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膝上有娘子》 第 1 部分阅读 序 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则新闻,说的是一个女孩子因为姓氏不够吉利,所以找工作时频频遭到拒绝。[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女孩子就是姓裴的,根据老板的说法是「裴」=「赔」,怕雇了她之后自家公司有赔钱之虞,因此就拒绝了她的应征。 「裴」钱姊妹花的故事灵感,就来源于以上这则生活小故事。 一对姓裴的姊妹花,一座濒临破产的边城牧场,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一个野心勃勃的竞争对手…… 这就是「裴」钱姊妹花的背景资料了啦。 圆悦本姓马(ps:一不小心差点写成俗家,好险好险),对这种温驯、高大、美丽、忠诚(以下省略n个形容词)的动物,一向都是深具好感的。童年的美梦中总少不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成群的骏马……当然有个俊小伙子唱个情歌什么的就更棒了:) 可惜生活在都市,别说拥有一匹马成为最奢侈的幻想,在工业日益发展的现今,就连绿地都愈来愈少了呢! 幸好,我还有一台破计算机、一个不算太糟糕的大脑袋。于是酝酿了许久,就孵出了这个以边城牧场作为背景的新系列。当然经过圆悦的「妙笔生花」,本来惨兮兮的赔钱姊妹也能在书中找到她们命定的「boss」。 你们手里的这本是写妹妹裴静的,圆悦手头正在孵的那本是姊姊裴清的故事。因为天气寒冷,本人有了n个怠工的理由,进度严重落后,呵呵…… 写这篇序的时候正值新年前夕,我就在这里向大家拜个早年。 祝各位猴年大吉大利、健康平安啦。 缘起 大明应天府 守城的小卒才从赢钱的好梦醒来,揉着泛红的眼睛,打着呵欠,拖着红樱长枪,打开了城门。 「开城啰──」 「大哥,城门已经开了。」车夫申元──拓拔雷的拜把兄弟兼副将禀报道。「您是先回将军府还是去侍郎府?」 「当然是去侍郎府了。」想起自己美丽的未婚妻,拓拔雷的冷面上不禁浮起了一抹微笑。 真是笨哪!申元忍不住嘲笑自己。大哥既能为了吕郦风尘仆仆的从边城赶回来,回京后第一个想见的自然不会是空荡荡的将军府了。 「驾──」他甩一甩鞭子,训练有素的骏马拉着马车,轻快的消失在进城的路上。 「这好像……是申元副将哪!」有人认出了驾车的申元。 「莫非车里的是拓拔大将军?」有人猜测道。 京城人都知道,拓拔大将军和申元副将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将军不是在前线打瓦剌人吗?」 「笨,那都是好几个月前的消息了。得胜后当然要回朝了,再说将军还忙着回来娶妻呢!」有人自作聪明的回答。 「是哦?侍郎府不是已经办过婚事了吗?一定是早就知道将军回来的消息了。李二,你说是不是呀?」 「可、可是我亲、亲戚说将、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怎、怎么可能……」这叫李二的竟是一脸的呆滞,有如泥塑木雕一般。 「死、死了?可、可是刚、刚刚……」不会吧,他们刚才看见的难道不是将军本人吗? 大伙儿不约而同的指着马车消逝的地方。 这天的雾特别浓,像是怪兽张大了嘴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似的,别说是远处,就连五步之外的东西就都看不清了。 莫、莫非他们看见了将军的鬼魂?! 哇呀呀,真是愈想愈觉得可怕。 「菩萨保佑,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 「将军的英灵在上,我们都是升斗小民,虽然你战死沙场很壮烈,虽然你一向保家卫国,虽然……可──冤有头、债有主,你能不能去找别人呀?」 「……」 几个人嘴里念念有辞的。 「喂,你们还进不进城?」城卒不耐烦的催促道。 「来了,来了!」一迭声的应道。 不管啦~~将军的鬼魂虽然可怕,可日子还是要过,生意还是要做,所以这城还是得进的。 第一章 青云街是京城有名的地区,举凡一些有地位的都住在这一带。 街头是兵部尚书方宾的府邸,街尾住的是谢大学士谢缙,中间有信安伯张辅的府郏 侍郎府就在安信伯府邸的旁边,虽然同在青云街上,可这侍郎府的规模远比不上安信伯府的宏大。 清晨,一场罕见的浓雾弥漫整个应天府,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 「嗒嗒」的马蹄声驱走了清晨的静谧,转进了青云街。 「大哥,侍郎府已经到了。」申元体会到拓拔雷的归心似箭,车子才刚驶进青云街,他就忙不迭的报告。 到了吗? 拓拔雷掀起帘子,探出头去。 比起广大的大漠,十天半月看不到人烟的边塞,这两旁都是鳞次栉比房屋的青云街就显得狭窄多了。 可这却是他的故乡啊! 记得他甫上战场时才刚满十五岁,而今一晃眼八年过去,在边关的风霜雨雪磨砺之下,他已经由一个毛头小子成长为赫赫威名的拓拔大将军了。 威名有了、战功有了、荣华富贵也有了,可是一颗心倒觉得有些寂寞呢!幸好他还有吕郦,这温婉美丽的女子用她的柔情填满了一个战士的心。 腿上的伤口仍然持续疼痛着,可是一想到美丽的未婚妻,拓拔雷的心却是甜滋滋的。 「大哥,要去叫门吗?」申元询问。 这一大早就登门拜访似乎有些于礼不合,不过大哥已经好久不曾见到吕小姐了,这点小小的失礼应该还能包容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拓拔雷阻止了他。 「可是你的腿……」申元有些担心的。 在那场决定性的战役中,拓拔雷身负重伤,如果不是申元拚死相救,他这条命真的就送在战场上了。 粗糙的大手抚过仍未痊愈的伤口,拓拔雷刚毅的脸上不由掠过一抹苦笑。 比起其它伤处,他腿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瓦剌人用的是毒箭,等申元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回来时,已经延误了救治的时间。而他的这条命虽然救回来了,可这条腿也算是废了。 不知事事皆要求完美的郦妹,会怎么看待他这个已经不再完美的未婚夫? 拓拔雷不觉有丝恍神。 「大哥?」看出了他的恍惚,申元不安的唤道。 「没事的,千里万里都走过来了,这点距离不碍事。」拓拔雷回过神,用力撑起身子,蹒跚的步下马车。 瘸着腿走了一步又一步,侍郎府大门愈来愈近,近得能看见门上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红红的灯笼皮,上面有两个大大的「喜」字,衬着朱红色的大门更显得喜气洋洋。 「莫非吕家小少爷刚娶妻?」只是不知怎么的,申元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不会,郦妹的弟弟才十岁而已。」 吕侍郎也算是晚年得子,对这儿子一向宠得很,为此吕郦还曾不只一次向他抱怨过呢! 「莫非吕侍郎知道大哥今天回来,所以想给你一个惊喜?」申元的笑容勉强至极。 「这不可能。」拓拔雷摇摇头。 朝廷中书信传递的手续一向复杂,七转八转的,恐怕他没死的消息还没到兵部呢!吕侍郎只是区区户部侍郎,又怎可能会先得到他要回来的消息? 也因为这样,拓拔雷才会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就怕吕郦得到他阵亡的错误消息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想到这,他的手不自禁的探入怀中,轻抚着那已读了无数遍的书信。 那上面,吕郦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妾心如盘石,死生皆随君。 昔日的坚贞誓言犹在耳边,得妻如此,他还有什么好彷徨的呢? 拓拔雷不禁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踏上台阶,他伸出手正想敲门,朱红色的大门竟「吱呀」一声打开了,他伸出的手差点就敲在一张老脸上。 「大胆!」穿着官服的人厉声斥责。 好熟悉的声音! 「岳父大人?」拓拔雷没想到竟会遇见正要去上朝的吕侍郎。 「……岳父?你是谁?」吕侍郎夺过家人手里的灯笼,往来人照去。 橘红的光晕照亮了一张刚毅的脸。虽然他整个人瘦削得脱了形,可是那眼神、那骨架、那语气,无不透露出他的身分──威武将军拓拔雷。 「拓、拓……你、你不是死了吗?」吕侍郎手一抖,一盏灯笼掉在地上,很快烧成了灰烬。 「吕大人,我家大哥当然没死了。」申元走过来,笑嘻嘻的指指门前悬挂的红灯笼。「否则贵府这喜事不就没有新郎倌了吗?」 「喜、喜事?」吕侍郎差点没昏过去。 「是啊!您老不也是急着要给他们小两口办喜事吗?连红灯笼都挂了,难不成还有假?」申元嘴快的抢白道:「就算您想给我家大哥一个惊喜,也别这么着呀!」 「可、可是……」 「莫非郦妹出什么事了?」吕侍郎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拓拔雷心生疑窦。 !”心如盘石,死…… 揣在怀里的信彷佛烧红的炭火一般炙烤着他,那个「死」字让他忍不住颤抖了! 莫非、莫非他还是来晚了?! 「郦、郦妹她、她是不是自尽了?」当下拓拔雷也顾不得翁婿之情了,一把揪着吕侍郎的领口就逼问。 「没、没、没……」吕侍郎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手胡乱摇晃。 没事就好! 拓拔雷猛地松了口气。手里才放开吕侍郎,受伤的腿忽然没了力气,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申元着急的问。[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没事。」靠着申元的搀扶,拓拔雷勉强站起来。他转向吕侍郎请求道:「岳父大人,我想先见见郦妹。」 只有亲眼看见吕郦安然无恙,他心上的大石才能真正放下啊! 「郦、郦儿……」吕侍郎犹豫不决。 刚才差点被勒死的遭遇,让吕侍郎充满了戒心,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到底行还是不行?」申元直来直往惯了,不耐烦他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 「呃,那、那个……」吕侍郎吓得退回了门里。 「岳父……」拓拔雷又逼近一步。 他本就不是什么美男子之流,这番长途跋涉后更是一脸胡子拉杂,再加上魁梧的身材,乍看之下就像凶神恶煞一样。 吕侍郎本就心里有愧,被他这么一逼近,心里一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将军,我家小姐已经嫁给别人了,您就不要再吓我家老爷了。」吕府的管家站出来说道。 「什、什么?嫁给别人了!」这个消息对拓拔雷来说无异是青天霹雳。 「我家大哥才是你家姑爷呢,你家小姐怎可以随便嫁给别人呢?」申元气得直嚷嚷。「不如我们一会儿请皇上来评评理……」 「将、将军不是死了吗?怎么……」吕侍郎直着一双老眼。 「死……死了?」是啊,或许他真该死在战场上比较好。 为了能早日回京城,他重伤之后根本没来得及好好调养,这一路上餐风露宿,全仗着一口气撑着,此时受了打击竟不由精神恍惚起来。 「哈哈哈哈……」拓拔雷的笑声凄厉。 「大哥!」申元见状急了。 「关门关门,别让他们进来啊!」吕侍郎眼见情况不对,也顾不了要去早朝了,赶紧要家丁关起门来。 「这下、这下怎么办呢?造孽呀……」大门阖上后,还隐隐能听见吕侍郎喃喃自语的声音。 「岂有此理,竟敢如此对待我大哥!」申元气愤之下拔出腰间的佩剑,眼见就要破门而入。 「住手!」拓拔雷使出最后的力气拦住他。 「大哥你──」申元忿忿的。 「吕侍郎,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拓拔雷对着侍郎府紧闭的大门道。 「说、说吧!」还是哆哆嗦嗦的声音。 「郦妹她是自愿的吗?」他暗自发誓,只要这桩婚事有一丝强迫的成分,就算是抢他也要把他的郦妹抢回来。 「当、当然是自愿的。」 「你发誓不曾逼迫她?」拓拔雷再次逼问。 「将军也是知道的,我这女儿一向任性,有谁能逼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大概是听出拓拔雷还不至于疯狂,大门又悄悄开了一条缝。 「将军,老奴不敢欺瞒您,这新姑爷的人选确实是我家小姐同意的。」管家也愿意作证。 「她同意的?!」拓拔雷惨笑。他掏出怀里那封看了千万遍的书信,展开── 与君一别后,魂梦两牵萦。妻意如盘石,死生皆随君! 这白纸黑字还历历在目啊,可盘石怎会轻易的就被粉碎了呢? 多少次的挣扎求生,千万里的跋山涉水,半个月的不眠不休,都只为了见她一面啊! 谁知原来为情痴傻的竟只有他一人而已! 「郦妹,妳负了我啊!」拓拔雷凄厉的长笑。 强烈的情绪波动牵动了未愈的内伤,两相夹攻之下,他竟喷出一口血来。 「大哥,大哥!」眼见拓拔雷倒在地上,申元不禁慌了手脚。 「要不──把将军抬进侍郎府吧。」看见拓拔雷面色如纸、奄奄一息的样子,吕侍郎也吓坏了,赶紧打开大门。 毕竟,如果这朝廷命官就这么死在他家的大门口,他这侍郎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申元也不得不同意,大哥的伤势再也受不了颠簸了,如今也只能这样。他抱起拓拔雷正想往侍郎府里走,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回、回去。」拓拔雷喘息道。 「可是你的伤势……」 「就算我立刻死了,也不踏进侍郎府一步。」拓拔雷坚持。 「好好,申元马上送大哥回府。」申元改变了方向,将他重新抱上马车,扬鞭驱车离开这伤心地。 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呢?吕侍郎失魂落魄的想。他们这回可是得罪了位高权重的大将军呢,想到今后的仕途,他不由一脸的愁苦。 ☆ 几日后,威武将军拓拔雷上书朝廷,以腿伤为由请求解甲归田。 据说洪武帝本人曾多次挽留他,他却去意甚坚。如此僵持了一个月,在谢大学士和信安伯等人的周旋下,洪武帝最后不得不松口放人。 拓拔将军解甲之后,他的一些部下也纷纷追随而去,朝臣们皆为之惋惜不已,只有吕侍郎一人心中暗暗庆幸。 一年后,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崛起了一个叫「金乌城」的独立成邦,据说他们的城主也叫拓拔雷。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六年后,西北边陲沙城。 入春后的第一场暴风雪降临,原本已经融冰的河流再次冻结,天地之间是一片银白的肃杀。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四夜,深达二尺的大雪几乎淹没了一切。积雪太厚以至于无法出门,整个沙城呈现出一种死寂。 风停雪止之后,人们发现这场暴风雪已给他们造成极大的损失,尤其对以畜牧为主的人家来说,损失最为惨重。 这天,裴家老宅一片愁云惨雾。 「这、这怎么可能?」裴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二小姐,这、这都是真的。」和裴静一样,老管家光叔也是衣着破烂、面有菜色。 裴家的祖先有人曾当过边陲小官,勉强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不过传到裴清、裴静这一代,家道早已中落。 五年前,办完父亲的葬礼后,裴家仅剩下牧场这一丁点土地聊以糊口而已。 事实上从裴静懂事以来,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很困苦,粮食、衣物、药品……永远都处于缺乏的状态。 就连她们世代居住的裴家老宅也愈来愈破败,眼见若再不修复,这座已经传了五代的老宅子也快要倒塌了。 「唉~~」裴静忍不住叹气。 本以为今年会是她们的转机,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毁了他们父女两代人的心血。 家里的经济一直都是裴静掌控的,因此她比其它人更清楚:这一次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裴家真的要破产了。 「二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光叔看她久久不语,不由得心慌起来。 怎么办?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可…… 唉~~这一切真是让人头大呢! 裴静叹息又叹息。 「二小姐这……」裴家的前景实在是堪虑呀!连一向聒噪惯了的光叔,见这情景也不由得收敛了。 「大姊呢?」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振作起精神。 「大小姐还在抢救那些马儿呢。」光叔回答。 「还有能救的吗?」她满怀希望的问。 「好像还有几匹能救活,不过大小姐说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光叔不安的道。 「哦。」裴静的心又沉重几分。 大姊裴清对马儿一向很有一套,现在连她都认为不一定能救,看来这事确实是大大不妙呀! 「斗士牠还好吗?」斗士是裴家牧场里最好的一匹种马,也是他们的全部希望所在。 前些日子,程家少爷看上了斗士,在收买不成之下甚至还提出出钱让斗士和他的牝马配种的提议。 只是一向爱马成痴的大姊,一再坚持程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牝马配不上神骏的斗士,这才作罢。 当然,裴静断然回绝程家少爷主要是基于以下的考虑: 首先,她不喜欢程少爷的肤浅;其次,考虑到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如果贸然将斗士的优良血脉流传出去,恐怕自家这些正统的斗士后代反而卖不了好价钱。 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当初把话说得太绝了。 他们现在已是山穷水尽,若答应程公子的提议能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子,而等熬过这阵子,说不定裴家牧场就会有转机…… 只是,不知道程公子的提议现在还算不算数?如果还算数的话,他们岂不是绝处逢生了? 裴静愈想愈高兴,难怪人家说天无绝人之路呢! 她才这么想,就听见光叔带着哭音道:「斗、斗士也死了!」 「啊,也死了?」天塌下来了,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裴静哭丧着脸,这下她该怎么办? 「听大小姐说,牠、牠是为了保护踏雪才……才被倒下来的马棚压、压死的。」光叔哽咽道,「大小姐说牠是一匹情深义重的义马。」 情深义重的义马?! 这确实很像大姊会说的话,不过裴静此刻更关心的是裴家牧场今后的命运。 「踏雪现在怎么样了?」 踏雪是另一匹骏马,神俊仅次于斗士。 暴风雪来袭前,牠已经怀了斗士的子嗣,正在等候生产呢! 「踏雪没事,大小姐说牠受了惊,且有早产的迹象,所以这些天大小姐都要歇在马厩旁的小屋里了。」光叔告之。 「也好。」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裴静疲 惫的想。 之前已经有人表示愿意出两百两买下这新生的小马,如果踏雪能平安产下小马,他们裴家牧场就还有救。 不过,没了斗士就等于没了种马,以后如何给那些牝马配种仍是一个难题。 裴静在心里迅速盘算着。 「大小姐说斗士是匹有情有义的好马,要我将牠好好埋葬了。」偷眼看了看二小姊发青的脸色,光叔有些不安的道。 「埋、埋了?」她提高嗓音。 「是……是啊!」光叔结结巴巴的道,「大小姐说既然牠们都是义马,自然每一匹都该好好安葬才是。」 「每一匹?」这回裴静简直是尖叫了。 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她一定是听错了! 「对啊,大小姐有吩咐……」 「我不管大姊是怎么吩咐的,我现在就命令你去把每一匹马都给我挖出来!」裴静坚决的道,「少一匹都不成。」 开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了,她们承担不起更多的损失了。 大姊能够罔顾现实,她可不成,作为裴家经济的掌控者,她必须事事以大局为重,为裴家谋得最大的利益才是。 「妳、妳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死马呢?」光叔不解的问。 「当然是送到厨房了。」 「送到厨房?!」光叔大为惊讶。 「当然了。」 这些冻死的马儿,好歹也能成为大伙的食物。虽说马肉粗砺难以下咽,不过对于裴家这些三月不知肉味的人来说,应该无所谓了吧? 「可、可是大小姐那儿……」光叔仍有些犹豫。 大小姐若知道这些本该被好好埋葬的马匹,竟都被挖出来吃掉了,一定会很伤心、很生气的。 「现在是大小姐当家,还是我当家?」裴静火大的质问。 从她接收牧场帐簿的那天开始,她就发誓只要是她活着的一天,就不允许有裴家人被饿死的情况发生。 「我都听二小姐的。」光叔立即说。 「这事尽量瞒住大姊,省得到时又闹出事来。」裴静想一想,又转头嘱咐道。 「我知道了。」光叔赶紧去办这事了。 管家光叔虽然有些啰唆,不过一向办事认真,这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纰漏才是。 至于这挖马尸、吃马肉的事,自然无法瞒过大姊一辈子。不过,她也没指望能瞒一辈子,只要等这些马肉全吃完了,大姊爱怎么闹都没关系。 裴静思忖着。 第二章 几天后,积雪渐渐融化了,只剩阴暗的角落还留有冰和雪的混合物。 沙城的天气依然寒冷刺骨。寒风就像无数的小刀子,争先恐后的穿透棉袄,撕割着人们已经冻得麻木的肌肤。 裴静苍白着脸,拉紧了身上的薄棉袄。她的身体几乎快冻僵了,就连指甲都泛出了青紫。 这些日子以来,她期盼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看样子裴家牧场是注定要垮了的,可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而柴米油盐一样都少不了,她要到哪里去变出钱来呢? 一想到这,裴静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原先她还想在城内找个工作,赚点钱来贴补家用,可进了城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了,毕竟,谁会雇用一个有「败家」恶名的女人呢? 再说,姓裴也就罢了,好歹也叫个裴富、裴贵什么的,添添喜气,偏偏她们姊妹俩叫裴清(赔清)、裴静(赔尽),一听就让人家皱起眉。 阿爹在给她们姊妹俩取名时,一定没想到有朝一日连这名字都成了自家女儿败家的罪状了吧? 裴静不禁苦笑。 又冷又累之下,她竟出现了幻觉。她、她居然看见四匹上好的骏马被人充作了拉车之马。 裴静啊裴静,妳真是想马想胡涂了! 她暗暗责备自己。 「啊!」失神中,不知什么撞到了她,她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香风一阵阵飘过,那个撞到她的美丽身影,头也不回的走进那间沙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 「走开!」又是一声娇斥。 裴静下意识退开一步,依稀认得斥喝她的是知县家的二小姐。 定睛一看,周大户的女儿、李家的二小姐、赵家的小姐……似乎整个沙城的未婚女子都涌进这间客栈里去了。 周家小姐和赵家小姐一向不和,就连听见对方的名字都会脸红脖子粗的,没道理会…… 才这么想,她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痛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薄棉袄竟然少了一大块,露出冻得惨青的肌肤在寒风中战栗。 这是……怎么回事呀? 裴静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幻觉」中的骏马正忙着咀嚼什么,一片眼熟的半旧花布从马嘴里垂下来,那是…… 「这、这……」这些马居然不是她的幻觉?! 「这位姑娘,真对不住,我家的马儿扯破了妳的衣袖。」一个穿着整齐,看来一脸斯文相的车夫走上前来。 这可都是万中选一的好马呀!裴静对他的道歉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牵 挂着这些马。 「这位姑娘,如果妳需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车夫看出她的家境似乎颇为贫穷,有意想补偿她。 如果能拥有牠们,大姊就不必再为配种的事发愁了;如果能拥有牠们,裴家牧场就能重新振作了;如果能拥有牠们…… 她的注意力都在这四匹骏马上。 「这位姑娘,妳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就是。」车夫等不到她的响应,以为她没听清楚,就又说了一遍。 「马,我要这些马!」裴清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呃,妳要……这些马?」车夫一愣。 「嗯。」裴静点头。 用一件旧棉袄换四匹上好的骏马,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车夫在心里咕哝。 「这事我可作不了主,不如我带姑娘去见我家副城主吧!」车夫搔搔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 裴静正痴迷的打量着这些马,压根没听见他的话,甚至连那匹坏坏马又将她的袖子咬去一截也没注意到。 「我家副城主就在客栈里,不会耽误姑娘很长时间的。」车夫眼见她没有反应,只得主动伸手将她拉进客栈。 「唉,妳不能进……」 客栈老板深怕自家客栈会沾染上「赔家」姊妹身上的晦气,想要逐客,却又碍于车夫那边来头大,不好随便得罪,只能隐忍着。 不过,他还是悄悄招呼了自家伙计,去厨房取了白米、盐什么的洒在裴静走过的地上。 「这实在太过分了!」车夫从没遇过这等事,正要上前理论。 「别!」裴静阻止了他,「我已经习惯了。」 她早就习惯了被人排斥,如非必要,她根本就不会进城。 「妳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马上去找我家副城主。」车夫将她带到大厅里,给她找了一张舒适的椅子坐下。 「唔。」她应一声。 生了火的大厅是如此温暖啊! 裴静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理智提醒她不该睡着的,可她的眼皮却愈来愈沉重。 朦胧中,她听见周围有一阵小小的骚动,耳边也传来椅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就算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这必然是那些「不幸」坐在她身边的人们,正挪动他们的椅子以防沾染到她身上的晦气呢。 「呵呵……」她不禁低笑出声。 对于这些伤人的举动,裴静早就麻木了。 世人只重衣衫不重人,她又何必去在意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一种浓浓的倦意随着空气中氤氲的暖意,压上了她瘦小的肩头。忽然间,她好想丢下一切的负担,安静的睡上一觉。 下一刻,裴静放纵自己一歪身,占据了离她最近的椅子。 本以为两张椅子并成临时床铺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可──好大、好软、好温暖啊!躺在上面有如被柔和的火焰包裹住一样。 一种混合着男性体味和硝制过的马革味的熟悉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间。恍惚中,她穿越时空回到了童年。 记得阿爹的怀抱也是这么温暖吧…… 裴静迷迷糊糊的想着。 ☆☆☆ 拓拔雷很不满意,不,说不满意还是客气了,事实上他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 也不知道申元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不就是替他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嘛,居然一找就找了半个月,跑了十七、八个城镇还不罢休…… 「城主……」侍卫眼见他脸色不对,赶紧闭上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无辜的炮灰。 「吱呀」一声,拓拔雷推开挡着他去路的木门,推动他的轮椅就径自往前去了。 「呃?城主,那个……」 等一干侍卫回过神,想告诉他前厅里满是想做他老婆的女人时,已经看不见拓拔雷的身影了。 看城主这副样子,就像吃了一堆炸药似的。副城主哪,你就自求多福吧!他们暗暗替和善的副城主祈祷。 「砰」的一声,倒霉的车夫一头撞上坐着轮椅冲出来的拓拔雷,强劲的力道将拓拔雷连人带椅撞得直往后退。 「啊,城主……」车夫怔在当常 哇呜……这下他可闯下大祸了!比起和善的副城主,大家都怕对上严肃冷厉的城主呀! 「急什么?」拓拔雷质问。 「属、属下有事找副城主。」车夫战战兢兢的道。 「哦?出什么事了?」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吧,很久不管事的拓拔雷竟难得主动的问了一句。 「事情是这样的……」 车夫苦着脸,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向他禀报。 「一件破棉袄竟想换我一匹大宛骏马?!」他从没遇过如此贪心的家伙!拓拔雷不觉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啊,不、不是。」车夫缩头缩脑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是?」拓拔雷一怔,莫非是他的理解力出了问题? 「不、不是一匹,是四匹啦。」车夫心里虽然很同情那位贫穷的小姑娘,不过这种荒谬的事即使是他也很难接受。 「一件破棉袄换四匹上好的骏马?哈哈哈哈……」再没听过比这更荒谬的事了!拓拔雷忍不住大笑。 「城、城主您……」车夫恐惧的看着自家坏脾气的主子。 「带路吧!」拓拔雷傲然道。 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欺到他头上来,也顺便教会那个贪心的家伙什么叫自制! 「是不是该请副城主……」车夫试探着问。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一向都是副城主在管,再说,比起震怒的城主,还是副城主比较好说话。 「莫非你觉得我管不了事了?」拓拔雷冷哼,一张脸霎时就像结了一层冰似的。 「不不不,属、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车夫结结巴巴的赶紧澄清。 「那就带路吧!」拓拔雷没好气的吩咐。 「是。」事已至此,车夫哪敢耽搁啊! 车夫暗暗叹息:破棉袄姑娘呀,要怪也只能怪妳自己时运不济了! 要知道,他家副城主的心肠软,看见她这等悲惨的样子必然会大发慈悲,多给些补偿;可他家城主却是好恶分明,且作风冷厉,得知这近似敲诈的事,别说补偿了,很可能会狠狠教训她一顿呢! 「该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这么想,耳边已传来城主咆哮的声音。 只见那个破棉袄姑娘,居然就这么躺在城主的腿上! 天哪!城主那条伤腿可是他们金乌城的禁忌啊,平时只要多看一眼就会惹得城主震怒,更何况是大剌剌的躺上去! 破棉袄姑娘呀,妳这回可真是害惨我了!车夫暗暗叫苦。 「属、属下……这、这就将她移、移走。」车夫打着哆嗦,好不容易才挣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认识她?」拓拔雷火大的问。 刚才他还没从一屋子的脂粉味中回过神来呢,这女人就莫名其妙的歪倒在他身上,还干脆躺在他的大腿上睡着了。 「她、她就是那位破棉袄姑娘。」车夫整个人差点没吓昏过去。 「哦?」她就是那个贪婪的女人? 拓拔雷仔细的打量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呈现出晦暗的菜色,眼皮薄得几乎能看见细小的血管,眼下更是凝着墨也似的黑晕。 想必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好好安睡了,所以才能在人声鼎沸的大堂上沉沉入睡。 他的手下意识抚过那两团黑晕,像是想擦去它的存在。 她好瘦,触手的感觉除了骨头就只有皮了,即使隔着一件破烂棉袄,他仍能感觉到她的一身瘦骨头搁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下颚更是尖瘦得像把锋利的匕首,红通通的双颊算不上细腻,高挺的鼻子安在姑娘家脸上似乎显得太过孤傲了…… 拓拔雷的手不自觉抚过她的双颊,他已很久不曾看见被生活折磨得如此憔悴的人了。 迷迷糊糊的,裴静感觉有个温暖的东西在脸上游移着,驱走了身子骨里残留的几分寒冷。 「好温暖碍…」她不自觉的呢喃。 「……」 耳畔似乎有声音在说什么,可是她不想去听,只想留住这片刻的温暖。 「别……别走啊!」察觉到那温暖似有离去的意思,裴静下意识按住了那游移的东西。「阿爹,别离开小静呀!」 她翻身将自己更深的埋入这熟悉的味道里。 「阿爹,小静好冷哪!」她呢喃着。 她的脸被火盆烤得热呼呼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滑出来,也是热呼呼的,顺着脸颊一直滚落下去…… 拓拔雷伸手想推开她,不料她的一双手竟圈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那是条早就没了知觉的腿,也是他的禁忌。多年来,他从不允许有人碰触他的废腿,即使是贴身仆人也一样。 这女人却碰触了他的禁忌! 拓拔雷浓眉竖立,正要发作,却见那只小手松开了他的腿,怯生生似的拉着他的皮袄。 「阿爹,小静真的好累哦……」她的声音也是小小的、怯怯的。 他看不见她的小脸,却能感觉她的泪落在他的皮袄上,顺着皮袄的接缝渗入了他的衣里。 这一刻,她的泪似有惊人的温度,灼烧着他,一直烧灼到了他的心里。他早已习惯了冰冷的心脏承受不了如此的热度,被烫得起了泡。 「阿爹,别丢下小静呀……」 「唉~~」拓拔雷原本要推开她的大手,改而落在她细软的发上,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逸出了他的双唇。 ☆☆☆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这破棉袄姑娘和城主更是素昧平生,怎么可以这么搂来抱去的呢?! 「城……唔……」车夫正想提醒城主,可才说了一个字,一只大手就掩住了他的嘴。 「小声点!」熟悉的声音警告道。 「副、副城主,你怎么来了?」车夫压低了嗓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眼前堪称奇景的一幕,申元忍不住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车夫赶紧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哦,这样呀。」 一件破棉袄居然要换四匹骏马,难怪大哥要抓狂了,不过,大哥的表现也很值得玩味哦! 申元忍不住窃笑,脑子转了又转。 「副、副城主?」车夫忐忑不安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副城主的笑容好诡异。 「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呢。」申元拍拍他的肩,赞许道。 「立了大功?」车夫一头雾水。 「是啊,替金乌城找到了城主夫人,这不是大功一件是什么?」申元笑得像偷吃了鱼的猫。 「您、您是说破棉袄姑娘她、她……」这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车夫简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是埃」 「可、可那……那些姑……姑娘怎么办?」车夫苦着脸指指仍挤在前厅的姑娘们。 天下人皆知金乌城家大业大,一听说城主有意要在沙城选妻,也不在乎他身有残疾,几乎城里所有的未婚姑娘都到场了。 这也就是先前裴静会看见周小姐和赵小姐这对冤家同时踏进这间客栈的原因了。 「这些人?将她们通通打发走。」申元一派轻松的样子。 听闻此言,那些侍从的脸简直成了苦瓜。 自从吕郦背叛大哥的感情后,大哥就辞了官,带着他们这些人离开京城,在三不管地带创立了金乌城。 这些年来,金乌城的势力愈来愈壮大,可是大哥也一年比一年更沉默寡言,就连他这次出来找妻子,也是他们这一干兄弟努力好一阵子的结果。 这会儿,城镇都走了十几个,大哥竟连一个都没看上,他还以为大哥这辈子是不会再动情了呢,谁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哈哈哈哈……」申元愈想愈得意。 第三章 她似乎裹在云里一般,被一种好柔软、好温暖的感觉包围着,鼻子闻到一种好闻的熏香味,而不是她熟悉的那股霉味…… 呃,这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裴静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她怔了怔,才意识到那是糊得雪白的楼板。 裴家老宅的楼板一年四季都泛着漏雨留下的水渍,怎么可能变得如此雪白?她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裴静将手指放在齿间,正想用力咬下去,谁想牙齿还没碰到手指,耳边就传来一个男声── 「妳没有作梦。」 「呃?!」她受了惊吓,猛地弹起身,一双大眼不住的往四处搜寻。「谁?谁在那里?」 几声木头摩擦地板的声音,一张有轮子的木椅出现在她面前,一个陌生男子端坐其上。 他虽然不良于行,却有一种强者的风范,让人无法忽视他那种压迫人的气势。 「拓拔雷。」他的声音也有一种震慑人的力量。 「呃?」才刚醒来,裴静的脑子还有些胡涂。她一时无法跟上他的思路,只能怔怔的看他。 「我叫拓拔雷。」这次他多说了两个字。 「哦,是雷爷啊,」又过了好一会儿,裴静才有些清醒过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自己跟一个人进了客栈,后来好像不小心在大厅里睡着了…… 「妳睡着了。」拓拔雷简单的道。 「哦,很抱歉占用了雷爷的床。」裴静胀红了脸,好不尴尬。 沉默笼罩着房间,拓拔雷只是一径看着她,好像在评估一只花瓶或是什么东西是否值钱般。 虽然暖暖的床褥很诱人,虽然外面的寒冷让人望而却步,虽然身上的破棉袄根本挡不住严寒,可是他那种专注的眼光实在看得她心里发毛。 裴静咬了咬唇,小声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不置可否,而她自己将他的沉默解读成默许。 房门才打开一条缝,刺骨的寒风就钻了进来。 好冷哦~~裴静忍不住瑟缩起身子。 可家总是要回的! 她打起精神,挺直了瘦削的肩膀,正要迈步出去── 「怎么,就这么走了吗?」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难道他还想要她交房钱不成?! 裴静煞白了一张小脸,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的兜里确实还有一些银子,不过是准备去买粮食用的,若用它来支付房钱,够不够还是个问题。再说了,那些马肉早就吃完了,如果不买些粮食回家,他们就只能学那马儿吃草去了。 「还不过来?」拓拔雷命令。 「你──不可以!」她的手捂住了口袋,神情紧张极了,大有要为钱拚命的架式。 「什么不可以?」拓拔雷皱起了眉。 「不可以,那个房、房钱……」裴静口?(: ) 第 2 部分阅读 「什么不可以?」拓拔雷皱起了眉。[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可以,那个房、房钱……」裴静口吃的说。 为了裴家牧场的存亡,她是打定主意要赖帐了,反正她既没要求他给她开房间,也没说她会付帐,一切都是他擅作主张。 再说,看他的衣着也算不错,应该不至于为了这区区一点房钱就破产吧? 她的小脑袋瓜子转过许多念头。 「喏,再不过来就要妳付房钱了。」拓拔雷看穿了她的心思,要挟道。 他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只见她快步来到离他最近的地方。 「哪,我们说好了哦,这房钱我是不会付的。」她丑话先说在前头。 「可以。」拓拔雷一开口就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不过……」 「不过什么?」她大为紧张。 「不过,我似乎听说妳有意用身上这件棉袄来交换我的四匹骏马?」他的语气戏谑。 「那……那时我是冻胡涂了,都、都是胡……胡言乱语的。」裴静的脸整个胀红了,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呃,那些胡言乱语怎么可以当真呢?」 「我可以给你四十匹骏马。」他好整以暇地道。 「四、四十匹?!」这、这怎么可能?他的话有如石破天惊一般,将裴静轰得晕头转向的。 「确切的说,是四十匹大宛种的骏马。」拓拔雷又道。 「呃──」 裴静的一双眼睛本是脸上最具有特色的地方,眼睛又长又深,占据了最醒目的位置。此刻惊愕之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就像两粒圆滚滚的黑葡萄,一不留神就要滚下来似的。 「呵呵呵……」好可爱的反应哪!拓拔雷止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他的微笑看在裴静眼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看吧,人家果然是在耍妳呢!要真有这样好的事,这沙城人还不早抢破头了,哪论得到她们裴家? 「敬谢不敏了!」裴静气冲冲的丢出一句。 如此的喜怒形于色,如此的单纯可爱呀!拓拔雷忍不住感慨,嘴角的笑容也愈扯愈大。 可是看在裴静的眼里,这分明就是嘲笑的升级版了。 「告辞了。」她拔腿往门口冲去。 「等一等!」拓拔雷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 「你有完没完哪?」裴静气急了,嚷嚷道:「就算我们裴家再穷,也不代表你有权嘲笑我们!」 嘴里说得委屈,心里更是委屈,丰润的下唇硬生生被自己咬出一道齿痕。 据说厚唇的人大多比较多情。 莫名的,拓拔雷的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究竟想说什么?」从一数到十,裴静终于控制住情绪。 「妳还没穿鞋呢。」拓拔雷指指她的脚,慢条斯理的回答。 「啊?!」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裴静果然发现自己那双突兀的大脚正大剌剌的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之前她一心想着要逃离,竟然忘了先穿上靴子! 从李后主那曲有名的「金莲舞」之后,世人皆以女子「步若生莲」为美,自宋以来,女子缠足渐成风气,时至今日,更是连那些贫门小户的大闺女小媳妇也以缠足为美了。 就连媒婆说媒时,首先看的也不是女子的容貌,而是石榴裙下的这双纤足。 不过,裴氏姊妹由于得去牧场干活儿,为了方便起见,两人都不曾缠脚。 也因此,在这三寸金莲盛行之时,她俩从小就为这双大脚受尽他人的嘲笑。 「你……」看着裸露在外的一双大脚,裴静不由难过至极。 她低着头,蜷曲着十根脚趾头抠地,一下又一下。 拓拔雷看得分明,那弓起的足背上分明生起了晕红,衬着玉也似的肌肤显得分外娇媚,就连那新月状的疤痕也可爱极了。 「妳若再这么抠下去,这地板都快被妳抠裂了。」一向严肃低调的他,竟也不由生起了几分戏弄之心。 「呃?」裴静反射性的将双足藏进及地的裙襬里。 「妳这样赤着脚不觉得冷吗?」拓拔雷不禁莞尔。 「冷?」她一怔,这才感觉到地面就像一大块寒冰,丝丝寒意透过柔嫩的足心往身上窜来。 「碍…」她一个颤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喏,妳的鞋,还是先穿上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眼前,粗大的手指头正拎着她那双有些破旧的皮靴。 「呃……」她的脸瞬间胀成了大红色。 「莫非姑娘还需要我为妳服务?」拓拔雷迷上她脸红时的可爱模样了,忍不住戏谑道。 「告、告辞了!」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皮靴,简直是落荒而逃。 「呵呵呵呵……」 裴静跑了好远好远,依然可以隐隐听见拓拔雷放肆的大笑声。 更要命的是,等碎石子弄痛了她的脚,她才意识到自己逃得太过匆忙,竟忘了将抓在手上的靴子套回脚上。 ☆☆☆ 好久不曾听见大哥如此畅快的大笑了呢! 申元躲在外面偷看,乐得差点没喊出声。 呵,这趟寻妻之旅还真是来对了呢!也不枉他花费了一番唇舌说服大哥了。 他愈想愈得意,只差没手舞足蹈起来。 「你还打算在外面站多久?」蓦地,屋里传来拓拔雷的声音。 「就来、就来。」申元立即冲进屋里。 反正他也知道凭自己那点小伎俩是瞒不过大哥的法眼啦,被当场逮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样子,金乌城的副城主最近染上了躲在墙边偷听人家说话的坏习惯了。」拓拔雷淡淡的嘲弄道。 「我这也是关心大哥呀!」申元试图以傻笑蒙混过关。 「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否则──」拓拔雷冷睨他一眼,神情再次恢复以往的冷峻。 「当然有了。」申元赶紧打哈哈,双手奉上一本大册子。「这些都是需要大哥亲自过目的。」 大册子的封皮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选妻册」三个字。拓拔雷随手翻开,发现里面记载的都是「周芳琼,芳龄十七岁,善琴、嗜辣,周大户之女」:「许瑶,芳龄十五,工刺绣,许铁匠之女」的内容。 林林总总的一大堆,甚至连人家闺女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口臭、睡觉打不打鼾之类的无聊事都出现了。最后一行则是申元的个人评鉴,总体说来也是属于废话。 「这是什么意思?」拓拔雷拧紧了眉。 「这都是未来大嫂的人选呀!」申元故作诧异状。「大哥不是说过选妻之事由小弟全权负责吗?」 「我不看,拿下去!」拓拔雷丢下选妻册。 「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了,」申元坏心眼的道:「大哥一定是想把这上面的十位姑娘都娶进门,对吧?」 「荒唐!」拓拔雷恼怒的斥责。 「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申元一脸的诚惶诚恐,可是若仔细看他的嘴角就可以发现那是上扬的。 本来嘛,大嫂的人选竟然要由他这个小叔子来决定,未免太过荒唐了,多亏这位破棉袄姑娘及时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真是万幸啊! 「你下去吧!」 「是。」申元乖乖抱着选妻册离开,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道:「对了,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位姑娘从大哥房里走出来。」 「……」拓拔雷没有回应。 申元在心里叹气。唉,他本来还想乘机好好整整拓拔雷这闷骚的家伙,谁想他竟像老僧入定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是闷得可恨哪! 申元不甘心,脑里转着坏点子。 「我记得那位姑娘好像没穿鞋,一双脚冻得红通通的,看上去让人好不怜惜呀!」他故意道。 「哼!」拓拔雷哪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重重一哼,暗示申元少作怪。 可想起裴静那双裸足红通通的诱人模样,他的心神竟不由得一荡。 以申元的老奸巨猾,怎会没看出他的眼神悄悄变得柔和,嘴角也泛起一抹笑影? 「唉,要是换作在我的家乡,被男人看过赤脚的小娘子,可是得一辈子跟着那男人啰!」 一辈子都跟着他吗? 拓拔雷不禁出神了。 「大哥你想,这一路上的行人那么多,会有多少人看见呀,那──这小女子得嫁多少个男人呀?」申元故意调侃道。 「住嘴!」拓拔雷训斥。 想到她赤足走过雪地,他的心中就忍不住升起怜惜之情,而想到那些男人色迷迷的盯着她的裸足,他更是觉得无法忍受。 他压根就忘了,世人都偏好三寸金莲,哪会懂得欣赏自然之美,更浑然不觉自己被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搅乱了心湖。 「你负责去打听她姓啥名啥,家住哪里。」拓拔雷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申元乐得应道。 「还有,记得先去沈记鞋铺买双皮靴,要这么大的。」拓拔雷想了想,伸出手来比画个大校 「会不会太小了些?」申元诧异极了。 别说他们这些大男人穿不进,就算穿得进也没道理去那儿买呀,沈记鞋铺的皮靴如何比得上金乌城下属的鞋庄呢?大哥怎么会…… 「怎么,你还有意见吗?」拓拔雷不悦的道。 「不、不敢。」申元不解的搔搔头道:「莫非大哥新收了一个小厮?」这样才能解释大哥要他买小皮靴的事。 申元自以为聪明,谁想拓拔雷竟狠狠瞪着他,凌厉的眼神盯得他心里直发毛。 「女靴!」良久,他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女、女的啊?哦哦,大、大哥,我去了!」申元狼狈的落跑了。 唉,真是失策呀!没想到大哥和那破棉袄姑娘已经进展到买靴子送佳人的地步了呢! 第四章 家中只剩几日存粮了,连喂马的草料也剩不到半个月了…… 望着帐簿,裴静心里的悲哀愈来愈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也许卖掉牧场是她们唯一的选择。 昨天李家牧场的二管家来过了,不过他们开的价格低得惊人,她算过了,照这个价格卖的话,恐怕收到的钱还不够他们到另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再说,除了养马之外,她们姊妹俩好像也没有其它本事了,她实在想不出卖了牧场之后,她们以后拿什么来维生? 裴静眼巴巴的望着窗外。 积雪融化之后,大地已经开始解冻了,希望新的牧草能在草料吃完之前长出来,可不管怎么样,这种马终究是个大难题…… 她愈想头愈痛,可不想又不行,唉~~ 忽然,她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人把马牵到这里来?! 裴家牧场从不曾有过如此神骏的马,也买不起如此神骏的马,一定是隔壁李家牧场买的骏马误牵到她们这里来了。 裴静站起身,正打算喊那些人将骏马牵到隔壁去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光──呃……」她还以为进来的人是光叔,没想到竟是不请自来的拓拔雷。「你怎么会来这里?」 「妳还满意吗?」拓拔雷来到她身边询问道。 「什、什么?」虽然他高大的身躯被局限在一张小小的轮椅里,可裴静发现他的靠近依然让自己非常紧张。 「喜欢妳所看见的吗?」 他的语气很正常,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靠近,以至于连正常的对话也蒙上了暧昧的色彩。 「我……」 她无措的低下头,双眸正好对上他的双腿,如此强健的一双腿,如今竟然无法支持他的身体! 这一刻,裴静忘了他们还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还痛吗?」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腿。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留给他的伤痛太大,以至于一想到那年,拓拔雷的眼眸就黯淡了,语气里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刺探你的隐私。」她嗫嚅。 裴静正想缩回手,但他温暖的大手已覆上她冰冷的小手。 温暖与冰冷相碰撞,她这才意识到书房里冷得就像冰窖一样。 照理说这春寒料峭的天气,早该生起大大的火盆才是,可是她们早就没了取暖的木柴,只能忍耐。 「不好意思,家里没法子生火……」她羞愧的道。 沙城人一向好客,会让客人得到最好的招待,在沙城人的观念里,就算家里只剩下最后一只鸡,也应该宰了给客人吃了下酒。 「我不冷,倒是妳,一双手冷得像冰块一样。」他微微皱起眉。 「呃,我习──」裴静才说了一半,她那双冰冷的小手已被包裹在温暖的大手里。 虽说沙城地处边陲,男女之间的相处不像中原那么严格,可他们毕竟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这举动也未免太大胆了点吧! 裴静的一张小脸胀得通红,想挣脱他的大手,却又敌不过他的力道,只能被他这么握着了。 「还满意吗?」拓拔雷又一次在她耳畔问。 「满、满意?」她结结巴巴的。 「是啊!你可满意这些大宛种的马匹?」他指指那些正被金乌城的侍卫牵进裴家牧场的骏马。 「那些……」原来是大宛种的骏马,难怪会如此神骏。裴静不禁看直了眼。 「是啊,一共是四十匹上好的骏马。」提起这些大宛马的后裔,拓拔雷得意很很。 「你为什么把这些骏马赶到裴家牧场来?」裴静不解的问。 「为什么不能赶到裴家牧场来?」 「马的主人一般都喜欢将马寄养在李家牧场,他们那里的设备更好一些。」她以为他打算将这些骏马寄养在她家牧场,于是老实告之。 「妳一向都是这么谈生意的吗?」拓拔雷忍不住笑了。 就算在战场上也得讲究虚实,愈将敌手骗得团团转,就愈容易取得胜利。他从没看过比她更老实的人,竟硬生生的将生意往外推,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何裴家牧场会衰败到此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裴静不解的看着他。 「当然……」有问题了。 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的被他咽了下去。忽然间,拓拔雷不想让这些世俗的东西污了她纯洁的心灵。 「当、当然没问题了。」他难得结巴。 「你得去告诉他们弄错地方了。」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他行动,裴静忍不住出言提醒。 「既然是裴家牧场的马,自然得养在自家牧场里。」拓拔雷理所当然的道。 「自、自家?」裴静瞠目结舌的,赶紧道:「可、可是我们没有钱买你的马呀!」 「妳忘记了吗?我们不久前才谈妥四十匹马的交易。」拓拔雷提醒她。 「呃?」仔细回想起来,他们当时好像确实说过用她的一件棉袄换他的四十匹马之事,不过──「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再说,她也不认为他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金乌城主从来不开玩笑的。」拓拔雷的神色正经至极。 「金、金乌城主?」裴静那对又圆又大的黑眼睛,差点又掉了下来。 虽然沙城地处西北边陲,也不是什么繁荣富庶的地方,不过金乌城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的。 「对,我就是金乌城主拓拔雷。」 「天哪!」她忍不住申吟一声。「这、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努力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幻影,下一刻就会消失! 可他不但没有丝毫消失的迹象,就连窗外那些骏马也都还在,她甚至还能听见马嘶人闹的嘈杂声。 裴家牧场已经好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裴静心里不禁涌上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 她好想让这欢笑和希望永永远远留在裴家牧场里,可无功不受禄,随便接受这些马有违她的行事准则。 「那件棉袄根本值不了几个钱,城主就忘了我先前说的话吧!那只是我冻昏头时说的蠢话罢了。」她努力不让内心动遥 「一件破棉袄当然值不了几个钱,不过,如果它是作为我们的定情之物的话,就值得这四十匹骏马了。」拓拔雷慢条斯理的说。 「定、定情之物?」裴静吃惊得连嘴巴都张大了。 「是啊,这些马就是我给妳的聘礼。」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似乎爱上了逗弄她的滋味。 「聘、聘礼?」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反问。 「大户人家娶妻嫁女不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吗?」她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来。 他是赫赫有名的金乌城主,她却是潦倒牧场的继承人,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凑在一起呢? 再说论容貌,她只是中等之姿;论持家,连这小小的牧场都被她经营得倒闭了,更别说她还有一双难看的大脚丫…… 想到她的大脚,裴静就想起在客栈时的窘状,下意识想藏起那双大脚丫。 她正穿着一条短裙,两只大脚丫和那双已经开了口的旧皮靴,大剌剌的暴露在他面前。 「呃……」裴静又窘又急,胀红的小脸都快沸腾起来。 「莫非妳不想重振裴家牧场了?」拓拔雷刻意诱惑道。 申元早就将有关她的一切打听清楚,包括裴家牧场目前所面临的窘境,他都一清二楚。 「当然想了。」这可是裴家牧场几代人的心愿。 「这四十匹马不正好解了妳的燃眉之急吗?」拓拔雷似笑非笑的说。「哦~~莫非裴场主还不知道这大宛马的珍贵之处?」 「当然知道了!」他的话根本就是在诬蔑她的专业嘛!裴静急得表明。「养马之人如果不知道大宛马的珍贵,也不用在这行混下去了。」 「哦?说来听听。」 「大宛马人称天马,因其原产地在大宛,所以叫大宛马。」裴静将自己所知道的说出来。「历朝以来大宛马都是伯乐所推崇的好马,昔日汉武帝甚至为了霸占这天马发动了一场战争。」 「这么说来,这些马倒是前景看好,而且价值不菲了?」拓拔雷下了结论。 前景看好,还价值不菲? 裴静的想象力被激发了:如果裴家牧场有了这四十匹大宛马,不但能解决当前缺少种马的燃眉之急,也有利于今后品种的改良…… 「那妳还犹豫什么?」他再接再厉地诱惑。 「我……」被他这么一分析,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可问题是…… 裴静的心里还有几分清明,毕竟这事的发展实在太诡异了。 「妳的皮靴开口了呢。」拓拔雷突然转移了话题。 「呃?」裴静愣了愣,一下子没能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坐在窄窄的窗台上,右脚蹬在他的大腿上,而他正在替她脱下已坏了的皮靴。 她只觉得脚冰冷冰冷的,他的大手则温暖似火! 她的脚在这从崇尚三寸金莲的时代,一直为他人所诟病,而裴静也一直以自己这双大脚为耻。 可此刻,当他古铜色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踝时,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脚掌也可以是纤巧白皙的。 「若是在我家乡啊,一个未出嫁的闺女被男人看见了她的脚,她就得嫁给这男人啦!」拓拔雷一边说,一边替她穿上新靴子。 「呃,看、看见脚就、就得嫁?」裴静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是啊,听说我娘就是这么嫁给我爹的呢。」拓拔雷微笑着打量她换上新靴子的右脚,这颜色和款式还挺适合她的呢! 「既然如此,你娘和你爹为什么没来?」她忍不住问。 「他们早就过世了。」他简单的道。 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是孤儿呀,怪不得他的眉心总是蹙起,好像很不开心似的。不知为什么,裴静不喜欢他皱眉的样子。 「别皱眉好吗?」下一刻,她的手抚上了拓拔雷微皱的眉心。 「这是不是表示妳答应我了?」他攫住了她的小手。 「我……我还需要好好想想!」裴静忽然觉得心里好慌,用力挣脱开他的手,逃也似的开溜了。 「妳的……」拓拔雷想喊住她,可她已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看着还在他手里的另一只靴子,他无可奈何的笑了。 她的性子还真急呢! ☆☆☆ 裴静才跑出裴家老宅,就「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 她捂着撞疼的地方,抬头一看,才发现又是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这牧场里的陌生人怎么愈来愈多了呢?她疑惑的想。 「在下申元,是金乌城的副城主。」申元彬彬有礼的道。 「你和那个拓……拓……」裴静刚才跑得太急,到现在还有些喘。 「我和『那个拓』是义兄弟,」申元笑玻Р'的解释,「他是兄,我是弟。今天是兄长带着弟弟,专程来向裴姑娘求亲的。」 「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他的笑容很快就赢得了裴静的信任,她率真的问出心中的困惑。「我觉得周姑娘或赵姑娘都比我适合多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那四十匹大宛马的。 「我想大哥自有他的道理吧!」论起打太极拳,申元也是一流的好手。 「可、可是天下如此之大,为什么他会到沙城来挑选新娘呢?」裴静愈想愈困惑。 金乌城的势力强大,虽说拓拔雷的腿有残疾,可若说他这堂堂的金乌城主会因此找不到妻子,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再说,她曾听流浪艺人说过江南山温水暖人杰地灵,女子个个赛芙蓉胜牡丹,那才是男儿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吧! 为什么他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呢? 「为什么吗?」申元不禁苦笑了。「也许就因为这沙城欠他一个新娘吧。」 人的记忆是最不可信任的,才五年的时间,沙城人已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全然忘了当年战争的残酷。 就连他这当事人,也差点无法将这日渐繁荣的边陲小城,和那残酷的战争连在一起。 「我不明白。」这沙城又不是人,怎会欠他一个新娘呢? 「记得五年前,我们也曾在这沙城镇守过。」申元的手抚过那些栅栏,感慨万分的回想起往事。 这沙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曾饱饮过他们的鲜血,可是岁月荏苒,如今竟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了! 这次他以替大哥选妻为名,刻意引大哥踏上他们曾驻守过的地方──酒泉、漳州、玉门关……想寻回当年豪气万丈的大哥,可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 这沙城已是他们这趟旅程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们军旅生涯的最后一站。其实申元已经不抱希望,不料竟有一个叫裴静的女子牵动了大哥的心。 「五、五年前?」这勾起了裴静的回忆。「你们曾经是拓拔军的人?」 拓拔军是西北边陲的奇迹,在大明和瓦剌的战争中,正是拓拔军保卫他们这些边陲小城,使他们不至于落入残暴的瓦剌人之手。 这沙城正是当年决战的地方,裴家牧场也曾是战场之一,裴静当时年纪虽小,却也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 可是自从五年前的那场大战后,拓拔军就神秘解散了,此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还有第二个拓拔军吗?」申元反问。 「那、那位拓拔将军怎样了?」裴静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他一定是进京做大官了吧?」 「拓拔将军?」申元一怔。 「是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裴静眼里满是希冀。 「他──已经不在了。」他斟酌着字句。 「你是说他死了?」她的脸雪也似的刷白。 「唉,也可以这么说吧!」申元叹息。 对于一名武将来说,废了一条腿就等于判了死刑,就此意义来说,昔日的威武将军拓拔雷早就死了。 「这么说,他并没有真的死了?」裴静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 「人虽然没有死,可是心已经死了。」申元沉重的道。 「我不明白。」她十分困惑,不明白他话中的涵义。 「他的腿残废了,还因此失去了他的未婚妻。」申元坦白告之。 「他的腿残、残废了?」裴静的心中忽然一动。「莫非这拓拔雷就是拓拔将军?」 「嗯。」申元点点头。 他是为了保护沙城才失去腿的吧?他的未婚妻也是因此才离开他的,所以申元才会说沙城欠他一个新娘子。 裴静很快将整件事理清了。 「他的未婚妻很美吗?」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 「许多人都说她很美。」申元就事论事的评论。 否则,未婚夫才刚在前线「阵亡」,她又怎会飞快的找到愿意娶她的人呢?只是她的皮囊很美,并不代表她的心地也同样美就是了。 「小静,妳快来看哪!」裴清远远看见她,飞快的跑过来。 「又出什么事了?」这些天发生的惨事实在太多了,裴静实在很害怕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这些马好棒哦,怎、怎么会……谁的啊?」裴清一向爱马成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匹好马,简直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这些马都是我们裴家牧场的。」裴静平静的告诉她。 「怎么可能!我、我们根本买不起呀!」裴清虽然兴奋,但还不至于忘记她们的经济状况。 「这些是我的聘礼。」她声音轻柔但肯定的道。 「聘、聘礼?」裴清更惊讶了,兴奋的眸里透出疑惑的光芒。「小静,妳要嫁人了吗?」 「是啊,我就要嫁人了呢。」她点点头。 「太、太棒了!」 裴清兴奋极了,一转头又往牧场奔去,她迫不及待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她最心爱的马儿们了。 「妳这算是答应大哥的求婚了?」申元一直听着裴静和裴清的对话,终于开口问道。 「条件很优渥不是吗?」裴静微笑了。 论容貌,这裴静不过是中等罢了,可是她的微笑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这应该就是大哥选择她的原因吧? 这发生的一切和他原先的计划差好多,不过,订定计划本就是为了打破的。 申元不禁微笑了。 第五章 裴家老宅非常老旧,到处都有漏雨的痕迹,不过却打扫得很干净,也很有家的味道。 阳光倒是一点也不吝啬,将这老宅子内外照得一片透亮。 阳光暖暖的,晒得拓拔雷的心里也很温暖。 窗外,裴静正站在牧场上,灿烂的阳光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黄,似乎连她穿的破棉袄也成了金子做的。 她似乎浑然未觉脚下穿的两只靴子并不一样,呵呵…… 他的嘴角扯起满足的微笑,眼睛亦不禁舒服的玻Я似鹄础?br />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的撞开,裴静冲进书房,踉跄了一下才止住过猛的势子。 「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一进门就质问。 「告诉妳什么?」拓拔雷睁开半玻У难劬Γ唤獾牡馈?br /> 「你是拓拔将军的事。」 「我早已不是拓拔将军了。」他淡淡的道。 拓拔将军早就死在应天府的那场大雾里了,不,事实上,当他以诈死诱敌的时候就该死了。 「可、可是……」 「对妳来说,是不是将军很重要吗?」他轻轻的问。 「不、不是很重要。」裴静来到他身前,轻轻的跪下,伸手揭开他盖腿的毡毯。 从外型看,他的腿还是完整无缺的,可这双曾经驰骋沙场的腿,再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了! 他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呀,现在却…… 裴静的眼睛酸涩极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将小脸埋在他的腿上。 「……怎么弄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中了毒箭,又没能及时救治。」他简单的解释,没再多说什么。 「对、对不起!」裴静伪装的坚强终于崩溃了,泪水决堤般的滑下。 「傻瓜,那时妳还只是个孩子呢!」拓拔雷不禁失笑。「再说我受伤根本不关妳的事啊!」 「当然……」关她的事了! 裴静永远记得五年前那个夜里,十三岁的她为了寻找一匹走失的小马,不知不觉中就远离了裴家牧常 不料那夜正好有瓦剌人前来偷营,于是她被扯进了混战的双方人马里,混战中,一柄雪亮的弯刀如闪电般向她砍来。 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被一只胳臂扯进一个混杂着汗味、马革味,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怀抱里。 黑暗里,她听见有人喊他「拓拔将军」。 承受不住战争的血腥,她很快就晕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裴家牧常听阿爹说,是拓拔将军派人将她送回来。 后来她再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只辗转听到他受了重伤,以及拓拔军解散的消息。 她的命是他救回来的。她曾以为这辈子都无法报答他的救命大恩,谁知老天竟在多年后给了她报恩的机会! 「怎么了?」拓拔雷觉察到她的肩头耸动着,遂轻抚她瘦削的肩头,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她吸吸鼻子。 「看着我说话。」他伸出大手,抬起了她的小脸,强迫她面对自己。 「我很好。」裴静直视他,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分外的清亮。 他戏谑的轻捏她的小鼻子。「狡猾的小东西,妳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没什么,我只是决定接受你的聘礼而已。」话落,裴静的脸都红了。 「终于还是决定要嫁给我了?」拓拔雷爱极了她脸红的样子。 「唔……」她按捺又按捺,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谁?」他不懂她在问谁。 「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这三个字才出口,裴静就察觉到他温暖的目光变得像刀一般锐利,几乎割痛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她让你难过的。」她嗫嚅着。 现场一片沉寂。 「她……是一个娇小美丽的江南女子。」就在裴静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竟然开口了。 「这样啊!」 她早知道配得上他的不会是什么庸脂俗粉,可是听他这么一说,一颗心仍不由得沉到了底。 她忍不住想起流浪艺人口中风光旖旎的江南,生活在如此山水之中的江南女子必然也是雅雅不凡吧! 「怎么了?」他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复刚才的高昂。 「没什么。」裴静勉强笑道。「我们还是签个契约吧!」 「契约?」拓拔雷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条浓眉不自觉又拧在一起。 「嗯,既然我们是各取所需,还是定个契约比较好。」裴静忍住内心的疼痛,故作镇定的道。 「各取所需?」拓拔雷柔和的眼神变得凌厉了。 「是、是啊,定了契约,我会比较好安排些。」她颤声道。 「哦,妳想怎么安排?」 「如……如果日后你觉得不适合,可以休妻。」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当然,如果我觉得不……呃,不合适,也、也可以……」 「如果妳发现更适合妳的男人,自然也可以选择休夫了?」拓拔雷的语气冷硬,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可以察觉不对劲。 「嗯。」她轻声的应道。 她没说的是,她永远都不会抛弃他的。定下契约,只是不希望他们的婚姻会阻挡他日后追求幸福的权利罢了。因为他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从十三岁那年就爱上的唯一男人。 可是她的好意,拓拔雷显然不能领会,他的脸孔因气闷而扭曲。 「你怎么……」裴静想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谁知轮椅一闪,他灵活的躲开她探询的手,只见她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她被拒绝了? 裴清有些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我只是……」她试图解释,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她的书房。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裴静忍不住苦笑。 她并不想被他讨厌呀!她趴在地板上默默的流着泪,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地板很冷,甚至连温暖的阳光也变得冷飕飕…… ☆☆☆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咳嗽唤回了裴静的神志。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见申元一脸怜悯的表情。 「有事吗?」她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水,觉得尴尬极了。 「呃,这个……」申元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大姊,让她马上将贵城的骏马送回去。」裴静以为他正在为如何开口要回那些骏马而为难,于是主动开口道。 「送回去?」申元十分诧异。 「是啊,拓拔城主不是要你来传达婚事取消的消息吗?」裴静心情低落不已。 「不是,大哥他要我来谈婚礼的事。」他难得老实,不再捉弄人。 「呃,你是说婚礼没有取消?」一听到这消息,裴静无神的大眼立刻大放光芒。 「大哥说有一些文书要我来处理。」金乌城关于契约条文的事都是申元在负责。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在婚前定下契约,这样日后如果觉得彼此不合适,还有反悔的机会。」裴静说出自己想法。 「啊?」申元嘴张大得都合不拢了。 难怪大哥的脸色会这么臭,原来是他的小娇妻还没成亲就想着要离开他呀! 不过,这也未免太搞笑了吧! 申元忍笑忍得肚子都有点痛了。 「我……是不是做了件蠢事?」看他如此夸张的表情,裴静有些不安的嗫嚅道。 「确实不太聪明。」若要他说实话,岂只蠢啊,简直就是白痴嘛! 这世上根本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接受如此荒谬的契约,更何况是多年前感情曾受创的大哥呢? 这些年来大哥都太过冷静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牵动他心绪的人,谁想到…… 唉,兄弟难为呀!申元忍不住叹息。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大哥也不是能用常理去推断的人,或许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裴二小姐正是他的绝配呢! 毕竟大哥恼怒归恼怒,却还是没有打消要娶她的念头,可见得这事还是大有可为的。 「呵呵呵呵……」他愈想愈乐观,不禁傻笑了起来。 「申爷,有什么问题吗?」裴静好奇的看着他。 「没问题、没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她好奇的问。 「不过申爷这称呼好像不太好听,听起来比较像『申吟』。」耍 宝一向是申元的最爱。 「申吟?哈……」裴静终于被逗笑了。 书房门正大大敞开着,她清脆的笑声毫无阻碍的传到了外头。 「该死!」男人诅咒着,大手不自觉握紧椅子的扶手,上好的花梨木被捏得格格作响。 「那你说叫什么才好呢?」还是娇笑的声音。 「不如就叫申哥哥好了。」又是申元耍 宝的声音。 「我看还是叫申小弟比较适合。」蓦地,一个比严冬冰雪更冷的低沉男声插进来。 「申、申小弟?」太过分了,他可是堂堂金乌城副城主呢,谁敢把他当小弟?! 申元正想找人算帐,谁知一仰头──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天哪,大哥恶狠狠的样子,活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他也太不幸了吧! 「砰」的一声,椅子翻了,申元四脚朝天的跌在地上。 「怎么跌倒了?是申小弟这名称太好听了吗?」拓拔雷冷笑,这申元居然敢趁他不在场时调戏他的小妻子! 「是啊,大哥起的名字怎么会不好听呢?」申元苦着脸,唉,居然被大哥当场抓包。 不过,如果这就是大哥所谓的幽默感,他还是宁愿大哥永远都酷酷的好。 「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好。」看着他们兄弟俩耍 宝的情景,裴静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们还是讨论契约吧。」拓拔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幼稚,一张严肃的脸竟难得的胀红了。 太棒了,大哥终于有点生气了!申元感动极了。 「申──呃……」裴静怎么也喊不出「小弟」这两个字,只得含糊其辞。「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好,先说说妳的要求吧!」申元整理了一下情绪。 虽然他也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大嫂,不过他身为金乌城的副城主,自然得先保障大哥的权益了。 「我希望彼此能保有再次选择的权利,还有婚礼得在沙城举行才行。」这样也算是对裴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申元注意到拓拔雷的脸黑了一半,不过,他还是聪明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原则上没问题,还有其它的吗?」他故意问,也如愿的看到拓拔雷连剩下半边的脸也黑了。 「就这些了。」裴静再无多余的要求。 「那好,我这里也有些条件要和妳说清楚。」申元是在战尝商场里泡大的,自然也是打死不吃亏的难缠角色。 「嗯,很公平。」 对于裴静来说,无论生活上还是生意往来,公平始终是她坚持的一项准则。 为此,她不知被那些奸商欺负过多少次,不过她还是执迷不悔。 「该死!」拓拔雷低咒一声。 以他对申元的了解,那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准会将人生吞活剥了,以裴静的单纯,哪会是申元的对手? 「既然我们取得了共识,那就先做个时间上的界定吧。」表面上申元是对着裴静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在偷看拓拔雷的表情。 兄弟做了那么多年,他哪会不知道大哥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嘛! 「时间上的界定?」裴静不解的问。 「金乌城需要一个正统继承人,换言之,未来的城主夫人得证明她有生育能力才成。」 「嗯。」她喜欢孩子,更希望能生下他的孩子。 「那这契约就以一年为期,妳若能生下一男半女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能,这婚姻就自动终止。」既然婚姻的原始目的是为了生下子嗣,他自然要把话说得愈明白愈好了。 「可……呃,可以。」裴静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该死,她居然想离开他! 拓拔雷的五指紧握成拳,额角的青筋乱跳。 「婚姻一旦终止,妳不得提出任何赔偿的要求,也不能再纠缠不清。」看到拓拔雷的表情,申元真是暗爽在心啊! 「可以。」这次裴静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该死,她竟然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 真是个让人心怜的傻丫头呀! 拓拔雷又气恼又?(: ) 第 3 部分阅读 「可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这次裴静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该死,她竟然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 真是个让人心怜的傻丫头呀! 拓拔雷又气恼又心怜,不过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不少。 大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真是精采呀!申元看得不亦乐乎。 以他的恶劣性子,哪可能见好就收?他可是一向以挑战大哥的忍耐底线为乐的呀,呵呵…… 「根据我们之前所说的,即使妳已经生了孩子,如果我方打算单方面终止契约的话,妳也得离开,当然,孩子还是得留在金乌城。」申元又下了一剂猛药。 「『我方单方面终止契约』是什么意思?」裴静实在听不懂他那些绕来绕去的话。 「就是说我大哥不要妳啦!」他挑明了说。 「闭嘴!」 拓拔雷的声音和申元的同时响起。 虽然裴静早就想过他将来可能会抛弃自己,可真的听到这句话,她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妳怎么了?」看见她的脸色一片惨白,拓拔雷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裴静给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然后转向申元。「还有其它条件吗?」 「当然有了。」申元舍不得放弃折磨这小两口的机会,装模作样的看看手册。「下面一条是……」 「住嘴!」拓拔雷喝止。 申元一向狡猾至极,她则太过天真纯良,若让他们再继续下去的话,她铁定会被剥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不太好吧?」申元假意道。 「是啊,你的权益还没得到完全的保障耶。」搞不清楚状况的裴静,还在一个劲儿的帮他争取权益呢! 「傻丫头。」忍不住的,拓拔雷伸手抚上了她的长发。 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她的长发微微有些泛黄,尤其是发尾部分,不过触感很好,软绵绵的,就像婴儿的发丝。 裴静圆滚滚的大眼舒服的玻Я似鹄矗碜油罂吭谒纳砩稀?br /> 「大嫂,我们好像还没讨论完喔!」坏心的申元唯恐天下不乱,硬生生的打断他俩的温存。 「是啊,我们还没……」裴静迷迷糊糊地道。 「这契约已经够长了,不需要再加入更多的东西,一切就到此为止。」拓拔雷径自宣布。 「可是……」裴静有些不甘心,对她来说公平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可是!」拓拔雷断然道。 「哦。」裴静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开心的噘起了小嘴。 呵,真好玩! 申元忍不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提醒了拓拔雷,屋里还有闲杂人等,得赶紧清场才是。 「申小弟,你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拓拔雷横了他一眼。不识相的家伙! 「没、没事。」 申元努力想控制住自己,却又止不住嘴角往两边咧开,一时间忍得好辛苦。 「你先下去吧!」看他还没有退下的意思,拓拔雷只得下逐客令。 他的第六感真是很灵呀!这傻丫头果然是打开大哥的心灵之钥呢! 申元愈想愈有趣,一边往外走,一边还频频回头。终于──「砰」的一声剧响,撞得他昏头转向的。 「申小弟,门在那边呢。」拓拔雷嘲讽的提醒道。 「哦唔唔~~」申元痛得龇牙咧嘴的,一张脸扭曲得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怎么了?」裴静担心的问。 「以后看得多了,妳就会习惯的。」拓拔雷在她耳边轻道。 「以后?」她的小脑瓜子一时还转不过来。 「是啊!契约不是定好了吗?」他的呼吸暖暖的吹在她的耳后。 「是、是啊!」裴静口吃的应道。 根据商场上的规矩,契约一旦定下,买卖也就谈成了;换言之,她已经是他用四十匹马换来的娘子了。 「等成过亲,我们就回金乌城去。」寒冷的气候一向是他伤腿的大敌,所以他希望能尽早回到气候温暖的金乌城。 成、成亲,也就是说,她将和眼前这男人结为连理,同床共枕、肌肤相亲…… 想到这,一种混合着恐惧与悸动的复杂感受,悄然袭上了裴静的心头,她的脸颊亦因此染上一抹晕红。 「我、我是没意见啦!」她低着头轻声道。 「看着我。」拓拔雷要求。 「嗯。」她抬起头,一双灵动的黑眸瞅着他。 平心而论,裴静算不上美丽,可拓拔雷就是喜欢她这偶尔脱线的俏模样,而她罔顾自己的权益,一心只想为他争取权益的样子,更是让他心生怜惜。 「放心,我会好好待妳的。」他看着她纯真的眼眸,保证道。 他那灼灼的目光似乎要将她整个吞噬,裴静承受不了如此的灼热,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在他的注视下,裴静的双唇不知为何干燥起来。 「你……」她不自觉的伸舌舔了舔唇。 潋滟的水光沾上干燥的双唇,平添了三分媚色。 第六章 她的唇色一向太过苍白,可此时粉红的舌尖衬着淡白的唇色,竟分外的迷人。 拓拔雷不禁想起江南三月里的粉桃花。 他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动心了,可这在沙城的冰天雪地中成长的少女,却意外的吸引了他的视线。 「过来!」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身子。 「呀……」猝不及防之下,裴静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抱。 「怎么,不喜欢我抱着妳吗?我的小娘子?」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 「你……」裴静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让她的小脸胀得通红。迷茫中,她丰润的双唇微张,淡色的唇瓣微微的颤动着,似熏风中将坠未坠的成熟花瓣,煞是迷人。 那丰润的双唇好诱人哪! 尤其是那片小小厚厚的下唇,圆润得让人恨不得能一口咬下去。 拓拔雷情不自禁为这丽色牵动了。 「你怎么……」他着火般的眼神让裴静不禁颤抖了。 天哪,他简直无法抵抗如此的诱惑! 下一刻,拓拔雷攫住了那瓣迷人的丰唇,利齿轻轻噬咬着、厮磨着……放任自己大肆的掠夺她的纯真。 酥麻、炽热、温存…… 裴静觉得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那两片唇瓣上了。 「唔……」她的双腿甚至因此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瘫在他的怀里。 她全然的柔顺让拓拔雷更加放肆了。 他的薄唇整个包裹住她丰润的下唇,用力吮吸着,甚至还试图在那上面印下「到此一游」的印记…… 「唔,不、不要咬我!」唇瓣传来的刺痛让她有些惊慌,好怕他会咬下她的唇肉。 「咬?」拓拔雷一愕,随即感到好笑:她竟连男女间的普通调情都不知啊,真是个天真的傻丫头啊! 「你──生气了吗?」裴静不安的偷眼瞧他。 「没有。」拓拔雷微笑的抱紧她,意识到自己冰封许久的心湖已然有了一丝龟裂。 「哦。」 两人静静的相拥而坐。 不知过了多久,裴静忽然想到自己是坐在他腿上的! 「呀──」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从他的腿上滚落下来。 「怎么了?」拓拔雷及时挽救她可怜兮兮的俏臀。 「我怕会坐坏你的腿!」话一出口,裴静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点伤人。「呃,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残废的只是我的右腿罢了。」拓拔雷干巴巴的回答。 他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失去强健的右腿也就等于对坐骑失去驾驭的能力。这样的他,自然是没有资格再在沙场上冲锋陷阵了。 自古有言「英雄如美人,人间最怕见白头」,可命运对他更是残忍啊! 感受到他强自掩藏的悲伤,她的心亦随之一阵扭绞,一双手不由自主的纠结在一起。 「怎么了?」拓拔雷注意到她的反常。 「没什么!」她梗着声,眼眸蒙上一层水光。「对、对不起,我不该提起你的腿。」 她低下头,泪水滴了下来,将他的深色袍子濡湿了一点又一点。 「傻丫头,我早就习惯了。」他拥紧她瘦削的身子,安慰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习惯?」她又开始抽鼻子了。 「你居然敢质疑我的话?」他的声音猛地变得严厉,就如他当年以冷厉治军一样。 「我没有!」 她想辩白,可看到他严肃的表情,才意识到他只是逗着她玩罢了。 「你……」从没想过看起来严肃刚直的他,也会有如此促狭的一面!裴静当下傻住了。 「傻丫头,妳还不明白吗?」拓拔雷宠溺的轻捏她的小鼻子。 「明白什么?」 「明白我喜欢妳呀!」他的眼里满是温柔。 他曾以为自己这颗早已死寂的心,再也不会因为哪个女人而醒来,直到在沙城客栈里遇见这睡得像个天真孩子的女子,才又重新感觉到心跳的节奏。 「你喜欢我?」裴静吃惊得张大嘴巴。 这一切简直就像在作梦! 她甚至不敢眨眼睛,深怕一眨眼,这美丽的幻梦就会倏然消失。 「是啊,拓拔雷很喜欢裴静呢。」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微张的小嘴就像春天的花瓣,让他不禁想要攀折,于是下一刻,拓拔雷擒住了她的柔唇,放肆的掠夺她的丁香小舌。 单纯的裴静哪里承受过这样的掠夺,他一条灵舌才刚探进她嘴里,她的头就嗡嗡作响,身子软得像摊稀泥。 「唔……」才一会儿,她就被他吻得全然无法思考,只能无措的申吟。[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拓拔雷察觉自己的欲望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于是勉强控制住自己,推开她道:「十日后如何?」 「什、什么?」裴静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的,一时间还弄不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十日后成亲如何?」他微笑着重复道。 原先他还想花个一、两个月好好筹办这件婚事,可现在看来,不光申元他们等不及,就连他自己也迫不及待想「吃掉」他的小娘子呵! 「成亲?」裴静还没回答,趴在书房外偷听的光叔,惊喜之余竟忘了自己是在偷听,冲进来劈头就问。 「嗯。」拓拔雷点点头。 在沙城举办他们的婚礼既是履行他们的契约,也是向沙城人昭告裴家牧场已不可同日而语,以后凡是欺负裴家的人,就是和金乌城作对。 「太好了,太好了!」闻言,光叔开心得手舞足蹈的。「裴家牧场终于要嫁女儿了!」 「光叔,你怎么可以偷……」听呢?裴静啼笑皆非的,她们姊妹俩对这亦父亦仆的长辈从来就没办法。 「你不会反悔吧?」多年前大小姐遭遇悔婚的阴影,仍笼罩在光叔的心上,他忍不住再三确认。 「不会。」拓拔雷给了他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好好。」光叔对此很是满意,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疑虑。「只有十天的筹备时间,好像太匆促了些。」 「没问题,申元可以任你差遣,他最擅长的就是完成不可能的任务了。」为了十日后的大婚,拓拔雷径自将申元出卖了。 「我带来的那些侍卫,你也可以随意的调派。」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就差不多了。」光叔开始寻思该准备什么了。「嫁衣、凤冠、喜烛,还得弄些早生贵子(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他边走边唠叨。 想到申元将要承受十天十夜的唠叨轰炸,拓拔雷不由得莞尔。 「光叔就是这性子,以后你习惯就好了。」她察觉到他这笑里大有深意,有点腼腆的解释。 「光──」拓拔雷的脑子灵光一闪,忍不住好奇的问:「呃,光叔叫什么名字呀?」 「裴光。」 裴清(赔清)、裴静(赔尽),再加上一个裴光(赔光),这给裴家人起名的简直就是天才嘛! 拓拔雷不禁失笑了。 ☆☆☆ 濒临破产的裴家牧场即将和称霸一方的金乌城结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小小的沙城。 这消息一传出引起议论不说,还打碎了一地的芳心,就连城里公认最有大家闺秀风范的赵家千金,都在家里闹脾气。 根据赵家仆人的说法,消息传出的当天,赵小姐的闺房里摔破东西的声音响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贴身丫鬟推开房门一看──哇~~一地的狼藉不说,自家小姐的眼睛还肿得像两颗核桃呢! 这些日,若要在沙城票选最佳人气,冠军得主无疑就是裴家二小姐裴静了。走在沙城的大街上,随便听到的十句话里,有九句半是在谈论裴静。 当然,有人是羡慕一向倒霉的裴家不知怎么转了运,希望自己也能交上如此的好运;有人则坚持认为,金乌城主不过是想戏弄一下裴家的小孤女罢了,根本不是真的要娶她。 更多人则是多方打探那个帅帅的副城主申元,是不是也有娶妻的打算,弄得负责采办的申元烦极了。 甚至有人还在赌坊里设赌局,赌裴家会不会出现第二桩新郎落跑的乌龙婚事。 婚礼举行那天,几乎整个沙城的人都涌进裴家牧场里。 老宅子坐不了这许多人,只好将婚筵摆到牧场上,幸好先前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完善,倒也没发生太大的问题。 裴家牧场在光叔、申元以及金乌城诸位侍卫的张罗下,早已是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了。 这下,就算是最不长眼的人也看得出来,金乌城主是打定主意要娶裴家的穷丫头了呢! 多年前的悔婚旧事在裴家人的心里留下了阴影,虽然筵席请的是沙城最好的厨子,可无论是裴清还是光叔,都无心于筵席上。 裴静的一双小手更是绞得死紧,十片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会不会、可不可能这依旧是一场笑话?! 「怎么了?」就在她的恐惧愈来愈高涨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道。 是拓拔雷! 她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妳还好吧?」他轻捏她的小手,传递他的关心。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裴静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么说似乎有些不知羞哦! 当下,她的小脸胀红得好像头上的红盖头。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咀嚼着她率性的话,一种温暖的感觉笼罩住拓拔雷的心头。 他不禁咧嘴笑了:也只有裴静才说得出这种话吧!他好想抱抱他的小新娘哦! 申元跟着他已很久了,自然知道他在下一刻可能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赶紧示意司仪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司仪的主持下,仪式和婚宴顺利的进行着。 当司仪宣布「礼成」,一直提着心的申元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总算是没爆出什么惊人之举。 不料── 「呜呜呜呜……二、二小姐终于、终于嫁出去了,呜呜呜呜……」是光叔嚎啕大哭的声音,还夹着裴清安慰的细语。 天哪,申元觉得自己也快嚎啕大哭了。 ☆ 喜娘等已经退出去了,洞房里静悄悄的,喜筵上的喧哗似乎和这里隔了千山万水似的。 裴静端坐在喜床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她不由得伸手按在心口处。 「我的小娘子,需要为夫的替妳按摩一下吗?」拓拔雷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你、你怎么进来了?」裴静有些讶异。 按照习俗,新郎倌该在喜筵上陪客人喝酒,新娘则是待在新房中,谁知他却跑了进来。 「没关系,外面有申元他们照应着,」拓拔雷浑不在意。「现在,我只想和我的娘子在一起。」 说话间,他已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裴静只觉得眼前一亮,望见他含笑的黑眸。 洞房里一双红烛燃烧着,让一切都变得红艳艳、喜洋洋的,而她的脸也被烛光映得红彤彤的,看来娇艳异常。 「累吗?」他替她摘下沉重的凤冠。 这隆重的婚礼固然昭示了金乌城对这桩婚事的重视,可繁琐的礼仪也是挺累人的。 「还、还好。」他好像有些太靠近,裴静忽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为了戴上那顶沉重的凤冠,喜娘将她的头发盘得死紧,这一天下来头皮都扯痛了,她摸索着想解开发髻。 「我来。」拓拔雷接下了她的动作。 他细心的拔出固定住她头发的发针,解开她的发髻,以手指代替梳子梳理那些细软的长发。 「真软、真香!」他挑起一缕发丝,凑到鼻端嗅闻。 「大姊帮我洗的。」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些琐事。 「静儿,妳好没情调呢,呵呵呵……」他轻笑出声。 「情调,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裴静皱起了眉。 「是啊,对于夫妻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真是个小天真!他笑得更愉快了。 「哦,我还以为养活家人、喂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呢!」她似懂非懂的说。 「嗯,这两者一样重要。」她苦恼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拓拔雷探过身去轻咬她的耳垂,其实早在客栈里,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腿上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唔……」 她的小脸蓦地红透,就连耳垂也染红了。 「妳是不是感觉有些热了?」他凑在她耳畔,呼吸热热的撩拨着她。 「我、我、我……」她口吃的语不成句。 「你、你、你……」他学着她的样子逗弄她,弄得她更加手足无措了。 「呃,我、我也来帮你解头发吧。」她直身跪起,躲开他坏心逗弄她耳垂的唇舌。 「好。」他听话的道。 裴静探过身替他摘下冠帽,正想解开束发的丝绳,未料他轻轻的一扯,她就整个失去平衡,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才刚解开的长发就像一张漆黑的大网,将他们密密的笼在其中。 拓拔雷的脸正好整个埋进她的胸前,一时间,他只觉得脸上一片软绵,少女的淡雅幽香一阵阵的往鼻子里钻。 「呀……」手足无措中,她失手将他发绳上的活结拉成了死结。 「怎么了?」他故意问。 「没、没什么。」仓促间她根本没想到能让他背对着自己,好解开他发上的死结。 真是要命,愈解不开就愈心急,愈心急就愈解不开。 她额上开始沁出一层薄汗,软绵的身子也贴得更紧了,到最后她根本就是跪坐在他的双腿之间。 正常的男人实在禁不起如此的「挑逗」,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已经是他的娘子了呢! 拓拔雷放任自己的欲念,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呃,这、这是……」怎么了?等裴静稍稍回过神来,她那件大红嫁衣已经被整个抛在地上。 「这、这件衣裳很贵的,要两百两银子呢!」她直觉的说道,不舍地看着地上的嫁衣。 「没关系。」如果不是正在努力对付她的第二件衣裳,拓拔雷一定会笑出声来。 这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玫瑰色小棉袄,整件衣裳都绣着花,就连领角袖口都不放过,最具特色的是那副盘做了牡丹花状的盘扣。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副盘扣做得过紧了,穿嫁衣时裴静花了好多工夫、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扣上。 该死,这副盘扣实在是难搞!拓拔雷暗暗诅咒。 屡试不成之后,他终于没了耐心,大手用力一扯,只听「嗤啦」一声…… 「啊,不可……」就算他很有钱,也不能这么随便挥霍呀! 裴静很想阻止他,可──晚了,玫瑰色的小棉袄已经飘坠到地上,那让她一见惊艳的牡丹花盘扣,已被扯成几缕碎布条。 「唉,这种玫瑰色……」很容易弄脏的!她才抗议一半,就察觉胸口传来一道热呼呼、湿答答的感觉。 怎么回事? 裴静一低头才发现他居然用嘴含、含着她的…… 「你别这样!」她吓到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然挣脱了他的怀抱。 「别怎样呢?」 拓拔雷舔舔薄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一向冷静的黑眸,如今已是情欲氤氲。 「又、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舔人家呢?」光用说的,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的了。 「妳想说的应该是婴儿吧!」他坏心眼的笑了。「不过夫妻之间也可以这样做,否则妳以为以后谁来教我们的娃娃吮吸他娘亲的……」 「不、不许再胡说了!」裴静用手捂住耳朵,双颊已是一片火红。 「不许胡说,那不如我直接用做的怎么样?」他调戏道。 「可是你又……又舔又咬的,这种感觉好奇怪哦!」她天真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呢!」她天真单纯的样子让他的心情愈来愈好了。 「我知道呀!」她一向实事求是。 「不舔不咬就不是洞房花烛了呢!」 拓拔雷是吃定这裴家除了没嫁人的大姑娘就是老头子,根本不可能教导她详细的洞房教育。 「真是这样吗?」她还有些犹豫。 「当然了,我怎么可能欺骗我的小娘子呢!」拓拔雷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再说这也是我的洞房呀,我怎么可能乱来?」 「哦!」她有些相信了,嗫嚅问道:「我、我是不是也要像那样舔你、咬你?」 「如果小娘子认为自己做不到的话,那为夫的就委屈一点……」他故意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不,我可以的。」公平一向是裴静奉行的准则,她告诉自己没道理他能做到,她却做不到。 话虽如此,可少女的羞涩还是无法立即克服。她垂目敛眉好久,就在拓拔雷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她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颤抖的小手。 她低垂小脸,专注的解开一颗又一颗扣子,终于,他的喜袍剥落了,正好覆在她的嫁衣上,揉在一处,竟分不出哪件是嫁衣、哪件是喜袍了。 当裴静揭开他的最后一层内衫,呈现在她面前的是昭示着男性阳刚美的古铜色肌肤。 「呃,好壮观!」她不觉屏息。 一种陌生的燥热自身体的深处生起,朦胧的欲望促使她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低头吻上了他的。 循着记忆里他的动作,以唇舌、贝齿在那古铜色肌肤上游移,听凭本能的驱使,在上头留下她青涩的印记。 「静儿,天~~」拓拔雷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 大手一伸,她最后的小衣已化作两片蝶翼,飞到了地上,加入那团纠缠的红色里。 「我有没有告诉过妳,做夫君的有权对他的小娘子为所欲为?」亲热的空档,他在她耳畔喘息着问。 「呃……」裴静还没明白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他已经用行动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为所欲为」。 洞房里一时春色深浓。 沙城虽已入了春,春夜里仍寒冷得很。 可这天夜里,裴静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两个人就能将寒冷的春夜燃烧成温暖的夏夜…… 第七章 成亲三日后,裴静离开了生活二十年的裴家牧场,带着裴清和光叔的祝福,起程前往今后的家──金乌城。 这是裴静生平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从沙城到金乌城,是一段颇为漫长的路,拓拔雷对她宠溺非常,一路行来对她照顾有加。 如此的呵护,渐渐让她淡忘了离家的愁绪,在享受旅途的种种新奇之余,也不禁期待起未来的生活了。 申元与其它人也正在为终于摆脱光叔的「奴役」而感到庆幸不已,这一路的快乐与开怀,和来时的阴郁大不相同。 再加上裴静生性善良,待人又和善,很快就深得侍卫们的敬爱。 大家都希望她能过得开心,于是就在拓拔雷的默许下,故意将马车驾往热闹繁华之处。 就这么走走停停、玩耍游历,原本只要半个月的路程硬被他们走成了一个半月,等回到金乌城,已经是春花烂漫的暮春了。 马车绕着山路转了个弯,很快就能看见金乌城的外围了。 「前面就是金乌城了。」拓拔雷撩开马车的帘子,指着远处的金乌城,对裴静说道。 这一路上,裴静已经知道不少有关金乌城的事。 从拓拔雷和申元是如何胼手胝足建立这座城池,又是如何将它发展壮大……到老管家喜欢吃四川的辣酱子,守门的老何晚上睡觉会磨牙等等,都有人告诉她。 因此,纵使她从没到过金乌城,却对这座城池和城里的人不再感到陌生。 可就算知道得再多也不如亲自去体会,是以,当裴静目睹这座在夕阳下屹立的宏伟城池时,不由愣住了。 「怎么傻住了,我的城主夫人?」拓拔雷咬着她的耳朵,小声道。 「太、太壮观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她早就知道他是金乌城的城主,可她从不知道原来金乌城竟是如此宏伟。当城主夫人一定得管很多事吧?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任,毕竟她连个小小的裴家牧场都经营不善,又哪来的本事管理这么大的金乌城呢? 想到这,裴静不由得手脚冰冷。 「小脑袋瓜子别想这么多有的没的,一切有我呢!」察觉到她的退缩,拓拔雷柔声安慰。 「嗯。」她信任地蜷在他怀里。 说话时,马车已经通过金乌城的城门。 看见马车上的标记以及随车归来的申元等人,城里的人立刻意识到是城主回来了! 「城主回来了。」 「欢迎城主回城!」 「……」 欢呼声此起彼伏。 拓拔雷回来的消息很快的传入城主府,府里一干人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纷纷出府来迎接城主。 「城主,你可回来了!」拓拔雷才一下马车,老管家就跌跌撞撞的迎上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这些日子不见,城主您的气色好了不少呢!」 「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拓拔雷还没来得及回答,申元已经在一边戏谑了。「大哥既然娶到大嫂了,以后的日子就该是『只慕鸳鸯不慕仙』,怎可能会气色不好呢?」 对于申元的调侃,拓拔雷只是微笑而已。 「城主,您也知道了啊?」老管家搓着手,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 「嗟,大哥是娶了媳妇高兴,你老人家都七老八十啦,再怎么想也娶不了媳妇呀,还高兴个什么劲呢?」申元的话引起众人一阵大笑。 「夫人回来了,大伙儿都替城主高兴呢。」 「就是嘛,城主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 城主府里多半是当时拓拔军的旧人,平时大伙相处也很随兴,当下都七嘴八舌的凑上来嚷嚷。 裴静仍坐在马车里,拓拔雷正要回身抱她下来,听闻此言不由怔了怔,问道:「回来,谁回来了?」 「城主啊,我看您是开心得胡涂了!」一阵善意的哄笑,众人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是城主夫人回来了。」 这时,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水绿伴着娇红出现在拓拔雷的视线中,那娇红的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而那水绿的则是── 是他看错了吗? 拓拔雷眨眨眼,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雷?」看见他的迟疑,水绿的人儿发出娇滴滴的呼唤。 「妳、妳怎么……」拓拔雷怔住了。 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嫁在京城的吕郦会突然出现在金乌城?! 而本想给城主一个惊喜的大伙也有些怔住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原本还期盼能看到拓拔雷和吕郦热烈拥抱、互诉相思的感人场面,可如今不但没有出现,相反的,气氛还诡异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谁让这女人进府的?」申元首先反应过来,压低了嗓子吼道。 「多年来咱们城主一直不肯娶妻,不就是为了等这吕小姐吗?现在吕小姐回来了,咱们城主不但有了妻子,连孩子也有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呵呵呵呵……」老管家愈说愈开心,一张老脸笑得像朵花似的。 「孩、孩子?!」打哪儿冒出来的孩子来呀?申元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 「拓儿,还不快叫阿爹。」吕郦推推穿红衣的孩子。 「阿、阿爹。」孩子跌跌撞撞的冲到拓拔雷身边,结结巴巴的喊道。 「这、这……」怎么可能? 拓拔雷的大脑一片空白。 「雷,出什么事了吗?」裴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厚厚的车帘阻隔了一切,她在车里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跳下车来,却正好看见那穿着红衣的小孩冲着拓拔雷喊爹的一幕。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裴静惊慌的看向拓拔雷,想从他那里得到解释,可他的眼光只在绿衣女子和红衣孩子之间游移。 「申小弟……」她求助的望向申元。 「大、大嫂……」申元也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大嫂?夫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管家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一会看看裴静、一会儿看看吕郦,半晌无法回过神来。 「这……咳咳咳……这位就是大哥娶回来的大嫂。」申元尴尬的介绍道。 「啊?!」居然一下子跑出两个城主夫人? 现场一片死寂。 「雷,你怎么可以负我呢?」才一转眼,吕郦已是泪涟涟。 所谓「梨花一枝春带雨」,美人就算流泪也是美丽的,再加上这等婉转娇啼,乍听之下让人的身子骨先酥了一半。 别说是其它人了,就算是裴静看了也不由生起我见犹怜、自惭形秽的感觉。 「散了,大伙儿都散了。」申元恢复得最快,赶紧将一干闲杂人等通通打发下去,「大哥,这事还去书房谈比较好。」 「嗯。」拓拔雷默默的点头。 他转过头似乎想和裴静说些什么,可吕郦已经冲过来,讨好的道:「雷,我知道书房在哪里,我推你去好不好?」 语气虽然是征询,事实上还没等拓拔雷回答,她已迫不及待的推了他就走。 可在裴静看来,却是拓拔雷心甘情愿的随着吕郦走了。 「大哥还是很在乎妳的。」申元看出她眼里的伤痛,笨拙的安慰道:「他不是故意丢下妳的。」 「是啊,他只是太在意她了呀!」裴静声音几不可闻。 否则以拓拔雷的地位,又怎会蹉跎到如今才娶妻?再说,以他的本事,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怎可能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申元无言了。 毕竟当年大哥为了回去见吕郦,连自己的腿伤都不顾,而当他得知吕郦背叛了自己另嫁他人时,更是疯狂得几欲死去。这些年来,他甚至不近女色,弄得他们这一干弟兄都暗暗为他担心。 如此的纠缠,实在很难说想忘就能忘的,何况,大哥愿不愿意忘记还是一个问题呢! 申元愈想愈觉得棘手。 「大嫂,我们还是走吧!」良久,他终于记起身边还站着的裴静。「大哥还在书房等我们呢!」 「嗯。」裴静点点头。 也许是坐久了马车的缘故吧!她只觉得头昏沉沉的,抬脚时竟踩了个空,幸好申元及时扶她一把,这才没摔倒在地。 ☆☆☆ 这宅府很大,裴静虚浮着双脚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同样大得惊人的书房。 「大哥,你们就好好谈谈吧!我有些事需要先去处理。」人一送到,申元就借故离开了。 毕竟感情的事除了当事人双方,谁也帮不了忙。 「去吧!」拓拔雷点一点头。 丫鬟进来给每个人倒了茶,随即也乖巧的出去了。 裴静对面坐着的就是那绿衣女子和她的孩子。 当裴静向替她倒茶的丫鬟轻声道谢时,绿衣女子的眼里明显的表露出鄙夷与嫌恶。 拓拔雷坐在书桌前,冷着脸、皱着眉。 裴静的心也随之拧得紧紧的。 她好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就像这一路行来时一样,却终究没有伸出手。她甚至不敢和他双眸对视,深怕在他眼里看到同样的嫌恶神色。 他的目光却是灼灼如炬,盯得她差点就要招架不住了。 无可奈何之下,裴静只得游目四顾。 书房的三壁都摆着巨大的书柜,那些书大多是她连听都不曾听过的,深色的大书桌巨大而沉重,上面摆着精致的文房四宝,空气里弥漫着书香和墨香混合而成的特殊香气。 裴静不由得回想起她家那墙上破了个大洞的书房、那张已经倒塌的破书桌,以及那散发着强烈臭味的乌草墨汁…… 他们两人根本就是处于两个世界嘛! 「静儿……」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 「什么……」 她一回眸,正好对上拓拔雷的双眸,那眸光里有歉意、有乞求、有痛楚…… 她不要他内疚、不要他歉意、不要他乞求,更不要他痛楚呀!她只想他爱她,哪怕是只爱一小点、一丁点都行。 可为什么她的付出就是得不到他的回报呢? 四道目光相纠缠,那里面有痛楚、有黯然、有伤感…… 「我想我最好自我介绍一下,」吕郦出声打断他们的凝视。「我是吕郦,户部侍郎的女儿,也是雷的未婚妻。」 「我是他妻子。」裴静茫然的应了一句。 「那又如何呢?」吕郦一脸的傲气。「妳也看到了,我已经替雷生了一个儿子。」 虽说拓拔雷已经娶妻的事大出吕郦的意料,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女人,否则她也不会带着儿子长途跋涉来到金乌城。 「儿、儿子?」裴静惊讶的嗫嚅。 她忽然觉得好冷,正想捧起茶杯暖暖手,手竟抖得拿不稳杯子,于是热腾腾的茶水就整个翻倒在裙子上。 裴静虽然没有出声喊疼,可是眉眼已经因为忍痛而皱成了一团。 「痛得很厉害吗?」拓拔雷火速来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撩起她的裙子,察看她的伤势。 「没、我没事!」 他们早就是夫妻了,也早已熟识彼此的身体,可一想到绿衣女子正在一旁看着他们,裴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双手也就死死的抓住裙襬不肯让他检查了。 「匡当!」又是一声碎裂声,紧接是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雷,我们的拓儿烫着了!」吕郦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拓拔雷身后响起。 拓拔雷转头一看,眼见吕郦抱不住挣扎得厉害的孩子,立刻抢过来一把抱着。 「可、可是她……」裴静讷讷的说。 她的位置正对着吕家母子,因此得以看清一切,那碗热茶分明就是吕郦故意倒在孩子身上的。 「可是什么,还不快去叫人请大夫!」情急之下,拓拔雷冲着裴静就吼。 「来人哪!」裴静撑着虚浮的腿,勉强冲到院子里喊人。 不多时,侍卫们闻声而来,请大夫的请大夫,抱孩子的抱孩子,推轮椅的推轮椅,最后,书房里只剩下裴静一个人。 看妳敢不敢再跟我抢! 临走前,吕郦不忘丢给她一个示威的眼神。 什么叫做血浓于血,她今天终于知道了,这和拓拔雷血脉相连的孩子,永远都比她的存在更重要! 裴静瘫坐在椅子里,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大嫂,妳怎么了?」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原来是申元不放心她,悄悄又转了回来。 「只是不小心洒了茶水,没什么。」她勉强笑道。 「可是……」申元不太相信她的话,她连衣裙都湿了一大片呢8不如也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这新沏的热茶泼在身上,怎么可能没有烫伤? 「我真的没事。」裴静强打起精神。 申元心里虽然怀疑,却又不能真的掀起她的衣物看个究竟,最后也只能放弃了。 「那──不如我先带大嫂去休息吧?」申元提醒自己,待会儿一定要让丫鬟仔细替她检查检查。 「也好。」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的离开了书房。 「雷──呃……他一定还很爱她吧?」走了一段路,裴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大哥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申元老实的道。「不过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大哥确实是很爱她的。」 以现在这种状况,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了了,还不如把事情说清楚。 「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她不解的问。 「大哥和她订婚好几年了,本来约定那次战争结束后就回去成亲,谁想大哥竟受了重伤,一度生死未明。」申元回忆道。「当时有流言说大哥已经战死了,于是我们就利用这个假消息彻底了打垮瓦剌人,没想到这假消息竟流传到京城,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哦,原来他们的感情竟是如此的深厚。裴静的心又黯淡了几分。 「当时如果大哥不是急着赶回京城完婚,他的腿也许就不会……」虽然事隔多年,可一说起这件事申元还是免不了难过。 「他一定很爱她。」她的心简直在滴血了。 「别人也许还不知道,可我们这些人看得明白,遇见大嫂妳之后的这些日子,是大哥这些年里最快乐的日子了。」申元急切的道。 「哦。」他的话并未能给裴静带来安慰。 「还有,吕郦给大哥生了个儿子,和她这次来金乌城的事,我们确实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 申元的话戛然而止,可裴静已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如果早知道吕郦会回到拓拔雷身边,他们也不会到沙城去找妻子了。 裴静被热茶烫伤的腿很痛很痛,心也很痛很痛,可如果疼痛是他们缔结这场姻缘的代价,她宁愿再痛一百倍。 因为,早在她得知他就是当初救了她的拓拔将军时,她的一颗芳心就牢牢系在他的身上。 她爱他,所以她痛得无怨无悔。 第八章 不久,招来替孩子治疗烫伤的大夫已经退下,就连一直哭闹不止的孩子,也在喝了含有安眠成分的药汤之后睡着了。 室内一片沉寂,只闻人的呼吸声:细弱的是睡着的孩子,深长的是拓拔雷的,不稳的是吕郦的。 「为什么?」良久,拓拔雷忽然开口。 「呃,什么?」吕郦避开了他的眼睛,有些心虚的问。 「为什么这么做?」他紧盯着她游移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放松。 「我、我做了什么啦?」吕郦暗暗决定不管他逼问什么都否认到底。 「茶是妳泼的。」?(: ) 第 4 部分阅读 「我、我做了什么啦?」吕郦暗暗决定不管他逼问什么都否认到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茶是妳泼的。」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呢! 吕郦想否认,可是── 「这孩子看妳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拓拔雷指出。「孩子不可能会害怕自己的母亲,除非她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 在大夫替孩子疗伤的时候,那孩子一直躲避着吕郦的目光,当吕郦靠近他时,他甚至还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虽然拓拔雷没有看到吕郦用茶泼孩子的这一段,不过以他一向缜密的思维,细想之后也能猜到答案了。 「你……」没想到计谋这么轻易就被揭穿,吕郦不禁有些语塞。 「妳为什么要这么做?」拓拔雷追问。 「为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眼见无法自圆其说,吕郦索性打出「怨妇」牌。「你说过要娶我,可是我等到的结果却是你娶了别人,你说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是妳先嫁了人的。」他甩过头。 「是啊,我是嫁了人没错,可是当时他们都在传你战死了,我这怀着你骨肉的未婚女人除了嫁人还能怎么办?」吕郦泪眼婆娑的,知道拓拔雷一向就对她的眼泪没辙。 「郦……」果然,她的眼泪才挂到腮边,他的眼里就满是怜惜之色。 「莫非、莫非你存心要我气死我阿爹阿娘才甘心?」吕郦跺着脚、扭着小腰,激动的叫嚷道。 「究其本末,确实是我对不起妳。」拓拔雷没有回避责任。 「你当然对不起我了!」 借着檀木桌光可鉴人的桌面,吕郦相当满意自己含泪控诉的娇媚状,要知道当年罗尚甫也是被她这招迷得七荤八素的。 「这些年里你给过我们母子什么了?」吕郦唱做俱佳的继续控诉道:「我长途跋涉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本以为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谁知道……你竟然娶了妻子!你……你这死没良心的,究竟把我和我们的孩子摆在哪里嘛?」 「妳好像要吵醒拓儿了。」注意到床上的孩子正不安的蠕动着,拓拔雷提醒道。 「我才不管会不会吵醒呢!」吕郦任性的道。「反正他爹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干么还管他的儿子怎么样!」 「他呢?」他突然插嘴。 「谁?」吕郦一怔。 「孩子的爹。」拓拔雷冷不防问。 「管他去死!」吕郦冲口而出,随后又结结巴巴的补充道:「孩、孩子的爹不是你、你吗?」 「是哦,我都忘了自己才是孩子的爹呢。」拓拔雷淡淡的笑了。 眼前这男人比她记忆里的更有威势、也更内敛了,不知怎么的,他的笑容让吕郦有些紧张。 「我不管、我不管,」吕郦扑在拓拔雷身上撒娇道:「你休想再次抛弃我们母子。」 「当年,我也没想过要抛弃妳。」否则他就不会罔顾自己的腿伤未愈,执意要赶赴京城了。 「现在就更不允许你抛弃我了!」吕郦霸道的道,一边刻意用丰腴的身子摩擦着他的,企图挑起他的情潮。 她本以为残废之后的拓拔雷必然会落拓不堪,谁知他不但声威胜昔,就连体格也丝毫不逊当年呢! 在经历过和罗尚甫的无味生活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怀念他曾带给她的极乐呀! 唉~~吕郦忍不住叹息:如果当年她没有被罗尚甫的官衔迷惑了,又或者她能再多等几天就好了。 「郦……」拓拔雷才刚开口就被吕郦用纤纤素手封住了唇。 「别说,我都明白。」她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娇滴滴的道:「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的。」 他是她的,谁也别想和她抢。 至于那个罗尚甫,就让他在天牢里腐烂好了! 「大、大哥,你和这女人在做什么?」蓦地,身后传来申元惊讶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他如今已经十分熟悉的清香──那是裴静特有的味道。 「呃!」拓拔雷的身子一僵。 「申元,你没看见我和你大哥已经和好了吗?」拓拔雷还没来得及开口,吕郦便赶紧表明自己的新身分。「以后你该叫我大嫂了。」 「妳?大、大嫂?」申元简直傻了。 「是啊,我连你大哥的孩子都有了,自然是你的大嫂了。」吕郦理直气壮的道。 「你……」申元看看骄傲有如孔雀的吕郦,又看看身边黯然的裴静,有些手足无措。「大、大哥,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雷的意思。」吕郦再次抢着发言。 「雷……」裴静呆呆的看着拓拔雷,才喊出他的名字,就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抱歉,我对不起妳。」拓拔雷望向她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么一句。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也不必说抱歉。」裴静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声道。 她爱他,只要他能过得幸福,她就满足了。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申元气愤的冲口说,差点就要冲上去给他一拳了。 「申爷!」裴静拉住他的衣角。「我有些累了,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房间。」 「大、大嫂?」 申元一会儿看看那对绝情的男女,一会儿又看看一脸苍白的裴静,无法决定该先将这对负心男女好好揍一顿,还是先送裴静回房去。 「申爷,大嫂这称呼以后就别再提了。」裴静淡淡的说,将自己与拓拔雷的关系彻底撇开了。 「大、大──呃……」申元支吾着。 「那就不劳申爷了,我出去问其它人好了。」裴静努力维持仅剩的尊严。 「大──呃,裴、裴姑娘,我带妳去好了。」申元狠狠瞪一眼吕郦,就追着裴静去了。 「看她一副穷酸样,不如我们就给她些钱打发她走算了。」吕郦刻薄的道。 「嗯。」拓拔雷用鼻子应道。 「咯」一声,却是他捏得太用力,竟将轮椅的扶手握断了。 「哎呀,你流血了!」吕郦大呼小叫。 「没事。」他只是淡淡的回道。 「可是……」 「住嘴!」拓拔雷的冷眸如电。 「呃……」吕郦心里突一下,第一次察觉面前这男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阿、阿爹……」床上的孩子忽然惊叫起来,闭着眼伸出一双小手在空中乱抓。 「在这里。」拓拔雷立刻过去握住他的小手,一抹安心的笑浮上孩子哭得肿肿的小脸。 吕郦没有错过拓拔雷眼里的温柔,她知道只要他相信这孩子是他的骨肉,她的未来就有依靠了。 ☆ 「……不如我们就给她些钱打发她走算了。」屋里传来吕郦刻薄的声音。 「那女人简直欺人太甚了!」申元气不过,转身就要去理论。 「别这样!」裴静拉住了他。 「可是……」申元简直快气炸了。 「我有些累了,能快些进房吗?」她岔开了话题。 「哦……这边走吧。」申元不禁叹了口气。他知道裴静不让他去理论,是因为她太爱拓拔雷,不愿让他为难。 可该死的大哥,也不知是中了什么毒,居然放着像裴静这样好的女人不爱,却选择那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 哎呀呀呀,真是气死他了! ☆☆☆ 申元原想将裴静安排到专属于城主夫人的房间,可是吕郦一来就占了这与拓拔雷毗邻的房间,他只得将裴静带到客房。 这一路走来,被热茶烫伤的地方好像愈来愈疼了呢! 申元一离开,裴静就解开裙子,这才发现受伤的部位一片红肿,尤其大腿内侧更是起了一片水泡。 走动中衣裙摩擦,不少水泡都因此磨破,和布料黏在一起,当她试图剥开衣裳时,感觉到一股强烈撕裂的疼痛。 「碍…」她疼得咬紧牙关。 「匡啷」一声,是摔碎东西的声音。 「是谁?」裴静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不禁吃了一惊。 她火速掩起解了一半的裙子,紧张的抬起头,才发现进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地上还洒着一地的饭菜,看来是不小心摔了拖盘。 这些饭菜倒了还真可惜! 多年的贫困生活养成裴静节俭的个性,看到这洒了一地的饭菜,她不禁皱起眉。 「婢、婢子不是故意的。」注意到裴静皱起眉,小丫鬟吓得跪了下来。「请城主夫人责罚!」 「既然不是故意的,就没有责罚妳的必要了。」裴静安慰她。 「还是请城主夫人责罚吧!」小丫鬟连连叩头。 她记得先前那位城主夫人才来时,自己也曾不小心将燕窝粥泼出一点,而那位长得天仙也似的夫人,嘴上虽说不要紧,却用针狠狠刺她的手。 「我没有责罚妳的权力,妳起来吧!」 「城主夫人……」有了吕郦的前车之鉴,小丫鬟哪敢随便起来呢? 「我不是你们的城主夫人,妳不必怕我。」裴静温和的道。「如果愿意,妳可以称我裴姑娘。」 「可是……」 小丫鬟还在思索这话的真假,裴静已经起身找出扫帚、畚箕,小丫鬟一惊,还以为她要用扫帚打自己,不料她竟弯下腰开始清理一地的狼藉。 「不、不行,婢子怎能让主人来做下人的事呢?」小丫鬟慌了手脚,赶紧跳起身抢着收拾。 「我不是主人,只是借住在这里……」裴静试图解释。 「不成不成,还是我来!」 扫帚在她们手里夺来抢去,一不留神,扫帚柄正好戳在裴静腿上的伤处,她疼得「肮的一声叫了出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怎么了?让我瞧瞧。」 小丫鬟赶紧将她扶到一边,拉起裙子才发现她腿上的伤。 「我去请大夫!」小丫鬟吓得手足无措。 「没关系,用冷水敷一敷就行了。」裴静拉住了她。 「那──我去请城主大人。」这位裴姑娘好歹也是城主夫人之一,如果在她手里有什么闪失,她可是担待不起。 「城主和他的夫人久别重逢,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尽管心在滴血,可裴静还是说了。 「真、真的可以不通知吗?」想到那城主夫人的狠辣手段,小丫鬟仍觉得不寒而栗。 「听我的没错。」裴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 小丫鬟于是张罗着打来冷水,又送了新的饭菜来,还向厨子借来治烫伤的药膏。 这药膏很有效,裴静才擦上去就觉得灼痛的伤口起了一种清凉的感觉。不知那孩子用的药膏…… 这念头才起,她就忍不住嘲笑自己。 既然请的是名医,用的药膏应该不会比这个差吧?再说,那孩子烫伤的地方也不大,应该没有大碍吧? 「城──哦不,裴姑娘,为什么妳的眼神看起来这么悲伤呢?」小丫鬟忍不住问道。 「悲伤?不,妳看错了,」她故意扯开嘴角,笑得很难看。「妳给我拿来这么好的药膏,我怎么会觉得悲伤呢?」 「哦,是婢子看错了。」小丫鬟虽然年幼,却也不蠢,赶紧改口道:「厨房里还有事要婢子去做呢,婢子就先告退了。这碗筷婢子一会儿会来收,妳若吃完了就先随便放着吧。」 「嗯。」裴静颔首。「妳叫什么名字?」 「婢、婢子叫小萍。」小丫鬟受宠若惊的答道。 「那以后我就叫妳小萍好了。」裴静和善的笑说。 「嗯。」小萍觉得鼻子酸酸的。 她不禁想道:如果留下来的不是那个跋扈骄傲的吕小姐,而是这位谦和有礼的裴姑娘就好了。 「妳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见她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裴静忍不住提醒。 「哦碍…」清醒过来,小萍赶紧往外跑去。 第九章 「药已经敷上了吗?」小萍才走出不远,拐弯处就有一个声音迫不及待的问道。 「已经敷上了。」她据实以告。 「她……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伤心落泪?她烫伤的地方要紧吗?」男人一迭声的追问。 「裴姑娘看起来还好,就是烫伤的地方红肿得厉害……」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裴姑娘本人,但小萍还是一一回答了他的问话。 「哦,妳先下去吧!」男人沉默半晌才道。 「是。」小萍嘴里答着,一双脚却还是黏在原地没动。 「还有什么事吗?」男人抬起一双曾经是冷厉,如今却满是疲 惫的眼眸。 「我、我觉得裴姑娘好像很不开心。」小丫鬟嗫嚅着。 「裴姑娘?」男人的声音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凉。「她让妳喊她裴姑娘吗?」 「嗯。」小萍点点头。 「妳先回去吧,记着小心伺候裴姑娘。」男人叮嘱道。 「您是不是要赶裴姑娘走呀?」小萍大着胆子问。「裴姑娘人很好,您就留下她吧!」 「人很好?」是啊,有谁比他更了解裴静的为人呢?男人笑了,眼里的悲伤却也更浓了。 「城……」小萍还想说什么。 「走!」男人的眉宇间已经显出阴沉了。 「是。」小萍只得走人。 「连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都能看出裴静比吕郦好上一万倍,你为什么就看不到呢?」蓦地,一个声音从男人的身后传来。「莫非你这堂堂一城之主的见识,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申元?!」男人猛地掉转轮椅。「你来多久了?」 「大哥来多久,申元就来多久。」 申元是不放心裴静才想过来看看,结果走到半路,却见拓拔雷和一个小丫头在那儿嘀嘀咕咕的。 「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她吗?」申元穷追不舍。 「我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你狠心伤害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申元忿忿不平的道:「为了吕郦那贱女人,你这么做值得吗?」 「住口!」拓拔雷喝止。 「不,我非说不可!大哥,你实在是变得愚蠢透顶!」申元气极了,口不择言的骂道:「我简直以你为耻!」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双大手握紧拳头,正极力忍耐着想将拓拔雷痛打一顿的冲动。 他忍、他忍、他再忍,哇呀呀,还是忍不住了,他冲向拓拔雷── 「不、不要!」一个单薄的人影冲过来,挡住申元即将挥出的拳头。 「静儿,妳怎么……」 「大嫂──不,裴姑娘妳……」 看见裴静突然出现,拓拔雷和申元同时愣住了。 「小萍忘了这个,我本想给她送去的,」也是因此,她才会撞见刚才的一幕。「不过我想这应该是要还给你才是。」 裴静张开的手掌里躺着一只小小的药瓶。 「静儿,对不起……」拓拔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抹去她眼里的伤痛。 他抬起手想摸她的脸,终究还是颓然的垂落在膝上。 「不,你从没对不起我。」裴静涩声道。 「我……」拓拔雷才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雷,你怎么在这里?」一阵香风吹来,是吕郦找了过来。 「妳怎么来了?」才听见她的声音,拓拔雷就像变了张脸似的,那些郁闷痛苦,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 「拓儿醒了,正吵着要见阿爹呢。」吕郦随口编了个理由。 反正就算待会儿看见孩子睡着,她也会推说他又睡过去了,怎样都不怕穿帮。 「嗯,那就回去吧。」自吕郦出现后,他的眼里似乎就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推着你走吧!」吕郦讨好的说。 「嗯。」拓拔雷没有拒绝。 「可恶!」申元依然怒气冲冲的。 为什么每次看见吕郦,大哥都像中了蛊似的?该死,他怎么就是看不出吕郦的虚伪和做作呢?! 「人家找你找得脚都痛了呢,那些不长眼的仆人居然说不知道你在哪里,还当不当我是他们的城主夫人了……」吕郦的告状声渐行渐远。 哼!正牌的城主夫人还在他身边呢,这吕郦居然敢自称城主夫人,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申元握紧拳头,差点又要上前揍人了。 「其实,吕小姐没有说错。」裴静的声音让他找回几分理智。 「没有说错?」他大为不解。「城主明媒正娶的是妳呀,吕郦凭什么和妳争?」 「申爷,莫非你忘了那纸契约?」她提醒他。 「契、契约?」是啊,那还是他亲手定下的契约呢。 「我终究只是他换来的娘子而已,本来就不能和他一直爱着的吕小姐相比。」裴静微笑道。 她一直就觉得这幸福来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却从没想过才一转眼,老天就要将她的幸福收回去。 「可、可是……」 「请问那纸契约还在申爷身上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让她认清了她所拥有的只是一桩契约婚姻而已。 「莫非妳想成全他们?」申元吃惊的问。 「裴静只是功成身退而已。」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不过是将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幸福,还给了它原来的主人罢了,可…… 她努力挤出的微笑,看在申元眼里却比哭泣更让人难过。 「我不答应!」申元仍想挽回什么。 「申爷,根据契约的条款,我随时有中断这桩婚姻的权利。」裴静开口提醒道。 制订契约时,她还以为会先叫停的是他,可──世事难料啊! 「呃……」就算申元一向自认聪明机智,这时也不禁语塞。 ☆☆☆ 这些天申元极尽拖拉之能事,一心只期盼拓拔雷能突然浪子回头,发现到裴静的好。 可事实证明,希望渺茫得很。 几天下来,几乎所有能用的拖延理由都被他用光了。 他曾暗中指使小萍,将治烫伤的药膏换作一种药效比较慢的;也曾悄悄将府里马车的车轴弄坏,让马车走不了几里路就得回头…… 可大概老天也瞎了眼吧!他换了药膏,她的伤倒好得更快;他弄坏马车的车轴,她居然到外面雇了马车…… 到了这天早晨,申元已不得不面对裴静即将离开的事实了。 「大──呃,裴姑娘,看这天候好像要下雨了,妳不如等到明天再上路?」申元满怀期待的劝说。 「裴、裴姑娘,妳就留下来吧!」小萍已经很喜欢没架子的裴静了,听说她要走,哭了个唏哩沥哗啦。 「是啊,妳就留下来吧,这偌大的城主府一定有妳容身的地方。」几天的相处下来,就连老管家也受不了吕郦的跋扈,投向裴静这边。 「不了,谢谢你们的好意,可现在我想回家了。」金乌城虽然强大,城主府固然富庶,却不是她的家呀! 这些天,大姊的临别一席话一直在裴静的心头翻涌:日子过得不舒服就回牧场来吧!裴家牧场永远是妳的家! 「裴姑娘,是我们兄弟负了妳。」申元沉痛的道歉。 如果不是他多事想出什么选妻计划,她必然还是沙城那个单纯的少女,即使生活有些困苦,但也是平静安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伤了心还伤了身。 「不,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想笑着离开,却发现手上滴落晶莹的泪水。 原来她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呀! 「保重!」怕自己会更失态,她转身跳上马车,催促道:「驾车的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马蹄哒哒,马车摇晃着离开了城主府。 也许是老天也在嘲笑他们吧,阴霾了一个上午的天空,此时竟绽出灿烂的阳光。 恍惚间,申元似乎又回到六年前,在应天府那个笼罩着大雾的清晨,他也是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拓拔雷心碎。 「该死!」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风一般的卷进府去。 「副城──呃……」 无论是跟着他们兄弟半辈子的老管家,还是其它丫鬟下人,都没看过一向温柔风趣的副城主如此暴怒,当下全怔在当常 「你──太过分了!」申元暴风雨一般卷进了拓拔雷的书房,冲到拓拔雷面前就是一个耳光。 力道之大,以至于拓拔雷差点就摔倒了。 「她──已经离开了吗?」拓拔雷抬起肿了大半边的脸,问道。 「她走了,不正合了你的意?」申元心头有股野火在燃烧。「你这薄情汉,她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伤害她呢?」 他说一句就打一拳,拓拔雷也不闪躲,不一会工夫,他浑身上下满是瘀青红肿。 「你、你为什么不躲?」到底是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申元心里也不好受。 「这是我该得的,事实上就连我自己都想揍自己一顿。」拓拔雷自我唾弃地道。 「你──我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申元懊恼的抓着头发,差点就扯下几缕来。 他可以算得是十分了解拓拔雷的人,可是就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拓拔雷会这么做。 在裴家牧场以及这一路行来,他对裴静的心意也不像是在作假呀!可为什么一回到金乌城,为什么他一看见吕郦和那小孩就全变了样?!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理由。」拓拔雷擦去嘴角的血渍。 「见鬼的,你有什么该死的理由!」申元仍旧暴怒不已。 「我不希望她有危险……」 「危险?哈,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明明就是你始乱终弃、朝三暮四……」申元愈说愈气愤。 「你觉得我像你说的那种人吗?」拓拔雷大喝一声,止住了申元连珠炮似的诅咒,也唤醒了他的理智。 「危险?」他想了想道:「我看不出她会有什么危险。」 「吕郦已经守寡三年了。」他丢出一句。 「呃?」申元唯一的想法是,大哥好像也没他想象中的胡涂嘛,至少他也调查过吕郦了。 「事隔多年,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找上门来?」 「当然是忘不了旧情了。」虽然不齿吕郦的为人,可申元仍不得不承认她带着儿子来认亲,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毕竟是她负人家在先,又时隔六年之久,谁知道找上门来会有什么下场呢! 「也只有我的静儿和你才会把我当块宝。」摸着没有知觉的右腿关节,拓拔雷不禁自嘲起来。 「哼,既然你知道大嫂的好,还把她赶出门去?」想到一往情深却遭到抛弃的裴静,申元又不痛快了。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好,才愈要将她赶出去。」 「啊?」怎么愈讲愈悬疑了?申元不禁瞠目结舌。 「燕王朱棣已经当上皇帝了。」拓拔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埃」 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夺了侄儿建文帝的皇位,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他们也是趁这些年朝廷局势混乱,才在这三不管地带建立金乌城,创立这不亚于沧月城的基业。 「永乐帝已经派出他的心腹大将楚天狂前去接收沧月城了。」拓拔雷告之。 「照你这么说,沧月城的女城主岂不是很危险?」 他们都知道,在永乐帝和建文帝的夺位大战中,沧月城的女城主颜诺是站在建文帝那边的。 「嗯。」拓拔雷点点头,「派楚天狂吃掉沧月城,应该只是一个序幕,等解决沧月城之后,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们金乌城了。」 「是有这个可能。」申元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所谓树大招风,这三不管地带以他们金乌城和沧月城为最大,尤其近几年沧月城渐渐势微,金乌城隐隐有独大之势。 在永乐帝和建文帝混战的那些年,朝廷无暇顾及他们,而现在新帝已即位,朝廷诸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铲除的必然就是他们这些隐忧了。 「这么说,金乌城现在很危险了?」 「情势一触即发,身在金乌城的每个人都有危险。」 「这就是大哥赶走大嫂的原因?」申元恍然大悟了。 「嗯。」拓拔雷点点头。「静儿不该被卷进这件事里。」 「大哥,我错怪你了。」申元愧疚极了,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猛打。「你打我出出气吧!」 「不,我得谢谢你替我照顾静儿。」终于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感情了,拓拔雷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你也是为了气走大嫂,才故意和吕郦亲热的吗?」 「这只是一部分理由,根据我的估计,吕郦应该是永乐帝的第一步棋。」拓拔雷推测道。 「啥?第一步棋──那个蠢女人?」自从吕郦抛弃拓拔雷后,就被申元归类为不长眼睛的蠢女人之列。 「吕侍郎已不是当年那个位卑权小的侍郎了,他现在是永乐帝的心腹,这次派吕郦前来应该是他的主意。 毕竟,当年我在侍郎府前的表现还是能当得『情种』二字。」想起当年自己对吕郦盲目的爱,他忍不住发笑了。 「他是想借联姻之际……」 「对,他确实是想借联姻,兵不刃血的解决金乌城这个大隐忧。」拓拔雷肯定了申元的想法。 「那大哥的意思是……」申元试探的问。 「如果我没有遇见静儿、爱上静儿,娶吕郦还是娶其它女人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当初他才会将选妻的大任丢到申元的手里。「既然我已经遇见她、爱上她,自然不会再去娶别的女人了。」 「我明白了。」申元点头表示理解。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拓拔雷有些沉重的说。 「不,大哥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而已,我会支持你的。」 「我们也都会支持城主!」门外传来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原来老管家、小萍见申元暴怒的冲进来,深怕行动不便的拓拔雷会不敌,赶紧叫了人来帮忙劝架。而他们才赶到,就听见城主信誓旦旦的说不娶吕郦,当下都忍不住心中的欢欣,纷纷欢呼了起来。 「你说过要娶我的!」吕郦忽然冲进来,尖声叫道。 「我确实说过要娶妳,不过那是六年前的旧事了。」拓拔雷镇定的道。 「你──」吕郦不禁语塞。 仔细想想,这些天他对她确实很好,也纵容她命令下人喊她城主夫人,可是他却没再说过要娶她之类的话。 「我不管我不管,你一定要娶我!」她索性撒起泼来。 「给我一个娶妳的理由。」既然话都摊开来说了,拓拔雷也不必再维持亲密的假象了。 「我帮你生了儿子,他总该是你拓拔家的骨肉吧!」说到孩子,吕郦可就神气了。 「己酉、丁巳、辛巳、乙卯。」拓拔雷突然冒出这几个字。 「你怎么知道的?」吕郦的脸色忽然灰败起来。 「妳很聪明,可别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 先前他看不穿她,是因为那一层爱的迷雾,如今他已不再被爱所蒙蔽,自然就看清了她的伎俩。 「那孩子今年才五岁吧?」算来他和吕郦已有六年不曾见面了,又怎可能会有一个才刚五岁的孩子? 「你居然派人调查我?」吕郦美丽的脸孔扭曲起来。 「是妳的出现太过巧合了。」拓拔雷没有否认。 「难道你忘了,娶我才是你保住金乌城的唯一方法吗?」吕郦仍在作最后的挣扎。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愈来愈舍不得极具男子气概的拓拔雷,还有威风的城主夫人宝座。 「我知道,但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娶妳!」 「你、你会为了今日羞辱我而后悔的!」吕郦撩下狠话,忿忿地冲了出去。 「大哥,要不要去追她?」申元望着她离去的方向问。 「由她去吧!」事到如今,就算继续将吕郦控制在金乌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我得赶在吕郦之前进京才行。」 「进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申元惊讶的跳起来。 「不,这样才有一线生机。」拓拔雷沉稳的道,心中已有打算。「金乌城的一切就交给你了,要作最坏的打算。」 「大哥,如、如果你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是否要通知大嫂?」光用想的,申元就觉得心情沉重得不得了。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就让她永远以为我是个负心汉吧!」他已经伤她伤得够重了,不想她再为自己伤心了。 「嗯。」申元点点头。 「我马上就动身。」来到书房门口,拓拔雷又回身告诫道:「还有,别再做什么换药之类的蠢事了,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啊?」申元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悄悄换了裴静的药,可她的烫伤反而好得更快的原因了。 原来是大哥悄悄换了更好的药呀! 啊哈哈哈~~ 可是,大哥这一去会不会凶多吉少…… 这下又是伤心又是开怀的,申元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 第十章 盛夏时节,正是牧场最活跃的时候。 四十匹大宛马的加入给裴家牧场注入了新血,自踏雪生下一匹强健的牝马后,又有四匹牝马陆续怀上小马。 订单如雪片般的飞来,就连还在牝马肚子里的小马也喊价喊到三百两银子。帐簿上逐渐增加的数字,显示裴家牧场已经走出之前的困境。 裴静回到牧场已有三个多月了,可她的心还是经常感觉到抽痛,就像心脏被缚上一根绳子,一旦被牵动就痛个没完。 眼见她情绪低落,就连一向不喜欢与别人接触的大姊裴清,也替她进城谈生意去了。 而爱唠叨的光叔也不常在她面前唠叨了,深怕一不留心就触动她的伤心事。 只是,他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说着:「怎么两姊妹的情路一个比一个坎坷呢?」感慨不已。 这天,裴静正在牧场里干活,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会是谁呢? 她抬起头,远远的望过去。 裴静本以为是经过的商旅前来请求补给,谁知那匹马还没跑到她跟前,就四蹄一软的瘫倒在地,马上的人和马倒在一块儿,一动也不动的。 该不会是死了吧? 她心中一惊,撩起裙襬跑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她着急的蹲下身,拍拍那人的宽肩。 「唔……」那男人的身子倒在马颈上一动也不动的,倒是马儿缓了口气,虽然还是挣不起来,却已能发出小小的嘶鸣。 「你怎么──呃,拓拔雷?!」她拨正他的脸,才发现那人竟是拓拔雷!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他的右腿不是早已残废了吗?怎么还能骑马呢? 裴静百思不得其解。 「拓拔雷,你快起来!」她试着摇晃他的身体,可他还是躺着那里动也不动的。 莫非…… 裴静心中不祥的感觉升到最高点。 「喂,你别吓我呀!」 她颤着手,探向拓拔雷的鼻息。「呼──」粗重且灼热的气息烫着了她冰凉的手指。 「你没死,太好了!」她太过欢喜,以致双脚一软,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唔……呃……」她跌下时好像绊到什么,跌成了一团人和马,同时发出不舒服的申吟。 裴静试图分开人和马,却没有成功。待她仔细察看才发现,原来他竟用绳索将自己的腰腿和马鞍绑在一起! 也因为如此,当马儿无力地摔倒在地时,他也跟着倒了下去。 只见他的双眼紧闭,神色憔悴无比,右腿甚至还被倒下的马身压住,也不知有没有断掉。 「这简直是在玩命嘛!」她忍不住低声诅咒。 就算是四肢健全的人,也有可能在狂奔中摔折了脖子,更何况是他这个…… 裴静勉强克制住想狠狠责骂他的冲动,翻出她藏在靴统里的匕首,割断那勒得死紧的粗绳。 她努力了许久,终于成功的牵走那匹跛得厉害的可怜马儿。 自从终止了那纸契约的那一刻起,他俩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啊!可──该死的,他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裴静内心百感交集。 「要命!」当掀起他的衣衫时,她又忍不住低咒出声。 因为长时间的捆绑,他的腿部和腰部已有些血脉不通,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呈现出浓浓的酱紫色。所幸,他那被马身压住的右腿似乎还没有断掉。 她记得裴清曾经说过,长时间血脉不通会导致肢体坏死,她得赶紧做些什么才好! 当下她再也顾不得其它,一把扯开了他的衣物,开始为他的腰部和腿部按摩。 「唔……」他体内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横行! 该死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拓拔雷咬着牙,诅咒着睁开双眸。 「静儿,妳怎么会在这里?」他惊奇的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你正踩在裴家的牧场上。」裴静试着冷静的告之。 她曾欺骗自己说已经忘记这男人,可是再次看到他,她才明白,原来他在她心中的影子从未曾淡去。 「静儿,我不是在作梦吧?」拓拔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深怕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了。 「既然你已经醒来,就麻烦你自己揉吧!」她收回替他按摩的双手,摆出自认最冷漠的态度面对他。 「不,静儿,不要离开我。」他将她的小手牢牢的攥在大手里,「我不许妳离开我!」 「你……」她用力的想抽出手,可他攫得好紧好紧。 「没有妳,我都快疯了!」他漆黑的眼眸像是燃烧着火焰,让她几乎无法直视。 「你──放开我!」她有些恼了。 「不放。」拓拔雷执意不肯放手。 「你究竟要做什么?」裴静气得大叫,「你已经选择你所要的人,我也已经走得远远的了,你何苦还来苦苦纠缠?!」 「我想见妳,所以就来见妳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在阴冷潮湿的天牢里,她是他心灵唯一的寄托,当金乌城的事终于摆平的那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了想见她的冲动。 那种急切的心情无法用笔墨形容,他只知道自己无法忍受马车的「龟速」,就强迫申元将自己绑在马背上直奔而来。 一路上,饿了就啃点干粮、渴了喝就点冷水、困了就在马背上打个盹,弄得申元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疯了。 是啊,在一百多天的相思煎熬之后,如果还不能看见她,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他的确就快疯了。 「唔……」裴静承受不了他如此灼热的目光,别开了脸。 「妳瘦了。」拓拔雷的大手拂上她瘦削的脸颊,怀念的道:「记得先前去金乌城的那一路上,我好不容易才将妳调养得有些肉了呢!」 他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一时间,她也不由得回想起当时前往金乌城的点点滴滴。 「你也瘦了好多呢。」不自禁的,裴静捧住那张长满胡子的脸。 「我好想妳,想得快要发疯了!」他老实的招认。 「难道吕郦没有好好待你吗?」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为什么你看起来没有一点幸福快乐的样子?」 「静儿,原谅我好吗?」想到吕郦和她所带来的伤害,拓拔雷眼里写满了乞求。 「原谅?」看着他深邃的目光,裴静有些恍惚。 如此近距离中,她淡淡的体香挑动他男性的神经,下一刻,他忍不住俯向她的红唇。 「不,别这样!」他男性的气息差点就俘虏了她,可在重要时刻理智还是回来了,她火速的偏过脸。 「静儿,让我补偿妳!」拓拔雷的眼里写着受伤。 「你别再戏弄我了,我们都知道你已经有了心爱的人。」裴静困难的拒绝。「我们不能对不起吕姑娘。」 「吕姑娘?」他一怔。 「嗯,她才是那个你应该好好补偿的人。」裴清的遭遇,让裴静明白未婚失贞对女人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我……」拓拔雷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开口。 「不,别再说了!」 察觉到自己离开他的决心,因为他的再次出现而变得愈来愈薄弱,裴静仓促的起身想要逃开。 「静儿,别离开我!」 惶急中,他只想留住她,竟忘记了自己的右腿早就残废,而左腿也因血脉不通而麻痹。虽然他的大手扯住她的衣襬,可他的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压着她一起重重倒向草地。 幸好,他还来得及在落地前转过身,把自己的身体充当她身下的人肉垫子。可──该死,那种麻痛的感觉简直要了他的命! 拓拔雷忍不住诅咒出声。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裴静十分紧张,想要翻过身来替他检查。 「不,别动。」他阻止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混合着她体香和青草味的味道。 这是甜蜜和自由的气息呀! 他不禁满足的叹息:在被永乐帝关进天牢的那些日子,他是多么怀念这种幸福的味道呀。 「你的腿……」她还是有些担心。 「不碍事,只是还有些麻痛。」他绽开笑容安慰道。 「可是……」她不知该不该相信他,毕竟他血脉不流通的情况好像很严重。 「我爱妳。」他贴着她的耳朵道。 「爱我?你……你爱我,这……这怎么可能!」裴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爱的不是吕姑娘吗?」 「我是曾经爱过吕郦,只是,在多年前的那个早晨,当我得知她抛弃我时,我对她的爱也随之死去。」拓拔雷告白道:「我曾以为我爱人的能力也一并死在应天府那个大雾里了,是妳──我的静儿,妳让我重新找回了它。」 「应天府那个大雾的早晨?」她不解的喃道。 「是啊,应天府那个大雾的早晨。」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可以更舒服的趴在他怀里。 而后,他才将往事缓缓道出。 「太过分了!如果我当时在场一定会揍醒她!」当听到拓拔雷吐血昏过去的那一幕时,裴静忿忿不平的说道。 「呵!看来妳的暴力倾向和申元有得拚哦。」拓拔雷低低的笑了。 当年吕郦的背叛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扎得他的心鲜血淋漓,可有了她的疼惜,他忽然觉得这刺已不再能够刺伤他了。 「暴力──申爷?」裴静不解,好脾气的申元怎么可能会是暴力男? 「是啊,妳离开金乌城那天,申小弟把我打了个半死呢。」拓拔雷好笑的说道。 「真的吗?」她震惊不已。 「是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都是瘀青呢!」拓拔雷半是告状半是「撒娇」的道。「别看他斯斯文文的,其实他出手才重咧,一直到我被关进天牢时还觉得痛呢!」 「天牢?!」裴静 (: ) 第 5 部分阅读 还亟炖问被咕醯猛茨兀 ?br /> 「天牢?!」裴静的眼睛大睁。[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妳不知道吧?申小弟早就认定妳是他的大嫂了。如果妳可怜我,不想让我再挨打的话,就原谅我,跟我回家吧!」发觉自己说溜嘴,拓拔雷赶紧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转开。 「天牢到底是怎么回事?」裴静的态度摆明就是:若不告诉我实情,其它一切都免谈! 「唉,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拓拔雷只得将永乐帝有意对付金乌城,而他兵行险招抢先来到京城,借助汉王朱高煦的力量力挽狂澜等事,老老实实的一一招来。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她的眼泪当场流了下来。「如果你在天牢里被皇帝砍了头怎么办?」 「砍头应该是在十字街,不是在天牢里。」他舍不得她流泪,故意开玩笑。 「傻瓜、笨蛋、白痴……」她气得伸手捶他。 原来他这小娘子的骂人词汇也是这么丰富,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呵呵呵…… 拓拔雷笑得很傻。 「下次不许再丢下我一个人去冒险,否则我就永远不再见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爱护她的用心固然让她感动,可裴静更希望他们能够共同面对人生的惊涛骇浪。 「好。」他答得干脆。 在汉王朱高煦的护航下,他和永乐帝之间已经达成协议,金乌城最大的危机已经平安度过了。 「静儿,我爱妳,跟我回金乌城吧!」拓拔雷再次表白。 「可……吕郦怎么办?」裴静忽然想起。「她已经替你生了一个儿子,你怎能始乱终弃呢?」 在她的观念里,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既然吕郦为他生了儿子,自然就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拓拔雷脸色一凛。 「那孩子不是我的,他的名字也不叫思拓。」 「怎……怎么可能呢?」在裴静的想法里,根本无法理解世上竟会有如此恶劣的欺骗行径。 「那孩子才只有五岁,而我和吕郦早在六年前就没有任何联系了。」拓拔雷进一步解释。「我被关在天牢时,还遇见了孩子的亲生父亲罗尚甫。」 「啊?」 「是啊,他其实没有死,只是运气不太好,在两个皇帝争位时站错边罢了。」想来也是因此,吕郦才会脱口说出「管他去死」的话吧! 「这么说来,她根本就是有夫之妇?」裴静震惊万分,一时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嗯。」拓拔雷点点头。 「太过分了,她怎能如此污人清白呢?」裴静忿忿不平的道,眉毛都揪在一块儿了。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最有利、也是能奏效的做法罢了。她的个性一向如此,只是委屈了妳。」他内疚的说,看着她的眼神满含歉意。 「只要我们能重新在一起,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裴静温驯的伏在他的怀里。「还记得你曾救过一个误入战场找马的孩子吗?」 「嗯。」仔细回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其实那个孩子就是我。」 「妳?」拓拔雷有些不敢相信,原来真是姻缘天注定呢!这回轮到他震惊了。 「是埃」难得看到威风凛凛的金乌城主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裴静小巧的唇畔浮现出一朵笑花。 她的唇一向就对拓拔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此刻见她的笑容如此甜美、灿烂,如此有诱惑力…… 「静儿,我好想……」他实在是忍不住啦! 靠近、靠近、再靠近…… 当他的唇即将覆上她的时,他不由露出幸福的笑:这草地看起来挺柔软的,用来当作床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谁知道── 「哎呀,我竟忘了你的腿还需要按摩呢!」裴静突然跳起来,头顶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矮~」拓拔雷满脑子的情色思想瞬间成了泡影! 他忍不住失声哀叹:唉,看样子他这小娘子还真不是普通的没情调呢! 「有什么问题吗?」听见他夸张的叹息,裴静很是不解。 「没、没什么。」不管如何,只要是他的亲亲小娘子为他所做的,他都喜欢。 不远处。 眼见那边终于是雨过天青,这一路上累得半死、也紧张得半死的申元和光叔等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计划着,该重新拟订一份契约,而期限是一生一世。 就连之前叫嚣着要棒打薄情郎,却被侍卫牢牢抱住的光叔,也主动放下他的「凶器」──一根硕大的树枝。 当然,最有先见之明的莫过于裴清了,她早就牵着那匹侥幸保住性命的跛脚马,到一边去刷洗喂食了。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