《危险关系》 第 1 部分阅读 by阿夸 第1章 “江节!” “江节!” “呃……到!” 在喧哗声中,小学六年级男生江节,睡意朦胧的眼睛朝四处的笑颜冷淡地环顾了一下,满脸木讷的表情,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毫无羞愧的反应,让台上的年轻女老师甚为光火,她拾了抬手使哄笑不止的学生们安静下来。 “把第十二课的课题给大家念一遍。”她严肃地吩咐道。 江节慌忙俯下头凑到课桌抽屉去找课本,全班几十双眼都齐唰唰地盯着他,让寻找课本的动作变得凑乱而急促。课本课本课本……他在心里念咒般地嘀咕着,终于从书堆中抓出一本来。 “老师,没有十二课!”翻了课本好半晌后,江节拾起头大声报告。 孩子们笑得更是没有节制。 “他是个笨蛋!老师,我们不用去管他的。”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白色针织衫的女孩子对老师叫着,独特的尖细嗓音轻易地进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江节朝女孩投去令人费解的复杂目光。他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同学名叫陈艳,父母是当官的人物,家中富裕,她本人也很聪明,是同学都让着、老师都捧在手掌上的天宠娇女。她和自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江节很清楚这个区别。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茫茫然看着手中的课本。 “你拿的是历史课本,而现在是语文课!”女老师语含怒气地提醒他。 “哦……”看清楚封面上两个红红的大字后,江节连忙把书塞回桌台里去,又进行了一番艰苦的捣弄。不过,找到正确课本的行动他没有顺利完成就被请出了教室。 “睡不够的话,就去门外清醒清醒!”年轻的女老师对成绩差的学生向来是很不客气的,何况这个江节不但学习成绩排尾,而且脸上整天脏兮兮地拖着两条鼻涕,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样的孩子实在没有办法让人喜欢起来啊。 深秋的季节,走廊口很冷,风寂寞地扫着地上的小片纸屑。 江节贴着墙壁站定,然后举起手压住自己的头顶,支起食指在松软的石灰涂面上妪出一个印子,他顺着这个印子往下一厘米处找到另一个浅淡的刻印。 “才这么点儿啊……”成人化的叹息后,他的小脸上充满着强烈到近乎于悲愤的失望。这个刻印是他四个星期前留下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眼里已经是过一年般地值得期待。 同班的男生在成长的年纪里加快着拔高身材的速度,把瘦小的江节甩开了一大截。他是根发育不良的豆苗,撑着纤细的身躯夹在已经呈现中学生模样的同龄人之中,想不自卑也难。 兴许负面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无法从过早学会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看到自卑的心理存在,但他在幼嫩的心灵上发挥的作用已经到了渗进血液的地步。 身高、成绩,还有父母不和等等的事情,他都无可奈何地对它们的存在进行妥协,并希望在众人前不被注意到这些,就算别人提及,他也学会了用沉默和一双呆滞的眼睛去应付。 时间久了,加上学习成绩的关系,大家不由怀疑他的智商是否正常,甚圣连江节也觉得自己可能比别人笨一些,永远做不对有好多数字的题目,还有背不出有着奇怪意思的课文,甚至被其他男生拉着头发往墙壁上撞时,他连悲哀的感觉都来得迟缓,通常要回到家里窝进被子以后,才敢流出些泪水,并赶紧用袖子擦掉。 其实现在的江节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踮着脚尖看自己妪出来的印子,脸上犹存失望的痕迹。 教室里传来大家一起朗读课文的整齐声音,其中夹杂着陈艳尖细而突兀的嗓音。 他厌恶地堵上了耳朵,这声音让他想起她时常用来嘲笑自己的话,譬如:白痴,没教养的,垃圾货色之类稀奇古怪的称呼。大概源于她父母有某种贬低人的特权所产生的副作用,陈艳嘴中的骂话,带着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官腔而显得颇具新鲜感,也格外能引起广泛的流传。 从这种对自己极有威胁力的声音中摆脱出来的好办法,是逃开。 江节慢慢地沿着走廊的墙根向后退,远离发出不良声音的教室,然后猫着腰躲过学校门卫的眼睛,他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轻快走去。 “手续上的事基本办妥,那死鬼最好一辈子不要出来才好。”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眼角发红,她捻起手帕边小心往上按,尽量保护精心画好的眼线不要被晕化。“说到底,现在这个孩子真是个麻烦,我又不能带着他,你要知道,对方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孩子,恐怕会吓得够呛。”她为难地对坐在一旁的男子说。 对方只是用心听着,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把他推给谁去,死鬼是不会管了,现在不负责任地把他扔给我,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两边都没有一个好亲戚的,又不忍心把他弃在一旁不管的。”她说着“不忍心”,干的事却是拼命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丢给无关的人,男人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 “麻烦你先替我照顾几年,只要我在那边的情况稍微好转,定会把他接过去,或者把他送到国外,总之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我每个月都会寄钱过来,绝不会食言,嗯?” 女人已经说得口乾舌燥了,男人还是沉默地抽着烟,没有表态。 “你工作的事我一定会让王科长帮上忙的,没什么大不了,你只要开个口。” 男人沉思半晌,然后暧昧地点了一下头。 偷听了好久的江节终于站到门口,冲年龄莫辨的艳丽女人轻轻地叫了声,“妈妈。”他本想哨哨地穿过客厅溜进自己的房间,不用面对自己又一次从学校早退回家而被骂的境地,但是听两个大人好像在讨论自己的事,他还是很迟疑地站了出来。 “现在定什么时候啊,你不是去上学了吗?”女人转过身,奇怪地瞄了一眼墙上挂的钟。 江节没有回答,他瞥见母亲脚边放着三个大箱子。“妈妈,你要走吗?” 女人也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把儿子拉进屋内,指向男人命令江节道:“快叫李叔叔。” “李叔叔。”江节乖顺地叫着,用呆滞的目光瞄了男人一眼。他看得出这个李叔叔应该长得很高,两条长长的腿随意地交叉着,连手臂也长长的,搁在腿上还能朝旁边撑出一大截。 如果我有这么高就好了,陈艳就不会骂我“矮老鼠”了。 “他几岁啊?”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让江节想往母亲身后缩去。 经常打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的声音,所以他觉得有这种声音的人,大概部一样的凶恶,不同于对陈艳那样的厌恶,这是一种渗进心深处的惶恐,他很不喜欢。 “应该十四岁了吧?”女人不是很肯定,虽然这个孩子的确是她的亲生儿子。 “十四岁?”男人满腔的疑惑,他伸出一只手递向江节,“过来,小伙子,让我看看你。” 江节注视着那只手,宽大且掌背很厚,如果打人的话肯定很疼的,所以他没有动。 “去啊,李叔叔叫你呢?!”女人焦急地推了儿子一把,她必须安心地弃下这个包袱,而这个男人的态度是一线希望。 江节避开那只大手,期期艾艾地走近男人,目光垂得极低,盯住对方的长腿。 “真的有十四岁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小?”男人问,声音沉得让江节不想回答,但他还是点点头。 “看来不是个调皮的男生哦。”男人笑了,从鼻息里喷出烟草的苦涩气味,使孩子向后退了一步。“你今天不用上课吗?”宽大的掌牵住了小手,让他不再往后退。 江节摇头,他终于抬起眼,戒备地打量男人,男人锁紧眉头也正在观察他。 彼此怔了数秒后。 “他……总是不说话吗?”男人困惑地转过头问江节的母亲。 女人勉强地笑道:“是不太爱说话,不过也没有关系啊,他正是不调皮的类型,很好带的。” 男人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调回江节的脸上。 “一个安静的小家伙……会不会有点自闭啊?”男人咕哝了一句。 还有很多的谈话都是在陌生男人和母亲之间进行的,江节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关起门,从小床的被铺里翻出一小本子,在夹页中取出自己最喜欢的咸蛋超人贴纸来细细欣赏。 同学里已经没有人喜欢这个有着各种圆脑袋的英雄了,他们会嘲笑拿着贴纸一看就是好半天的江节,称他为幼稚的傻蛋,所以江节只能回到家、关起门来独自品味超人们的作战英姿,不过他的想像中没有和邪恶对决的伟大意图,最多的也就是让超人拉着陈艳的小辫子,扯得她哇哇大哭,或者把老是喜欢敲自己头的同班男生大胖扔到厕所的便池里之类的,有些低级无聊的想法。 江节虽然不清楚男人口中的自闭是什么意思,想来总是不好的评价,于是他把今天想像的内容,增加了让超人揍那个陌生男人一拳的场面。 以前他曾想像过爸爸如何被超人踩在脚下,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酒醉归来的父亲狠狠地踹了一脚,有着某种牵连的巧合让他吓坏了,从此再也没有过让超人对父亲作恶的想法,但对这个也许将来不会再见面的男人,他就有种放心揍人的心态。 由此可见,江节根本没有听明白大人们的对话内容。他只知道妈妈又要离开了。不过在他印象中,妈妈总是离开的,去国外或者去某个男人的家都是隔三差五的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当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酒醉后开车撞死人的爸爸,已经不会在母亲离开后再来照顾他了。 对于家里一些重大变故,江节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他的监护人似乎觉得对这个智商有雕问题的孩子,没有必要告之,只须安排他的去路就可以功德圆满了,所以江节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的情况下,他的世界依旧能保持简单。 现在在这个简单世界里,咸蛋超人正用一些江节想出来的法子对付对江节不好的人。这些人的数目无法确定,很令人伤脑筋,因为江节分不清有些人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奸,譬如妈妈。 ***温柔总是让江节喜欢又带点胆颤心惊的感觉,因为温柔过后,她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他与粗暴易怒的一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单独相处。等到她再出现在家里时,就会和这个男人吵上几天几夜,似乎她回来只是为了吵架,直到再离开时,就会给予江节一些温柔。 她抚摸他的头,给他买一两件合身的衣服,笑起来也是很亲切的。她说:“江节,妈妈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她又说:“妈妈其实很喜欢你的,只是你长得太像你父亲了。” 江节无法明白它们的意思,难道他长得像爸爸是不对的吗?他不知道,但他喜欢带着笑容说话的妈妈,亲切而温柔,虽然总是不长久。 在咸蛋超人打倒胖子把他踩在脚底下时,江节的房门被打开。 女人低头细看蜷缩起身体,手里揑着贴纸陷入梦乡的儿子。 他细小的脖颈里有黑色的污垢,让她不禁直皱眉头,记得上次离家的时候给他洗过一次澡,难道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洗过澡吗? 女人心里的愧疚还没有露出芽头,就被烦躁的情绪给压了下去。这烦躁里多少带点即将离别的惆怅,虽然这个儿子生下来后,她在他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但十月怀胎的过程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抹去的。 这次的离开;她不用自欺欺人也知道永远不会再相见是极有可能的事。什么几年后会接他定之类的话,只是给答应照顾他的人一个托辞罢了,将来的事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底,儿子今后的遭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而定。 很清楚把儿子随便推给一个单身男人去照顾,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但除了这个要她帮忙的男人外,已经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迅速接下这个包袱,而让自己和情夫双宿双飞地安心离开。 现实总是无奈的。她安慰着自己想愧疚的心,伸手去抚摸儿子凄乱的头发,和娇小而涂满污迹的脸,五宫皆是他那中看不中用的父亲的传承,让女人的神情也寒冷起来。 “妈妈……”江节从被抚弄的异样中警觉地清醒过来。 女人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今天怎么从学校里走出来啦,老师刚才打电话来询问呢。” 江节不吱声,只是垂下了目光。 “以后不要这样,”女人叹息,“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要乖要听话,人家才会喜欢你。” 孩子捏紧手中的贴纸,怔怔地听着。 “妈妈要走了,今后……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哦。”女人迟缓地放柔语气。 “妈妈,你要去哪儿啊?”江节小心地问。 “很远的地方。”女人回答,微笑着抱丁一下自己的儿子。 “妈妈,你几时回来?”江节又问。 女人把自己的额头贴紧儿子的脑袋,用手揉着他薄软的头发,像是要让他放心似地抚慰着,却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以后你一定要乖一点,记住哦,一定要乖。” 江节急促地点头,他觉得此时的妈妈特别温柔,他决定永远不会让咸蛋超人去伤害她。 ***温柔持续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让江节几乎忘了家中少了一个叫爸爸的男人,他的消失让江节生活变得轻松而趋向正常化。 肮脏迈还的面目有了不少改观,他和别的孩子一样,身上的衬衫和裤子常常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本来粘腻的头发洗得蓬松而乾净,衬着同样清洁起来的小脸,让此时的江节不再显得面目可憎,虽然在同学和老师的眼里,这些还不够到足以让他们对他的态度产生什么改变。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是例行的期中测试,因为牵涉到升学,所以要比往年的考试重要。但是江节做了几道题就交出卷子。有实在做不出的原因,也是因为坐在前面的陈艳在考试没有多久就扯开喉咙直嚷:“老师,江节在偷看我的卷子!” 这让江节很不好意思,他涨红着脸缩起肩膀伏在课桌上,没有任何辩驳。事实是,他压根儿无法看到个头高过自己的陈艳的试卷。 幸好老师电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江节所受的委屈,使做试卷的能力降到了不能再低的地步,他在脑海里想像咸蛋超人狠狠地扯烂前面得意的马尾辫,然后在老师无奈的叹息声中,第一个把空白了大半的试卷交到了台上。 “江节,你要升中学了,不能再这样下去。”老师在背后提醒他。 江节耷拉着脑袋走出考场。 十二岁的半大少年,定过自己前不久罚站的地方,习惯性地用目光在樯上寻找了一下自己所刻的印迹,却没有再去测量的兴趣,成长的快乐和现在的烦恼相比总是姗姗来迟。 推开家门,想着妈妈也许会问考试的事情,自己该怎样回答? 江节带着些许心慌走进客厅,却没有见到***踪影,家门是洞开着的。 “回来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人,让江节退后了一步,他疑惑地瞪着走到面前的男人。 “饿了吗?”男人问。 江节急忙摇头。 “我在弄吃的,等会儿一起吃点吧。”男人兀自说着,没有计较他沉默的态度。 他看起来很疲惫,打了个哈欠,然后用手指撩动着自己略长的头发,把它们全梳到脑后,只在额前留了一小撮,看起来颇有些滑稽,身上随便套了一件黑色圆领套衫,配以同样颜色的牛仔裤,面目冷淡,看不出喜恶的样子。他转过身,准备回到中断的家事中去。 “妈妈……我妈在哪里?”江节在男人的身影消失之前赶紧提问。 听到孩子的问题,男人满脸的惊讶:“难道你妈没有跟你说吗?” 江节再次摇头,注意到客厅里少了三个常摆在角落里的箱子,潸意识里已经察觉到发生的事,他习惯性地瞪起双眼盯着眼前的男人。 “哦,这样啊……”男人烦恼地皱起眉头,“这种事怎么能不跟 孩子商量呢……”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你妈啊……那个……走了,她把你托给我照顾。嗯,就是这样子。”在孩子的瞪视下,男人的解释简单得让人生气,江节的脸上却没有出现生气的表情。 “这房子呢……以后我们一起住,这是你妈说的……嗯,对了,我叫李沐雨,我们两个星期前见过面的。”男人的脸上堆出笑容,试图让江节显露一些什么表情,突然听到母亲把自己丢下的消息,孩子毫无反应显然是不正常的。 可是江节还是沉默地听着。 看着他的反应,李沐雨不禁暗骂那个不负责任远走高飞的女人,说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到头来,居然还要让他去面对和安抚一个毫无心理准备的孩子,面前没有表情的脸,实在叫人难以预料接下来会碰到的事。 “放心,我不是坏人啦,只要你不调皮,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李沐雨走到孩子面前,伸出手想和保持无声的孩子握一下手。对方没有抬手的意思,李沐雨只能牵起他的右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小手冷得像块冰。“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喽。” 开的玩笑入不了孩子的耳朵,小脸上还是一片空白,只有乌沉沉的眼睛不怕酸地瞪视,仿佛在进行无声的指责,让李沐雨深感无奈。 他对小家伙十分同情,生长在这种家庭中是件非常不幸的事,至亲远离,甚至连告别的话也没有一句,就算对成人也是一种不小的打击,对孩子的伤害会大到什么样呢? 他不免有些担心,也有些懊恼,那个女人找上自己的时候就应该三思而行的,一开始她提出这个要求让他感到极其可笑,要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单身男人,去照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说都不在情理之中,即使她是自己前上司的情妇,也不能构成做出这种决定的理由啊。 但女人给出的交换条件是相当诱人的,知道自己屈居在小公司里很定苦闷,保证只要他答应,就可以帮他解决工作问题,而且连三室一厅的房子也可以让他住下,这对一个本来挤在公司集体宿舍的人来说,实在是抗拒不了的诱惑。 女人说:“你是个好人,我阅历过的男人不少了,好坏一眼就可以分辨出来。把儿子让你照顾我是放心的,要不然凭这样的条件,就不相信找不到人出来承担,你要考虑清楚哦。” 如此说法,再不答应就有点不知好歹的味道了。 在这个城市无房无钱无背景的人是难以立足的,能轻易地得到房子和好工作,而且每个月可以从女人那里得到一笔托管费用,他就算心里不怎么情愿,当现实摆在眼前,头还是很快就点下了,拒绝之类的话也只是想想而已,要不现在就不会站在这个屋子里了。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不过这一切马上会过去的,相信我。”语气尽量放亲切,他试着去体会孩子现在的心情,给以适当的安慰。 对方还是没有什么可供交流的反应。李沐雨苦笑,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想到将来必须要锻炼这种技能,就有些头大了。 “那让你自己先静静吧,我去做饭。”独角戏唱完了,听的人还是难开尊口的样子。 从澄清的瞳孔里看不到一喝点的思想感情,没有情绪的发泄,也不能说明他对这件事无动于衷,事实也不可能,有哪个孩子回到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男人告诉自己妈妈离他而去能无动于衷的?哪怕哭一下也好啊。 李沐雨担心地看着江节的大眼睛,里面映着自己被拉深的脸庞,却没有要哭的迹象。 “来,先把书包放下。” 终于发现那翠薄的肩膀上还背着个沉重的大书包,但手指还没有触及到它,孩子突然朝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冲向门口夺路而跑。 没有想到一直呆站着的孩子会有这种变故,李沐雨不由略为迟钝了一下,江节已经跑到了门口。“喂,不要跑!” 光是叫喊显然不起作用,瘦小的身体虽然背着个大书包,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不到几秒的时间,已经跑出了院门向大街上街去,对后面的呼唤置之不理。 江节回头望了一眼追上来的人,转向往马路对面奔走,在来往不息的车流里跑跑停停,吓得李沐雨不敢再追,连喊都不敢喊,眼睁睁地瞧着孩子在群车间移动,心脏几乎为之停止跳动。 终于,小家伙平安地跳上了对面的人行道。 慌忙寻向斑马线的李沐雨,忍不住又边跑边大声叫起来。“江节,给我停下!不要跑!” 孩子连头也不回,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刻不停地向前撒奔着腿脚。 江节,你要乖哦,你一定要乖哦。如果你乖的话,妈妈就会喜欢你,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江节渐渐看不清眼前的路,他感觉自己的鼻涕又流了下来,就用袖子擦,一团模糊,因为脸上都是水,热热的泪水。 骄阳下,车壳烫得像开着的电炉板,让不小心碰到手指的李沭雨连骂数声三字经。 公司宽敞的仓库场上,停了好几十部鲜亮的新车,在搭篷的庇护之下,一部部如贵妇般的庄重高雅,闪着令人神迷的华丽光彩。 如果都能从自己手中被卖出去就好了。 作着这样的白日梦,可使顶着大太阳的暑气显得不那么灼人。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忍不住又在肚子里骂骂咧咧:那猪头都搞了一个上午还没有拍定,纯粹是个娘们似的搅和精! 骂归骂,一看到黑亮的奥迪从试车场驶进来,他连忙抹了把热汗,绷紧的脸赶紧堆出殷勤的笑容,上步迎候车停。 “于先生,感觉怎么样?” 从车子里出来的男人总算能点下尊头:“好,就这部吧,开起来比上几部顺手些。” 李沐雨的笑容一下子灿烂如花,“太好了,请到里面去签一下合同!”待男人一转身,就冲旁边新配的销售助手小何竖起食指相中指,做了一个“V”字:总算大功告成! 陪同试车的对方还他一个累趴下的可怜表情,让人忍俊不禁。交易没完成前卯足了劲倒不觉得怎么累,一旦结束就会让人整个松垮下来,不过这个月的销售量不是个空白数的成绩,可以让两人的工作压力减小很多,再加上服务费及提成的回报,足以大大地振奋精神。 “晚上去聚餐吗?”小何兴致勃勃地提议。两人躲在公司的休息室里吃盒饭,销售员的中餐时间因客户的需要而难得固定,等公司午餐时间过后,通常只能自己去买盒饭解决。 李沐雨略为思索后,断然摇头。 “又不去啊?”小何失望地斜睨着李沐雨,“你知道阿丸他们怎么说你的吗?说你比小姐都难请耶!” 李沐雨苦笑,低头啃鸡腿,无言以对。 “去啦去啦,你来公司才多少时间啊?!这么不给面子,人家会有意见的哦。销售这行业不讲学历,只讲能力及人际关系的,任你再大牌的学校出来也白搭,得重新做人。再说了,你业务上手没多久,就该去和那些老鸟交流交流,可以学到不少经验哦。” 刚毕业不久的小何是个热情开朗的小伙子,虽然还是个助理,但说起话比老鸟还要老神在在,人不坏,就是肠子直了些、嘴巴碎了点,李沐雨可以预计他要比自己有发展前途得多。 其实自己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做销售,想到勉为其难地做着这个工作的原因,李沐雨几乎连饭都要咽不下去。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小何继续聒噪,“如果有女朋友的话,是值得原谅的哦。” 李沐雨只能再次苦笑着摇头,“不是,我家里有个小子要考中学,得每天去监督他做功课,要不他准逃,这样下去别说读中学了,我看他快连小学都没办法毕业。” “哇!”小何夸张地高叫了起来,差点打翻手中的饭盒,并用惊讶的目光打量着李沐雨。“虽说我们熟悉的时间不长,你也不能不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啊?!小孩都这么大啦?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李沐雨被他给逗乐了:“我看上去有这么老吗?!” 小何笑着摇头:“不老不老,做咱爸也正好!” “你这臭小子真讨打啊?!”李沐雨不客气地把手狠狠撂上对方的头。 “喂,老实交代,你儿子哪儿来的,是不是私生下来丢给你啦?” 这是李沐雨最不愿被提起的事。“天上掉下来的。”他没好气地回答。 “你唬烂谁啊?” 怎么解释?李沭雨想了想,平淡地回答:“是亲戚的孩子,他们现在有事在外,所以让我带着。” “哦,你真不容易啊,这么辛苦,还得照看孩子。”小何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感叹。 “呵,还好。”李沐雨淡笑,很假,还有点酸。 不过,等他下班后去银行ATM机上取钱时,就连假笑都装不出了,盯着屏幕上可怜的数字,双眼要喷火。 “***!臭女人!十足的骗子,死了都不会有人收尸!”忿恨地咒骂着,不觉已经骂出声了,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连机器打出的查询单子都没有拿就慌忙奔出银行。 整整三个月,女人承诺的托管费一毛钱也没有到帐,而那小子就要升中学了,急需一笔费用,从哪里来?!李沐雨心中的郁闷像漩涡一样把他吞噬下去。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要去告她!这是诈骗!绝对是诈骗! 一路上满脑子充塞这个念头,愤慨强烈到恨不得现在就去踹开人家法院的门,控告那个说话比放屁还不如的女人,曾经许诺过的工作根本是一纸空文,害得他傻乎乎地辞了职,等到的却是临聘的待遇,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能挤进平时压根儿不会想到的销售行业,现在连着她儿子的生活和教育费用也一并食了言,两人所有的吃喝拉撒都得他一个人掏出钱来解决。 你是个好人……哼,对!言下之意你是个冤大头,这年头好人就是冤大头!越想越愤怒的李沐雨,恨不得扯自己的头发去撞墙算了。天上哪有这么容易掉馅饼下来?!一时贪便宜竟会有如此结局,算是报应吗?!只怪自己太嫩,人家姨太太没瞄上自己几眼就以为贵人下凡相助来着,稀里糊涂到她讲什么都信,还感恩戴德到只差没有跪着送人家远走他国一去不复返呢! 在拼命自责和怨声载道中,李沐雨的仇恨情绪一直到家门口才被另一件事打断,他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才想起自己没有买菜回来,晚上吃什么.…… “老师说,明天要开家长会。”毫无感情的陈述。 “……嗯?”听的人反应不佳。 “老师说,明天要开家长会。”一字不差地把话重复了一遍后,江节继续别扭地执起筷子往嘴里塞方便面。 “哦,”坐在对面的男人随口应着,抽着烟,“什么时候?” “下午一点整。” “没空,我有客户约着看车。”一口回拒孩子后,李沐雨盯着地板若有所思:三室一厅,面积不小,有一百多个平方,而且地段也不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六十多万绝对没问题。但这房子不是自己的……管他呢!她不仁我不义,即使不通过正规手段也要把它卖出去! “下午一点整,李沐雨。”江节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加个称呼后,开始用眼睛瞪对面望着地板发呆的男人。 “没空!听见没有?!还有,叫李叔叔,不许直呼我的名字!”李沐雨回瞪了一眼。 今天他心情很不好,在这一眼后他的心情更不好了,一旦卖掉房子……这小子怎么办?刚才的主意好像可行性不大哦,总不能带着他走吧…… 江节沉默,连面条都不吃了,阴郁着表情,站起身来要走的样子。 “给我吃完它!”李沐雨沉声一喝,使想走的人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其他动静,只是习惯性地用乌沉沉的眼珠子盯着他。 李沐雨也想瞪他,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跟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儿啊? “你不吃也行,夜里饿了就别怪我啊。”口气还是软了下来。 成长中的男孩特别容易饿,李沐雨清楚这个过程,他打量着还杵在眼前考虑要不要组续吃还是赌气走开的小孩子,数月来身高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和初见面时一样的瘦小,与实际年龄有些差距。 唯一的变化是,白净的小脸没有初次见面时让人吓一跳的肮脏,为了保持后一次惊觉的清爽可爱的印象,李沐雨每天早上不畏辛劳地监督他刷牙洗脸,晚上必拉他进浴室洗刷一遍。 李沐雨承认自己有点洁癖,他不认为这是个恶劣的毛病,但江节一开始不这么赞同。最初几次他反抗得厉害,不肯自己洗,也不让李沐雨给他洗,甚至连碰一下身体都不行,光这事两人可以在浴室里斗上好半天,有时会吵得邻居以为这里在杀人。 幸好,在察觉到清洁带来的好处后,漱洗的事就变得不那么暴力了,现在江节已经学会独立完成。 天天看着他眉目清爽而显得小有英气时,李沐雨还真有一种做监护人的成就感,只要不立即想起自己是被骗着照顾他的现实。 “如果真不想吃的话就算了,今天……是我不好,忘了买东西。”也不想为难这个孩子,李沐雨分不清自己和他相比起来,到底谁更可怜一些?区别在于一个是成人,一个不是,两个却都是受骗者,一个被母亲的温柔所骗,一个被物质诱惑所骗而已。 江节坐回原位,笨拙地执起筷子捞面条。李沐雨笑了,孩子看来温顺,内心却反骨得厉害。 “喂,教过你几回啦,不要那样拿,要这样。”抽出那双被拿得特别扭的筷子,李沐雨给他做了一个示范动作,心里挺奇怪的,这小子以前被怎么教育的,连最基本的动作也是生疏到得重新学起。可江节通常无视于他的纠正,取回筷子后还是依着原来别扭的执法捞面条。 李沐雨无奈,懒得再责备他,慢慢来吧。慢慢来……这前面的路好像很长哦,他的头又胀痛起来,被骗的愤怒开始回笼,不过这次他没有再骂什么,只是镇紧眉头一个劲地抽着烟。 由于是毕业生的关系,连校长也到了场。是要讲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很多孩子众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些见到的事,做出自己幼稚的猜测。 大会议室里已经摆满了椅子,长台上放着招待用的茶点和水果,一些孩子在里面寻找印着自己父母名字的小牌子,等一会儿可以领他(她)进场。 这是个普通的仪式,但在孩子们可爱的心眼里,可能会有另外一番特殊的重要性。江节看到那块题着“李沐雨”字样的牌子时,莫名有些心慌,想把它收起来,最终还是没敢。 时间快到了,孩子们围在学校门口欢迎出席的家长。天有些热,阳光照耀着亮晶晶的小脸,上面表情各异,或者兴奋,或者平静,还有是惴惴不安的。 江节面无表情地躲在后头东张西望,就是没有朝大门口看一眼,他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动着,小手里满是紧张的热汗。李沐雨会来吗?虽然老师让交的请假单他是收在口袋里了。 “妈妈!”随着一声因尖锐而显得夸张的叫声,江节不用转过头也知道是陈艳的母亲来了。 众孩子坦率的惊叹声也此起彼伏。豪华的宾士车进了校门,连校长也迎候了上去,笑逐颜开地去握里面定出来的贵妇的手,满脸骄傲的陈艳冲着同学们嘻嘻一笑,就拉着***手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江节别过头,咬紧牙关坚持不看。 家长们陆续在孩子们的评价声中进了场。也许对孩子来说,家长会的意义最大也不过在这三十分钟内,用以满足他们一些奇怪的虚荣心。 随着进场的家长越来越零落,校门口的同学也越来越少,江节的额头爬满了细汗。他不想再等了。心里算计着回去再也不要和那个家伙说话了,而且要让咸蛋超人把他踩成稀巴烂。 其实他来也没有什么好的,又不是自己的爸爸。最后,江节这样安慰自己,安慰独自站在大太阳底下的孤寂和窘迫,他觉得如果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的话,谁都会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他很害怕这样的感觉。于是在听到熟悉的一声“江节”时,他忍不住要抹眼泪了,这叫声好像把所有焦虑的委屈都给叫了出来。 旁边有嘴快的女孩子大声赞叹:“江节,你爸爸好帅哦!” “嗯,真的好帅,而且又高,我好羡慕你哦。”还有小女生睁大眼睛附和着。 虽然对女生的看法没什么苟同之处,但突如其来的热情赞美让江节手足无措,仿佛对方称赞的是自己,脸颊立即火烧一般地通红起来,他朝女生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然后大步奔向穿着西装工作服的男人。 “站在大太阳下热晕了吧?”李沐雨温柔地抚去红色小脸上的汗水。 江节拼命地摇头并不言语,只是闪动着光采的眼睛泄漏了他兴奋的心情。 “对不起哦,因为工作的事……我来晚了。”李沐雨微笑着道歉,其实他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把那张请假单交给经理,又编了一个谎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未婚先有子,必须要来参加这劳什子的家长会。在来的路上还咒骂这事,但现在看到孩子眼睛里溢出的兴奋光采,让他的心也不由柔软起来。 “我带你去……”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快乐,江节咕哝了一句,就紧紧拖着宽大的手掌向会议室走去。 看到陈艳惊讶地盯着被自己牵进来的李沐雨,不禁让江节挺起胸膛,走起路来也有些气魄了。他仿佛能听见她心里在喊:江节的爸爸好帅好高哦 (: ) 第 2 部分阅读 酶吲丁O胂褡潘透詹诺男∨谎脑廾揽谄笙薅壬下懔怂字啥薮蟮男槿傩摹?br /> 也许,她以后再也不会叫自己“矮老鼠”了吧?他满怀期待,十分孩子气地这样想着。[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管在家长会没有开始之前,因李沐雨的外貌,使江节自欺欺人般地体会到一点叫做自信的甜头,但最后的结果却足他生活的常见状况。 两个小时的冗长会议后,家长们大多都领着孩子回家去,包括陈艳和她做官太太的妈妈。而此时的江节正徘徊在班主任办公室外,忐忑不安地等着里面被找去谈话的人。 门关着,即使听不到里面谈话的声音,他也能猜得到他们会谈些什么内容,所以在老师微笑着点明“请江节同学的家长留步”时,他恨不得立即拉着李沐雨的手逃开,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是做不到的事。 本以为今天的一点小小的快乐会完美地结束,但自己平时在校的表现,有家长被单独谈话的结果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果换作真正的爸爸妈妈,或许心中的不安还没有这么严重,就因为李沐雨什么也不是……江节很清楚这个区别,所以他有一种被外人知晓秘密的不安和羞愧。 半个小时过去了,李沐雨还是没有出来。 心像在风中摇晃的枝头残叶般地不安动荡,等待坠落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李沐雨听到自己那些糟糕的表现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爸爸一样生气,或者和妈妈一样无奈地笑? 不论哪一种,他都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因为李沐雨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所以他对自己的事不应该有什么反应的。 有这样的想法后,江节认为自己傻等在办公室外面是件很可笑的事,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从办公楼晃到操场,又从操场踱到教学楼,然后走进教室。现在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让他觉得有些安心,找到自己的座位,低头趴在桌台上耸动着肩胛默声哭泣。 他在沉郁的悲哀中回忆起,陈艳和她妈妈在家长会散后走过自己面前,陈艳突然回头盯着李沐雨胸前的小牌子,然后诡异地笑:“矮老鼠,他不是你爸爸吧?你们的姓不一样哦。”她指着牌子上的名字。 江节诚惶诚恐地垂下头,又一次涨红了脸,他听见陈艳“咯咯”地笑,像只下完蛋的母鸡般地得意。 “你骗人,他不是你爸爸,怎么能来参加家长会?我要告诉老师去。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你爸爸,矮老鼠的爸爸怎么会这么帅?!哼!” 不过她没有来得及实践自己的话,就随着母亲的车走了。江节没有松口气的庆幸感,随之而来的却是压迫到心深处的委屈,比任何一次自己能应付过去的难堪相比,它要沉重得多。 他能预料到,明天教室里会有“江节的爸爸是冒牌货”的事实流言,而自己该怎么解释?或者对这件事一贯地用沉默来搪塞过去?但现在他只能用哭泣来搪塞自己不可理喻的悲伤。 “唉,你真没有出息啊!”站在门口的李沐雨一副不想靠近他的模样,遗憾地摇着头。 江节马上努力止住自己的眼泪。 “我看你在操场上晃着,又跑到这里来,还以为要取什么东西,真料不到是来偷哭的呢。”虽是责备,李沐雨的口气还是一贯的轻柔,使江节的眼泪没有因不满而涌出更多。 “你又不是我爸,我不要你管!”愤怒的顶嘴后,江节拉起袖管来擦眼泪,最终在对方瞪起的眼光下放弃了。 “这么爱哭的话,看来得给你准备一条手帕哦。”李沐雨终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递给他一条灰色的大手帕。 江节侧过头,避开讥诮的目光,也避开手帕的帮助。手帕却毫不客气地攀爬上了他的脸,带着强硬的态度用力地抹了两把后,又破收入李沐雨的口袋。 “回家吧。”兴许是光火了,口气也坏起来。 脸被抹得生疼,火辣辣的,江节不敢再逞强,乖顺地跟随着对方走出了教室,心里发誓要让咸蛋超人把这个叫李沐雨的人折成一段段的。 “你快点,行不行啊?”看不惯后面慢吞吞的小家伙,李沐雨一把牵过他的手拉着往前走。 闹别扭的孩子都一个模样吧?板着脸,不是咬着就是噘着嘴巴,一脸被欠了几千几百万的臭表情。可到底是谁欠谁啊?! 看着这样的脸色,李沐雨真想对着苍天大呼冤屈,他李沐雨还没到三十呢,怎么没给他掉一个妹妹下来,就先掉个这么大的儿子给他呢?这次序也颠倒得太离谱了吧?! “李沐雨……”不知道他内心的感慨,被拖着走的小家伙突然打破沉默叫着他的名字。 “不许叫大人的名字,要叫称呼!”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地提醒这个健忘的小子。 江节抿着嘴唇不再开口,也是常用的对抗手段。 李沐雨忍不住叹息:“什么事啊?” “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老师说我的事了吗?” “说了啊,真是一大堆的烂事……不过那又怎么啦?” “你不生气吗?” “我又不是你亲爸,犯得着生气吗?!”马上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是对孩子的报复,李沐雨不禁苦笑,连忙改口想说点其他什么话,却感觉掌心里的手在使劲挣脱束缚。“你又怎么啦?” 江节绷紧着脸站在原地不再挪步了,仇恨地瞪视摸不着头脑的李沐雨,把嘴巴抿成一条别扭的细线。 “我说你少爷脾气还真越来越大了,没事撒什么气啊?” 两人站在大街上,面对面对峙,一大一小,拧着头颈和交叉着双臂。 “走吧,别闹脾气,肚子还不饿吗?都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先投降的人总是不会变,就像刚相处的第一次,追着哄着安慰着的人必须是李沐雨,谁让他是大人而对方是个孩子呢,总不能让他去跟个小家伙一般见识吧? “走啦走啦,要吃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就去买,好不好啦?”李沐雨只要软弱下来,就只能一路软到底,只要让这个小少爷不要难看地杵在大街上跟他闹脾气就行。 重新牵起手,对方终于合作地移动了脚步。 “李沐雨。” 他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了。 “我要吃冰淇淋。” “不行,要吃晚饭了,不能吃零食。” 脚步又停滞不前。 “好好好,随便你吧。” “我要新的咸蛋超人贴纸。” “呃……好。” “还要买双新的运动鞋,这双穿着不舒服,我要大胖脚上的那双三禹的。” …… 第2章 财务科的王阿姨走过业务员办公室的时候就大叫:“喂喂喂,你们几个小伙子快过来签工资单啊!不要以为拿了钱就可以走人了啊,还让我一个老太婆追过来讨明星签名呀?!” 小何第一个蹦过去,这个月颇有收获,把他给乐坏了,眼盯着工资卡直冒红心,开始计算着和还在大学里当新新人类的女朋友去哪里甜蜜地情人旅游一次。 李沐雨也在盯着工资卡算计,却有些头晕眼花四肢无力。 江节的各科成绩惨不忍睹,老师提议家长可以考虑给他请家教特补,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由于江节现在读的是直升制的重点学校,如果成绩太差的话,中学是铁定不让升上去了,甚至会被除名出校门,当然他不想让这种难堪的事发生。 还有加上就连他考大学时都自叹弗如的许多小学毕业复习资料的费用,再加上为毕业生特别准备的营养午餐的费用,还有得为他升中学准备学费和寄宿的钱——因为老师说了,他们学校为了保持全国名列前茅的升学率,规定中学生必须寄宿学校以便于管理和敦育,请家长放心,学校的寄宿条件是全国屈指可数的先进,费用自是同等档次。 李沐雨顿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这才发现了另外一件事,这个替人养了数月的儿子的消费档次,不是他所能承担得起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还年轻,还没有快乐的生活呢,还得留些钱将来买房子、娶老婆、生儿子……他实在很想痛哭一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喂,李兄啊,你怎么这副烂表情啊,对这个月的钱还有什么不称心吗?”小何满脸春风地走过他身边,奇怪自己的伙伴为何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李沐雨一腔凄苦:“你是不会明白的,小伙子啊,等你有了儿子就知道啦!” “哈哈,难道你真有私生子啦,有人拿他要挟你啊?” 李沐雨飞了一个白眼,懒得跟不知人间辛酸的家伙解释。 “这么需要钱的话,你还不如去卖身得了,就你这长相卖身准发财。”小何继续口无遮拦地损他,全然不知李沐雨现在正是满腹苦水无处倒,人都快要熬成苦瓜了。 怎么解释?这一切的起因,要说错在那女人欺骗的话,一个巴掌拍不响,自己的贪欲也是罪魁祸首。如今李沐雨只能忍气吞声,自叹倒楣。 不过,他还是很理智地没有在江节面前显露过这方面的情绪,那孩子看起来常常迟钝到对一些事像是全无反应的地步,其实心里敏感脆弱不输于易碎的玻璃,这点他很清楚。 清楚地记得那天在街头追逐,孩子消失在视线中,待找到他已经是残霞满天,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里,孤独的孩子坐在锈迹斑斑的秋千架上,像一座石刻雕塑般的静默,晚风吹乱了柔软的头发,被镀成金色的小脸在霞光里闪着泪花。 李沐雨怕他见了自己继续逃,决定先站在不远处观望。然后他听见孩子开了口,迎着风轻轻吟唱。 “下雨了,小鸟叫,冷冷的天空不是家,没有虫没有巢,没有妈妈来梳毛……” 反覆地唱着这一句话,男孩稚嫩的声音在寂静中断断续续地苎漾,一遍又一遍,像根纤细的丝绳勒紧了李沐雨的心脏,人进血肉,活生生地痛楚着。 刹那问他有种冲动,想紧紧地抱住那瘦小的身躯,永不放手。 天有点冷,时间太久了,不能这样下去。当李沐雨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近,孩子却自己站了起来,面对他,笔直身体把手一挥,大喝一声:“咸蛋超人!”之后就像小火车头一样冲了过来,带着满脸绋红的愤怒。 李沐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自己,他无措地抓住挥舞过来的小拳头,很容易,因为带着过高体温的孩子没有什么力气,挣扎几下就软在李沐雨怀里。李沐雨抱着他冲进了医院。 那晚,江节发了高烧,整夜迷糊地喊着:“不要丢下我,我会乖的。” 也从那时起,李沐雨已经预感自己可能碰上大麻烦了。 当然,那时的他没料到,自己的麻烦里包括了两人的生计问题。 虽然现在的薪水使生活还没有沦落到困顿的地步,但要说他能轻松地负担起两人的未来,就太言之过早了,何况这样的生活是他被迫接受,不是心甘情愿的,更是了无生趣心情灰暗啊。 别人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他不是没有问过,用转述故事的方式试着从众人嘴中找出答案,可是五花八门的答案让人无所适从,其中有一些更是难以接受的,比如把孩子卖掉来补偿自己的损失,或者把房子租出去,自己收房租,孩子嘛,把他放到育幼院去算了,再或者让孩子出去打工维持生活等等,让李沐雨听得心惊肉跳。 他虽然痛恨女人的欺骗,但没有想过要对孩子做出什么事,毕竟事到如今,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要让孩子来承受自己的损失,这种事李沐雨狠不下心来去做的。 既然狠不下心来,现在也只能忍受,时间长了,倒也麻木了,以后几个月的帐户上依旧空空如也,他不再大发雷霆怨天尤人,甚圣连应有的怒气也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回到家里面对江节时,李沐雨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 江节在他下班前已经回到家,独自趴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做一大堆的作业,眉头紧锁,严肃的表情让人不禁莞尔。 李沐雨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把同学拉到家里一起做功课,几个孩子在一起嘻嘻哈哈写篇闹闹,不论效率怎么样,至少那样的做功课绝对不是件令人讨厌的事。 而江节显然没有这个习惯,从未见过他把其他同学请到家里来做功课或玩耍,甚至没有从他嘴中听到过别的同学的生活情况,这可不是正常的现象,李沐雨有些担心。 他见李沐雨走进家门保持一声不吭,只是瞥了眼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由于饮食正常吧,最近个头窜得快,新买不久的裤子已经短了一截,趴在桌子上写字的时候特别明显。 李沐雨蹲下身体替他拉裤脚,用手量了一下脚背与裤管的差距,不由笑了:“嘿,小子,你长得还挺快哩。” 江节眯起眼睛,很得意:“我长了这么多。”他伸出两个手指量了一个距离给李沐雨看,李沐雨直笑。“我终有一天会比你长得高的。”他又说,带着挑衅的味道,小脸儿板得一本正经。 自从家长会后,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他本来还想说“终有一天会比你长得帅”,但没有好意思出口,曾经说过一次,结果把李沐雨乐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问他怎么和女孩子似的计较起脸面问题来着,他回答不出,所以只能把这个愿望窝在心里。 “对了,暑假过后你就要去寄宿,记得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啊。”李沐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认真叮嘱他。 “不想去。”江节用橡皮擦着做错了的题目,头也不抬地回答。 “别说傻话,都要成为中学生的人了,要学会怎么和别人相处才对。”李沐雨伸手抚摸他的头。 江节不吱声,只管做作业。 “六点钟家教就要来了,我们早点吃饭吧。”看下看墙上的钟.李沐雨准备去厨房做晚饭。 “嗯……那个……”背后响起町疑的咕哝声。 “怎么了?”李沐雨见他欲言又止的烦恼样子.笑问。 “我……昨天让方老师不要再来了。”江节小声地回答。 “什么?!”李沐雨像被这句话砸到脚板,差点暴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低下头的孩子。“小少爷啊,你不想念书了是不是啊?!我费多大劲给你找的家教,你就这一句话给我打发了啦?不行,我得给方老师去说说!”李沐雨气得直跺脚,来不及去责备他,连忙转身去找电话。 “不要!”江节依旧低着头,声音却是坚决的,他又讲了一句让李沐雨气绝的话:”我说是你让她不要来,钱不必退的。” 怔怔地愣了好半响,确定自己的钱是白送给人家了,李沐雨才强压着怒火问:“为什么?她教得不好?你要做这事也得跟我商量一下啊?!” 江节摇头:“我不喜欢她。” 李沐雨呻吟一声,用手指扶住太阳穴以防自己情绪失控。真是彻底败给了这个小混蛋! “又不是让她当你妈,你讲究这么多干嘛?!” 江节努了努嘴,终究没吱声,扭过头不再理会快被自己气疯的人:尘吴很是得意,他才不要那个见了李沐雨就笑得满脸肉团直晃、而见了自己就板起脸的傻女人来教呢。他不喜欢她,心里早就叫咸蛋超人揍过她奸几遍,最后还是自己张嘴让她永远不要再出现才是最大的胜利。 他很高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当然他不敢让李沐雨知道自己这么高兴。 李沐雨当然会十分生气,但跟他相处这么久了,江节很明白他和自己的爸爸完全是两种人,李沐雨再生气也不会动手揍他,所以他很放心地干了这件坏事。 果然,李沐雨烦躁地原地晃悠了几圈,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去了厨房。 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为人父母的累,但他嫌自己明白得太早,明明这些都应该与他尚且无关的事嘛。白天悠闲工作,晚上吃喝玩乐,这个从渎书起就树立的生活愿望,离现在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他觉得自己蓬松的头发丛里大概快要见到白丝的踪影,因为他现在有了一个快读中学的“儿子”。 江节的生活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教育问题。家教是不敢再请了,不清的结果当然是自己操刀上阵。以大学的水平去应付小学生的教育,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其实不然,教育是一门技术的道理,李沐雨对此有了深刻的体会。 晚饭后,他和江节一起挤在江节的小房间里实践教育活动,这看上去没有麻烦的事,不知在什么环节出了错,使李沐雨发觉他和老师这项职业的差距是满大的。 “李沐雨,我累了。”这句话通常在他们的教育活动没有进行到五分钟就出现。 然后,“李沐雨,我渴了。” 再然后,“李沐雨,我饿了。” 再再然后,“李沐雨,我困了。”通常到这阶段的时间用不了一个小时,就算是李沐雨翻了脸,循环还会丝毫不差地再次重现,直到李沐雨自己也被迫放弃。 “睡吧,明天再继续。” 他也累啊,白天要当个疲于奔命的上班族,晚上还要给个不合作的孩子补功课,他已经无法再有余力去思索自己为什么沦落至此,精神上反而单纯起来,消极情绪被挤得没有空闲去体会。毕竟生活是永恒的,只要人还活着。 幸好,江节虽然常会反抗教育,但坚持的话他进入状况还是比较快的,李沐雨越来越相信这个孩子的智商毫无问题,有问题的是不露痕迹的叛逆性格。 “这两篇古文背一下,老师说有可能会考到。还有昨天抽考的试卷呢,拿出来看一下。” 试卷拿了出来,李沐雨如释重负地看到鲜红的数字在及格线上。 “好小子,总算有进步了,我说你不笨嘛!”他高兴地一把搂住江节的肩膀,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般地兴奋。 江节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从李沐雨的双臂中钻出去,立在不远处“嘿嘿嘿”地傻笑。 李沐雨看着他的笑脸,马上犯了一个普通家长都会犯的毛病,他气度非凡地拍着胸膛许下承诺:“只要江节毕业考试能保持在这个分数之上,你要什么东西都买给你,怎么样?” “我不要东西。”江节摇头回答。 “不要?不必客气的,你说吧?” 江节咬着嘴唇不吱声。 “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一切都行。”李沐雨继续信誓旦旦。 江节扬起嘴角笑就是不说,他取过课本开始念念有辞地背起课文来了,不再理会李沐雨。 李沐雨知道自己几乎是在讨好这小子的笑容,难得昙花一现千金难买,看到他的笑容才有种真正放下心的轻松感,不再为他焦虑,因为总是猜不透那小小的心思在想些什么东西。 如果有痛苦不愿说的话,闷在肚子里只会发酵成毒,害人书己,李沐雨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家长都会这样费尽心思去猜度孩子的思想,至少他是的,而且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虽然现在的自己也有满腹苦楚不能说出口,但在孩子的一颦一笑中总有所释放,也算是一种精神补偿吧。 他躺在江节的小床上,在孩子喃喃的念书声中,体会一种奇特的整个世界部在虚化的缥缈感。也许这种情况会持续一辈子吧,他在睡意朦胧中神志不清地这样想,倦意袭来,昏昏睡去。 不久后感到有手在推自己,然后就有一个小身体钻在自己怀里。 “几点了?”他迷糊地间, “晚上十一点。”耳边响起江节闷声闷气地回答。 “哦。”李沐雨哼了一声又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就懊悔得要命,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后果,是自己把头颈给睡扭了,而且浑身挤得酸麻,四肢难以动弹。不知道江节怎么样?看到孩子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不禁害怕他是不是已经被闷死了。还好、细看江节呼吸沉稳神态平和,睡得正香。 “喂。可以起床了,江节,要迟到了!”他抬眼看到墙上指向七点多的挂钟不由吓了一大跳,慌忙摇醒准备赖床的孩子。对方哼哪了一会儿继续闷头大睡,丝毫没有理睬他的焦急。 李沐雨手忙脚乱地从小床上跳到地上,顺便也把满脸怨恨的江节拎出被窝,推进卫生间,每天生活的开始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但江节的校园生活开始有了不小的变化? “关于这次抽查考试,老师要表扬一位同学。”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手压着一叠试卷神清气爽地往台下扫视了一圈,马上皱起眉头。 坐在后面的同学在桌台下踢了江节一脚,江节还是没有反应,趴在桌上继续梦会周公。 他昨晚睡得不好,两人挤在一起睡,开始是怎么也适应不了,直到抱着李沐雨温暖的胸膛才安稳地睡去,不久之后就被强拉了起来。 幸运的是这次他没有被请出教室去凉快,虽然他听到第三声“江节”后就惊醒过来,在满教室的笑声中已经做好去墙角凉快的准备,顺便可以再测量一下自己的身高。但是这次女老师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 “江节同学,老师要表扬你的巨大进步,但你是否能改一下在课堂上睡觉的习惯。”女老师笑咪咪地问他。 江节的脸涨得通红,在同学的笑声中惴惴不安地坐下,腰挺得笔直,努力克制睡虫的侵袭。 “矮老鼠肯定是偷看的。” 他听见陈艳的嘀咕也没有愤怒和委屈,反而乐孜孜的,因为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留意到她的话,他们看江节的眼光已经少了常见的嘲讽。 事实上已经很少有同学叫他矮老鼠了,他和半个学期前那个肮脏邋遢,常被欺负,不爱说话的江节有了明显的区别。 整洁的衣着,清爽的面目,不再流鼻涕,偶尔也会露出笑脸,和同学们也开始尝试交流的江节,已经有女孩子评价他“原来是个可爱的男生啊”,这来得过于迅速的变化,江节只能小心地接受着,也小心地体会着奇特的舒畅心情。 “江节同学,你睡得很晚吗?”下课后,隔壁桌子的女孩子突然转过头,微笑着问江节。 江节受宠若惊地连忙点头:“因为……要背书。” “江节,你现在变得好努力啊,成绩进步得也很快,真让人羡慕。”她又说,满脸的诚心诚意。她的话让江节羞红了脸,他想说点什么,却紧张得开不了口。 女孩子笑了,“我们放学后一起做功课好吗?到我家去,我家离你家不远哦,很方便的。” “呃……哦。”江节张口结舌地答应着,其实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事。 即将要成为中学生的孩子,不管身心有没有成熟到对男女之情有什么实质上的了解,但异性交往的蒙胧喜悦,由于不带别有用心的想法而能充分享受到。 事实上江节对这种情感毫无概念,他只是在体会正常而良好的同学关系所带来的满足感,因为随着这个叫何薇薇的女孩子的主动伸手,和其他同学的交往也开始变得明朗。 何薇薇是个长着娃娃般可爱脸庞的温柔女生,虽然她从前没有理会过江节,但和江节交上朋友后,显露出的热情和亲切,使江节在人际交往中的懦怯得到了缓解。他开始学会主动和人家攀谈,话依旧不多,却没有给人家讨厌的印象。 上体育课时,终于有男孩子邀请江节一起踢球,江节高兴又害怕,最后还是很勇敢地去了。 瘦小的他夹在人高马大的众男生之间,追逐起来自然是相当吃力,结果弄得一身泥泞,膝盖跌破还流了血,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感觉,回到家里像个猴子一样在李沐雨面前又蹦又跳,喋喋不休地跟他说着踢球的事。 “我要是能很快地长高该有多好,那样就不会被别人抢去球了!”叽喳到结束,江节成长的烦恼又回到老问题上了。 李沭雨替他擦着汗湿的头,安慰:“没关系,你一定会长高的。” “会比你高吗?”江节习惯性地问。 李沐雨不明白他的比较范围为什么总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他一边给他跌伤的膝盖涂药水,一边认真地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江节高兴地咧着嘴笑。 看着孩子的兴奋,李沐雨有些悻悻然,显然与同龄人交往的惊喜,要比一个与他差距甚大的成年人所带给他的快乐要多得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晚饭过后,李沐雨陪他趴在地毯上数咸蛋超人的贴纸,随口问他:“你为什么不请同学来家里玩啊?”他觉得陪着玩这种游戏的人不应该是个成人,同龄人更适合。 江节不甚热心地回道:“他们会问我为什么没有爸妈的,很烦耶。” 直白的回答让李沐雨为之一怔,因为无法从这张小脸上看到什么悲伤的表情,孩子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原来这样啊……”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李沐雨还定有些不是滋味。 “反正……”江节咬起嘴唇咕哝着,通常他觉得话难出口时就有这个习惯,“有没有他们都一样。” “啊?”李沐雨惊讶,这难道是失去父母的孩子心里的话吗? “他们都没有李沐雨好啊!”江节咕哝,然后低着头摆弄贴纸再也不理睬李沐雨,似乎要他说出这句话是李沐雨的错误。 李沐雨只能笑笑,心里却是异常的柔软,当冤大头这么久,孩子的回答让他觉得还不是很吃亏。他也马上发现另外一件事,能做出这样明辨是非的回答,说明孩子开始向着成熟迈进了,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和这个孩子之间到底要怎么办,难道真要把他抚养到大吗?这事要怎么解决呢?真是令人头痛啊。 “李沐雨,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江节又拾起头,满怀期待地问他。 “好啊!”不假思索地答应后,马上得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稚气笑容。 自从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过后,江节每天晚上都会抱着自己印有咸蛋超人形象的小枕头敲开他的房门,然后昂首阔步地钻进他的被窝,当然之前也会问这么一句。 “为什么要和我睡啊?”李沐雨问过他。 “不可以吗?”江节狡黠地反问他。 李沐雨当然没有不可以的理由,他知道对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渴望关爱的时候要比成人直接得多,更少一个成人不太可能直接问另一个成人:晚上我们一起睡好吗? 能如此直接索取温暖而不用考虑后果,大概是任何一个成人都会在心深处羡慕的事。 单纯的肌肤相亲,相拥安睡,被孩子用手臂紧紧环抱的奇特触感,会使人产生一种类似于血脉相系的温情,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在外漂泊已久的李沐雨觉得无法理解。 “李沐雨,我能不能一直和你睡啊?”当抱着李沐雨钻在被窝里时,江节常常会问些令人辨不清用意的问题。 “好啊。”李沐雨随口回答,黑暗中看见孩子闪着光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脸,像只小动物似的清亮无瑕。 “骗人!我要去寄宿了,就不能和你一起睡了。”江节立刻怨懑地拆穿他的敷衍。 知道他又开始重弹不想去寄宿旧调的李沐雨不由失笑,伸手去捏他的小鼻子:“可是将来你也不能一直和我睡啊?不许用寄宿来跟我闹。” “为什么不能呢?”江节不满地晃着头,抓住停在自己脸上的手。 “为什么……”李沐雨沉吟,觉得这个问题要给一个小学生解释清楚,是件满伤脑筋的事。“你将来要和一个你最喜欢的人一起睡啊,这才是永远的事哦。” “那就行了。”江节自信满满地应着。 “行了?”李沐雨不相信这个含糊的回答能让他明白什么。 “李沐雨喜欢江节吗?”江节小声地间。 ”喜欢啊。”李沐雨开始闷笑,搂紧孩子的背拍了拍,他知道这小家伙根本没有搞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可现在跟他解释这种问题,显然还不到时候。 “那我们就一直一起睡啊?” 听着理所当然的推测,任淮都会笑出声的,不过李沐雨没有笑,只是板着脸故意逗他:“不行,我将来要跟一个阿姨睡一辈子,所以不能跟江节。” “啊?”强烈的失望声从被窝里传出来,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李沐雨以为他睡着了,也闭起眼,耳边却传来细碎的抽泣声,把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开灯拉开被子,正看见江节用睡衣袖管拼命抹脸。李沐雨啼笑皆非,一时气绝。 “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虽然有些不忍,他还是坐起身体、交叉着双臂教训充满委屈的脸,他可不想自己教育出个随时为一喝点小事就哭泣的男孩子。 “李沐雨和妈妈一样的坏,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愤恨的尖叫后,江节突然抓起自己的枕头迅速跳下床,又把手中枕头往李沐雨脑袋上砸去,然后赤脚向自己房间里跑,哭泣声压抑在喉头呜咽不断。 “喂——”看着这么大的愤怒反应,李沐雨恍惚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可能伤害到他了。这个孩子是害怕失去的,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连言语的玩笑都无法承受。 想到这点,不禁责备起自己的粗心,李沐雨心慌地迫过去,抱住江节想反抗的身体,一个劲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李沐雨刚才是说着玩的,不是真的,江节乖,不要哭……”反覆地念着,他也不清楚自己具体要道歉什么,只是想能平息孩子伤心的哭泣就好。 孩子慢慢平息下来,靠在李沐雨的肩膀上,吸着鼻子问:“李沭雨会和妈妈一样走掉吗?” “不会。”李沐雨立即摇头。 “一直不会?” “一直。”李沐雨不知道自己在承诺些什么东西,能哄江节平静下来的话,说什么都行啊。 江节终于满意地一把搂住李沐雨的头颈,这种亲昵的举动,他除了在睡着不自觉外,其他的时候都不会做的。 体会到这种日益加重的依赖,不知道是悲还是喜,李沐雨心中五味杂陈,他抱起孩子重新回到床上,然后去拿了湿毛巾替他抹净脸,不敢正视盯着自己不放的澄清目光,他再次开始思索起两人的事要怎么去结束。 江节不是他的孩子.两人没有任何关系,可维系起来的感情会变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分离,他扪心自问,愿意吗?李沐雨不禁茫然,难道真的要和这个孩子过下去,可自己的将来呢? “江节,你有没有亲戚在这里的?” 江节摇头, “没有?” “我有李沐雨。”江节乾脆地回答他, 李沐雨无力地扔下手中的毛巾:心虚地迎视着孩子信任的目光。他搂住他,关上灯,拉上被子。“睡吧,明天还要上课的,”最后,他只能叹气。 不管是否愿意,事实摆在眼前,李沐雨现在无法摆脱被孩子制约的困境。 幸运的是由于生活的巨大压力,工作上的不断努力使经济的问题变得不再那么突出,所以在连续几个月没有收到钱后,他不再愤慨了,被骗已成定局,要不要摆脱是个良心上的问题,也是个最大的困难。因为李沐雨实在无法狠下心来丢弃江节,他对自己无可奈何到走一步算一步的妥协,对外也开始宣称江节是远房亲戚的孩子,也好对自己尴尬的身分有个交代。 其实对外按事实宣扬未必对他不利,虽然被骗是件糗事,但依他现在的行为完全可以被表扬为太好人而能博取同情,只是李沐雨不愿意被人注意到自己和江节的生活,他想让这一切能平静地过去,圣于过去了以后自己究竟会怎么样,想来竞有些空虚。 活到二十八岁了,其实对生活从来没有过什么规划,和江节的生活开始好像是把一个气球猛然吹满空气,让李沐雨措手不及应付着迅速膨胀的责任感。 于是在患得患失之中,时间像逃亡一样仓皇流逝。 在江节觉得李沐雨比爸妈好的时候,他开始把李汴雨看作是很重要的存在,虽然他曾认为是李沐雨赶走了妈妈而迁怒过李沐雨,但他现在觉得李沐雨比***温柔要真实得多。 ***温柔总是代表着离别,而李沐雨的温柔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江节以一颗孩子敏感的心,分辨出这种区别而划分出好坏,并且开始计较李沐雨是否在意自己,不管别人是不是认为孩子气,对他来说却是很重要。 很快,小学生江节变成了中学生江节。在通过令人提心吊胆的小学毕业考试,和度过李沐雨遵照承诺对他百依百顺的暑假后,就要被送入寄宿中学,这让他极其烦恼却又无可奈何。 所幸中学生活没有他想像中的恐怖,周围的同学大多是直升上来的旧相识,就算因分班而认识到些新同学,也是以前在同校不同班的熟悉面孔,要重新与人相识的压力就小了许多,再加上新的生活方式让他觉得紧张而急于应付,所以作为中学生的江节成长得很快。 由于一个星期才能见一次面,李沐雨对于江节的成长速度常会有吓一跳的感觉。 “孩子嘛,到了中学就和小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喽。”公司里几个有孩子的女士,会对李沐雨不自觉吐露出口的烦恼抱以理解的笑容。“因为发育得快嘛。”她们对他说,“要注意思想是重要的,这个时候的孩子很容易学坏,也很容易出事。” “是吗?”李沐雨听着新鲜。 “当然喽,这个时候的孩子特别好奇,什么事都想尝试一遍,而且分不清好坏,男女方面的事啊,抽烟啊,互相攀比啊什么的,脾气也会大起来,比小学的时候难管得多,大人的话部放 (: ) 第 3 部分阅读 “当然喽,这个时候的孩子特别好奇,什么事都想尝试一遍,而且分不清好坏,男女方面的事啊,抽烟啊,互相攀比啊什么的,脾气也会大起来,比小学的时候难管得多,大人的话部放不进耳朵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有一个高中生儿子的财务主管,有板有眼地提醒虚心请教的李沐雨。 李沐雨听得心慌意乱,回想自己好像也有过这么个时期。可江节一周都在学校度过的,他再怎么担心也鞭长莫及,寻思着学校管得还算严格,孩子学坏的可能不会太大吧,而又转眼一想,这么多孩子待在一块儿,有什么不良想法也传染得很快。 这样操着心的李沐雨常会被小何等同公司的年轻人取笑,说他越来越像是个有孩子的中年大伯了,李沐雨真是有苦难言。不过,江节寄宿生活的开始,也意味着恢复了他单身汉的自由,一开始有些适应不了的空虚,这空虚马上被一些下班后的娱乐给填满了,譬如和同事出去喝酒。 “李沐雨,你要不要女朋友啊?长得这么帅没有女朋友的话,人家会怀疑你不正常哦。”喝酒到兴致上时,常有同事这样问他。 李沐雨也犹豫起来,虽然现在自己的情况不太适合谈恋爱,但寂寞的时候没有情人的感觉就特别糟糕。 “如果你要的话,可以给你介绍哦。” 李沐雨点头,没有江节的时间里闲得慌,也该找场恋爱来谈谈了。 第3章 “陈艳真是个讨厌鬼!”抱怨着的阿良让江节有同仇敌忾的亲密感觉。 阿良是江节住寝室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他在小学的时候不是同江节一个班的、所以对自己灰暗历史的不了解,使江节对他有种微妙且没有隔阂的亲近,再加上阿良本是个大刺剌的男生,两人很快成为好朋友。 小学时代的宿敌陈艳,在中学里还是江节的同学,讨厌的个性在中学时代也不见收敛,唯一的区别是,她不再针对各方面开始有所好转的江节,而钊对起阿良。 今天,担任纪律委员的她把阿良上课看漫画的事报告给了老师,书得阿良被拙了中学生才有的操行分,令他愤愤不平了一天。 “她一直就是个讨厌鬼。”江节十分认同阿良的评价,两人坐在寝室楼的天台上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 周五的傍晚,学校里的学生大多回家度周末去了,校园在夕阳之下有种令人心慌的冷清。 “江节,你这个周末为什么不回家啊?”阿良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散慢地跷起腿,一边问坐在旁边的江节。在老师没有过来统计未回家人数时,他们有一段自由时间可供消磨。 “我不能回家啊。”江节闷闷地回答, “不能?是不是和你爸吵架了?”阿良问。 “我跟你说过了,李沐雨不是我爸,”江节再一次提醒好友,“我爸早就不见了。” “嘿,他养着你,他就是你爸啊。”阿良的口气里有着令人失笑的老成和武断。 江节望向开始沉暗的天空,心情也灰了大半。上个星期回家时,李沐雨高兴地对他说,单位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周末要和这个女人共度。既然李沐雨不在家的话,回家的举动就没有了意义。 江节对能抛下他而和陌生女人去度周末的李沐雨很不满,甚至觉得很委屈。 但李沐雨对他说:你要乖哦,所以江节觉得生气也不敢说出口,毕竟李沐雨是大人嘛。 “嘿,那儿有人!”旁边不了解他心情的好友突然弹跳起来,指着不远处楼下的停车棚。 “什么?”江节奇怪地顺着手指望过去。 “他们在干嘛?”在黯淡的光线下,只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凑在一起。 阿良诡异地眨巴着亮亮的小眼睛:”是高年级生哦。我们去看看。”他拉着江节往楼下跑。 “算了,会被骂的,那制服是对面楼的高中年级。”两人跑到楼下,蹑手蹑脚地接近教学楼后的停车棚时,江节害怕了。高中生对刚入学的初中新生来说,有着和大人差不多的威慑力。 “可是会有好戏看啊。”生性大胆的阿良却不以为然,他硬拖着江节的手往前移步,两人挨到最接近车棚的软学楼背面,躲在墙后偷偷往车棚里面瞄。 由于寂静,里面的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能清晰地传入耳朵,其中有女孩子的口音。 ”不要啦,会被人看见。”她压低嗓子,举手推搡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男生。 “没关系,不会有人看见的,这时候谁还会来这里啊!”男生安慰着,低下头舔女生的脖子,手钻进她的制服裙子里去,女生也是半推半就不是很挣扎的模样。 墙边的两个小偷窥者屏着呼吸,并睁大了眼睛。 ”啊!”在女生的裙子被撩起,粉白的臀部袒露寸,阿良突然尖叫了一声,棚内两个正要开始纠缠的人被吓了一大跳,僵滞了举动,齐齐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江节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拉着阿良的手拼命地往后跑。 两人一口气冲回寝室,关上门呼呼直喘气。 “都是你不好。”江节埋怨, 阿良捂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很是委屈:“我不是自己想叫的啊,不知怎么就叫出声来了”。 “你说他们……在干嘛?”江节惊魂甫定,方才疑惑。 阿良奇怪地盯着江节:“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啊?”江节看着神秘兮兮的好友,还是一脸不解。 “就是大人的事啊。” “什么?” “是睡觉啦。”虽然阿良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应付着江节的疑问, “睡觉?他们为什么不去床上啊?还有,为什么要脱女生的裙子啊?”江节一想到那粉白的屁股,不禁有些心慌,脸也莫各地烫起来。 “因为因为因为……”阿良支支吾吾,搔乱了头发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他们在干睡觉的事,电视上有演啊?你没看过吗?” “是吗?”江节除了看成蛋超人外,很少看其他电视节目,当然咸蛋超人不会演一男一女睡觉的事。 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地研究喝半天,还是毫无收获。 最后阿良好笑着:“我爸藏有专门讲这种事的书呢,有图片的,可惜我只看到他拿出来过却不许我看,将来去偷一本出来瞧瞧不就知道了嘛。” “哦,好!”江节兴奋地连连点头,求知欲前所未有地膨胀起来,他从来不知道“睡觉”原来还有其他的意思,他觉得闷。很无知,比阿止还要笨,这种想法在青春期开始前就让逐渐逞强起来的心理难以接受了。 这晚对江节来说有点特别。他蜷紧在小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出现抱在一起的学长学姐,他们抚摸彼此并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那女生白得眩目的臀部,像块带吾光芒的阽纸一样贴在视网膜上,怎么也扯不掉。 “睡觉”的事…… 他突然想到车沐雨那句“和一个阿姨一起睡”的话,隐约地提醒他这两者似乎有某种关联。“睡觉”,阿姨,和李沐雨这个周末的“抛弃”,成长中的心中有所察觉这二者的因果关系,让他觉得不安,类似于看到妈妈摆在客厅里的行李箱,预示一种即将到来的失去。 这种不安前所未有的顽固,困扰了江节整整一个早期,以卒于周末看到如约来接自己的李沐雨时,脸不禁绷得像水泥砌墙,让兴致勃勃的人摸不着头脑。 由于业绩的良好,公司给李沐雨配了一部小车专门跑业务,对汽车销售人员来说是件很体贴的福利,当然李沐雨也能用它来跑跑私事,譬如每个周末按江节回家。 一般来说,江节对每周一次的返家都会表现出巨大的热情,放学后,就早早地待在学校门口等李沐雨的到来。而这次,李沐雨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人,才见小少爷拎着书包慢吞吞地出现在门口,板着个熟悉的债上脸。 “怎么啦?”李沐雨猜测,他不是被同学欺负就是被老师批评了等小孩子的家常事,安慰一下就应该没事。 江节没有理他,一声不吭地上了车。 李沐雨苦笑,他想起公司里那些阿姨的话。难道青春期开始了?江节除了身高长得有些快以外,面目依旧充满稚气,噘起嘴的时候和小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被同学欺负啦?” “……” “被批评了?” “……” “到底怎么了,说来听听?” “揍你自己吧!” 不耐烦的口气让因工作而有些倦意的李沐雨差点光火起来,搞了半天,这小债主原来是在和两个星期都没有见面的自己呕气啊,真是莫名其妙得可以! “好啊!不过揍之前,总得让我明白明白吧?小少爷?” 江节咬起嘴唇,他明白自己理亏,但心中的不安和委屈没地方发泄,憋在肚子里就特别难受。[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李沐雨,以后每个星期都得来接我,要不我就不理你了!”最后,他把不安做了个直截了当的结束,说出口的却还是孩子话。 李沐雨一怔之下笑了,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头:“想我了吧,小子?” “才没有呢!”江节还不知道什么叫死鸭子嘴硬,不过他觉得自己的委屈被这么轻轻地一摸都给摸光了。 “好,没有就没有,那就不要绷着个脸了,我们去买些好吃的吧。”李沐雨笑得更厉害了,不过在嘴上还是饶过他的。 江节终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于是,对话开始朝常见的模式上发展。 “李沐雨,我要买机器人。” “好,怎么?不要咸蛋超人了?” “不要了,我要电视上那个会动的饥器人。” “……好。” “李沐雨,我的零花钱比阿良的少。” “呃?三百元还少?!” “可是,比阿良的少。” “你要这么多零花钱干嘛啊?学校里的生活费用不是全缴齐了吗?小子,你知道我当中学生那时,每个月才……” “我就是要加零花钱!” “……那家里的脏碗你来洗,我就加。” “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零花钱……”重复的次数呈N次方递增。 “0K……吵死了……加二十吧?” “加一百。” “一百?小少爷啊,我长工资还没这么快呢?!” “一百一百一百一百一百……”重复的次数继续呈N次方递增。 中学生和小学生果然有区别,至少这小混蛋已经学会什么叫要无赖,李沐雨叹息着这样想道。孩子不能太宠溺,否则有百害而无一利,任何一本教育书上都会说这样的话。 在江节无故耍脾气的时候,李沐雨就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宠了一点,但迎上那双黑亮清澈的眼瞳时,他板脸的时间矩得对江节根本不起任何恐吓作用。于是,在江节开始学会用自己思想决定行为时,他就尝到教育失败的恶果了。 到公司去还车。两人一走进办公室,李沐雨的同事哥们看到跟在后面的江节,冲着他开玩笑:“哟,儿子,跟老爸回来了啊?” 闻言江节又动了火气,别过头下去理睬他们,李沐雨骂他没礼貌也没有用,他就是讨厌别人说自己是李沐雨的儿子。 李沐雨无奈,让他待着,自己去拿东西。 “李沐雨的儿子长得还挺好看,你们来看,两人有点像,真的是李沐雨的亲儿子吗?” 同事们好奇地围过来看江节,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才是李沐雨的儿子呢!”他冲叫得最响的小何吼。 小何扮个鬼脸继续逗他:“好啊,有这么个老爸真是太好了,又帅又能赚钱,对人又好,如果你不要的话就让给我吧,我不客气了啊!” 江节马上涨红了脸,把肩上的书包一把拉下来就朝小何扔过去,把刚进门的李沐雨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发什么火,顺手朝他头上摄一巴掌:“你怎么回事啊,这么没教养的?!” 江节扭头就往外跑,让李沐雨的同事们都怔住了,不知所措。 “唉,这小子……”李沐雨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我去追吧,他好像很生气,对不起哦。”小何吐着舌头连忙道歉,也要往外跑,被李沐雨一把拖住。 “没关系,你不必理他,这死小子的脾气被我惯坏了!”李沐雨咬牙,他才觉得不好意思呐。“闷去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了!” 至于怎么“教训”,李沐雨真没有什么概念,追着前面不远处走走停停的少年,他恍惚回到一年多前的光景,那个木讷而寂寞的孩子除了略有长高外,依稀还是旧日的模样。 “李沐雨!”孩子突然转头对他笑,笑容纯净如泉,没有生气的痕迹。 被呼唤着名字的人无故地随笑而把怒火烟消云散了,他不得不恨起自己的软弱。 “李沐雨,我要那个机器人。”江节说,手指点着街边橱窗里的样品。 “哦,好……” 两人凑近脑袋,一起盯着橱窗玻璃后面有着华丽金属色彩的玩具机械。 “李沐雨,”江节把目光从玩具转向李沐雨的脸,“我不会把你给任何人的,虽然你不是我爸。”一本正经的话让李沐雨愣忡了好久。 江节又笑了,他欢快地向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往后招手。 “李沐雨,你来追我啊,快来啊,看你追不追得上我啊?” 在黄昏霞光里奔跑的少年,像精灵一样闪烁着美丽的光芒跃动在视线中。李沐雨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侧头凝视橱窗玻璃里自己的映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阴险的欺骗下背负一个少年的未来,却变得这样的心甘情愿,几乎到了沉溺的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李沐雨撒开大步跟了上去,牵住精露的手,一同回家。 中学生江节成长的烦恼,从身高问题开始分散到各个方面。譬如重点学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成绩竞争,本来不关他的事,可是没想到进了中学,各项成绩居然有往上冒的趋势,半个学期后的数学测验结果高达八十多分,名列全班第一,进步的速度令他自己都有些惶恐,麻烦也接踵而来。 由于进步得快,老师理所当然地会给他安个什么职务以示鼓励,于是江节很荣幸地当选上了数学小老师,既然是数学小老师,自然学习应该不能太差,要不会被知其底细的同学笑话,所以他只能舍弃小学时代课上休息的习惯,以便有足够的成绩不要让自己的班级排名再现小学时代的没落。 于是,到了中学,江节出人意料地成为了一个晶学兼优的好学生,虽然他自己并不怎么愿意。 还有一个烦恼来自自己的外表,这是江节最迷惑不解的事。 对于外表逐渐重视起来的中学生,开始意识到异性的重要,特别是提早发育的女同学,已经学会整理自己的容貌,对于衣着和发饰之类的要求,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挑剔程度,也逐渐留意起周围出众的男生。 这本来也不关江节的事,可没想到有一天何薇薇悄悄地告诉他,寝室里的女生在夜谈时都一致推选他为最佳男友,理由是模样帅成绩好,而且又很酷。 江节听完后瞪大了眼睛,追问何薇薇什么叫最佳男友,选来干嘛的,使何薇薇红着脸捂着嘴跑开了。 这件事很快成为一个笑话,在众女生中广为流传,以至于往后的几年内让江节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恨不得踢自己两脚。 但是,最大的烦恼却来自他现在实质性的监护人李沐雨。 江节心里很清楚,李沐雨实际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连什么最远的亲戚关系也是编出来哄人的,这是不是意味着李沐雨如果有一天要离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江节十分的害怕,害怕有一天回家,李沐雨和妈妈一样突然不见了。他不想再尝温柔的欺骗,也不知道如何让李沐雨明白自己的这种恐惧,已经长大的自己,不可能像小学生一样直接索取李沐雨的慰藉。 面对李沐雨,他过于早熟地学会了羞涩,就连回家的时候机李沐雨一起睡觉也变得小心起来,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地钻在李沐雨的怀里。 对于这个,李沐雨只是笑着说他长大了,需要人身距离了,可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回事。 成长中的头脑会带给江节各种各样复杂的麻烦,通常没有解决的办法,却又不得不意识到问题的困扰,使他对于长大觉得不那么值得期待了。 但是不管定否期待,成长的速度没有因为他的烦恼而减缓,它在江节身上留下的痕迹和其他孩子一样的深刻。 等到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江节的身高已经在李沐雨的肩膀上了,稚气的面目也开始变化为轮廓分明的少年形状,口音从清脆向着粗沉发展,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是标准的少年架式,让李沐雨欣喜的同时也心有失落。 成长中的少年变得敏感而难以取悦,他不再愿意把什么事都说给李沐雨听,对于偶尔的训话也开始爱听不听地敷衍之,发脾气的次数也增加了,常常赌气一连几个星期不回家地闹别扭。 李沐雨回忆自己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期,所以不会有所计较,在他心目中,江节还是那个坐在夕阳里孤独地反覆唱一句歌词的小孩子,他没有想过小孩子会长大,不只是身体,还有心。 当然,还有些让他意想不到的行为。 这天,在替几个客户办完购车手续后,李沐雨从公司回家换衣服准备赴约会。 年纪这么大了,女朋友还是无法固定,最大的原因就是江节的问题,人家听说他还有一个“儿子”要养,通常都会打退堂鼓,因为抚养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经济上更是让人无法不在意的。他不知道那些女人把他当成好人还是傻瓜,不过无法接受江节的话,他只能放弃她们。 刚换好衣服,电话就响了。 李沐雨提起电话,才听了对方没几句话就气得差点吐血。电话是老师打来的,说是要找江节的家长谈谈,江节被查到在寝室里藏黄色书刊,要接受学校的严重警告处分。 他扔下电话就立即驱车赶到了江节的学校,在校长办公室里就看到脸色发白,看到他就转红的江小少爷。 年过半百的校长看这位家长很年轻,训话起来也重了许多,拿着那本满是性交图片的杂志,指着李沐雨的鼻子责备:“这种东西怎么能让孩子看呢,你是怎么教育的?家长行为不端正的话,对孩子的成长会有影响的,这次处分必须留档以示警戒等等。” 李沐雨看着实在很过火的杂志,不禁急了,一个劲地道歉,希望学校能从宽处理,孩子毕竟还小,留些处分下来会影响他的前途,回去一定加强教育绝不放松等等,好说歹说磨了半天,只差没有跪在地上了,才见校长叹息后点了头,算是放过他一马。 来不及松口气的李沐雨,回头扯住江节的衬衫领子一把拖出学校,扔上车直奔回家,一路没有跟他废话过一句。 瞧着李沐雨铁青的脸色,江节知道今晚可能会很难熬。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难过”会很惊人。 刚踏进家门,李沐雨就把门一关,把手里的杂志用力扔在江节面前,忍着火气质问:“嗯哼,你真有本事啊,哪里弄来的?!” 江节抿着嘴不肯开口。 “好小子,毛还没长齐就给我看起这种东西来啦?!”李沐雨积压的火气在对方的沉默中爆发了,想到刚才那校长的话他连血都喷得出来,但眼前这小子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死样,让人觉得不给点教训就太对不超他了。 李沐雨在屋子里晃了一阉找到一个网球拍,把柄一调,街着江节就抽了过来。 江节没躲,眼睁睁地乔若,他压根儿就不信李沭雨真会打他,直到腿上一阵麻辣辣的疼痛真实地传来,他才暴跳起来。 “李沐雨,你打我?!”满腔的不可思议,江节瞪菩怒火中烧的人,委屈和愤怒像遇热的气体一样在体内膨胀,比疼痛更难受。 “早该打你了,死小子,平时太惯着你,就知道你会学坏厂今天他绝不能心软了,接到电话那一刻起的担心焦虑,不让这小少爷知道知道,他根本不了解别人怎么为他操心的。 屁股上又挨了沉重的两下,江节硬是没躲,咬牙切齿地盯着李沐雨,直到李沐雨略一停顿,他转身冲向门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前眼泪就奔涌直下,冲着追到门口的李沐雨声吼:“李沐雨,我讨厌你!”然后把门紧紧锁死,趴在床上失声恸哭。 李沐雨丢下手中的网球拍,听着传来的哭声不由头痛如裂。他第一次动手打江节,虽然是善意的教训,但感觉并不好。 哭声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无声。 李沐雨上去敲门,没有动静,知道现在正是呕气时间也不再坚持,他坐在客厅里抽烟,想那小少爷肚子饿了总会自己跑出来的。 瞧着地上的成人杂志,他愣着,然后不由想笑,无法想像江节看这种书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单纯是好奇,好玩?反正不会是想解决需要吧?可江节是个发育中的男孩子,对这种事好奇也是正常的。李沐雨想到这点,又觉得自己不该发那么大的火,于是心里有点不安了。 再去敲门,对方依旧不理。 李沐雨悼悻然,看看时间不早了,两人还没有吃饭呢,连忙去厨房弄食物。等煮完粥烧完菜出来,小少爷的门还是关着。扭动门把手,居然已经开锁了,想来就等着他去哄了。 李沐雨反而不敢直接进去面对江节生气的㈡光,踌躇了半晌又恨起门己的心软,明明廷那小混蛋的不对,凭什么现在搞得自己像是做错什么事似的心慌意乱?!可取了饭菜进去,一看到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里的人,心慌意乱就更乱了。 “吃饭喽,江节。”本想硬起来的脾气也软弱下来。把食物一一摆好,坐在床沿边伸手去拍那缩紧的肩膀,却吓得床上的人直往里蹭,李沐雨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疼起来。 “肚子饿了就长不高喽。”凑近头发纷乱的脑袋,他开始使着平时常哄他的伎俩,可就是没有得到理睬。“好啦,是李沐雨不好,不该打你,现在要杀要剐随便你,好不好?” 终于行动静了,不过也只是晃晃脑袋,似乎在拒绝李沐雨的抚摸。 李沐雨无奈的苫笑,站超身来准备离开,看来小少爷还得折腾一段时间。 “你打我……”见他要走,江节才说话了,张口就是怨慰的指责。 “是我不好啦,我道歉怎么样?要打回来也可以啊?”听到小少爷发话,李沐雨连忙凑上脸,极尽温柔地安慰,全然忘了打他的原因。 “哼……”江节扒起脸,泪痕犹存,愤怒地睥视着李沐雨。 李沐雨被瞪得心虚,连忙端起饭碗送到他面前:“要生气也等一会儿吧,先填饱肚子再说,好不好啊?” 肚子早就饿扁了,闻到粥乔,江节觉得李沐雨的话很对,想拿碗,却大叫起来:“好痛!” 李沐雨慌了,想刚才己一一在气头上,而他又没有打孩子的经验,会不会下手过重了点啊? “哪儿哪儿,很痛吗?要不要上医院啊?” “屁股……”江节指了指身后,嗫嚅着。 “让我看看。”李沐雨抱起江节放在膝盖上,然后仲手去扯他的裤子。 “不要!”江节突然紧张起来,拉着裤子不让脱。 “你放手啊,让我看一下就行,如果打坏了可真麻烦了。”李沐雨正心急呢,哪注意到对方猛然涨红的脸色有什么不对,只管去扯裤子。 “不要就是不要!”江节也卯上劲了,挣扎着要从李沐雨的膝盖上下来。 “嘿,我说小子你这会儿害什么噪啊,你看那书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啊?”李沐雨终于发现了;江节发红的脸色,不由乐开了。 “要你管啊!”江节恼羞成怒,拾腿想去踢人,结果又痛得龇牙咧嘴直哼哼。 “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啊?!”李沐雨火大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揪紧着。“过来,趴好,没揍够是不是啊?!” 看到李沐雨的脸一板,江节有些害怕,咬着嘴唇磨蹭了一会儿,只能乖乖趴在床上让李沐雨脱裤子。白屁股上两道鲜红的印痕挺刺目的。李沐雨直皱眉头,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手指一碰到皮肤,江节那有些夸张的叫声让他难过起来。 “谁叫你干坏事!”他啐了他一句。 江节埋着头不敢哼唧了。李沐雨起身去拿毛巾,端来脸盆泡热水,然后一把把地敷那红肿的皮肤,希望能缓和这小少爷的疼痛。 “那书……不是我的。”江节在舒畅的温存中咕喽。 “呃?” “是阿良的。他说……我是好学生又是班干部,被查到的话老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所以,我……就说是我的。” 听着这话,李沐雨真是哭笑不得:“嘿唷,你还真***讲义气啊?!” 江节扮个怪脸,“嘿嘿”地鬼笑。 “那书你看了没有?”李沐雨揉着他的屁股转头问他。 小少爷慌忙躲开他的目光,埋起头又不吱声了。 “你这小子……”看他默认的样子,李沐雨气不打一处来,撂起毛巾朝那屁股上又是一下。 江节这次没叫,因为不怎么疼。“可我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啊……那上面的人还没你好看呢。”所以他不怕死地又嘀咕了一句。 李沐雨顿时无语,转过来一想,突然醒悟,直接一巴掌又朝着那屁股瘘了上去:“你把我跟那些家伙比?!你这死小子!” 江节闷笑,脸憋得通红,连忙把屁股从对方手下挪出来,要不谁知道还会挨几下巴掌。 “我说得没差啊,就不知道那玩意儿是不是比他们大吧?”他边笑边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句话完后,李沐雨会发飘的。 果然,李沐雨一脸被惊吓的模样,嘴张得快塞得下鸡蛋了,愣了半晌后不由气急败坏,两手就往躲在被子里的头摸去,想掐这小混蛋的头颈:“臭小子,居然给我学会开荤话了啊?!你真不想活了?出来出来!让我掐死你算了,省得给我出去丢脸!” “有本事你来掐啊,嘿嘿嘿,掐不到啊掐不到——”江节把头缩在被子卷里,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连身上的痛楚都不觉得怎样了,不过没滚几圈就被李沐雨按住动弹不得。 “我就不信不能把你这小乌龟揪出来!”李沐雨坏笑着,隔着薄被子搔江节的身体,他知道江节是个很怕痒的家伙,果然没几下小乌龟就把被子扭得像条吃坏肚子的虫子。 两人正在开心地胡闹时,电话铃突然大作。李沐雨一怔,突然跳起来大叫数声:“呀,惨了惨了,这下全完了!”跺跺脚连忙奔出去接电话。 江节奇怪,伸出脑袋仔细听着客厅里的讲话声,李沐雨好像在一个劲的道歉,软绵绵的声音让人听着不爽。 “怎么啦?”等到李沐雨苦着脸进门,江节就问他。 李沐雨笑得比哭还难看:“完了,看来我注定要打光棍了。” “那有什么关系。”江节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你这死小子,还不是被你书的,把这事搅和得让我连约会都没去成,真想再揍你一顿。” 江节阴下脸不说话了。 “开玩笑的啦,是我不好,忘了时间。”李沐雨见他脸色不对赶紧收口,端起快凉掉的粥喂他。“快吃饭吧,饿过头了可不好。” 江节慢吞吞地咽着粥,目光闪烁,盯着李沐雨的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李沐雨,你会结婚吗?” “废话,”李沐雨笑了,“谁不结婚啊?!” “如果你结婚了的话,我还能和你一起住吗?” 李沐雨怔了怔,他无法回答,这是个很现实的难题。 “那时你一定不要我了,对不对?”认真做出这种判断的江节,令李沐雨刮目相看。孩子长 大到有足够思考问题的能力了,不是吗? “你一定会扔掉我的,对不对?”看着李沐雨沉默下来,江节的推测也越来越尖锐。“所以你以前跟我说的一直会和我在一起的话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李沐雨听着这句句的“对不对”怎么有指责的味道,可他没有做错什么啊?恋爱结婚生子,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是江节的存在也不能妨碍这些事的必然发生啊,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有些地方没有跟江节说明白,让他误会了。 “江节,你听我说,”李沐雨放下手中的碗,握住那双冷冷的手,以对成年人的正经口气进行解释,他觉得江节应该能明白了,“不管我有没有结婚,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如果要扔下你 我不会等到现在,你明白吗?” 江节看看他,又看看握着自己的手,点点头。 “我会一直供你到大学毕业独立为止,这点我保证。结婚和这没有关系,我没有骗你任何事,也不会突然离开你,除非有一天你觉得不需要李沐雨了,那就是我们应该分开的时候,你明白吗?”话说得很清楚,他觉得江节应该能听得懂,可是对方却在使劲摇头。 “可是,结婚了,李沐雨就不是我的了。” 李沐雨失笑,他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在跟一个孩子说话,只有孩子会固执地认为一个人应该属于自己的,像玩具一样。 “李沐雨能和我结婚就好了。”江节喃喃低语。 李沐雨不禁抚掌大笑起来,想这小子根本是白看了黄书,他连性的基本内容部没有弄清楚,这小笨蛋! 江节眨巴着眼睛看他笑,不知所谓。 “江节是不可能和李沐雨结婚的,江节将来会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结婚,然后会生出一个小江节,就像你爸妈一样,才会有你啊。”李沐雨想了想,给他一个粗略的解释。 “我不要漂亮女孩子,我只要李沐雨。”江节却固执得很。 李沐雨又一次无语,开始反省自己对这个小子的教育中,好像漏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可他记得中学里有开生理课啊,怎么还会造成江节这方面的是非不分呢,回头他得打电话去学校问问。 “呃……”他努力思考着,怎么把这种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的人类生息方式给江节解释清楚,而这种清楚也只在他有了自身需要才会逐渐了解的,现在徒劳的解释只会让他的思想更迷乱。 “反正长大了,你就明白了。”最后,李沐雨想草草地结束毫无建树的讨论。 “可是,等我长大了,李沐雨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江节前所未有的执着起来,他不喜欢这种含糊而没有保证的答案,就死缠着问题不放。 李沐雨看着他焦急的神情,不由皱紧眉头,他想不通这小子没事想这么远干嘛呢?! “不会。”为了摆脱纠缠不休,李沐雨又一次下了保证。 “那你就不要结婚。”江节反应快得令人惊讶,虽然要求提得孩子气似的过分。 “结婚和这没关系!”李沐雨耐心地再次说明。 “有关系!”江节火大地叫起来。 “有什么关系,你说?”李沭雨苦笑,想不通争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江节扁起嘴巴,他回答不出,只得卷着被子背过身去对着墙生气。 “我真想揍你,李沐雨。”他闷在被子里嗫嚅道。 李沐雨无奈而温柔地笑,虽然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但有时也觉得挺累的,特别在争论这种没有结果的问题时,而江节似乎最拿手的就是在这方面给他折腾个没完。 他不知道他的小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事,要了解一个孩子并不比了解一个成人容易,现在他深有体会,特别是这种半大的快速成长中的孩子。 伸手理着他露在被子外面柔软的头发,不禁叹喟:江节,你何时能长大啊,长大到足够对离别不再害怕。因为这是迟早的事。 似乎在回应这无声的感慨,江节突然别过头,从被窝里伸出两只胳膊,一把搂住李沐雨的颈;脖,紧得让李沐雨差点窒息。 “李沐雨,今晚我们一起睡,好吗?” “哦……好。” 少年的成长就像灌浆中的稻穗,从沉睡状态向着饱满的活力醒觉,仿佛要许多年,又仿佛在二仅之间。 江节加快着身体成长的步伐,接受着骨胳筋络、头脑思维发出迅速抽长的信号,让他欢喜又不自觉地抗拒。他抗拒若自己无法和别人相同的一部分,隐晦地随着周围一起成长的少年们,开始了青涩的情爱课程。 进入三年级后,由于成绩没有下滑过,直升的事缺少了昔日的窘迫,他过得轻松而自由,每天要跟一大帮男孩子去球场上发泄过剩的精力,他现在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将,常常代表学校去参加各场友谊赛,在球场上雪洗小学时代无法得到重视的耻辱。 自从江节参加了足球队,身为好友的何薇薇就义不容辞地做了足球队的啦啦队长,每场比赛都跟随,并且在每场比赛中,她部坚持不懈地尽职为每个人加油鼓劲,但足球队里的每个少年都知道一个公开的秘密:何薇薇是他们江节主将的女朋友。 奇怪的是江节自己好像不知道的样子,他对何薇薇的笑容从小学时代起就没有改变过,但问题在于他对其他女孩子是难露笑颜的,所以逐渐敏?(: ) 第 4 部分阅读 子是难露笑颜的,所以逐渐敏感起来的少女少男们有这个误会情有可原,只是对江节来说,何薇薇和阿良汐什么区别。[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令他恍然大悟的是,由于陈艳的介入。 陈艳对江节来说一直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她在江节的小学时代扮演着一个让他惊恐到需仰视的角色。她的聪明,良好的家世,在同学中受欢迎的程度,甚至身高都曾让小学生江节产生过羡慕,合着嫉妒及憎恨为一体的复杂情绪。 但进人中学后,她的优势在不动声色地被削弱,或者说江节本身的成长使他不再受到被她注意的压迫,她留给他的形象,也就只能用阿良的评价来概括了:讨厌鬼。而且这个讨厌鬼了解他在小学时代的一切糟糕事,除了无意识地避开她,江节没有其他想法。 但好几次看到陈艳静静地蹲在赛场边看着自己时,让他又慢慢疑惑起来,并有些惶恐地认为,陈艳可能会像在小学时代一样尖刻地抨击自己,而事实上没有。 也有好几次,当他踢球进对方的球门时,他看到陈艳激动地在场外双脚直跳,口中拼命地喊:“江节,太帅了!好样的!”漂亮而白皙的脸上满是可爱的红晕,格子图样的制服裙子飘扬起来,像朵盛开的花。 尖细的声音数年来没有太多改变,江节依旧能把它从众音中分辨出来,所以有一刹那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时会盯着她猛瞧,对方还他一个恬静的笑容和一个做成“V”型的手势。 他没有看到何薇薇黯淡下来的脸色,即使所有的男孩女孩看得懂这场青春悲喜剧,江节也只是在自己的疑惑中把球踢完,回去就什么都忘记了。 江节的迟钝只是由一个原因造成的,他自己正烦恼的事夺走了对这些方面的注意力。 直到有一天,他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我们会成为朋友吗,很好的那种朋友?艳。” 反覆地看几遍,没怎么明白,最后他拿给何薇薇看,谁知何薇薇看了一眼后就气得脸色通红:“陈艳给你的情书拿给我看干嘛?!”随后一个星期都没有理睬他。 令人震惊的事是,陈艳的这封信原来是情书! 江节不明白为什么在小学时代一直叫自己“矮老鼠”的女生,怎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突如其来的青睐让他在收到信的时候起,就掺杂了不知是得意还是厌恶的情绪,还有点诚惶诚恐。 不知所措中,他在周末回家时把这件事告诉了李沐雨。 李沐雨边开车边乐呵呵地听完,然后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来拍了一下他的头皮,用惯常的口气批评着他的做法:“小笨蛋!有女孩子追求的大人样了,怎么还净干傻事啊?” 江节怔愣地看着李沐雨问:“陈艳要追求我?为什么?” 李沐雨笑着反问他:“我怎么知道?!那你呢?觉得何薇薇好还是陈艳好?” 江节想了想,很老实地回答:“不知道。我觉得她们都没你好呢。” 对于这种不着边际的回答,李沐雨早就习惯了,也懒得再去纠正,不过望着开始有这方面烦恼的江节,心中总有股淡淡的悸动,孩子长得真快的感慨又一次涌在脑海里。 “不管怎么样,今后不要再把一个女孩子的情书,给另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看这种蠢事啊。”李沐雨只能这样叮嘱他。 “何薇薇喜欢我吗?”江节认真地问。 李沐雨朝天翻了个白眼,他不明白江节为什么在这方面看起来总是像少根筋似地,让人吃不消。“对啊,小少爷,她看到你有别的女孩子的情书会很不高兴的,所以说这种呆事就不要干,知道吗,会伤人家女孩子的心。” “哦,”江节领悟般连连点头,接着又问,“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已经生气了啊?” 李沐两听出点兴味来了,笑问:“你是喜欢何薇薇的喽?想哄她开心?” 江节一个劲地点头:“她是我朋友啊。” “那你就不要理睬陈艳就行了。”李沐雨高兴地替江节出了主意。 “我本来就不想理陈艳的。”江节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把信取出来,从车窗里狠狠地扔了出去,报复似的快感媲美小学时代常幻想的咸蛋超人扯她的马尾辫。 李沐雨瞥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你要和何薇薇做朋友可以,我不反对,但不要干坏事哦,如果敢做些对不起人家女孩子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节瞪大眼睛:“什么坏事?” “嘿唷,你别给我装蒜,我就不信你还不懂。”李沐雨乾笑着,眼前的小伙子长得快和他差不多的个头了,他当然不相信他别处没在发育,偶尔从洗衣机里撩出的短裤上发现的一些可疑的斑迹,都能告诉李沐雨,小伙子发育正常。 江节在他的笑中脸色泛红:“你讨厌啊你!管好你自己吧,三天两头换女人的大流氓!” “你在我面前害什么羞啊,又不是大姑娘,你别老装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来唬我,下面那个家伙的事我可比你清楚得多。”李沐雨笑坏了,江节害羞的样子比他小学的时候还要可爱。 “你你你……这大流氓,你当然清楚喽,你就不会管好自己那玩意儿!”江节语无伦次地叫嚷着,一拳头就挥了过去。 “我管不好自己,我会负责的,你呢?拿什么去替人家姑娘负责啊?”李沐雨一把握住揍来的准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他:“我是个成人,而你还只是一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孩子。” 江节收回手,咬着嘴唇不出声,每次聊到这种事,总是以他的哑口无言告终。他已经不想再跟李沐雨说,他脑子里除了他,谁都装不下。 可惜李沐雨总把这事当笑话看,说他还像小孩子一样有恋父情结。 他本想回嘴:你哪是我爸啊?我要有也是恋李沐雨的情结。 结果这想法刚在心头一冒,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硬生生地把话给吞回肚子里了。他明白害怕源于哪里,它像一根尖锐的针时常扎在神经上,提醒他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事不可乱想。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下面那东西的第一次遗精,竟然是躺在李沐雨怀里时发生的,吓得他当晚就把短裤扔到垃圾堆里去,以后死也不敢再和李沐雨躺一张床上了。 因为他问过阿良的第一次是怎么回事,阿良红着脸对他说梦里见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没有穿衣服,像黄书上画的那样尽用手挠他下面就出来了。 他愣着,然后又问阿良:“都是女的吗?” 阿良奇怪地盯着他:“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是男的,那是变态了。” 就这词把江节的脸色吓成惨白,浑身直冒冷汗,他连忙岔开话题,从此不敢再提这事。 年纪不小了,已经可以分辨正常与不正常,特别在这一方面,所以打死他也不敢告诉李沐雨,他的遗精和他有关啊,甚至连以前胡乱的亲昵话也觉得难以敌口了。 成长的烦恼越积越多且越来越古怪,它们像灰色的乌云,时常压抑在江节神采飞扬的眉目之间,而身边的人根本是一无所知。 “江节,你要读高中了,给我认真点啊,女朋友的事我不管你,不意味着你可以放松学习,听见没有?” “知道啦,李先生——”不耐烦的回应后,江节趴在车窗口,眼光呆滞地扫着飞驰而退的风景,无法言喻的烦恼渐变成忧郁呈现在脸上,只是在李沐雨眼里还是个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少年郎,还带点吊儿郎当的颓废,和一般的中学生没有什么区别。 和江节的缘分怎么会越续越长?李沐雨常常会这样想,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断不了了,甚至连无意中冒出没有必要这样下去的想法,都会觉得有罪恶感,因为太适应当个父亲的成就感了?还是和江节的生活已经让自己迷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甚至有时他会害怕那个早已不知所踪的女人突然回来,顺理成章地重新要走江节。 李沐雨已经无法了解自己,也不愿去深究,就算江节从来没有喊过自己一声“爸爸”之类的称呼,但江节在心中的地位,恐怕和亲生儿子一样的重要了。 “李沐雨,你说,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感觉啊?”江节飘忽的问话打断了李沐雨的思绪,对着窗外的话音在风中颤抖。 “你是指恋爱方面的吗?”李沐雨问。[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江节顿了半晌,然后点头。 李沐雨笑:“打个比方,想想你见到何薇薇会有什么感觉?” 江节又顿了半晌,回答:“很高兴啊,整天想和他在一起,听到他的话就高兴,哪怕是骂我的……永远不想和他分开,还有……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心里就很难受。” 李沐雨大笑:“那就是啦,原来你已经这么喜欢何薇薇啊?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还真会装,平时看你一副不开窍的傻样,原来早就是把心给人家女孩子啦?!” 江节没笑,也没有一贯的羞恼,背对着李沐雨红了眼角。 “李沐雨,你是天下第一号大笨瓜!”他在肚子里狂骂。 江节的恋爱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给他出主意的李沐雨。 在扔掉陈艳的情书后,他居然还是放弃了何薇薇,和陈艳成了“最好的朋友”,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不知小酷哥江节的脑袋进了什么水,尚且不论从小学时代开始的感情,身为校花的何薇薇容貌和品性皆在陈艳之上,使很多人都开始觉得江节的眼光绝对有问题。 江节行为的古怪还在于,如果说他和何薇薇根本没有过明确的交往倾向,但和陈艳的开始明显地倾向于了异性交往的范畴,而且大方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和江节一贯在这方面的懵懂和内敛有很大的转变,也是众人跌破眼镜的另一原因。 作为好友的阿良现在见了江节就没好脸色,整天叫嚷着要和他绝交,不过这事没真正实施在行动上,毕竟江节替他背过黑锅,在考试场上没有少给小抄。 虽然学校禁止早恋,但萌动的青春热情可以使任何禁令成为一纸空文,校园暗地里双双出入的情侣成为校园生活的一道重要风景,也成为学生们闲聊时的一大谈资,他们稚嫩的悲欢离合单纯而感性,演绎起来满具戏剧色彩。 在初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学年里,校花何薇薇成了被人同情的女主角,而江节扮演了一个让人羡慕又让人蔑视的陈世美似的角色,两人烂俗地成为众青春剧中常见的一个桥段。 江节不知道何薇薇怎么看他,但何薇薇对他的笑容已经带有客套的意味,她高傲地保持距离,来谴责他的不懂珍惜。 江节有苦难言的伤心,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事。 他不想拿何薇薇做为实验晶,来探测自己心中对李沐雨的渴望会不会得到转移,因为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这很有可能会失败,所以残忍地选了不喜欢的陈艳,来掩饰不能为人所知的倾向的工具。江节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已经完全是成人的情感思维,而且很自私。 不管怎么样,使江节快速成长的初中时代也接近了尾声,不同于小学时代的结束,他的成长烦恼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而有些重要的变化不能整天挂在口上,让李沐雨去安慰让别人了解。 所以等到高中生江节出现在人们眼前时,完全是一副带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又充满青春暴躁压迫力的模样。 第4章 欢迎新一届学生的红标幅高高地悬在校园门口,下面涌动着一张张缺乏兴奋,甚至有些厌恶表情的青春脸庞,无忧无虑的暑假过后,等待他们的是压力不小的高中生活,没有可以结识的新同学,都是直升上来的旧面容,分班的变化也没有迎来什么新鲜感,他们对这个学校已经熟悉到足以在初中新生面前趾高气扬地撑着学长学姐地位。 虽然是可以称得上青年的模样,但在家长们的眼里,这些小姐小少爷们终究只是孩子而已,需要陪着他们来帮助处理一些琐碎的开学手续。 高中生江节也不例外,他没有父母相陪,但身边这个尽职的监护人李沐雨,和那些唠叨的父母比起来毫不逊色,从生活用品的购买到对他新一轮学习开端,毫不厌倦的叮嘱,已经使大少爷面露憎意,一脸的不耐烦了。 “好啦好啦,你烦不烦啦,说上一百遍了,我都知道下啦!”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身边替他提着许多行李包、累得满头大汗的人直叫嚷。 九月的天气,暑气正盛,面对离别的时候,就格外能使人心情焦躁。 “好好好,那你把我的要求说一遍。”李沐雨抹着汗,累得直喘气,好久不运动的下场,止他感觉自己的确是老了,虽然也才三十多岁的人,竟这么不禁力。 江节看不过去,趁他放松抢过几个包后,背书似地大声念叨:“不许打牌,不许抽烟,不许上课睡觉,不许每天看小说超过三个小时,不许每天打游戏超过两小时。要按时回寝室不许逃夜,钱卡的密码要记牢不许写在纸上,还有你的手机号码是……要牢记,在你回家探亲的两个月里,更少一个星期得打一次报告生活,不许偷懒,对不对啊,李老头?!” “嗯,不错,不过还少一条。”李沐雨认真地提醒他。 江节帅气的脸上立即呈现一副要抓狂的凶恶模样,赌气一甩,把手里的袋子全扔在地上。 “还有不许和女友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应该保持人身距离,是不是啊?李老头,你管得还真宽耶?!” 李沐雨朝他头上扬了一巴掌:“现在管你紧是为你好,将来你就知道了,别不知好歹!把袋子给我捡起来!” 江节横了快要发怒的人一眼,无奈地弯下腰去捡包。 “江节!”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女声。穿着红色短裙的陈艳微笑着从校门口向他们奔过来。 江节心里在叹息,脸上适度地向她挤出佣懒的笑容来打招呼:”你也到啦?” “真是的,早叫你随我爸的车一起来不就得了,不用扛东西啦,我爸有司机会帮忙的,干嘛还累伯父替你拿啊。”陈艳快人快语地数落了江节一通,让李沐雨听得挺顺耳。 “瞧人家陈艳多懂事啊,真是个好孩子。”李沐雨打量着女孩子好模好样,青春银丽,想江节虽然放弃了何薇薇,但认定的这个也是不差的,他不由笑逐颜开。 “没事没事,不必烦劳你爸的,我们俩就拿完了,东西不多嘛。你以后要多多帮助江节,不要让他皮哦。”忙跟人家女孩子客气,李沐雨有跟未来的自家儿媳说话的热呼劲。 陈艳笑嘻嘻,挽住江节的手臂。 “伯父,你还是和我第一次见你的那样的帅哦。”她知道这个年轻的伯父在江节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适当地讨好他应该也能取悦江节,出身官家的她颇了解一点交际手段。 李沐雨乐坏了,摸着头呵呵直笑:“是嘛,老了老了,瞧江节都这么大了。” 站在一旁的江节听两人一唱一合,火气就在心头暗涌:你真当自己是我爸呐,老你个头啊?!看见女孩子就笑得跟花痴似的,真让人不爽。 “你爸等你呢,快去吧,完事后我去找你。”江节指着停在不远处的车,抽开被挽着的手。 “哦对,我爸还等着呢。”陈艳讪笑,吐了吐舌头,放开江节,“那我先走了啊,待会儿见!”她边跑边向他们挥手告别。 “嘿,这女孩子长得漂亮人又好,死小子,你有福气啊。”李沐雨目送着她的背影,不由称赞上了,以一个父亲的口吻。 江节心头的无名火快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没有发火的理由,但听到李沐雨的话就要忍耐不住地想发疯。“喜欢吗?!让给你得了。”他冷冷地回他。 李沐雨听着这话别扭,玩笑话说得也太冷了吧? “咦,小子你又发什么火,我又没什么其他意思啊?!” 江节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在故意扭曲事实罢了,可心中火烧火燎的闷着,不闹腾一下,他怕自己会焦掉。并不想老惹李沐雨生气的,一点也不想,可是……他怎么能再回到初见他时的那个小孩子的坦荡呢,现在的自己一点也不快乐,成长竟是如此让人烦恼的事,真是意料不到。 “算了,不要怪我……”他叹口气,拎起包,“走吧,待会儿有好多人报名呢,挤都挤不进。” 两人继续往江节分配到的寝室楼走。 “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啊?”沉默地定一段路后,在进寝室楼寸,李沐雨突然低声问他。 江节心头一跳,连忙摇头乾笑着:“没事啊,怎么了?” 李沐雨上前一步,手搭上和自己差不多同等高度的肩膀,语重心长:“总感觉你越大就越没有以前开朗了,我知道有些事你年纪大了就不愿对我说,但是见你老板着个脸,我觉得心疼啊。” 一句“心疼”差点让江节满腔的酸意直冲眼眶,他别过头提高着声音,尽量让它听上去轻松而随意:“没什么啦,李老头你别乱想好不好,你真是越来越老头了!” 李沐雨无奈地笑“然喽,你越大我就越老嘛,操心的事就多一点,但都是为了你不要有什么事,最好还能开心一点啊。” 江节忍住酸涩也跟着笑了,清亮的眼里狂野的柔情乍现:“老头,你果然越来越罗索了……”他三步并两步地提着包直往前冲去。“李沐雨,你快点啊,还要去缴学费呢!” 李沐雨在轻快的脚步后慢慢跟随,望着前面修长的身躯,不可思议的感觉再一次重现,他竟和这个毫无关系的男孩子维持如此久的生活时间,一点点的亲密累积,像根越来越抽紧的绳索,让人无法后退,他已经认命了,不再去想是不是吃亏或者有没有必要,江节的一个笑容可以使所有的牺牲变得不是牺牲,而是一种享受。 养儿初成,是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自己一样,会感慨万千并焦急地期待他长大再长大,即使知道长大的结果可能意味着分开。 他不老,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等江节的长大等了万年之久,辛苦而欣喜的等候,这种感觉和江节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强烈,以至于他快忘了自己为人儿时是什么样子。 除了寄钱回家,打电话时的问候都草草带过,感觉这东西要到了事在眼前才会特别清晰。 李沐雨算算自从收养了江节后,自己已经有数年没有回家采亲了,工作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还是江节,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谈起自己会有“儿子”的经历,有点羞愧也有点隐秘的害怕,或许两老会理解他的做法,但江节始终是个奇特的身分,在他的生活中没有存在的理由,惶恐地害怕失去他的心情连自己都无法理清楚。 在李沐雨心情复杂地进行两个月的探亲时,高中生江节的生活进人另一段过程。 他第一天看到人学的初中新生时,不禁有点沾沾自喜,想起自己当初被李沐雨押进校门时,吵闹的嚣张程度令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哪能和这些抽抽嗒嗒的小鬼相比。 每年初中新生人学,总有几个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小家伙,会害怕地哼哪着流几滴没出息的眼泪,江节不清楚他们伤心的原因是不是和自己当初的一样。 现在想来,当初的吵闹已经是别有涵义了,可惜那个手里捏着咸蛋超人贴纸的小家伙,怎么会明白自己的不高兴只由于不想离开亲近的人,而如今江节还是希望他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可惜人会长大的,有些东西会毫不留情的苏醒,让他疲于应付。 就算每天在肚子里骂一万遍的“李沐雨,你是个大笨瓜”,是毫无用处的,李沐雨不笨,只是善良,给他的感情充盈而温暖,一如当初从不改变,只是接受的人开始不满足这种翠纯的施予,又不敢索取更多,于是越来越痛苦。 就算每天在肚子里骂二禺遍的“江节,你这个大变态”,同样没有效果,心中那种从蒙胧到清晰再到深刻的感情,蜕变起来根本无法左右,让他为难。 不过除去这个最大的困扰,江节高中生活开始得和预料中的一样波澜不惊并丰富多采。至于李沐雨临走前给他的那一堆禁令,没到一个星期他都犯了个遍,而且心安理得,反正那个家伙远在几千公里之外……令人伤神的距离。 不喜欢两人相隔这么远,但他清楚李沐雨为他牺牲了很多,回去是应该的,李沐雨跟他解释过很多次,所以现在静下心来细想,江节也觉得听到李沐雨要回家时,自己的发脾气有点不像话,虽然对方没有生气。 江节有时很恨知道自己不像话,还努力迁就的李沐雨,觉得造成今天自己这副德性的原因,他也有很大的责任,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他应该为自己的感情负起这个责任呢? 江节在解高中日渐复杂的习题间隙来思考这个问题,常脑不从心,除了无法停止的想念,他稚嫩的理智基本是罢工的。 对李沐雨无法言喻的种种,使江节在任何小说里看到“爱情”这个词都觉得心惊肉跳,因为他能读到的所有小说里,爱情只发生在男女之间,其他的都不能称之为“爱情”,而是变态。 他明白,作为成人的李沐雨怎么会不明白?江节在百般无聊时,总是想像自己有一天向李沭雨告白,会不会把人给吓傻了? 不过他大多时候部往好的一面去想,甚至会照着小说情节幻想着李沐雨吻自己的情景,觉得美好而惊心动魄,可是真实的李沐雨在面前了,他又无法控制地回到了小孩子的地位,那激动人心一刹那问遥不可及到令人灰心,就算两人近在咫尺,其实和相距数千里的差别并不大。 当然,高中生江节对叫痛苦的玩意儿感触还不深,缘于他的幻想还停留在浪漫的蒙胧状态,所以李沐雨不在面前,反而能给他随时自娱一下的想像空间。 譬如他在想念李沐雨的时候,就觉李沐雨一定也在想念他。 还好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他在一一违反的禁条里包括了给李沐雨打报告,所以一个周末的晚上,就在寝室里接到了李沐雨气急败坏的长途电话。 两人按平时的谈话方式,一个不耐烦,一个事无巨细全数过问的模式聊了几句,要挂电话了,江节压在心头的思念控制不住全涌上了喉咙,虽然到嘴里也只是问了一句:“李沐雨,我想你,你想我吗?” 李沐雨在电话那头笑呵呵:“你这不听话的小崽子,我才不要想呢。” 江节就算知道对方是玩笑话也觉得委屈,直想扔电话:“不想我就不要来电话!” 李沐雨顿了顿,叹气:“你怎么又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嘛。不想的话,怎么会要让你每个星期按时打电话给我呢,如果不愿意的话,我来打好了,只怕你又嫌我罗唆而已。” 听这话,江节又舍不得放电话了,哼哼唧唧开始说孩子话:“李沐雨,你快回来吧,不要两个月了,我真的很想你,想死你了,我都快死了,都是想你想的。” 李沐雨静默顷刻后又笑了:“你真是越大越像个孩子,这部是什么胡话啊?不要闹,每个星期打电话不要忘哦,别害我整天心神不定地惦着你。”电话挂了。 江节心情好起来,他觉得李沐雨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是啊,想想李沐雨除了他江节还能有谁可在意的?于是,江节一脸幸福地继续去违背李沐雨的禁令,到隔壁寝室去打牌,杀他个天昏地暗,以弥补自己为李沐雨郁闷的心情。 高中紧张的学习生活,也不阻碍身心逐渐成熟的少年少女们,继续在校园里演绎属于他们的情感故事。 初长成的小帅哥江节脸上若隐若现的忧郁,成了他又一大倾倒众生的闪亮之处,这点让他哭笑不得,收到诸如“让我的热情扫去你脸上的阴云”之类的情书时,他常念上几遍,然后幻想这是李沐雨写的。 他知道自己挺孩子气的,但想像不出李沐雨会怎么表达爱情的,因为他没有看见过,一次任性的大吵大闹让李沐雨再也不敢往家里带女人,直骂他是混世小魔王。 那还是初三临近会考时的事。 一天晚上,李沐雨带一个女人回家,两人坐在客厅里正聊得高兴,也不碍着江节什么事,可就是让关在小房间做题目做到烦躁的小少爷冒了火,他冲出来就向两个茫然无措的大人乱吼:“你们烦死啦,给我滚出去!”接着莫名其妙地把人家连着带给他的礼物一起赶出了门。 这种不讲理的疯狂,差点又让李沐雨把他给揍了一顿,最后看在他要考试有心理压力的分上,没多计较。 江节逃过皮肉之苦时,很明白自己在发什么疯,他只想告诉李沐雨:别让我看见你泡女人。他知道自己有时像个嫉妒的小泼妇,比陈艳还糟糕。 陈艳对他收到的那些情书根本不放心上,在其他女孩子面前,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扮演起江节女朋友的角色,以自己的美丽和聪明,大大方方地摒退竞争者们的觊觎,而江节面对李沐雨迟早要来的爱情或婚姻束手无策,除了披着孩子的外貌来发疯外。 他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天真地告诉李沐雨:不要结婚,你是属于我的。何况现在觉得江节已经长大了的李沐雨,连个拥抱都吝啬给予了。 江节的高中生活在外人眼里过得挺滋润的,学习没有带给他太多压力,可使他继续轻松地在足球场上尽情奔驰,而且常有漂亮的女朋友出入陪伴,让其他男生眼红到恨不得抽他两巴掌,谁也没觉得失去父母的江节比别人差在哪儿,他自己也不觉得,小时候的苦恼已经在心中完全淡去,这一切的改变他都毫不客气地归功于李沐雨。 就像小时候常想的,李沐雨大概是老天派来帮助他的咸蛋超人,可就是没有想到,老天会让他对这个咸蛋超人的感情产生古怪的变化,而他更记得所有的咸蛋超人帮助完人后就会离开,他就不知道他的咸蛋超人会几时离开…… 两个月后,江节去火车站接李沐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得到了答案,或者说,答案离他不远了。 人潮涌动的火车站,他本想着见到李沐雨的那一刻就要飞扑到他身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想他,谁知从火车上下来的不只是李沐雨一个人,还有一个温婉得有些土气的女人,披着直直的头发,皮肤白皙,一副小鸟依人似的模样,站在替她拎行李的李沐雨旁边。 江节一时愣住了,直到两个人站到他面前才醒悟过来。 “江节,你好。”女人微笑着打量着站在眼前的帅小伙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李沐雨笑着向沉默的江节介绍:“这是我的远房表妹,我带她来找工作的。快叫张阿姨。” 江节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张阿姨。”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只是李沐雨的“远房表妹”,从李沐雨对她轻松亲切的态度上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张阿姨连忙应着:“乖,真是个好孩子。” 孩子?对,他只是个孩子。 江节前所未有地痛恨这个称呼,两个月来积压在心里的思念,本想在见到李沭雨时向他倾诉,而现在他只能活生生地把它们吞回肚子里去了,李沐雨笑呵呵的脸不再只朝向他,而定向着这个女人。 江节在短短的数分钟里,突然尝到什么叫失去的滋味,让他脑袋一片空白。这次他无法像前几次一样,有足够的理由让这个女人离开李沐雨,事实摆明了也是不可能的。 “张阿姨要和我们一起住段时间。”李沐雨笑着说,恳求似的看着江节。 江节怔默半晌后点头,没有理由拒绝,虽然肚子里已经“死木鱼,烂木鱼”地开始骂上了,但他知道就算李沐雨对他说“张阿姨要和我结婚”时,自己除了点头还能怎么样?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和李沐雨实在离得太远了……他有种绝望的无可奈何……太难受了…… “江节,你怎么了?” “江节?” “江节,你怎么哭了?” 他听见两个大人紧张地放下手里的行李,手足无措地围着自己,他却无法看清他们焦急的脸,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液体熟热地爬满了脸。 他放任自己重重地扑向熟悉的人,紧紧地搂着他:“李沐雨,我……想你。”让心钝痛的委屈等到涌出口却只能是这么简单的一句,死命地抱着被自己弄得分不清方向的人,真想叫出声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可惜,隔着肚子李沐雨怎么会知道他的心思,他只是好笑又感动地轻拍着在怀里哭泣的男孩的背:“不要哭,江节,我不是回来了吗?你在学校里受委屈啦?还是怎么了,不要哭啊?江节乖,这么大的人了,多难看啊,别哭哇,让张阿姨笑话了,乖……” 江节怎么能不伤心?他拼命想念的结局竟是如此下场,幻想的美好破灭起来如此毫不留情。 “回家吧,傻小子。”真是一个孩子啊,虽然已经这么大了。“让张阿姨给我们烧好吃的,我们爷俩都好久没聚在一块儿了。” 江节红着脸点头,现在他才开始为刚才的行为害羞了,过路的人都会纷纷回头看一眼这个哭鼻子的小帅哥,带着善意的笑容。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他听见张阿姨笑着说。 “没有你我会更可爱!”江节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 带点愤怒的委屈一直维持到晚上。 临睡时,李沐雨拿着枕头敲开江节的房间,因为他的床让给张莉丽睡,说好了和江节挤一挤的,这小少爷却在他又累又困的档儿闹腾上了。 “去去去,睡沙发去。”江节霸在自己的床当中不肯让步。 李沐雨不知道他又在犯什么劲,摸着脑袋苦笑:“不是说想我嘛,今晚我们爷俩可以好好热呼热呼了,你赶我做什么?” “才不想你这个烂木鱼呢,”江节擦起腰,恼火地直瞪眼,“要不你和那个张阿姨睡一块儿去!” 李沐雨吓坏了,连忙去捂江节的嘴:“你又说什么胡话,让人家张阿姨听见可不好,你这小子真是欠揍啊?!” 无理取闹的小少爷抬起腿就踹人:“你把人家带回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嘛,你这个大色鬼!” 李沐雨闪边上去,失笑:“我色不色你管不着,你又不是大姑娘,干嘛不让我睡啊?” 江节顿时哑然,脸皮要泛红,他掩饰似的大叫起来:“我看你不爽,行不行啊?厂 “那在车站里抱着我大哭,说想我的人是谁啊?” 江节真的火了,脸涨得像红烧虾,张牙舞爪地从床上跳起来要和李沐雨拼命,李沐雨眼疾手快地把枕头往床上一扔,人立即往床上趴,任那小少爷咬牙切齿地推搡就是闭起眼不理。 “李沐雨,你欺负我。”江节无奈地挨着墙壁躺下,嘀嘀咕咕。 李沐雨乐了,转过身来伸出双臂把他拉近搂在怀里,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到底谁在欺负谁啊?一直在闹腾的人是谁啊?,, 江节不能回答,他在温暖的怀抱里失去了思想,也失去语言的能力,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失去规律,在胸膛里兴奋而杂乱地跃动着。 “睡吧。”他听见李沐雨低声说了一句,灯就被按灭。 沉沉的鼻息挠着江节的神经让他无法安宁地人睡,他在黑暗中盯着近在眼前李沐雨的脸和嘴唇,它们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诱惑力。 亲一下吧,他不知道的。江节听凭心深处欲望的叫嚣而无法抗拒,他也不知道亲吻意味着什么和会得到什么结果,只是躺在这怀里,就是无法克制的欲望炼狱。想亲近他,想…… “李沐雨,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沐雨,你要负责……” “李沐雨,我可不可以亲你?” “李沐雨,我真的要亲你了?” “李沐雨,你不做声的话,我当你默许了哦?” 他在心里呢喃着,缓缓地把脸凑近,伸出舌尖轻拭了一下那双嘴唇,像带电,吸住了,连着自己的灵魂贴上去的刹那,时间停止前进,呼息都没有了…… 江节不知道自己在享受偷来的甜蜜时犯了一个大错。禁忌是一种很脆弱的东西,不去碰触它,可以在心里留个安全的防守维持永恒,一旦碰了,欲望就会趁机不停地把它一点点地击碎,直圣把它的承受范围无限地扩大成一个黑洞,吞噬一切的理性。 有了拥抱,就想要亲吻,有了亲吻,会向往抚摸,随着生理的觉醒,把单纯的没有具体举动的拥有,变成实质上的需求,来满足感情的空白。嘴唇碰触李沐雨的刹间,江节让自己找到了一个新世界,只可惜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里没有他想要的人。 他小心地吻又小心地收回,然后躲在李沐雨怀里咬着舌头偷笑,还是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李沐雨睡得沉,全然不知道身边的“儿子”已经擅自用自己的行动重新定义了两人的关系。 对于他来说,明天早上的阳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告诉他生活的又一天开始了。他还得为生计奔波,因为有了这个拿胳膊搂着自己脖子的“儿子”,生活过早地进入了责任阶段,每寸每刻得准备为小家伙操心这操心那,耐心地等候他长大。 对于隔壁房中睡在自己床上的那个远房表妹,其实江节的直觉没有错。 李沐雨本是没有想到,回去还能碰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叫张莉丽的表妹,以为自己出去这么多年,对方肯定已经成家了,没想到也是个单身的大龄青年。 李沐雨谈了关于江节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同情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他心里暗喜,毕竟年纪大了,找一个能接受江?(: ) 第 5 部分阅读 李沐雨谈了关于江节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同情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他心里暗喜,毕竟年纪大了,找一个能接受江节的好姑娘不容易,当即表示好感,两人进展得很快。[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这次同行是在情理之中,张莉丽表示可以和他一起照顾江节,共同组成家庭。 张莉丽的到来,让李沐雨的生活一下圆满起来,他觉得江节应该也会慢慢习惯,并喜欢这个家庭的成立,虽然它来得有点迟。 “两个懒家伙,起来吃早饭了。”张莉丽轻轻敲了敲门,温柔地招呼他们。 李沐雨连忙应着,觉得十分幸福,自己恍若是个结了婚的男子,有老婆有儿子,完全是一个美满的家庭。 “喂喂,江节,起来吃早饭喽。”他摇着又准备睡懒觉的“儿子”。 “不要……”江节翻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快起来啦,张阿姨烧了好吃的早饭哦,不要让她等我们嘛,快起来,乖——”李沐雨又拖又摇又晃,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节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 今天的江节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等着啊?” 江节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 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节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竞拥有相反的味道。“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节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 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要孩子脾气。” 江节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节。 “抱抱我,李沐雨。”江节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节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节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早上起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节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那个小学生江节,无忧无虑可以任意案求。 “李沐雨,我好害怕……”江节低声地念了一句,把头靠在宽阔的肩上。 “嗯?”李沐雨哼了个疑问的鼻音,怀里孩子略带忧伤的话让他有些担心。 江节却不回答,挣开他的怀抱,侧头给他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单纯笑容。 “我饿了,李沐雨,咱们去吃饭。”他放开他,抢先一步匆匆向客厅走去,那里正飘浮着饭菜的香味。 第5章 不管再怎么装得像个孩子,江节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但对着李沐雨说的话只能是孩子式的,要不他就什么部没法说出口,虽然这个伪装让他安全,却也让他越来越迷失方向。 李沭雨自作主张地给他这个“家庭”,他已经无法披着孩子的外表来加以拒绝,所以只能选择逃避。高中紧张的学习可以当作挡箭牌,自从李沐雨有了张莉丽后,江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屈指可数的地步。 每次李沐雨打电话以各种理由或诱惑来催江节回家,江节总以考试啊,要和同学出去玩啊之类的来搪塞,和一般总想逃离家长管柬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只是他表现得更为彻底些,让不明真相的李沐雨无奈又失落,想着孩子长大似乎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吧,只能偶尔带点吃的或者衣服之类地去给不知归家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安好,生活得怎么样。 江节倒也不怎么像从前一样嫌他烦了,有时抱着他不让走,黏得让人哭笑不得。 总究只是个孩子。 李沐雨带着疼爱地想,就算自己有了亲生孩子,恐怕都不会比这个儿子还能让他牵肠挂肚,花费如此多心血了,短短数载的感情像连上了血肉,扯都扯不开,令人匪夷所思的深厚。 这种深厚直接感动了张莉丽,商量着将来结婚不要生孩子也没有关系。 如此大度的女人,更让李沐雨另眼相看,感情也随着共同生活而迅速升温。等张莉丽找到工作,各方面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后,两人开始谈起恋爱,结婚的事也就不远了,毕竟年纪都不小,没什么可以磨蹭的。 年轻的江节从没有想到过,失去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少年的锐气在不为人知的忧郁中慢慢被褪尽,他开始明白自己的爱情是一种无望的幻想,尤其等到寒假回家,李沐雨再也不来跟他挤床睡时,让他彻底了解什么叫做没有开始的结束。 抱过,吻过,那又怎么样?触电般的震撼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再现在梦里,属于他一个人的财富,但无法兑现的财富是毫无意义的…… 他开始设法拯救自己,寻求其他慰藉,其中包括了女孩子。 陈艳是早熟的女孩,修长的身材,发育完美的曲线,眉目间有着一些泼辣的野性美丽,除却刻薄和虚荣的个性,她在男生们的眼里还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而这女孩子已经名花有主,这个让人眼红的聿运儿,就是学校足球队队长江节。 大家都知道,在学校有点名气的足球队长江节是个不爱说话的优等生,模样帅但人很酷,较难亲近,在学生们的风评中也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特别是初中时的那段情史最让人不齿。 但不管如何,进入高中的江节还是个吸引人的男孩子,带点忧伤的笑容,虽酷但做人还是很谦逊,虽然偶尔脾气暴躁了点,但大多时候还是很讲义气。 这样的两人走在校园里常会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眼光,令陈艳洋洋自得,特别当走过老情敌何薇薇面前时,虽然对方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她也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悲伤,让她心旷神恰了好一阵子。 要说她的敌意来自学生中对校花的评比,还有就是江节瞧何薇薇时眼中若隐若现的牵连。 这令她颇为担心,江节在她面前惯用的沉默,使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作为女朋友,江节连手都很少牵她,如果说以前是害羞,但过了这么久还是保持太远距离的话,怎么会不让人觉得奇怪呢。 而事情的发展也令她意想不到的。 在江节不回家的时候,两人经常约会。在校园深处的小河边,她逼问江节喜不喜欢她,江节还是没有回答,正想生气时,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凑过脸,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如羽毛拭过似的亲吻。 陈艳羞红了脸,洁白的皮肤上红色像抹困脂般的艳丽。 江节凝视着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又吻了过来,像是一种探试,而后是深深地侵略。陈艳心慌意乱地被吻,又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激动中,体验着人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此时的江节很奇怪,没有言语,只有危险的热情燃烧在眼瞳中,他的吻从青涩到熟稔,迅速得令人无法喘气,两人从深吻到拥抱,在夜晚无人的河边蒸腾着年轻的欲望。 陈艳在被推倒的时候,涌起过挣扎的念头,但江节罕见的霸气迷药让她无法思考,他眼里沉郁像海的情欲吞没了一切的禁讳,令她激动又害怕,慌乱又带了丝窃喜。 沉重而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神秘的世界将在下一刻成为废墟,他们在紧张的大汗淋漓中体验生命的第一课。 可惜,一切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根拉满的弦失去控制地断裂。 江节突然爬起身来,在衣冠不整中嘶声道歉:“对对……对不起。” 他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陈艳惊讶而悲伤的目光,像只受伤的动物般地惶恐,把茫然无措的女孩子扔在原地。 江节知道自己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那个叫李沐雨的男人,最好杀了他,还自己一个重回人间的希望,或者直接跟他说:你的变态儿子爱上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李沐雨却在另一晚打电话给他:我要和张阿姨结婚了,你高兴吗? 江节无力地软倒在地,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高兴,我真***高兴!”他扔了电话,开始拼命地大笑然后大哭,吓得寝室里的其他少年连忙出去找老师,江节同学发疯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发疯,除了在二人之间变得更加沉默和颓废外,他还是一个好学生江节,李沐雨的好儿子江节,陈艳让人羡慕的男朋友江节。 李沐雨结婚了。 新郎好帅啊,新娘好漂亮啊,他们的儿子多乖啊,这世界多美好啊。 谁也不知道,一个寂寞小男生的咸蛋超人离开了…… 那一年,江节考大学。他不顾李沐雨的反对,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所北方的工科大学。李沐雨说:“你离家这么远,我不放心,有什么事都照顾不到,我会心疼的。” 江节酷着脸说:“我长大了,该离开你去独立独立了。”他没有说:“我的咸蛋超人抛弃了我,你知不知道?” 李沐雨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现在有了一个家庭,如此而已。 他每天在单位工作努力,回家和老婆相敬如宾,对孩子疼爱有加,尽一个普通男人应尽的责任,维持着一个全世界随处可见的幸福家庭。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节心目中的咸蛋超人的话,他会觉得自己依旧是,没有什么改变,他真的爱他:心疼他,给他所有,竭尽所能无私地帮助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以自己的善良收养了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也是如此而已。 江节花了整个高中生涯来看清这个其实就一直摆在他眼前的真相,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明白得这么撕心裂肺,除了逃避,他一筹莫展。 成长就像一场蜕壳,有时会不小心连着血肉一起撕毁,留下随处可见的伤痕。 高三过后的暑假特别短暂,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江节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瞪了一个下午,然后想逐个打电话给一些好友,约他们出去狂欢庆贺,结果被李沐雨拉住了。 李沐雨怕这些没有节制的小家伙疯起来没有管束,别在关键的时期惹出些事来影响上大学,所以建议江节把大伙儿请到家里来玩,他和张阿姨给他们弄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江节虽然在学校话不多,但人缘还不错,加之倾慕者不少,又是威风的足球队队长,来向他告别的队员就有一大帮子。 那天晚上,屋里挤满了充满各种情绪的年轻人,有些考上了,也正乐得慌;有些则落榜了,得重新来过心里不痛快来泄愤;有的则要被多金的父母一脚踹到大洋彼岸,愁苦眉脸等着镀洋金;有些不打算再读了,另谋出路,人生何处不是机会啊,倒也坦荡乐观,何况不乐观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人家庆贺宴上。 一时间,房子里热闹得像炸开了锅,在新的人生转折点上的少男少女们,笑的笑,哭的哭,闹的闹,尽情发泄着离别前的愁绪。 在送当护士的妻子上夜班后,李沐雨一开始也不想回去了,让这些小家伙无拘无束地闹腾吧,后来想想不好,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总是比较安全些,省得他们发起疯来把房子拆了都不知道。 他捡个角落坐下看报纸,眼无意问瞥到人群中的儿子江节,竟是满脸的沉静,显得和周围其他吵闹的孩子格格不入,脸上的微笑飘忽而莫测,怔怔地听着同学们的喋喋不休。 他旁边坐着穿红衣服的漂亮女孩子,正是他的女朋友陈艳,满脸的不高兴,眼睛红红的,因为她本来要求江节两人同考市内的一所名校,她妈有关系,就算考不进也能让两人一起进去,没想到临到填志愿江节又反了悔,莫名其妙地填了一所远到吓死人的外地学校,两人的感情不知前途何在。 别说陈艳想不通,连李沐雨也想不通,直念叨这个小子脑子又进什么水了。 可孩子的愿望他一向不太干预的,既然他愿意,当然也不能太勉强,只是想到将来要和儿子异地相隔,心里就闷得难受。 小学,中学,直到大学,一路走来,孩子真的长大了。李沐雨以前常担心这个依赖性特强的小家伙,会永远长不大似的怕离开自己,想不到这一天来临时,他竞自己就选择了离开他,没有一丝舍不得的迹向。 长大了,就会这样。 李沐雨觉得自己还是很能了解的,哪有一个孩子到了年龄不离开父母的?只是父母的失落,自己今天才能深有体会。 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在黄昏唱一句歌词的小家伙,瘦小的身体在秋千架上微微摇晃,和着“咯吱咯吱”单调的摩擦钝音,童稚的歌喉像遗落人间的天使哭泣,充满了悲凉,让人心酸下已。 没想到,天使这么快就长大了,他学会自己飞了,而李沐雨现在的心情就像守候放飞的风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江节抬眼,纯净的目光穿过人群向他望来,模糊地露出带着忧伤的笑容,仿佛重回到那个被遗弃的孩子,让人看着心痛。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的李沐雨朝他摆摆手,让他只管玩,不要在意自己。 江节扭过头,对着叽叽喳喳的众人愣忡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跳上沙发对着四周的嚣闹大声说:“我要唱首歌给大家听,不过只把它献给一个人,我……最爱……的一个人!”他把“爱”字咬得生涩而坚决,带着悲壮。 众人“呜哇”地起哄了。“给谁啊?给谁?”有人嚷嚷着直迫问。 “我不说,让你们自己去猜,反正这人就在这里。”江节狡猾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给谁还不知道嘛?!”有女孩子“咯咯咯”地笑,朝陈艳望去,陈艳既羞又喜地低下了头。 “喔喔喔喔——”众人的情绪更加兴奋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爱情更让年轻人激动的事吗? 李沐雨听着好玩又好笑,他放下报纸,望向高站在人群包围中的江节,对方闪闪发亮的目光也正投过来,带着炽热。 可爱的孩子。李沭雨向他鼓励地点头:今天是你的节日,随你闹。 江节扬起嘴角,把手一伸示意众人静下声来,他深吸了口气,跳下沙发坐好,然后清唱起来,声音如流溪蜿蜒,在宁静中洗涤着每个人的耳朵: “我爱你,不必惊异,可知我比你更想逃避……命运是如此的诡异,直圣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如等待千万年一次的约定,我不曾计较约期,只愿等你一句愿意……可否让我爱你,让我爱你,;我爱你,我……就算你不曾注意,相爱注定无期,在背后默默看你,爱恋于我是残酷的刑罚……” 他垂下脑袋,怕被那双柔和的眼睛看透。声音在旋律中颤抖,众人的无知让他有勇气在这里向他倾诉心声,他多么希望他能听懂一点,哪怕一喝点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在被神遗忘的炼狱里念着咒语,只等有一天你能沐浴到我的相思泪雨,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可否听见我的咒语,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轻轻一句,苦也愿意,傻也愿意,让我爱你……让我爱你……” 江节低着头唱,不敢让看着他的众人发现自己眼里含着泪水。“等一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请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众人没有发觉唱者的哭泣,他们高兴地跟着他唱起来,把歌一遍遍地推向高潮。 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爱你……让我爱你……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江节微抬头,透着泪水向坐在原地微笑的人用目光做无声地呐喊: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爱你,李沐雨,请你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第一次,他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对他无休止的爱恋,无法启口的感情用歌声全然倾吐。 歌声哽咽在喉里,失去了踪影。掌声雷动,年轻的脸庞上个个都充满着感动的神情,为他们出色的演唱者,为他们的朋友江节动情的倾诉高声喝采,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真正的接受者是谁。 李沐雨也在鼓掌,同样的热烈,他向他翘起拇指:你唱得真棒! 他对他笑,他却对着他哭了,真的好伤心。 然后,他走过来,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替他擦拭着眼泪。傻孩子,不要哭。他却哭得更伤心了,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晚,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在记忆里留下江节的歌和他伤心的泪水,也有很多人跟着哭了,年轻的离别总伴有泪水,泪水洗刷出的未来不见得一定光明,大家还得随着各自的命运向前奔去。 暑假结束了。大学新生江节带着三个沉重的箱子,终于要离开家向着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迸发,去求学也是去逃避。他坚决拒绝了李沐雨想陪同去学校的要求,独自踏上了旅途。 李沐雨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北方冷,要记得多穿点,还要多吃点,要吃好,该花的钱不要省。”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好好读书学习,不要太贪玩了,你不笨,会有出息的,我一直部相信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交新女朋友的话,我也会理解你的,就是不要瞒着陈艳,让人家伤心,你是个大小伙了,有些事不要一直都傻傻的,要知道分寸。”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开心一点,自己学会排解烦恼,老看你阴着脸,我也不好受啊。”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有什么事不顺的话,打电话或者写信来,不要老闷着,跟我说说事,也不要让我老惦着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笑了:“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该多好。” 江芍也笑了:“如果你要我听话,我会听你一辈子的话,可惜你不需要。” 李沐雨说:“傻小子,尽说胡话。” 江节点头:“是的,我是傻小子,傻得没边没沿了。” 然后,江节就走了。上火车的那会儿,他回头看到向自己挥手告别的李沐两,被自己吻过的嘴唇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他有种冲动,想再去索取一次能让自己被震撼的电流。 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 火车徐徐开动,青涩的爱情在风中流落,不知归处。 远去了,安全了,平静了。 心在哪里发痛?不管了。这世界纷纷攘攘,人来人往,有几多人在平静而安和地享受生命?远去的黯然日光,能用什么去应对? “心疼了吧?早知强硬点,不要把他放这么远的。”张莉丽见丈夫默默不语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微笑。她挽住他的臂,两人慢慢地走出火车站。 李沐雨摇头,握了握妻子的手:“不,他想走的就让他走,对他好。” 张莉丽有点惊讶:“原来你想让他走啊?” 李沐雨点头后又摇头:“不,我不想,很不想。但我知道……他离开我,对他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张莉丽不解地蹙眉:“怎么能这么说?!你们爷俩真是奇怪,平时粘得紧时,好得让人嫉妒,离开时却又那么坚决,连句亲昵话都不肯多讲!” 李沐雨也笑,有点意味深长:“养这小子都几年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是一个好父亲,我希望我们能有孩子,他有你这样的父亲会很幸福。”张莉丽钦佩地赞道。 “不知道……我怕再演一遍好父亲了。”李沐雨茫然地回答。 “嗯?”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好了,现在只剩下我们的两人世界了。”张莉丽靠着丈夫的肩膀,淡笑着。 “是啊。”李沐雨感慨。 第6章 江节花了好久的时间才适应什么叫真正的离开,如果说他冲动地想要“离开”,也只是“离开”这个举动,有一时逃开自己情绪的味道,但在陌生的城市和环境里,他才知道自己曾经对李沐雨的依赖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尤其是精神上的。 到校最初一阵子没什么体会,报到、军训、适应环境、结交新同学、学业重新起步,加入新社团等等足够他忙上好一会儿,和所有初次离家的大学新生一样,对一切热情而新奇,适应新生活也算是迅速。 然后平静了,他开始体会自己离李沐雨有多远。他知道不管再怎么相思如麻,都不可能如以前般地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人叫到面前来对他撒娇,小心地索取怀抱。 他也不想打电话,因为对着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更怕听到李沐雨用对儿子般的口气对他说话,无法碰触的关系结界让他觉得绝望。 所以选择写信,每个星期一封,有时会寄出去,有时不寄。能寄的都寄出去,不能寄的自己藏好,寂寞时读给自己听,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没有遇到李沐雨前的童年,对着想像中的咸蛋超人说话,崇拜和爱慕都无法得到回报却又无法摆脱。 同寝室的几个小伙子见这小南方江节写家信特勤快,颇觉好玩。一般男孩子都不太爱写家信,除了钱不够用的时候,而这江节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趴在床上写信,以圣于不久之后大家看到这寡言少语的小于趴在床上,都会这样给他打招呼:“嗨,又给你爸写上了?” 寝室里的老大阿城是一身体壮实的北方小伙,脾气硬,性格阳刚粗糙,特看不惯江节给他爸写信,看见一次就要嘲笑一次。 “我说,江节,你到底脱奶了没有啊,还恋爸哪?” 刚开始可能因为不熟江节没理会他,直到有一次,两人为这事干上了架,差点闹出人命。 这天,江节晚自修回来没事做就取出纸来写信。其他几个室友都出去找乐子去了,屋里只剩阿城和他,一个躺在床上看小说,一个写信,没什么交流。 对于江节来说,写信只是为了排遣思念。一封信会写上好几天,而这信通常是不会寄出去的。他写写停停,画掉又重写,写了又画掉,结果只在纸上留下满目的“李沐雨,我想你”的字迹。 本来这句话,他死活都不敢写的,但什么情绪写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句话能说了,他觉得自己惨得没了救。取出临走前李沐雨买给他的CD机,塞上耳塞,把头埋在枕头里,江节试图在音乐中挽救自己又开始滑向悲哀的情绪。 等到再次睁开眼,赫然发觉阿城手里拿着他的信! “你干嘛?!偷看我的信?!”江节脸色发白,马上又转成愤怒的红色,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扑向阿城。 阿城看他着急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情书啊,看看都不行啊?”把手一伸人一闪,硬是躲开了江节的夺信,一边瞧着信,还在嘴里念叨:“李沐雨……我想你……你想不想我啊……李沐雨……你知不知道我爱……咦?”他没有念完,腹部就一阵剧痛,忍不住弯下了腰。 江节发了疯似地抬腿就往人家身上踢,完全没了往日一副斯文傻气的模样,眼里溢满痛苦和羞恼相交融的愤怒,让阿城愣了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下,痛得他头晕眼花。想这江节踢足球好几年了,这腿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阿城也不是省油的灯,曾经在少武队混过的人,身体壮实着呢。他回过神后,连忙回身劈手去抓江节的腿,不想脸上又挨了两拳,此时的这个江节根本像个疯子,红着眼只想揍人。 阿城只觉得鼻子发酸,暖暖的液体就往下淌,他真火了。“想打架?好哇!” 两人立即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子,踩烂了书本,从寝室里打到寝室外,然后在走廊上滚倒在地,各自拳打脚踢,不亦乐乎。围观的男生一大堆,有的想拉架,有的想看热闹,有的在旁边起哄。 “流血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有学生看到两人脸上部见血了,开始慌了,大叫起来。 一大帮子男生都涌上去拉人,硬是把两个疯小子分开。江节一声不吭,用力甩开众人,抹了一把血,转身奔回寝室把门关上,在一堆杂乱中拼命寻找那张信纸。 阿城冲着门愤愤不平地大喊大嚷:“江节,你这疯子,***变态!” 江节“叭”地把门撞开,铁青着脸色朝人又冲过来了,这回众人怎么拖也拖不住这发狂的小子,只见他操起拳头直往阿城身上狠命地招呼去。 两人又干上了,直到有学生去找来了管理员才罢休。 江节没有写信告诉李沐雨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而且开学没多久就受到了处分。他怕李沐雨会问原因,不能告诉的原因。他在最近寄出去的一封信上写道: “李老头:我喜欢大学生活,我过得很开心,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忙得要命,忙得快要想不起你长什么样了,你会伤心吧?哈哈,你一定会伤心的,当然是骗你的啦,烂木鱼的样子怎么会忘记呢?我有好好听你话啦,每天吃三大碗饭,一大块肉排。我大概又长高了,裤子穿上去紧紧的难受,我要去买条新裤子……” 他在没有寄出去的信上写道: “李沐雨:你大概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上课的时候,自习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作梦的时候,想你在做什么,说什么。阿城骂我变态的时候,你能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能知道那时我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也不会被人骂变态的。你老说我是傻小子,我也觉得自己很傻,明明知道你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可为什么梦里你总是抱得我那么紧,让我好高兴……” 回到寝室,江节看到阿城好模好样地躺在床上:真有些慌了。 其他室友没什么异常,只是围过来探看他的伤势,大伙儿打着圆场:“大家要做四年的室友呢,别翻脸啦,打过就算了,我们还是好兄弟嘛!” 阿城站起来定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好声好气地说:“江老弟,算是不打不熟吧,别往心里去,反正我们俩受的处分一样,谁也没沾到好。” 江节点头,握了握那尹。他怕的是另外一件事,可是从室友们亲切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朝阿城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江节,你去休息,我们替你请假。” 虽然不想休息,江节还是躺在了床上。大伙匆忙捡出书本准备上课去,阿城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走。等着室内只剩两人时,他走到江节的床边轻语:“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江节点了点头,闭起眼不想再说话。 “信我给你放在枕头下,没人看到。”阿城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色,可惜江节没有看到。 “那天,其实我没有想看你信的,它被风吹在地上,我只是想替你捡起来,谁知……你就误会了……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真的。” “对不起,是我太过头了。”江节睁开了眼,认真地说。 阿城别过脸朝门外走去,匆匆地似逃一般。 江节长吁一口气,伸手探向枕头下,信果然在。他掏出来,把它叠整齐准备藏回自己那本带锁的笔记本里。 他突然瞥到信纸背面多了一行不熟悉的字迹:“我也是……” 江节怔怔地看着,他知道这个英文代表什么意思,可他觉得这个“也”字有点扎眼。我算是吗?他问自己,大概吧,对李沐雨非比寻常的欲望相爱慕只能让他承认,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李沐雨,自己对其他男生根本没有留意过。不过,这行宇也让他涌起一种安心感。 也许在外人眼里真所谓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阿城和江节在一场血腥的干架后,突然变成了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让其他人啧啧称奇。 因为两人完全是两种相反的个性。阿城粗犷,大方外向,喜欢开玩笑说荤话,喜欢结交朋友,而江节细致内向,斯文,常常彬彬有礼,有时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比较酷。 这样的两个人会变成常粘在一起的好朋友,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阿城在寝室里开玩笑:“你们说江节像不像我老婆啊?” 众人嘘笑:“像哦!” 阿城来劲了,冲着睡在自己对铺的江节就叫:“老婆,快叫老公!” 众人爆笑。 正在写信的江节涨红了睑:“你又想打架啊?” 阿城大笑:“你长得跟姑娘似的细细嫩嫩,和我站在一起怎么不像我老婆啊?” 江节扑上去就开打,两人又在床上扭成一块儿了。不过这回没人急,习惯了他们之间常有的吵吵闹闹,变相的和气。 阿城私下里常跟江节说,这些玩笑其实没关系,普通人的神经都很粗,没人会往那事上想,可江节脸皮薄心虚,常常会被吓出一身汗来。 阿城瞧着他那样,涩涩地怪笑:“你别老搞得我们俩好像真有什么关系似的,我觉得亏啊。” 江节抬头看天,沉默不语了好半晌才开口:“阿城,你几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很早,大概刚发育那段时候吧。” “如果你喜欢一个根本不会爱上你的人怎么办?” “放弃啊,这种事没有办法的。” 江节又沉默半晌。“我无法放弃。” 阿城笑他:“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无法放弃?” 江节无法回答,他的确没有试过,也不知道怎么去试。因为李沐雨一直在身边,他就没想过 要放弃,就算是无法说出口,就算是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可是一旦放弃了,心就成空城,只剩荒芜。他能给阿城说关于自己和李沐雨的一切事,却无法让他了解到这种心情。 阿城常笑他纯得可爱,话语中有怜惜的味道,江节觉得他人还不坏。他在给李沐雨的信中提到了阿城,当然没有说他是个同性恋,只说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够哥们。 李沐雨不太回信,回了信也只是草单数语,不外乎关照他学习要认真,交朋友要看清,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琐事,书面口气和他打来的电话一样会让江节兴奋后又失望,对方连幻想的踪迹都不会给他留一点。 不过江节还是很宝贝地把这些信藏起来,夹在那些无法寄出去的信中间,让它们合在一起。 阿城看不下去了,好气又好笑地觉得这小子离变神经病不远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帮他。 他编个理由把这傻小子骗了出去。 “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看人家怎么活的。”他对他诡异地说,整齐的牙齿闪着白光。 两人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了许久。阿城俨然一副热门熟路的样子,带着江节在陌生的街巷踩路线,最俊停在一间灯光黯淡的酒吧前,深蓝色的霓虹上闪烁着“午夜天堂”的字样,下面挂个小牌:最低消费RMB200。 江节不肯进去,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阿城笑得像头狼:“你怕什么,没人会吃了你,我买单还不行嘛。”就揽起他的腰硬是把人给拖了进去。 江节想甩开阿城挂在自己腰间的手,结果没成功。他发现里面有些人就是这么敞的,而且他们都是男人。“这是什么地方?”他紧张地问阿城。 阿城失笑,捏了一把僵硬的腰:“我们的乐园。”他给他找个座位,靠在里面的。 “你先坐着,没关系,放松点,我去打个招呼。”阿城看出江节脸上不自然的恐慌,对小弟弟似地亲切安慰他。 “阿城。”有人在不远处叫。 阿城应着走了过去,没几步,突然身边窜过一个人直往门外冲,他愣了愣,猛然发觉这个人就是刚才他安置好的江节。有很多人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 阿城苦笑,街着四周摆手:“没事没事,对不起。”然后也跟着冲出了门,心中骂:这个小神经病! 在旁边黑暗的小巷子里,逃出来的人扶着墙在喘息,他看见追过来的阿城,结结巴巴地讲:“他们……他们在亲嘴……两个男的……” (: ) 第 6 部分阅读 在旁边黑暗的小巷子里,逃出来的人扶着墙在喘息,他看见追过来的阿城,结结巴巴地讲:“他们……他们在亲嘴……两个男的……” 阿城伸手就朝他头上弹了一个响崩:“废话!可关你鸟事,你逃个屁啊?!” 受了训的江节抱着头蹲在了地上,眼睛疑惑地瞪着生气的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阿城皱眉,一把拉起他指着不远处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地方,恶狠狠地命令:“进去!” “不,”江节死命摇头,好像那边是十八层地狱,“我要回去……” “你***给我进去!”阿城火了,口气森冷。 “不要!”江节也硬起来,使劲甩开阿城的手,人直往后缩,只差没有撒腿跑了。 “你在怕个什么东西?你和他们是一类人,老弟?!”阿城瞪他数秒后,软下口气。 “我……我……”江节抖着嘴唇,语不成句,他靠着墙大口地吸气,闭起眼,那黯淡的灯光下,两个男人吻在一起的画面立即清楚地跃上眼膜,他们转动着亲吻的角度,看上去那么尽情,那么……自由,可他就是害怕了,只想逃开这一切。 阿城冷眼瞧着他,突然欺身上去,两只强壮的手臂往墙上一撑,把只顾吸气的家伙围在自己的胸前,话没说就一口吻住那半启的双唇。 “你……干……”江节吓懵,呆了好一会儿,才手脚并用地推搡死命压着自己的人,背抵上粗硬的墙,很痛。 阿城没理他的挣扎,手臂一弯一折,把他的头颈固定在自己的制力范围内,让他的身体动弹不得,他吮舔着像贝壳一样紧抿起来的嘴唇,很用心也很强硬,他要叩开它,就狠狠地咬了…… “痛……”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江节想叫,嘴梢一张,被柔软潮湿的软体物侵掠后填满,它在口腔里翻天覆地与自己的器官皮肤缠绵,脑子霎时变得白茫茫,思想在远离,只有急促的呼吸夸张地响彻在耳边,自己的还有阿城的。 “怕不怕?”好一会儿,阿城终于放开了,他哑着声音问。 江节抿着湿润的嘴唇没有回答。 “怕不怕?厂阿城放大声音又问了一次,近在耳边,震得炽热的空气散了大半,留下一些些禁忌。 江节还是没有回答,突然握拳直朝阿城胸前挥去。阿城没躲开,痛得发闷,冷汗都下来了。 “进去。”他再一次要求他。 “不要,我不要……”江节还是摇头,靠着墙缓缓坐倒在地上,缩起身体,颤动着肩胛,无声地哭泣。 阿城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无措了。“我只想帮你……”他喃喃地解释,陪着哭泣的人坐倒在地上,仰头看着漆黑没有星光的夜空,轻轻地长叹。 “你干嘛一定要那个不会给你爱情的人呢,何苦啊?”他问他,疼惜地。 “你瞧,那里面的人不是过得挺开心吗?” “你非得把自己整死了才高兴吗?” “我真的想帮你,我不想看到你重走我经过的路……” 江节抬起头,睁着泪眼看向旁边观天的人。 阿城轻笑,像是自嘲,有点冷:“我跟你说个事,你不许笑话我哦。” 江节连忙点头,阿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用事不关己的淡漠口气诉说起来。 “我十一岁进市少年武术队,一共待了五年。队里有个师兄,比我大一岁,人长得很帅,和我一样练棍的,而且部练得不错,我们两人常常一起练,对打,单练,陪练,形影不离,他对我很好,好得以致于我误会了。” 阿城苦笑了一下,冲着空茫的天空。 “因为对自己的倾向了解得早,我开始对他发起白日梦了,觉得只要自个儿对他好,整天想着他,终有一天他会有所了解而接受我,就像你现在这副蠢样。” 江节低下了头,不敢接受对方投来的轻飘眼神。 “十六岁那年,我鼓足勇气对他表明了,他没说什么地认真听着,然后笑了笑,还亲了我一下,我当时就乐傻,差点没有昏过去。” 阿城说着,嘴角又泛起一丝笑容,不知是讥刺自己还是想到当时幸福的心情,有点深沉,江节看不清。 “他让我写封情书给他以示纪念,然后两人就正式交往,他这样对我说。浪漫吧?你知道后来怎么着?” 江节摇头。 “一个月后,我被送去心理治疗,强迫退队,他被选去参加全国比赛。”简明扼要让人摸不着头脑。 “呃?” “小笨蛋!”阿城无奈地笑了,“比赛资格只有一名,本来是我的。他把那封情书交上去了,就变成他的了,懂了吗?”单草地解释了一下,他把眉头皱成一团,使劲忍受着某种痛苦。 江节沉默了。 “你知道我明白这件事之后是什么反应吗?”阿城还是笑着问他,他撩起自己的衬衫露出健壮的腹部。“你看!” 江节瞪大了眼睛,天黑什么也看不见。 “凑近点,怕个什么啊?!”阿城瞧他的呆样就不耐烦了,伸手抓拎住他脑后的衣领往自己腹部按。江节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阿城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敲出一簇火苗,贴近自己的腹部。火光照耀之处有一条伤疤,像娱蚣一样丑陋地爬在光洁的皮肤上,映着火光也能看得出它可怕的肤色,狰狞地扭曲着。 “我给了自己一刀,可惜没死成。” 火灭了,江节凭空打了个寒颤。 “其实我不是很想死,只是想尝尝这刀痛,果然要比心痛畅快得多。”阿城似乎依旧在笑,他放开了江节的衣领。 江节没有离开,他伸出手指划着那刀痕,轻微的,怕碰痛对方似地仔细抚摸着。 “别乱碰。”阿城抓住他的手拉开,把衣服放下。 “痛吗?”江节认真地问。 阿城没好气地拧上了眉头:“痛你个头啊,都几年前的事了。但不要朝人家身上乱摸,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操!那你给我摸摸看?” “我又没有疤,没什么可摸的。” “摸别处也行……” “什么?” “没什么……”阿城无力地叹气,站起身来,“走啦走啦,你不去也行,寝室楼也许还没有关门,咱俩回去吧。” 江节也站了起来,有些敬畏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阿城,觉得他挺了不起的,敢拿刀子往身上扎,想起几年前被李沐雨打几下屁股就痛得直哭的自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鬼看个什么啊?”阿城横了他一眼,独自走向前去。 “喂,你刚才干嘛亲我啊?”江节想起了什么似的,追上去就问。 “什么……”对方一副装糊涂的口气,头也不回地直向前冲。 “你才亲过我就忘啊,不会吧?”江节盯着不放。 “啊……那个……啊,不知道,什么原因啊……哈哈,忘了。” 了解一个人的痛苦其实是件残忍的事,因为会有比较。 江节知道自己在无意识地享受和阿城相比较下的优越感,他了解李沐雨绝对不是像阿城师兄那样的烂人,但他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对同性付出爱情。 他尝试着继续想像自己对李沐雨告白时会得到什么境遇,自然无法像几年前那么单纯地往好的一面去想了,当然,他也知道不至于落得像阿城的下场那么惨。 李沐雨或许会对待孩子般地宽容自己,然后自以为是地引导,甚至会想到治疗一类的事来尽力帮助自己。但就算这样,也让江节光用想就觉得受不了,有一种被忽略感情的巨大屈辱,自己和阿城比起来的确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有了比较的一个好处是,人会成熟得更快。 对于企图将江节带人同性恋吧的事,阿城终究落空了愿望,他只能承认江节是个异数,是个活在自己梦幻里的呆子,对于不可能的感情尤其执着,他总结原因,这个小子是不到黄河不落泪,躺进棺材才会死心的家伙。[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江节不顾他的讥笑,继续写不寄出去的信或者能寄出去的信,也收到李沐雨为数不多的回信,内容枯燥,一般没有什么看头,比陈艳写给他的还糟。 不过最近收到的信里夹着一张照片,终于能让阿城一窥他江老弟梦中情人的庐山面目。英俊而成熟的男人,有着温和得让人安心的笑容,挽着身旁的妻子随意站立,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寝室里其他男生都围上看,惊讶地叫:“江节,你爸长得也太养眼了吧,怪不得你小子这么水灵。” 江节腼腆地抿着嘴:“他不是我亲爸呐,才比我大上十几岁。” “哦,这样啊,”大家恍然大悟状,一个个伸着脖子往照片上凑,“瞧着年轻得不像话嘛,和江节看起来像哥们似的。” 一席话把江节给乐坏,傻傻地咧开了嘴。 阿城睨着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人,不禁皱紧眉头。他翻过照片,背面有一排题字:“相隔遥远,一照寄慰,李沐雨。” 李沐雨……怪不得江节这么迷恋他,果然非同——般……抚着照片上的男人,抬眼再次望向还在痴笑的江节,阿城的心里有些失落,他走过去,把照片往那脸上一贴。 “流你的口水吧,傻瓜!” 就算常常被阿城骂,江节已经不再跟他生气,这世界上能够一起分享秘密的人太少,彼此的痛苦在各自面前袒露,就算是得不到同情也会有存在的认同感,它没有因不理解而产生的伤害,而是另一种宁静的抚慰。 阿城从来都不赞成他的单相思,这毫无意义。江节明白,却也因为明白是一回事,能够摆脱又是一回事,所以他继续他的单相思。 带锁的笔记本里寄不出去的信越来越多,简直可以集成册子了。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就趴在床上翻弄它们,有时读有时不读,有时烦躁地直想把它们都撕毁,但总是下不了手。 阿城陪在他身边,偶尔翻看这些信,江节早已不再介意了,这些信也是寂寞的,它们总算多了一个读者。 阿城也会看李沐雨给江节寥寥无几的信,他若有所思地读得仔细,这些信内容大同小异,只是些普通的家信,李沐雨有力的笔迹像他的人一样具有安宁感,所有的问话都有些琐碎和唠叨,像极了一个父亲的口吻,没有丝毫逾越之处。 可照片上的男人有那么感性的眼睛,温和的气质,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发觉江节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感情吗? 阿城突然觉得无法置信,他所认识到的江节单纯冲动,不算富有心机,懦弱也并不太擅长隐藏自己,在字里行间里都能细致地照顾到江节一切的男人,怎么会一点感悟都没有?还是他根本……就不怕被发现? 这个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但他无法跟江节说,因为没有证据,不想凭着猜测让江节空抱希望,或者受到伤害。 被爱着的人忽略感情不是件好受的事,而他自己现在也开始体验这种痛苦了,如果要解脱,就得把江节从对李沐雨的情结中带出来,但这到底有多难?他没有一点自信。 到现在为止,江节甚王连自己的身分都无法认同,他拒绝一切与同性恋搭上关系的事物,做了一个茧子似地把自己包在对李沐雨的痴心妄想中,不想冲破束缚。 阿城很想去剥开这个茧,然后能大方地拥住从一开学就紧紧吸引住自己目光的江节,想吻他也不必再找藉口。 第7章 时间匆忙而过,天冷起来,假期也就不远了。 江节很怕北方的乾冷天,常常大清早拉着阿城到操场上练球。 两人参加了学校足球队,以男生为主的工学院里的足球队向来藏龙卧虎,跟高中的时候不能相提并论。江节虽然在中学里有优势,但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就无法崭露头角了,这让在中学里被荣誉惯坏的他有点沮丧,无事就拿个球拼命地练。 阿城其实并不喜欢足球,只是看着江节加入足球队,他也跟着进去凑热闹,凭着从小练武的身体倒也能唬烂一下,弄个候补混混。 他喜欢看场上的江节尽情奔驰的样子,南方人纤瘦而不失柔弱的身体,像只麋鹿一样在众雄中灵活穿梭,迂回躲闪,有武家所称道的刚柔并济、进退同备的韵律。 他知道自己盯着江节的目光里,有着外人无法了解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只有同类能发觉。 江节是否能发觉,他没有把握。如果无法从感情上占有,单纯拥有性的话,他也无所谓,他希望江节同样无所谓,寂寞的人彼此用身体安慰不算是件罪恶的事,温暖的人体永远是世上最好的疗伤良药。他想让江节明白,李沐雨无法给予的,他能给予。 “你快点啊!”催促声在人迹尚稀少的操场那头传来,穿破寒冷的空气。 晨曦笼罩着穿着黑色运动外套的男孩子,他调整着动作,把球用脚尖勾起又一脚踢出去,姿势优美而富有力量。 “你快追啊!”他又叫喊着,朝着在操场这头常会走神的阿城。 两人坚持每天清晨的锻链,其实只有江节一人在热衷。 “哦……”阿城含糊地应了一声,朝飞向旁边的球追了过去。 “啊,出界了!”脸色发红的江节失望地叫,呼着白气轻快地跑了过来,他额头上有细汗,在晨光中轻柔地闪亮着。 “休息一会儿吧?”阿城打个暂停手势,把球从界边踢到了一旁。 球飞了一段距离,趺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调皮地靠着江节的脚停下。江节抓起球,朝阿城笑:“怎么?你不行啦?” 阿城连忙摇头:“瞧你都一头汗了,停一停吧。” 江节抹了一把额汗,“嘿嘿”地傻笑,把球放在脚背上又逗弄了几下。 热气腾腾的体温夹杂着淡淡的汗味,充斥两人呼吸之间的空气,悄悄地抬高着某种温度。 阿城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二润汗顺着江节的睑轮廓缓缓地爬,牵引着他的视线,让喉头越发的乾涩。 “江节……”他哑声唤着。 “嗯?”江节摆弄着手中的球,没有看他。 球被夺下,又飞了出去,向着操场外的树丛。 “你干嘛?”江节奇怪地喊了三贸,撒腿就跟着球追过去。阿城也紧紧跟上。 茂密地生长着柏树和松树交织的隔栏区域,黑白相间的球停在阴暗而乾松的枯草地上,像只小狗一样安静地等候着主人。江节朝它跑过去的那刻却跌倒在地上,后面推他的人不客气地压上他的身体,空气里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 “阿城,你干嘛?”江节挣扎,使劲推着压住自己的人,他有些心慌。 “别动,求你。”阿城压抑的声音温柔得让人不忍拒绝,他的动作却充满了强迫性,让江节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喜欢这个朋友,不想听到对方口气里的恳求,但也不想被这样对待。 然后,一个吻附上。江节不陌生,他茫然地承接着也茫然地跟着回应。阿城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钻进了衣服里,有点冷,让江节直打颤。 “不要拒绝我,不要拒绝我……”阿城絮絮叨叨地恳求着,像念定身咒驱散着江节的挣扎。他的吻从嘴唇向下移动,停在僵硬的颈边,细细地摩挲着。手热了,它抚摸着皮肤,恋恋不舍,急促而贪婪地揉捏,从背部移到胸膛,顺着腹肌游动。 “不……”江节忍受着奇怪的抚摸,没有厌恶,却又手足无措,他本能地知道阿城想做什么,想拒绝却又有一丝好奇,拒绝就显得有些摇摆。 阿城已经无法理会他是不是真的在拒绝,本被克制得紧紧的欲望像根得到释放的弹簧势不可挡地冲破理智。手已经触摸到中心点,轻软地握在手中,让身下的人震动了一下。 “不要!”江节真的慌了,想缩起身体却又无法做到,被人碰触的感觉很微妙也很不适应。 “别怕,”阿城急切地安慰,“没事,不要怕……”他继续吻他,同时放在下身的手指开始小心地搓揉,感觉它的发硬壮大,异洋溢着兴奋的喜悦。“江节,我来教你快乐的方法……”他咬着火热的耳轮,吐着魔鬼的咒语,并加速手指的运动,让手中之物烫热颤动发抖。 “呃……” 寂静中回荡着年轻的喘息,被风声抹平带定,寒冷渐渐被摒退,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让周围阴暗的景物染上了艳丽的春色。 阿城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可他管不了这么多,就算得不到江节的心,能用性让他重新认识快乐,也不算是件坏事。虽然他不知道这双清亮的眼瞳里,现在看到的人是自己还是那个叫李沐雨的男人。本不该考虑这么多的,只有性的话,那该有多轻松…… 想法陡起,他突然做不到底了,迫切的心情一下子凉了许多,或许不该这么着急的。 “江节,不要再去想李沐雨了,他不会给你这些,这很重要,你明白吗?”他喃喃地对他:“再说,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开始耸动自己的身体,让欲望在对方的腿间得到摩擦,草草了事,然后在松柏的阵阵风涛声中,抱着身下的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好久。 这是一堂生动的课,让江节豁然开朗李沐雨和阿城的区别在哪里,很根本也最主要。 一个在身边随时可以互相抚慰而解决生理上的空虚,另一个遥远却永远占领感情的全部,他们毫不矛盾地互相协调着,只因阿城从来不向他索要感情,他们的关系没有因做过爱而显得有所变化,就算增加一点亲密,也是小心地保持心灵的距离各取所需。 阿城依旧会嘲笑江节对李沐雨的妄想,也知道江节对李沐雨的妄想中增加了意淫的成分,他从不介意,这是他教给他的,性可以只能是性,而没有性的情爱就是空中楼阁,江节学得很快,但他就是学不会放弃。 学期结束前的一件事,让江节因不知放弃的后果而惶惑不安。他在例行数自己写给李沐雨的情书时,发现少了一封不能寄出去的信。他差点吓昏,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到处寻找,书里、笔记本、末浦匡下、甚圣垃圾准里,一无所获。 他睑色惨白地在图书馆找到正在查资料的阿城,阿城二话没说跟着跑回了寝室,两人翻遍了所有角落,还足一无所获。 “完了。”江节靠着墙,灰着脸,差点软下身体。 阿城想了想:“有一个可能性,你把它错寄出去了。如果是被别人捡到了的话,你早完了”。 “不可能!”江节连忙摇头,否认这个可能性。 “距离上次寄信乡长时间?如果李沐雨按时间收到了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啊?” 江节睁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脸色更白了。 阿城提起电话,冷静地递给他:“打打看啊?” “和”江节害怕了。 “打打看啦,又不会死人的!”阿城耐心地催促他。 江节拼命摇头,他不敢想像,李沐雨如果真收到那样的信会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自己矛盾无比,一方面想让李沐雨了解,一方面又不敢破坏自己作为他儿子的形象,全因他无法预测李沐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打,我替你打!”阿城火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没空跟这小子磨时间。 江节抢过电话不肯放。“算了……” “什么叫算了?”阿城无力。 “你叫我怎么问啊?”江节大声吼了起来,“难道问他:“我给你的信收到没?如果是情书的话,不好意思喔,是我寄错的。”这样吗?!李沐雨非揍死我不可……” 阿城瞧着涨红的尴尬脸,不禁大笑了起来:“李沐雨常揍你吗?” “那倒不是……”江节连忙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怕他知道?”阿城收了笑容,正经地问。 江节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我不怕他知道,但我怕他知道后会离开我,会不要我了。” “可他现在的情况,和离开你有什么区别?”阿城下依不饶地迫问。 “可是……” “可是觉得有希望,对不对?”提问的人一句话捅穿了他的呵笑。 “嗯。”江节只能点头。他点头的同时,蓦然惊醒自己一直在害怕什么。 阿城同情地望着他,用望一个孩子的眼神。 虽然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心智却差距甚远。李沐雨的保护让江节一直生活在类似童话般的美好幻想中,对于所谓的绝望,从来没有真正体验和了解过,他应该恨李沐雨,的确应该恨他。 “让我跟你回去,这个寒假。”阿城提出个奇怪的要求。 江节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我想见儿李沐雨,”阿城行点难为情地摸着头解释,“我……对你这个爸满好奇的,呵呵。” “你不回家过年吗?”江节问。 阿城苦笑:“我爸妈是死要面子的那种人,自从我出事后,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要回去才好呢。” 江节怔仲了一会儿,嗫嚅:“我也不想回去……” 阿城莞尔:“你准备躲他一辈子吗?就为一封信?” 江节的脸由白转惨绿又泛红,他颓然地蹲在地上,盯着墙壁直想往上撞。 “你们什么啊?又不一定真的是错寄回去了,只是一个猜测而已。再说了,如果是真的,你就说开玩笑好了,总能找到理由搪塞过去的。”阿城也蹲下来,安慰地抚荠他的背,可就是憋不住嘴角的笑意,这样烦恼着的江节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江节拿黑澄澄的眼珠子瞪他:“哪有人开这种……三八玩笑的?!白痴才会信这个。”他想到在纸上写的那些情话,不由头皮发麻腿脚发软,他无法想像李沐雨拿在手上会是个什么表情。虽然曾经急切地想让李沐雨了解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事到临头白己却恐慌成这样。 阿城笑得嘴角快抽筋了:“好啦好啦,如果是真的,到时我替你挡怎么样,就说……嗯,我们几个哥们集体开的玩笑之类的……放心啦,我阿城最会唬人了,骗你那个傻傻的老爸绝对没问题。” “李沐雨不傻……”江节无法信服地念念有辞,“万一……他生气了,发火了,从此再也不想看到我了,那我该怎么办?” 阿城笑不出来了。你还有我。他现在却不能说这句话。 在忐忑不安中,寒假来临。除了几个家址特远不想把短暂期假都浪费在路途上的同学外,大部分均作鸟兽散。 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使很多大学新人类们在第一个寒假尝到什么叫归心似箭,就算是心有芥蒂的江节也不例外,想见到李沐雨的心态和未知的恐慌相较量,矛盾到临上火车还在犹豫,被不耐烦的阿城一把拖上火车。 自失信以后,江节没有再给李沐雨写过只言片语,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彷徨的心情让自己也觉得可笑,鸵鸟般的回避总有到头的时候。 令他更不安的是,李沐雨自那以后也没有来信,甚至临近寒假也没有打过电话问他几时返家,要不要接车之类的琐事,虽然那一段时间内,江节故意把李沐雨给他配的手机关着,心里却一直期待着他会打个电话过来,呵是没有。 李沐雨似乎在千里之外体会到了江节惶惑的心情,而故意为难着他。 而阿城也仿佛感染到他的紧张情绪,一路上话语不多,连嘲笑江节多愁善感的惯有玩笑也没有,偶尔有的也只是握握江节的手,安抚着对方沉重的心事,或者两人挤在火车狭小的卧铺上,默默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安静人睡。 火车进入熟悉的城市。 江节终于开了手机,在阿城沉静的目光中,他按下能倒背如流的号码。 “李沐雨,我回来了。”电话接通那刻,他不让对方先开口抢先说话,并且惊讶地发现,不管事先想好要用什么口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临到面对时,还是一如往常的孩子U吻,似乎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李沐雨,我回来了,你在哪里?他从小学至高中,一直用同一种口气,理所当然地要求着李沐雨随时来到门己的身边,只是今天他才蓦然发觉。 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男中音:“江节,你已经到了吗?我马上去接你。” 江节顿了半晌:“我就要到了。李沐雨……我那……我我还带了一个同学回来。” “哦好,知道了,我现在就来接你们。”平常地应着,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江节对着手机发愣。 “你怎么没问?”一直静观他打电话的阿城苦笑。 江节沉默,他不敢问,不过李沐雨的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可寻,自己十有八九是虚惊一场了。 “他……好像没有收到。” 阿城一怔,然后笑着调侃:“恭喜恭喜,小命保住了。” 江节也笑,但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复杂的滋味是庆聿还是失望。 火车进站了。 面对这个穿着普通,笑容慈爱,态度亲切的成熟男人,阿城不知道自己该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敌意?羡慕?还是爱屋及乌?他悄悄地推了把站在身边看着男人走近而有些恍惚的江节。 “你想完全确认他有没有收到信,现在就扑过去试试,如果他有一点儿的不自然,就说明他在装糊涂。” 江节惊讶地转头瞪着他,像瞪一个魔鬼。 “去试试吧。”阿城无视他的目光,冷静地再次催促。 犹疑的人僵着脚步站着不动。 “你害怕?”阿城嘴角边泛起一丝嘲讽。 江节咬牙,朝走近人大步奔了过去。 阿城凝视着紧紧拥抱一起的人,男人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动作也没行停顿,他自然地拥住扑上来的年轻身体,摸着江节的头快活地笑着,像极了一个父亲……不,他就是在以一个父亲的举动来拥抱自己的儿子。 “阿城,过来啊?”江节回头唤着阿城,脸上兴奋地充盈着笑容,跟在车上阴沉的神情判若两人。 只因为这个男人吗?阿城觉得自己真的不该跟来,但现在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好,伯父。”他把伯父一词重重地读着,行点可笑的报复意味。 李沐雨微笑,握住伸过来的手摇晃了一下:“你好,你就是阿城吧,江节在信中提过你,欢迎欢迎!” 阿城回笑着,心想,你绝对不知道江节被我上过。他知道自己的嫉妒,在这个男人没有防备却魄力十足的笑容下,开始啃噬理性。 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禁不起落败的比较,他现在已经是满腹的沮丧。 “来来来,我们上车吧,张阿姨买了很多好菜替你们接风哦。”李沐雨毫不知情,只顾招呼着两个神情各异的小伙子,然后替他们拎起行李就向前走。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江节望着面前的背影,喃喃地念。 “你失望了?”阿城的口气里有压抑着的愁闷。 “他瘦了好多……”江节答非所问,满目的痴恋让阿城由衷的无奈。 “走吧,别让你的李沐雨等。”他叹息。 李沐雨是个好父亲,一个好男人,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把两个小伙子接回家后,就马不停蹄地帮助老婆张莉丽做饭洗菜,不厌其烦地过问江节学校里的生活,替他整理好拿回来的行李,一个典型的顶梁柱似的男人,理所当然地照应着家里人的一切,无法否认他的普通,也无法否认他的正常。 阿城心中的疑惑开始动摇,或许应该说他想忽略,阴暗的动机被李沐雨所有的举动节节击退,一路溃败,但转眼看到江节从来不离人左右的目光,他就不得不硬挺着自己的坚持。 他必须替江节解开一个结,就算不知道解开这个结的后果会怎么样,但如果不解开的话,江节可能会一辈子被这个情结缠住,直到扼死自己,而自己对江节的心意只能付之东流。 即使受过伤害,但坚持所要的品性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晚饭桌上,一切都很好,热闹美满。 李沐雨亲切随和,张莉丽温柔娴雅,江节虽然有心事,但在见到李沐雨的那一刻起,他的笑容和满足的表情就从来没有中断过。 至少如此看来,这的确是个好家庭,阿城得承认,江节遇到李沐雨实在是太幸运了。 “快吃啊,阿城,别愣着!”李沐雨挟菜,打断了阿城的若有所思。男人修长而乾净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苍白的肤色,他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阿城抬眼注视着李沭雨:“伯父,江节很喜欢你哦,老在寝室里提你的事,一天到晚地给你写信,常被我们笑话。” 江节吓了一大跳,差点把口中的菜全堵在喉咙里,他侧头惊讶地看着阿城,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塞住他的嘴。 李沐雨的笑容略一顿,伸出另一只手摸着江节的头,叹息道:“他从小就这副德性,有些恋父情结,是我不好,没把他教育得独立些,以后得改改,再这样下去可真要被人笑死。” 江节脸红了,扭脖子甩开那手,底气不足地嘀咕:“鬼才恋你呢……” “是啊,我们都觉得他恋父得特别严重……呵呵,很可爱的一个家伙……”阿城含糊地笑应着,瞥了一眼江节的红脸,心生疼。 一旁的张莉丽也笑了:“他们爷俩的感情有时好得真让人嫉妒哦,比亲生的还要好,真是难得哦,所以说啊,这人和人之间真要讲个缘分,强求不来的。” 阿城连连点头,却暗自咬牙。傻女人,比亲生还要好的感情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饭一吃完,江节就把阿城拉到自己房间里,锁上门后就狠狠推了他一把。 “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城嘻笑:“紧张个什么,你那李沐雨压根儿就听不出来,不是吗?” “我一直在纳闷你跟我来的原因,”江节压低声音,戒备地盯着阿城,“如果你敢再开这种玩笑去测试李沐雨,我就对你不客气!” 阿城胸闷得一塌糊涂也只能忍着,他勉强地笑:“好!不玩了,我保证,既然你这么怕被他知道的话。” “我……已经不在乎他知道不知道。”听这话江节就气短,茫茫然地回避自己的矛盾。 “那你还痛苦个屁啊!”阿城冷笑。 “我……”江节无法辩解,阿城可能是这世界唯一了解自己的人,有时真是了解得过了头。 “有本事就不要对着他像个花痴似地看,被他碰一下,就脸红得跟个猴子屁股似的。”阿城恶毒地批着开始垂头丧气的江节,纡解一下自己的闷气。 江节捧着自己的头,懊恼万分,他知道阿城说得对,他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实在不甚理想,却是无可奈何的。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无助地喃呢。 看着这个在单相思里爬不出来的傻瓜,阿城真不知道该气还是心疼,他用力抱住他,在他耳边近乎恳求:“你就不能把他放下吗?你看看周围的人行不行啊?譬如我?” 江节诧异地看着他,阿城从来不说这种话的。阿城在他的目光中羞涩,他用吻来搪塞这惊异的目光,粗暴的亲吻,啃咬着像是泄恨。 “不行……这里不行……”江节慌忙去推开疯狂亲吻的人,这可是在家里啊。 “就是要在这里!”阿城的话听来有些蛮横无理,他箝制住他,把人往床上压,然后急着要去拉他的裤子。 江节不敢高声抗议,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挣扎变得十分吃力,两人像打架似的拳打脚踢地滚在床上,排在了一块儿。 门突然被敲响。所有的动作都僵滞了。 “喂,你们两个快出来吃水果,”李沐雨在外面喊,奇怪地“咦”了一声,“锁门干嘛呢?快出来啊?” “知道了,就来!”阿城连忙同应,和身下的江节对峙片刻,然后一声不吭地放开了他。 两人在尴尬的气氛里整理着各自的衣衫不整。 “你能让门外的男人给你这些吗?”阿城问,用手指按住无法适应的嘴,温柔地吻了一下。 江节愤恨地甩开他的手,衣衫端正后就走了出去。他知道阿城的话没有错,但如果感情能拿对错来衡量的话,那就什么痛苦都不会有。 无法把阿城和李沐雨相比,阿城不是情人,却他能满足性的需求,而李沭雨,在自己心日中是父亲,定情人,是无法替代的全部精神世界,却唯独没有性,甚至他在意淫李沐雨的时候都会产生沉重的愧疚,无法像籼阿城真枪实战时的畅快淋漓。 纠缠不休的感情越来越混乱,或许可以说,它从来就没有清晰过。 背对他站着的李沐雨正在削苹果,桌上摆了几个盘子,装着苹果、柑橘等水果,摆得整整齐齐,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江节默默地注视着修长的身影,想咫尺天涯的滋味不过如此吧,人在眼前,情在心中,嘴里却不能吐露一个字。他应该一直都很幸福吧?从来是笑得这么从容,事业稳定,妻儿和睦,一切都平衡到极点。 如果此时对他说,你所谓的儿子根本没想过要把你当父亲的话,这个平衡会不会被打破?束缚住自已的不只是道德,还有他的幸福。 他现在极不想看到李沐雨的平静生活在自己手中被破坏。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成熟了些,以前从未有替李沐雨思考过。可这种成熟,让感情越发失去 (: ) 第 7 部分阅读 他现在极不想看到李沐雨的平静生活在自己手中被破坏。[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是成熟了些,以前从未有替李沐雨思考过。可这种成熟,让感情越发失去了出口。 就这样放弃吧?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啊?如果现在还是那个六年级的小男生该有多好,他不会畏缩,也不会明白什么叫欲爱不能,什么叫绝望,也不曾理会过什么叫距离,他曾那么勇敢地对李沐雨说:你是我的。 叮现在呢?他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遍,却惟独不能把它说出口,哪怕泄漏一个宇。 “咦?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吃,有你喜欢的苹果哦。”李沐雨转身,看到了呆站在自己背后的江节,微笑着对他说。 江节拉回神思,故作轻松地靠近他,拿起一粒苹果就往嘴里塞:“张阿姨呢,怎么延你在弄啊?” “今天是她值晚上的班,先走了。”李沐雨把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阿城呢,怎么不出来吃啊?” 江节思忖着阿城可能在生气,他接过苹果放在嘴里啃了一口,不知滋味。 “他累了,先睡着呢。” 李沭雨略微点头后,沉静地凝视着他咬苹果的动作。 江节的苹果吃下下去,在李沐雨的口光中,捏苹果的手指开始颤抖,心跳就要失控。 “臭木鱼……你干嘛怪怪地看我啊?”他勉强笑着,伸出准头捶向李沐雨。 “看你……又长高了,”李沐南叹息,握住他的肩,“真的是个大人了。” “废话,我都是大学生了。”江节连忙把手抽回来,否则自己的脸色又要开始进行“红色革命”了。 李沐雨笑,眼角眯起:“好久没见着了,想不想我?” 江节心跳差点停止,他躲开他的目光,张着嘴却怎么也凹不出话来,最后八延垩重地点头。 “怎么想的?”李沐雨又问,话语柔和得似温水,轻滑过江节的心脏。 李沐雨……你在问什么扯淡问题啊?!江节的眼睛不敢拾起,他死盯着桌面,狼狈地拼命往嘴里塞苹果,口齿不清地回答:“很想你啊……就很想很想念……”他的心跳在这双目光下完全失控,嘴里的食物全挤在喉咙里,忘了嚼难以下咽,乾呕了出来。 “慢点吃啊,不要着急。”幸好李沐雨不再逼问,他举手轻拍着江节的背。 “你……那个同学,很好。”他突然轻声说。 江节没有作声,他不明白李沐雨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他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李沐雨又说,拿起装满果皮的盘产准备离开。 江节呆怔:“木鱼……你……究竟想说什么啊?”他小心翼翼地问,让看起来有些蹒跚的背影顿滞住了。 李沐雨一如既往平淡地笑,摇头:“没什么。江节,你长大了,我真高兴。” 江节垂下目光:“我……真不想长大,李沐雨,如果人不会长大该多好……” “别说孩子话。” 他得到一句轻轻的责备。 “李沐雨,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你知道的。”江节反抗。 李沐雨点头:“我知道,你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那就不要说孩子话。” 江节语塞,他定到他面前,把身体靠了上去,把头枕在他肩膀上,依旧是孩子式的撒娇。只是这次李沐雨没有什么反应,既不抱他也不抚摸他,任他靠着,甚至没有问原因。 “李沐雨,你喜欢过一个人吗?那种……无法克制的喜欢?”江节低声问,把头埋在他颈后。 李沐雨沉默。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不会让他知道?”江节又问。 “我已经和张阿姨结婚了。”李沐雨模棱两可地问答他。 “那你爱张阿姨喽?”江节拾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沐雨的眼睛。大家部说眼睛不会骗人的。 “你说呢?”李沭雨反问他,面对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江节反而进退两难无法回答,他忿恨地紧抓着李沐雨的胳膊,进行毫无意识的泄愤。李沐雨没有动弹任他抓,痛得额上有冷汗沁出。 “对不起……”半晌后,猛然醒悟了,江节慌忙放开李沐雨,局促不安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关系,”李沐雨笑了笑,“江节,你肯定是累了,早点休息。”他抬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还是一贯的疼爱动作。 江节拼命点头:“是的,我很累了,我要去休息……”他匆忙逃开,无计可施。 第8章 “他爱你,我敢肯定。”阿城靠着墙,对进屋就倒在床上的江节说。 “废话!”江节仰头看着天花板。 “我说的是……爱情。“阿城迟疑着。 “不可能!”江节想也没想地否定。 “我会证明给你看。”阿城冷静地回答。 江节从床上跳起来:“你别多管闲事,我说过你敢再去测试李沐雨的话,我们俩就玩完!” “你在害怕?害怕他是,或者不是?” 江节别过头,不予回答。 “还是想永远沉浸在对他的幻想中,连个答案都不想要?”阿城又问。 “够了!”江节忍不住叫起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别怪我赶你走!”他贴近阿城,悄声威胁。 阿城看着他,毫不生气,目光里满足怜惜:“江节,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你可知道你自己心中最大的结在哪里吗?” 江节冷冷地摇头:“我不想知道。你明白李沐雨对我有多重要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 阿城苦笑着沉默,他其实就是为了“多管闲事”而来的,并且他现在发觉江节的心结并不在于李沐雨不知道他的感情,还有更严重的…… 寒假是短暂的,但对于无所事事的两个家伙来说,也是漫长的,何况各自心事沉重。 江节高中时代的女朋友陈艳来看过江节一次,结果被他冷淡的态度给气了回去,从此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阿城觉得江节很过分,这样玩弄人家女孩子,江节只是淡淡一句:那是为她好。阿城就没言语了,毕竟那是江节在还没有完全了解自己的情况下犯出的错误,算是可以原谅吧。 还有一个叫阿良的男生来玩,模样长得还不赖,见面就和江节又抱又跳,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让阿城警觉了半天,结果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跟江节聊了好久他跟他女朋友的事,还向江节讨教经验,说是江节从初中起就是少女杀手,经验丰富,让阿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让阿良莫名其妙地直犯愣,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啊,江节则是面无表情任人笑。 阿城觉得江节的确是个很好玩的人,他的世界既开放又封闭,矛盾却又和谐。不过要他命的是虽然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铺上睡,却是同床异梦,规矩得和好哥们没什么区别。原因是李沐雨的关系,江节可以连性的甜美一并放弃,让阿城觉得匪夷所思,也心有不甘。 李沐雨巨大的影响,让他难以喘息,想要回击却无从下手。 转眼就过年了。 李沐雨家的过年一向与众不同,毕竟这是个有点特殊的家庭。[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往年李沐雨和江节两个人的时候,除了偶然去李沐雨的公司聚餐或同事家中应酬,通常都是在零食和电视之中把一个新年打发过去,江节也从来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从小对过年没有什么概念。对他来说,和李沐雨两人过年的日子是最为幸福快乐的一段时期。 等李沐雨结婚了,江节对于家庭式的过年才有了点认识,但已经失去了车幅的基础。 身为护士的张莉丽没有国定的节假日,大年三十也必须上班。李沐雨照例送妻子去单位。江节和阿城在家里无聊地看电视,使劲换台也看不出什么兴味,到处是毫无新意的莺歌燕舞。 阿城伸了个懒腰,眼珠子开始乱转,张嘴就问:“你家有没有A片可看啊?” 江节皱眉:“怎么可能有?”他记得自己初中时候看黄书还被李沐雨狠揍了一顿,这件事让他王死不渝地放在心里,不过回忆起来奇怪地让人兴奋。 “你怎么知道没有?李沐雨也是男人啊,是男人都看,何况他有老婆呢,说不定两人一起看,干起来比较爽嘛。”阿城不以为然,可是话刚落,脑袋就被砸了三只沙发垫子,居然挺痛。 “闭上你的鸟嘴!”江节的脸皮绷紧了。 阿城悻幸然地讪笑:“你再不舒服也没有办法,他们是夫妻,这是事实啊,哪有夫妻不办事的?!” 江节把手中的电视遥控器举了起来,作势要砸,吓得阿城赶紧收口。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不行?你快把东西放下。” 江节看着他惊吓的样子不由笑了,他明白自己的生气的确是无理取闹。李沐雨也定凡夫俗子,怎么会没有七情六欲?他就是不能往这方面想,会闷得慌。 “吃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阿城低声念叨,有些委屈。 “想打架是不是?”江节“噌”地站起身,火气又大了起来。 “我不想打架,我只想做、爱。”阿城侧过头,没好气地回答他。 江节全身震了一下:“不行,在这里不行!” “你怕什么,他又不在。”阿城不以为然地哼着,人在身边却碰不得,憋了两个多星期,人不浮躁才怪呢。 江节没理他,扭过头专心地盯着电视屏幕。 “你守什么节啊,他会领情吗?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 “你闭上嘴,行不行啊?!”脑中某根神经不自觉地刺痛起来。 “行,来一下我就不再烦,0K吗?”阿城挑衅似地睨着怒火冲天的人。 江节怔怔地愣了一会儿,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他不是一样会跟他老婆干……嘴中有血腥味,却不觉得痛。 “好,要办就快点!”扔下话后转身向房间走去。 阿城倒傻了眼,没想到他真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不过,配合却出了问题,性事变得就像是一场自虐。前戏太潦草,江节流血得厉害,比第一次还糟糕,疼得全身都是汗,他使劲咬着牙不吱声。 阿城心想着:你跟谁犯劲呢,吃苦的还不是你自己。他一遍遍地亲吻他,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可江节就是心不在焉,全身肌肉僵得跟死人似的,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什么乐处也没尝到。 “你不想快活就算了,没事找什么罪受啊?!”阿城自己也痛得要命,火气直往上窜,兴致全消,不由冲身下的人吼起来。江节闭着眼不说话。 阿城无奈,抽身而出。被单上有血迹,很扎眼,眩得他头晕。 “妈的!”忿恨地啐了一句。“药呢?有止血的药吗?”他问趴着的家伙。 “不知道……”江节深呼吸了两口,裂开处火辣辣的疼,但还不算很厉害,他支起身体,“我自己去找。” “得了吧,你给我躺着。”阿城横了他一眼,满心不忍又觉得他活该。胡乱地往身上套好衣服裤子,打开门却动作顿滞,立即反手把门关上,靠着门背直拧眉头,“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李沐雨?”江节吓傻了。 阿城看着他的神情就来气,冷笑:“放心,他没发觉,坐在那儿看电视呢。这么怕被他捉奸在床啊,怪不得守节到现在,给你立个贞节牌坊要不要啊?!” 江节顾不上他的冷嘲热讽,忍痛从床上爬起来,翻着杂乱不堪的床褥找自己脱了的衬衫。 “你想干嘛?”阿城皱眉,一把紧握住他忙碌不已的手腕。 “我不能这个样子……给他看见。”江节颤动着嘴唇,完全六神无主。 阿城的火气翻江倒海地涌动,胸中积蓄多日的郁闷,像条饥渴的蛇一口一口地吞噬理智。“哈,你就应该给他看看这个样子!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立即叫他过来看?!”他威胁他,绝不是开玩笑的口气。 江节惊讶,怒视着压制住自己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过你,敢试李沐雨我们就玩完!” 阿城阴冷地笑,凑过脸在紧张的嘴唇上粗蛮地吸吮了一下:“我只想证明给你看一件事,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傻气!” 他伸出双臂从江节的腰下抄起,把整个人抱进怀里。江节最初不知反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等到想起挣扎,身体已经被对方用力挟住。 “阿城,你疯了,快放下我!”江节压着嗓门怒吼起来。 阿城没有理会他,练了多年的武术,对付一个受伤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用点劲把住了其腿弯底下的某处,江节只觉浑身酸麻脱力,任凭被抱着向门外走去。 他害怕了,不知道阿城吃错了什么药,李沐雨正在外厅呢,他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你现在要叫也没关系。”阿城见他面红耳赤不由调侃,他自然清楚他不敢叫。 江节急疯了,用尽全力挣出被扭在背后的手,朝阿城脸上就是一巴掌。阿城吃痛,手劲一松,差点把人给摔到地上去。 “你这臭小子!”阿城真的火了,抽手拉住对方的手臂一绞,把江节撂在地上,然后半拖半拉,一路直朝电视机前的沙发奔去,把人扔在满脸愕然的李沐雨旁边。 江节撞在沙发背上,头有点晕,等他缓过神来,侧首就看到坐在一旁注视着自己的人,眼瞳里映出无法躲藏的狼狈。他被他的目光盯成千疮百孔。 天哪!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他大概不会比现在更惊慌了。赤身裸体在李沐雨眼前……真希望这是一场梦,他需要有人来叫醒,叫醒这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四日皆是震惊到极限的空洞。 阿城交叉抱着双臂,冲着还没有回过神的李沐雨微笑:“你儿子被我干出血,有没有药可以用用啊?” 江节全身的热量部冲到脸上,他想扑过去揍阿城,身体却动不了,因为李沐雨一直看着池,用一种古怪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凛冽目光。 如果这一刻能立即死去,也无所谓了, 脸上的血色开始消退,转向苍白,他无法面对这种没有内容的像深海似的目光,也无法预测李沐雨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 李沐雨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全身一丝不挂的叫做江节的儿子,眉头蹙紧足足有五分钟,然后站起来,脱下自己身上的毛夹扔向江节。 “穿好,别受凉了。”他冷淡而平静地说,目光终于从江节的身上移开,看向笔直站在对面的阿城。 阿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给这男人目光给冻结了。他看到他握起拳头,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被重重地揍了一拳,痛得眼冒金星,不过心中涌起一丝胜利的快感。他想自己可能赢了。 “这算是什么?”伸手捂住连续遭难的鼻子,痛得快麻木了,不过他还是能笑得出来。“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还是以一个男人的醋意?” 李沐雨没有回答,他坐下来,举起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江节,洗脸台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药,自己去涂。”他对江节说,一贯的温和口气,只是没有看人。 江节没有动,他耳边嗡嗡作响,什么话也听不到。 “快去!”李沐雨的声音在颤抖。 “别动!”阿城冷酷地唱反调。他一步上前按住江节的肩膀,阻止想站起来的动作,眼睛盯着李沐雨,狡猾地绽开笑容:“江节,你难道不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吗?” 江节拼命摇头,他不想知道,思绪混乱成一团,只求这一切赶快结束。 李沐雨的脸上却划过狼狈。“那信……是你寄的?”他问阿城。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结,沉重得无法让人呼吸。 江节僵滞,似乎被石化,他无法置信地瞪着李沐雨,耳边嗡嗡作响像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他突然明白阿城的话果然不是凭空乱说的。 他亲爱的李沐雨……一直在装蒜…… “你收到了……那信?!”江节一步步接近李沐雨,希望他能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李沐雨却点头。 “信是我寄给他的,不是你寄错的。”阿城冷笑。 江节顿步,回头怒视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方头一侧避开他的目光:“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不会对你的感情一无所觉的,不知道什么原 因,反正我看到他的照片就觉得他可能也是了解你的。 “当然,我不是很敢肯定。但你对他那样的单恋……我瞧着不好受,所以想帮你试试他。” 阿城吸了一口气,镇定情绪,抬眼面对江节:“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不太可能对那样出格的信保持无动于衷的,按一个家长的心态来说,至少也会找你谈谈之类的,可他对此只字不提,很令人怀疑。 “我想你很了解江节,知道这信不可能是他主动寄出的吧?”这句话,他是问李沐雨的。 李沐雨再次点头。 “你……想忽略它?” 江节浑身一震,紧盯着李沐雨,这才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李沐雨迟疑,仿佛在挣扎,静默好半响后终于开口,还是很平静。 “是的。”他居然承认。数年的感情,也在这句“是的”之下,全部变得毫无意义……太残忍了…… 江节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时无法发声,脑子空白了。 “你要我?!你一直……一直都在要我?你不是不知道,对不对?!你……你你……一直都在骗我?”尖声叫喊后,声音又卡在喉咙里问不下去了,悲愤和屈辱在苍白的脸上交织着扭曲的表情。 他真想手中有把刀能向这个亲爱的人一刀砍过去,看看他到底有没有一种叫“心”的器官。他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衬衫前襟强迫他站起来,面对自己的怒火。 李沐雨应对怒火狂涛,用一腔柔情,可惜此时在江节眼中却充满了讽刺。 “江节……我不是在要你,我……”他想搂住摇摇欲坠的男孩子,痛苦的神情让他下忍,他却无法解释。 “别碰我!”江节声嘶力竭地咆哮,把手放开,然后向后退,泪水溃堤,他顾不得了。“对,你没有!你只是……无法爱我,对不对?”他咬紧牙关惨笑。 李沐雨想抱的双手停止在空气里。 他,又点了头。 阿城满目疑问和震惊。这不应该是他的答案,绝对不是,怎么会这样?! 江节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李沐雨,我……恨你!”他一字一顿的咬着词,冷冷地看了李沐雨一眼,身体因绝望而颤抖。 数年的迷茫终于清醒得够彻底。太彻底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呢……真是一点也没有准备面对这种拒绝,虽然挣扎了这么多年,可真正面对无情的拒绝,他还是无法承受。 心太痛了,活像被人用手撕裂。 阿城看着江节缓缓地定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没了声息,不禁有些担心,他了解梦幻粉碎的痛苦,鲜血淋漓的可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件事,如果让江节一辈子陷在幻想中,也许更好…… 争沐雨又颓然坐下,头枕在沙发背上,手抚着太阳穴,眼瞪着天花板,看起来精疲力竭。 “你满意了吧?”他沉声问阿城。 “我……”阿城惶然无措,他发觉李沐雨仿佛在霎时苍老了许多。“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承认了,那然后呢?”李沐雨反问。 阿城摇头,他不知道,没想过。 “我无法给子他要的东西,”车沐雨淡淡地微笑,空茫的,“也许,你能。” “不,”阿城沮丧地垂下头,在对方的笑容里,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赢到什么。“江节心里装不下其他人,除了你……我永远代替下了你李沐雨,永远。” 李沐雨闭上眼,陷入沉默。 “如果你不能爱他,那就放了他。”阿城遗憾地听见自己的话里有恳求的味道。 “我……没有囚过他,从来没有。”李沐雨叹息着回答。 “放屁!”阿城烦躁地踢了一下沙发,“你敢说没有?!你放任他沉醉在对你的幻想中远离现实,你***才是真正的变态,你在享受他对你的单恋而自己置身事外,对不对?!李沐雨,如果你真想做他的爸,怎么会让他抱着不伦的幻想深陷到无法自拔?! “你想把他弄疯,是不是?!把他变成一个仅认得你李沐雨,不会爱、不懂生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痴?!是不是啊?!你***是不是在报复?!” 阿城恶毒地连续指责,他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温和的外皮撕毁,他就下信他的道貌岸然、委曲求全。 李沐雨没有反驳,他继续沉默,直到看见江节重新站立在眼前,直愣愣地瞧着自己,通红的双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他知道他也在等自己的解释。 他想解释,解释自己早巳读懂他所有的心思,想解释自己这么久以来在父爱和情爱中摇摆挣扎,想解释曾经苦苦等候过他的成长,想解释抱着他的时候也有过天长地久的欲望,想解释他了解他的脆弱,从不忍多加伤害,想解释他有多想保护他,从初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曾向往过永远。可定,生活就是生活。 这一切该结束了,他不必知道这些解释和背后的即将远离。 “对不起,江节,你该定了。”他对他说,还是用父亲的目光温和凝视,话语却是无情的驱 逐。冷酷的道歉,将数年之久的翠恋画上休止符。 江节听着,然后点头。咸蛋超人的剧目终于结束,来不及留恋,他听见自己曾经以为永恒的世界在心深处轰然倒塌,一片狼藉,他的英雄在残垣断壁中灰飞烟灭。 他还是想问,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一切不曾改变,如果他还是那个六年级小男生,如果母亲没有带自己到他面前,自己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如果没有李沐雨这个人,一个叫江节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猜不出,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天亮了。 叫江节的孩子只能离开。这个家是李沐雨的,收养了他数年的男人应该得到这些报酬。他和他的关系到此结束,建立起来的所谓父子关系其实本来就没有存在过,双方部心知肚明,这一天迟早会来到。 李沐雨仿佛在二伩之间老去,憔悴得像是换了身皮囊。 江节临走前,轻轻地拥抱他了一下:“我不会怪你,永远不会。” 李沐雨疲惫地笑望他的脸:“那就好。” 江节也笑:“但我会恨你,永远都会。” 李沐雨无奈地点头:“没关系,但不要说永远。”他递给他一本存摺:“我说过负担到你大学结束!” 江节接过它,头也不回地走出这个曾经以为是自己家的地方,走出这个他构筑过爱情又无情毁灭它的世界,曾经害怕的别离,想不到最终实现的人却是自己,多么讽刺的现实。 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叫李沐雨的男人了,他想。不悲惨吗?那就太假了!他依旧爱他,可是没有希望了。 火车的轰鸣声掩饰哽咽着的哭泣,他用最后一丝鲜血淋漓的成长来换取感情的重生,在卧铺晃眼的惨白灯光中等候迷茫的未来。 阿城一直紧搂着同伴,他知道他会痛,这是个必然的过程,只要熬过去才会看得见明天的阳光。 江节的爱情告终,生活还必须前进。 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是连着精神的,就变得困难。阿城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太过坚持地在新生的江节身上寻求爱情。他没有束缚他,两人还是处在哥们和情人的临界点,来回摇摆地持续了几年,直到开始放纵自己身分的江节在同性恋吧里找到另外一位男人为止。 阿城不得不承认,在捅穿李沐雨的那一刻,自己已经失去了江节。 新男友是个比他年纪大上一轮的上班族,阿城嘲笑他找了一个李沐雨的替代品。 江节没有否认,是不是他都无所谓,他说过恨李沐雨,但未能否认心中持续的爱恋。 他用恋李沐雨的方式在新男友身上寻找寄托,这样做很傻,没有人能代替另外一个人,所以恋情失败得也很快。他依旧不停地寻找,不停地更换和不停地学习忘掉一个叫李沐雨的人。 可是太难了……有谁能忘掉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吗?在他开始用心记忆的时候,这个人就充满在他呼吸的空气里,填满他生活的空间里。忘记他,等于忘记自己。 他放弃,就当自己长个毒瘤,痛苦地防备它一辈子。 大四的一天突然接到电话,是张莉丽打来的。贴着话筒,脑海里立即清晰地出现了一直想忘掉的人的形象,那一刻江节觉得自己很失败。 张莉丽礼貌地跟他说,他的亲生母亲从国外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江节觉得可笑,原来自己除了李沐雨外,真的还有一种叫“亲人”的关系存在。张莉丽还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希望他去国外留学,并替他负担一切费用,问他是否愿意。 他问张莉丽:“为什么是你来告诉我?那个人呢?” 张莉丽温婉地回答:“他不能打电话,他说希望你能出国深造。” 江节冷笑,说:“你记得让他向我妈多要点抚养费,要不就太亏了。”然后狠狠地把电话挂断了。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绝然…… “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张莉丽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由叹气。 屋外的树在风中飒飒轻晃,枝丫上的叶子快落光。坐在窗口边的人在数。 “他会懂事的。”他也叹息。 “可我真的很嫉妒他,”靠着丈夫瘦削的肩膀,张莉丽有些凄楚的怨意,“他怎么能得到这么多?” 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拾手温柔地抚着妻子秀发。 “对不起。” “没关系,”妻子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得到你了,不是吗?从小恋你这么多年,可从没想到有一天你会娶我。” “可我无法给你任何东西……” “不,你把信任交给我了,能陪你这么多年,我已经满足了。”妻子吻了一下丈夫的额头,亲昵地靠在他身上。“你说,这阵子要多长时间才能掉光啊?” “很长时间吧……” 半年后。 要不雨吗?天有点阴湿。 江节站在公寓狭小的窗口前向外张望。 灰蒙蒙的气雾中,有一群鸟晃悠悠地飞过,看起来速度很慢,让人不由害怕它们会不会掉下来。 他打开电脑,上网收邮件,信箱提示有一封信。 飘雨丝了,阴凉的湿气扑进窗口,有股淡淡水腥味。 “咕咕……” 一只毛色古怪的鸟停在斜对面阳台的花架上,它歪着脑袋仰视天空,然后用灰白的喙梳理羽毛并缩紧身体。 它冷吗?江节瞧着鸟,没有关窗,如果它要进来躲雨的话,他不反对。 鸟望向他,目光柔和地停驻了好一会儿。 他也凝望着它,不认得其名字,它不是只在这个城市里常见的鸟,不知来自伺方。 彼此又匆匆躲开了日光。它继续在雨里停留,他要去看信件,一边给自己倒杯热咖啡。 下载完毕,信件抬头写着:李沐雨。 他的咖啡全倒在桌上,溢了好大一滩。痴迷的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为远方那个久无音讯的人。 李沐雨,你还好吗?我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恨你了,没有爱情也行啊,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他激动得手忙脚乱,顾不得桌上的咖啡,连忙点击信件进入。 雨大了,从开着的窗户溅进屋内,濡湿了淡蓝色的窗帘。 “铿锵——” 尖锐的碎裂声划破寂静。花架上的鸟一惊,亮翅高飞,它掠过洞开的窗看见屋内的电脑前,年轻人右手半举,咖啡杯已经跌在地上碎成几片,咖啡静静四淌。他立着,像是座没有生息的雕塑。 鸟看了他一眼,随即消失在雨雾中。 “江节,你好! 打扰你,很抱歉。 我是张莉丽,或许你不想看到关于我们的任何消息,但我认为我应该有责任告诉你,李沐雨于昨天凌晨三点十分因胃癌晚期不治,在新华仁医院逝世……” 电脑屏幕上的信平静地写着。 “他最后说:他爱你。” 完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