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姐假正经》 第 1 部分阅读 作品:甜姐假正经 作者:蔡小雀 男主角:路唯东 女主角:章敏 内容简介: 老天爷啊,她是知道自己最近衰神附身 可是没想到会“衰到有剩”这种凄惨地步 打扮妖娇美丽参加化装舞会准备“钓凯子” 但还来不及对“目标”搔首弄姿、卖弄风情 就被一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疯子给绑架! 这家伙在耍什么笨啊,她是谁关他老兄屁事 她还得去诱拐那个自命风流的花心烂萝卜 没那个美国时间陪他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啥米呀?这个绑架犯就是她奉命要色诱的对象?! 他竟敢说她有张天使脸孔,行为却很白痴? 呿,她自从遇到他后才是多灾多难咧 对他耍心机、玩花样就已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除了得跟他的性感对抗,还得和自己的良心打架 她可以设局挖陷阱,却不能跟他玩起爱的亲亲游戏… 正文 万分之感动哪 蔡小雀 感动感动太感动了! 《禾马》二00七书展套书,阿雀子我居然可以躬逢其盛参一脚,乍闻这个消息,真是令我感动到差点趴在地上滚来滚去——因为其它三位“化装舞会”的作者都非常的优秀,文笔美丽而动人,作品的精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所以雀子一想到这里,全身细胞热血沸腾不已,也决定用力努力加油拚下去!(当然啦,本人平常也是很勤奋的翩翩一少女……谁?谁笑得那么大声?) 呃,嗯,总之呢,非常开心和三位作者共同谱出二00七“化装舞会”的深情恋曲,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哦!感恩哪! 也祝福《禾马》二00七套书大卖,统统大卖,不管什么书都大卖,年年都大卖,本本都大卖,总之就是卖翻天啦! 嗯咳,暂且回过神来。 话说去年年底,台北好多活动喔,但是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明华园歌仔戏团的年度大戏“何仙姑”,以及赖声川老师和明华园合作的“暗恋桃花源”。 因为雀子挺喜欢看歌仔戏的,尤其小时候村子庙里热闹的时候,大部分都会请歌仔戏班来酬神,小部分才会播露天电影和请歌舞团,因此我们这些小毛头也跟着大人培养出了看戏的兴趣。 我还记得我们家爱看歌仔戏的人可多了,从雀子爹、雀子娘、我大姐、二姐、三姐和我——我家四姐比较喜欢唱歌的那一种,因为从小歌声不错,都会被大人拱上台去自娱娱人一番——总之呢,我们还会讨论哪一团的戏好看,小生装扮和唱腔有没有一流水准,小旦的哭戏和美丽服装有没有够给他世界迷人,丑角是不是够风趣,戏感十足,就成了评价一出野台戏好坏的重要依据了。 其中尤以我家大姐对歌仔戏最入迷了,简直是专业级的头号粉丝。她年轻的时候还想去学戏,可惜澎湖实在没什么太多的戏团可以进去学,如果要到台湾来,爹娘又不放心,所以大姐就只能当个戏迷过过瘾了。 但她这个戏迷可是很了不起的,举凡澎湖大大小小的庙宇落成或是酬神建醮,只要有请歌仔戏团,她一定会打听再打听,想方设法都要去看戏。 所以今年的“何仙姑”和“暗恋桃花源”,我们就很鼓励她从澎湖搭机来台湾看,可是大姐虽然爱极了歌仔戏,仍旧忍痛拒绝了。 为什么呢?连冒着可媲美强台的冷飕飕东北季风,从澎湖本岛要骑一个多小时的机车到达西屿岛这样的距离,都无法阻止她飘去看野台戏的热情,为什么这次的年度大戏她居然不来凑热闹呢? 原、因、就、是——我家大姐有恐机症。 对,就是害怕搭飞机的意思,想当年我要在台北结婚,全家人搭机来台北参加婚宴,她可是硬着头皮被我们给架上飞机的,而且据大姐夫说,她一路上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手没离开过座椅把手,回程时坚持要坐火车南下高雄去搭台华轮回澎湖……这样形容,你们就知道我家大姐有多怕搭飞机了吧?(虽然我有时候也会怕啦,才会到现在连国都没出过,唉!) 所以对歌仔戏的热情虽大,还是没有办法克服恐机症啊! 看来,亲爱的大姐,你想看台湾演的好戏,也就只能等着买DVD了,喔呵呵呵……(某种老么小妹嚣张的笑法) 如果雀子还没被惨遭漏气的蔡家大姐给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话,下回再跟大家多爆料一些大姐的糗事啊。 敬请期待,下本书见啰! 楔子 我亲爱的继承人: 首先要恭喜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成为这个家族的统领者,并拥有随之而来的一切利益与负担。由于种种混乱的因素,很遗憾的,即使已来到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仍无法确定你的姓名与来历,更无从做出符合你心意的安排,我们最终皆只能服从命运在多年前埋下的伏笔。 尽管你我之间的关系,百分之百和世代传承沾不上边,最多算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因血缘的召唤,而在这一纸书信上短暂的交会,但我依旧希望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予你些许建议——或者也可称之为考验,只要你能够在自己第一次以领导者身分参与的新年化装舞会上,找寻到那个与你未来命运有着密切关联的“使者”,自然而然就可以发掘出我精心隐藏的讯息,彻底明白潜伏在这个家族背后最大的秘密,以及我出自子肺腑、最恳切的交代。 祝 幸运 H。M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都来自一个精心的算计。 华尔兹轻快旋转的舞曲不断在黑色大理石和红色丝缎布幔中悠扬穿梭,宽敞华丽的大厅一片欢乐气氛。 精心打扮成形形色色人物的化装舞会里,却仍避免不了“撞衫”这回事,光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就有五位,更遑论身着美丽和服的蝴蝶夫人,满身红色网状紧身眼的蜘蛛人,更是你来我往满场飞。 扮相精明冷艳的紫裳皇后,斜倚在一角,手中的“血腥玛丽”漾出一抹奇异的魅红。她百无聊赖地轻晃着杯中红澄滥的浓稠液体,轻轻啜了一口。 想邀舞的男士像潮水般涌上前,又一一遭到拒绝而沮丧地往后退去。 “我还是不明白,我来这里做什么?”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忘了你原来的目的吗?”一个穿着五颜六色的小丑大啖海鲜色拉,愉快地在她身边低语。 “知道是一回事,认真执行又是一回事。”她神情高傲的再度拒绝了一个不怕死上前来搭讪的死胖子,懊恼地微微侧头对小丑道:“要命,真的没有一条法律是禁止体重九十公斤以上的男人挤进蝙蝠侠皮衣里的吗?” “噗!”小丑险些喷出满口的食物,爆笑出声。 “说实在的,以一个如此盛大的化装舞会来说,他们的安检未免也太松散随便了。”她涂着淡紫色眼影的美丽眸子盯着大门口几个穿着嘻哈服饰的痞子晃进来, 难掩不悦地道:“这家保全不好,如果我以后有钱的话,一定要把他们列为拒绝往来户。” “是哟,如果‘你以后有钱’的话。”小丑忍笑。“亲爱的皇后,多亏了他们不太负责任的安检,我们才混得进来,起码这一点就该值得我们由衷感激到五体投地了。” 皇后皱起美丽的柳眉,本想说什么,但是人群陡然掀起一阵巨大骚动打乱了她原本要说的话。 然后下一瞬间,彷似有盏强力照射得令人不由自主眯起双眼的水银聚光灯打亮了整个会场,在纷纷响起的惊艳抽气声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缓缓自大门走进来。 白色的西装英气凛然,完美地衬托出他的男人气概,乌黑的头发搭配他英俊的脸庞和严肃的神情,与他约莫一百九十公分的修长身材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猛男形象。 有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停止呼吸了——也许她的确是,直到缺氧的胸口灼烫得像快爆炸了,她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哇……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热闹喧哗的人声鼎沸是出自她的幻想消失了?还是真的被他的降临而震慑得连空气都为之肃静? 她下意识地把杯里冰凉的“血腥玛丽”一饮而尽,拼命想要浇灭胸口和小腹奇怪的灼热和骚乱。 一定是人太多,空气太差,温度上升的关系。她双颊燥热地暗忖。 “嘿,他那一套白西装真好看,”小丑满脸欣羡地紧盯着那个男人,“作工精细,唔,我要是没看错的话,是范伦铁诺今年的限量款,听说是针对全球二十位VIP量身订做,但是这二十位贵宾身分可神秘了,除了已知摩洛哥国王是其中一位外,其它名单上的人名连狗仔队都挖不出来……” “不管他是谁,”皇后低声喃喃。“但是范伦铁诺西服的限量欸……啧啧,他一出场就比下了满厅不伦不类的吸血鬼,狼人和蝙蝠侠,这人本钱下很粗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小丑突然腼腆紧张起来。 “控制一点,他今天不是来相亲的。”她又好气又好笑,手里紫色的折扇狠敲了下他的胸,小丑差点得内伤。 “咳咳咳!”小丑哀怨地别了她一眼。“我知道,你用不着一直提醒我。”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她无法将眼神自那个男人身上移转开来,不自觉地追逐着他的皱眉、紧抿的唇以及一举一动。 啊,一堆咯咯乱笑的蝴蝶夫人跟天使迫不及待包围住他,拼命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可怜哪,误闯了盘丝洞对不对?她忍住笑,有一丝同情地看着那个英挺的白西装男人。 但是他没有窘然或不自在,而是冷冷地环顾了那些不断往他身上磨蹭的女人一眼,光只是一眼就震慑住了她们。 她惊奇地望着那群女人纷纷退开来,犹如摩西分开红海般,让他修长的长腿得以缓缓走向目的—— 她傻眼地瞪着在自己面前停下脚步的他! “我来了。”他眯起黝黑危险的眸子,嗓音一如她想象中那样低沉浑厚。 身旁的小丑发出了艳羡的惊喘。 她背脊莫名窜过了一阵触电般的栗然,极力保持冷静地道:“你认错人了吧?” “不要跟我玩游戏。”他眸光锐利,带着一丝勉强自制的不耐。 她强忍住莫名其妙发凉的脖子,硬着头皮反抗地瞪着他。“很好,因为我也不想跟你玩这种整人的游戏,如果这是主办单位搞的烂招数,请容许我说……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他倒扛在肩上,大步穿过愕然的人群,就这样走走走……走了出去。 闪电般的举动非但令她来不及抗议,甚至连会场里的“某人”更是措手不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参加化装舞会的人们惊异得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着讨论那性感男人与冷艳皇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其当她头下脚上被顶得晕眩胃痛,又死命地试图用手遮挡住几乎挣脱、弹跳出的雪白酥胸——该死的低胸晚礼服!她都快被看光光了。 他无情地扛着她大步走过饭店其它好奇客人的眼光,走向透明电梯,仅以一个刀锋般的眼神和一声低沉的“抱歉!借过”,就成功地让原本要进电梯的客人闪躲退让开来。 “喂!”她气急败坏,腾出一手想用扇子攻击他的厚背。 但是他踏入电梯后旋即一转身,甩得她惊呼一声,慌乱扔掉扇子紧紧抓住他背部的衣服不放。 “啊!你疯了!我差点撞到电梯门,你到底有没有在看?” 他微蹙眉头。 “不要以为有一身蛮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混球!”她又惊又怒,“竟敢在大庭广众下进行绑架的犯罪行为……” “我需要跟你谈一谈。”他冷静地道,揿下一楼的按键。“还有,闭上嘴巴。” “我干嘛要闭上我的嘴巴?明明就是你这个混蛋突然把我——哎哟!”她不敢置信地痛喊一声。“你打我屁股?” “我说过了,闭上你的嘴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非常不爽。“在找到地方好好谈话前,我不想跟你浪费唇舌。” 但是她更火大,“跟我说话是浪费唇舌?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警告你最好马上把我放下来,否则我一定打得你眼珠从鼻孔掉出来,揍得连你妈妈都认不出来——” 他索性充耳不闻,沉默地等待电梯降至一楼。 她暴跳如雷,口里不断吐出连番威胁和咒骂,可是尽管骂得她都快断气了,他还是冷漠沉静毫不回应,她觉得自己简直在跟堵墙壁讲话。 最后她也死了这条心,只是气喘吁吁地用手指掐他的背肌发泄。 该死的!他的肌肉硬得要命,她不管怎么捏、怎么掐,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连肌肉抽动或瑟缩一下都没有。 他把她扛出电梯,扛出饭店大门,随即扔进一辆黑色宾利里。 令章敏惊异的是,尽管刚刚到现在他就像个无耻可恶下流邪恶的绑架犯,可是当她被丢进座位里摔得七荤八素时,他的大手居然轻轻替她抹去额头冒出的冷汗,还几近温柔地替她拉过安全带系上……随后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女人为什么总是把厚厚的粉抹得满脸都是?”他回到驾驶座上,略带一丝不解地咕哝。 甩车门的巨响和他毫不客气的疑问,让她从他上一刻温柔的动作里惊醒过来,愤慨地瞪向他。 “这种事轮不到你批评!”她顿了顿,不自觉地解释道:“还有,我的妆很淡,根本没感觉到有粉的存在,听见没有?这个叫作油光水滑,丽质天生。” “随便你怎么说。”他像是强抑下翻白眼的冲动,熟练地发动引擎,宾利发出低咆声准备飙上马路。 章敏这才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车”的窘境,忿忿然又心慌地去扳车门。“我要下车……你干嘛锁住车门?你该不会真的要绑架我吧?我先跟你声明我本人是很穷的,我绝对付不起赎金,还有,如果你想劫色的话也是找错人了,我的胸围根本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大,其实里面垫了好几十张卫生纸!” 路唯东天杀的想捂住她滔滔不绝的小嘴,却突然发现连自己也大吃一惊的是……他竟然笑了出来。 真要命。 “我对你和你的卫生纸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轻咳一声,极力将笑意压抑回去。“你大可放心。” “是吗?”她既惊且疑地望着他,美丽小脸上有一丝奇罕。“那你绑架我干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认识你吗?” 她来这个化装舞会前就知道它很奇特,而且有意想不到的安排落在她身上,但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高大英伟的猛男扛起来带走。 ……起码比那位色迷迷的胖蝙蝠侠好多了吧? 让她心慌的就是这个,他比起现场那堆吸血鬼、蝙蝠侠,甚至是白马王子甲乙丙丁好太多太多了。 路唯东动作流畅地驾驶着手工打造昂贵非凡的宾利车,驶进台北市繁华的黑夜里。 “这些应该是由你来告诉我。”他目光望着前方,大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我以为我们的立场早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可是天杀的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捣乱?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头雾水绝对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情况。 章敏觉得自己应该是从刚刚晕到现在还没有清醒,所以才会听到他说了这么没头没脑又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 “嗯。”她深吸了一口气,摘下戴在头上的紫色华丽头纱,慢慢折叠好。“我觉得,我们其中一个人该到医院挂号检查,看看是谁脑袋有问题。” “多谢你的好意。”他微微讽刺地道:“我十分肯定不是我。” “讲话不用冷嘲热讽。”她没好气地回了句,“让我们一件一件来好吗?用和平、理性、爱台湾的方式来研究这件事!你他妈的干什么绑架我?” 他极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女人不该骂粗话。” “身为绑匪有资格教训肉票礼义廉耻的道理吗?”她不爽地道,“你倒是说说看哪!” 路唯东眸底闪过一丝讶异又赞赏的光芒,仿佛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跟他据理力争还大小声。 但是讶然一闪即逝,他冷静地蹙着眉头,伸手拉开置物柜,拿出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纸递给她。 章敏疑惑地接过,瞥了他一眼。“这什么?” “自己看。”他又恢复原来的冷漠神情,淡淡道。 她依言打开纸张,低声念道:“我亲爱的继承人:首先要恭喜你,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成为这个家族的统领者,并拥有随之而来的一切利益与负担……这什么东西啊?” “看完。”他简短有力地道。 “好啦好啦,”她忍不住埋怨地咕哝。“你真以为自己是黑社会老大,我是你底下的小喽啰啊……” 他眯起双眸,不动声色。 章敏看完了内容后,拾起头来,亮晶晶的眼里盛满茫然。“这是什么?某一种暗语吗?还是有人在跟你恶作剧?” “装得很像。”他轻哼,“可是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她真想一拳从他坚硬如水泥的脑袋敲下去。“你听不懂中文吗?我说了几百次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过去两个月来!”路唯东眼神鸷猛,方向盘陡然右转紧急停靠在路边,他转过头瞪着她,咬牙切齿的开口,“我经历了该死的非人的生活,还来不及睡上三十分钟就被迫拿着护照和皮夹跳上第一班飞往台北的班机……我浑身臭汗头痛欲裂,天杀的你最好不要再跟我玩游戏!” 她才刚刚被车子右甩吓得抓住门把,又看到他恶狠狠的咆哮,整个人贴靠在车门边离得他远远的。 他的眼神凶悍得像要赤手空拳打断什么……她希望不是她的骨头,但是关于一点他说错了。 他身上的味道绝对不是汗臭味,她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教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又神魂颠倒的浓厚男人气息…… 呃,当然,他指控她跟他玩游戏这一点也是大错特错。 但章敏不是笨蛋,当然不会白目到再去戳一头盛怒中的猛狮的鼻子。 “别生气、别生气,你说得对,你说得统统都对。”她颤抖地安抚着他,已经顾不得鄙视自己卒仔的行为。“冷静,放轻松,深呼吸……” 哇塞!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生气。 不过说也奇怪,就连在如此愤怒的状况下,她还是本能地知道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章敏喉头莫名干渴地舔了舔唇,胸口的骚动是什么?她不敢也没空去多加分析、理会。 路唯东迅速冷静镇定下来,神情不禁掠过一抹自责和懊恼。 为什么会对她发脾气?天知道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发过脾气了。 突然的失控令他非常不习惯,尤其是对一个女人。 “对不起。”他清了清喉咙。 “呃……”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章敏惊到有一丝结巴。“没、没关系,你、你不用道歉啦,你很很很好,真的,很好,完全不用道歉。” 他深邃的黑眸里蓦然闪过了一抹惊异的笑意,随即嘲弄道:“是吗?那好,反正我也是随便说说。” “我就知道你这人一点诚意也没有!”她登时冒火。 “你错了。”他陡然俯近她,英挺的鼻梁几乎和她的相触,声音低沉的道:“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很有诚意,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先、先答应你什么?”章敏被他突如其来靠得太近的英俊脸庞逼视得差点岔气,心脏卜通卜通狂跳起来,上半身往后一仰,双手紧紧护胸。“我我我……我先警告你,不不不……不要想觊觎我漂亮青春的身体哦!” 路唯东一怔,沉默了半分钟,随即哈哈大笑,笑到宽肩猛耸动还前俯后仰。 ……现在是怎样?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死变态!”她原本的心惊胆战、脸红心跳,都被他笑到恼羞成怒。“还笑?你故意的吧?” 他想起方才她慌张护胸、脸蛋飙红的模样,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 “不、要、再、笑、了!”她只要恼羞成怒就会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会失去控制,她迅速地朝他扑过去,把他猝不及防地狠狠压倒在驾驶座那头的车窗上,两只手紧紧按住他性感有型却正在狂笑的嘴巴。“可恶!不准再笑了!” 他的嘴巴被她捂住,英挺的脸颊也微微扭曲,睁大的双眼错愕地瞪着她。 章敏看得出他想要开口咒骂,不禁得意地压得更紧。“怎么样?怎么样?看看现在谁占上风啊?” 可是她的得意只有一秒钟,因为电光石火间她整个人被他迅速有力地反制回去,换她被压在他强壮坚硬的胸膛底下哀哀叫了。 “咳咳咳……”她被他压得岔了气,边咳得涨红脸边惨叫,“谋……咳咳!杀……” 他的大掌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手压制在头顶上方,她整个后脑勺顶在车窗上,激烈喘息起伏的酥胸时不时擦过他的胸肌。 一股迥异于气愤的热气轰地涌上她的双颊,不由自主的颤抖心悸伴随着缺氧的症状,从心口焚烧到脑部,最后遍布全身…… 他炯然明亮的黑眸紧紧锁住她的,唇畔那抹似笑非笑让她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你没有听过,最后的微笑才是永远的微笑?”路唯东轻缓的开口,唇角愉悦的微微上扬。“嗯?” 嗯什么嗯,用武力和体力压扁一个女孩子根本是下三滥的招数啦! 章敏想破口大骂,想拼命挣扎,最好再给他来个过肩摔……却发现自己脑子已然糊成了团浆糊,上半身跟下半身骚热狂乱得让她无力思考,半天下来只能勉强挤出两个字—— “屁啦!” “不要逼我拿肥皂来洗你的嘴巴。”他只是淡淡地抛下一句几乎听不出是威胁的威胁。 章敏没来由地悚然一惊,闭上了嘴巴,却还是心有不甘地狠狠恶瞪着他。 “我可以放开你,但你还是要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鬼了!谁知道“什么”是怎么一回事? 章敏冲动想骂他脑袋装大便,可是又怕祸从口出!天知道她这张鲁莽的嘴巴已经给自己闯过多少次祸了。 她极力冷静下来,努力回想着今天晚上所扮演的精明冷艳皇后,在这个时候,世故的皇后会怎么做? “你……先放开我的手,我就考虑告诉你。”她想深呼吸,却不禁窘红了双颊。要命,他就非得把她压得这么紧不可吗?这种姿势玻兜搅芸蓟嵝哂谂纳惆桑?br /> 路唯东似乎完全不为姿势的亲昵暧昧和身下柔软娇躯的蛊惑所动,眼神锐利,态度从容,宛若正在和她开个寻常的早餐会报一样。 “先告诉我,你是谁。”他微微一笑,笑容却一点温度也没有。 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样意志强硬得像钢铁的男人。 “我……”她差点就说出本名,总算在最后一刻想起自己今晚扮演的身分。“是苗如兰,苗氏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 他眯起双眼,“你是吗?” “我为什么不是?”她差点结巴。“不要瞧不起人,我从头到脚哪一点不像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了?” “如果你是苗如兰,我就是美国总统。”他毫不留情地取笑道,“所以别跟我玩花样,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苗如兰,苗如兰就是我。”打死也不能承认她的真实身分。 会开宾利车的男人想必政商关系良好,她可不想甫开门下车就被一大堆警察团团包围。 “今晚这套衣裳,是苗如兰的行头?”他突然换了个方式问。 “今晚这套衣裳是‘我’苗如兰的行头。”她才不会上当,抵死也要守住身分。“怎样?你喜欢我的衣服吗?很抱歉,他们没有大尺寸的。” “很好笑。”他淡淡道:“我没有时间和你玩游戏,要嘛就告诉我这身衣裳是谁给你的,还有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不然就老实承认你根本不是苗如兰。” 章敏觉得自己像被逼进陷阱里的猎物,动弹不得。 “这跟我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她勉强开口。 “我接到的第二个讯息,就是在化装舞会里找到一个身穿紫色礼服的皇后,她会负责告诉我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他眼神冷硬了起来。“你现在还想承认自己是苗如兰,但是你什么都不知情吗?” 章敏全身僵硬,她也完全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啊! 真要命,早知道就不要贪钱接下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了——可是她想骗谁啊?就算她早知道会陷入一团混乱,还是不能不接这个报酬丰厚的case,因为她缺钱缺得都快上吊了。 “我真的是苗如兰……”她吞了口口水,努力摆出千金大小姐的威严喝道:“而且我也没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你玩‘猜猜我是谁’的烂游戏,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不在十分钟内把我送回化装舞会的话,就准备看我的律师告死你吧!” 话撂得这么狠,原以为他会稍微露出一丝懊悔和恐惧之色,没想到他完全不为所动。 “什么重要的事?”他冷冷地问,“寻找下一个‘受害者’吗?” 她没来由得心虚直冒冷汗。“你、你在胡扯什么东西?我真的必须立刻马上回化装舞会,我警告你!” “究竟是谁让你假冒苗如兰的?”他已经厌倦了再跟她绕圈圈,“是那个自以为能摆布我的人生的神秘H。M吗?” 第一句话令章敏脸色登时苍白,第二句话却再度将她推入迷雾里。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天,她早知道自己最近衰神附身,可是没想到会衰到这种地步?任务未能完成已经够紧张了,偏偏还被一个英俊得不像话的疯子给绑架到车子里逼供……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吗?嫌她还不够忙、不够累、不够惨吗? 就在这时,她藏在胸前的小巧手机陡然响了起来。 路唯东锐利的眸光立刻向下移至她雪白半露的酥胸,在瞥见藏在诱人乳沟间的银色小手机时,微微一震,眼神不自觉炽热了起来。 该死的! 他像烫着了般闪电放开压制她的大手,迅速退后,仿佛现在才意识到两人方才贴得有多密合……可恶!他一开始并没有那种意思的,但是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逼疯。 “你不接电话吗?也许H。M对你有最新指示。”他强自抑下莫名翻腾在胸口和小腹间的灼热骚动感,讽刺道。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章敏的脸红得跟西红柿一样,颤抖着小手就要探入衣领里拿手机,总算及时想到!“喂!脸转过去。” “为什么?”他挑眉。 “如果你以为我会当着你的面把手机拿出来,那你一定是疯了。”她脸蛋热烫得几乎可以烧开水了,尴尬到有些愠怒。“反正你脸转过去就对了,不准偷看!” “不要想要花样。”他皱起浓眉,颧骨微微泛红,最后还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手机兀自响闹不休,她边提防着他偷看,边羞窘地把手探入胸口拉出了小手机。 真是够了!她一个清清白白的纯真女孩竟然得做这么猥亵的动作,都是小丑害的啦,说什么藏在胸口最安全……见他的大头鬼! 花了好一阵工夫拿出手机揿下通话键,章敏难掩不爽地对电话那头的人低吼道: “喂?干嘛?” “敏敏,你、你在哪里?”小丑的声音在抖。 “现在才想到我的死活,”她气呼呼的瞪了路唯东的后脑勺一眼,故意大声道: “我在绑架犯的手里啦,拿个一千八百万来赎人……” “嘘!嘘!”小丑在电话那头拼命嘘,气急败坏地道:“不要再说了,他就是那个人!他——” “谁啊?”她脾气火大,口气很差,已经受够了今天晚上被当白痴耍来耍去,问来问去。“讲清楚好不好?吞吞吐吐的干嘛?玩比手画脚啊?看不到啦!” “把你扛走的那个男人就是路唯东本人啦!”小丑急促地大叫。 什、什么?! 章敏瞬间呆掉了,连手机自掌心滑落都不知道。 “他……”她的喉咙似是被石子卡住了,几乎无法挤出声音来。 他、他就是路唯东?苗如兰的男朋友?也是她的任务,她的目标? ——死了! 章敏真想当场翻白眼昏死过去。 “谁打电话给你?H。M吗?”偏偏路唯东还在她身后冷冷地问。 章敏缓缓转过头,小脸陡然对他绽放一朵怪异的笑容,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路唯东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看那抹美丽的紫色影子以媲美奥运选手的旋风速度消失在眼前。 “喂!”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咆哮。 什么?就这样跑了? 一切来得太快、太令人猝不及防,他还没能从她口中逼问出一切。 路唯东暗责自己的大意,正懊恼失去线索,甫一低头,却瞥见了静静躺在椅座上的手机。 第二章 章敏这辈子还没跑得这么快过,就连国小五年级被野狗追的那一次,恐怕都没有这次拼命。 但是流血流汗是值得的,因为当她气喘如牛的回过头时,发现自己已经跑离十条街外了。 最棒的是,那家伙没有跟来。 “呼……”她总算松了口气,庆幸道:“嘿嘿!还是我这双‘无敌风火轮脚’厉害吧?幸亏跑得快,要不然就糗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谁会知道他就是路唯东本尊啊?根本连名也没报、姓也没提,就这样一把倒栽葱地扛走她……温柔美丽好脾气的苗如兰小姐真的要嫁给这个男人吗? 霸道、暴躁、阴险、狡诈、英俊、肩宽、腰窄、腿长……妈的!章阿敏,你想到哪里去了?! “不要忘记刚刚你差点被这个男人压扁,还被他吃了一顿饱饱的嫩豆腐!”她想起来就脸红心跳,气急败坏。 就是他刚刚那一压,害她差点忘了自己的任务! 章敏心跳突然停了一拍,脸色煞白。 任务?!糟了,她真的忘了她的任务! 她的任务就是负责诱拐路唯东,测试他是不是个风流又下流的花心大萝卜……可是她竟然就这样跑掉了! “天哪……”她大大呻吟了起来,忍不住捶了捶自己当机的脑袋。“章阿敏,你白痴啊?好不容易逮到的大好机会,刚刚就应该要趁他压倒你的时候偷拍几张照片,向全世界证明他真的是个不值得托付终身的烂萝卜——” 只是……话说回来,除非她有第三只手,也除非装了微型摄影机,要不然拍得到鬼呀? 原来的计画是,她和外号“小丑”的吴英俊联手,一个诱惑路唯东,一个躲在暗处偷拍,谁知道路唯东他突然出现,而且跟苗老先生给他们的从远距离拍下、人影模糊的照片又长得不一样,加上他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把她扛走……总之好几个环节全都出错了,最后就是落得这个下场!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直接跟苗老先生报告,说我有机会和路唯东表演亲昵动作,却被我给搞砸了吗?”章敏懊丧地捂住了脸,摇了摇头。“真是笨死了。” 不行,A计画失败就用B计画,先联络小吴再说。 她想打手机,怎知上摸下摸,摸遍全身就是找不到那支小小轻薄的手机。 “咦?我的手机呢?”刚刚在车上时明明还在,就是她接小吴电话的……时候…… 啊啊啊—— 章敏捂颊惨叫,花容失色。 一定是掉在路唯东的宾利车上了! 有没有这么倒霉啊? 某栋颇有年岁的大楼一间六坪的小套房里,已然换掉那身冷艳皇后装的章敏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边吃着热腾腾的杯面当除夕大餐,边拿起市内电话拨打给小吴。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小吴在电话那端连连尖叫。 她叹了口气。“不要再叫了,我今天晚上已经够多灾多难了。小吴,你现在还在化装舞会里吗?” “那当然,自助餐台上又换过一轮美食料理了呢,有烤牛肋排、龙虾拼盘、鲜蔬色拉、法式鲈鱼,还有……”小吴的语气转为兴奋。 简直是非人的煎熬,悲惨的酷刑啊! “好了好了,”她都快哭出来。“不要再念了,我已经够捶心肝了。为什么刚刚我在那儿的时候,自助餐台上的都是起司片、小圆饼和乌鱼子?” “是鱼子酱,不是乌鱼子。”小吴被她打败。 “反正都是鱼蛋,没差啦。”她差点飙泪。“为什么那个自以为是的浑球要把我扛出化装舞会?我还以为至少可以捞一顿好吃的。” “不要再哀哀叫了,任务要是没完成,我们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你还敢说!明明就是你要负责认人的,我只是去那里负责要酷装冷艳。” “我也很惨耶……啊嗯……”小吴咿唔含糊嚼东西的声音传来。 “很、惨、吗?”她阴恻恻地问。“你在吃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一支香草羊排。”小吴还不知死期将至。 “只是”一支香草羊排吗? 章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气也不喘一口的鬼吼道:“你知道我今天晚上被顶到胃快吐翻还被迫跟一个肌肉比铁硬的王八蛋摔角最后死里逃生跑到腿快断掉还在上公车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只有一碗泡面可以吃这一切都是谁害的你还在那里给我啃羊排?!” 小吴在电话那头耳膜几乎破裂、精神惊溃四散。 “对对对……对不起!”呜,要去收惊了啦。 她喘着气,暴怒地道:“我的手机还落到他手里,你最好保佑在拿回来以前,苗老先生不会打手机给我,要不然我们就全玩完了。” “不会的啦,你别担心,苗老先生都是跟我联络的,他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小吴低声下气地道:“我保证不会有事的,他也不会知道你是谁,哈,哈。” “你最好烧香拜佛保证是这样,不然我们非但钱领不到,还要等着被告。”她恨恨道。 “事情没有这么严重啦。”小吴乐天地道,“对了,话说回来,好不容易可以跟他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你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不是逃跑,我是态度积极勇敢的撤退。”她昂起下巴。 小吴在电话那端安静了一分钟,随即爆出惊天动地的狂笑声。 “你那是什么反应?”章敏十分不爽,“要不是我动作太快,现在恐怕不但被掀底还被掀桌了!你也看过路唯东本人,应该知道他实在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说得也是,不过他真的好迷人哦!”小吴开始陶醉流口水。 “对啊,真的好迷……”她也跟着傻笑,随即警觉,“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找第二次机会,既然你的手机落在他手里,那你可以主动打自己的手机,他一定会接,然后你就借口要拿回手机,穿辣一点上门去——”小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很愿意穿辣一点上他的门哪。” 现在沉默的人换成章敏。 “怎么?还是行不通吗?”小吴沮丧地问。 “很抱歉,但还是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想他对你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她不敢补充后面那一句!他甚至对我凶巴巴,好像我曾经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好吧,那还是得由你出马。” “没 (: ) 第 2 部分阅读 “好吧,那还是得由你出马。[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没问题,看在一百万的份上,我一定会成功的!”她挥舞着拳头,咬牙立誓。 自从她和小吴的万能事务所开张以来,还没有失败的纪录,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章敏穿上了暖暖的毛衣风衣和牛仔裤,将长发绑在脑后,戴上安全帽—— 送羊奶去也! 歹年冬,钱难赚,如果不兼差是不行的,何况她可是家累很重的人呢。 跳上她的紫色机车,先飙到羊奶批发商那儿装满两袋的羊奶,然后照着分配的路线,一一将最新鲜的羊奶送到订户的家门口。 边骑车,她也边思索着待会儿打通了自己的手机后,应该怎么说话才好。 尤其他们昨晚有了那么不愉快的开始。 “真是伤脑筋。”她抓抓安全帽下的头发,有点苦恼。 大年初一天气还算晴朗,但是气温却只有十几度,等她送完羊奶后,觉得握着机车把手的手都快冻僵了。 街上商家播放着熟悉热闹的贺岁曲子,和鞭炮一样营造出了浓浓的年节喜气。 章敏停下机车,微笑地环顾四周,感受着喜庆团圆的氛围。 昨晚为了参加新年化装舞会,所以她没能到北投的疗养院和姑婆一起围炉,今天一定要找时间去探望姑婆,并且包个大红包给她。 只是姑婆常常不认得她,老年痴呆症将老人家的意识和灵魂带入时光的隧道里,姑婆通常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偶尔灵光一闪才会认出她是谁。 章敏脸上浮起一抹感伤,但随即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 “没关系,反正只要她还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她露出坚强的笑容,拿下安全帽。 来办正事吧! 她把安全帽挂好,走向骑楼下的公用电话,推入IC卡,拨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在接通的嘟噜噜声响起时,她的心跳也莫名加速。 “喂?”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她不禁吞了口口水,“你捡到我的手机。” 路唯东没有浪费时间跟她讲五四三,只是简单明了地问:“我们在哪里碰面?” “呃,中午十二点……”她顿了顿,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加了点嗲音。“你请人家吃饭,行吗?” 电话那端有半晌没有回答。 什么嘛,美女给他面子请吃饭,居然还要考虑那么久? “好啦好啦,那我请你,这样行了吧?”她忍痛道。 真是的,开宾利的人连顿午饭都不愿意请……虽然他们不是很熟啦。 “十二点,在玫瑰饭店门口。”他说完就挂断电话。 “喂?喂喂?”她瞪着话筒,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霸道又自以为是的男人。 搞什么,一副跟她很不熟的样子,好歹昨天晚上他们也有肌肤之亲——隔着衣服!虽然她也是百般不愿意,但他也不用疏离冷漠成这样吧? “哼,有钱人了不起啊?”她心里大大不是滋味。 没关系,她喜欢有高难度的挑战,他越是高不可攀的样子,她就越有信心整到他! 章敏迫不及待再次推入IC卡,这次拨打的是小吴的手机。 路唯东一袭黑色套头开希米尔羊毛上衣,咖啡色皮衣外套和黑色长裤,英俊的脸庞带着淡淡漠然。 他伫立在玫瑰饭店门口,手上的古巴细长雪茄燃起微微辛辣香气,虽然在等着,却没有半点烦躁之色。 昨晚对他而言,就像一个疯狂又绮艳却怪异的梦境,尤其那个穿着紫色纱织华丽的皇后突然跳下车奔入漫漫黑夜中,更令他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她一定就是使者。 那通电话一定是H。M打来的。 他本想按取她手机里的来电号码,回拨给H。M,没想到上头却没有显示号码。 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他绝不会让过去阻碍他前进的脚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 所以他必须要在使者身上下手,让他们知道路家这次也永不妥协。 远远的,他眯起双眼,看着一个美丽的身影气喘吁吁地由远至近奔跑过来。 那个女子身形像昨夜的她,可是少了昨晚艳色的装扮,一身淡白色的洋装和黑色小短装外套,衬着她干净莹白的脸蛋,别有一番清新又性感的风情。 他承认,在昨夜见到她之前,从没想过使者原来是个年轻小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塞车。”章敏气喘如牛,好不容易跑到他面前,仰高头歉然地望着他。“等很久了吗?” “没有。”他凝视着她,率先转身迈开长腿。“走吧。” “去哪里?”她还来不及喘口气,露出慵懒迷人的娇笑咧。 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她只能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和宽肩,小跑步喘着追上去。 是没有走那么快就赶不上吃饭了吗? “等等我。”她本来想要摆出的摇曳生姿走法全被搞乱了啦。 他停下脚步,回头微挑眉看着她,“你昨晚不是跑得挺快的吗?” 章敏一怔,随即尴尬地干笑。“呵呵,天黑视线不良,你肯定是看错了。” “我视力二点零。”他一句话就把她钉死在当场。 “呃……”她哑口无言。 路唯东没有再穷追猛打,只是继续往前走,可是走了几步见她还停在原地不动,随即不耐地回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我已经订好位子了。”他冷静道,仿佛握着她柔软的小手一点感觉也没有。 章敏却是心跳得乱七八糟,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手掌热力惊人又好有力气。 被这样的手牵着,就算刮风下雪吹台风都不怕了吧?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嫉妒起苗如兰。 章敏热血冲脑,完全忘了回头看看小吴为什么还没来,也忘了要惋惜小吴错失拍照的良机。 因为被他牵着手,跟在他伟岸的身旁,她不经意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和烟草香味,还有一股独特醇厚迷人的男人气息,他的味道。 她的脸颊没来由地悄悄浮起两朵驼红。 “你的手好冰。”他皱起眉,低头注视着她。 “哦,我只是体质比较冷一点,一到冬天手都是冰的。”她解释,心儿有些怦怦然。 他眉头蹙得更紧,随即放开她的手,想也不想便脱下皮衣罩在她的肩上。“穿上,我不想听到你打喷嚏。” “谢谢你,可是不用了,因为我——” 路唯东不由分说又抓起她的手,大步定向餐厅。 罩在她身上的皮衣外套好暖和……还有他身上独特性感的男人味…… 章敏心窝莫名甜丝丝又暖洋洋起来,小脸越发酡红。 他们在玫瑰饭店二楼中餐厅“潇湘雨”的雅座里坐了下来,路唯东打开烫金菜单,劈头就问:“吃不吃辣?” 章敏一头雾水,“哦,我不吃辣,一点点都不能吃。” “好。”他利落的对侍立在一边经理道:“宫保鸡丁,五更肠旺,红油抄手,花椒肚片什锦锅。” “什、什么?!”她正把茶杯端到唇边,闻言差点一口茶都喷出来了。“喂,我说我不能吃辣!” “我没有点任何跟辣字有关的菜名。”他故作闲适,耸耸肩道。 “两位先喝杯茶,菜待会儿就上。”经理瞥见章敏脸轰地炸红起来,连忙收拾菜单快步溜走。 “你是故意的吧?”她不爽地瞪着他。“故意点每一道都是辣菜来整我?” “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理由整你?你得罪过我吗?”路唯东好整以暇地瞅着他,似笑非笑。 她一时语塞,随即结结巴巴道:“我……我当然没得罪你,所以我才、才这样问……” “你骗我你是苗如兰。”他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香片。 在睡了饱饱的一觉后,他整个人又恢复平常的冷静,耐性十足。既然她想玩游戏,他就奉陪到底。 这次他不会再让疲惫烦躁懊恼的失控情绪左右了行为,包括那将她软玉温香的娇躯压在身下的举动。 他胸口掠过一丝燥热的骚动。 “那个不算,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章敏硬着头皮道,随即记起自己的任务,“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他皱眉,“感觉什么?” “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她做出害羞垂眸的表情。 他生平首次目瞪口呆。“什么见鬼的缘分?!” 她登时火大起来。“喂,讲话客气一点,什么见鬼的缘分,谁是鬼啊?” “你才讲话小心一点,我跟你一点天杀的缘分都没有。”他也被惹恼了,再度莫名失控。 “是吗?那你昨天晚上干嘛压我?”她不甘示弱地质问。 “我压你是因为……”他英俊的脸庞微微红了,“你自己知道为什么。[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你觊觎我的美色。”她大言不惭地道,“就是这样。” 他气极反笑。“我没有那么好的胃口。” “喂,我好歹长得也算五官端正、气质出众,当年还得过校园美女的称号,干嘛瞧不起人?”她气急败坏。“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到掉渣就了不起,帅哥又怎么样?可以当饭吃吗?能长肉吗?” 路唯东瞪着她,一副不敢相信居然有女人敢对他凶的表情。 “你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他破天荒地像个小男孩一样赌气咒道。 “你放心,反正我不会倒霉到嫁给你。”章敏跟他杠上了。“我才真是同情你未来的老婆,她知道你是个喜怒无常、嚣张霸道的浑球吗?” “嘴巴那么利,你上辈子是削铅笔机吗?”他毫无顾虑痛快地和她斗起嘴来。 “你有没有礼貌啊?你爸妈没教过你要爱护老弱妇孺吗?”她恼了。 “你也算老弱妇孺?”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脾气坏,口气差,你吓跑过几个男朋友了?” “三个……可是那一点都不关你的事!”在她来得及发现前,备感受伤的愤慨已经冲口而出。 他怔了怔,突然觉得心微一揪动。“对不起,我并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 章敏暗骂自己的失控,故作满不在乎地开口,“没什么,反正那是事实,我的确连续把三个男朋友都吓跑了,虽然不是因为我很凶。” 路唯东深邃的黑眸直直注视着她,语气温和了许多。“那是为什么?” 她讶然地望着他,本以为他会落井下石,没想到却在他眼底看见真挚的关切。 章敏心慌地垂下视线,佯作若无其事道:“原因很无聊,你不会有兴趣知道……对了,我想点宁波炒年糕吃。” “我想知道。”他口气里的坚定不仅震动了她,也慑住了他自己。 奇怪,他为什么会想知道?这完全是她的隐私,他既没有必要,也不打算深入了解她。 可是他就是没来由地想知道,究竟是哪些男人让她在分手后再提起时,还会觉得那般忧郁感伤? 他的回答让章敏有点无所适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真的想听?可是他不是一副冷漠又巴不得离她越远越好的样子吗? 热辣辣、香喷喷的菜肴纷纷被送上桌,可是他们俩却没有人动筷。 章敏盯着他皱起的眉头,专注的眼神,忍不住问:“你是认真的?” “对。”他扬眉。 就算他想听,她也不可能会告诉他的。 非亲非故又无原无故…… 但她却听见自己一五一十老实说了出来。 “好吧。第一个男朋友是我高中三年级的同学,他送了我三天的情书,写得文情并茂情感深挚,就在我感动得要命,正想要按受他约我去吃冰的邀请时,就听到他改去追我们隔壁班的钢琴才女。” “那算是男朋友吗?”路唯东额头出现三条黑线,没好气地道。 真是浪费他的时间和他的同情心。 这个女人脑袋瓜究竟在想什么?她看起来明明就不像是个花痴,条件也不错,为什么就是不能正经一点? 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咬一咬牙。反正说都说了,豁出去了! “第二个男朋友是我大学学长,那时我念大一,他送了我一个星期的玫瑰花加满天星,我们还曾经在校园里散步,可是就在他要索吻却被我来个过肩摔后,第二天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她叹了一口气,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不禁蒙上一层迷蒙的雾气。 路唯东开始后悔自己极力要听她伤心的恋爱史了。 “第三个男朋友是在我大学三年级时,悄悄走入我生命里。”她的眼神因回忆而变得温柔。 “这次他是在你宿舍底下弹吉他唱情歌吗?”他不无讽刺地道。 她究竟是哪个年代的?还会为了那种拙劣差劲又可笑的追求方式感动? 他不愿承认心头掠过一抹的不是滋味。 “没有。”她低着头,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空盘子。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却还是令她难受。“他对我很好,呵护备至,常常问我要不要吃消夜,口渴不渴……直到他发现我爸妈都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姑婆,还得了老年痴呆症。在我们认识后的第一个情人节的晚上,他传了通简讯,写着:‘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家庭。’就这样,走掉了。” 路唯东原先的讽刺和啼笑皆非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怔忡地凝视着她,胸口划过一丝丝痛楚。 “我没有对他们凶,也还来不及对他们温柔,他们也没有被我吓跑。”章敏低声道,有些自我解嘲地笑。“可是很奇怪,我还是觉得心里会难过……也许是因为他们连让我站上台,开始真正投入一段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也或许发现了我居然不值得一个男人对我用心三个月以上,所以我才会有这种心痛的感觉。” 路唯东深深地注视着她,理智不断在说服自己:她是使者,这也许是她编出来骗他同情、软化的一番话。 可是情感上,他却无法不被撼动、动容。 章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出来了,而且还是对一个才见过第二次面的男人,更糟的是,他是她的任务,她委托人的孙女儿的男友! 天!她是嫌事情不够复杂吗? “不过那个都过去了。”她连忙挤出一朵笑,心慌地夹了块宫保鸡丁塞进嘴里吞下去。“吃饭了、吃饭了……咳咳咳。” 她被辣呛到猛咳起来。 他心一震,愧疚地递过茶水给她,还咆哮着让服务生快点拿冰水、冰块甚至冰牛奶来。 “可以止辣的统统拿过来!”他边吼边帮她拍背,焦灼地问:“你还好吗?先含一口水好不好?他们已经去倒冰牛奶了。” “谢谢……咳咳咳……”章敏咳到眼泪都掉下来了,鼻子红通通,小脸也涨红,看起来凄惨极了。 他心底的内疚更深,拿着湿纸巾轻柔地替她擦过热烫的脸颊和颈项,希望能让她舒服一些。 她真的连一点点辣都不能吃,该死的他居然还明知故意! 路唯东,你究竟在干什么?居然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就算她是使者,这样对地也大过分了! 他懊恼极了。 终于,经理急急忙忙地端着一大杯冰牛奶来了,路唯东一把抓过杯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唇边,“来。” 可怜被呛到气管又猛咳老半天的章敏险些岔气,就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地吞下冰牛奶,口腔喉咙胃部被这股冰冰凉凉又香浓的琼浆玉液滑过,瞬间抚乎了不少热辣的痛苦。 吁—— 她终于可以自己捧着杯子,一口气把剩下的冰牛奶全喝光,但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大手扶着杯身,见她喝完了,还帮她把杯子放回桌上。 “好点了吗?”他眼神好不温柔。 “……好了。”她接触到他的眸光,登时脸颊飞红了。 “脸这么红,还是觉得辣吗?要不要再喝一杯?”他误解了她小脸泛红的原因,迫切地问。 “不不不,够了,真的。”她低头躲避他那令人心慌意乱的迷人眸光,摸着肚子苦笑道:“好冰喔,我的胃好像结冻了。” “你刚刚的反应真的很惊人。”他被她逗笑了,心有余悸地道:“我没想到你的不能吃辣……是这么严重。” “不好意思。”她讪讪地道。“不是跟你唱反调,我也试过很多次了,甚至连号称只是配色用的去了皮的大红辣椒,只要一盘菜里加了一丝,我还是被辣哭了。” 所以她完全无缘品尝所谓人间极品麻辣锅,呜。 路唯东总算安心回到座位里,黑眸依旧紧紧凝视着她。“该道歉的是我,我刚刚……其实是有点故意的。” “只有一点点吗?”她睨了他一眼。 “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他尴尬地承认。 章敏见他一脸内疚,不禁心软了。“没关系啦,偶尔吃辣也好,促进血液循环也不错。” 他有些失笑,眼神更加柔和不少。“你那些‘男朋友’都是笨蛋。” “啊?”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们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女孩。” 章敏呆呆地瞅着他,突然觉得……眼睛湿湿的,心头暖暖的…… 感动得想哭。 第三章 在经过惊天动地被辣呛到事件后,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出奇地和睦了起来。 不再有那么深的防备,那么僵硬的对峙。 路唯东为了弥补她,也为了表达自己深深的歉意,他点了一大堆美味的、不辣的菜肴。 甚至不再有刺探、武装、冷嘲热讽…… 他还是会从她口中问清楚一切,但不是现在。 “好吃吗?”他微笑地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脸。 “好好吃。”章敏满眼都是吃到绝世美食的感动光芒。 葱油蒸鲈鱼、干贝炒芦笋、虾球烩银杏,还有一锅香菇竹笙鸡汤,鲜得她舌头都差点吞下去了。 有这么可口的食物可以吃,真是太幸福了。 “喜欢就多吃点。”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看你吃东西的模样,可以去拍广告了,好像每样东西真的都美味至极的样子。” “是真的超好吃。”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好久没有吃这么好、吃这么饱过了,饱到她都忘了要淑女一点,甚至饱到她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 章敏悚然清醒。 “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我的手机。”她小小声开口,“忘记先跟你拿了。” 路唯东漾着笑意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我会还你手机。但是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该如何联络H。M。” 又是这个话题,又是H。M,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我老实跟你说,我不认识H。M。”她诚恳地道。 他眼底蒙上一抹阴郁,近乎失望。“我以为你会对我坦诚一点,不耍花样,不玩儿心机。” “我没有啊。”她说得有一丝心虚。 糟糕的是,她真的有对他耍心机、玩花样,但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章敏心微微一揪疼,她现在真的很不希望自己的目标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呢?为什么她必须要测试他,甚至还要挖个陷阱给他跳,就因为一个老先生害怕孙女儿会所嫁非人? 她想骗谁?这件事当然很重要,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再说她已经收了前金,就有责任完成任务,然后心安理得拿到后谢。 但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是个好人……她感觉得出来。而且他在对她好的时候……真的很温柔。 天,她不知道,也许该跟苗老先生报告,未来的孙女婿是个好男人,可是她又有些矛盾,万一她弄错了?她识人不清呢? “你穿着紫色的皇后礼服,和我要找的人装扮一模一样。”他直视着她,真的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伪装掩饰的言辞。 她看起来是个外表清丽性感,实际上却是很单纯的女孩子,他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 “也许只是打扮像,也许化装舞会上不止我一个人穿紫色的皇后礼服。”她极力想澄清。 “我看遍全场所有人的装扮,只有你是唯一一个。”他的神情严峻了起来。 章敏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些手足无措地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她的抵死不认令他觉得很不舒服。 “不,有一件事你还是可以帮得上忙。”他淡淡地开口,“回去告诉H。M,他的诡计不会成功的。” “可是我……” 路唯东自口袋里取出她的手机递过去,黑眸炯炯。“还给你。” 她讷讷地望着他,胃像被塞了团棉花,乱糟糟的。“谢谢,可是我还是很抱歉我帮不上……” “这是我在台北的电话和地址,我会停留一些日子。”他的语气十分冷淡,“如果你决定不再打哑谜,肯跟我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愿意让路家彻底解决那件事,那么就来找我。” “可是我……” “你慢慢吃,我先离开了。”他站了起来,朝她微欠了欠身。“我会付账的,你尽管放心。” 章敏像被针刺中般瑟缩了下,大眼睛里浮起一抹受伤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昂然大步离去。 满桌香味四溢的菜肴完全失去了吸引力,章敏低着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起来。 如果刚刚是感动到想哭,那她现在就是难过到想嚎啕大哭。 为什么他失望和鄙视的神情会让她有种胸口闭气到无法呼吸的痛楚呢?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章敏打开紧闭的窗户,让外头的冷空气吹进来。 胸闷的情况还是很严重,但最严重的恐怕是她的脑袋吧? 不过就是一个才见了两次面的男人,凭什么让她这么在乎他说的话、他的表情、他的举动? 她在铺着褪了色的二手仿波斯毯上坐了下来,裙摆在周围散漾开来,像朵脆弱的雪白山茶花。 手里无意识乱转着遥控器,二十吋的二手电视画质依然清晰,可是萤幕上每个贺年的节目在她眼前视而不见地晃过、消失。 我会付账……你尽管放心…… 她不是乞丐,也不是去吃白食的,更发过誓永远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跟任何一个人低声下气的借钱。 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种被瞧不起、被蔑视的阴影,可是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轻轻松松把她推回了拼命想爬出的深谷坑洞。 他轻而易举就让她觉得自己像穿着破烂旧衣的低下阶层社会蚁民,不管怎么爬也无法到达值得别人尊敬的地位。 “我不是已经不再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了吗?”她自言自语,喉头有些发紧。“所以他说过的话,看我的那种眼神,统统不算数……对,不算。”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她勉强收敛心神,揉了揉酸酸的眼睛,伸手拿起话筒。“喂?” “敏敏,对不起,我本来已经在半路上了,可是因为闯红灯被条子拦下来……”小吴垂头丧气地道。 “不要紧啦,反正也没出现什么暧昧养眼的镜头好拍。”她努力挤出笑容,故作轻快地问:“你现在呢?回家了吗?” “呃……事实上,我打给你是因为……”小吴声音在发抖。“你可不可以来警察局保我?” “保你?!”她一震,睁大双眼,“闯红灯会被抓去警察局吗?” “问题是我闯红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警车了。”小吴声若细蚊。 “什么?!” 大过年的,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唉,尽管章敏有着满腹雄心壮志横扫千军的冲劲,但是从除夕到大年初一,短短两天遇到的衰事,让她不得不怀疑他们的两人万能事务所!前途无亮。 她也开始怀疑起之前接过的case会成功是误打误撞,瞎猫碰到死耗子。 两人万能事务所接过了查丈夫外遇的,帮人家找回宠物的,打扫房子的,还有接送小朋友上下课,最后不小心接到了一件女孩子委托要甩掉花心男朋友的case,便由章敏假装对她的男友示好,当他俩去喝咖啡的时候,那名女孩“刚好”当场撞见,然后就不由分说的丢下一句:“我们完了!”就这样顺利甩掉花心男。 那次的Case让他们赚了五万块,但是章敏付出的代价是被泼了一杯冷冰冰的开水。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啊。 但也亏这件Case让他们开创新局,现在他们在进行的任务可是能赚进一百万的好差事呢。 只是章敏越来越觉得,这一百万赚得格外沉重难过了。 初二、初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眼看年假就快过完了,可是她仍旧进度迟缓不前,因为她根本鼓不起那个勇气去找路唯东。 她怕他会再逼问关于H。M的事,她更怕看见他冷淡嫌恶的眼神。 初四早上,章敏送完羊奶骑着机车回到住处楼下时,机车才刚停进停车格里就听到手机铃声狂响。 是他吗? 她情不自禁心跳加快了起来,完全忘了冷飕飕的北风,急急忙忙自袋子里捞抓出了响叫不休的手机。 “喂?” “敏敏,今天中午十一点跟我到苗老先生家,要做会报。”小吴口气正经得好像要去参加府院会议似的。 闻言,她的胃登时绞拧发酸了。“可不可以你自己去就好?我今天想再去看我姑婆。” “不行,苗老先生特地交代你一定要去,他要亲自问你,到目前为止感觉路唯东的为人如何?” “那、那你就跟苗老先生说,还在了解中就好了。”她心慌慌道。 “那怎么行?怎么可以让客户觉得我们一点诚意、一点进度都没有?”小吴大大不满。 她知道小吴说得对,可是她现在心乱如麻,对路唯东的感觉有酸有甜又苦又有涩,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尤其路唯东是他孙女儿论及婚嫁的男友,她批评得太难听也不对,褒奖赞美得很好又不合老人家的意……最重要的是,她头痛胃痛浑身都痛。 “我不管,十一点你一定要到。记得吧?信义区的时尚星空大楼门口,我们再一起上去。” “好吧。”她心情沉重地按掉通话钮,有气无力地走向大门。 章敏,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怎么会以为自己做得到?你承受得住当路唯东知道你只是在设陷阱给他跳时,他气愤厌恶痛恨你的熊熊怒火吗? 她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铅块那样重。 这股低落的心情一直到十一点,她和小吴在时尚星空大楼的铸铁大门会合时,仍旧紧紧揪住她的神经。 “你疯了!就穿这样出门?”小吴瞪着她。 “哪样?”她眨眨眼睛,回过神来。 “短T恤和牛仔裤,你不怕冷死啊?你的形象是冷艳,不是冷冻猪肉。”小吴虽然口里嘀嘀咕咕碎碎念,还是不改关心地脱下身上穿的亮晶晶炫彩牛仔外套。“拿去。” “小吴,谢谢你。”她感激地接过来穿上。 咦?她回住处后不是换过合宜的衣服了吗?怎么会是穿着短T恤和牛仔裤出门呢? 还有,为什么一样是男人,一样给她穿外套,她对小吴的举动虽然感到窝心,却连一点点怦然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不像路唯东的外套,暖和舒服得让她光闻就会上瘾…… 真要命!她肯定是脑子冻坏丁。 “你在发什么呆?”小吴庆幸自己穿了卫生衣和两件毛线衣,要不然陪着她在这儿发傻,恐怕早就喷嚏打到昏了。 章敏深深吸口气,“没事,我们上去吧。” 小吴狐疑地瞅了她一眼,伸手按下二十一楼的对讲机。 大门轻响一声的开启了,他俩缓缓走了进去。 这是信义区典型的豪宅,虽然不像帝×宝那样豪奢炫耀,却是属于低调的、高雅又尊贵的那种。 一百多坪,光是玄关就比她的小套房还要大,更别提里头古色古香的摆设!全套珍贵紫檀木座椅、各色古董、历史悠久的名家字画等等。 通常走进这种昂贵得不得了的地方,章敏会浑身僵硬,害怕打破人家的蟠龙花瓶之类的,但是说也奇怪,这次来跟上次一样,她对这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说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摆设。 只是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因为她家是小康之家,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车祸过世了,她是跟姑婆相依为命长大的。 她不可能见过这样的地方。 苗老先生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清臞的老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盼。 章敏突然惭愧了起来。 答应人家的事没能做到,甚至还下意识一拖再拖……真是罪过。 佣人恭敬地问他们想喝点什么,小吴搓着手兴奋地点了蓝山咖啡,她则是一杯开水,因为她自责又紧张到吞不下任何东西。 “两位请坐。”苗老先生虎威犹存的眸光闪电般扫过他俩,最后落在章敏身上。“章小姐,辛苦你了。” “呃,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她腰间被小吴的手肘重重顶了一下,意会过来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怜的小吴差点被她吓出心脏病。 “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了?章小姐有再跟路家少爷碰面吗?”苗老先生凝视着她,锐利的老眼有一丝异光。 “前两天有。”她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以目前来讲,路先生种种的行为和举止谈吐,都不失为一个绅士的风范。” “那是表面,那么内在呢?真正的他,你可有几分了解?”苗老先生追问。 “您也明白,要了解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不是三天两天就能弄清楚的,但是以现阶段来说,路先生并不是个急色鬼,他是很有个性的男人,这是我可以向您报告的。”她由衷道。 苗老先生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继续下去,我要知道他真正的为人,否则我是不会放心把孙女儿交到他手里的。” “是的,我明白。”她心底暗暗叹息。 小吴几乎按捺不住高兴和安心,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 “章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不合理,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更主动一点,也许再大胆一点、激进一点,不只是单纯的试探他是不是会对你有什么逾矩的行为……”苗老先生微微倾身向前,苍眉高高挑起,“最好是试探他的底线。”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指的底线是?”她茫然不解的问。 “看看他会不会爱上你。”苗老先生石破天惊地道。 “什么?!”章敏和小吴异口同声大叫。 这太夸张也太突然了,而且路唯东将来有可能会是他老人家的孙女婿,他怎么会鼓吹让孙女婿爱上别的女人? 这个要求对章敏来说实在太震撼,她觉得脑子一阵嗡嗡然,不知是甜是酸还是惊吓,翻腾得像快晕船。 “你们不需要感到惊讶。”苗老先生缓缓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珍贵的汉玉扳指,神情莫测高深。“如果他是个轻易就会爱上别的女人的混蛋,那么和如兰结婚以后,说不定不到一年半载就出轨移情别恋了。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事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先测试他意志和情感的坚贞度。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要是他始终对你不动心,那么我就相信他是一个值得如兰托付终身的男人。” 老狐狸,果然是一只老狐狸。 和小吴满心的钦敬佩服相较之下,章敏简直惊骇到快晕倒。 开什么玩笑?不只是诱拐看他会不会色心大动,现在还要考验他会不会爱上她?! 这根本就是临时被通知要参加高难度、升级版的“谁敢来挑战”嘛,可是此刻她宁可吞下一吨恐怖的面包虫也不要跟他玩爱的亲亲游戏! 她有预感,恐怕他还没爱上她,她自己就先晕船晕得一塌胡涂了。 “不行!”她倏地站起来,坚决地拒绝。 “敏敏。”小吴呼吸差点停止。 苗老先生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俩,脸上自信满满。 “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而且……这是不道德的!”章敏豁出去了,激烈地反对。“我不会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一样。” “敏敏……”小吴惊慌失措,拼命拉着她的袖子。 她不理会小吴的挤眉弄眼,美丽的眸子里燃烧着坚定的火焰,迎视苗老先生鹰隼般的目光。 “我加码到两百万。”苗老先生气定神闲地道:“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百般追求他,他仍然对你毫不动情,那么这两百万就是你的了。” “两……百万……”小吴已经快疯掉了。“敏敏!” “不行。”她还是不为所动。“我说过,这是原则问题。我可以设局挖陷阱,但就是不能欺骗人家的感情。” “好,既然你没有意愿,我可以找别人。”苗老先生冷哼。“一定会有巴不得掌握住这个好机会的人……” 章敏陡然僵住了。 不是因为赚不到两百万,而是无法接受有另一个女人对他放电、诱惑,最后狠狠踩碎他的心! 不应该是这样的。 “等一下!”她急急叫道。 “怎么?”苗老先生嘲谑地挑起一道苍眉,“还有什么指教吗?” 她咬着下唇,内心强烈交战挣扎着。“就一个月?” “对,一个月。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天天都要出现在他面前,使出一切女人天生的本领魅惑他,倘若一个月后他仍然心意坚定地爱着我的孙女儿,不受任何影响,那么你的任务就算成功。”苗老先生接过管家送上的一杯老参茶,缓缓呷了一口。“两百万立刻汇入你户头。” “好,一言为定。”话出口的刹那,章敏觉得自己仿佛跟魔鬼打下了永不得脱身的契约,可是她别无选择也毫无退路。 她就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女人黏着他、缠着他。 就算明知道她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在签下契约,大事抵定之后,章敏和小吴便随后告辞。 走出大门,在等电梯的当儿,章敏的神情沮丧得要命,小吴却是高兴到手舞足蹈。 “敏敏,你实在是个谈判高手,真是太厉害了!短短十分钟,就让苗老先生又多加码了一百万,现在我们俩可以一人分一百万了,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小吴在她身边兴奋的碎碎念。 “你当这两百万可以赚得很轻松吗?”章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情沉甸甸的。 “那当然,有你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小吴对她的美貌信心十足。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一名清秀佳人娇娇弱弱的自里头走了出来。 圆绒针织帽,雪白兔毛大衣,粉红色苏格兰呢裙,雪白的长靴子,衬得她小巧雪白又微漾酡红的脸蛋,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公主一样。 虽然没有见过,但章敏却直觉知道她是谁!一定是苗家的千金,苗如兰。 章敏自认长得还挺美的,虽然没有到倾国倾城那么夸张的地步,可是眼就是眼,脸就是脸,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材更是连女人都嫉妒。 但是和出尘不染得像朵粉红荷花那般动人的苗如兰相比,她觉得自己简直被踹到“庸脂俗粉”那一堆去。 什么是自惭形秽,她总算感觉到了。 “你们是我爷爷的客人吗?”苗如兰亲切地开口,笑容嫣然可人。“怎么不再坐坐呢?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果然是苗如兰! 小吴虽然是个同志,仍然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被苗如兰的清艳美丽慑住了。 “谢谢你,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苗老先生。”章敏勉强挤出一抹笑,瞎掰道:“我们是联合劝募的志工,非常感谢苗?(: ) 第 3 部分阅读 “谢谢你,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苗老先生。[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章敏勉强挤出一抹笑,瞎掰道:“我们是联合劝募的志工,非常感谢苗老先生的爱心捐款……因为还要到别的地方,所以就不打扰了。” 小吴愕然地望着她,“我们几时变成联——” “走了。”她一手用力勾住小吴的脖子,硬生生将他拖进电梯里。“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喔,再见。”苗如兰讷讷地跟他们挥手。 “落荒而逃”尚且不足以形容章敏的动作,她火速将小吴抓进电梯里按下一楼的按钮,活像见到鬼一样,小脸满是惊骇和余悸犹存。 “你在干嘛?怎么不跟人家打声招呼?”小吴回过神,抱怨道。 漂亮的“美景”人人爱看,她害他少看了好几眼说。 “打招呼?”章敏咬牙切齿的开口,“对啊,就举起手跟她说:‘Hi,苗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哦,对了,我们正在跟你爷爷设局阴谋暗算你心爱的男朋友。’如何?” “呃……” “不用呃了,事情就是这样。”她没好气道。“不必说哈啰,不需打招呼,我们要离她越远越好。” 电梯安静无声地往下降,章敏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脑袋瓜里闹烘烘的,心底滋味复杂难辨。 苗如兰真的美得不似人间有的女孩,难怪路唯东会爱上她。 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她的良心在拉锯撕扯,喉头还莫名其妙地被团热热的硬块堵住了。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寒冬发威。 章敏勉强自温暖的被窝爬起来,真是生不如死。 不过羊奶还是得继续送,尽管她一个月后可能会有笔百万元的大收入,可是她才不想象“卖牛奶的女孩”一样,梦想还没实现就先乐极生悲。 再说,在寒风中送羊奶虽然辛苦,还是要比欺骗一个男人的感情简单多了。 唉…… 她穿上套头棉质长袖T恤后,忍不住再多加了件手织毛线衣。 温暖的毛线衣是姑婆在疗养院里闲暇时织给她的,虽然是沉稳的丹宁蓝色,且还是男性的尺寸,但她还是觉得很窝心。 今年八十几岁的姑婆几年前得了老年痴呆症,意识经常徘徊在过去和现在之间,偶尔认得她,偶尔会把她当作别人,章敏一开始完全不能接受乐观坚忍的姑婆竟然变得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人是困在八十几岁的苍老身体里,灵魂却回到了悠远的过去。 她更伤心姑婆已经不太认得她了,再也不会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做美味的鸡蛋糕给她吃。 但后来章敏也领悟到,其实姑婆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也未尝不好,她可以只记得最美好的岁月,记得童年时候扎着两条小辫子和玩伴丢绣花小沙包,记得穿着小碎花洋装站在树下,红着脸等待那个心仪的少年骑着脚踏车经过…… 姑婆不需要再记得生命中曾经经历过的不堪、煎熬和伤痛,她的记忆只剩下最单纯的,最能够逗笑她的片段。 所以她未尝不是不快乐的。 “快乐就好,人要是自己不能找快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喃喃自语,替自己加油打气。“章敏,要知足了,起码你现在有地方睡、有衣服穿。有饭吃,还有事做,有手有脚身体健康,你比起这地球上大部分的人都幸福多了,还有你长得五官端正,不需要去做颜面矫正手术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响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自我肯定,她忍不住边咕哝边接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肯定又是啰唆公会会长吴英俊。打来叮咛她千万要记得想办法对路唯东死缠烂打。 “喂?”她有一丝不耐烦地道:“不用再提醒我该怎么做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她心下没来由的一颤,呼吸暂停。“你……你哪位?” 是他吗?会是他吗?声音熟悉得令她怦然心跳,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打给她? “既然你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坚持不肯打给我,那么我只好亲自打给你。”路唯东在电话那端微微挑眉,有一丝不悦。“你不要告诉我,你连我的声音都不记得。” 这么霸道的语气,就是路唯东没错! 她胸口先是一热,随即没来由心酸酸了起来。 “我当然记得你的声音,就是那个自以为请我一顿饭就能把我的自尊丢在地上踩的人。”她吞咽下莫名的哽咽,讽刺道:“干嘛?天气冷,闲着也是闲着,想再请我去吃鸿门宴吗?” 他在电话那端沉默了。 章敏话才冲出口就后悔了。于公于私,她都不想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更不是有意要刺伤他的。 “对不起。”就在她努力想着该如何挽回情势时,电话那头低低传来的语气隐约带着内疚。“上次我太过分了,是我的错。” 不公平! 她难过了好几天,他却只要用低沉醇厚如午夜收音机里传出的日沙哑嗓音,简单说一句“对不起”,她就情不自禁整个人融化在他脚边了。 “不……需要。”她差点咬到舌头,口是心非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挂电话了。” “我想见你。” 她的脸蛋瞬间红了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少、少废话,你打来要干嘛?” 要死了,干嘛讲得那么充满暧昧情意缠绵的样子?每次都害她乱乱想。 “十一点,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等一下!”她心一慌。“你又不知道我住哪里……你知道吗?” “你可以告诉我地址。”他语气温和的说。 “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要再见魅力惊人的他,起码得穿上几十斤的防核衣才能阻绝他那比百万辐射还要危险的性感气质……而且他比她当初想象的要聪颖精明太多太多了。 甫接下这个任务时,她还以为自己只要稍微搔首弄姿,卖弄一下风情,就能够成功的把自命风流的花花公子诱进圈套里,假装去开房间什么的,然后就能趁他去洗澡准备要那个那个的时候,打电话通知苗如兰来亲眼“见证”。 那会是个很不堪的场面没错,但是拿人钱财予人消灾,章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越变越复杂,她甚至得让他爱上自己…… 她昨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怎么会冲动得告诉苗老先生她可以? 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坚强得连子弹都打不穿,又干练谨慎得滴水不漏,更惨的是她除了得跟他的性感对抗,还得和自己的良心打架…… 这年头钱真的好难赚,呜。 “你要做什么心理准备?”路唯东似笑非笑的问,“要请示H。M下一步该怎么做吗?” H。M?又是H。M!这个H。M到底是跟他有什么重大关系?他干嘛什么事都要扯到H。M去? “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她老实的说,“如果这次见面仍然要谈H。M的事,那我想我们大可不必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他又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好。” “真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 “可是……”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 她又不是脑袋坏掉。“不行,要就约在威秀影城门口。你知道信义区的威秀影城吧?你确定要碰面吗?因为我不打算再听你提起关于H。M的任何!” “十一点见。”路唯东不由分说就挂断电话。 “喂?喂?”她瞪着手机。 他到底是懒得跟她讲清楚,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清楚? “能不能顾顾别人的感受啊?”她气愤地按掉通话键。 但气归气,章敏还是莫名其妙热血沸腾兴奋不安了起来。 身材曲线窈窕玲珑的章敏穿着酒红色洋装,在寒冷的天气里缩头缩脑地站在路边发抖。 她披了一条淡粉红色的披肩,虽然柔滑的棉料多少暖和了些许身子,但是光裸的小腿还是冷得要命。 在这个时候,章敏分外想念她的牛仔裤和大毛衣,最好再加一件棉袄就更棒了。 而且穿这么辣搭公车真的有够怪,她一路上遮遮掩掩的,像作贼一样逃避车上乘客们的好奇眼光。 “你穿这样不冷吗?” 正在胡思乱想间,宾利车已经停在她身边,穿着白色V字领开希米尔羊毛衣,显得英俊优雅的路唯东皱眉望着她。 “完、全、不、会。”她强忍牙齿打颤,挤了一朵勉强称得上是性感的笑容。 他依旧眉头紧皱,下车走过来替她打开车门。“快上车吧,你都快冻僵了。” 章敏依言坐进车里,心跳怦怦然地偷瞥了他一眼。 就算他很霸道,但是浑身上下仍然流露出风度翩翩的绅士风范。 她宁愿他粗鲁一点,暴发户一点,脑满旸肥一点……不要连白天看起来都帅得令人呼吸困难,心跳加速。[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你的脸红了。”他眼睛望着前方,性感的唇畔微微上扬。 “冻红的,冻红的。”她急忙捂住脸颊,干笑道。 他唇角的笑意扩大了。 章敏被他笑得有点不自在起来,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哪里不对劲。 除了她跟个花痴一样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得清凉有劲外,其它都很正常。 “你到底在笑什么?”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的笑容太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宠溺……她如果不是有妄想症,就是这几天火星人大举进攻地球,其中一个还占据了他的身体。 不然他为什么对她这么亲切? “没什么。”他抿着唇,眼底笑意盎然。 “神秘兮兮的。”她嘀咕。“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驾驶着宾利奔驰在街道上,章敏有点紧张地偷偷瞄着他,不知道他究竟要把她载到哪去。 热闹的台北市,到处都播放着拜年贺岁的音乐,充满了幸福团圆歌舞太平的气氛。 “你为什么没有跟家人围炉?”因为车子里气氛着实太诡异,她只好想个轻松点的话题问。 “在美国,很少过农历新年。”他简单回答。“你呢?” “我?”她有一丝惆怅,“没什么人可以围炉,而且年节也快过完了,晚上可能会去吃个小火锅充数,自娱自乐也好。” 路唯东眸光有些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你呢?一个人在台北一定很寂寞吧?”她试探地问。 “有时候。”他意味深长的回答。 她心脏卜通卜通的狂跳起来。 耶?他的态度软化了,这是个大好机会。 “不如……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火锅吧,假装围炉,沾沾过年的喜气,你觉得怎么样?”她强抑着兴奋,想方设法要制造机会。 “就我跟你?”他狐疑地挑眉。 “是啊,你怕呀?”她故意激他,豪爽地拍子下他的肩膀——厚!有够硬。“我不会把你吃掉的啦!” 他啼笑皆非。“你是女人,该担心的是你才对吧?” “话不能这么说,这年头会辣手摧草的人也不少……”章敏陡然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改口,“呃,当然啦,我当然不是那种人。就……只是纯粹吃个火锅,反正天气那么冷,对吧?哈哈!” 路唯东看着她干笑的表情,黑眸掠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好呀。” “什么?你真的答应了?” 他耸耸肩,“我今天本来就是想请你吃饭,向你表达歉意。” “是吗?可是你刚刚在电话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她困惑地望着他。 “我临时改变心意了。”他清了清喉咙,给了她一朵迷人的笑容。“总之,今天我客随主便,你想怎么样都行。” 章敏立时双眼亮了起来。 真的怎么样都行吗?那友情赞助一下,直接滚上床拍个两张照片让她好交差行下行? “对我上下其手除外。”他睨了她一眼。 “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她被识破诡计,尴尬心虚地频频眨眼睛。“别、别开玩笑了。” “真的不会?”他故意捉弄她。 “当、当然不会!”她面红耳赤,话说得结结巴巴。“不要以为你、你肌肉那么结实,我、我就会像那些花痴一样……迷恋你……你想、想太多了。” 厚!心脏差点没力。 “我只是随口提提。”他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你干嘛连耳朵都红了?” “有吗?我、我没有吧?”她急忙捂住发烫的耳朵。 路唯东唇角不自觉地频频往上扬。有时候他忍不住有点怀疑起她真的是使者吗?虽然有张清艳脸孔,却是少根筋的个性。 H。M派她对付他,会不会太小看他了? 所以他决定不硬碰硬,改用迂回的计画。 “你笑得好诡异哦。”章敏研究地打量着他英挺的脸庞。 “你该去配眼镜了。”他老实不客气地道。 她赏他一记白眼,没好气地低声嘀咕。“明明就笑得很奇怪,还说我……等一下,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随便。”他神态从容悠哉,一点都不像几天前那个暴躁冷硬的男人。 ……铁定是火星人附身,要不然就是卡到阴。 不过她还挺感激老天,让他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是对她充满防备浑身都是刺了。 “我们去逛年货大街好不好?”她脑中灵光一闪,兴奋激动地道,“今年年货大街为了因应观光年,所以会开很久哦。” “年货大街?”他一怔。 “你在美国一定没有见识过鱿鱼丝吃到饱,瓜子嗑到爽的壮观奇景对不对?”她双眼亮晶晶,热切地道:“想不想看?” “听起来……有点可怕。”不过他还是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好奇。“真的可以鱿鱼丝吃到饱吗?” “嘿嘿,想大开眼界吗?包在章敏姐姐身上。”她朝他挤眉弄眼。 “章敏?那是你的名字?”他脸色陡然有些异样。 “是啊,对喔,我到现在还没有自我介绍。”她嫣然一笑,“我姓章,单名一个敏,请多指教。” “章……哪个章?章鱼的章?” “什么章鱼的章,真难听,是‘楼高不见章台路’的章。”她迫不及待跩了一句诗词。 路唯东的表情是明显的有听没有懂。也对,他是在美国出生长大,他的中文已经算很好了,可是再更深一层的诗词歌赋,恐怕太为难他了。 “印章的章。”她只好再补了一个简单易懂的。“立早章。” “章……敏。”他眸底闪过一丝警觉。 会吗?难道H。M指派的使者就是昔年章家的后代? 不,应该只是凑巧罢了,这世上姓章的人千百万以上,怎么可能刚好就是那个章家的后人? 根据父亲所描述过的H。M,行事千变万化诡谲莫测,不会把如此浅显的答案就摆在他眼前,更何况,这也太冒险了。 章敏好奇地看着他的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微微沉郁又轻轻舒展开来。 现在是怎样? “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他性感一笑。 “那你叫什么名字?”她明知故问。 “我叫路唯东。”他黑眸炯炯然,唇边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前面左转,我们可以直走这条路再拐进迪化街。”章敏赶紧转移话题。 “遵命。”他微笑了起来。 第五章 “来来来!最后大减价,买到赚到,日本干贝今天跳楼大拍卖!” “南北杂货看这边!纯正酱油瓜子好嗑又大颗,三斤一百,老板不在偷偷卖啦!” “酸甜可口、生津止渴的蜜饯一包五十,买一包送两包哦……” “香菇肉厚大朵又香喷喷,一斤三百,两斤算五百,阿里山菇农含泪促销的啦!” 虽然是大年初五,但是迪化街的人潮还是挤爆了,章敏本来想要发挥地头蛇庙街阿姐的风范,先行对路唯东介绍一番南北二路杂货的历史缘起,可是才一踏进迪化街就被人潮推挤而踉跄跌了进去—— “啊啊啊……”她的脚、她的腰……哎哟!谁巴她的头啦? 路唯东虽然一开始也被人山人海的景象微微吓到,但是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揽进肩臂间,强壮结实的身材隔绝了她和外头热闹疯狂的人潮,也让她脱离受伤的危险。 “你还好吧?”他大声地在她耳边问。 “我还好,没有内伤。”她也吼了回去。没办法,这里实在太吵太挤了,光是两旁的商家和工读生摆出来的阵仗就有够惊人。“你比较高,看看前面有没有地方‘逃生’啊?” “不是要来鱿鱼丝吃到饱的吗?”他好笑地问。 “什么?”她被一个卖东西像在骂人的工读生吼声震得耳膜嗡嗡叫,一时听不见他说什么。 因为人挤,章敏感觉到偎在他怀里分外安心,而且他肌肉贲起结实的手臂如钢铁般稳稳护着她,就算人潮推挤也完全不担心。 但缺点就是靠得他太近,吸嗅着他身上充满魅惑的男人味,肌肤和他的肌肤就算隔着厚厚的衣料仍旧感受得到那辐射般的暖和体温,让她脉搏狂悸,心跳如擂,还不时被拥挤的人潮挤贴上他的胸膛和肌肉…… 天哪,她好想流鼻血。 “我们不是来这儿感受什么叫鱿鱼丝吃到饱、瓜子嗑到爽的境界吗?”像是嫌她还不够刺激,路唯东俯下头靠近她耳畔,吐出的气息暖暖地吹拂在她颊畔,让她感到有些麻痒。 她浑身激起了一阵无关寒冷的战栗,尤其是胃,颤抖得像里头有千只蝴蝶同时振翅拍打鼓噪。 他放在她腰上相扶的手掌也造成了越来越危险的酥热感,她觉得自己腰间的肌肤像是没了棉质内衣和毛衣的阻隔,直接触到了他温热的掌心,他修长手指的—— 她屏住呼吸,连喘都不敢喘口气。 “章敏?”他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有些疑惑又忧心地低头注视着她。 “什么?啊,鱿鱼丝吃到饱,那有什么问题!”她整颗脑袋乱哄哄的,不知所措地笑着,然后想也不想地从最靠近他们的摊位上抓了一大把,塞进他的左手。“来,吃啊吃啊。” 路唯东垂下视线一看,当场失笑出声。“你给我一把干笋丝做什么?” “什么?”她这才对焦看清楚,霎时羞红了小脸,一把抓起干笋丝丢回摊子上。“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失礼哦,我拿错了。” 忙得团团转的老板压根没空跟她算账,因为几个日本观光客叽哩咕噜比画着要买干香菇。 “你以前来过迪化街吗?”他眼底笑意盎然,又难掩纳罕地问。 “我当然来过,好歹我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台北人……不过这里不是我管辖范围就是了。”章敏深觉漏气,赶紧四处张望看看有什么是可以试吃,好一雪耻辱。“等一下,这个好吃,你试试。” “是什么?”他戒慎地盯着她手上那根淡白色条状物体。 “保证美味可口,这次你相信我。”她得意地向他炫耀。“传统手工好东西哟。” 禁不起她的鼓吹,他谨慎地低下头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 “滋味不错吧?”她满心期待。 他咀嚼着,从最先的警戒渐渐变成细细品味,那清甜Q软的口感还不赖,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 “好吃吧?”她满面堆欢的问道。 “比我想象中的好吃。”他再度低头自她手指间吃掉了剩下的半截,满富兴味地问:“这是什么?” “喔,这是冬瓜糖。”章敏笑嘻嘻的回答。“就是冬瓜煮糖切成条状再晒干以后的样子。” “冬……瓜?!”他脸色陡变。 要命,他这辈子最讨厌吃的就是冬瓜! 有一刹那,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报上次辣菜一箭之仇,可是想想,她又怎么会知道他最痛恨吃冬瓜? “你的表情有点奇怪耶。”她没有错过他有些发青的表情。 “我想喝杯热咖啡。”他小心地咽下口里突然变难吃的冬瓜糖,清了清喉咙宣布。 “没问题,我知道有一家咖啡馆的咖啡很好喝哦!”她又热心地提议。 “我坚持我们去星巴克……”他不敢当场质疑她的品味有问题,而是挤出一抹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我这个人天性随和乐观好相处,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愿意。”她热切地望着他。 路唯东被她晶光灿烂的笑眼直射得眼睛几乎睁不开,“乖。” 在这一刻,章敏心花怒放朵朵开,笑得更加快乐。 他称赞她耶……嘻嘻嘻…… 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了起来。 章敏傻笑地望着那个伟岸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正在进行甜甜蜜蜜两情相悦的约会一样。 轻快爵士乐回荡在弥漫着浓浓咖啡香气的空间里,她坐在靠窗的布面织花沙发座椅上,脸红红,心底甜丝丝地等待路唯东端咖啡回来。 真的像是一对恋人一样。 ……唉。 “这都是假象,假象。”她眉梢间的喜悦被现实的阴影笼罩,心情又天杀的沉重了起来。 你别老是忘了自己的工作。 “我们中午没吃什么,我猜你应该饿了。”路唯东手上端着黑色托盘走回来,坐下后便将一碟子草莓蛋糕递给她。“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选了一样。” “谢谢你。”她受宠若惊地接过那碟草莓蛋糕。 他实在太贴心了。 这样的男人会坏到哪去?真不知道苗老先生究竟是怎么看的?他怎么会觉得路唯东配不起他的孙女儿? 章敏的胸口又莫名其妙发闷起来了。 “还有你的焦糖热拿铁。”他再自然不过地附上纸巾和搅拌棒。 “谢谢。”她怔怔地看着这杯上头浮着雪白绵密奶泡的热拿铁,虽然还没喝,心就先一阵暖洋洋了。 他真是个好人。 “怎么不喝?还太烫吗?”他挑眉询问。 “要,要喝。”她赶紧拿起杯子,连搅都没搅就喝了一大口,随即烫得龇牙咧嘴。“烫烫烫……” “快吐出来!”他又好气又好笑,忙递上自己的纸巾。 可是她已经吞下去了……一路“热情奔放”到底。 “好烫。”她好想哭。 “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天使的脸孔白痴的行为的人了。”路唯东捂住鬓边,摇头苦笑。 “我自从遇到你以后才多灾多难咧。”她哀怨地白了他一眼,忿忿地挖了一大坨草莓蛋糕塞进嘴巴。 他又被她逗笑了,端起意式浓缩咖啡轻啜,随即不着痕迹地问:“家里有个罹患老年痴呆症的长辈,很辛苦吧?” 闻言,章敏的叉子停在一颗草莓上头,低声道:“辛苦还在其次,对我而言,最难过的是看她从容易忘东忘西,到常常迷路回不了家,从记得我是谁,到忘了我是谁。” “家里没有其它人能够帮忙吗?”他的语气温和。“因为必须要随时看着老人家的行动,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我从小是跟着我姑婆长大的。”她眸光低垂,纤细的食指轻轻描绘着杯沿,口吻透着难掩的温情和感伤。“其实她有办法带大一个孩子,我应该就有办法把她带在身边,时时看顾才对。但很悲哀的是,我竟然做不到,最后还是必须把她送进疗养院让医生护士照顾。” “那不是你的错,专业的医疗团队和安全的环境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安排。”他眼神里充满抑不住的怜惜之色。 “对呀,我的理智也是这么说的。”她牵唇苦笑,心情无比沉重。“但每次我去疗养院探望她,看见她茫然认不出我的眼神,还是会觉得心痛。” 他心头掠过一阵细细的刺痛感,不假思索的伸手轻轻碰触、划过她忧郁的眉毛,“你已经尽力了。而且虽然她不认得你,但是完全活在属于自己的小宇宙里,她也不见得不快乐。” “有时候自己很忙,累到快哭出来,心里就会想,像姑婆这样真好,不必担心外头世界的风风雨雨、纷纷扰扰。”她低头搅拌着杯中的热拿铁。“就像你说的,她不见得不快乐……但是说到底,好像是我比较依赖她,是我希望能够再坐在她身边聊天、撒娇,说一些傻兮兮的话。” 路唯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人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他也很少会同情怜悯任何人,但是章敏身上勇敢却又脆弱的特质却令他无法视而不见,无法不怜惜。 在这一瞬间,她是不是使者?她和H。M有什么阴谋?他是否能够成功藉由接近她而采查出真相,这一切突然变得再也下那么重要了。 “你可以找我聊天,说一些傻兮兮的话。”他在意识到之前,话已然冲口而出。 章敏猛然抬头,明亮湿润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有些心慌,尴尬地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为对方做这些事是很正常的……就是聊一聊天什么的。” 她不语的望着他,半晌后,缓缓地、浅浅地微笑起来。 “谢谢你。”她柔声真挚道。 “别、别客气。”他破天荒地脸红了,心跳怦然悸动。 咖啡馆里,比莉哈乐黛慵懒沙哑的声音唱暖了寒冬的午后,纵然窗外正不起了冬日的阴雨绵绵,仍旧无法惊扰荡漾着咖啡香气的空间里那俏悄滋生的心动。 他们那天晚上就在咖啡馆里舒舒服服地坐着聊天,从午后聊到黄昏,自黄昏聊到深夜。 路唯东跟她聊起在美国哈佛学院读书时的趣事,包括参加美式足球撞伤过几根肋骨,高挺的鼻梁也断过一次,但是那段时光却最教他怀念。 章敏也对他侃侃谈起了大学时候,曾经主办了个社团名叫“麻雀研究社”,结果来的统统都是校园年轻赌徒。 当他们知道“麻雀研究社”真的纯粹是在研究台湾雀鸟类的生态环保议题,而不是在教导打麻将的秘技后,人又统统跑光了。 他们边说边忍不住被对方的糗状逗得哈哈大笑,两个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到后来连自己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也全讲出来了。 路唯东先是学着她挖了一大匙蛋糕塞进嘴巴里,再喝了一大口热咖啡,让蛋糕暖暖地融化在咖啡中,随后甜香醇苦的特别滋味充盈在口腔里,久久回味不散。 “嗯,真好吃。”他满足地叹息,然后说出这个久藏在心底,一直没有人知道的小秘密。“我小时候立志要在棒球场上发光发热,成为大联盟的冠军投手。” “真的?”章敏惊叹,随即纳闷的说:“可是你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球星呀。” “该怎么说呢?人都是会改变的。”他微笑的耸耸肩。“而且自从我在家里后院击出了一个全垒打,打中我母亲精心培育的冠军兰花后,她就不准我再接近球棒,还要我父亲把棒球手套锁在保险箱里。那一次真的非常惨烈,我被罚足足写了三个月的书法。” “哈哈哈……伯母真有威严。”她笑得前俯后仰。“没想到啊没想到,小东东以前也是个闯祸大王呢。” “我不当小东东已经很久了。”他假装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是眼底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和她说起往事,他这才发现自己小时候的确还挺宝的,也曾经自由得像头野猴子到处调皮捣蛋。 想想还真怀念啊。 自从他三年前接掌了家族企业,从此以后便忙着发挥卓越的领导能力,创造美国投顾界一次又一次的高潮和奇迹,事业版图扩展到全球……路氏投顾,已经从亿万美金成长攀升到了百亿美金资产。 三年来,他忙碌得几乎没有多余时间睡觉,甚至交女朋友,直到今年总算用亮丽的成绩证明了他不容忽视的可怕实力,也证明了路氏会在他手中稳健成长、持续茁壮,最后成为投顾界无可超越的霸主。 只是这一番令人羡慕的好成绩背后,他却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小时候的趣事,也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这么舒服自在没有负担,简简单单却愉快地和一个人好好聊天了。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有如此放松惬意的感觉呢? 在她身边,他却轻轻松松就做到了,而且是三年来首度能如此放松。 “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章敏兴匆匆地问着他。 “是什么?”他饶富兴味想知道。 “当总统。”她郑重的宣布。 “噗!” “我的志向很远大吧?”她得意洋洋地道:“我相信班上的其它女生没有人这么想过。” “我想也是。”他低下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章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憋笑到浑身发抖,兀自沉浸在那美好而伟大的童年志向里。 “如果我当上总统,那我第一个要立法通过,把言情小说编入学校教科书里,持续教学下断研究。还有,我要提升国家竞争力,让老百姓对政府有信心,充满向心力……” 路唯东憋笑到肚皮险些抽筋。 这一个晚上,他们俩并没吃成那道说好象征围炉的火锅,但是他们俩谁也没想到,也一点都不在意。 因为愉悦的笑声驱离了冬夜的寒意,欢乐的气氛温暖了过年而家人都不在身边的寂寥。 他们俩越聊越晚越起劲,谁都舍不得说出该回家睡觉了这回事。 “你真的会煮火锅吗?” “煮火锅有什么难的?就是把所有的食材洗洗切切全煮成一锅就行了。” “有这么简单?” “那当然,会煮泡面的人一定会煮火锅,这是相同的道理。” “好吧,再信你一次。” 几天后,在百货公司明亮洁净宽敞的生鲜超市里,路唯东和章敏站在蔬果鱼肉区,认真地讨论了起来。 “我喜欢小黄瓜。”他倾身向前拿了一包颜色翠绿的小黄瓜,愉快地回头询问她:“加进去煮应该不错吧?” “没有人火锅在煮小黄瓜的啦!”她一脸骇然。 “为什么不?”他翻来覆去地研究着小黄瓜。“洗一洗切一切丢进去,就像你说的,这有何难?” “问题是小黄瓜煮久了会烂烂黄黄的,口感很可怕耶。”她不敢相信看起来就是很聪明的他,居然对这种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就像……把冰淇淋放进烤箱烤一样突兀。” 他怀疑地瞅着她,“这个比喻一点也不贴切,你诓我的吧?” “相信我,我对火锅非常了解。”她自信满满地道:“我可是有名的火锅达人呢!小黄瓜绝对不适合放进火锅里。” 他有一丝失望,随即又瞥见一样物事,眼睛亮了起来。“香蕉就可以了吧?我很喜欢香蕉切块沾起司锅和巧克力锅,滋味美妙极了。” “你可不可以找些正常点的食材啊?”她额头浮现三条黑线。 “啧,你真固执。”他懊恼地道,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香蕉放回去。“我听说台湾是水果王国,任何一样水果都非常好吃,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认同自己家乡农产品的样子。” “不要含血喷人哪,我也是很爱台湾的。”她又好气又好笑,索性抓起了一颗大芭乐。“你很爱吃水果吗?那我就让你尝尝章家精心特制独门火锅,吃了会飞天哦。” “芭乐拿来煮火锅?”这下子换成路唯东大皱眉头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你有资格说别人吗?”她真是会被气死,恨恨地伸指重戳他的肚子。 哎哟!都是结实的腹肌,她手差一点折断! “噢,你好凶。”他捂着小腹,伤脑筋地盯着她。 章敏边揉着抽筋的指节,边埋怨地瞪了瞪他,“没事腹肌练得这么硬干嘛?你一定仇人很多,怕被扁。” 他啼笑皆非,大手自然地抓住她的小手,微粗糙温暖的指腹压住她扭伤的手指轻轻揉了揉,拉一拉筋。 “你脾气那么坏,才应该去练练铁沙掌之类的,以后要揍人就不怕弄伤自己了,笨蛋。” 他温柔关怀的动作令她感动得一塌胡涂,心肝像小鹿乱撞,可是随后那句笨蛋又害她被冰水浇醒过来。 “喂!”她猛然抽回手,忿忿地瞪着他。 “好了好了,”他笑着又把她的手抓回来,捧近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气。“不痛不痛,乖哦。”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虽然嘴巴抱怨,心底却是一阵甜丝丝荡漾了开来。 他……真的好温柔,又懂得照顾人。 当他的女朋友一定每天都很幸福,什么事都不用担心,只要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怕吧? “明明就跟三岁小孩一样爱生气。”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更欢然。“走,我们先去买一本食谱,照着书煮总不会再弄错了吧?也不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 章敏傻笑起来。一个公,一个婆,那不就是指他们俩像一对老夫妻吗? 老夫妻耶……呵呵呵。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个傻瓜一样一直笑,但是快乐的笑意就跟泡泡一样,一颗颗自心底浮了上来,怎么管也管不住。 他们买好了一大堆蔬菜鱼肉后,才发现一个大问题——要在哪里煮? 路唯东住的五星级饭店并没有提供客人亲自煮食的厨房,最后在几经考虑、内心交战后,不想放过这个能够和他品尝围炉温暖滋味的章敏,硬着头皮地邀请他到她的住处,还主动把地址输入他的PDA里。 她一定是疯了。 但是…… “我有电磁炉,煮火锅绰绰有余了。”她心儿怦怦跳,小脸红红地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到你家?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没意见。”路唯东笑了起来,心底掠过一抹胜利感。 又是个能够深入了解她的大好机会。 但是在此同时,他心里却又察觉到了些许奇异的闷痛和内疚感。 他在设计她吗?利用她的热情、亲切和天真,一步步将藏在她身上的内幕揭露出来……可是只是单纯这样吗? 他能够承认自己真的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些无忧无虑开怀大笑的快乐吗? 不。 路唯东悚然一惊,心底矛盾挣扎起来——他与如兰已论及婚嫁,只要等她点头,他们马上就要订婚了。 他怎么能够对另外一个女人动心?尤其她是H。M所派来的使者! “我不能,也不会的。”他喃喃自语,不断加强语气来坚定信心。“一切只是将计就计,只是这样而已。” “咦?你不是要去开车吗?”忘了买冬粉还跑回生鲜超市一趟的章敏,在气喘吁吁抱着冬粉奔回百货公司大门时,看见他拎着两袋沉甸甸的菜,还站在原地深思。 “呃,对,我要去开车。”他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惊疑尴尬,不知她是否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 但是看她满脸灿烂笑容的模样,他一颗狂跳的心总算回到原位,可是愧疚感又悄悄爬上心头…… “来,一袋给我拿吧。”她自告奋勇的想拿过他手上的菜。“全给你拿实在太重了。” “不用了,我不觉得重。”他低头看着她,温和的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我可以陪你走过去……” 他摇摇头,给了她一抹微笑,随即大步离开。 章敏怔怔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怎的老是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好像心情有些低落。 还来不及细思,她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摸了半天总算找到手机,一看上头的来电显示,她心一紧,立刻按掉了,不敢接。 是小吴。 (: ) 第 4 部分阅读 还来不及细思,她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掏摸了半天总算找到手机,一看上头的来电显示,她心一紧,立刻按掉了,不敢接。 是小吴。一定又是打来问她进展如何,要记得使出浑身解数诱惑路唯东,好早日完成任务云云。 她不想接小吴的电话,因为她不想记起自己此刻背负的沉重任务,她更不想面对自己该做却没有做的事。 但是教她怎么狠得下心?他们是……朋友啊。 这些天来,他们俩每天都会见面,自然得像呼吸一样。 待在他身边,她再也不觉得寂寥,而是感到很舒服,怦然心动,神魂颠倒……她能够残酷地为了那两百万就出卖他吗? 钱对她是很重要,但是一想到他深邃的双眸,唇角微微上扬的笑容,还有替她搓揉着手指时的温柔……这一切对她意义深重,就算给她再多的钱也无法取代。 也许事情可以不用这样的。 她把已收的前金还给苗老先生,正式推掉这份委托,然后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和他在一起。 对! 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硬下心肠不去理会,可是声声摧人心肝的铃声毫不放弃地狂叫不休。 章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拿起来,当她瞥见上头显一不的电话号码时,心脏倏然一僵,几乎停止跳动。 是疗养院打来的。 “我是章敏!”她揿下通话钮,急促地问:“请问有什么……我姑婆?她、她怎么了?” 对方快速地说了几句。 “我马上过去!”她把手机扔回包包里,冲出去拦计程车。 一辆计程车紧急煞车差点撞到她的当儿,章敏顾不得惊怕,打开后车座便钻了进去。 “请你用最快的速度到北投的‘如亲疗养院’!” “没问题。”司机意识到情况紧急,用力踩下油门。“抓紧了。” 章敏心急如焚,紧紧抓住车门的把手,脑子乱哄哄的。 姑婆受伤了! 这让她完全忘了一切,也顾不得其它。 路唯东把车子平稳地驶进车道,停在百货公司大门口,可是门口却不见章敏的踪影。 “怎么回事?”他浓眉困惑地挑了起来。 她人呢? 第六章 位于北投半山腰的“如亲疗养院”,标榜视病如亲,所以一直有很好的口碑,自然价码也下便宜。 但章敏当初还是决定让姑婆住在这里,因为这儿有舒适自然的环境,宽敞的院子里有几株樱花树,还有绿油油的草地可以散步。 而且这里有专业的护理人员照顾老人家,不时还会有医生来巡视探问。 所以她拼命赚钱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这个,她想要让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姑婆至少能住在这么安全、舒服的地方,而不是只会把老人拴在床上,任凭老人们一天天油尽灯枯,好像只能等死的黑心疗养院。 计程车一停,章敏等不及找钱就跳下车冲进疗养院的大门,连警卫都措手不及。 “喂!喂!访客要登记!”警卫在后头叫道。 还登记个鬼?她的姑婆都受伤了,现在正是性命交关时刻。 慌乱的泪水夺眶而出,章敏边跑边用袖子抹掉眼泪,可是却该死的越抹越多。 最后,终于来到了姑婆住的208号房门口。 房门是打开的,白色的床单从头到脚盖住了床上躺着的那个老人家,章敏只觉心脏仿佛被一柄烧红的利刃刺中。 姑婆…… 她整个人意识飘浮在半空中,双脚也轻浮得好像不是踩在实地上,巨大的痛苦狠狠地要将她撕裂开来,可恨双眼却仍然看得见面前发生的一切,她情愿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这样就能够说服自己,姑婆没事,姑婆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她终究不是个孤儿。 可是泪水却已忍不住疯狂溃堤…… “姑婆,姑婆……”她哽咽地轻轻唤道,手颤抖着试图碰触老人家。“你醒醒……你不要走……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拜托你不要走好不好?” 以前父母发生离奇车祸死亡,心痛欲死的她还有姑婆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就算哭断肝阳,她也知道至少还有姑婆在身边。 可是现在呢?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姑婆……”她哭倒在床边,小手紧紧抓住白色被单下微微露出的老手。 就在她哭得快断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小手握住的掌心……暖暖的…… 她一时忘了要哭,猛然跳了起来,泪痕斑斑的脸上燃起了希望之光。“姑婆还有一口气,她还没死!” “章小姐,你来了。”疗养院的主任甫走进来,就被她一把紧紧掐住双肩。“怎、怎么了?有事慢、慢慢讲。” “我姑婆她还没死,她的手还是暖的,赶快叫救护车啊!”她激动地大叫。 主任愣了愣,眨眨眼睛,随即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现在没有时间笑了,救我姑婆要紧!”她发现主任越笑越大声,陡然惊觉不对,“等等,你……在笑?为什么要笑?我姑婆她——” “你姑婆她很好,没有生命危险。”主任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到床边轻轻掀开白色被单。“这是老人家们最喜欢跟我们玩的一个游戏,第一次、第二次我们也被吓坏了,后来就习惯了。” “什么游戏?”她一头雾水,眼眶里的泪珠也还在滚动。 “当当!”姑婆突然坐了起来,皱纹满面的老脸上得意洋洋,比出胜利的手势。“吓坏你们了吧?哈哈哈!我是本届装死冠军啦!” 章敏看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回神。 主任好心地解释,“自从上个月院里住进一个自称是龟息功第七十八代传人的卢老先生以后,院里就开始了一阵流行装死的热潮,院方也深觉困扰。” “你就为了要跟我玩这个游戏,一通电话把我骗来疗养院?!”她瞪着主任,咬牙切齿的质问。 主任被她吓得急忙摆手。“不、不是啦,我们真的是有事想跟章小姐商量,再加上你姑婆真的脚受伤了……” “脚受伤?”章敏登时又忘记了被整的气愤,焦急地冲向姑婆。“哪里?你脚哪里受伤了?怎么会这样?痛吗?有没有包扎?” “护士小姐,你来啰。”年轻时显然是个美人胚子的姑婆睁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的说:“谢谢你来,我的心碎了,你可以帮我缝回去吗?” “姑婆,我不是在跟你玩病人跟小护士……” 姑婆迷离的眸光越过她,望向了远处某个虚空的一点。 “他不相信我,他还是不相信我……”她喃喃自语,神情哀伤凄美。“他以为我喜欢的是晚樵……” 姑婆的神智又回到久远前的岁月,又开始说着她听不懂的人与事。 虽然她也曾经试图拼出过去发生在姑婆身上的事件轮廓,可是她只知道姑婆很爱很爱一个男人,到现在还不断在替“他”织毛线衣……一件件永远送不出去的毛线衣。 最后还是章敏把它们收着,偶尔拿一两件来穿,私心的当作是姑婆专门帮她织的爱心毛衣。 姑婆虽然罹患老人失智,但是织毛衣的功夫半分不减,甚至还会在这些毛衣上织出一朵朵流云,交织在蓝色或咖啡色的毛线里。 也因为每件毛衣都有流云的图案,她不禁要怀疑这是某种暗号还是有特殊意义,但姑婆是永远不会告诉她的了。 “姑婆,你受伤的那只脚给我看,很痛吗?怎么会弄伤的呢?”她关怀地频频追问,最后一句则是看着主任问的。 “对不起。”主任歉然地道:“是我们的人员没注意,她爬窗户说要出去找她心爱的男人,我们阻止过了几次,但是今天稍早前,她又爬了窗户……” “为什么不在外头放块垫子,还是干脆把窗户锁成只能开一半那样呢?”她心急地追问。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主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道:“章小姐,这方面是我们院方的疏失,我们会负起责任的。但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她心疼地揽着姑婆。 老人家正在无名指上缠绕着一条不知哪儿拿来的红棉线,口里低低念着:“一个图儿图着你,生生世世不分离,一个图儿图着我,岁岁年年常相左……” “……所以可能要请你早点帮章婆婆找好疗养院。” “什么?”章敏把注意力放在姑婆身上,一时没听清楚,困惑地望向主任,“找疗养院?可是我们已经——” “章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再跟你解释一次,因为我们疗养院使用的土地和地上建筑物是向地主承租的,最近地主打算收回去做温泉区开发,所以我们可能会被迫在三个月内结束业务,必须请你先帮章婆婆找好疗养院,到时候好顺利安置过去。”主任叹了口气,神情难掩一丝失落,“虽然很不愿意是这样的状况,但还是请你们先做好准备。[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一呆,“怎么会这样?可是临时要我到哪里去找能够像这里让人这么放心的疗养院?” “对不起。”主任感伤的摇摇头。 “主任,你不用再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她烦恼地揉了揉隐隐抽痛的鬓角,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我会尽快替我姑婆安排的。” 主任松了口气,“谢谢你的体谅。” “那我姑婆的脚……” “哦,只是轻微扭伤,我们的护理人员还是会尽心尽力照顾她的,你请放心。” 章敏勉强笑了笑,望向继续在手指上缠着圈圈的姑婆,心底一片迷惘。 要尽快找别的疗养院,可是合格又优良的疗养院通常都住满了,她也不能把姑婆送到一些劣质的疗养院。 该怎么办才好? 拖着疲惫的身心,章敏脑子闹烘烘的,觉得自己肩膀沉重得快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有那种像是在流沙里拼命挥舞双手双脚挣扎,却还是一直被往下拖去的无力感呢? 是不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乐观积极向上,到最后命运还是能够成功地扯她后腿,让她付出的一切都泡汤? 黄昏似明似暗的天色龙罩,将她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就在她拐弯走近老旧大楼的门口时,蓦地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抓住了她,将她猛然拉进温暖的胸膛里。她强忍住一声尖叫,惊骇地回头,却直直望入了路唯东熊熊燃烧着愤怒的双眼里。 “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个下午!”路唯东怒火沸腾,抑制不住地低吼。 章敏呆呆地仰望着他,陡然鼻头一酸,像看见了寂寂黑暗中唯一的光亮与温暖,哽咽一声埋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他坚实暖和的腰背。 “我真高兴你找到我了……”她把脸蛋深埋在他强壮的胸口,失控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他的衣衫,可是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 她生命中仅剩的微弱温暖火光,像是随时都会消失,离她而去。可是他的出现就像是最美最盼望的好梦,终于在她身上实现了一样。 在这一刻之前,她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喜欢他、依赖他了。 只要见到他,她就再也不怕寒冷孤单的黑夜,因为他的笑容足以照亮她的生命。 路唯东找了她一下午的惶急、恐惧、惊慌和心痛,在她紧紧的抱住他的那一刻,全化成了深深的悸动和怜惜。 他有一丝迟疑却渴望地伸出大掌抚摸她的头发,心疼地感觉到她在他怀里哭得像个迷了路,却终于找到回家方向的孩子一样。 他的一颗心也被她哭得揪成了一团。 “以后不准再不告而别,知道吗?”他沙哑地开口,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怜楚和余悸犹存。 “知道……”她深深埋在他胸口的脸蛋,模糊地逸出一声柔顺的哽咽。 “我还以为你遭遇到了什么意外,甚至被歹徒绑架了。”他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住,疯了似地怦跳着。 他想过要去报警,可是失踪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又不能受理,而且他也不想让自己在台北的消息搞得天下尽知。 他在美国已经受够了记者的热烈报导和跟拍,还擅自作主地封他为投顾界的贝克汉!真是个天杀的疯狂的世界! 他是商人,不是球星,更不是明星,他拒绝变成追星杂志和小报上被八卦讨论追逐的对象。 可是章敏突然的消失,让他着急得几乎忘记自己坚持低调的作风,除了报警外,他甚至有想过上电视用百万奖金悬赏任何一个能够把她找出来的人。 这种心慌、焦急、唯恐失去一个人的心情也吓坏了他自己。 为什么他从不曾对如兰有过这样激荡强烈的感觉? 他悚然一惊,霎时全身僵硬若石。 如兰?!该死!他这些天根本没有想到如兰……如兰要是知道他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她会怎么想? 虽然他们俩对彼此都很有好感,也很快决定了对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顺利的话他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可是章敏的出现却打乱了一切。 这就是H。M的计画吗?要他结不成婚?要把他的人生搅乱到无可收拾的地步,然后他就会乖乖听凭安排? “不!”他大受震撼地冲口而出,一把将她推离自己怀抱。 章敏措手不及,差点跌倒,她勉强稳住了身子,疑惑惊动地望着他。 “你在做什么?”她有一丝受伤又迷惘。 “没事。”他表情冷硬了起来。与其说生她的气,其实更气愤自己为什么会被她搞得团团转? 她是使者,别有目的。他接近她就是要套出口风,找出H。M,为他们的家族彻底做一个了结! 可是这些天他做了什么?居然让自己为她而笑,为她心烦意乱,甚至为她……忘了自己的身分,自己的任务。 “唯东,你脸色好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她自责了起来。“你说你找了我一个下午,一定是吹到风感冒了,要不要去看医生?我陪你去——” “不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地道:“既然你没事,那我要走了。” “唯东,你先别急着走,我们不是要煮火锅吗?还有我陪你去看医生,我知道这附近有家诊所很有名……”章敏有些慌乱地跟在他身边,好声好气地道:“要是你不想吃火锅的话,起码先看了医生再回去好不好?至少让我安心一点,好不好?” 她的开怀在此刻令他压力备增,强抑下心软的冲动,他冷冷地转身就走。“不用了。” “唯东!”她想追上去,却又不敢,只能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钻入停在一旁的宾利里。 宾利车引擎发动了,他甚至不等暖车便迅速倒车,然后踩下油门疾冲离去。 他一定很生气很生气,不然怎么会气得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章敏的心瞬间迅速直往下沉。 黄昏最后的余晖在天空的一个小小角落消失,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天黑了。 时钟上的短针停留在十二,长针悄悄步向五。 午夜的十二点二十五分,章敏静静坐在只开了一小盏晕黄夜灯的套房里,脚边摆了一杯动也未动过,早已凝结了油脂的泡面。 新年已经过了好几天,夜晚也很少再听见那隐隐约约放鞭炮的声音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然后下一句呢?下一句是什么? 她忘记了李清照这一阕词的下一句,但是她知道自己会度过什么样的下半夜。 孤孤单单,只有一个人,还有一杯放凉了、泡糊了、浸烂了的面。 也许还有沉默的手机,因为今晚不会有一个低沉富磁性的声音含笑透过无形无影的电波,甜蜜蜜地窜入她的耳朵、落入她的心底。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生气? “是因为我不告而别吗?可是他后来也原谅我了,所以不会是因为我忘了告诉他,我去疗养院。”她迷惑茫然地自问。“那么……因为我说错话了?”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他温暖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肌肤上,可是一切来得太快,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愤而离去? 章敏吁了一口气,却觉得怎么呼吸、怎么喘息也无法顺利吸到足够的氧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婆的事,他的事,还有她接受苗老先生委托的事……她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步田地? 事情还能更复杂吗?章敏,你真是个天才。 她双手捧着沉重到不堪负荷的脑袋,觉得自己的世界真是乱到了一个下行! 第二天,章敏照常去送羊奶,顶着刺骨寒风和两颗黑眼圈。 但是她整天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时查看手机是不是没电了?还是没有讯号?不然怎么会都没有他的来电。 其实最简单明了的答案就是——他没有打,也不会打。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依然在大清早就去送羊奶,只不过脸上的黑眼圈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她的手机像变成了哑巴机,没有人打给她,除了小吴。 但是小吴的电话接起来分外令她烦恼—— “敏敏加油!敏敏加油!我们两人万能事务所远大的将来就靠你了!”小吴不知她心事,还在电话那端欢呼喊口号。“敏敏好,敏敏棒,敏敏敏敏呱呱叫!” “小吴,我头痛。”她捂着隐隐抽痛的额头,叹了口气。 “你现在在哪里?该不会又去送羊奶了吧?” “对,我现在已经送完要回家了。”她把机车停在马路边,隔着半罩式安全帽接他的电话。 “你现在是银行户头里有五十万的人,干嘛还要那么辛苦去送羊奶?好歹我们两人万能事务所的生意眼看就要蒸蒸日上——” “小吴……”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关于那五十万……” “怎么样?”小吴只要一听到跟钱有关的话题都很敏感。“五十万怎么样?” “你的那一份前金应该还没花掉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这么问?”小吴警觉。 “我是说,假如我没有完成任务,那么我们就应该把钱还给苗家。”她话一说完,立刻把手机拿到一臂之遥。 果不其然,手机那头传来尖叫声,“什——么——” 她在心中默念了十秒后,才苦笑着把手机贴回耳边。“小吴,对不起啦,我只是假设如果。” “不能假设!没有如果!”小吴激动的语气转为哀求,“求求你啦,敏敏,你一定要成功,起码试试看,反正苗老先生说一个月之内,你对路唯东百般勾引还是没效,那就表示路帅哥是个正人君子,你也能交差了——两百万耶!我们俩可以一人分一百万哪!”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一想到她为了钱接近他,甚至还要欺骗他的感情,她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更惨的是,她好像已经爱上他了,既然这样,她又怎么能够这样对他呢? 等等,他最后还是会回到苗如兰身边的,因为他是苗如兰的准新郎啊…… 章敏一阵晕眩,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为什么常常忘记最重要的这一点?是忘记,还是不愿意去想起? “敏敏?敏敏?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小吴在电话那端大呼小叫。 “我……在听。”她语气虚弱地喃喃。 “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加油加油!”小吴继簇鼓励,“我随时准备好数位相机等你,至少也先让我拍几张照片交差,可以吗?不然让苗老先生误会我们都没有在做事,那就不好了。” 见小吴那么热切,她不忍浇他冷水。 可是要她通知小吴来偷拍她和唯东私密温馨的甜蜜点滴……她也做不到。 一团乱,一团乱哪! 第七章 阴雨多日的台北难得出了个冬季大太阳,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 所有人仿佛冬眠太久,迫不及待破茧而出的蝴蝶一样,穿上了较轻薄的鲜艳衣裳热闹亮相。 玫瑰饭店顶楼的尊爵皇家套房里,路唯东浓密的黑发被爬梳得有些紊乱不羁,高大的身躯穿着白色V领毛衣,露出颈项和古铜色的胸膛,修长的双腿穿着迪奥牛仔裤,赤足漫步过柔软的地毯,走向摆在红木书桌上的银色笔记型电脑。 刚才结束了和美国公司一级主管的视讯会议,处理了一些必须由他亲自裁决的大事,本来想继续和欧洲分公司的干部们开会,可是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去接。 一想到可能会是章敏打来的,他的心不由自主狂跳了起来,几乎捺不住揉合着兴奋与愤怒的心接起了手机。 但电话那端却是苗如兰。 温柔的、娇弱可人得像天使般的苗如兰。 他饱尝着对苗如兰的愧疚,温柔地和她聊了十来分钟,该叮咛的叮咛,该交代的交代后,他却发现除了问候她吃饱了没?穿得够不够暖以外,两人之间竟然像是再无话题。 不像他和敏敏只要一碰面,就自然而然有说不完的话。 “可恶!”他懊恼地低咒,“为什么又是她?!” 苗如兰在电话里略感忧愁地提到她爷爷似乎还是不赞成他俩的婚事,一方面也舍不得她这么快就要嫁给一个浑小子当老婆。 他再三向她表示,一定会找时间去向老人家说服他们结婚的事。 可是结束这通电话后,他更觉得莫名沮丧和烦躁了起来。 他突然想赤手空拳用力打穿什么,或是做一些让热汗狂流的举动,也许这样就能稍稍纡解他胸中熊熊燃烧着的那簇火焰。 看着笔记型电脑闪勤着密密麻麻资料的萤幕,他毅然决然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个键,然后关机。 这个时候最适合到饭店附设的健身房去,跑步、举重,甚至练练拳击打打沙包都行。 他拎起钥匙,随手拿了一套运动服,大步走向玄关。 畅快淋漓地流了一身汗,路唯东在健身房附设的沐浴室洗了个长长的冷水澡,脑袋恢复了清明和冷静。 他不再觉得烦乱忐忑……几乎。 回到房间,他刚好听见手机铃声。 “喂?”他心跳又乱了一拍。 “儿子,台北天气好吗?”低沉亲切的问候自遥远的美国那一端传来。 “爸。”他微微一笑。“你那儿都晚上十点了,怎么还没休息?” “刚刚你妈做了担仔面,太香了,我吃了两碗,现在怎么敢睡?我还得为我健美的身材着想呢。”路君皓爽朗地笑道,“你在台北一切可习惯?” “对我而言,除了家以外,其它国家、任何地方都没什么不同。”他有一丝口是心非。 热闹的台北,时尚的台北,吵杂的台北,悠然的台北……这些天以来,他在章敏的陪伴不见识到了各式各样不同风貌的台北,不得不相信为什么许多国际友人只要一提到台湾之旅,就会露出愉快、向往的笑容。 “那么……”路君皓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偷偷地问:“你找到使者了吗?” 他的心微微一痛,但语气仍旧平静,“见到了,她超乎我意料的年轻。” “H。M神通广大,派出的使者永远会超乎你的想象。”路君皓的嗓音因回想而显得有些低哑。“只是我不明白,路家早已表明立场,退出古老的结盟了,从此‘家族’中再无路氏人马,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死心?” “我会让他死心的。”他冷冷地道,意志力如钢铁般强韧无阻。 路君皓自然相信儿子惊人的能耐,只是…… “唯东,其实想想,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知道我和你母亲都不希望你去背负那个家族的仇恨……如果你愿意的话,也未尝不能回归古老连盟体系里,那是你可以运用的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必定能够做最好的发挥。” “爸,我和你当年的选择一样,不可能让过去,或是任何一个人来主宰我的命运。”他握紧拳头又松开,自信满满地道:“我的人生、我的事业、我未来的妻子,都由我自己选择,H。M不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好!不愧是我路君皓的儿子。” 路唯东微微一笑,陡然想起一事。“爸,你觉得……如兰怎么样?她非常适合成为我的人生伴侣,对不对?” 路君皓从来没有听过儿子用这么不确定的口吻征求他的意见和背书,心下一动。“唯东,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他立刻否认。 “我是你爸,我感觉得出你心里有事。不要想骗我,我虽然提前交棒,退休享清福了,不表示我的脑袋也跟着退休短路了。” 他沉默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对我们路家当年曾经发生过的那桩恩怨,其实只了解个大概,但是那件事的发生实在令人非常震撼,所以我领悟到了一件事!爱情是不能强求的,你爱上一个人,不爱一个人,心知肚明。”路君皓感慨道:“还有,如果真遇到了你生命中那个对的人,就不要被任何人、任何事所阻挡。因此我在爱上了你妈的那一天起,就发誓永远不会让她离开我身边,我会用我的生命、我的每一个呼吸来证明我一定能够让她幸福。” 路唯东大大一震,无言地倾听着父亲坦率的真心话。 可是爱上一个人,不爱一个人……真是心知肚明的吗? 什么叫爱?来的时候有任何迹象可供分辨吗?有钜细靡遗的资料可供做参考的吗? 他是投顾界的王者,成功靠的就是精密情报、分析判断,过人直觉这三种,但是他能轻易看出哪家公司值得投资,哪一支股票一无是处,但爱情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知道它是真实存在抑或只是假象? “我相信你和妈之间有深厚的爱情和感情存在,但是对我而言,如兰是个很适合我的女孩。她温柔善良,身家背景和价值观也和我相近,她知道事业对我而言占了生命绝大部分,所以她不会吵不会闹,也不会肤浅无知地和我的工作争宠。”他一样样细数苗如兰的好处,以及选择和她结婚的原因。 铁证如山,证据确凿。 没有理由放弃这么好的女孩,而去爱上一个浑身充满谜团又不肯老实坦白相告的女人。 但是如兰能够在我繁重的工作主余为我带来一阵温暖的风吗?我会为她的眼泪感到心痛吗?我会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吗? 发自心庭深处一个又一个的扪心自问,问得他冷汗直流,无言以对。 “唯东?唯东?” 他倏然惊醒,勉强挤出一个镇定的声音。“是,我在听。” “我和你妈绝对不会试图去影响你的决定,但是我们希望你真的是发自内心爱如兰,希望能够和她共度下半辈子。”路君皓顿了顿,接着忧心忡忡道:“绝对不要因为H。M想主导你的婚事,所以你就随随便便找了一个人来结婚,这样对如兰不公平,对你自己也是。” “相信我,我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来结婚,我是经过一番审慎的深思熟虑。”他努力安慰父亲,“爸,别操烦这些不必要担心的事了,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做什么。” “唉,希望你一如往常,完全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以及在做什么。” “爸,晚安,早点睡吧。” “不能睡,你妈还等着我摇呼啦圈呢!”一提到心爱的妻子,路君皓的语气温柔了起来。“好了,我也不多嘴了,你自己看着办,就这样了。不要做出让自己俊悔的事啊,要忠于自己的心……” “爸,晚安。”他有一丝又好气又好笑。 “呃,好,晚安晚安。” 揿掉通话键后,路唯东脸上挂着的一抹笑容悄悄消失了。 不得不承认,今天父亲的话在他心底造成了一些冲击。 章敏灿烂的笑脸又下请自来地闯入他的脑子里,他闭上了双眼,却怎么也抹不去忘不了她水亮大眼里,仿佛盛满了千言万语…… 清晨,章敏送完羊奶后,不知不觉骑着机车来到了玫瑰饭店。 她知道他住在这里,也知道他住几号房,只是她从来没有去过他住宿的房间。 她低下头,心底一阵甜甜又酸酦。 已经好几天了,她也没有主动打电话给他,她的手机更是不再出现他的手机号码。 这是冷战吗?她不知道,只知道她莫名其妙就被冻得遍体鳞伤。 “我应该去找他,把话问个清楚吗?”她渴望地望着高高的饭店大楼。 也许真的有什么误会……电视剧都这样演的,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就让男女主角一别几十年,从此以后黯然神伤,各自嫁娶…… 可是一想到“嫁娶”这两个字,章敏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热血澎湃瞬间又凉了。 他就要和苗如兰订婚了,如果真有男女主角这回事,也应该是他们两个。至于她,只不过是跑错场景的跑龙套,到最后不管身上穿着的是什么样华丽的衣裳,还是得脱下来还给女主角……所以她最终还是要把路唯东还给苗如兰的。 鼻头又开始泛酸了起来,她的眼眶热热的,一股苦涩的滋味不断涌上喉间,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吞回去。 算了,就这样度过一个月,然后向苗老先生报告,路唯东是个品行完美毫无瑕疵的伟男子。 如果真的爱他,就成全他,将他亲手交给能够给予他幸福的女人吧。 虽然只匆匆一面,但是看得出来苗如兰是个好女人,她会是个甜美又称职的好妻子。 男人要的通常是这样迷人又气质高雅的伴侣,不是吗? “我很坚强,我会坚强,不管有没有他,我都能活得下去,对不对?”她对着机车后视镜里反映出的苍白脸庞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是她的笑容像秋天枝头上最后一朵孤零零的花,转瞬间就凋落了最后一办颜色。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穿黑色名牌运动服,路唯东英俊的脸庞上犹有刚晨跑完的汗水。 他远远就瞥见她了,但是因为怀疑自己眼花,出现幻觉,所以直到略显僵硬又怦然期待地来到她身边,这才确定真的是她。 路唯东,你几时变得这样没有原则?不是说好了不准再为她的出现而心跳加速失去冷静吗? 可是当他看清楚她憔悴的脸色时,胃登时像被重重捣了一拳。 “我只是……路过。”章敏瑟缩了下,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想杀人。 他真的不高兴见到她。 为什么?难道她的身分被拆穿了吗? 她刹那间几乎不能呼吸! “就穿这样?”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注意到她机车两边写着“新鲜羊奶”四个字的蓝色大袋子。“你在送外送吗?” 天哪,她怎么能够让他发现她只是个兼差送羊奶的小妹? “羊奶。”她想也不想地立刻谎称。“我……呃,当义工,送羊奶到幼稚图给小朋友喝。” 他锐利的目光冰冷又火热地盯着她,仿佛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不能再跟你聊了,我先回……”她打哈哈,胸闷心慌得想立刻逃走。 “把车停好。”路唯东在理智来得及阻止前,伸手摘下了她头上的安全帽,“跟我进来。” “可是我……”她傻掉了。 他浓眉一蹙,索性拎着她的安全帽就大步走进饭店。 “喂!我的安全帽!”眼看着安全帽被“绑架”,章敏纵然有百般的顾忌和不愿,还是只能被迫追了进去。 不然怎么办?骑机车不戴安全帽要罚五百的。 何况她也不敢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她有种直觉,现在如果惹毛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路唯东的腿长,三两步便走进刚好打开的宽敞电梯里,章敏若非平常吃苦当吃补,哪里追得上? 电梯门敞开,他面无表情地揿着三十七楼的按键,等着她。 她进了电梯后,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却还要努力保持冷静,可是紧紧掐抓住背袋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如果他还在生气,为什么又要把她叫进来呢? 章敏承认,只要一遇上他,她的脑筋就会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思考。 忐忑不安地跟着他搭电梯直升到顶楼,跟在他身后走过铺着地毯的走道,然后看着他刷了磁卡,推开光滑的栗木房门。 她有一丝迟疑地站在大开的门前,望进优雅宽阔的房间里。 这简直是寻常人家三房两厅的坪数,只不过它完全是一览无遗的宽大空间,有着北欧风格的客厅,还有半隐藏式的卫浴,书房和小酒吧,以及……一张六乘六点二的加大舒适大床。 她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总觉得那张大床……有点暧昧。 他把她带进来的目的该不会跟那张床有关吧? 她双颊登时红若彩霞,只是当她偷偷瞥向他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穷着急干害羞半天,因为他的表情还是很难看,而且眉头越皱越紧。 对喔,她怎么又忘了他在生气? 章敏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朵笑。“我参观完你的房间了,我想我也该走了。谢谢你,再见。” 她话刚说完,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被一双铁臂用力地勾搂住腰,一把将她抓了进房间。 砰地一声,路唯东甩上大门,右臂紧紧将她夹在腋下,不顾她的挣扎硬将她带到沙发上,然后手一松。 她的屁股摔进沙发里,虽然不痛,但是自尊却大大受伤了。 “喂!你有什么毛病啊?”章敏火气全冲上脑门,再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在生气,因为她比他更、火、大! 他英俊的脸庞一闪而逝的是笑意吗? 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招牌皱眉动作又回来了。 “我不是要你来参观我的房间。”他冷冷地道:“坐好。” “不然你是绑架我绑上瘾了?不用扛的不能显示出你的男子气概吗?”她咬牙切齿道。 她已经受够了这几天只能苦苦地想念他,也受够了他阴阳怪气莫名其妙就把她冰成北极熊,更是受够了她爱他爱得这么惨,惨到任凭他的喜怒哀乐宰割! 她痛恨他把她带上了天堂般的快乐,却又不说一句就放手让她重重地摔进冰冷的深海里。 路唯东对她的怒气置若罔闻。自顾自的煮了一壶香味四溢的热咖啡,然后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了她。 “喝掉,你的嘴唇都冻紫了。” 她本来还有满肚子的怒言要发泄,却在他递给她咖啡的这一瞬间,不争气地烟消云散了。 章阿敏,你这个卒仔! “不要以为一杯咖啡就可以收买我。”她毫无气势地撂着狠话,可是捧在掌心的暖意已经悄悄融化了她心中的冰雪。 冰雪消融后便化为点点滴滴的水气,在她眼眶里逐渐凝结成泪意。 她迅速低头,盯着冒着热气的黑色液体,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深怕一开口泪水便会决堤而出了。 路唯东注视着她瑟缩坐在沙发里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痛。 “为什么会去送羊奶?”他有太多话想问,最后只挑了这个最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有钱赚。”她也简单地回答,还是不想抬头。 他一怔,“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靠送羊奶为生。” “我的工作并不重要,也不需要向谁报备。”她有一丝心虚。 假如被他知道了她真正的工作性质是什么,那一切就真的玩完了。 “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以你的资质和容貌,随便找一个——” “职业无贵贱,不 (: ) 第 5 部分阅读 “为什么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以你的资质和容貌,随便找一个——” “职业无贵贱,不要瞧不起送羊奶的,你知道每天清晨有多少人期盼着喝到新鲜营养的羊奶饮品吗?”她开始东拉西扯。[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担心你骑着那危险的东西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他气呼呼地冲口而出,随即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懊恼地低咒一声。“该死!” 章敏猛然抬头,大眼亮晶晶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他、他在担心她?是真的? “忘了我刚刚说过的话。”他悔恨极了。 难道事情还不够复杂吗?他明明就是打算跟她摊牌说清楚,然后问心无愧地继续和如兰的订婚。 只要能够逃开她,他甚至可以完全把H。M的计画和目的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可是她的眼神漾满了惊喜与盼望,刹那间奇异地征服了他所有的抗拒和防备。 “你在关心我。”她轻声喃语,仿佛是在梦中,又有点想哭。“你还是关心我的……” 路唯东凝视着她,霎时心软得一场胡涂,再也无法自抑地伸出手,捧起她泪痕斑斑的小脸,胸口灼热地紧缩着,“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痴痴地望着他,鼻子红通通的。 就是这抹脆弱的美丽击溃了他最后一丝自制力,他粗哑地呻吟了一声,随即俯下身深深吻住了她。 巨大的电流酥麻栗然地窜过了他俩之间,章敏脑子嗡嗡然,浑身滚烫燥热,一颗心疯狂鼓噪了起来,没有办法呼吸也没有办法思考,只有他醇厚的男子气息和炽热的吻逐渐进占了她的身体和所有的意识。 这是她的初吻,却惊天动地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化殆尽,她虚软无力地没法握紧杯子,仰头感受着他迷人的、性感又渴望的缠绵吸吮。 仿佛回荡在午夜最火热销魂的美梦成真了! 路唯东吻得更深、更投入也更无法自拔…… 到最后,他俩边热吻边激情而疯狂地褪掉彼此的衣衫,从沙发到地毯,然后逐渐散落了一地的衣物直到大床上,深深地渴望着彼此的气息、滋味、香气……他的坚硬,她的柔软,肌肤与肌肤交缠贴合在一起。 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映入落地窗,而大床上燃烧的热焰正炽…… 第八章 床单凌乱、衣服散落,赤裸的章敏偎在他的身边,甜蜜沉睡的小脸隐约漾着朵幸福的微笑。 路唯东的脸庞线条也柔和了下来,紧绷的眉宇舒展开来,连日来的烦躁和困扰痕迹也烟消云散。 他俩熟睡得像对孩子,直到一阵阵门铃声催响了起来。 路唯东喉头逸出了声满足的呻吟,首先自酣然舒畅的睡眠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怀里清新恬淡的香气骚动着他的心,他浅浅微笑了起来,温柔地抚开落在小巧脸蛋上的发丝……他陡然看清楚了那张沉睡的小脸,大大一惊! 老天,在他怀里的真的是敏敏! 和他缠绵了一整天,和他在极致的欢愉和狂喜中不断攀上高潮时释放低吼喊叫的,居然是他发誓要远远隔离开来的敏敏! 但他尚未自震惊中苏醒,门铃声似催促般的不断响着。 “该死!”他气愤懊恼地低咒一声,轻轻地将她缠绕在他腰上的手挪移到一旁,包括她软软的身子。 用羽毛被将她裹好之后,他迅速跳下大床,狂欢过后带着精力充沛和残存着的悸动记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和满足,甚至还有种奇异的完整感。 “天杀的,这一切不该发生的!”他硬生生挥去那沸腾了灵魂深处的欢爱印象,愠怒地低吼。 门外铃声阵阵,他火大地边捡起地上衣服穿好,边赤着脚咒骂地走向大门。 自鹰眼望出去的景象霎时令他心脏漏跳一拍。 略带烦恼不安的苗如兰站在门前,一双大眼与鼻子有些泛红,像是刚刚才哭过。 他从来没有劈腿过,生平唯一一次失去理智放纵情欲就被即将订婚的女朋友活逮! 但这还是其次,他不能让敏敏遭遇到这样难堪的场面,更不能伤害柔弱善良的如兰。 路唯东当机立断,迅速打开门闪身出去,背紧紧贴在门上。 “如兰,你怎么来了?正好,我要下楼喝点东西,我们一起去吧。” 穿着粉红色迪奥外套和同色格子呢长裙的苗如兰,有一丝困惑地问:“为什么要下楼呢?我们进你房里喝就好了,我很想念你煮的咖啡。” “不行。”他稍嫌大声地拒绝,随即不自在地一笑。“我的意思是,我房间乱七八糟的,还是等房务部整理过再说吧。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饿了,不如你陪我下楼去吃一客三明治吧。” “吃三明治怎么会饱呢?”苗如兰甜甜地道:“玫瑰饭店的法国菜做得很好,大厨还得过米其林三星的哦。” 他眸光微微低垂,勉强笑道:“好,那就去吃法国菜。” “走吧。”苗如兰亲地挽着他的手臂,一副娇羞小妻子的模样。 在临去前,路唯东不禁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希望敏敏还没醒来,在他回来前,她一定不能先醒过来。 这个混乱的局面对她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会陪在她身边面对的。 章敏在他下床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醒了。 浑身酸痛、骨头欲散,和双腿间羞人的疼痛感立刻提醒了她,他们俩之间的火热缠绵并不是梦。 但是当她心窝甜滋滋暖洋洋时,路唯东脱口而出的懊悔低吼却震碎了她所有的喜悦和幸福感。 现实无情地嘲笑着她自以为的缠绵悱恻只不过是一场身体上你情我愿的鱼水之欢。 对他来说,一定没有其它任何的意义,否则他怎么会忍心说出那样的话? 就在她佯睡,事实上心脏绞拧得快要裂成千千万万片之际,门铃依旧狂响着,他冲向房门又猛然关上门的动作也说明了一件事! 门外的一定是苗如兰,否则他不会心虚得那么厉害。 害怕被女友看见十八限的画面吗?还是害怕她这只狐狸精会破坏了他们俩即将拥有的美满困缘? 可笑的是,她终于在非预料的情况下,完成了她的任务,但是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 “我真傻,怎么会以为这一切是真的呢?”她痴痴地喃喃自语。 她以为美梦能够实现,以为幸福的青鸟会停留在她肩上,以为误打误撞爱上的男人也愿意给予她相同的爱恋…… 也许对他来说,这一场缠绵就只是简单的激情和怜悯情绪下驱使的本能反应而已。 她拼命想吞咽下梗在喉头的硬块,却管不住眼底迅速泛滥的泪水。 拥着柔软的羽毛被,她的心却像暴露在十二月的冬夜里,都快冻僵了。 一顿饭吃得路唯东坐立难安,心神不宁,尤其当他望着苗如兰笑吟吟的娇靥时,心头的内疚和压力不断加大。 他对不起她。 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想抛下面前美味得像艺术品的菜肴,回到自己的房里,敏敏随时会醒…… 一方面,他的理智痛责着自己明知故犯又泥足深陷下去,可是另外一方面,他的情感始终呐喊着要立刻回到敏敏的身边,解释一切,给她一个交代。 “唯东哥,你怎么了?”苗如兰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菜不好吃吗?” “不,菜很可口。”他却食下下咽。 “可是你盘子里的东西几乎都没动过。乌苗如兰满眼开怀地瞅着他。 “可能我的胃口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一点食欲也没有,他最后干脆推开面前的主菜橙汁烩鸭胸。 “你一定是在为我们的婚事烦恼。”她嫣然一笑,温柔地道:“我已经在说服我爷爷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接受我们要结婚的事实。” 也许他真的在烦恼他们的婚事,但是并非迟迟未能结婚,而是他们真的应该结婚吗? 三个月来,他所肯定和矢志要进行的结婚计画到如今却像一场荒谬定调的戏码,他当初所坚持的结婚理由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为爱结婚向来为他所嗤之以鼻,如果他要结婚,考虑的会是对象的学历、资质、品行,和是否有共同的身家背景。 简单来说,他要的是一个懂得如何成为总裁夫人的淑女,能够陪他出席各种宴会而游刃有余,也能够体谅他为了事业几乎夜夜迟归。 柔顺甜美的如兰身为企业千金,她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但是现在…… “如兰,你为什么愿意嫁给我?”他困惑地开口。 她眨了眨眼睛,有一抹茫然。“为什么愿意嫁给你……因为我喜欢你,而且你对我很好呀。” “还有呢?”他追问。 “嗯……你很帅呀。”她笑得好不快乐。“我朋友都很羡慕我能有这么英俊的男朋友,而且我们就要订婚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微带忧伤地凝视着她,“除此之外呢?” 苗如兰被问住了,有些仓皇不知所措。“唯东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抱歉,我也不懂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头有点痛。” “你一定是担心我们的婚事。”苗如兰浅浅笑了起来,自以为猜中了他的心思。“我爷爷只是不放心我要结婚,他会觉得很孤单,但是没关系,他到最后还是会祝福我们的。” “如兰,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认真考虑一下婚事。”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口。 “为什么?”苗如兰笑容依旧天真,完全没发觉有异状。“就因为怕我爷爷反对吗?可是我说过我会说服!” “不是那个原因。”他胸口涨满了浓浓的歉意,却再也无法漠视这一切。“是我的错,我以为我们可以因为彼此欣赏就步入礼堂,但是——” 苗如兰睁大双眼,有些脆弱又怯怯地望着他。 他有一丝心痛,有一刹那想打消念头,但是如果没能在铸下大错前就壮士断腕厘清一切,将来对她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可是路唯东还来不及说明白,眼角余光下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奔出饭店大门,透过落地窗望出去,恰好看见章敏跳上机车发动引擎,就要离去! 她要走了?! 他大感震惊,二话不说跳了起来,疾如狂风往外冲出去。 顾不得苗如兰惊异的眼神,也顾不得四周用晚餐的人们好奇的目光,他心跳沉重惊急如擂鼓声,胃部绞拧紧缩成了一团,大步狂奔追了出去。 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慢着!”他惊慌地大吼。 歪歪戴着安全帽连带子都没扣上的章敏猛然转动把手催油门,迅速逃开了他的身影,他的声音。 她的心好乱好乱,眼眶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泪水随着暮色和扑面而来的晚风点点飞溅。 刚刚她花了半个小时让热水自头顶冲灭全身,试图把他留在自己肌肤上的味道和抚触全冲得干干净净。 她以为她够勇敢,洗完澡后就当再世为人,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不再对虚无缥缈的爱情和幸福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但她还是崩溃了,痛哭失声地跌坐在浴室光滑的瓷砖上头,任凭莲蓬头洒落的热水像阵阵苦雨,将她整个人淋得湿透。 她在作什么白日梦?路唯东是属于苗如兰的,就算经过一场深情缠绵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她应该要认清事实,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了。 绝对不要等到他用苦恼的眼神注视着她,叹息无奈地说:这一切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很抱歉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我非常希望你愿意让我用金钱来补偿你。 不要成为他最痛恨的负担,也不要变成一个乞求情感的乞丐……因为她已经够鄙视自己了。 章敏把自己关在小套房里,麻木地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五光十色悲欢离合的戏剧。 她不想动,不想接电话,不想吃饭,甚至不想思考。 手机响过无数次,门铃也响了又响,她不去猜想是谁,也许是路唯东,也许不是,可能是小吴,但可能也不是。 她只想躲起来,和这个世界永远隔绝。 路唯东神情阴郁痛苦地望着面前的大楼,他已经在夜晚的寒风中伫立了好几个钟头。 他不断拨打着她的手机,一次次失望地倾听着那头传来:“您的电话无人接听,将转接到语音信箱……” 该死!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不,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但是她怎么可以不接他的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点什么……虽然他现在头痛欲裂,还无法完全厘清思绪,可是他迫切要见到她,一定要亲眼见到她! 可恶!他为什么从来不曾问过她究竟住在哪一层楼? 现在的他,冲动得想直接破门而入,赶到她身边。 “敏敏!”他再也忍不住的仰头放声大喊,疯狂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敏敏——” 管他什么理智,风度、礼教,只要能够立刻找到她,他就算被全世界的人当成醉鬼或疯汉也无所谓。 刹那间,整栋大楼都被惊动了,有人打开窗户探出头来,还有住户饭吃到一半忍不住破口大骂:“吵什么吵啊?” “敏敏!”他继续狂吼。 起先,章敏以为是错觉。 但是当她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之后,隐约听见路唯东焦急狂喊着她名字的声浪。 她陡然热血上涌,呆呆地僵在原地,一瞬间无法反应过来。 “敏敏!” “不要再吵了,再吵我要叫警察了!”住户开始鼓噪了起来。 “是谁啊?谁在楼下大喊大叫?” “敏敏是谁?住在我们这栋大楼里吗?” 因为是旧式大楼,隔音通常不会太好,住户扰扰攘攘的声音依稀可辨。 “天哪。”她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呻吟了一声。 “敏敏!”他的气势根本是横扫千军无人能挡,不断大声地喊叫她的名宇。“敏敏,我就在门口,我需要跟你谈谈!我一定要见到你!” 她都快晕倒了,手脚虚软地移向门口。 天,他再这样吼下去一定会被人围殴的。不然就是被管区闻风而来强制带走。 她猛按老电梯的钮,最后还是嫌太慢,干脆直接冲向楼梯。 “敏敏!”路唯东大声喊着,对子住户们的咆哮和辱骂声完全不为所动。 “不要再叫了,你想被打吗?”章敏气喘吁吁地打开大门,双眸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路唯东目光灼热地注视着她,脸庞闪过一抹释然的狂喜。“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还在喘,却立时意识到自己竟然轻易就破功了。 明明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是她居然还是心软冲动地自投罗网。 章敏,你这个大笨蛋! 就在她惊慌地就要转身跑回去时,路唯东已经一个大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敏敏,不要再躲着我了!” 她试图挣扎,又盖又恼又气地叫道:“放开我,我没有躲你,我只是不想见到你。” 白天脸红心跳的缠绵仿佛还在眼前,他的味道不断提醒着他俩曾经贴靠得多么近,交换了多少火热的气息和体温…… 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现实,她真的不会再忘记了!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他声音沙哑的质问,“我说过,你不准再不告而别,让我找不到。” “我还不是被你找到了吗?”她眼眶涌现了泪雾,心酸气愤地道:“还有,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不要假装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要装作你对我很在乎、很心疼的样子,我受不了这样!” “我还来不及告诉你我的想法,是你自己先逃了,你对我没信心。”他也气恼了起来,忿忿然地低吼。 “‘天杀的,这一切不该发生的!’”她重复他的低咒,胸口绞拧痛楚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你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吧?” 他一呆,英俊的脸庞瞬间涨红了。“我以为……你那时还在熟睡。”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表现都恶劣得该狠狠被痛扁一顿。 “重点不是我是清醒还是熟睡,你那句话已经把你的立场和想法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她吼叫完,疲惫地捂住了额头,身子微一摇晃。 路唯东连忙揽住她的陵,心痛地唤道:“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苍白……” “放开我。”她深深吸口气,希冀有足够的氧气能够让晕眩的脑袋保持清醒。“我没事,也死不了。” “你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对不对?”他语气温柔怜楚地问。 章敏呆呆地瞪着他。这是在关心她吗?为什么他现在的语气又变了,变得心疼、不舍起来? 他究竟想怎样? 一下子让她置身仙境,一下子把她推入地狱,她就算心脏再强也受不了这样他的反反复覆啊! 她试着让事情变得简单易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路唯东僵住了,无法回答这个最单纯的问题。“我……我不知道。坦白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何必来找我?”她忍住哽咽,想推开他温暖有力的手臂。“不如就让我们诚实一点吧,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人生,你不会想要走入我的人生的,对不对?” 他怎么也不能放开她,她字字带泪的指控令他心疼如绞。 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快了,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想得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只知道她是H。M的使者,她身上藏有讯息和秘密,只有她能带他找到H。M,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真的爱上她了! 是啊,这种忐忑不安的酸甜苦涩感,又是狂喜又是失落地徘徊在他体内,他不能自抑地对她怦然心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注视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  行。 他想要她想得心都痛了,只要一想到会失去她,骨子里就会窜过一阵可怕的恶寒颤抖。 但是他怎么能在没有搞清楚H。M究竟是谁,以及彻底解决路家和古老盟约之间的问题前,就被她、被爱情击溃得一败涂地? 只要承认爱上她,就表示永远无条件地接受H。M的安排,接受一个不是出自他自由意志所选择的妻子,并且重回古老家族里,成为呼风唤雨的继承人。 可这是他要的吗?这就是H。M真正的目的和安排吗?就是要他爱上使者,爱上敏敏? 情感上,他或许已经举白旗投降了,但是在理智和尊严上,他又怎么能够接受这一切有心机的安排? 遭受设计、别有阴谋的姻缘也可以算是一种幸福吗? 老天,他想得头都快爆炸了。 “我不知道。”路唯东紧紧环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我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但是我知道我无法让你离开我……我试过,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他的告白刹那间粉碎了章敏所有的悲伤、委屈和难过。 他是在乎她的,而且他要她永远在身边别走! 章敏霎时忘却了残酷复杂的现实,也忘却了纠缠不清的现况,眼底,心里就只有他……他要她留在他的身边,他“真的”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已经无憾无求了。 她哭了,狂喜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放。 路唯东也将她揽得好紧好紧,恨不能将她整个揉进身体里。 这样他就不必再矛盾、挣扎、痛苦,更不必徘徊在爱她或推开她之间,拉扯得心快要撕裂成两半了。 此时此刻,有她在怀里就是世上最满足的快乐,除此之外,他再也无暇思虑太多了。 一切都会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谁会知道他在台北停留了一个多月,竟无法自拔地深深恋上了一个勇敢热情的甜姐儿,让他头痛心也痛,却又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圆满和温暖、幸福。 路唯东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八年来都在沉睡,在遇见敏敏后才真正苏醒起来,真正热烈真实愉快地活着。 她是不是H。M的使者已经不再重要,她身上背负着什么任务也无关紧要了,因为他爱的女人,唯一要的女人就是她! 这表示他必须承担起男人的责任,向如兰负荆请罪,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或补偿,都要和她恳切地说清楚讲明白。 如兰是无辜的,但如果他勉强自己和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对如兰来说更不公平,她也无法得到幸福的。 “你在想什么?”章敏蜷坐在他怀里,手上正削着一颗大红苹果要给他吃。 路唯东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宠溺的微笑。“我在想自己真幸福,竟然有个美丽的女人亲手为我削苹果。” “嘴巴这么甜……”她惊讶得差点削到手。“你还好吧?发烧了吗?” “小心!”他被她惊险的动作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拿走她手上的水果刀。“我要吃的是水果,不是你的手指。” 真是的,常常被她搞到心脏没力,亏他平时还挺以自己强壮健康的身体自豪。 “我才被你吓到,你现在怎么对我说话这么甜蜜?”她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忧心。“一点都不符合你以前硬汉的形象。” “我现在还是很硬啊!”他凑近她耳畔沙哑低语。 她浑身战栗酥麻了起来,小脸涨红滚烫得都快冒烟。 “光天化日不要讲那个啦!”她害羞得都快钻到地洞里了。“吃苹果,吃苹果。” 他眼底笑意浓浓,忍不住再逗她道:“可是我比较想吃你,怎么办?” 她又羞又急又恼,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准再说了,色狼!” 他闪得快,大笑着轻拧了下她的鼻头。“我还以为我们的章阿敏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骨子里还是个害臊娇羞的小女人。” 可恶,害她心跳得那么快…… 章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脑中灵光一闪,缓缓地移动着俏臀,在他大腿间敏感地前后摩蹭着。 他的笑声倏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黑眸灼热发光和口干舌燥,浑身炽热悸动勃发。 她是在玩火! 章敏的得意还维持不了三秒钟,屁股底下的部位迅速隆起的挺长硬物,那炽热的热度立刻就穿透了衣料直直窜烧向她的肌肤,她的脚趾情不自禁蜷曲了起来……天哪! 热情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她还来不及逃开自己狂热骚动的情欲,就已经被他翻身压倒在地上,然后她的惊喘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娇呼,他从喉头发出了一声猛兽般的呻吟…… 然后漫天大火迅速在六坪大的套房里狂烧了开来。 第九章 章敏沉浸在幸福与快活中,她忘了时光的流逝,忘了她的任务,忘了她的内疚。 但是她没有忘了她亲爱的姑婆。 这天早上,她趁着自那天起就一直赖在她的住处,甚至把电脑和衣物统统搬进来的路唯东,正忙着用视讯和部属开会的时候,留了张纸条说要去疗养院看姑婆,然后就骑着机车前往北投——当然也是瞒着他,否则他又要大吼机车是危险至极的交通工具,不准她再做这种危及生命之类的事。 有时候他的保护欲真是太惊人了。 可是章敏最伤神的还是要在时限前找到好的疗养院,这样才能安心地让姑婆入住。 唉,如果地主不要收回土地就好了,那么“如亲疗养院”能够继续开,姑婆也能在那个熟悉亲切的环境瑞安享晚年。 其实是她没能力,不然老人家应该要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妥妥贴贴被家人照顾着的。 胡思乱想间,章敏骑到了疗养院的门口,向警卫登记后便走向院区建筑物。 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有个娇小的身影好不面熟…… 是姑婆吗?姑婆出来散步啦? 她微笑着正要上前,却注意到姑婆身边有个高瘦的老先生,两人不知在喁喁私语什么。 耶?姑婆偷偷躲在那儿谈恋爱吗? “我眼花了吧?”她怎么觉得两人之间好似有种奇异的情愫牵连着,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温柔的默契。 是姑婆晚年的春天吗?那个老先生应该也是疗养院里的另一名住客吧? 不知怎的,她非但没有感到突兀,反而替姑婆高兴起来。 不管什么样的年龄,不论什么样的身分,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爱情都是最值得被期待与祝福的。 她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笑容逐渐在唇边扩大。 “应该要去问一下老先生的身家背景吗?可是这样会不会吓到人家?”章敏又高兴又烦恼。“但万一他是个爱情老骗子怎么办?姑婆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根本分不清楚好人坏人,我有责任过滤她的交友情况吧?” 她现在的心情好复杂啊! 有家长紧张担忧的心情,也有身为侄孙女庆幸欢喜的心情……她觉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不管了,她实在好奇死了,不去探听看看是不行的。 章敏发挥鬼鬼祟祟神功,偷偷摸摸前进,一下子躲在两个下棋的老爷爷背后,一下子藏在一群在聊天的老阿嬷当中,最后终于成功地闪进离他们俩最近的一株樱花树下。 隐隐约约的声浪飘来,她听见了老先生沙哑低语。 “还记得吗?一个圈儿圈着你,生生世世不分离,一个圈儿圈着我,岁岁年年常相左……” 姑婆低着头兀自玩着手上的一朵樱花,然后把它放在掌心上吹,快乐地拍着手。“好好玩,好好玩哦!” 章敏内心的震动不只一点点,这老先生竟然知道姑婆常常在念的诗。她以前曾经问过姑婆是谁写的,姑婆脸上浮现了少女的羞涩和温柔,怀念地说那是她心爱的男人写给她的诗。 难道、难道老先生就是姑婆盼了一生的情人吗? 因为太震惊了,她脑子嗡嗡然像有千百只蜜蜂同时在叫,完全没能听清楚他们之间的交谈,等到她猛然回神,打算冲上前问个清楚的时候,却发现老先生已经不见了。 啥?怎么可能?没理由老人家动作会那么快啊。 “天哪,难道是……见鬼了?”她惊骇得捂住小嘴。 是有听过这种故事的,因时代的悲剧造成两个相恋的人分离数十年,然后痴痴等待着情人回来身边的她已经白发苍苍了,终于有一天,情人再度出现她眼前,英俊的面容一如当年,深情地对着她微笑,然后伸手想碰触她颊边的刹那,身影倏然如一缕清烟淡淡消失,只留下她伤心欲绝的叫唤回荡…… 真要命,她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凄美也太感人了。 “姑婆,你的情人还是没有忘记你,他真的来看过你了。”她走近姑婆身边,感动地环住老人家的肩头。“你痴痴念着他这么久,也算值得了,对不对?” 姑婆晶亮的眸里闪动着一抹茫然,“护士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是敏敏,不是护士小姐。”她轻叹口气。 “护士小姐,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就好了。”姑婆忽然幽幽地道,“不要赌一口气,不要故意同他闹别扭,不要让他以为我爱上了别人,或许他就不会真的离开我了。” “姑婆……”章敏心疼地看着她,“这怎么能怪你呢?如果他爱你爱得够深,就应该感觉得到你的情意,要对你们之间的爱有信心,对不对?” “他是那么样的骄傲、英俊又有原则……”姑婆哽咽了起来。“我当年真的重重伤害了他……我现在好想好想他,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再相见?他还恨我吗?他还爱我吗?” 姑婆的啜泣声几乎揉碎了章敏的心,她紧紧抱着姑婆,情不自禁鼻酸了起来。 “他一定还爱着你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他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姑婆的泪水还未干,脸上忽然又出现了茫然和天真,娇声唤道:“妈,我要喝酸梅汤。” “咦?”章敏一怔,泪珠还在眼眶里滚动。 “快点帮我倒酸梅汤,我好想喝酸梅汤,我要喝酸梅汤啦!”姑婆瞬间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娇憨地攀着她的手拼命摇晃着。“酸梅汤,酸梅汤,酸梅汤……” 唉……又来了。 开完视讯会议后,路唯东看见章敏留的纸条了,他安心了许多,也决定趁这个时候到苗家去把一切说开来。 该来的还是要面对、处理,否则只会越拖越麻烦。 一个小时后,路唯东人已经坐在苗家古色古香的客厅里,接受苗老先生不友善的审视眼神。 他丝毫没有局促不安,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里,等待苗如兰回来。 “路总裁,闻名不如见面哪。”苗老先生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苗董事长过誉了,后生晚辈还是要多多向您学习。”他淡淡地道。 苗如兰是个天使般的纯真少女,可是她的爷爷乃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他曾经深入了解过苗家的背景,是几年前从汶莱到台北落地生根,带着庞大的资金进入台湾商场,如今也算是北部赫赫一方之霸。 “客套的场面话就别多说了,你找如兰有什么事?” 路唯东浓眉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挑,语气温和诚恳,“我想当面和您与如兰商谈要事。” “是什么要事?”苗老先生眸光锐利地盯着他,警戒地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等如兰回来,再谈。” 就在此时,宛若蝴蝶般翮翩飞舞进来的苗如兰欢然地叫道:“唯东哥!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爷爷骗我呢!” “如兰,我们可以先借一步谈谈吗?”他眼神略带歉然地凝视着她。 “好呀。”苗如兰没有多想就点头。 “等一下!”苗老先生冷硬地插嘴,“有什么事不方便在我老头子面前说的?” “这件事,我想还是先和如兰沟通完以后,再向苗董事长解释清楚。”他神色坚毅。 “爷爷,唯东哥是想跟我讲话,你就别打扰我们了。”苗如兰爱娇地道。 路唯东心底叹息再三,虽然他们决定要订婚结婚,前后也不过三个月时间,纵然他对如兰一开始就没有爱情的感觉,但仍然把她当成一个应该受到关怀与照顾的女人,所以他实在不忍心伤害她。 只是不能当机立断,对她更残忍,他也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浑帐。 “不行,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苗老先生冷笑,语带玄机地道:“我想路总裁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吧?” 他微微蹙眉,揣度着苗老先生的语意。 “真的吗?唯东哥,你遇到了什么难题?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得上忙呢。”苗如兰殷勤道。 她越是这样,路唯东越是感到愧疚。 但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兰,我想我们的婚事的确有欠考虑。”他深吸一口气,恳切地开口。 苗如兰一呆,迷惑地问:“什么?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耶。” “我们不应该结婚。”他终于坦白地说出口了,眼神里有着不忍与忧伤。“因为我们不适合对方,也没有爱上对方。只是为了条件和背景相似就结婚,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 苗老先生苍眉高高挑了起来。 苗如兰则是眨着眼睛,讷讷地、迷惘地问:“你,你说什么?可是我有说过我喜欢你呀,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做爱情,但是我很欣赏你,还把你当成我的偶像,我以后一定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妻子……你怎么会不想跟我结婚呢?” “如兰,你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女孩,我也相信你将来会是个乖巧听话的妻子,但这不是我要的。我以前太自以为是,从不认为爱情是婚姻的必需品,也觉得为爱而结婚是件无知可笑的事。但是我现在知道自己大错特错,没有爱的婚姻会空洞虚无得可怕……” “可是、可是……”苗如兰大受打击,神情可怜兮兮泪眼婆娑。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真诚地道歉,“你可以打我、骂我,随便你要怎么对我都行,但是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更不能欺骗你!” “说得真好听。”苗老先生舍不得见孙女儿掉眼泪,忍不住冷笑道:“何不坦白一点,说你爱上别的女人就是了?” 路唯东的眸光微微震动了,望向苗老先生。 “对,我知道你爱上别的女人,所以打算跟我孙女儿分手。”苗老先生脸上写满了洋洋得意。“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幸亏我早有准备!” “你是什么意思?”他心头涌起一股奇异冰冷感,仿佛有种不祥的预兆…… “我还知道你爱上的女人姓章名敏。”苗老先生的话就像投下个炸弹般,“没想到那个小丫头还真了得,轻轻松松就完成任务,真的让你晕头转向地爱上她。” 像是轰隆隆的一记青天霹雳猛然劈中他的脑门。 路唯东瞪着苗老先生,试图想保持冷静,却还是失败了,狂乱感塞满了胸口。 “你认识敏敏?”他从干涩的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句问话。 “我岂止认识她?她拿了我的钱,就是要去考验你究竟是不是个好男人,值不值得我宝贝孙女儿嫁。”苗老先生顿了顿,嗤声道:“看来你果然被我料中了,是个花花公子!哼,你这辈子休想我苗某人会把孙女嫁给你!” “爷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为什么都没有先问过我?”苗如兰忘了哭泣,惊呼一声。 “宝贝兰儿,爷爷有责任保护你,爷爷也永远会保护你。”苗老先生慈爱地看着孙女儿,随即得意洋洋地望向路唯东。 路唯东完全没有听见他俩之间的对话,因为他整个人愤怒痛苦受伤得几乎爆炸开来。 “原来你就是H。M?!是你派敏敏来接近我的?”他濒临疯狂,一把揪住了苗老先生的衣领,摇掉了老人家脸上得意嚣张的笑容。 “什么H。M?你在胡扯什么?”苗老先生被他揪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又怒又惊又怕。“是你自己的错,你轻易就被美色诱惑了,我都还没有找你算欺骗我孙女儿感情的帐——” 路唯东一呆,“你不是H。M?” 该死的!他当然不会是H。M,否则他就不必满脸幸灾乐祸地摊牌,说出和敏敏设计好的阴谋。 为了保护如兰,他和敏敏居然、居然…… 路唯东觉得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深深地戳刺得血溅四处,所有的柔情蜜意和深情全被这一刹那的真相大白谋杀殆尽了。 敏敏背叛他,敏敏设计他,敏敏是别有目的接近他,假装爱上他…… 她是个骗子,演技精湛,让他这么精明的男人也情不自禁栽在她手上。 这一切都是为了钱,狠狠地将他的心踩在脚底下揉烂…… “章——敏——”他狂怒如猛狮地冲了出去。 苗老先生和苗如兰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苗老先生率先叹了一口气。 “这么做是正确的吗?” 楚楚可怜的苗如兰神情霎时一变,眸底闪着一抹智慧之光,口吻干练地道:“我们要相信主人,为了这一天,也为了‘家族’最荣耀的时刻即将到来。” “这个考验太大了,你觉得他能够通过考验吗?”苗老先生有一丝忧虑地问。 “他可以的。因为他是路家人,他体内流着最优秀高贵的血液,他也会是‘家族’最伟大的继承人之一。” “可是……” “你不要忽略了爱情的力量无比强大,能够点亮奇迹,融化仇恨。”苗如兰微笑道。 苗老先生点点头,布满皱纹的脸庞也泛起了一抹神圣的光芒。 章敏哼着歌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门。 不知道他会开完了没有? 只要看他?(: ) 第 6 部分阅读 章敏哼着歌走出电梯,掏出钥匙打开门。[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知道他会开完了没有? 只要看他就知道,当大老板其实一点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轻松悠哉,好像光顶着个威风的头衔就可以吃香喝辣不用愁。 其实大老板工作很沉重,压力也很大的。 “唯东,我回来啰!”她快乐地对伫立在窗边眺望远处的高大身形叫道。 路唯东缓缓回过头,黑眸盛满了寒恻恻的冰冷与怒火。 她的心惊跳了下,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骗了我。”他语气饱含尖锐的痛苦。“你让我误以为你是使者,你让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和力气在你身上,最重要的是——你设计我!” “唯东,我、我可以解释……”她脑袋一片空白,震惊得完全无法思考。 甚至还不知道要怕,不知道要痛……可是他的眼神呵,充满了深刻的恨意和愤怒与悲哀,锐利地穿透了她迷茫的震惊,直直一刀插入心脏! 天,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的任务,他知道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眼睁睁看他像头愤怒的狮子,强自按捺着不要上前撕碎她的情景,章敏刹那间忘了自己的害怕和惊悸,她心一痛。 他一定大受打击,以为她不止设计了他,还背叛了他。 “你是要告诉我,你不认识苗老先生吗?”他冷冷盯着她,胸口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事情走到这个地步,章敏不得不全盘托出。 “我认识,一开始我的确是受到委托,他要我测试你是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值不值得他把孙女儿嫁给你。”她喉头发紧肿胀,拼命吞咽下惊慌难受的硬块。“他还要我让你爱上我,代价是两百万……但是我一直很挣扎,直到我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你,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要去向苗家退掉委托,我不能用金钱来玷污我们之间的爱……” “因为你发现自己挖到了比两百万更有庞大价值的金矿。”听见她亲口承认设计他的事实,路唯东霎时心冰冷成硬石。 区区两百万和成为路氏投顾集团的总裁夫人,就算再笨的人也知道要选后者,她又怎么可能例外? 一想到他生平头一次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女人,一片真心却被她嘲弄、无情地踩碎……她把他当猴子耍,心底一定暗暗笑翻了吧?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爱上你!”章敏猛然抬头,心痛焦灼呼吸困难。“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也试着告诉自己,你是别人的,我不能爱上你,可是我的理智就是管不住自己。” “诱惑太大了,对吗?”他轻声问,眸底盛满嘲讽之色。“你趁这个机会接近我,又成功的让我爱上你,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真的取如兰而代之……我早该想明白,在化装舞会那天你冒充如兰的身分,已经是别有居心,你一开始就打算利用苗家当跳板。” “没有!我没有!”灼热的泪水烫痛了她的双颊,她哽咽又绝望地喊道:“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这样的……难、难道这些天来的相处,还不够让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欺骗我。”路唯东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痛苦和恨意流露无还。“从一开始到现在,统统都是谎言。” “不是的……” “如你所愿,我和如兰的婚事会取消,”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但是我要你从今天起滚出我的世界!” “唯东——”她拼命想吸气,却感觉全世界的空气都被抽光了,她的人生摇摇欲坠,即将在眼前碎成千千万万片。 她的出发点是错的,可是后来不知不觉爱上了他,点点滴滴都是真心,并没有一丝虚假或欺骗,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对不对? 他恨她,他也不会再相信她了。 一切都要怪她自己……都是她的错…… 泪雾迅速模糊了他大步离开的身影,直到砰地重重甩门声响起,章敏才发现他真的走出她的世界。 一记重响,深深关上了他们两个人之间联系的那一扇门。 从今以后……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吗?她再也不会有机会解释,不会有机会证明她是真的好爱好爱他吗? 她想追出去,可是双脚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像生了根一样。 也许他说得对,她是个骗子,她骗了他的感情,骗了苗老先生的钱,甚至还骗了自己,以为她终究是一个值得被爱,值得拥有幸福的女孩…… 可是到最后,她想骗谁?又还能骗谁? 从今以后就随波逐流吧,她再也不想要挣扎奋斗,不想要战胜出身,不想对抗命运的捉弄…… 出人头地是一场空,深情痴恋也是一场空,她苦苦的追求,到最后统统都是一场空。 刹那间,她悲恸欲绝的泪水干枯了,苍白的脸庞神情飘忽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 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 最后能为心爱的男人所做的一件事,不是让他明白她有多么爱他,而是听从他的所求永远滚出他的世界…… 路唯东重重踩下油门,宾利车飞驰在街头上,森冷的狂风不断自开启的车窗涌入,冰冷地刺痛着他的头。 他胸口剧痛得几乎快爆裂开来,熊熊的怒火和深刻的悲哀交错地攻击着他,让他完全无法清楚地思考,也无法看清楚眼前的路。 尤其当她痛楚绝望的眼神祈求地望着他时,深深烙烫了他的心脏,疼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该死的!就算知道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还是为她的眼泪心痛! 路唯东,你这个疯子,居然还在心底深处期盼着她有个很好的解释,可以证明发生在你们之间的没有丝毫虚假,而是最纯粹浓烈真实的爱。 ……难道这些天来的相处,还不够让你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的悲痛再度寸寸凌迟着他,可是他拒绝再被她美丽却虚伪的言辞软化,也不打算再相信她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了。 他输了,输得彻底溃散弃不成军。 找不到H。M,找不到使者,却被一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和一个虚情假意的女骗子揽得团团转,浪费了他的时间,浪费了他的精神……更浪费了他的真心。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台湾,离开这个充满虚假与欺骗的地方,把H。[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M的目的、使者的秘密,还有天杀的她的眼泪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他路唯东,永远不会被击垮。 他也永远不会像他的牧云伯公一样,被一个残忍的女人踩碎心之后,意志消沉如行尸走肉,最后还杳然失踪,从此生死不知,也再无消息。 他的人生掌握在他的手上,任何人都别想左右他一丝一毫。 第十章 一脸苍白憔悴的章敏一手搀扶着姑婆,一手拉着姑婆的大行李箱,在落英缤纷的樱花雨中,离开了这个曾经照顾姑婆的庇护所。 “护士小姐,我们要去抽血检查吗?”姑婆有些紧张地望着她,怯怯地问:“可不可以不要?我怕痛。” “姑婆,没有抽血检查,也不会痛。”她温柔地哄慰。“我们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宁静快乐的地方生活。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从今以后,她们俩就剩下彼此了。 姑婆永远失去了那个一个圈儿圈着你,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情郎,她也永远失去了那个有着一双深邃黑眸,会逗她笑,宠爱她,还会焦灼担心到对她大吼大叫的男人。 也许章家的女子注定姻缘线断,注定只有独活的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也认了。 曾经在电视上听过在冰冷的大海里几乎失温丧命的生还者说起,寒冷的大海最可怕的不是浪潮会拼命想吞噬你,而是那冰寒彻骨的寒意会渐渐让你失去感觉,想睡,放弃挣扎,甚至到最后你会感到阵阵奇异的温暖包围淹没了你,冻僵了的脑袋和身体会慢慢相信就这样睡着也好,就这样逐渐地失去意识,任凭攀住浮木的手松开,然后缓缓地往下沉,最后沉人海底。 现在,她就像那放开了手任凭身体沉入冰冷大海的人,一点也不想挣扎,不想再勇敢地挥动着手脚,替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什么希望,她早该认清楚事实的。 她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男人,注定就是一场绝望的爱恋,永远只有擦肩而过的刹那光芒。 她已经订好了火车票,到一个阳光永远温暖照耀得到的地方。 一切重新开始…… 回到了美国,路唯东以为一切能够恢复正常,能够把章敏永远遗忘掉,从此不再想起。 但是他大错特错。 就算回到美国,回到工作岗位上,投入繁重忙碌的工作里,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可是她的形影笑语依旧萦绕在他脑海,不管闭上眼还是睁开眼,不断回荡在他眼前。 他为什么没空睡觉,却还有暇想起她? 该死的,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路唯东越来越忙,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短短两个月之内便成功地并吞了两家实力坚强的公司,也在短短两个月之中瘦了一大圈。 集团里人人自危,就连副总裁经过他的办公室都要蹑手蹑脚,深怕惊扰到他。 他也痛恨自己不断想起和她相处时的甜蜜回忆,她的笑容、她的慧黠、她的鲁莽仿佛深深烙印在他心头,怎样强迫自己想忘也忘不了。 “儿子,你……最近还好吧?”穿着名牌高尔夫球装,身材高大满头灰发的路君皓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 路唯东冷峻的眸光自完全视而不见的文件上望向父亲,心微微一紧。 “我很好。”他恼怒道。 已经受够了这两个月来大家看到他就像见到鬼的表情,难道他的脾气真的火爆到令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的地步吗? 现在连他老爸都是一副心惊肉跳样。 “看起来你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啊。”被众多老臣子千求万求,硬着头皮跑来看看儿子究竟是吃了什么炸药,可是路君皓一见到儿子的表情也忍不住频频吞口水。 路唯东回美国两个月了,只回家一次,还是铁青着脸匆匆来去,肯定有问题。 就连老伴也催促着他得赶紧和儿子进行一次“男人跟男人的对话”。 “我的心情没有不好。”路唯东强忍住咆哮的冲动。 “那你干嘛一副想咬掉我的头的样子?”路君皓摸了摸凉凉的脖子。 “爸!”他青筋冒了出来。“你到底为了什么事而来?” “哦,呃,是这样的。”路君皓清了清喉咙。“你……和如兰吵架了吗?小两口吵吵嘴是正常的,你是男人,要让着她才是。” “不是和如兰吵架。”他胸口揪紧了起来,低声道。 “老爸可也是年轻过的,我当然感觉得出来你是为了什么事而暴躁易怒。”路君皓叹了一口气,“不是爸爱提当年你伯公的例子,我们路家愤而退出‘家族’诚然是因为你伯公受到的委屈和痛苦,甚至逼得他远走天涯,到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唉,我又扯远了,总之千金易得真爱难求,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心爱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她,必要的时候就算赔上男性的尊严和自傲也无所谓。” “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无论是什么样的爱情,都不值得付出自己的尊严!”他瞪着父亲。“难道要对一个女人伏首称臣、卑躬屈膝才叫真爱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男人脾气又臭又硬,脑袋瓜还顽固得跟水泥墙一样,有时候只听自己要听的,只看自己想看的,却不愿意敞开心扉,放下身段去看清楚真正要的是什么。”路君皓感慨地摇了摇头。“有的时候,赌一口气,却从此失去生命中最美丽的幸福,最好的时光……就算一身的傲骨,没有人来珍惜陪伴,又有什么用?” 路唯东刹那间呆住了。 父亲的话字字句句一针见血地刺进了他的心口。 “要怜取眼前人,知道吗?就像我和你母亲,不管结婚二、三十年了,她在我心里永远一如当初那个不小心把冰咖啡泼到我身上的可爱女郎……”路君皓甜蜜地回忆着。 路唯东胸口一酸,他想起了那个化装舞会,初次和她邂逅的夜晚。 老天!他真想念她身上甜甜的香味,想念她的伶牙俐齿……但是天杀的,她明明骗了他,为什么他还对她魂萦梦牵念念不忘? 能够相信她吗?就算一开始她真的是接下了这样的任务,可是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 这是真的吗? 慢着!他自己何尝不是从原先的警戒、排斥抗拒,甚至有目的的接近她、亲近她,为的就是想从她口里打探出H。M的消息,后来他不也是情难自禁地爱上她了吗? 她闪闪发亮的眼神,她灿烂的笑容,她悲伤希冀的泪水,在在证明了一件事! 事实像闪电股深深劈中了他! 敏敏是真的爱着他,不是欺骗,没有虚伪,就算打从一开始他俩谁都预料不到会爱上对方,一开始都别有目的,但是爱情总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将两个人、两颗心紧紧缠绕成一双,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他也不想逃,因为遇上她,爱上她,是他这一生所拥有过最美好的事。 但是他这个大笨蛋却因为天杀的男性自尊,亲手将她推出他的生命—— “该死!”他突然想起自己对她说过的那些残酷无情的话,登时胸口紧缩绞拧成一团。 不行!他要立刻回到她身边。 可恶,他果然是个固执倔强的混账,如果他先冷静下来,如果他对她充满了信心的话,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还来得及挽回吗? “爸,公司先交给你,我必须马上赶去台北!”他飞快地抓起外套和手机,边跑边打手机给特助。“帮我订一张飞往台北的机票……不,要汉克立刻驾驶公司那架湾流商务客机到纽尼克机场待命,吩咐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在楼顶天台等我。现在就做!” “什、什么?!可是我要去打高尔夫球耶——”路君皓临时被征召回公司,懊恼得大大呻吟。 “我去追老婆,帮你带宝贝儿媳妇回来!”路唯东头也不回大声地抛下这一句。 “没问题!”路君皓可乐了。 有宝贝儿媳妇就会有宝贝孙儿,牙牙学语地舞动着胖嘟嘟粉嫩嫩的手脚……天哪,他光想心都软成一塌胡涂了。 屏东 一大早骑着脚踏车送早点外卖的章敏,勤奋地踩着脚踏板,奔驰在舒适又带着咸咸海风的空气中。 她把苗老先生的钱全还回去了,也多亏小吴的友情赞助两肋插刀,才能够一身清白地带着姑婆来到屏东乡下小镇住下来。 淳朴的小镇生活非常适合姑婆,热情的左邻右舍也常常和姑婆聊天,也因为小镇人口少,所以姑婆不小心走着走着迷路了,也一定会有认识的乡亲帮忙带她回家。 她的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单纯充实过,只要略过每晚泪湿枕头,辗转半夜才睡去不提,她真的算得上是快乐的。 可是她就是无法不想他,想到心都痛了,人都快傻了。 章敏,死了这条心好不好?不是已经说好要永远走出他的生命,那代表以后连想都不能再想他了…… 想他一次揪心一次,她究竟还要这样自我折磨多久? 可是她仍旧常常忘记自己的决心,在骑脚踏车的时候想他,煮早饭给姑婆吃的时候想他,甚至连经过菜市场看到小黄瓜,她都不由自主猛掉眼泪。 她好渴望再见到他,就算只是远远地偷偷瞥一眼也好。 想到她的心都颤抖了起来,经常要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老半天,才能稍稍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有和他之间的甜蜜回忆。 她叹了一口气,把脚踏车停在邮局门口,正想进去写张明信片寄给小吴,问候他最近的生活如何。 就在电光石火间,她被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拉入怀里,还来不及惊叫,鼻端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下一秒她就晕过去了。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深情低语。 头顶上的阳光,依旧温暖灿烂得好不热情…… 春天就快来了。 章敏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相同的衣香鬓影,相同的华尔兹轻舞翩翩,不断在黑色大理石和红色丝缎布幔中悠扬穿梭,宽敞华丽的大厅一片欢乐气氛。 精心打扮成形形色色人物的化装舞会里,却仍旧避免不了“撞衫”这回事,吸血鬼德古拉伯爵、蝴蝶夫人、满身红色网状紧身服的蜘蛛人……再度你来我往满场飞。 她在做梦吧? 不然怎么会回到了几个月前,新年化装舞会的那一天? 就像作了一场长长的梦刚刚苏醒过来,她的头晕晕的,胸口有点凉凉的……她低头一看,赫然一惊。 怎么回事?她又是这身紫裳皇后的冷艳打扮? 难道这一切真是南柯一梦,她只不过打了个瞌睡,在梦中就经历了好几个月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 如梦似幻若真…… “要不要喝杯‘血腥玛丽’润润喉?”小丑笑眯眯地递来一杯红色冰凉液体。 “小吴?!”她失声叫道,睁大了美丽却茫然的双眼。“你也在这里?不对,难道我真的在做梦吗?我梦见了我被唯东扛走,然后!” “今天晚上的化装舞会有个主题,叫做”美梦成真的夜晚‘。“小丑愉快道,促狭的眸光有一丝关怀与喜悦。 “我不懂,现在是什么时候?” “哦,好戏即将上场的时候。”小丑笑嘻嘻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享受这个夜晚就对了。” 就在此时,人潮里掀起一阵巨大骚动吸引了章敏的注意力,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然后下一瞬间,在众人纷纷响起的惊艳抽气声中,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缓缓自大门走进来。 白色的西装英气凛然,完美地衬托出他的男人气概,乌黑的头发搭配他英俊的脸庞和严肃的神情,与他约莫一百九十公分的强壮修长身材构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猛男形象。 她一定停止呼吸了。 天哪!这不会是真的! 唯东……唯东也出现在这个梦里…… 他优雅地走近她面前,却没有粗鲁地扛起她就走,而是低下头温柔深情地注视着她,“嗨。” “嗨。”她震撼得完全无法反应,只能呆呆地跟着打招呼。 “美丽的皇后,你愿意与我跳一支舞吗?”他风度翩翩地朝她伸出手,邀舞。 “我……”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又想哭又想笑,这一定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路唯东轻柔地拥住她,将她带入随着乐声翩然旋转的人群中,结实的手臂紧密地保护着她,眼底浓浓的爱意令她痴然沉醉。 “这一切统统都是真的。”他靠得她好近,在她耳畔轻轻呵气低语。“我们的缘分起于一场化装舞会,我要我们的婚礼也是一场世上最完美的化装舞会……敏敏,你愿意原谅我吗?愿意嫁给我吗?” 章敏终于清醒过来,热泪疯狂冲进眼底。“唯东?你是真的?”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真心真意,绝无虚假。”他微微一笑,渴望地凝视着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是……可是你不是恨我吗?我骗了你,我还拿了苗家的钱……”强烈的喜悦和大大的谜团同时笼罩住了她,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晕。 “但是你爱我。”他的眼眸里隐约有笑意和泪光。“对不对?” “对,我当然爱你,可是你不是以为……” “我错得太离谱,被该死的自尊心绊了自己一大跤。我花了两个月才想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其实是世上最美好、最神奇的东西……”他轻轻道:“就是爱。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只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上头只有长满了刺的仙人掌,没有人敢接近我,事实上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章敏哭了,哭得鼻子红通通,满脸泪水乱七八槽。 可是她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啊…… 还以为这一生注定要孤独,注定只能靠思念他度过下半辈子,就像姑婆一样。没想到他还是回到她身边来了,并且带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我爱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他郑重地立誓。“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财富与生命向你证明——” “不用了,我相信你。”她踮高脚尖,纤手捂住了他的嘴唇,快乐地哽咽道:“只要有你,我这一生就足够了。” 他胸口暖流激荡,深深悸动地微笑了起来,低头缠绵地吻住了她的唇。 华尔兹的音乐在他们身边浪漫轻快地缠绕着,转圈圈又转圈圈,一个圈圈圈住了另一个圈圈…… 小吴羡慕地捧着满满的一盘美食,看着他俩深情拥吻,美得像爱情电影里的王角。 唉,什么时候轮到他也来个断背山之恋呀? 就在此时,清丽的苗如兰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对猛然察到的小吴甜甜一笑,递给他一封信。 “请帮我交给那一对爱情鸟。”她巧笑倩兮,“谢谢。” “呃,苗、苗小姐,你听我解释,其实他们……”小吴慌了,还以为苗如兰是来搞破坏的。 “我什么都明白。”她神秘地对他眨了眨眼睛。“还有,劳驾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恭喜。哦,还有,跟他们说,我就是使者。” “什么使者?”小吴一呆。 “看完了信,他们就会懂的。”苗如兰宛若精灵仙女般翩翩消失在热闹的舞会 小吴睁大双眼,张口结舌,半天后终于忍不住喘着气,挤向跳舞的人群,挥着手喳喳呼呼叫道—— “借过……借过……哎哟!我的脚……敏敏!你们的信!” “我们的信?”好不容易自长长的热吻中勉强分开的两人,愕然地盯着他。 “对啊,是苗如兰小姐要我交给你们的。”小吴紧张兮兮地道:“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律师信之类的……” “你先不用担心。”路唯东微微挑眉,镇定地打开信封,跃入眼底的熟悉字迹令他大吃一惊。 “是什么?是什么?”见他脸色变了,章敏也焦急地凑近来看。上头写着—— 我亲爱的继承人: 在看到这封信后,你已经找出了我精心隐藏的讯息,那就是我布下种种考验引领你找到的,这一生最珍贵最心爱的东西——也许你还是不太明白,也想知道潜伏在这个家族背后最大的秘密,其实你已然稍稍窥得其中因缘。 在久远不可数的年代,古老盟约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路家与章家也是其中一员。然而在六十年前,路家一名继承人爱上了章家的一名继承人,这段受到家族祝福的联姻却以可怕的误会收场,也导致路家愤而退出家族,章家羞愧远飏的重大损失。六十年来,古老的结盟濒临瓦解,那段憾事更造成越来越大的伤害,我无法坐视原本如此紧密的两家从此永断联系,因此我派出使者,委以重任,试图弥补一切。 幸而老天垂怜,你也不负所托,以无比的毅力和果敢,战跨内心深处最大的阻碍,最终获得最美好的礼物——就是章敏,章家唯一后裔。六十年前断了的缘得已再续,纵然走到人生的最后阶段,我亦深感欣慰了。 好好照顾章敏,照顾古老家族和伟大的帝国。 此为出自于我内心肺腑、最恳切的祝福。 H。M “这是怎么回事?”章敏还是一脸茫然,怎么觉得好像是一团团谜扑面而来。 “我的天!”路唯东深受震撼,黑眸里迷惘渐渐褪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还以为他只是要显示自己强大的力量,故意要左右我的人生,没想到他竟然为我做了这么多……等等,可是使者究竟是谁?” “啊,使者?!”小吴在旁边凑热闹半天,终于逮到机会叫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苗如兰小姐,她刚刚跟我说的。” “如兰就是使者?!”他简直不敢相信。 难怪她在美国那么“自然”地接近他,还那么“自然”地接受他的邀约,还“自然”地答应他的求婚…… 原来一切都在计画之中。 真要命,幸好他根本没打算和她先有进一步亲密的接触—— 他们也“玩”太大了吧? “你们在说什么?可不可以说点中文来听听?”章敏都快发飙了。 这一切好像跟她有很密切的关系,可是她从头到尾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们还在那边打高明的禅语,有没有搞错啊? “亲爱的敏敏……”路唯东笑了起来,黑眸炯炯生光,宠爱地将她揽得更紧。“我保证我会全盘告诉你。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是我们的化装舞会、我们的夜晚,今晚你的每一支舞都被我订下了。” “好。”她嫣然一笑,幸福地偎进他的怀里。“你说什么都好。” 他们这对爱情鸟又开始在那里甜甜蜜蜜得浑然忘我,小吴只得摸摸鼻子挤回自助餐台边吃大餐,边哀声叹气地猜想着自己的春天几时到来呢?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