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萧东楼 序一 不过是个传说 韦芈/文 《不过是个传说》,这是我看到第三个题目,该小说之前另有两个版本,最初题为《猎人笔记》,后又更名为《回忆之前,忘记以后》,但是最终又回到了现在的书名。当时东楼通过网络将故事概况和未完篇传给我,并谦逊地邀请我作些建议,可能是熟不拘礼,兼之鄙人禀性素不知天高地厚,粗略翻阅后,立时感觉结构有点芜杂,太多蒙太奇式的闪回,无形让阅读产生障碍,且三条主线并行推进,更使整体节奏显得松散。我将未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转述于东楼。之后东楼几易其稿,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直至眼前这个定稿版出现,因为彼此是朋友,我再次有幸先睹了全篇,这次阅读很轻松,初稿时存在的缺点荡然无存,现在的成稿堪称是篇成熟作品,原先的芜杂被轻易化解了,作者游刃有余的运用暗示、穿插、暂停、倒回,控制着小说空间和时间进程,猎头这条线也被适当的简略,只在结尾处才稍作提起,也仅作承上启下之用(我假设本书将是东楼系列作品的组成之一)[萧东楼按:虽不中,以不远矣!]。 与东楼是同代人,出生在七十年代上半叶,于九十年代汹涌地进入社会,文化以及生活背景的共通,让共鸣显得轻而易举。就如同希腊诗人埃利蒂斯所吟唱:“我将剃成光头,为所有青葱者传教;我将从黑夜里走出来,走向每株无花果树的晨祷;精神振作,衣襟里兜满,天蓝色玫瑰和紫罗兰。于是我将点燃所有勇敢的水滴,我啊,比一切都勇敢。”诚如斯言,那时的无畏发自肺腑,我们从废墟中出生,精神与物质上兼备三元性格,残留的英雄主义情节,以及返古的道德观念,再配上群体乐观的狂欢心态,身历那个时代的人,根本无力讳言美好,我曾在自己一个短篇里写道:“九十年代初期,连阳光都明媚别致,天空不像现在这么多的云阻挡着,阳光直射每张青葱面庞。”真实而言,太阳其实别无二致,只是彼时此时心曲不同。 东楼的这本书有许多生活中的影子,体裁既为小说,免不了有虚构成分,但本篇很多内容源自作者真实从商经历,也因此与同类商业小说颇有不同。不同源于气质,就如同两女子背人站立,一个乌发云鬟,另个发髻凌乱,无须转身,人的心底总有美丑上下的预判。说句通俗的话,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尤其被大量七宝楼台凭空捏造的商业小说败坏了胃口后,再看此书便如饮甘醪。题曾为《不过是个传说》,内容未必如题这般轻松,读者更多看到掩饰不住的凝重,但好在也同时看出解脱,这种解脱寄生在大彻大悟基础上,类似庄子鼓盆。作者都习惯对回忆凭吊,通过笔墨直抒块垒,这是过程,如同蛇蜕,成长总由旧躯体里萌生。小说主角是盛世软件的高层,当年那场IT风潮曾席卷整个中国,男主角也属弄潮儿之列,众多海外新贵成功参照在前,国内无数年轻俊杰亦满怀憧憬,投资IT似乎是成功捷径,创立项目,风险投资商介入,然后股票上市,这个过程被许多人心理模拟,少年激扬不可方物,TO BE OR NOT TO BE ,根本就是个伪问题,但乌托邦总充满奇怪轨迹,大起大落,功败垂成,一连串灰色玩笑,让人无从判断生活究竟是幕正剧或是闹剧。 九十年代是我们这代人第一个黄金时段,经过青春萌动后,或许可以佯装从容恬淡,但传说即是传奇,是现在过去式,无人可能真正释怀,也正如此东楼才能捧出呕心之作,以飨众多同龄者。 序二 江湖旧事 殳文/ 文 一个通宵的代价是泪流满面。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古时候有人将之称为软肋。萧东楼告诉我他写下这二十万字的时候,心里一直都在隐隐的抽痛,彼时,我颇不以为然。但当我以不可遏制的惊人速度将整本书读完的时候,我才惊诧的发现,脸上的泪水早已滂沱。 仅仅读到第二章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便已跃然而出两个大字——江湖。这便是萧东楼的江湖。初识东楼,这个笔名没有给我过多的联想,仅仅是古龙的一部小说,以及里边的一个人物。见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书生,平淡无奇没有任何的江湖气息。通过对于这本书的阅读,我重新看到一个在江湖之间游走,在欲望和理想之间徘徊的萧东楼。无疑,这本书是成功的。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们能够要求读者什么?感动、感动,还是感动。当你发现你一再对于书中的人物和情节产生共鸣的时候,便是感动莅临之际。用风云际变来形容此书的内容再为恰当不过。萧东楼高考失意,开始浑浑噩噩的大学生涯,拒绝了一个对他后来的生活产生极大影响的女子,又走进了另一个让他感受切肤之痛的女子心灵。这些仅仅都是铺垫而已。全书的主体在创业之后娓娓展开。创业的艰辛、年少轻狂、不信任、友谊的建立、背叛、一个接一个的陷阱、人性、欲望、爱情、约定、成功、失败,错综复杂的纠缠交错着,萧东楼这个形象和整个故事逐渐在笔端丰满起来,构成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恩怨的江湖。我所能枚举的词汇远远无法涵盖本书的全部,而只是点滴的片断。 阅读完全篇之后,许多片断接踵而来,在我的脑海中一再地以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袭来。我在思考,东楼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对于青春的纪念?或者对于胸中郁结的排遣?又或是强烈情感的宣泄?我一一否认了这些念头。我一而再的希冀自己能够找到一个词汇来概括东楼的表达过程。不知道是我不愿定论还是词汇量终究贫瘠了,我终于是没能找到。原本,或许,用一两个简单的词汇去概括总是一件荒谬而可笑的事情。 相于东楼的轰烈而言,我的人生无疑平淡得多。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从他的字里行间找到共鸣之处。这些共鸣其实很轻易,每个情感健全者都会有。只要你曾经爱过、痛过,或者单纯的在某个夜里曾经因为生活和理想之间的差距徬徨过,便会被打动,甚至深陷,不可自拔以致泪流满面。如果说我的比喻成立,整本书的情节是萧东楼的江湖,那么这些文字就是萧东楼手中的那把剑。你或许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剑锋的凛冽,就已经被剑身所伤,血从心口上缓缓滴下,便完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感动。偶然间,我们不禁回问,这感动是否来得轻易了些?对于读者而言,这些感动兴许就像是一颗石子划过了水面,激起一阵的涟漪,可是对于写作者来说,它决不仅仅是涟漪。基于我对萧东楼的了解,我甚至可以在某些段落之间,找到他潸然落泪的痕迹。虽然是个印刷版的读物,对我而言,我似乎可以看到积聚在其中的酸楚和泪痕。勿庸置疑,是这些淡淡的痕迹打动了我。 作为一个对于文字有着执念的人而言,萧东楼还能够在文本间留下令人感触良久的东西,实属难能可贵。他对于文本的要求是一丝不苟的,从这本书的几易其稿便可看出。之前我曾经断断续续的阅读过几个不完全相同的版本,每次我都同他说:“等你定稿的时候再拿给我看吧,我不想看到这些支离破碎的情感漩涡,它会影响我,让我受到不同的冲击。”我之所以会这样诉诸于他,是因为在这样的一个欲望横行情感倍受践踏的年代,我再也经受不了多次相同的触动了。让这样发自心底的伤恸一次全部通过,是我惟一的要求。可是在拿到了最终的定稿之后,我发现,这期间的冲击,着实过于庞大。它不像原子弹的攻击,一朵蘑菇云过后就哀鸿遍野烟消云散,所谓哀莫大过心死;它更像是今年远在大洋彼岸的卡特里娜飓风,呼啸而过,却后劲绵长,让经过之地都成为重灾区,不死方才得以继续受伤挣扎。我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将之前的几个版本一一仔细阅读,如果那样,我总能多少获得一些免疫力来抵抗这冗长的攻击。如今说这些显然无济于事,我惟一可做的,就是带着对作品的感动,写下我所感受到的信息传达给本书的读者们。 不要小看一个人的江湖,更加不要小看萧东楼的江湖。虽然这仅仅是萧东楼以及老唐、石方、陶立群、毛毛、倪曼、老九、杨洋、谭剑铭等等等等一干人的江湖,但是,它和所有其他的江湖一样,是个名利的屠宰场,是个欲望纠织的网。其实,你我都在网中,都身处水深火热的江湖之中。《无间道》里有句台词,“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我想,任何一个涉及过江湖的人,到谢幕的时候,都会由衷的发出这句长叹: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将获得的一切还给江湖,只身抽离,各自采取不同的姿态。如同萧东楼的悄然离去,如同老九的锒铛入狱,如同谭剑铭的撒手人寰,如同一场场烟花的粲然覆灭,如同爱人的远嫁他乡……每个人的结局都不尽相同,但是,却又如此一致。 尽然百转千回,却是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每个人都一样,每个江湖都一样,每个故事都一样…… 梦过,便笑了;梦醒,痛哭失禁…… 江湖旧事谁曾忘,不使英雄泪沾襟。一句旧诗,是以为序。 【楔子】 老唐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跟石方愣了一下,同时伸手去接。当时已经是深夜,偌大的办公室里,铃声显得特别刺耳。最后,我按下了免提。 老唐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显得有些疲惫:“我们入围了。”我跟石方对望了一眼,如释重负,却也莫名的感到了疲惫。我们俩已经在这里绷紧神经等待了将近10个小时。 老唐接着说:“刘总已经暗示了我明天的入围结果。妈的,这老头子真能喝,也真能玩,我这边给他安排的已经是今晚第四场了。不过,浮世会的小姐也真的很漂亮,很能干,嗯,很能干,哈哈。” 听到最后一句,我跟石方也忍不住笑了。我们又交谈了几句,就彼此交待对方早点休息,然后挂上电话。大概是老唐的这个消息令我们感到兴奋,也大概是关于浮世会小姐的联想,出了写字楼,我跟石方不约而同地跟司机说:“去东莞。”车在夜色中一路向东莞飞驰而去。 浮世会是怎样的我没见识过,但是我跟石方却一致认为这家恺撒宫的服务也是一流的。这里的小姐全都是按照严格的标准经过筛选的,然后由香港和台湾的培训师封闭培训两个月才给上岗。 小姐们分为三档。第一档穿着短裙和恤衫,都是刚入行不超过半年的,且个头多在一米六左右;第二档穿着旗袍,都是入行有些时间,颇具火候,身高多在一米六五上下;第三档则穿着酒店制服,身高都在一米七上下,经验老到,功夫纯熟。当然,她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价格。 石方一贯喜欢第一档的,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他喜欢那些风尘味尚浅的女孩子,这样便于他在享受的同时还可以有愉快的聊天。我经常把他这种行为称之为“精神阳痿”,他也认真点头说是确切。他很快就选中了一个学生妹模样的湖南女孩儿上钟去了。 这里的部长跟我们都很熟,大家都管她叫君姐。君姐一屁股坐在我的沙发上,笑眯眯地跟我说:“东哥,有个昨天才来的靓女,扬州的,以前在总统酒店做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笑着跟她说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啊,再说我可是只吃素,这你是知道的。君姐白了我一眼,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拎着手里的号牌:“那你要不要?”我一把顺过来,哈哈大笑。 这个叫苗苗的女孩子倒的确没叫人失望,身材一流,样貌也出众,眉眼倒有几分像香港演员万绮雯。我疲倦地趴在那里要她给我松松肩膀。可惜还没按到腰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老唐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紧张,也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东楼,你跟石方准备一下,按第二套方案准备资料和标书,不过要修改一下配置和报价。” “怎么?有确切消息了。” “嗯,如无疑外,我们一定可以凭这份标书入围到最后三家。” “摆平刘总了?” “这一关算是过了,但是能不能最终定局,现在还是未知数呢。” “好了,明天上午上班前,我们一定把新标书发到你的邮箱里。” 在电话里我又跟老唐确认了一下关于配置和报价的具体细节,足足谈了个把小时。 挂上手机,我有些遗憾地看着苗苗,跟她说:“打电话到服务台,跟他们说我加三个钟。”苗苗温顺地照做,然后我穿上浴袍一边向外走一边说:“等我一会儿,去去就来。” 出来的时候问了一下服务生,石方那边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就要下钟了,想想就不打扰他的雅兴,索性等他一会儿。我看了会儿电视,服务生过来告诉我:“你的朋友加钟了。” 靠!我骂了一句,打石方手机,电话居然无人接听。叫服务员过去询问,过一会儿回来说那边挂了勿叨扰的牌子。奶奶的! 我叫了杯啤酒,喝了两口。 这个滨海证券的项目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但是竞争也同样激烈,几乎国内的著名软件商全部都闻风而至。凭技术实力我们对自己的软件有绝对的信心,但是竞争对手的品牌与技术的综合实力实在比我们要强大的多。这一仗打得的确辛苦而且惨烈。在最后入围的几家软件商里,当时的我们尚属薄弱,成立不过两年不到时间。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公司的主要技术力量全部来自国家级的券商内部开发队伍,包括老唐本人。 如果我们这次能杀开血路,突围而出的话,那么在业内我们就可以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因为在当时而言,大部分的系统集成商所作的项目基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一单项目里90%以上全是硬件集成,说白了还是变相的硬件分销。而我们这一单如果顺利承接,软件开发及服务将占到整个项目的40%以上,这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软件开发商的角色,这也恰恰是我们盛世软件所追求的目标,所以这单业务对我们今后的方向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石方出来的时候,显得放松了很多。经过桑拿和小姐的按摩,此时的他看起来精神奕奕。我笑着叫服务生拿杯冻奶给他,他喝了两口,点上根烟才想起问我:“咦,怎么这么早出来的?你那个小姐可是恺撒宫这里的新进头牌。” 我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刚进房没多久,老唐的电话就进来了,讨论了一会儿明天招标的细节,报价和配置要做修改,还有些东西明天我们要在招标入围后立刻准备。” 石方点点头:“这次滨海证券的项目对我们盛世软件可是太重要了,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我扔下手机,对他说:“电话说完了,方案你先改着。你小子享受完了,现在轮到我了。我要进去加时赛,那么好的姑娘可不能浪费。” 石方笑着招手要服务生去储物柜拿他的笔记本电脑,我站起身走开时,他在我背后喊:“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我哈哈大笑。 【第一章】我本善良 01 老唐是盛世软件最大的股东,也是我的世交。他父亲跟我老爸是当年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两年前,大约就是我从美国回来后的四个月之后,我接到了广州南方工业大学的MBA录取通知,在我犹豫着是否要南下的时候,老唐找到了我,把我约到一家绍兴酒馆喝酒。喝了几杯闷酒后,老唐告诉我他自己的公司已经开始起步,他知道我目前的状况,所以极力邀请我来广州,加盟盛世软件。 当时的我正在公司的提拔下转到了总裁办做助理,并且担负着设备引进和项目申报两大重任,我几乎当场拒绝了老唐的邀请。 其实拒绝的更重要理由是因为跟老唐家我曾经有过一段极为深刻的恩怨。 事情缘于我当年的高考。 人生的机遇就是充满了偶然。偶然的让人措手不及,偶然的让人无可奈何。 高二的时候,在所有人的反对下,我选择了文科。这个选择首先让我的物理老师勃然大怒,动用了班主任和家长来对我施加压力。究其原因,是因为我当时还在参加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选拔,并且是老师眼里的所谓种子选手。坐在物理老师的对面,我作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以免对他雪上加霜,更怕让他火上浇油。 “东楼啊,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他的表情痛心疾首,恨地无环。 我十分诚恳地望着他:“老师,我真的很喜欢学文科,而且我觉得我在物理方面也没有什么潜质,真的。” 物理老师拼命的摇着手里的扇子,苦口婆心:“你有没有潜力我比你更清楚。我绝对的看好你!你现在的成绩在小组排名第三,而且你的数学底子在所有同学里是最好的,再有半年的集训,我相信你会有爆发力的!” 我低头不语。 “东楼啊,我一手带出来的拿金牌的学生已经有八个了,带完你我也会退休了,九九归一,你也让我有个完满的结果啊。”晓之以理无效后,老师又开始动之以情。 说实话,我当时十分感动,以我的性格,几乎又要被感情软化,就在我即将被老师攻破底线的时候,进来了一个人。而我的老师又自作聪明地希望给我一记重锤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 进来的是老师的女儿,我的师姐。成熟而且美丽的师姐。在我刚进高中的时候,她就从教学楼的三楼扔了一把尺子下来砸中了我,然后在我逆着阳光抬头看时,看到了她灿烂的笑容。这种成熟甚至带点狐媚的笑容毫无疑问地击中了我,使年少的我颇为神魂颠倒了一段时间。 后来,进了文学社,做了副社长,在与前任交接的时候,我发现原来就是她,已经在高三的她借着工作之便,不断地要我放学之后到文学社商量工作,回想起来,我更觉得自己当时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之后没多久,我受到物理老师的器重后,有一天晚上到老师家里“开小灶”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她居然就是我们老师的女儿。这个发现让我觉得惊恐不已,却让她觉得更加兴奋。 所有的一切都在于她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接到了她的电话,说考上了天津的一所大学,择日就要去报到了,让我去她家。她有礼物要送给我作纪念。 我欣然前往。去到的时候,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浴室洗澡。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听着哗哗的水声,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过了一会儿,师姐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浴袍,饱满的双峰几乎要夺衣而出。师姐一边擦着湿淋淋的头发,一边在我身边坐下。头发把她的肩膀处弄湿了一片,身上不知道是沐浴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又或者是别的,总之闻起来十分诱人。我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坐开了一点。师姐又在坐了过来,我感觉到她薄薄的浴袍下面身体的火烫。 突然,师姐将身体倒向我,主动将双唇压向我,我脑子里一阵晕眩,同时清楚的感觉到胸前有两处柔软的东西挤压着我,我感到呼吸困难。这时,师姐捉住我的手在她身上游弋着,浴袍也逐渐滑落。渐渐地,师姐的手越过我的胸膛,滑过我的腰,继续游走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了过来,一把推开了她。我当时的心里充满了惶恐,甚至是恐惧,我不顾一切地夺路而逃,像一只惊恐的兔子。 她去了天津,也写过几封信给我,我象征式地回了两封,便不再理会。不知道为什么,除了尴尬和羞涩,在这件事上我有种莫名的受伤感。接下来就彼此不再联络。在她走进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放了暑假回家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冲我笑,我也很勉强地对她笑了笑。这个时候,我的老师捕捉了这个重要的信息,很暧昧地说:“你这样选择,你师姐也不会支持你的,对不对?” 师姐笑眯眯地看着我:“东楼啊,听老师的话,继续努力吧,我们都很看好你!” 物理老师不失时机地接了一句:“你师姐也可以抽空帮你补课的。”我激灵了一下,抬起头,看到师姐用水淋淋的眼睛看着我,薄薄的连衣裙胀满了她的丰满。我连想都没想,站起来给老师鞠了个躬,用最坚决的口气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我的离去让我不得不再次使用一个词,落荒而逃。 班主任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已经充满了疲惫,甚至产生了抵触情绪,几乎是坚决地做自己的选择。因为刚刚被父母轮番轰炸完的我已经让我产生了辩论赛的感觉,那就是我一定要辨赢。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我的班主任是用一种很客观很朋友的角度跟我探讨了这件事的利弊。 这让我感动不已。 最后,他尊重了我的选择,并且鼓励我加倍努力,最后他表示了对我知难而进的欣赏。毕竟选择文科对我来说是要付出加倍和额外的努力。我要重新捡起历史、地理,投入更多的精力去迎接挑战,而放弃掉自己已经烂熟的物理和化学。 我进入文科班之后,发现我的一个判断失误。跟我同龄的人大概应该知道,90年代初的文科考试中,历史地理的考试已经变态到了什么程度,完全不是像我想象中的,凭自己厚实的历史地理知识可以搞定的。当时的考试已经将历史地理的知识解构之后,打乱揉碎,用边边角角的知识点进行所谓巧妙的组合来进行考试,这让我愤怒不已。 若干年后,当我在大学里接触计算机是要学习五笔字型时,我产生了同样的愤怒和抵触。我不能容忍这样无理的拆分和解构。 不过,为了我的理想可以进入自己喜欢的新闻系,我开始了新一轮的冲刺。好在我的语数外根本不需要我在上面浪费任何心思,使我可以全神贯注的去打攻坚战。 考前的几次预考让我喜忧参半,喜的是我每次的语数外成绩斐然,尤其语文,几乎每次只会扣掉几分,在满分120分的情况下,我三次都拿到了110多分,令人咂舌。忧的是,我的历史地理成绩平平,没有起色。我因此已经决定放弃了报考独占鳌头的复旦大学新闻系,而决定报考仅次于它的武汉大学新闻系。 现在的时代,由于一再的扩召,高考似乎已经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可在我们那个年代,高考几乎可以是芸芸学子们十年寒窗般的梦想。 命运,就在我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无情地玩弄了我。 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 02 那年的高考我感觉自己的运气出奇的好。 考完语数外,我觉得把握十足,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大概分数。语文我估计自己最多在客观题上扣掉2分,外语也是如此,数学我觉得应该是满分。 接下来的政治,地理,历史才真的是让我喜出望外。尤其是历史,居然我考前最后一天做的四套模拟题里,撞对了5道多选题。如果你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你大概会了解我的喜悦,因为你会知道当年的历史考试里,多选题是个怎样变态的东西。 我觉得命运之神在眷顾我,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第一志愿报到上海复旦新闻系,因为照目前的分数估计而言,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用来表达喜悦的就是痛痛快快地睡了几天,然后开始到处找同学去玩,跟他们分享我的喜悦,也安慰了不少这次不如意的朋友。毕竟十年寒窗,很多人也觉得以后的路将从此分岔。 拿分数那天是个阴天,我至今还记得我的盲目喜悦伤害了多少人,包括我的爸爸妈妈。那天是我爸爸陪我一起去的。走进校门,我不停地跟许多同学打招呼,老爸也不停地跟许多熟人打招呼,俩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远远地,我看到我的班主任迎面而来。我很远便向他挥了挥手,但是没有看到他的反应。我有点意外,按道理他应该很兴奋地回应我才是。于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是又迅速否定了。 走近了之后,我笑呵呵地看着他,老爸也一样。班主任居然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一辈子我都记得的那句话:“一时的失败不代表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抢过了他手里的信封,的确是抢。我翻到自己的那一封,去拆开它,但我的手居然抖得很厉害,过了好久才抽出那张分数单来。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总分数,比我预估的竟然少了60多分!我几乎是有点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不可能!”我一个分数一个分数看上去,都没错啊!最后,我看到了最上面的语文分数:69分! 我的胸口像被一把铁锤狠狠地击了一下,瞬间有点窒息。老爸想要从我手里拿过那张纸,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它,老爸扯了两下,那张纸被我们从中间撕成了两半。我的心也在那一瞬间裂成了两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手任那张纸从我手里滑落的,牵手分手放手都是你的手,这句歌词在我10年后听到的时候,第一个闪过的居然是当年的这个镜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走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骑着单车回到了家,我只记得开门时母亲期待的眼神让我哭出了声,我只记得我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一头扎在床上便昏天黑地。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感到了无助,第一次感到了世事无常,第一次遭受了人生的重大打击,第一次深深地感到了自卑。 后来妈妈说,那一次我整整睡过去40多个小时才醒来。 师姐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我半躺半坐在床上,不说话。师姐就坐在床边,看着我。午后的时光就这么悄悄的流逝着,由于安静,我们只听到蝉在不停地叫着。 师姐的眼睛里流露着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柔情,但令我反感的是我觉得那是一种怜悯和同情,甚至有着某种幸灾乐祸,似乎我是因为没有听她和她老爸的劝阻,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于是我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我爸和金老师去帮你查了卷子,喏,这是你语文卷子的分数清单。”金老师就是我的语文老师,他本指望我可以帮他挣到今年全省的单科状元,想不到成了最大的讽刺,就满分120而言,我的69分甚至都没有及格。 我扭过头,接过了那张薄薄的纸。我看到我的客观题真的只扣了一分。而我的作文则是零分! 我的手因为激动而不停地发抖。这是一个我根本无法接受的现实。残酷而且滑稽。 师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东楼,别这样。”她缓缓地把我的头搂进她怀里,试图让我平静。我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温暖和她的丰满。想到我曾经看到的师姐的身体,我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师姐指引着我的手去探索她身上的秘密,她的身体像一个熟透了的蜜桃,饱满而多汁,充满了诱惑。 一切的一切令我感到迷茫。但是我只觉得自己需要找到一个归宿,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师姐的动作温柔而炽烈,我在一片温热潮湿中找到了自己的去处,并且将多年的郁结倾泻而出。 师姐走了之后没多久,老唐打了电话过来,说他从北京回来了。 由于一些私人的关系,老唐认识高招办的一些人物,我给予了很大希望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够动用这些力量,帮我翻案。我真的不服气。现在,他从北京赶回来了,这个事实让我感动不已。 我几乎是立刻赶到了他家。详细情况我都曾经在电话里同他讲过,所以今天应该是商议所有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可是进了他家的门时,我感觉到了一种气氛的异样。 老唐的父亲黑着脸坐在客厅,老唐则在不停的抽着烟,我说的许多话都似乎石沉了大海,毫无回应。直到最后,我终于疲惫了,我终于再一次受到了伤害,甚至是感到了一种耻辱!我不再作声,起身走出门,在我起身的一刹那,老唐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作声。 事后我才从老爸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的隐情,简单来说,就是在一些关于提干的问题上,老唐的父亲跟我老爸产生了冲突,后来用了些小动作但却最终没有成功。原来他始终没有咽下这口气,但又抬不出什么道理放在桌面上,一口怨气压到现在,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反倒释然了。我跟老爸老妈说:“咱不去求人!无所谓,学不了新闻我就接受第二志愿,去学国际贸易!”说起来,我应该感激他们,是他们的狭隘激起了我的豪气,放下了包袱。 03 此刻的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无边的阳光照过来,对我而言,却是无边的黑暗慢慢笼罩过来。我一个人在黑暗中敲打着键盘,看着一行行字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看着过去的我面目模糊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支离破碎。 我不知道能有多少真实的自己出现在这些字里行间,我不知道能有多少碎片可以被我拼凑成完整的自己,我只是看到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哭泣着,寒冷着,不肯点去那能够给予片刻希望和温暖的最后一根火柴。 04 暑假静悄悄的过去了。我收拾行装踏上了火车。老爸送我的,老妈和弟弟没有来,去看电影。老爸的车把我们一家四口从家里接上,在电影院门口放下他们俩,继续开往火车站。 在我军训期间接到弟弟的第一封信,信上说到,老妈在我们的车绝尘而去的一瞬间泪流满面。 我一个人,第一次,单独坐上飞驰的列车,离开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用火车行驶的时间来丈量距离的话,这把尺子的刻度是六个小时。目的地是一个九朝古都,一个以牡丹闻名天下的城市。我做梦也没有想过,我憧憬了十年的大学之旅是这样展开的。火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跑到车厢连接处抽了我生平第一支烟,而且被烟呛出了眼泪。 校园里十分安静。这是一所军校,而且是全军的唯一一所外语院校,这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大。同样的面积在其他院校可以容纳几万人,但在这里,只是两千多人。后来我知道,这是有着历史原因的:原先的一大部分教工和学员分离出另外一所院校迁至南京,这里只剩下了外语系,成为了一所纯粹的外语院校。 我是这所军校第一批地方学生,有这么一个现象也是因为军校响应中央号召利用自身优势的教学力量为地方培养应用专业。我成为这里的第一个非纯粹外语专业国际贸易的第一批学员,走在这样一个校园,我丝毫没有欣喜,只是充满了怨恨,怨恨造化弄人。 我始终在自己的所有文字里甚少谈及自己的大学生活。在我看来,那是一段充满着颓废和消极的时光。事实证明,在每一次人生的转折点,我用于疗伤的时间都十分之长。在我毕业之后,有一次借公务之便再次回到了校园,在我的眼里一切竟是如此的陌生。 那段时间压抑、忙乱、迷茫而不知所措,与现在的大学生不同的是,我们当时接触社会十分之少,加上我所处的是一所管理严格的院校,而且那个年代尚没有如此发达的网络,我们的生活往往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面。 音乐和啤酒似乎是所有描述大学生活的人所必然要提到的元素,大抵因为音乐能给人精神的寄托,啤酒可以给人肉体上的放纵,当然,在很多人的回忆里,还有姑娘。这个似乎在精神和肉体上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不论如何,那是一段青春,过后便会一去不返,哪管你喜不喜欢。 05 老唐跟我在那家绍兴酒馆里就着茴香豆喝了差不多六壶一斤装的黄酒。对于他的建议,我始终不置可否。老唐最后红着眼睛,满嘴酒气地说:“东楼,你小子清醒点儿好不好!不论当年的事情如何,我们总算是世交一场。我现在刚刚创业,需要有能力的人来帮我,还要可靠。你说我他妈的还能找谁?” 我笑了笑,冷笑,接着喝酒。 老唐叹了口气:“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难道你还想我们两家就这么着冷战下去么?好歹也是曾经亲如一家人啊!” 我抬眼看看老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心里不觉难过起来。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他我会考虑。 “东楼,我明天就启程回去了。这是我的手机号,到时候给我电话。” 那一晚,我没睡好。 接下来的日子,在我为是否南下犹豫不决的时候,我所在的那家外企发生了一件意外的突发事件,这件事令到我做了我一生中最大的一个决定:走!。 为求心安,我到香火鼎盛的大相国寺求了支签。我心事沉重地捡起那根签,准备找位大师去解签。可是当我看到那只签上的字时,我笑了笑,将签放回神台,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外走去。 那根签上写了五个字:孔雀东南飞。 我拨通老唐的手机时,他那边人声嘈杂,他告诉我公司正在搬家,明天准备正式挂牌。我说明来意后,老唐大声地笑了:“几点到?我去接你!” 06 我在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在机关单位晃荡了2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应聘进了一家美资企业,做的是特种印刷行业。当时这家公司SUPERPAPER刚刚进入中国,在地方上极受重视,在它之前有一家名为成晋的加拿大公司也来谈过,几乎进入实质阶段时,它的技术含金量受到了政府的质疑而仓促下马,它的老板程晋是一个加籍华人,在项目停滞阶段离奇失踪了,项目因此搁浅,而政府资金和合资的国营企业方面显得十分被动。好在时隔不久,这家SUPERPAPER在一次国际技术交流的会议上和地方政府的项目负责人得到了接洽的机会,无独有偶,他们掌握的技术也是这种无碳印刷,在谈到一定深入阶段时,政府方透露了与程晋的成晋合作的一些事宜,SUPERPAPER的老板JACK揭露了真相,原来这个程晋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的手头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和资金,他在不久前还和JACK签订了合作意向,原来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 政府方面十分庆幸那个项目的中止,更加庆幸得以遇到了这项技术的真命天子,于是双方经过几轮的磋商,迅速签订了合作意向,并且将该项目的前期运作加以延续。这些都是我在进入这家公司不久从我老爸口里的得知。老爸是在政府口上负责技术把关,这个项目虽然不归口在他旗下,但是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他以前的下属,故而我得以知道了这家公司的来龙去脉。在经过几轮的面试笔试后,我进入这家公司的商务部,协助中方副总负责前期技术和设备的引进。令我心动的是,项目进展到国庆节后会有去到美国总部考察培训的机会,时间长达半年。这个机会对于我当时的资历来说虽然渺茫,但也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我加倍努力的工作着,以期能够有这样的幸运降临。 幸运之神在耍了我两次之后终于良心发现地眷顾了我:我得到了出国的四个名额之一。当时在确定人选时要求是副总,技术负责人,设备负责人和商务负责人。而在几乎定局时大家发现了一个疏忽,那就是语言问题,一个副总、两个总监和商务部经理全部都不具备语言的沟通能力,而前三者又是必须要去的,最后临时决定由我这个商务主管代替商务部经理前往,并且担负整个考察班子的翻译工作。96年的时候,在内地出国,尤其是去到美国,那还是一件绝对值得珍惜和兴奋的事情,更何况我不过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 接下来就是繁琐的政审啊、签证啊等等问题,我的兴奋度在那几天持续上升,由于许多问题还没有落实,不可以和好朋友分享,所以我忍得很辛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总是有着许多许多按耐不住的惊喜。不过事实证明,我应该忍住,因为果然一波三折,签证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极大的障碍。 那是一家兄弟公司给到我们的提醒,之前他们的总经理助理就在签 (: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2 部分阅读 那是一家兄弟公司给到我们的提醒,之前他们的总经理助理就在签证的时候饮恨落马。原因是年轻,未婚,这个在当时被列为有严重的非法移民倾向。那位老兄芳龄26,未婚,而当时的我才22,自然也是未婚。于是,老总立刻召开会议,就是为了讨论我的问题。我觉得天有点昏了,我有种宿命的悲哀浮现上来:命运终究还是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令我意外的是,最后,他们居然神通广大地通过公安局户籍科那边修改了我的送审资料,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技术处理”。我拿到了自己经过技术处理的档案:萧东楼,年龄28,已婚,配偶郑继芳,工作为第一人民医院护士,连岳父岳母的姓名和工作单位都一应俱全。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到了这个人配给我,恐怕这个郑继芳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作为合法配偶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档案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最后要在北京那边拿签证,因为本地领事馆名额不足。我做好了准备要去北京,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你好!萧东楼!我是安全局八处的,我想跟你核实一下你的婚姻状况!这个郑继芳真的是你的妻子么?你的年龄也是属实的么?还有。。。。。。” 当时已经是深秋,我的汗却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作者:萧_东楼 回复日期:2005…10…24 15:12:01 ? 07 在我惊魂未定的时候,电话里的人笑了。只听他很愉快地说:“东楼,我是赵云!”我瞬间醒悟过来,忍不住对着话筒愤怒地喘气。赵云是我中学的同学,当时班上还有一个家伙叫做张飞,经常被我们拿来打趣。赵云毕业后考到了杭州的一所学校,我们在大学期间到杭州游玩时曾经试图跟他联络,却在114查不到他们学校的所在。后来在寒假见到他时,才知道他们学校是安全部直属的一家院校,对外是保密的。据说他们连课程都是用编号代替,而不说出课程的名字。 这家伙毕业后自然分到了安全局,只是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联络。 “我那天在政审处看到你的档案,还以为重了名。仔细看前面的经历都一样,就是时间不对!说,什么时候结婚了?” “他奶奶的!你也知道送你们那里是干什么的了,还问!知道多了你不怕犯错误啊!” “那就是说你要出国了?你小子命真好!” “我跟你说赵云,你可别跟我到处张扬,万一将来出不去了,我可找你算账!”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干什么的你还不知道?居然怀疑我的口风?”他嘟嘟囔囔很是不满,直到我答应拿到签证请他吃饭才开心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口风真的十分不紧,不到一个星期,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结婚”了,而且知道我要出国了。那几天家里的电话不断,我的CALL机也响个不停,令我不胜其烦。 后来总算顺利拿到了签证,几经周折,我坐上了NORTHWEST的航班,飞向大洋的彼岸。当时的国际航班飞行速度尚慢,加上我们又要到阿拉斯加转机,所[奇+書*网QISuu。com]以从北京到洛杉矶,我们飞了四十多个小时,我在机舱里压抑的几乎疯狂。 在加州的那段日子给我印象极为深刻,加州的阳光至今仍在我的脑海里温暖着,灿烂着。只是在接近圣诞节的时候,我在公司的一份合同里看出了诸多猫腻,汗流浃背。 我上学的时候是军校,不给我们过圣诞节,记忆里的第一个圣诞节是从毕业后开始的,那是96年。 96年的圣诞节我在洛杉矶度过。日子一天天临近,给我的感觉在美国这样盛大的一个节日,反倒没有在国内来的热闹,相反的是一种比较祥和、温馨的氛围。 没有见到雪。 当时的气候我只是一早一晚加件外套,其余时间就是衬衣和牛仔裤,十分舒服。我们当时驻扎的那家设备制造商在12月23日下午就放了假,于是我带了一堆要翻译的技术资料来到附近一家COFFEECAFÉ;,这家CAFÉ;我经常光顾,第一次是被它的名字吸引,叫做“SUNNYHERO”。我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古龙的《欢乐英雄》,于是倍觉亲切,总是在下午茶时间溜达过来闲坐一会儿。这里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妇,他们的生意总是淡淡的,人也不多,但是两个老人总是一幅很快乐的感觉,这种快乐深深感染着我。后来久了,就跟他们熟悉起来,每次我过去,点上一杯咖啡,他就会送上自制的一些COOKIE或是别的什么。每次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气味就会扑面而来,然后踩着有弹性的木地板,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听着古老的JAZZ,这几乎成了我当时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 08 那天我也是这样推开门的,门上的风铃随着我的进入叮当作响。我跟老夫妇打着招呼,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告诉他们我今天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个下午,我要翻译一些资料。老头子表现得很高兴,给我端上了一壶咖啡和一盘小蛋糕,然后还摆了一盒雪茄在我桌上。我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大概十分疑惑,他冲我扮鬼脸,告诉我他曾经是一个小小的作家,他平时不抽烟,但是写作的时候会抽一些。这些是他私人的雪茄,送给我,希望对我有所帮助。我十分喜欢着他们的友善,再三地表示了感激。最后,他拿了一叠唱片过来,让我选上几张喜欢的,然后他就依序播放起来,不再过来打扰我,十分体贴。 就这样,我舒服地坐在这里,慢慢享受着这愉快的工作。在我大概将东西做到一半的时候,我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纸,这张纸夹在一堆资料里,却并不属于它们。这是一张合同的附件最后一页,签署的双方是我们的美资合作方与目前我们正在培训的设备制造方。文件是不完整的,但是我却看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条款:那就是乙方将报价四百万美金的设备实际以95%的DISCOUNT售给甲方,也就是说二十万美金。 我又仔细将合同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但是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于是将这一段抄在纸上去询问店老板,他给我的解释依然如此。我暗想,这件事情扯大了。 我匆匆告辞了老夫妇,径直回到酒店,贾总还没回来。我拨通了他的手机,告诉他有急事要向他汇报,他当时跟总工在DOWNTOWN看车展,告诉我要晚点才能回来。接下来在等待的过程中,我连续抽了四支烟,顿觉头晕脑涨,但是不抽烟,我实在无法稳住我的状态,我深知这件事的证实意味着什么。 贾总很晚才回来,一边开门一边问我什么事情,但是总工也在场,我不好说什么,他们也不以为意,大家商量着去那里吃晚饭。饭桌上,他们兴奋地谈论着美国的车子如何之便宜,然后感慨自己的贫穷。我在总工去洗手间的时候,简短地告诉贾总,一会儿回去,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和他单独汇报,大概我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严肃,令得他十分诧异。于是,回去之后,贾总诈称烟抽完了,要我陪他去买烟,俩人走到了楼下的小花园,找了个长椅坐下。贾总拍拍我肩膀,笑眯眯地问我:“东楼,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不通,还是工作安排得太累?明后三天我们也放假,去拉斯韦加斯放松一下吧!” 我调整了一下思绪,开口道:“贾总,今天我在技术资料里意外地看到了一份合同的片断。”我将内容翻译给他听,他的笑容一点一点在脸上凝滞,最后变得僵硬。 半晌,他问我:“东楼,你确认这个内容你没有翻译错?”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肯定!贾总,这意味着当时美方作价投资的360万美金水分太大了!换句话说,JACK用了20万美金就控了70%的股份,而且还不是全部现金,只是40%的预付款,也就是8万美金!” 贾总点上一支烟,深深地抽了两口:“东楼,这件事你还跟谁讲过?”我摇摇头:“只对您讲了。”他点点头,显然是在迅速思索。这件事非同小可,中方已经投了700多万现金下去建厂房和招聘、培训了大批新员工,加上其它开办费以及紧接着要付的40万美金设备余款,一千多万人民币哗哗的出去,下面按照协议来说,前两期的生产原材料也是中方负责资金。如果一切属实的话,我们紧接着付出去的40万美金设备余款,有20万是进入了JACK的口袋。实际上说白了,JACK大人不仅没有出钱,而且还赚取了20万美金的利润,却凭空获取了SUPERPAPER70%的股份。 平安夜的凌晨,夜色苍茫。洛杉矶一家酒店的花园里,一个中年人面色沉重地坐在长椅上一枝接一枝的抽烟,他的旁边,一个年轻人来回跺着步,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两个人都不作声,直到中年人抽完了所有的香烟站起身来打破了沉默。在八年后萧东楼的脑海里,画面在那一刻,永远被定了格。 09 贾总站起身的时候,月光沐浴着他的全身,令他看起来威严而且慈祥:“东楼,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要你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份东西。忘了它!” 我一瞬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若干年后,随着事情真相大白,随着人情世故的历练,我终于明白了贾总当时为什么经过痛苦的思索和挣扎后做出了如此决定。只是在当时,我顿觉心灰意冷,难以释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变得沉默寡言。贾陆看在眼里,不时关照我的情绪,要我调整状态。很快我们的培训和考察接近了尾声,过完下个星期,我们就可以打道回府,回家过年。这件事终于令得我心情稍微愉快起来。 剩下的一周主要是公司为我们安排一些比较集中的旅游,之前我们在一些小的假期抽空就近去了西海岸的许多地方,诸如迪斯尼,好莱坞,大峡谷什么的,现在主要想安排我们去远一点,第一站就锁定了海洋公园的所在地—-圣地亚哥。 坐在海洋公园的时候,我的心情变得平静无比。当时正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加州啤酒节,上百种啤酒正在做展销,所有人可以免费饮用。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了百威,直到后来在广州的第三年,我才开始喜欢上了喝珠江纯生。 两位总工还蒙在鼓里,加上又都嗜酒如命,进去会场到处品酒。我拿着一扎百威啤酒在公园湖边的凉棚里慢慢喝着,贾总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倒了一杯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贾总,你放心,我没事。”他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我主动从他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点上,慢慢抽起来。有时候,人在适当的时候做些不适当的事情,会让对方放心一些。 我们俩默默的抽着烟,喝着啤酒,望着远处的海景,直到两位总工满面通红地回来找我们。看看表,我们决定到墨西哥的边境去逛逛。入境的手续十分简单,我们出示护照,检查了签证日期后就被放行,好像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容易,这不禁令我们引发了一番感慨。 墨西哥的边境十分热闹,好像农村赶集的场面。许多墨西哥人冲上来跟我们推销银器,热情之极。他们三个都已经有了妻室,所以饶有兴趣地在挑选。我警告他们这里面骗子很多,许多都是劣质银器,殊不料那个墨西哥人翻着白眼对我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不骗人的!我们的东西价廉物美!”我们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我们继续前行,穿过集市,看到了一些空地,生长着许多形状各异的仙人掌。走了一会儿,天空开始布满彩霞,我们不敢再深入,据说这边境地带也属于三不管,治安极差。 出境的时候与入境处截然不同,审查十分严格,大概是怕有人混入境,出口处排了很长的队。令人沮丧的是,贾总找不到他的护照了!这意味着他将被截留在墨西哥境内,不能返回。我们手忙脚乱帮他四处寻找,贾总脸上冒汗,嘴里嘟哝着最近运气这么背,我知道那件事情还是很深的触动了他,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他甚是沮丧,低着头不出声。忽然两位总工那边一阵欢呼,在人群密集处找到了跌落在地上的护照,总算虚惊一场,没有真的出什么事情。贾总高兴之余有点虚脱的样子,看来最近这几天他比我忍受的折磨还要大,我实在不应该再给他增添心理负担。回去洛杉矶的大巴上,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睡去,眉头依旧深锁。 晚上回到酒店,我主动提出要请大家吃饭。我们驱车到附近的一家巴西烤肉,那里经济实惠,而且奉送啤酒。席间,我频频向贾总敬酒,显得一幅快乐模样。贾总喝得很干脆,有着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让我觉得心里好过很多。 10 回国之后,我依照诺言,对合同的事情不置一词。事实上,回来后的日子我忙得不可开交,先是要将我们的设备顺利引进,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泡在海关,跟海关的人熟得一塌糊涂。我很快就发现我们的美国投资方给我留下了极大的难题。当时根据规定,中小型的合资企业进口自用设备数额在一百万美金以下的可以免税,而我们的设备高达四百万,我当时给公司的建议是分拆进口,将其中的96万以免税方式引进,剩下的三百多万我们可以享受退税待遇,也就是说在以后的生产和出口创汇业绩达到一定数额时再抵扣回来。可是公司方面却试图一次性减免,这个可有点儿悬。 贾总连夜召开会议,把我从家里召唤出来,我赶到的时候,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所有的人都一脸凝重。面对这样的决议,我表示无能为力。因为我深知这里面的利害轻重关系,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去到哪里。 最后会议的决议是我继续去海关打前站,而幕后的公关工作由贾总主持进行,但需要我参与配合。那天会议结束后,我留在办公室准备一些材料要明天出差到海关用,走的时候看到贾总正一个人在他的房间抽烟,我过去跟他打招呼准备离去,他要我进去坐一会儿。 贾总不停地抽着烟,我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只好也拿起一根烟点上,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跟我说点儿什么,但终于什么都没说。后来我们一起走出公司时,他停下来在门口郑重的对我说:“东楼,海关的事情你不要参与了。”说完后,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转身离去。 那天的星星很少,风有点大。 我将工作重心转回了公司内部的项目,虽则繁重,但却不用费尽心机。一个月后,美方那边会有三个工程师过来调试设备,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的,包括初期的培训。可是设备还在海关迟迟不能解决。 贾总那段时间泡在省城整整半个多月,其间我见过他两次,憔悴得厉害。 那天我在办公室接到了电话,是我们的美方老板JACK罗打过来的,他让我告诉贾总,明天中午他从美国出发,大概后天到北京后直飞省城,要看事情的进度。当我把电话打给贾总时,他先是不出声,后来我清晰地听到他嘟哝了一句,说了什么话我不记得,大抵是问候了我们罗总的母亲,而且程度热烈。许多年后,我再次看到《唐伯虎点秋香》的时候,在周星驰的台词里找到了同样的感觉:“强奸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11 JACK罗进来的时候阴沉着个脸,我站起身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也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一边在心里问候他母亲一边看了一眼贾总,贾总的脸更是阴得能拧出水来。我知道,一定是海关的事情办得不顺利。 美国那边设备制造商已经确定了工程师的行程,不可能再更改,而我们这边设备迟迟不能到位的话,将会出现极大的问题,而且调试设备和试生产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原材料包括原浆纸和涂料也已经定了货,加拿大那边在不停的催促我们下定金。 鬼子罗巡视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开始对着贾总大发雷霆,责备他办事不力。贾总一力承担后开始一言不发。鬼子罗暴躁地在办公室转来转去:“这次合资我垫付了设备款项,现在关税这点渠道你们都打不通,超出的费用中方负责吧,我不会再负担了,而且设备商那边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延期的话,超出的费用我也不会理睬!”我看着那张愤怒的脸心想你他奶奶的吞了这么多设备款,设备还没到位,还没开工你这厮已经赚得不清不楚了,现在还想在这里省这个钱!抬头看他还在说:“你们中国人办事效率就这么低下!我开始有点后悔跟你们合作了!”妈的,你拿了美国护照就他妈忘了自己是什么种了! 最后,他气吼吼的摔门走了,回宾馆休息。贾总长叹了一口气,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只是一样觉得气苦。就在我们都沉默着的时候,贾总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开始转晴,一个劲儿地说着感谢。挂下电话,他摸出一根烟大口地抽了几口,立刻拨电话给鬼子罗。 我隐约猜到,那件事柳暗花明了。 若干年后,我从侧面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简单来说贾总找到了一家运输公司,以差不多三倍的运输费用签了运输合同,而条件就是由他们到海关办理所有的提货手续。而那家公司满口承诺并且真的在三天之内搞定了所有的手续,不可谓不是神通广大。 2001年我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了在一次反贪行动中几家货运公司及几位海关征税部门的科长、处长全部落网,心里隐隐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十分佩服贾总在这件事处理的高明,更加感激当时他要求我退出这件事的好意。 设备到公司的那一天,鬼子罗心情愉快,请贾总和另外一名总工以及我吃饭,以示庆祝。那天鬼子罗喝了很多,还一个劲儿地拉着我讲英语。我极不耐烦地应酬着他,他真的喝多了,神秘兮兮地跟我讲他的身世。他说他精通几种语言:北京话,天津话,广东话,英文,西班牙语。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老爸是北京人,后来他们家转至天津,他老妈是东莞人,而他们家在他十岁的时候移居美国,他现在的老婆是西班牙人。 我笑着点头,说这是学语言的最好条件。他趴在我耳边说:“我是皇族啊,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姓爱新觉罗的,后来为了安全,才改姓最后一个字姓罗的!”我听得将信将疑,但还是点头并且敬了这位“王爷”一杯。他很高兴地喝了,然后就一出溜瘫在地上,其状可憎,像条死鱼。 我们把他送回了酒店,便分头回家休息。第二天到公司时,贾总一脸沉重地告诉我,鬼子罗被拘留了,原因是昨晚他嫖妓被捉住了,当时警察把他堵在房里时,他屋里居然有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 12 这位“王爷”被我们捞出来的时候一脸的沮丧和懊恼,待到惊魂初定他居然又开始愤怒起来。 “这是什么投资环境啊!娱乐一下也要担惊受怕,还要受到人身迫害!”他叫嚷着。 贾总提醒他:“这是中国。在中国这是违反法律的。”我看看情势不对就退出来,我想没有任何老板愿意他的下属知道这件糗事,但是没办法的是,是我动用了我的同学关系才把这家伙捞出来的,我还不能不在场。赵云帮我找了他的哥们儿将这孙子打捞出来,那哥们儿一边接过我的烟点上,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昨天进去的时候他居然还跟我们叫嚣,说什么要见市长!操!要不是小赵出面,我们还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拘留!”我看了一眼赵云,笑着说:“这个假洋鬼子昨天吃苦头没?” “算是轻的了,就揍了他几下,不肯合作么!我跟你说,不管怎么样,罚款是一定要罚的!重罚!”我说没问题没问题。接下来贾总打电话给财务让他们送两万现金过来,顺便带两条中华。我把罚款交了,顺手把两条烟塞进那哥们儿的抽屉。 回去的路上,鬼子罗恢复了常态,开始谈公司的事情,并且若无其事地对我说:“你回去找两万元的发票来,写上招待费拿来给我签字报销。” 13 时光不会倒流。 但是记忆就像抑止不住的鼻血,当你仰起头的时候,它会毫不留情地倒灌回你的口腔,腥腥的,粘粘的。 流鼻血是我从小就落下的毛病,看过西医,束手无策;转看中医,被告之是我血热,心火盛。妈妈奇怪我小小年纪哪来的心火。我从五岁喝中药喝了将近四年,但收效甚微。每次流血的时候都是血流不止,令旁观的人心惊肉跳。 奇怪的是,自从进了大学校门后,这个毛病居然不药自愈,再也没有犯过,直到我去广州前夕,才爆炸性地爆发了一次。 97年初春的时候,我在公司车间旁的盥洗室里放任自流的让鼻血流了几乎一个小时,直至自己头重脚轻,几近昏厥。 走进鬼子罗的办公室时,感觉气氛十分不妥。我抬眼张望了一下,发现贾总和另外两位总工都在,个个阴沉着脸,心下不觉有点惶恐。 鬼子罗倒是很客气,笑眯眯地示意我在沙发边坐下。我惴惴不安地落座后,鬼子罗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是这样的,这次把大家召集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跟你们商量。在座的各位,都是公司的骨干,呵呵。”说到这里,他特意把目光瞄向了我,“小萧虽然年轻,但是也参与了公司几项重要事务的操作,表现也很优秀,要继续努力啊!”我忙在脸上堆满微笑,以此表示我的感激和感动。 看着几位老总的神情,听着鬼子罗的开场白,我意识到下面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鬼子罗长叹了一口气,将话锋一转,表明了他的真正来意。 “现在机器调试已经基本正常,可以投入生产。但是订单不能尽如人意啊!” 我看了一眼贾总,忍不住出声道:“罗总,当初的合同上不是注明由美方包销80%的产量么?”鬼子罗拉长了脸:“但是你们生产出来的质量要符合出口的要求才行啊!”顿了一顿,他提高声音,“我们美国人对东西的质量要求是很高的,不是你们中国人这么随便的!”我忍不住在心里将他的祖宗十八代又轮奸了一遍,妈的,什么玩意儿! 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的贾总抬起头,开了口:“罗总,质量不能达标恐怕不能怪我们这边的生产,机器的质量一直都不稳定,美国CM来了三次都没能真正解决问题,经常在生产过程中出现卡纸和断纸的现象,而且涂料的喷涂也时常不均匀。” 鬼子罗正待开口,总工也开了口:“说到纸张,这些从加拿大进口的纸张,价格昂贵但是质量却并不如意,我们也想罗总解释给我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搞技术的人说起话来从来缺根弦,话一出口已经咄咄逼人,几乎是质问,完全没有给鬼子罗这个老板下台的余地。鬼子罗的脸阴的能拧出水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一触即发。 鬼子罗压抑着愤怒和郁闷望着我们:“关于质量的问题,无论是机器的质量问题还是纸张的质量问题,我会跟你们中方的合作者解释,轮不到你们发话!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是,我是董事会委派的总经理,我说出来的话,是命令!你们要执行!This is an order!” 没有人出声。 鬼子罗喘了口气,接着说:“我还要告诉你们的是,每个人都必须承担一定的销售任务,否则从奖金里扣钱!不论你们是什么岗位!” 依旧没有人出声。鬼子罗大声说道:“既然没有人反对,那下午就召开全体会议,宣布出去!” “Raymond!”他叫着我的英文名字,“你去起草细则,中午吃饭前给我!散会!” 所有人都默默地站起身来鱼贯而出,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鬼子罗叫住了我:“小萧,你留一下!” 14 走出鬼子罗的办公室,我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公司后面的花园里。我觉得心里很郁闷,十分想抽根烟。但是我兜里没有,我没有带烟的习惯,因为我平时并不抽烟。 “抽根烟?”我抬起头,是贾总。我点点头,接过一根点上,默默地抽了两口。 “鬼子罗走了,大概去找厂方讲数。”我开口时觉得自己的声音生涩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贾总笑了笑:“我知道!他跟我说下午回来开会。” 我又猛抽了两口烟,被呛地咳了起来:“他跟我说要我努力,并要我监视你们的言行,最好再找机会分化你和负责生产的总工之间的关系。” 贾总依然在微笑:“我猜得到。”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我说出来后,心里觉得轻松了很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依然觉得十分难过。我们俩默默地抽完了一支烟,太阳很好,但是一点都不暖和。 “贾总,我想在下午的会议上提出跟你一起负责生产管理。” “东楼,我先要谢谢你。但是,你还是按我的安排,去尝试销售吧。虽然很艰难,但是可以远离一下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你现在身边需要人的支持和帮助,我不能在这个时候避开。” “行了,东楼,你觉得以你的资历和经验,你能帮到我什么?”他笑笑地转过身。我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为了要我离开,却也一时接不上话来。 下午的会议上,我主动举手要求去承担销售任务,到销售第一线。鬼子罗十分愕然,暗示我销售任务十分之重,我视若无睹。贾总也极力反对我留在生产线上,说我参与了整个项目的运作,最了解产品,应该到市场的第一线去。 大概是所有的人都在会前跟贾总达成了共识,我被派去了销售部做业务主管。鬼子罗在散会的时候用他阴郁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三天后,正式任命下来了,伴随而来的是量大的吓人的销售指标,鬼子罗这人还真的做的出来。 正式上任的前一天,贾总约我和几个生产主管到他家喝酒。酒桌上,我知道了贾总的真正用意:不能让鬼子罗把我们一网打尽,如果我们都归回生产线,鬼子罗会控制销售部门,而且生产部门同样要承担一定的销售指标,到时候反倒只能被动挨打。 贾总站起身来要跟我碰杯:“东楼,这次依然要委屈你。以鬼子罗的一贯脾性,既然拉拢你不成,他一定会给你穿小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我笑笑地跟他碰杯喝干,不以为然。少年心性,真的不知怕为何物,唯一让我感到惶恐的是,我即将要离开这个我所熟悉的部门和环境,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去孤军奋战。前路茫茫,我不知道方向何在,最可怕的是身边无伴。 第二天,我踏进公司的大门时,惯性地向左转,往生产部的方向走,楞了一下才意识到不对,一个转身向销售部迈去,生产部在我的背后越来越远。。。。。。 15 我的第一站就到了那个我曾经说过再也不想回去的城市。 大学的几年在这里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美好的回忆,但是毕竟这里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总归熟悉一些。鬼子罗出了阴招,派我负责外省区域,掐断了我在本地的资源优势,存心要我难堪。外省我熟悉的不过就是这个城市和南京,只能就近做起。 我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也都那么陌生。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昨天。 我临时决定要回学校看一看。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厌恶和冷漠,不知怎地,在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我居然开始怀念起它来。学校在这座城市的最西边,从火车站这边过去是从起点坐回终点,看看表已经是11点多,我决定先就近吃点东西再出发。车站附近倒是许多吃饭的摊档。我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卖牛肉面和小笼包子的档口坐下,放下手里的皮包,招呼老板过来。 我询问价格,那个老板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大声报价:“面6块,包子2块。”价钱虽然偏贵一点,但作为火车站,每个地方大抵如此。我坐下来要了一碗牛肉面,要了一笼包子。面条毫无筋道可言,几乎烂成一片,包子几乎没肉,令我想起一个笑话:某人买包子来吃,一口下去,没咬到肉,发现一个石碑,上面写着“离肉馅儿五里地”,再一口下去,还是没有,又发现一个石碑,上书“超过肉馅儿五里地”。 我胡乱吃了几口,变得毫无胃口。于是叫来老板买单。老板打量了我一下:“五十!”我以为自己听错,霍地站了起来:“多少?” “面六块,牛肉二十块,十二个包子,二十四块,加起来正好五十。” “包子是两块钱一个?!” “对啊!面是六块,牛肉面的牛肉另算!” “我操!你他妈不去抢?” “想吃霸王餐?”老板露出狰狞嘴脸,一脚把凳子踹倒了两张。我正欲理论,围上来两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开始推搡我。我忍住怒火,掏出钱包付了帐。 走开几步,我掏出手机拨通老九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通:“谁啊!” “操,九哥,是我!” 老九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东楼?” 我怒气冲冲将刚才的情形跟他讲了一番,老九不停地在电话里大操那个老板的祖宗十八代,最后告诉我,他现在在美国考察。我气得骂娘:“你奶奶的,说了半天,不全是废话!” 老九连忙安慰我:“没事儿没事儿,我打电话给李响,这小子现在在我公司做事,我让他给你安排,你放心!你在这里待多久?” “大概两天。来拓展业务。” “啊?我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不过没事儿,我跟李响交代。” 大约一根烟的功夫,李响打了我的手机:“东楼,车在路上,五分钟后到。”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警车。” 不多一会儿,一辆警车呜呜而来,车在我面前停下,李响第一个跳了下来。跟着下来的是几个身穿警服的公安。李响给我介绍:“这是吴所,这是九哥的换帖(至交),萧哥。”吴所跟我握手,随后询问我是哪家摊档,我们一路走了过去。 去到地方,几个警察冲上去就踹倒了他们的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那个老板早就没有先前的气焰,躲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16 老九是我大学最好的哥们儿。 我们刚入校的时候关系很僵,还打过一次架,可是后来在学生会竞选的时候却惺惺相惜,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次我的代价很大,得罪了许多学校的领导。 我在入校没多久就在一次征文活动中崭露头角,在没有报名的前提下,被校领导破格提名为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候选人,当时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自奇#書*網收集整理然也包括老九。 经过一个多月的厮杀,我当选宣传部长,并兼任校刊的执行主编。我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抓新一期校刊的工作。因为,这才是我最感兴趣的东西。 可是,就在那次校刊的编辑出版过程中,我中箭落马了。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被院办的主任传召到他的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桌子上摊开着我主编的那期校刊,因为刚印出来没多久,纸张上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味。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 不苍惶的眼等岁月改变 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的斜 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你说你青春无悔包括对我的爱恋 你说岁月会改变相许终生的誓言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都说是青春无悔包括所有的爱恋 都还在纷纷说着相许终生的誓言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校门口的那棵树上,我们曾经刻下的名字还清晰如昨,我闭上眼都可以摸索出字的笔画。脑子里不断地出现着这首歌的旋律。老狼说:录这首歌的时候,他哭了。我想,也许他也摸到了校门口的那棵树。 李响跟在我后面默不作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无声的笑着。夕阳斜斜地照过来,将彼此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去看看老师们么?” “不去了。” “我知道有几个老师到现在还在念叨你的,今天回来不去。。。。。。” 我打断他:“不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响点点头,搂住我肩膀,伸手掏出车钥匙遥遥地按开了车门。暮色渐重,车门灯在灰暗中闪烁,我趁李响走在前面的瞬间,擦掉了脸上湿漉漉的东西。 坐上车,在启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家吃羊肉泡的小饭馆还在呢。” “还记得我们几个军训完在这里第一次喝酒么?” “你喝多了那天,但是我们都不知道。” “后来是老九发现我不在座位上,出来找到我的。” “是的,其实我们都喝多了。” “那家小音像店还在。” “你差不多每个月的稿费都扔在他那里了。” 车开起来了,我发现李响的行车路线是沿着我们当年常去的那些地方走的。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场景,并大呼小叫。 “那家录像厅!” “每次无聊的时候我们都会去看通宵。” “每次看完就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哈哈。” “东哥,晚饭都安排好了,公司的几个经理都到了,还有我们的几个客户。” “不是我们俩吃么?” “九哥都交代了,这些人对你这次来的目的一定有帮助。” 我点点头,李响踩了一下油门,车飞驰而去。 那次故地重游,我收获颇丰。老九虽然身在美国,却通过电话安排得井井有条。李响按照他的吩咐,本着“吃好,住好,玩好,顺便把工作做好”的“四好原则”把我的行程梳理得密不透风。 凭借老九家雄厚的关系背景,临走前,我跟四家单位签了订单意向书,分别是:电信,银行,海关和税务,承包他们全年无碳复写纸的供应。 最后在我的要求下,李响安排我把一年不见的同学也见了几个,老实说,失望远远多过欣喜。在李响做东的酒席上,他们埋头苦吃,几轮扫荡后酒足饭饱后又开始挣抢麦克风唱歌。最后,李响满足每个人要求让他们打包一些食物,并带他们去酒吧。 在酒吧,几个人又开始贪婪地盯着花姑娘流口水。几杯酒下肚后,他们更可怕,变本加厉变成了祥林嫂。 他们不要命地往自己的肚子里灌啤酒,埋怨世态不公。他们羡慕老九,说他有个好老爸,他们羡慕我,说我运气好可以出国。我和李响无言苦笑,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有个不识趣的家伙扑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喷着酒气说:“东楼,你丫真傻。当年你要是不把毛毛甩了,你丫比老九牛逼!” 我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李响见状,忙过来拉那个家伙。 那个家伙挣扎着还在说:“你丫要是跟她去了上海,现在跺跺脚,上海也得有点儿动静。李响你滚开,别拉我。” 我甩开他,站起身,李响陪着笑跟我解释:“东楼,他喝多了,你看我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 那家伙挣开李响的拉扯,居然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李响你他妈的有什么面子!你那点儿东西还不都是靠给老九添屁股换来的?!” 李响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一脚踹在那家伙的肚子上:“我操你妈!你说啥!” 我把李响拉回车里时,他一声不响地把车开回我住的酒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了根烟吸了两口递给他,他接过来,哭了。 那晚,他哭了很久,我们在车里抽光了两个人?(: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3 部分阅读 我把李响拉回车里时,他一声不响地把车开回我住的酒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点了根烟吸了两口递给他,他接过来,哭了。 那晚,他哭了很久,我们在车里抽光了两个人身上所有的烟。 直到最后我下车的时候,他才说了一句:“东哥,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第二天,开车来接我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李响没来。 17 回去后不到一个月,我陆续将移动、税务、海关和银行四个大客户签下一年的协议,顺利超额完成一年的销售额。 鬼子罗一方面对如此丰厚的利润感到欣喜,一方面必然也对小鞋没能穿成感到懊恼。在我把最后一份合同递给他签字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叫我坐下聊聊。 一番虚情假意的扯淡过后,他走过来跟我说,明天他将在公司例会上宣布一个重要决定。我盯着他的眼睛看,只是这只老狐狸笑眯眯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我忐忑了一夜。 第二天的例会果然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且是带着董事会的帽子下来的,大抵内容是说萧东楼入职期间历任进出口业务主办、办公室主任助理、销售主管,成绩彪炳,值得表扬。为体现公司对员工的赏罚分明,董事会决定破格提拔其为总裁助理,全面协助总裁JACK罗的工作云云。 我上台接收任命书的时候,看到贾总在下面看着我,忧心忡忡。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彻底被架空了。鬼子罗给我的全部都是无关紧要的文案工作和与政府部门的公关应酬,我美其名曰被提拔重用,实则有苦难言。 在那段日子里,由于我有大量的闲暇时间,我开始阅读有关管理方面的书籍,并参加了MBA的考试。 这时候老唐找到我,要我南下广州,我内心颇为波动,但基于宿怨和前途未卜,我婉言拒绝。 和老唐喝完酒的第二天,刚上班没多久,鬼子罗一个电话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Raymond,我们马上要大量投产了,纸浆的采购也要提上日程。本来这次采购合同的签订要由我亲自主持,但是美国总部那边涂料的价格出了很大偏差,我今晚就要飞回洛杉矶处理。” “那罗总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说不准。关键是纸浆供应商那边的老板秦先生明天一早就会飞过来了,作为我的助理,你就替我接待他跟他洽谈,可以的话你就直接替我签约。” “罗总,这恐怕……” “没关系,秦先生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价钱我们也基本谈好,具体内容我可以给份材料给你。” “罗总,是不是可以让贾总。。。。。。” “Raymond;不管你怎么想,从在美国总部第一次见到你,我一直很看好你。作为高层,我本不该在下属面前议论,但贾陆的确是在利用你作为权利斗争的枪。他不满足于生产事务的管理,还想插手到销售和采购这边来。唉,国有单位出来的人,钩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劣根性实在让我头疼。” 我愣愣地听着,心里有点混乱。 “东楼,不管如何,我信任你。至于你怎么看我,日久见人心吧。这件事谈好之后,你替我把合同签了,最后交给贾陆负责进货就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保密。”鬼子罗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在我离开这段时间有人趁机搞事。无论如何,我想你也希望公司好。” 我点了点头。 鬼子罗飞走了。我在临下班前接到秦先生的越洋电话,说他因为身体抱恙,委托他的私人助理,也就是他的太太前来,并告知了新的航班班次及他太太的姓名。他还补充了一句:我太太是中国人,而且很巧,还是你们的同乡。 据我所知,这位秦先生是位美国籍的韩国人,他的英语里带着浓重的韩国口音。 世事难以预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在机场接到的秦太太,竟然就是我阔别了五年的师姐。 18 秦夫人带着墨镜推着行李走出机场闸门时,我走过去迎接,她脸上矜持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她摘下墨镜,难以置信地说:“东楼?你就是Raymond?” 我脑子瞬间空白了一下,种种往事刷的一下涌了上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去酒店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晚餐是在酒店附属的餐厅吃的。师姐没有征求我意见,挥手让经理给了间包房。我下意识地提出反对意见,师姐笑了:“谈合同的事情,保密起见,OK?” 我无话可说,默默地跟她进了包间。点完菜,我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师姐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扶手上坐下:“学会抽烟了?这几年你好么?” 我笑了笑:“还好。”师姐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但是却穿透力极强,我的心跳被这香味刺激得不由加快了不少。我抬头看她,几年不见,师姐身上散发着成熟的味道,原本就精致的五官保养的极好。看得出,生活条件很好。 我渐渐恢复了正常,将手里的烟灰弹到茶几上的烟灰盅里,抬眼看师姐:“不用说,你应该不错。对了,你用的香水是第五大道还是毒药?” 师姐笑得眼睛眯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妩媚:“果然不同了,现在对香水颇有研究了,看来这几年没少闲着,说说看,祸害了多少个小妹妹了?” 我心里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的确,我对香水的知识的确来自毛毛。她是香水的疯狂爱好者,当然,她也疯狂得起。 菜陆续上来了,师姐对服务的小姐示意我们要谈正事,没有需要不必进来人了。 师姐点了一支红酒,看年份我知道这酒便宜不了,于是开玩笑地跟她说我的签单权有限。师姐眨了眨眼睛:“那就当是我们公司请萧总助的好不好?” 我哈哈大笑,跟她碰杯,干掉。 师姐立刻又给我满上一杯,我说这也太快了吧,师姐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东楼你把这杯酒喝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谈。我看了看她,仰头把酒喝下。 师姐自己也把酒喝掉,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烟盒,拿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上:“东楼,是你们罗总要你来签这个合同的么?”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要一切保密?” “他是不是还要你一切放心签,你们和秦先生是老朋友了?” “他是不是并没有给你任何代签合同的授权证明?” 我被她问的几乎懵掉,只是机械地不断点头,不知她所说的意味着什么,只是奇怪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 师姐叹了口气,再一次把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东楼,该着你命好,只差那么一点点,你就掉坑里了,很深的坑。”顿了一下,“很深。” 作者:萧_东楼 回复日期:2005…10…31 17:52:40 ? 19 “这次的合同说白了是个阴谋。这次的合同是无效合同,因为你没有授权书。到时候JACK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说他不知情,完了贻误生产,要不你背责任,要不贾陆背。” 我开始有点明白:“然后呢?” “然后?要么你背,JACK要求你就范,条件是背叛贾陆;要么贾陆背,他下台滚蛋。” 我开始觉得背上阵阵发寒。 “东楼,你太年轻了。我不怕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因为,我当你是亲人。其实,整件事情都是阴谋。你知道这家公司的由来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点头:“据说最早是一个叫程晋的人,在项目停滞阶段离奇失踪了,项目因此搁浅,而政府资金和合资的国营企业方面显得十分被动。时隔不久,这家SUPERPAPER在一次国际技术交流的会议上和地方政府的项目负责人得到了接洽的机会,他们掌握的技术也是这种无碳印刷,政府方面十分庆幸那个项目的中止,更加庆幸得以遇到了这项技术的真命天子,于是双方经过几轮的磋商,迅速签订了合作意向,并且将该项目的前期运作加以延续。在谈到一定深入阶段时,政府方透露了与程晋的成晋合作的一些事宜。” 师姐笑了:“然后JACK揭露真相,说程晋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的手头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和资金,他还和JACK签过合作意向,原来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对不对?” 我惊讶地望着师姐。 “我实话告诉你,程晋和JACK罗是师兄弟。而他们共同的师父就是我老公,也就是秦先生。”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家公司根本就没投入多少钱,程晋和JACK就是双簧。” 我脑子里逐渐浮现出一些线索,慢慢清晰。 我慢慢地回忆着:“中方投了700多万现金下去建厂房和招聘、培训新员工,加上其它开办费以及40万美金设备余款,一千多万人民币出去了,按照协议,前两期的生产原材料也是中方负责资金。付出去的40万美金设备余款,有20万是进入了JACK的口袋。实际上说白了,JACK不仅没有出钱,而且还赚取了20万美金的利润,却凭空获取了SUPERPAPER70%的股份。这都是真的?” 这次轮到师姐吃惊了:“你怎么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在美国的时候,我很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一份合同的尾页,推测出来的。” 师姐沉默了一会儿:“东楼你的确很聪明,难怪JACK才会跟秦先生商量:要么你一定要为他们所用,要么就必须除掉。” 等了一会儿,师姐忽然十分急切地问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了。” 师姐盯着我眼睛看了一会儿:“不要再跟任何人提了,否则你就跳进火坑了,人心难测。” 我点了点头。 “而且事情闹大了,会害死很多人,这件事有份拿好处的人可不在少数。” 我想到贾陆给我的分析,心下骇然,不禁后怕。 师姐叹了口气:“东楼,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作声,拼命地灌着红酒,脑海里一片空白,同时感到深深的,悲哀。 20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手轻轻揽住我。 这个怀抱温暖、陌生而又熟悉,我不能不又想起当年在这个怀抱里找到过什么。我不由得也将双手搂住了她的腰,呼吸急促起来。 师姐腰部上下有着完美的曲线和起伏,诱惑着我的手。 我感觉到师姐的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着,显示着她的回应。 但是,一种莫名的疲惫侵袭了我,随之而来的居然是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或许,是一种宁静;又或许,是一种心灰意冷的悲哀。 我觉得师姐的怀抱像是一个港湾,让我在茫然无助中找到了避风的地方。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累很累。 师姐的手轻轻拍着我的头:“东楼,别这样。”在一刹那间,我感到无比的委屈涌上心头。 在那样一个夜晚,萧东楼伏在他美丽的师姐怀里,痛哭失声。 痛哭的宣泄后继之而来的是平静,我明白了我该怎么办。 我站起身,看着师姐的眼睛,笑了:“我明天会告诉你我的决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师姐闪动着她美丽的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跑去大相国寺,用无比虔诚的心态求到了那枝“孔雀东南飞”的签。我曾经说过,是这只签坚定了我的信心。但是我想,那只不过是一种说法。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回到师姐下榻的酒店,她果然哪里也没去,在等我。 我们一起吃了午饭。 “我打算辞职。”我静静地看着她。 “辞职?” “对。我既不想去做替罪羊,也不想去害谁。” “其实东楼,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成为JACK的得力助手。说真的,他每次说起你,都是绝对的赏识。这次也是他想要你。。。。。。” 我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师姐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片刻,她忧虑地看着我:“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把老唐的事情跟她大致讲了一下,她思索了片刻:“那就是说又要从头开始?”那时候人们对IT行业的认识尚不清晰,所以师姐也并不认为我的前途有多么光明。 “其实我还已经收到了南工的MBA录取通知,可以顺便去读完它。” 我记得当时师姐大概说了些祝福的话,但是充满了忧虑。 师姐回国的时候我去送她,在临别之际,我告诉她我不会说什么令她为难的话要她放心。她摇了摇头,说,东楼,我不担心这些。既然你决心已定,就好好去做吧,JACK那边我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用力的拥抱了她,那一瞬,我觉得她像是我的一个亲人,很亲很亲。 师姐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在转弯处,她回头看我,眼里竟然满是泪水。 我冲她挥手。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美丽的师姐。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我拨通了老唐的手机。 【第二章】黑白碎片 01 在广州的第一顿饭是跟老唐全家一起吃的。老唐见了我的第一句话是说:“晒黑了!”这都要拜加州的阳光所赐,把我原本苍白的面孔晒出了古铜色。我觉得老唐是在没话找话地表示他的喜悦,因为之前不久在家喝酒的时候,他并没有发出类似的感慨,大概当时的心情有很大不同。 晚饭吃的是海鲜,这是我们俩在广州第一次喝酒,即使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都记忆犹深。那天的话题集中在盛世软件的由来。 盛世的创业起步来源于一个绝好的机会。老唐由于出色的技术表现在地方证券机构成绩彪炳,所主持的一个技术开发项目在总部获了奖,因此获得了年度旅游培训的机会。 老唐喝了口酒,悠然道:“那次培训集中在香港和新加坡。我在那里认识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出现改变了我接下来的几年,也许,”他笑了笑,“还改变了我的未来。” 那次带队的是国家证券委员会的总工程师钟劲松,副团长是广东证券的总工陈思。这次培训机会就是钟总为老唐一手争取的,在香港的时候,钟总主动提出和老唐住一个房间,通过了解后,钟总向老唐发出邀请,让他到北京参与一个国家级项目的开发。其时老唐正面临原单位科技科长职位的提拔,不禁有些犹豫。经过钟总的利害陈述,老唐动了心,答应慎重考虑这件事。 到了新加坡,老唐与广东证券的陈总分在一个小组进行培训,陈思当时正欲组建一个大的地方技术团队,所以对老唐的技术实力兴趣斐然,于是不停的游说老唐到广州去,并许以高薪厚待。 老唐一下子面临着两个选择和一个去留。 老唐点上一枝烟,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那时候,留在原地可以顺利提拔,去到北京可能会给我的技术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到广州则意味着我的经济收入会有一个大幅度的提高,所以。。。。。。” 我掰开一只硕大的澳洲濑尿虾,看着老唐,等他说下去。 最后,老唐选择了去北京参与为期两年的项目开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一个进退自如的考虑。 “去北京属于项目借调,对我而言最大的损失莫过于一次提拔机会的丧失,但是技术的提高不言而喻,而且钟总也暗示了我,机会允许的话可以把我调到北京总部,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回原单位,但是如果去广州,就没有退路可寻了。” “但最后你好像还是来了广州?” “是啊,项目结束了,钟总也很遗憾的告诉我指标没能解决。我相信他,他的确做了许多工作。这次技术开发,很大程度上拓宽了我的眼界,而且跟证券界的许多人物因此而结缘。最有趣的是,广东证券的陈总也在这个项目组挂了很重要的技术领导职务。” 项目接近尾声时,陈思约了老唐去吃饭,席间向老唐再次发出邀请。陈思的计划已经付诸实施。借助证券业务发展的需要,加上广东政策的灵活,陈思组建了广东证券技术集团公司,以企业方式承接内部集团技术需求,并且对外利用技术和政策优势承接项目。陈思以总工的身份组建集团并且亲自挂帅担任技术集团的总经理。这次谈话的目的就是邀请老唐过去担任三个技术核心部门之一的部门经理,并且许以10万年薪的待遇,同时可以申请指标在证券公司内部解决技术科长的职务,可说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 这样的条件可以说老唐是无法拒绝的,哪怕用脚指头思考。 “那你怎么会又下海折腾公司呢?”这次轮到我不解了。 “当然是出于一个绝好的机会。”老唐笑了,伸手让服务员再拿两支喜力啤酒来。 啤酒拿上来的时候,老唐抚摸着啤酒瓶:“有喜力的时候,我当然不会选择喝珠江,对不对?” 02 这个技术挂帅的集团公司成立的的第二个月,老唐也风尘仆仆地赶来广州报到了。陈思依照许诺将老唐安排在项目二部做经理。 很快,项目二部在老唐的带领下,迅速崛起,并且形成了一个以老唐、石方、陶立群为核心的技术铁三角。在最初的两年里,项目二部名震江湖,对所承接的项目也好,技术攻关也好,均以最优秀的姿态无往不利。 自然,技术集团也迅速发展壮大,技术成熟度在全国都有目共睹,加之业务的拓展也遍及华南,陈思也俨然成为华南地区金融电子化领域的领军人物。 老唐来广州的第三年春节,陈思提前在年夜饭的场合下向他宣布,过完年公司将改制,项目部将改制为子公司,独立经营。这个消息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这意味着老唐可以独立操作一个队伍的经营,并且将拥有更多的利益体现。 “对啊,喜力也喝到了,为什么还要。。。。。。” “不,那时候我才刚刚喝到了百威,哈哈。” 独立经营后,老唐他们的经营空间大有扩展,按照自己的思路做了几个项目,顺应市场需要,规模虽则不大但却在业界取得了极好的评价。然而正当他们兴致勃勃的时候,一次新的选择又摆在了他们面前。 国家金融机制的转变是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的。陈思接到通知时也是如五雷轰顶,久经官场的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白了所有的人都知道站在这个位置,经营上面的许多黑洞都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一旦面临政策变化,改制清盘,都需要面临审计这一关。陈思深知其中之利害。 好歹他对老唐算是不错,暗中向其透露了消息。果然不久正式文件出台,券商单位不得在经营规模如此庞大的技术实体。于是,集团的解散势在必行,倒是下属的几个子公司可以有新的选择。那就是说,要么随之解散,人员安排听候单位意见;要么脱离券商,回购股份,自行经营。 经过再三考虑和与石方、陶立群的商议,老唐决定回购股份,真正下海,成立自己的软件公司。在陈思的暗中协助下,老唐扣除了经营过程中的利润回报和几个软件产品的技术作价,最后三人仅用40万就买下了这家注册资本100万的公司,而且这里面还有20万是一年后付清即可。 我端起杯跟老唐喝了一杯,说:“其实,即使如此,你们当初的行为也颇为冒险。” 老唐笑了:“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更何况。。。。。。”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们将手头的一个项目压着没签,这不,上个月我们办妥所有的股份转移手续,挂牌经营,下个星期我们就要签约这个项目了,五百五十五万。” 盛世软件的起步就是从这个五百五十五万的项目开始的。那个项目的利润罕见的高,原因是从集团公司带出这个项目的时候,项目的前期研发已经完成了80%,客户的前期公关业已完成,所以基本是一个等着收获的阶段,只是因为老唐收到陈思的暗示后,迟迟没有与客户签约。 所以凭着这笔利润的滚动,公司的运转正式开始了。在当年来讲,有着雄厚的证券背景,没有去做“走货”的业务,在很多人眼里是犯傻的。当时的硬件利润还非常之高,尤其是帮金融机构作系统集成,加上与IBM的良好合作关系,净利润几乎可以达到30%以上。但是老唐的思路是要做软件,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独到的,他的坚持也是有力的,然而缺乏了这个“生意”阶段的原始积累,使我们后面的路遇到了两个致命的障碍:一是缺乏必要的资金积累,二是缺乏了对钱的理性认识,为此最后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03 第二天我预约了时间到学校报到,上午便跟老唐一起去了他的公司看看。公司坐落在一个商业别墅区,老唐他们在那里租了一个单元,有两层小楼。推开玻璃门,我看到迎面的照壁上嵌着几个大字:盛世软件。我笑了笑,老唐喜欢唐朝,这我早就知道,只是公司的名字也会因此而来倒是我所料未及。 当时的公司不过10个人不到,在老唐的介绍下一一跟我打了招呼。纯朴的气氛和那种创业的热情令我感动不已,与我原先所在的那家外企截然不同。于是在跟着老唐上楼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在老唐拿出钥匙包开办公室的门时,我告诉他,我会来这里上班。 谁也预想不到,就是这个决定,让我永远地跟广州,跟盛世软件,纠缠不清,藕断丝连。就是这个决定,令到我的人生进入了另一个漩涡,大起大落,艰苦,精彩,浮沉,挣扎,交替上演。 老唐放下包,让我在沙发上坐下,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三个五牌的香烟,递了一枝给我,我摇手示意不要。老唐笑了笑,给自己点上,然后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两条中华烟递给我:“看看送给你们的导师什么的,礼多人不怪。”我素来知道他的脾气,就没跟他客气,接过来放进包里。其实那时候我也有抽烟,不过非常少,一包烟可以放在屋里抽一周。 老唐思忖着抽完了一支烟,然后问我:“给你安排什么职位好呢?”我笑了笑没作声,我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过了一会儿,他问我:“总经理助理好不好?”我点点头:“好。这个位置超然一点,头一年我时间不会很多,这个身份我就用来了解公司吧!其实,有没有威信是自己做出来的。”老唐对我的话十分赞许,抓起电话打给秘书:“印盒名片。萧东楼,总经理助理。”放下电话,他对我说,“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公司准备搞个联欢,你也一起来,到时候正式把你介绍给大家。” 后来,在那次联欢会上,我认识了石方和陶立群,在我接下来的五年里,这两个人注定了与我的纠缠不清。 04 重新回到校园的日子,感觉陌生而且新鲜。原本我很担心自己在校园的土壤里会滋生艳遇,派生感情,来了几天后,我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生出几分失望来。在这样一所理工院校,女生的比例本就少得可怜,至于长相,大多难以入眼,走在校园里毫无赏心悦目之感。老唐托人给我找了一个老师的宿舍,使我可以不用去住研究生宿舍,来去自由。 这个宿舍实际上是一套三室两厅的单位,我分得一间,我隔壁是一对四川来的夫妇,尽头一间是一个长相乏善可陈的姑娘,不怎么说话。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我的卧室颇为简陋,只有一张床。我将自己随身带来的皮箱和背包扔在角落,拆开一包红塔山点燃后慢慢地抽。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坦率说,这次南下有点冲动。在SUPERPAPER的后期,也就是归国回来的日子,我的一大半精力在海关,关于我们的设备引进颇费了一番周折,几个月下来,我惊奇的发现,原来我也可以跟这些官场上的要员们游刃有余地周旋,我也学会了在适当的原则下装装孙子,而且我的奉承之词可以与众不同,讨得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一片欢心,老总夸我极有潜力,令我哭笑不得。 后来调到总裁办的日子里,我逐渐喜欢上了管理工作,原来这里面也有如此多的技巧和学问。我自己买了一堆书回去阅读,越读越觉得所知甚少,于是我放弃了出国的打算,决定考取MBA,继续学习,至于在美国总部时发现的那些猫腻,我向中方副总汇报后,他给我的反应是沉默,我识相地闭了口。后来经过师姐的暗示,在得到南工的学习机会后,我当机立断地提交了辞呈,并且做好了赔偿的准备。因为出国培训时与公司签了协议,要效力三年作为代价。意外的是,公司没有为难我。 抽完烟,我把皮箱搬上床,趴在上面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信写好之后,我带着饭盒,出门寄信,顺便去食堂吃饭。食堂里面人山人海,群情汹涌,刚刚开学的气氛显得浮躁而且兴奋。我选择了西红柿炒蛋和糖醋排骨,要了两个馒头,再在另外的柜台要了一杯可乐,坐下来吃。电视里出现的是翡翠台,也就是我们小时候在内地称之为“无线”的TVB,原来广州这边是可以收到香港的节目的,这让我兴奋。正在播出的是黄金怀旧:83版的《射雕》,可惜是粤语原版,我这才知道我的兴奋是早了点。我靠看着下面的字幕随着剧情进展,紧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个事实,西红柿炒蛋是甜的,糖醋排骨也是甜得发腻的那种,而馒头像面包一样松软,远不是北方馒头那样有嚼头。我勉强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沮丧地结束了我的午餐,到商店买方便面回去打发自己的肚子。 当时已经八月底,广州的天气仍然酷热,晚上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房间由于没有装修过,隔音效果极其原始,我在后半夜清晰地听到隔壁的席梦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伴随着的是那对夫妻压低的喘息和呻吟。 我塞上耳机,听张雨生用低沉的声音唱《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 你深情的承诺都随著西风飘渺远走 痴人梦话 我钟情的倚托就像枯萎凋零的花朵 星火燎原 我热情的眼眸曾点亮最灿烂的天空 晴天霹雳 你绝情的放手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於是爱恨交错人消瘦 怕是怕这些苦没来由 於是悲欢起落人静默 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口是心非 你矫情的面容都烙印在心灵的角落 无话可说 我纵情的结果就像残破光秃的山头 浑然天成 我纯情的悸动曾奔放最滚烫的节奏 不可收拾 你滥情的抛空所有晶莹剔透的感受 罗大佑完全世俗了,黄舒骏隐退了,没想到三个月后,就连张雨生,也走了。 中秋节的晚会上,我唱了《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之后不久,我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关于他的噩耗。 张雨生大概不会知道,隔着一条海峡,有一个年轻人在广州灯火阑珊的街头,用啤酒和眼泪为他祭奠。啤酒罐扔在地上,那个年轻人一脚踢开,罐子在地上翻滚着,消失在夜色里。 05 严格说来,我是一个怕生的人。中秋节的联欢会上我显得拘束而且紧张,笑容僵硬而且难看。可以说,我并没有在第一次正式场合给大家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除了那首歌。 在吃饭的过程中,老唐向大家介绍了我,凌吾第一个站起身鼓掌代表盛世软件欢迎了我。其时他刚刚从综合部经理提升至副总经理,主管内务。过场结束后,我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我说过,我怕生,在陌生场合极其被动。凌吾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亲切地问我是否习惯广州的天气和饮食,我礼貌的向他表示了感谢并且简单回答了几句。他似乎并不介意我的寡言,继续嘘寒问暖,我虽然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对他的热情有着一些好感。公司的另外两个副总就是掌管公司两项核心技术的石方和陶立群。这两个人则对我的到来十分冷漠,其中陶立群还在不停的从旁审视我,这我能感觉得到。事后我知道,公司三个股东里,老唐是最大的股东,而石方和陶立群则平分秋色共同掌握公司的30%股份。 公司的前台兼档案管理员阿妍,长得非常像当时刚刚窜红的香港明星梁咏琪,只是肤色稍黑了点。另外开发部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子,活泼可爱,大家叫她“橙橙”,其余的人多为男性,面目模糊,只有一个叫做秦悦的销售人员给我留下印象深刻,一是同为北方人,性格极其爽朗,二是作为南工毕业的他,也算是我目前的一个校友。 联欢的最后节目是到麓湖去烧烤,并且有着抽奖活动。我只记得那天石方抽中了一台相机,其它已经全部忘记。 老唐坐在我的对面笑眯眯的看着我,身旁摆着一个黑色的大皮包,推拉杆上还挂着一件外套。他是四点钟的飞机去北京。老唐每个月能在广州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半,其余都是天南海北的飞,开拓业务。 “感觉如何?来了广州也三个月了。” “嗯,还好!就是吃东西吃不惯。” 我们闲扯了几句,等待着老唐把话引入正题。终于,老唐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东楼,这段时间你来公司太少了,尽可能地多来待一下,起码要跟下面的人混熟一点,也好为下一步打打基础。”我点点头。他不是那么了解我,我属于慢热型的,对于跟人交往,尤其是内部员工,我有我的方式。在SUPERPAPER的时候,我跟车间里的工人都可以称兄道弟,一起光着膀子喝酒唱歌,但回到单位一样是上下级分明。老总问起我每一个人的性情,脾气,哪怕是一个工人,我都可以如数家珍,这也是令他非常满意的一个地方。 但是在老唐面前,我还是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的特点,在我还没有能力证明我的时候,我会保持沉默。老唐显然对我的态度十分满意,他又问了几句我的课程情况,最后叮嘱了我一句:“在公司看到什么事情,有什么想法,及时跟我反映、沟通!有事打电话!” 这句话我听来十分耳熟。当初我在SUPERPAPER的时候,中方副总贾陆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当我第一次一头冷汗地向他反映情况时,他却封了我的口。 06 我接手公司的第一件事来自老唐在去往北京后的第三天打来的电话。那时我正在学校上《组织行为学》的课程,手机突然开始在口袋里哆嗦。拿出来看到来电是老唐的,我就悄悄地从教室后门退出来:“喂!” “在上课么?这么久才接?” “是啊!有事儿?” “对于火炬计划的申报你熟不熟?” “还好,以前帮公司做过两次。”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申请一笔贷款,可是遇到点阻力。信贷科长提示我们去立个项,这样便于他们操作。我大概还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去,我想你能不能先张罗组织一下这件事?你是总助,有权调动公司资源的。” 我迟疑了一下,对于总共只去过公司三次的我来说,目前总助只是个虚衔。但是老唐说得很恳切,我又不好拒绝。正在我思忖的时候,老唐又说:“好了,我已经跟他们打了招呼了,你就辛苦一下,最近多回去公司那边,争取在我回来之前把这个项目计划书搞定!”稍停一下,他又说,“东楼,这笔贷款对公司很重要,我现在在北京正在谈一个新项目,谈定之后,公司要扩张、招人、搬迁。。。。。。” “好了,我知道了!我尽力而为就是!”我坚决地回答了他。 老唐在电话那边笑了。之后的日子里我经常听到他的这种笑声,这种笑声曾经通向天堂,也曾经沦陷地狱。 接下来的时间我开始张罗这个项目计划书的撰写,不出我的所料,所有的人对这件事的态度都让我寒心,都让我感到无助。 首先是技术部门对这件事的漠视,当时的石方和陶立群完全还是做技术出身的死脑筋,认为做这些事情都是不务正业,甚至觉得让他们提供这些技术资料是对他们的亵渎。石方态度还算好,只是透着冷淡,陶立群则干脆开始教育我,经常一个下午就这样被他耗掉了。财务部门感觉到忽然来的这个总助不过是个学生挂职,尽管老唐打了招呼,仍然心存疑虑,给我提供的数据漏洞百出,根本不能满足申报需要。 而行政部门则根本使唤不动,这时候我多少感觉到新官上任不久的凌吾笑里藏刀,在跟我较劲儿。我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感觉的我的到来似乎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威胁。于是在他的默许下,连装订打印这些基础的活儿都没人处理,负责录入的阿妍排版排的漫不经心,版面丑陋不堪。 最后初审的前一天,我在会议室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所有的人都冷着脸不出声,凌吾则在其中明刀暗箭齐发,趁机破坏:“萧总助,大家最近也都很辛苦。我们都知道唐总授权给你,可是这件事重要,大家手头的事情也重要啊!”转过头又说,“萧总助还年轻,发发脾气,大家别介意!” 我冷冷地看着他:“凌总,看来这件事情唐总应该授权给你。” 凌吾愣了一下,马上说,哪里哪里,我对科技口的东西完全不熟。 我冷笑了一声:“可是怎么调度人手,左右逢源,凌总可真是驾轻就熟,哪像我这么年轻不懂事,净干些得罪人的事情!”说完后,我摔门出去,头也不回。 吃过晚饭,我拿出手机准备给电话老唐,告诉他我可没这个本事应付这些破事儿。电话接通后,老唐的声音疲惫不堪:“怎么样东楼,事情还顺利吧,我这边阻力重重,我连续三个晚上喝多了,一会儿还要去陪一个行长喝酒,这会儿猫在酒店里胃疼呢。”我原本一肚子的火顿时没了发泄的余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告诉他一切顺利,明天一定可以按时交货,让他放心,并且让他千万注意身体。老唐在电话那头欣慰地笑了,说我们一起努力,这个坎儿一定过得去。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抽烟,思忖对策。最后我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求人不如求己,你们不配合?我自己搞定! 96年的秋天的一个夜晚,广州南工的校园里,一个单薄的身影将背包甩上肩向外走去,义无反顾。那晚的星光很好,风也很大,身影的背后是一地的烟蒂。 07 从学校出来,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司。公司已经只剩下石方一个人在机房加班,对我的到来,他觉得有点诧异。 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向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里一片狼藉,还是我走时留下的一堆未整理的资料,看来凌吾是要彻底晾了我的工作。我深吸一口气,扔下手里的包,开始收拾残局。我将桌上的一堆垃圾统统扔进了碎纸机,看着它们被一条条碎掉,心里有着一种自虐的快感。 石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口,默默地抽着烟。我对他笑了笑,告诉他我准备在这里通宵了,拜托他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反锁,“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的烟剩多少也留给我。” 石方笑:“你不是不抽烟么?”我一边启动电脑,一边回答他:“不抽怕熬不过!”12点左右的时候,石方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依约将半包烟放在会议桌上,反锁了大门离去。此时我已经将整个项目计划书的轮廓整理了出来,令我头痛的是那些技术指标的设置。我琢磨了一会儿,将剩下的市场分析和利润回馈指标计算完毕,空出技术这一块开始排版。这是我才发现,以我当时对计算机的熟悉程度,想排好版简直难如登天。 我看了看表,一点多了,心里大有一筹莫展的感觉。此刻,我忽然听到门锁有响动,心里顿觉毛骨悚然。我悄悄地向门口移过去,顺手抄起了一条报纸夹子,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门开了,厅里的灯也亮了,我看到石方手里拎着几个塑料袋子走了进来,看到我的样子,他也愣了一下,随即我们俩人一起大笑起来。石方一边放下袋子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家里的门反锁了,进不去,干脆回来这里过夜。”我看到他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烟,几罐啤酒,还有两碗外卖的牛腩面,两袋花生,“饿不饿?过来吃点儿吧?” 我扔下手里的报夹子,走过去拽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大声说: (: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4 部分阅读 我扔下手里的报夹子,走过去拽开一罐啤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大声说:“饿!饿得厉害啊!” 于是我们俩坐下来吃面,喝酒,聊 天。三点多的时候,石方忽然问我:“计划书搞完了么?”我顿觉沮丧,他走过去电脑旁,浏览了一下,然后点了枝烟,坐下来开始帮我填写技术指标这一栏。 凌晨六点左右的时候,我们排好了版,打印出来,我开始做最后的装订。石方打着呵欠说:“你小子够倔的!”我笑了笑:“你也很够朋友啊!”我们俩互相捶了一拳,倒在沙发上睡去。 天亮之后,我手机上的闹钟开始叫,我爬起身,到洗手间冲了冲脑袋,走出来收拾自己的包。石方睁开眼,我回头道:“我要赶回去上课呢!”石方点点头,“你去吧!剩下的事情我帮你搞定就是。” 推开门,清晨的空气清新无比,我深深吸了两口,跳上一辆出租车向学校方向驶去。 中午时分,石方给我电话:“材料已经送过去了!” 08 我的回忆又经常会扯回SUPERPAPER的一些往事,所以漩涡会纠结于SUPERPAPER与盛世软件之间难以剥离,在我看来,在盛世软件的前期,我就是一个从SUPERPAPER蜕变出来的过程,这个过程艰难而痛苦,现在回头看来虽然不值一晒,可在当时,确实折磨了我足有一年之久,以至于我在这个过程结束之后仍在低潮期时被再度波及,可见其杀伤力之大,影响力之深。 随着我的课程接近尾声,我在盛世软件的一切都开始进入序曲甚至高潮。 在参加公司的第一次乔迁庆典时,我跟石方已经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那次我们从别墅区搬至了天河,正式进入正规写字楼办公,虽然办公面积不过四百平方,但是已经初具规模,我也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一周已有大半时间在公司做事。不但公司所有的人都熟悉了我,而且我也着手为公司招了近10名新员工。而凌吾也终于主动提出转做销售,退出了内部管理的舞台。 有天晚上加班,我和石方忙到九点多才收工,四月的广州,天气闷且潮湿,人显得极没有胃口,我非常想找个露天的地方喝啤酒,于是石方提议去西贡吃海鲜。 在这里我们又找到了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吃刺身。其实我们对这东西的爱好大抵是因为对芥辣的疯狂喜爱,因为石方在蘸着混淆了大量芥辣的酱油吃醉虾的时候,极其满足的说,其实什么东西切片蘸着这玩意儿吃,都是美味。 由于说好了是我请客,这只禽兽又招手让服务员再拿一客三文鱼和象拔蚌刺身。我愤怒地看着他,也顺手让小姐多拿了两瓶啤酒。 为了表示对我的安抚,石方往嘴里塞了几片三文鱼后,一本正经地问起我为何当初从SUPERPAPER坚决离开。我大概喝得有点猛,加之又空腹没吃什么东西,脑子里有点晕眩。 面前的珠江被灯火映照得光彩照人,却又显得极不真实。我点了根烟趴在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江对岸远处的灯火,记得贾总当年给我饯行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在水边,不过是湖边。 呵呵,当时的月亮。 09 我语焉不详地讲述了一些往事,心神恍惚。 石方笑眯眯地喝了口啤酒:“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你那个毛毛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大声地叫:“小姐!再拿两瓶啤酒!” 10 记忆似乎是碎片,似乎是流水,支离破碎,缓缓淌过,期待着了无痕迹。 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忙碌的广州,冰冷的写字楼里,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仿佛是两个世界。心里有着许多沉重的东西,去又无力悲伤,无法悲伤。 我现在敲击着键盘,看着过去的点点滴滴一点点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心里竟有着一种说不清是甜是酸,是温暖还是痛的感觉,更加不知道自己在痛些什么。 或者是不愿意明白自己在痛些什么。 人在无助的时候总是会选择:逃避。 我一个人坐在国防大厦的一家潮菜酒楼最好的VIP房里抽烟。 公司有一名技术骨干在第一个项目结束后想要离职,因为他妻子的户口和工作无法解决,所以他准备到一家科研机构就职来换得一个户口指标。老唐和石方急得一筹莫展。 通过开发区一个老处长,我约到了某集团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华枫,据说通过他来解决一两个户口调动的事情轻而易举。 华主任和邢处进来的时候,我招手让部长开始上菜。华主任接过我递上来的烟,点上,眯着眼睛抽了两口,漫不经心地问:“今晚吃什么啊?不要搞得太复杂。” 我早已通过邢处知道了其喜好,已经安排妥当。我笑眯眯地说:“不复杂不复杂。要了一个菜一个汤,一个煲仔饭,一瓶酒。” 华主任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一个菜是“五爪金龙”,红焖的。一个汤是“青斑”,黄豆苦瓜一起煲的。饭是用“青斑”血焗的,呈朱红色。酒则是一瓶五粮液的“一帆风顺”。 所谓“五爪金龙”,就是蜥蜴,而“青斑”则是穿山甲。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饭店一律用这些称呼代替,弄得好像江湖黑话一般。 最初相识的华枫并不十分健谈,但给我的印象是十分年轻,以至于我最初对他的年龄判断至少出现了10岁的偏差。当时的我也才不过24岁,江湖历练颇少,所以开始的话题十分匮乏,气氛显得很是尴尬。 好在有酒,当时我想。 可惜的是,华枫连喝酒都极为矜持,令我大有一筹莫展之感。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话题,打破了这个僵局,也让我们彼此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对方的视野。 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在邢处的暗示下向华枫提出了我的难题。华枫思索了片刻,表示会尽力试一试,但不保证一定能行。当时为了表示感激,我一再地说要为华主任做点什么,他都婉拒了。在我不停地坚持下,他思忖了一下,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张发票。 “萧总,既然盛情难却,那你看能否帮我个忙?” 我接过来,那是一张印刷厂开具的发票,大概几千元的印刷费。我脑子当时略走了一下神,在想是一张什么样用途的发票会需要我私人帮忙,他见我在思索,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没关系。” 我忙接道:“没问题,绝对小问题,只是我刚才在想华主任为何会有些私人的印刷费,好奇心作怪,呵呵。” 见我说得如此坦率,他也极为高兴:“萧总真是个爽快人,其实说来惭愧,为了点儿虚荣心。” “哦?” “平时喜欢胡乱写点东西,虽然不好,但自己还挺当回事儿,就找人把它汇总成册,印了一些出来。” 我顿觉来了兴致:“是么?原来华主任也有此好?”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就后来回忆,我们俩谈起此事的时候,都有许多感慨。我说我当时十分难受,已经决定没事不再坐在一起,他的矜持让我难受;而他也描述说当时的我年轻气盛,虽然时时做出低眉顺眼状,实则内心桀骜不驯,他当时也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少年得志,不可深交。 但是想不到就是这个话题改变了我们对彼此的看法。 他点了只烟:“萧总也喜欢看看书?” 我喝了杯酒,很感慨地说:“岂止是喜欢,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有稿费收入了,一直到大学毕业前夕,没停过笔。可是偏偏毕了业,就变成了俗人一个,没写过了。” 华枫当时就举起了杯:“来来来,我们喝一杯,说说你都写了些什么。” 就这样,我们忘记了这次吃饭本来的主题,开始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听得做中间人的那位老处长哈欠连天,被我们置身事外。我记得饭局散了之后,送他上车时,华枫跟我说,行了,你说的那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后来他对那位邢处说:“这位小朋友不错,很有趣。”当然,这话是老处长转述给我的。 十月份的广州并不像北方秋高气爽,反而冷热不定,并且气压奇低,令人呼吸不畅,十分不舒服。下午的时候,华枫打电话给我,约我去一家新开张的俱乐部健身桑拿。 我刚刚换上浴袍,老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东楼,滨海证券的最后评委临时换马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刘总下台了。” 11 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这意味着招标要重新进行,也意味着这几个月我们辛辛苦苦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看来这一仗注定要打得辛苦而且惨烈。在最后入围的几家软件商里,此时的盛世软件尚属薄弱,成立不过两年不到时间。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公司的主要技术力量全部来自国家级的券商内部开发队伍,包括老唐本人。 最后的拉锯战每天都是提心吊胆过去的。 不得已之下,我给老九打了电话,他跟主管金融的副市长可以说上话,原因是副市长的女儿曾经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之所以要委托他出面,也是因为我跟这个女孩子之间有些不尴不尬的事情。简言之,那个女孩子追过我,却被我不识好歹地给拒绝了。而且做得很不厚道的是,我当着食堂里上千人的面,大声地说:“放过我吧!一介草民,怎敢高攀!”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的关系简直势同水火。直到毕业,几乎所有的人都笑泯恩仇,可我们的梁子都没能揭过去。 记得毕业聚餐时,在老九的极力劝说下,我硬着头皮到他们那一桌跟她喝酒,试图杯酒释前嫌,可惜的是,她冷冷地甩了一句话给我:“高攀不起!”当时我的女朋友毛毛的父母都是上海市委要员,这令我在校园里背负的名声被传言糟蹋得一塌糊涂。有着一种很强的声音在说:“原来还以为萧东楼视名利权贵如粪土,拒绝了倪曼这么有骨气,原来是嫌人家老爹官不够大!” 我操! 无论如何,为了公司这单业务,我还是得找到老九去做这件事,我一再告诫他,千万不要透露我在盛世软件,否则可就适得其反了。我直接跟他说:“你就跟她谈利益就是了!事成之后她要多少,我们照给就是!”老九笑眯眯的问我:“那我呢?”我笑了,“你要多少,也照开!不过我要你给我打一折!”这也是我当时不成熟的一个表现,在公司利益和个人利益方面,我总是把朋友的个人利益放在后面,这使得后来许多朋友不是很愿意跟我谈及利益,甚至不愿意跟我在利益上合作。可惜的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倪曼,那位副市长的千金,很轻易地就获知盛世软件就是我所在的公司。我当时感慨着女人的神通广大,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透露给她听的恰恰就是老九。地点是在床上,时间则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 老九在事后告诉我,我给他电话的时候,倪曼正在他身上做骑马运动。随着电话内容的递进,倪曼的腰部运动得更加迅速有力,挂下电话时,倪曼的动作幅度婉转了两下,老九就乖乖的招出了我的电话内容和来意。老九一边嘿嘿的笑一边跟我宽心:“行了哥们儿,她早就尽释前嫌了!她开了条件要20个点,我的就算了。”我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情知老九在里面打了埋伏。我挂电话前叮嘱了他一句:“九哥你小心点儿,我听说她老公可是市公安局的二把手,你他妈跟谁玩儿不好?”老九满不在乎:“没事儿!我操,公安局长算个球!”他压低了声音,“我这不做生意要求倪曼吗?再说了,这骚货的腰真有劲儿!哈哈!” 我一边摇头一边挂上电话,走去老唐的办公室把大致情况解释给他听。老唐很感兴趣,问了很多,谈到回扣时,老唐犹豫了一下:“她就要去了20个点,其他人再打点下来,我们这单就白做了。”停了一下,他递根烟给我,“这单子事儿,倪市长一个人说了还不能算的。”我点点头,“这样,到攻坚战的时候我们再跟她谈!” 凌吾就泡在滨海,每天不厌其烦地去跟券商的老总早请示晚汇报,风雨无阻。老唐则在北京那边活动上边的关系。而我,则保持跟老九的沟通,探听一些内幕和动向。 一天深夜,我一个人在家坐枯禅,手机意外的响了。我拿起看来电,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来不及细想,按了接听键:“喂,你好!” 电话那端先是安静无声,片刻才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萧东楼,你好!”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一张面孔:“你是?” “你听不出来我是谁么?贵人多忘事啊!”她的语气里开始游离出一种嘲讽,这种口气立刻让我确认了她是谁,但我还是继续装糊涂:“对不起,我的确想不起你是谁。” 对方终于丧失了耐心:“那你总该能够记起券商这个项目吧?” 终于按耐不住了吧,靠。心里骂过娘之后,我装作恍然大悟:“倪大小姐!久违久违。” 倪曼轻声地笑了:“萧总你可真是一点儿没变。” 我故作爽朗地笑了几声:“倪曼你还好吧!” 11 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这意味着招标要重新进行,也意味着这几个月我们辛辛苦苦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看来这一仗注定要打得辛苦而且惨烈。在最后入围的几家软件商里,此时的盛世软件尚属薄弱,成立不过两年不到时间。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公司的主要技术力量全部来自国家级的券商内部开发队伍,包括老唐本人。 最后的拉锯战每天都是提心吊胆过去的。 不得已之下,我给老九打了电话,他跟主管金融的副市长可以说上话,原因是副市长的女儿曾经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之所以要委托他出面,也是因为我跟这个女孩子之间有些不尴不尬的事情。简言之,那个女孩子追过我,却被我不识好歹地给拒绝了。而且做得很不厚道的是,我当着食堂里上千人的面,大声地说:“放过我吧!一介草民,怎敢高攀!”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的关系简直势同水火。直到毕业,几乎所有的人都笑泯恩仇,可我们的梁子都没能揭过去。 记得毕业聚餐时,在老九的极力劝说下,我硬着头皮到他们那一桌跟她喝酒,试图杯酒释前嫌,可惜的是,她冷冷地甩了一句话给我:“高攀不起!”当时我的女朋友毛毛的父母都是上海市委要员,这令我在校园里背负的名声被传言糟蹋得一塌糊涂。有着一种很强的声音在说:“原来还以为萧东楼视名利权贵如粪土,拒绝了倪曼这么有骨气,原来是嫌人家老爹官不够大!” 我操! 无论如何,为了公司这单业务,我还是得找到老九去做这件事,我一再告诫他,千万不要透露我在盛世软件,否则可就适得其反了。我直接跟他说:“你就跟她谈利益就是了!事成之后她要多少,我们照给就是!”老九笑眯眯的问我:“那我呢?”我笑了,“你要多少,也照开!不过我要你给我打一折!”这也是我当时不成熟的一个表现,在公司利益和个人利益方面,我总是把朋友的个人利益放在后面,这使得后来许多朋友不是很愿意跟我谈及利益,甚至不愿意跟我在利益上合作。可惜的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倪曼,那位副市长的千金,很轻易地就获知盛世软件就是我所在的公司。我当时感慨着女人的神通广大,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透露给她听的恰恰就是老九。地点是在床上,时间则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 老九在事后告诉我,我给他电话的时候,倪曼正在他身上做骑马运动。随着电话内容的递进,倪曼的腰部运动得更加迅速有力,挂下电话时,倪曼的动作幅度婉转了两下,老九就乖乖的招出了我的电话内容和来意。老九一边嘿嘿的笑一边跟我宽心:“行了哥们儿,她早就尽释前嫌了!她开了条件要20个点,我的就算了。”我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情知老九在里面打了埋伏。我挂电话前叮嘱了他一句:“九哥你小心点儿,我听说她老公可是市公安局的二把手,你他妈跟谁玩儿不好?”老九满不在乎:“没事儿!我操,公安局长算个球!”他压低了声音,“我这不做生意要求倪曼吗?再说了,这骚货的腰真有劲儿!哈哈!” 我一边摇头一边挂上电话,走去老唐的办公室把大致情况解释给他听。老唐很感兴趣,问了很多,谈到回扣时,老唐犹豫了一下:“她就要去了20个点,其他人再打点下来,我们这单就白做了。”停了一下,他递根烟给我,“这单子事儿,倪市长一个人说了还不能算的。”我点点头,“这样,到攻坚战的时候我们再跟她谈!” 凌吾就泡在滨海,每天不厌其烦地去跟券商的老总早请示晚汇报,风雨无阻。老唐则在北京那边活动上边的关系。而我,则保持跟老九的沟通,探听一些内幕和动向。 一天深夜,我一个人在家坐枯禅,手机意外的响了。我拿起看来电,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来不及细想,按了接听键:“喂,你好!” 电话那端先是安静无声,片刻才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萧东楼,你好!”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一张面孔:“你是?” “你听不出来我是谁么?贵人多忘事啊!”她的语气里开始游离出一种嘲讽,这种口气立刻让我确认了她是谁,但我还是继续装糊涂:“对不起,我的确想不起你是谁。” 对方终于丧失了耐心:“那你总该能够记起券商这个项目吧?” 终于按耐不住了吧,靠。心里骂过娘之后,我装作恍然大悟:“倪大小姐!久违久违。” 倪曼轻声地笑了:“萧总你可真是一点儿没变。” 我故作爽朗地笑了几声:“倪曼你还好吧!” 作者:萧_东楼 回复日期:2005…11…9 9:15:25 ? 12 倪曼的电话来者不善,这一点我有着充足的心理准备。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要不是为了你的项目,恐怕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我了吧!”她的声音突然幽怨起来,这让我不由尴尬到不知该如何应对。见我不出声,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听说萧总现在发达了?” “哪里哪里?这不混得不好,还要找倪曼你来关照?”我一边应酬她,一边皱着眉头,不知道下面还会发生什么对白。倪曼有话没话地跟我聊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东楼你这么紧张你们的项目,为什么一趟都不来?”我告诉她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走不开,反正那边也有专项负责的副总在跟进,我就不过去了。 “看来项目还是不够吸引力啊?我本来听老九的意思你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还觉得东楼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看来老九说话还是夸张了。”倪曼话里有话,我嘿嘿了两声,没接话。见我不作声,倪曼来了劲儿,“咱们东楼一向是沉得住气,要钓就钓大鱼的,是不是?”我知道她又在旧事重提,拿我和周萌说事儿,心下十分厌恶,却又无可奈何。毕业两三年,我的性格也磨平了不少,居然没有发作,令我自己都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话说到这里,算是说不下去了。倪曼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抛下一句:“有空你还是过来一趟吧,有些事情还想跟你当面谈谈。”她在“当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令我不禁毛骨悚然,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我策划了一个科技部门和金融部门的研讨会,会议主题是关于金融科技化的结合与发展,邀请了科技口方方面面的负责人,也邀请了证券等金融行业的许多头脑人物。会议准备在北海召开,目的是为了扩大行业影响,树立我们在行业里的专业服务商形象。于是滨海这个项目显得尤为重要,如果能够如期拿下,那么将会是这个研讨会的一大亮点,更可以成为我们在证券行业的典型案例。因为在当时而言,大部分的系统集成商所作的项目基本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一单项目里90%以上全是硬件集成,说白了还是变相的硬件分销。而我们这一单如果顺利承接,软件开发及服务将占到整个项目的40%以上,这会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软件开发商的角色,所以这单业务对我们今后的方向还是至关重要的。 前期的会议筹备还算顺利,石方在研讨会的专业议题起草方面全力以赴,给了我很大的信心。老唐在北京的事情进展也颇见成效,所有的关键渐渐都聚焦在滨海当地政府和券商本身的决策方面,我十分矛盾在思忖要不要亲自去一趟,跟倪曼“当面”磋商一次。 老唐从北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跟科技口的一位处长吃饭。我一边喊着喂喂喂一边走出来接电话,老唐说北京那边已经基本没有问题,现在主要看当地政府了。我说应该问题不大吧,老唐说他们现在按兵不动啊,我心下骂了一句然后问老唐怎么办,老唐说要不你还是飞过去一趟吧,有些事情当面谈会比较好。我听到当面两个字,心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挂下电话,我又给老九打过去,老九那边背景声音嘈杂,很显然在歌舞厅之类的地方腐败,这家伙开着一家贸易公司,整天跟海关之类的地方打交道,夜夜笙歌,却乐此不疲。我问他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大声说老九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跟我打马虎眼。他居然叹了口气说,哥们儿要不你还是来一趟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当面谈。 他奶奶的,几天之内,我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当面谈了。我说我考虑一下给你消息就挂了电话。回去接着吃饭,那位处长问我滨海的项目怎么样了,我说可能我要过去一下,进入攻坚战阶段了。他点点头说有这个必要,然后端起酒杯跟我碰杯,说祝我此去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我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跟老唐通电话告诉他我这就启程,老唐显得很是高兴,叮嘱我从财务那边多支点钱带着。我订了机票,通知老九我晚上到,让他去接机,老九也显得很高兴,说是三年没见过我了,今晚要好好喝两杯。 飞机哆嗦着起飞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阵撕裂的头痛。 离那个城市越来越近了,一些往事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来,也许我曾经以为它们注定要被遗忘,可是当它又再跳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永远都是这么近,那么远。 13 这个城市留给我的记忆只是一堆迷惘的碎片,支离破碎,却又像那些玻璃的碎片,时不时会刺痛你,尖锐而且鲜血淋漓。 毛毛是我的初恋女友。我们是在我大三的一个春天认识的。 大三的时候我开始写了许多乐评和歌词,并被多家杂志社与唱片公司选用,可惜的是那些歌词多数被收购后就压了箱底,迄今没有一首面世。 记得我当时还参加了一届校园民谣创作大赛,有首作品获了二等奖,在后期宣传时要求我写个小小的创作文案,我当时写了一段话,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纵是百转千回,也终归狭路相逢,不能幸免。”当时自己写完后还颇为自得,沾沾自喜。 后来那个大赛因为资金问题,居然不了了之,草草收场,令人郁闷。 若干年后,当我听到王菲的《流年》时,忍不住当场跳了起来,甚至扬言要找林夕打官司去,那时候已经喝得醉眼迷离,但是记忆犹新。 学校由于机制原因,不给学生自己玩乐队,致使我的音乐情结一天天堆积,无处宣泄。好在老九人面宽广,穿针引线,介绍我和医学院、工学院的几个家伙认识,大家准备自己组个乐队来玩。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人被暖洋洋的风吹得萎靡不振却又舒服无比。初春的料峭已过,热度逐步上升,姑娘们的打扮渐渐开始清凉,赏心悦目。 我就坐在工学院的操场上等老九带一个叫皮皮的鼓手过来,远处和不远处由于春光明媚,都折射出略微有些刺眼的光芒。我等的百无聊赖,就打开老九挂在我肩膀上的书包,拿了包红塔山出来,给自己点上,慢慢的抽了起来。 抽了两口,我看到栏杆的石座上面有个暖水瓶的铝盖儿,就随手将烟灰弹在里面。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住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回过头来,我看到一个漂亮姑娘,细腰长腿,T恤短裙,怒气冲冲。 我懵然无知,四处打量,确定她在冲我发火,但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位同学,你在跟我说话么?” “不是你能是谁?” “我要住什么手啊,左手还是右手?” “无聊!你抽烟的那只手!” “这里不准抽烟?哦,你是学生会的。不对啊……” “你少跟我贫!你怎么能乱弹烟灰呢?“ “我没有乱弹啊,我还专门把它弹到一个容器里了,你看。。。。。”说着我示范性的举起那个盛烟灰的铝瓶盖儿,晃了晃。 那姑娘快步走上来,我坐在草地上,视线仰视,觉得她的腿真是好看。可惜,好看的腿飞起一脚,将我手里的瓶盖儿踢飞了出去。 “这瓶盖儿是我的!”她踢完后还生气地把脚在地上跺了跺。 愣过神儿后,我开始愤怒。 我腾的站起来,“你怎么这么野蛮啊!” 剑拔弩张的时候,老九和一个长发卷卷的家伙走了过来,那个家伙还向野蛮姑娘打着招呼:“周萌你也在啊。” 老九奇怪地看着我们,回头跟长毛说:“皮皮,这就是东楼。” 皮皮伸手跟我握手:“你好哥们儿。你跟周萌认识?” 我跟周萌异口同声大声说:“不认识!” 老九和皮皮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排练室,我忍不住开始高兴起来。我拉开蒙着键盘的布,弹了几下,觉得手生得厉害。 活动了几下,我试着弹的顺畅,并且嘴里哼唱了起来: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我没有看到,有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我,开始变得柔和,变得湿润。 作者:萧_东楼 回复日期:2005…11…9 18:50:22 ? 14 从那次以后,我们的乐队正式成立,我担任键盘手,主创并兼任第二主唱。 从皮皮的口中我知道了周萌是他们学校的校花,而且家中背景雄浑,我记得当时颇为刻薄的说,这么牛叉,来这里读工学院?皮皮表示这也是她们的疑问,只是无解。 说实话,周萌的确美丽动人,可惜,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仗着自己漂亮或是家中有钱有势就盛气凌人,优越感十足的女孩子,比如说倪曼就是一例。 有趣的是,周萌居然是这个乐队的忠实听众,时不时跑过来看我们排练,与皮皮老九混得极熟,反而我们之间,永远都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互相攻击,谁也不肯让谁。有几次我还把她给气哭了鼻子,时间久了,如果没有她过来跟我抬杠,我还会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一个酷暑的午后,我们一堆人禁不住天气的折磨,决定停止排练,出去看电影打发时间。于是乎,浩浩荡荡一行十多人集体向电影院迈进。 到了电影院门口,多数人都涌向西片的窗口,我却一个人站在港片的窗口琢磨着有什么电影可以看,我记得当时在放映陈可辛的作品展,包括《金枝玉叶》、《风尘三侠》、《甜蜜蜜》几部片子,于是我决定单独行动,自己去看。 我拿出钱准备买票的时候,听到周萌在我背后说,能不能买多一张票? 我回头有点诧异的看看她,她居然破天荒地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还是刻薄了一句,看港片,你不嫌俗啊? 周萌摇摇头,认真的说,我很喜欢陈可辛。 我没再说话,买了两张票,一同入场。 电影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风尘三侠》是我看过的,而另外两部则是新片。放完之后,老板心情极好的加送了一部李志毅导演的《流氓医生》给我们看,在场的人都热烈鼓掌,为老板的善解人意,也为梁朝伟精湛的演技,可惜放到一半,停电了。 漆黑一片中,谁都不愿离场,都想等候电影的结局。这等情况下,我和周萌显得有些尴尬,于是便探讨起电影,意图打破冷场。 我记得我们聊起了UFO,也就是电影人制作公司。这家公司大约成立90年代初,几位老板曾志伟奚仲文陈可辛等都是在香港电影圈摸爬滚打多年的优秀电影制作者。那时候许鞍华严浩等受所谓“新浪潮”影响的文艺片导演较他们的黄金时代略显式微。 但香港电影业却正在迎来本世纪的最后一次颠峰,UFO出品的众多电影以其商业与艺术并重而大受欢迎。然而文艺片终究要依靠市道的景气,香港电影业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如此大规模的投资文艺片了。 曾几何时香港不只有王家卫,因而不必为一部《2046》炒翻天。那个辉煌的时代,有一群人,一群热爱电影的人在不断的灌溉我们的心灵。 最后我们把话题聚焦在UFO出品的一个电影系列《记得香蕉成熟时》,记得我还一不小心把香蕉说成了蜜桃,好在电影院里漆黑一片,看不到我的脸红。 这是一部堪称中国版的《成长的烦恼》,甚至若干年后在我看到《美国派》大行其道的时候,依然会更加怀念这部电影。 说起成长,说起家庭,勾起了周萌的很多话题,原来她父母真的是上海的要员,家里的确是背景雄浑,可是周萌说,她一点也不快乐。喜欢她的人很多,但不是喜欢她的美貌就是喜欢她的家庭,抑或是两者都喜欢。所以,她当初坚决不考上海的学校,往北京去,但是在考北大的时候以八分之差落榜,但是这个傻瓜不要家里走动关系,任凭自由分配,到了这所工学院。家里四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女儿,自然是宠爱有加,不会强迫她作甚么。我想她的父母也会认为大学无所谓,以她们家的条件,还可以分分钟出国深造。 说到后来,她居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当时黑暗,她又哭得伤心,我自然而然就伸手揽她过来,借个肩膀给她依靠,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令我心猿意马。 电影终究没能放下去,我们起身离开。我们似乎突然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滔滔不绝。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一路回到了工学院时,已经是深夜1点钟。十八站路,现在想起来,依然触目惊心。 在她们的宿舍门口,我们对视了很久。 最后,我吻了她。 月光下的城,城下的灯下的人,在等 人群里的风,风里的歌里的,岁月声 谁不知不觉叹息叹那不知不觉年纪 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 早晨你来过留下过弥漫过樱花香 窗被打开过门开过人问我怎么说 你曾唱一样月光 曾陪我为落叶悲伤 曾在落满雪的窗前画我的模样 那些飘满雪的冬天 那个不带伞的少年 那句被门挡住的誓言 那串被雪覆盖的再见 15 那夜,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是很晚。想不到老九还在等着我,我刚躺到自己的床上就被吓了一跳,黑暗中,老九笑眯眯的眼睛居然炯炯有神。 我骂了一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们俩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老九还不忘记从自己的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红塔山和打火机。 我们走到走廊尽头的乒乓球室,打开窗户,坐在乒乓球案子上抽烟。由于心情激动,我也忍不住陪着老九抽了好几根烟。 老九笑眯眯地说,你们下午去哪里了? 我装作不在意,当然是去看电影,靠! 老九板着脸,去看电影干吗甩掉大队伍? 我连说无辜,说明并非早有企图。老九在我赌咒发誓之后终于相信,但是他点了根烟后用力吸了两口,“东楼,周萌可是早就开始瞄你了。早就通过皮皮在我这里打听了你很多事情。” “不可能,你看她什么时候不跟我戗着茬儿说话?” “人家女孩子有自尊心的嘛,尤其周萌这样的。话说回来了,你算是搭上顺风大船了,今后乘风破浪,一马平川,可别忘了弟兄们,嘿嘿。” “靠!”我用力捶了他一拳。 老九忽然若有所思:“东楼,我算是想明白了。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我警惕地看着他。 果然,老九绷不住笑了:“怪不得你坚决拒绝倪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啊!” 老九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为人,我自然也不会介意。但是想不到,就是兄弟之间的一句笑谈,后来在整个校园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跟周萌好了之后,再也没有红过脸,吵过架,基本上来说,她尽其所有可能迁就了我的臭脾气,当然,我也时时照顾着她极度敏感的自尊心。就这样,一直到了毕业前夕。 上海的女孩子总有许多不知所以的优越感,更何况是周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终于在毕业前的一个星期,我们吵架了,然后分手。 周萌的乳名叫做毛毛,我们好了之后我一直这么称呼她,可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我却称呼她的大名,郑重其事:“周萌,我们完蛋了!” 毛毛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我走出去很远才隐隐觉得不妙,回头敲门,她死活不开。等我找她同宿舍的林悦开了门时,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 毛毛的一头长发散落了一地,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哭得喘不过气来。我走过去试图说些什么,她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叫我走,我记得她说:“萧东楼,你滚出去!” 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出去,然后开始狂奔。 一路上,我碰翻了迎面而来的许多人手里端的脸盆或饭盒,乒乓之声不绝于耳,走廊里的灯光象萤火虫一样在我身边呼啸而过。 赶上毕业前的散伙酒天天不断,我每天都逢邀必到,天天喝得烂醉,只有老九和李响知道个中原委,又无从劝起,之后在我喝醉的时候轮流照顾我。 毕业的前一晚,我跟老九几个人在毕业晚宴结束后来到校外的酒吧单独喝酒,却意外地碰到了毛毛和她的几个室友,还有一个男生。我知道那家伙追了毛毛很久。 我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一阵阵地揪着痛。老九瞅着那男生不顺眼,终于借故发作,动起手来。老九在一片混乱中揪住那个男生,挥拳欲打时,毛毛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 我心里一阵气苦,顿觉心灰意懒,拉住老九走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不争气地泪流满面。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毛毛。 飞机遇上了气流,不断颠簸。 我从钱夹的里层翻出一张有点发黄的照片,上面我和老九、李响勾肩搭背,傻乎乎地灿烂着。毛毛站在我身后微笑着。我禁不住眼睛湿润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照片上的毛毛逐渐模糊,让我几乎看不清她的面目。 【第三章】偷天换日 01 出了机场,感觉有点寒冷。南北气候差异还是十分明显,我显得准备不足。老九远远地向我挥手,兴高采烈。走近前的时候,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老九这几年明显胖了不少,我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他嘿嘿地笑。老九现在开的是一辆黑色的丰田佳美,我调侃他:“混得不错啊!”他满不在乎地递了根烟给我:“老头子给的!我自己哪有闲钱买车!”老九的老爷子在当地最大的一家合资企业做总经理,也算位高权重。与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的是,老九还是很喜欢自己折腾?(: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5 部分阅读 不同的是,老九还是很喜欢自己折腾点儿东西,却并不愿坐享其成。 车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随着路程的缩短,路两旁的街灯开始亮了起来。 车开得很快。 我将车窗按开了一点缝隙,点上一根烟,慢慢抽着。老九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现在烟瘾满大的嘛,我点点头说是啊。 抽了一半,我突然想起李响,就问老九怎么没看到李响来接我的? 老九沉默了一下:“李响不能来接你了。” 我觉得有点不妙:“为什么?” “前几天,他被抓进去了。” 我大吃一惊:“抓进去?因为什么?” “嫖娼。赶上严打。” “要多久?” “劳教三个月。” “你他妈的就没有去活动活动?” “当然去了,否则是半年。” 我一时无语。只是大口地抽了几下烟,嘴里喃喃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老九眼睛略微有点发红,摇了摇头。 02 车在一个度假山庄的门口停下。老九一边下车一边拿了一个外套给我,外套穿在我身上空荡荡的,却有点短,甚是可笑。在老九的带领下,我们一路走进预先定好的包房。坐下后,老九问我:“要不要找几个小姐过来陪吃饭?”我笑道:“靠!越来越牛了啊,现在吃饭都可以叫小姐的?”老九耸了耸肩。我说不要了,借着吃饭还想跟你谈谈那件事儿呢。老九点头,对经理说那就上菜吧。经理笑容可掬地问我们喝什么酒,老九看我,我表示无所谓。老九就说要贡品琅琊台吧。酒上来之后,我跟老九碰了一杯,居然被被呛了一口,甚是狼狈。 老九哈哈笑道:“这酒72度,过瘾吧!”我骂了他一句,又跟他碰了一杯。菜居然是潮州菜,而且做得很地道。我夹了一块卤水鹅掌,慢慢嚼着,等老九跟我说话。老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拍拍我的肩,继续跟我喝酒。 看他不提正事,我也就沉住气不作声。反正来都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就放下心来跟老九喝着,聊些同学的旧事。老九很快眼睛红了起来,这是他一贯的毛病,喝酒不红脸却红眼睛。 菜没怎么动,酒已经喝完了一瓶。老九征求我意见要不要再来一瓶,我摇摇头说算了,这酒太烈,直上头。老九哈哈大笑,问我接下来是去唱歌还是桑拿。我说桑拿吧,唱歌太吵。老九叫经理进来签单,我要跟他争,他拉住我:“奶奶的,到我的地头你就听我的,将来到了广州,我才不会跟你客气!”我笑着摇摇头,让他买单。 出了包房,老九打电话给一个相熟的人,让她给安排两个贵宾房和两个“盘靓条顺”的妹妹。他看了我一眼,接着对电话里说:“要一个模样清纯、身材劲爆的,我兄弟喜欢这样的!”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力揉着太阳穴,这酒真的很上头。 桑拿的地方就在山庄里面,进门的大堂豪华的耀眼,比那些五星级酒店装修还要奢华。老九跟我说这地方是上面有人罩着的,绝对安全,你随时可能在这里碰到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看我一脸狐疑,老九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白金质地的会员卡:“这里可是会员制,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我问他会员卡一年多少钱,他笑了笑:“不知道,肯定不会少,而且钱还在其次,有钱都不一定能进来。”接着补充了一句:“倪曼给的。”说完嘿嘿地笑。 我被领进一个套房,老九让我好好放松,转身出去,大概进了另一个房间。我坐下来打量四周,有人轻轻敲门。随后进来一个女孩子,穿着短裙,套房里开着冷暖空调,也不觉得冷。女孩子个头不高,但一双腿笔直修长,皮肤白皙。老九说得没错,这里的女孩子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整体水平绝对一流。女孩子给我鞠了个躬,上前来为我宽衣解带。她的手指微微有些冰凉,摸在我的皮肤上很是舒服。 为我换上浴袍后,女孩子进到里间不知在忙活什么,片刻,她笑盈盈的走出来说:“先生可以了。”我随着她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里面才是别有洞天。那间浴室足足有200多平米,里面有干蒸房、湿蒸房,还有一个小型的浴池,最为扎眼别致的是,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热气腾腾的冒着白汽。木桶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阶梯,那女孩子帮我将浴袍解开除去,扶我进了木桶,然后站在旁边为我加水、按摩。 这种桑拿的方式我还第一次见到,整个感觉和小姐的服务都让我前所未有的舒服。我将自己深深的泡进热水里,愉快地呻吟了两声。女孩子轻声说:“这桶里面泡的是密制的中药。”我随口问她是什么中药,她笑:“不知道!反正是滋阴壮阳的。”我也笑。我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四肢极度地放松着。我问她叫什么,她说叫萌萌。这个称呼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心下甚至怀疑是不是老九捣的鬼,怎么会这么巧,这女孩子也叫萌萌? 过了许久,不知道是中药真的十分见效还是别的原因,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有了反应。萌萌的手在抚摸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一些变化,就停下来擦干手,脱下自己的短裙和恤衫,慢慢地走进木桶,将自己的身体整个的贴了过来。 她的身体丰满细腻,柔若无骨。我将手慢慢地在她身上游弋着,感受着曲线的变化和起伏。蓦地,她整个人潜进水里,这突如其来的感受令我几乎把持不住。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03 电话是倪曼打来的。 我没有好气地问她有什么事,她轻笑了一声:“怎么了萧总,打搅你的好事了?”我顿觉尴尬,试图搪塞过去,被她打断了:“老九不带你去玩?这地方我有股份的,有什么花花肠子我不知道?” 我心里忍不住大声咒骂,既然知道还来骚扰我?贱人! 见我不出声,她又放缓了口气:“东楼啊,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享受吧!享受完了还有精力的话,来我这里坐坐?”我心想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就满口答应。倪曼说:“不过我10点钟会准时休息,明天一早我要出国,大概半个月才回来。。。。。。”随后电话就挂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我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这贱人分明是要我现在就飞奔过去,迟了的话我这趟就算是白跑了。 我叹了口气,那个叫萌萌的小妹善解人意地帮我点了根烟,我无声地抽着烟,眉头紧锁。烟抽完,我起身穿衣服。收拾停当,我拿出钱夹,抽出几张放在茶几上,匆匆离去。 没有惊动老九,我出门叫了辆出租,让他进城。然后拿出手机照刚才的电话回拨,过了许久,才听到电话那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 目的地处是一个私人别墅区,出租车司机听了我报出的地点后都不禁客气了许多,这令我意识到,这个小区的住户可能都不是一般的有钱。已近晚上10点,加上天气转冷,路上人不多,车开得很快。不像广州,10点钟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到处还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车在大门口就停下了,保安系统十分严谨,在问明情况后,一个保安拉开车门坐上来同我们一起来到我所要寻找的地方,原来是一栋独立别墅,独门独院。我拿出手机告诉倪曼我到了,门锁嗒的一声弹开了。保安礼貌地告退,跟着出租车离去。 我推开门走进去,穿过一条小路,进入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我不禁心里有些气恼。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给倪曼,告诉她我进来了。果不其然,倪曼说她在二楼,让我上去。我在心里问候了她母亲至少三遍,然后很客气地说,我不上去了,就在客厅等她。她大概感觉到我的坚决,就轻斥了一声:“好几年了,还这么倔。”片刻,倪曼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施施然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女人比在学校的时候丰腴了很多。她一边跟我慵懒地打着招呼,一边向吧台那边走去,问我喝点儿什么。我笑笑说随便。过不多时,她拎着一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坐在我面前。 我拿起酒瓶看了看上面的标签,那是一枝法国红酒,牌子没听过,但年份是82年的。我说就是不同啊,喝的都是好酒。她白了我一眼说,我跟周萌比哪算有钱人?我的脸立刻阴了一下,她便不再出声。 我们闲扯着喝了两杯酒,倪曼的话语里开始带出些幽怨的意思来,我忙打岔说老九现在不错啊,她居然轻蔑地撇了撇嘴,说他懂得什么。忽然,她按住太阳穴,酒杯也掉在地上,我不及细想走上前去,她居然一把把我拉倒在沙发上,呻吟着说:“你不想我么?”她的呼吸急促不安,睡衣也因为用力而散开来。 她的睡衣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穿,胸口饱满柔软。我不出声,只是稍微用力,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她越发妩媚起来,身体象一只蛇一般缠了上来,连呻吟的声音都已经开始湿润。 我按住她四处游走的手:“你老公不在家?” “他出国考察了。” “我们这么做似乎对不起老九吧?” “切!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着呢?” “就在那个会所啊!你今晚坏了我的好事,准备怎么补偿我啊?” “人家现在不正在补偿你么?”她的眼睛眯得象一根丝。 “倪曼,你知道我是来作什么的。。。。。。” “这会儿什么都别说了,快。”她的手开始越发不老实起来。 我忍无可忍,挣扎了一下,站起身来。 我冷冷地看着她,不出声。然后扭头走了出去,我听到背后有呜咽声,不知道是羞愧,是怨恨,还是伤心。 04 老九的电话在我上了出租车之后没多久便打了进来。他先是问我跑哪里去了,见我不作声,便又会意地笑,我没好气地骂道:“他奶奶的老九,安排好我住的地方,今晚我们继续喝!有些话你不跟我说清楚,以后就别他妈跟我称兄道弟的!” 老九沉默了一下,然后让我回到那个度假山庄,说这里有酒店住的。至于其他的,到了再说。说完居然还叹了口气。 我一路烦闷地回到度假山庄,大概老九跟经理打了招呼,车一停就有人过来问我是不是九哥的朋友,确认之后就有另一辆车把我接上一直向里面驶去。开车的小伙子一路开车一路跟我解释,说这里是不准任何外来车辆进入的。 我冷笑了一声,说真的很牛比啊!那小伙子偷眼看我,大概我的脸上阴晴不定,就也没敢再多话。 车到了一个酒店门口停下,老九果然就在大堂的沙发上抽烟等我。我一路走过去,将他给我穿的外套脱下来狠狠地向他砸过去:“奶奶的老九!”老九陪着笑,过来搂我的肩膀:“得得得,东楼你别这么大火,我们进去再说。” 老九安排了一间套房给我,我随身带的箱子也早已被安置好在房间里。我们在客厅里坐下,我盯着老九道:“到底怎么回事!”老九皱着眉头不知如何开口。我缓了缓口气:“不至于连你都把我蒙在鼓里当孙子骗吧!” 老九说:“东楼,你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又撞回这个枪口来!你知不知道,对于倪曼来说,你始终是她耿耿于怀,乃至心口上永远的刺。但是她没办法,你山高水远,她鞭长莫及啊。这次你们公司搞项目搞到这儿来,这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那你说怎么办?” “不知道!我想这件事儿没这么容易了结!除非你这项目不要了,否则就算你不插手,这事儿都已经变复杂了。倪曼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 我们俩闷着头抽烟,片刻,我站起身,拍了拍老九的肩膀:“九哥,对不起了!”他摇了摇头,没出声。又坐了一会儿,老九站起身告辞,临走时把一张卡放在茶几上:“这是会员卡的副卡,在这里所有消费可以刷卡。”说完叮嘱我好好休息,明早他来接我,见几个朋友。 我拿出手机想要给老唐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拿起房间里的固定电话拨给老唐。我把大致情况告诉了他,显得十分烦闷。老唐告诉我他在北京的进度,反过来安慰了我几句。 我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和老唐讲电话的过程中,我一直有些忧虑地看着它。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会响起的。但是我又十分恐惧电话里会带来的内容。 05 结束与老唐的电话后,我抽着烟,久久不能睡去。 大约凌晨一点钟的时候,手机在桌面上哆嗦起来,我吸了口气拿起来:“喂!” “东楼,还没睡?” 是老九。我松了口气。 “这样东楼,我跟老爷子通了电话,他大概后天从瑞士回来,我把你的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他答应想办法。” “真的?”我不由地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老九的老爷子是当地最大的企业领袖,又是政协委员,也算得是手能通天的人物,如果他肯出手,此事未必没救。 “所以东楼,目前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倪曼,绝对不能让她在老爷子回来之前把有些事情一锤定音,那样的话,可是任谁都无力回天了。” 这话又戳着了我的软肋,我一时无语。 老九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事儿只要你还想办,你得再跟她周旋两天。” 我在电话里“哈哈”狂笑了两声,挂了电话,觉得嘴里极苦。 我打电话给总台,问她们桑拿那边是否通宵营业,得到肯定答复后,我要她把电话转过去。 接通后,我把自己的卡号报出来,然后点名要那个给我服务过的萌萌上门过来。这里的消费者真是上帝,尤其是拿着老九这类的VIP卡,那[奇+書*网QISuu。com]边立刻答应安排。 几分钟后,萌萌打响了我房间的电话:“萧先生,我这就过来。请问,还需要我穿制服么?或者您可以告诉我您喜欢哪一类的服饰,比如护士还是老师,再不空姐。。。。。。” 我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最好是什么都不穿!” 当萌萌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就裹着一条浴巾,里面真的什么也没穿。 06 一夜的荒唐与疯狂使我体力大大透支。我醒来的时候依稀还记得一些事情,挣扎着起来,来到客厅,看到桌上的酒瓶,我想起昨晚和萌萌喝了不少红酒。 我感到体内极度缺水,口干舌燥,就抓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回到卧室躺下,我脑子逐渐清醒起来,拍了拍旁边那个还在熟睡的姑娘。萌萌的舌头比她的眼睛苏醒的更快,很快,我就又一次兴奋起来。 萌萌去洗澡的时候,我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大,然后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是我的一个坏毛病,每当遇到棘手的问题,而又有其他人在场的话,我会借助另外一些强度的噪音帮自己集中思想。 在我的示意下,萌萌洗完澡后换了一件新的浴袍走了,当然,我把老九给我的副卡给了她并且签了单。 看看表大概九点,我点上根烟抽了一半,拿起手机,拨通了倪曼的电话。 电话没人接。但是令我高兴的是,她也没有关机,这起码说明,所谓今天出国云云,纯属扯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要留下来坏我的大事。 不论如何,老九说得不错,我必须先稳住她,等老爷子回来再从长计议。 我笑了笑,接着拨电话,她的手机和别墅电话我轮流拨,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倪曼接了电话,但是声音很冷淡。 “倪曼,昨晚的事情,对不起。” “昨晚,昨晚有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但是我当时的心情,你不会了解的。”我见诚恳无效,改用以守为攻,把自己的心情摆在第一位说事儿。 果然,倪曼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换了一副伤感的语气:“过两天我就走了,这次回来有些地方我很想去看看,但是我更想有人能陪我一起,故地重游。” 倪曼不出声,但是我听得出,或者说我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开始不那么均匀。 “我想去皇城公园,想去看看那段城墙,想去寻找一些时光的碎片。。。。。。”我有意把话说得煽情,心里实则肉麻不已,但是我知道,这一招对倪曼绝对有效。 果然,她放软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我打铁趁热,跟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随后,我打电话给老九,告诉他经过,问他如何。老九沉吟了片刻,说你只要捱过今晚就行了,老头子明天就回。 我向他借车,他说倪曼有车啊,比我的还好。 我骂他糊涂,怎么能在这些细节上犯错误呢,我们现在要从各个方面上占主动地位,让倪曼软化和被动,顺从。如果车是她的,还由她来驾驶,从潜意识里,她就又会把自己摆在一个强势的位置上了。 老九打了几声哈哈,说我要是去做花花公子,广大妇女同胞将会祸患无穷。我说好在我不是,他居然认真感慨,吾辈幸甚。 他答应立刻找人把车送来,接着居然酸溜溜地说,要是打野战的话,别把车搞脏了。 我哈哈大笑,跟他说,洗车的钱我出。 挂上电话,我扯下浴袍准备去洗澡。电视上在放BEYOND的一首MV,由于刚才在电话我把电视调了静音,我只能看到四个人在一片雾气茫茫的黑夜里做声嘶力竭状。 我顺手打开声音,一片低音贝司的迂回瞬间淌满了整个房间。 我来到浴室,开始刷牙,一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我。镜子里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目光粘滞,丑陋不堪,而且还残留着刚刚欺骗伎俩成功后得意的笑。 外面的电视里的黄家驹在大声的唱着他的《再见理想》: 独坐在路边街角冷风吹醒 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 只想将结他紧抱诉出辛酸 就在这刻想起往事 心中一股冲劲勇闯 抛开那现实没有顾虑 彷佛身边拥有一切 看似与别人筑起隔膜 几许将烈酒斟满那空杯中 借着那酒洗去悲伤 旧日的知心好友何日再会 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我默默地听完整首歌,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 我对着镜子龇牙咧嘴,里面的那个家伙笑得很难看。 07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倪曼同意把车放在度假山庄,由我开车载她去皇城公园。 在路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注意到她脸上精心地化了妆,大抵是因为昨夜也没有睡好的缘故。 大概也是因为昨晚的尴尬,今天的倪曼无论从装扮和言行举止都变得淑女了很多,这让我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却欣慰很多。 从谈话中我才具体得知,倪曼现在一家国际知名的广告公司就职,任其在当地办事处的首席代表,不受大中华区总裁领导,直接向美国总部的鬼子负责。据说微软在全球的广告有三分之一部分由他们公司承接。 我不由的表示了自己的感慨,然后很严肃地向倪曼描述了一个故事。 “比尔-盖茨在一次车祸中丧生,当他的灵魂飘到半空时,一个天使拦住了他。天使告诉他,由于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来聚敛财富,本应下地狱,但是鉴于他又做了那么多好事促进了人类的进步,也可以进天堂。所以,最后上帝决定,给予其特权,让他自己选择天堂或是地狱。” 倪曼微笑不语,静听下文。 “比尔盖茨骨碌骨碌地转了几下眼睛,说他想先看看天堂和地狱的环境再作决定。天使笑眯眯地说,你果然十分谨慎。但是天堂地狱有别,凡人不可出入仙魔两界,最后在比尔盖茨的苦苦哀求和纠缠下,天使取出两张碟片来给他看。” “先看了天堂,宁静祥和,平淡美丽。又看了地狱,居然灯红酒绿,酒池肉林,赌场、夜总会应有尽有,美女香车络绎不绝。比尔盖茨咽了一下口水,很坚定地指着地狱说我要下地狱!天使问他是否想清楚了,一旦决定就绝无反悔。比尔盖茨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说,决不后悔。” “于是,比尔盖茨就下了地狱。进门之后,他发现这里除了油锅就是刀山,处处鬼哭狼嚎,与先前所见截然不同。他大呼冤枉,天使的声音响起在上空,问他是否后悔了?比尔盖茨愤怒地说天使骗他,天使冷冷地说了一句:你看的那都是广告。” 倪曼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狂笑,笑了很久。 “东楼,你居然绕着弯挤兑我!你可是一点儿都没变。” 我嘿嘿笑了两声。 车开进皇城公园的时候,我才想起问倪曼是否吃了早餐,她摇摇头,我便邀请她一起到湖边的西餐厅吃点东西。落座之后,我点了两杯咖啡和火腿三文治,然后点了根烟,继续跟她聊天。 我问她近来如何,她笑了笑:“你跟老九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了,我怎么样你不知道?” 我只能继续装无辜:“我不认为老九是个八卦到能跟我在背后讲到你什么事情的人。” 倪曼的表情忽然又带出一丝幽怨:“那就是你根本不关心我的状况,自然也不会向老九打听。” 我突然感觉有点惭愧,也感觉这话无从接起,最后只能说了句:“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挺内疚的,唉。”的确,当年的事情确实因为自己年少气盛,本来可以处理的更好。 倪曼笑了笑,没有把这个令我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 吃完早餐,我们步出餐厅,慢慢地在公园里面溜达。 走到桥边的时候,倪曼忽然感慨的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真正认识的,对吧。” 我点点头:“算是。跟你,跟老九,还有李响。” 我们趴在栏杆上,一起出神地望着湖面的远方,一时无语。 08 当年我们刚刚入校,我因文笔出众被校领导破格提名为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候选人引起很多人的不满,还包括老九和倪曼。当时的老九和倪曼凭着家庭的背景和人缘当选了学生会的副主席,分别分管文体和宣传。自然,他们都想安排自己的人脉进去,尤其不愿意接纳我这么一个桀骜不训的家伙。 然而经过一个多月的厮杀,我竟然以绝对优势当选了宣传部长,并兼任校刊的执行主编。我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抓新一期校刊的工作。可是,就在那次校刊的编辑出版过程中,我中箭落马了。 我还记得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被院办的主任传召到他的办公室,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桌子上摊开着我主编的那期校刊,因为刚印出来没多久,纸张上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味。 主任叫我坐下,然后指着刊物中的其中一篇东西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拿起来看,原来是一篇名为《光与影》的寓言,大致是说光与影抬杠,光说没有我哪来的你?影说,没有我的黑暗,哪里趁得出你的光明。 主任黑着脸问我这篇文章为什么当初没有拿来送审。我告诉主任这是因为当时一个排版的意外空白,临时加了一小段寓言填空,所以也就没再专程送审,因为这跟加了副插图或是版画的区别不大。 主任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么?就是你所谓的这个问题不大,已经被人告到书记那里去了,说你满肚子不满,于是借机在影射我们学校的一些问题,书记很重视,责令我们严查。东楼,你闯祸了。” 妈的,就这样,我闯祸了。 我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我先是惊诧,然后是愤怒。我气得几乎发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莫须有”。主任告诉我事情的严重性如何如何,我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到了最后只是一味冷笑。 最后,主任说:“这样吧东楼,你写一份公开检讨,然后我们开会通过并在下一期的校刊上登出来,同时暂时撤掉你校刊执行主编的职务,然后降为副部长,估计这事儿可以平息了。” 我怒极反笑:“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我站起身,将工作证拍在桌子上:“你们直接撤掉我所有职务就行了。”言毕,扬长而去。 这之后没多久,老九和倪曼就把我约到了皇城公园,我拉了李响跟我一同去。那次谈话,老九对我的为人居然甚为认同,俩人从此结为好友,而倪曼也从那之后开始频繁接触我。只是年少气盛的我终于在一次吃饭的时候,向倪曼说出了“怎敢高攀”的话,从此结下梁子。 事后我从老九那里得知,多亏主任的暗中保护,我才得以平安无事。 09 回忆并不愉快,我显得有些郁闷。 倪曼突然打破沉默:“李响出事儿了,你知道么?” 我点点头:“老九跟我说了。” 倪曼盯着我的眼睛:“他怎么跟你说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他说因为嫖娼,赶上严打,被抓了。” 倪曼眼神游离地笑了:“也没说错。” 我察觉不对,倪曼似乎话里有话,就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倪曼离开栏杆,走了两步,回头跟我说:“是嫖娼,不过是老九。李响是替他坐的牢。” 那天老九带着李响到邻省一个县级城市去谈笔业务,虽然数目不是很大,但是后续的常年利润相当可观,以至于老九要和李响亲自出马。 老九他们先在当地最豪华的酒楼请客户吃完了燕翅鲍,然后又跟他们来到一家什么“富豪夜总会”唱歌,因为客户说这里的小姐漂亮、年轻,当然,最主要还会玩、敢玩。 那天晚上宾主尽欢,大家都做到了不醉无归,而且谁也没有空手而归,都买了小姐出台的钟。令人遗憾和不解的是,老九糊里糊涂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那个陪他一夜风流的小姐。不知道是报应还是他们运气太背,第二天中午时分来了几个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老九给拘走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有一丝疑问浮了上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倪曼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就知道我在疑惑什么:“这些都是李响告诉我的。” 事发之后,李响立刻跟到了公安局,折腾了俩小时,才又见到老九。老九十分沮丧地告诉他,那个小姐被抓了,顺便把他供了出来,并把他的名片也交给了警察。李响当场就打电话给他们当地的客户,要他们立刻想办法捞人,对方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俩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没多久,客户就打通了李响的电话,告诉他爱莫能助,现在是严打,说白了就是各局都有自己的罚款和劳教指标,谁求情也没用。俩人当时心都凉了,那个客户在当地还是有点背景的,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话,事情看来真的麻烦了。警察进来要李响交罚款5000元,并且告诉老九他要进行半年劳教,如果筹不到罚款,那么就劳教一年。当时警察拿着老九的名片斜着眼睛看了看,说你不会没钱吧,大老板呢。 老九跟警察说身边没有那么多现金,要李响回省城取去,大概明天上午回来。警察考虑了一下,点头同意先把老九拘在派出所,等明天交了钱再说。 老九悄悄地跟李响说:马上去找倪曼。 倪曼笑了笑:“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了?” 我点了点头,没出声。 “李响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大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打电话给我老公,我们约在一家茶馆见面。你知道我老公是干什么的了?” “听老九说过,是公安局的局长对吧。” “严格来说,是省公安厅的准副厅长。我老公听了之后,立刻拨了几个电话,完了之后摇摇头说很麻烦,这次撞在风头上了,他们那里刚刚有个副局长在这件事情上因为给人通风报信被抓了典型,撤职查办,你说谁还敢顶风作案?” “李响听了之后脸都白了,问还有什么办法。我老公想了想,说进去是一定要进去了,最多就是进去之后,过了这俩月风紧的时候,想办法尽快把他捞出来。” “李响闷着头拼命抽烟,过了一会儿,下了很大决心,说我替九哥去坐牢行不行?我和我老公都愣住了,我老公盘算了一下说这倒不是不可行,反正警方要的是指标,不过哥们儿你自己要想清楚。李响说我想清楚了,九哥不能进去,否则很多事情就麻烦了。我无所谓,小老百姓,说完还呵呵地笑了笑。” “我老公叹了口气,交待了他一些细节,就让李响连夜赶回去了。李响走后,我老公还说,你这个同学真是讲义气,这种兄弟真是没的说。” 李响回去后,跟派出所自首说实际上那天是自己嫖的娼,不过是恶作剧把老九的名片给了小姐,自己应该受罚。警察也知道这里面事有蹊跷,但是一是懒得追究,二是李响又塞了一条中华烟给他,就迅速办了罚款手续,放了老九,将李响抓去劳教。 “老九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睛要我老公尽快把李响捞出来,花多少钱都无所谓。我老公说,这么好的哥们儿,你不求我我也帮这个忙。估计李响大概过俩月就能出来了。” 倪曼有点讽刺地笑着:“看,这就是你的好兄弟老九。” 我无暇理会倪曼的态度,心里十分难过。 10 下午的整个过程我都显得心事重重,为李响难过,为老九难过,也为我自己。 吃晚饭的时候,倪曼有意岔开了话题,谈到了学校的一些人事,平白又多了许多感慨。 “对了东楼,你还记得那个王主任么,就是一直保你的那个?” 我点点头:“记得啊,那次校刊风波如果不是他,我可能真的会被人害死。毕业前我还去他家坐过,不过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说了你可能不信,他自杀了。” 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记得吧,我们快毕业的时候他结婚了。他娶的是我老爸的一个世交的女儿。婚后生活很不如意,后来他居然跟一个女学生搞到一起了,有一次私会的时候被他老婆捉奸在床。他老婆挺狠,把他们俩赤条条堵在床上,还带了一群学生和一些学校领导。” 我听得禁不住咬起牙来。 “后来没多久,王主任就在自己家的厕所吊死了。” 我闷着头喝了几杯酒,心情越发郁闷起来。 晚饭后在倪曼的要求下,我们又找了个酒吧坐了坐,喝了点红酒。 送倪曼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车在她的别墅前停好后,倪曼没有下车,转过头看着我:“不上去坐坐?”车里开了暖气,她没有穿外套,贴身的羊毛衣薄薄的,被她高耸的胸脯撑的十分性感。 我笑了笑:“抱歉啊,今天心情真的不好,李响的事儿还有王主任,心里堵得慌。” 倪曼笑了笑,靠近我:“东楼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不过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你跟我讲感情也好,缓兵之计也好,都没用!” “我想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说是余情未了也行,你说是一口气没出也行,无所谓。” “所以东楼,绕弯子没用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让山不转水转,你又转回来了呢?” 我一直听她说着,没有出声。因为我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什么,否认还是接受?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 倪曼笑了笑,穿上外套,拿起包打开车门,迈步走了下来。 关车门前,她又探身进来,在我耳边说:“好好考虑,我等你电话。”说完在我耳边轻轻呵了口气,咯咯地笑着关上了车门。 我发动车子,一路狂奔。 回到住处,我叫吧台送了一瓶酒上来,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大约一点多钟的时候,石方打了电话给我,告诉我研讨会进展得很顺利,技术团队也基本培训完毕:“现在万事具备,只差合同了,哈哈!” 我默默地听他兴致勃勃,振作了一下说:“合同应该没问题。”石方在电话那头显得很高兴,挂上电话前还问我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告诉他有,很好玩,等合同签下来做现场开发时,带他一起去玩。 挂了电话,我又喝了两杯酒,拿起手机准备给倪曼电话,我把她的电话一个号码一个号码输进去,觉得十分艰难。 但是十个号码终究是拨完了,看着手机上那个绿色的接通键,我心里矛盾万分,最后还是按了红色的取消键。挂了电话之后,我先是把手机摔在地上,接着愤怒地摔了几个玻璃酒杯,但是由于铺着厚厚的地毯,我的郁闷没能得以完整的宣泄。老九说得没错,倪曼这女人太疯狂,这次她是势在必得要报复我!我又该怎么办? 突然,手机在地毯上跳动起来。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拣了起来,来电显示上闪烁着老九的名字。 11 电话接通后,老九笑嘻嘻地说:“东楼,老爷子回来了,我跟他聊着呢。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接你。” 我在黑暗中感觉到一丝光亮在靠近:“那好啊。” 老九挂电话前又问了一句:“车子没弄脏吧?” 我愣了一下,骂道:“你脑袋被猪咬了是不是?” 老九哈哈大笑。 那一晚,我整宿没睡。第二天老九来接我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胡子拉碴,眼睛通红,加上整夜的抽烟,嘴唇也黑黑的,的确有点吓人。我叹了口气,开始洗脸刷牙刮胡子。 老九开车拉我到市里去,路上,我睡着了。醒来后,车在老九家门口停着。 老爷子看起来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却是滴水不漏,不怒自威,显然在场面上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听完我详细的叙述后,老爷子叼着烟斗不出声,闭目思索。 过了良久,老爷子睁开眼,沉吟着说:“这件事情也并非无路可走,但是要去跟倪市长硬碰硬,怕是谁都没有好处,搞不好两败俱伤,最后渔翁还得了利。” “我们要想办法绕过一些看起来必须要走的路。你们在北京有关系么?” 我想了想,老唐一定有,而且他现在人就在北京,于是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眯了眯眼睛:“有件事情我可是有言在先,如果这个项目做成了,老九的公司就是你们今后的硬件提供商了。当然,我是指在省内。你不妨先考率清楚。” 我愣了愣,老九坐不住了,站起来跟老爷子说:“爸,我跟东楼是哥们儿,这不合适吧。” 老爷子淡淡地笑了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而且,生意就是生意,你想让你的朋友欠你一个永远都还不清的人情债么?” 我道了声歉,到外面的院子里给老唐打电话,老唐盘算了一会儿,咬咬牙答应了这个要求,并问老爷子什么时候到,我说定下机票我会给你电话。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我帮老爷子定好机票他就飞去了北京,而我则留守在当地伺机而动。 这期间,我曾经跟老九提起过想去探望李响,老九摇头拒绝:“你认为李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你么?”我想想也是,只好叹了口气作罢。老九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但是终究没有出口。 12 三天后,尘埃落定。 老唐在北京拿到了一个批文,批文的内容意为该项目的实施具有行业启蒙作用,建议与具备行业经验的开发商合作,做好标杆试点云云。这个批文意味着为我们清除了所有竞争对手的障碍。而且随着批文而来的是一笔拨款,也就是说,金融系统全力全资投入此项目,以便将来项目申报的完整性。这样一来,地方政府的那部分投资不需要考虑了,而且,项目的性质已经从合作变成了系统内部的事情,地方政府理论上无权过问。 倪曼曾经打过几次电话给我,我都掐掉了没接。我想,我跟倪曼的这个梁子算是打上死结了。 签约的当天晚上,我请老九喝酒,喝得大醉。在我们都还清醒的时候,我把一个信封塞给了老九,里面是一张50万的支票。绕过地方政府的这一招是老爷子支给我们的,老唐能这么快顺利拿到批文,老九的老爷子也功不可没,因为那笔拨款是从他们集团以基金名义融进去的。另外,按照老爷子的要求,坐下来后我们就草签了一份硬件代理商的协议。老九一再表示了抱歉,我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表示无事。 这之后我们开始放怀畅饮,对于整件事绝口不提。 关于这件事,老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倪曼把事做得太绝,你小子又太倔。” 关于那个信封,我也只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6 部分阅读 这之后我们开始放怀畅饮,对于整件事绝口不提。 关于这件事,老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倪曼把事做得太绝,你小子又太倔。” 关于那个信封,我也只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孝敬老爷子的,我就不登门了。” 【第四章】寂寞如棋 01 在滨海券商的项目开始紧张实施的时候,我们在其它区域的销售拓展也是遍地开花。大概只用了1年不到的时间,我们所覆盖的区域已经包括了滨海、山西、河南、河北、北京、天津、上海,在行业里迅速崛起,令人侧目。 我们也因此设置了四家分公司,分别安扎在滨海、河南、北京、天津。我参与了其中两家分公司的筹建,并亲自飞去选址、选人、搭建结构,做好前期市场铺垫。这半年时间由于长年在外,我几乎荒掉了我的MBA课程。我再次回到广州稍作喘息的时候,已经接近期末,我到公司简单打点了一下就杀回了学校。 进到教学楼的时候,我碰到了杜宅仁和其他几个同学。他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你回来干嘛?”我看着他:“废话,我回来上课啊!”旁边的几个同学一起哈哈大笑,我莫名其妙接着就说:“今天上午不是《市场营销学》么?”杜宅仁忍住笑说:“没错,不过今天是考试了。”我抬腕看了看表上的日历,恍然大悟。 开始发考卷的时候,这门课的老师李进走到我身边:“萧总回来了?”我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忙陪笑道:“昨晚11点多下的飞机。北京真冷,呵呵。”他看了我一眼:“答卷吧,考完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连声答应,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看看杜宅仁,他们都冲我扮鬼脸。 事实上,李进一向对我不错,作为《市场营销学》的老师,他一直有与企业打交道,所以说我的现状他一直是表示极大的理解的。而对这门课我也有着极大兴趣,就算是出差期间,我都有看书学习。所以拿到考卷看了题目,我觉得有极强的自信。 考完试我笑嘻嘻地跟同学们聊天。我告诉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案例分析方面。杜宅仁问我能不能拿90分,我说差不多。他说你祈祷自己一定要拿到90分吧,李进说了,这次笔试只占70%,其余的30%要靠平时成绩打分,比如到堂情况啊,上课回答提问啊,日常案例分析啊。我听了之后脸色灰白,一边诅咒一边向李进的办公室走去。 门是开着的,我还是礼节性的敲了两下。李进抬头看见我,笑着让我进来坐。我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拿起他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李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怎么样,这次出差去了挺久。我说是啊,几家分公司要筹建,话说回来,你教我的许多东西都管用啊。李进笑了:“少拍我马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说也太苛刻了点儿吧。他笑了笑不作声,搞得我心里很没底。 晚上请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在湖滨餐厅吃饭。聊起来才知道我已经错过了一门考试,另外还有两门选修课下周考试。我拿着他们复印给我的讲义笔记,盘算一下时间,觉得问题不大,心才算放下来。只是李进这门课搞得我很郁闷,毕竟这门课是主课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老老实实待在学校,拼命地作最后突击。老实说,我可不想自己的功课就这么荒废掉。就算我不在乎这个文凭,但好歹我也想有始有终。 复习还算顺利,我发觉自己在忙碌了这么久之后,回过头来看书居然还看得进去,而且效率还相当令人满意,这个发现令我十分欣慰。这期间,杜宅仁来骚扰过我两次,每次我都抵不住诱惑跟他出去喝两杯,席间跟他聊聊滨海一行的一些风土人情,这哥们儿也是滨海人。 周末的时候,杜宅仁打来电话,说《市场营销》的分数出来了,我颇为紧张。他嘿嘿笑了两声,告诉我我考了88分。我心里一下子炸开了,靠!过了!就算是按百分之七十来算,我也过关了!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杜宅仁的敲诈,答应全部考完之后请他们去卡拉OK。放下电话,我思忖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给李进,电话里我一再表示感谢,他说你谢我什么?我说如果你把比例定成60:40,我就一定没得救了。他说算你争气,我笑,并邀请他下周末出来吃饭。 紧接着的一周我们考完了剩下的两门课,由于我做了极其充分的复习,考试结束后自我感觉极为良好。可惜,那两门课的老师可没有李进这么友善。 他们通知我,书面考试的成绩只能占到总成绩的百分之六十,这就意味着,除非我书面测试考满分,否则总成绩注定要不及格了。 当杜宅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学校图书馆附近的一个排档喝啤酒,我当时就把一个玻璃杯摔得粉碎。 02 开完会,我坐在办公桌前考虑人员招聘的事情,手边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来听,原来是海群。海群是华总一手提拔起来的中层力量,在华总升为常务副总后,就把行政总监的位置留给了他。我们在华总的朋友圈子里年龄仿佛,所以也很谈得来。 海群约我晚上一起吃饭,美其名曰是庆祝我再次“上磨”,其实估计吃完饭不是殴打麻将就是去酒吧喝酒泡妞。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其它事情可做。 我告诉海群晚上约了华总吃饭,问他去不去,他说妈的,我怎么敢去。 我笑了笑,说估计饭局很快,吃完饭我跟华总一起过去好了。 华总下午恰巧在天河办事,办完直接来接我。我坐上去,扎好安全带,递了两张购物卡给他,说其中一张是给赵处的,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转交给他,快到元旦了,一点心意。 华总顺手抽出来看了看面值,有点意外:“赵处退休了,你不知道?” 我点头说知道啊,华总笑道:“退了可就没什么权的了,你也知道,人走茶凉。” 我也笑了,那没什么,赵处以前也帮了我不少忙,应该的。 华总什么也没说,腾出右手来搂了搂我的肩膀。 吃完饭,我和华总驱车到华侨友谊酒店,海群他们就在上面打牌。到了棋牌室,推开贵宾房的门进去的时候,我大声呼喝着:“抓赌了抓赌了,全他妈给我蹲下!” 出乎我的意料,这帮家伙居然一边吃饭一边殴打麻将,12点钟之后再去泡吧泡妞。我骂骂咧咧地说:“你们这帮家伙,现在越来越他妈堕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对面的江铁扔出了一张六条,连忙拿了过来:“等等,你小子想溜?杠!” 江铁悻悻的拿出100块扔给我:“靠!你小子疯了,坐下来才半个小时,杠了我五次了!还都是六条!六条是你们家养的?!” 我笑眯眯的接过钱放在抽屉里:“那可不,这次我杠了你六条,还要叫胡六九条!”话没说完,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靠!真的是九条!”所有的人哄堂大笑,江铁气得脸都黑了,从钱包里摸出五百块钱拍在桌子上,恨恨地说:“不玩了!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 接下来的手气依然出奇的好,我收钱收到手软。直到我手机响了之后,接了电话,我的运气开始一落千丈,输了个一塌糊涂。 电话是石方打来的。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们正被电视上的一则广告逗得哈哈大笑。 电视上两个肥头大耳的男女用腻得人起鸡皮的声音说:“幸福生活,从xx火腿肠开始。”我脱口而出:“从哪根火腿肠开始的?”一群男人不怀好意地狂笑起来。估计广告的效果也就达到了。 石方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他用很短促的声音说:“东楼,在干什么?”我大声地应着他:“在打麻将啊!” “哦!” “出了什么事儿?” “一言难尽。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了,你先玩着吧。” 我愣愣地挂了电话,接下来就开始疯狂点炮,还常常出错牌。终于,我站起了身:“实在对不住,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 这帮家伙起了一下哄,海群来顶了我的位置。我穿上外套出门口时,他扯了一嗓子:“那你办完事就直接过去大富豪吧!” 我答应了一声,关门离去。 车快到老树咖啡的时候,我拨通了石方的手机,告诉他我来了。 在我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石方走进了老树咖啡的门。我示意他坐下,并给他的杯子里倒上红酒。他喝了一口,也点上支烟抽起来。 老树咖啡是我们都很喜欢的地方。它是广州难得一见的咖啡厅,宽敞,悠闲,人烟稀少。此刻,偌大的咖啡厅里只有三桌客人。从二楼的栏杆望下去,一楼有人在弹钢琴。 石方抽了三支烟,一杯红酒还没喝完,而我已经喝了五杯了。 我们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有点沮丧。我知道石方在为自己的女朋友乔娜不开心,准确的说,是前女友。我见过照片,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妞儿。我之所以这么称呼她,的确有不尊敬的成分在里面。 记得当时我曾经劝过石方放手,因为虽然我没见过此人的庐山真面目,但是从石方的描述和眉眼之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极其贪慕虚荣的女孩子。但是无可否认,她真的很漂亮,这恐怕也是石方迟迟不能下决心放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今天我在打牌的时候,乔娜终于向石方正式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她找到了一个新的男朋友,然后要跟他到上海发展,据说近期就要移民加拿大。石方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竭尽全力劝他喝酒,因为我知道酒虽不能解千愁,但是一抒胸中的郁闷还是可以的。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喝了两支红酒,我喝醉了。 我心里的刺痛不断往上翻涌,毛毛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晃晃悠悠来到酒吧洗手间的时候,刚刚拧开水龙头,就哇地吐了出来,抬起头,镜子里是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目光粘滞,丑陋不堪,而且泪流满面。我偷偷地哭了一会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我为石方难过,更为自己。 03 跟石方分别后,我准备回家,可是海群他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无奈之下我只好掉转车头开回体育东路。 我赶到大富豪的时候,这帮家伙已经喝得兴高采烈了。海群端着杯酒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说:“已经喝了?怎么样,有麻烦事?” 我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 海群从怀里抽出一叠钱,分了一半塞在我口袋里:“咱们赢了,嘿嘿,这是你的一份!” 周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大声吆喝着:“妈咪呢,把妈咪叫进来!”有人拉开门喊,片刻,浓妆艳抹的妈咪走进来,周立斜着眼睛:“给我们萧总找个漂亮的小姐过来!”妈咪满脸堆笑地连声应承,我伸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算了,真的没心情!” 其他几个人叫道:“别理他,去喊就是!”我懒得理会,闷头喝酒。过了一会儿,一群小姐鱼贯而入,依次排好。我连眼睛都懒得抬:“真的不要!靠!” 周立拿出一千块钱扔在桌子上:“谁能搞定我大哥,这钱就是谁的!”几乎是立刻,扑过来四五个小姐,动手动脚,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靠,都给我滚!谁滚得最快,这钱就是谁的!” 我把海群刚才塞给我的钱一把掏出来甩在桌上:“不够的话这儿还有!”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明白一向好脾气的我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海群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小姐离开。我重重地出了口气,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大半瓶洋酒:“兄弟们,对不住,今晚扫你们的兴了!”仰头把酒灌了进去,然后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天他们匆匆散了场,觉得没有尽兴,几个人便又去打麻将。有人建议要送我回家,但大多数人反对,理由是怕我会出事没人照应。于是他们把我背上车,一路拉向华威达酒店。 他们要了间贵宾房开始打麻将,将我放在宽大的沙发上,由海群来照顾我。据说我在车上已经吐了两次,到了酒店还在吐。我隐约听到他们在商量要不要把我送到医院去,这时候我站起来了,用很虚弱的声音却很坚决地说:“我要回家。我没事!” 最后,他们同意我回去,海群开车把我一路送回楼下,下车前,他极不放心地看着我,我勉强撑了一个笑容给他,表示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坐在车子里抽了根烟,其实我的胃已经连烟味都极其敏感了,但是为了让他放心,我还在抽,尽管胃里一阵阵抽搐。 海群掐灭烟头时,淡淡地说了一句:“哥们儿,有什么事情解不开,觉得必要的话,说出来,需要钱还是其他,我尽力而为就是。” 我心想说出来恐怕会让你们目瞪口呆,但是还是对他真诚的友谊感激且感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我的感激和领会,然后步履蹒跚的走下了车。 我摇摇晃晃走进居住的小区,头疼,胃疼,一个疼得似乎要裂开了,一个疼得却像是收缩在一起。 我感觉到海群在我背后注视着我,目光中充满着忧虑。 接下来的两天我的胃承受了巨大的折磨,吃什么吐什么,包括白开水。最后,在石方的坚持下,我去了中医院就诊。结论是胃粘膜破损,但好在还没出血。 我提着几大包中药赶回公司,我只请了两天假,今天必须回来销假了。年底了,公司很忙,我出差回来又忙着考试耽搁了一阵子,现在一下子又请了两天假,似乎也不大合适。 上午十点钟。出租车里。 我抽着烟,听着车里的广播,外面的阳光很好,很灿烂。 这种场景常常让我产生一种幻觉。我会想起3年前来广州的第一个上午,我也是这样坐在出租车里,有趣的是,我那时也是产生了一种幻觉,缘于我会想到96年在加州的那段时光。加州的阳光众所周知的好,宽阔干净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坐在车里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却可以和谐地夹杂着扑面而来:恹恹欲睡却又对新一天的生活充满了感激和希望。我想,那时的我是积极的,就像这灿烂的阳光。 如今的我怀念和憧憬着一些几乎被遗忘的时光,却在现实生活的沼泽中苦苦挣扎。人总在不知不觉中背弃初衷,然后又为这种背弃痛苦不已。 04 我戒酒了。 在戒酒期间,我一律喝冰绿茶代替。因为这种饮品在喝酒的场合找起来十分方便,只不过喝起来令人觉得不齿而已。由于各个夜总会和CLUB今年比较盛行在喝芝华士和黑牌威士忌时兑上冰块与绿茶,所以我总能在所有人喝酒的时候要到绿茶来喝,但是在这些地方一瓶绿茶往往要卖到50以上,而一瓶芝华士才不过六百八。 吃晚饭的时候,几个人在感慨地谈起何谓健康的生活,我在一旁偷笑。这几个个个夜生活丰富到凌晨三点前睡觉都觉得犯罪的鸟人,烟酒不忌,声色犬马,居然谈起健康生活来了。周立看到了我似笑非笑的模样,大声地喝斥我:“萧东楼!你笑什么?你看,我经常戒烟,每次喝酒前都说我今天不能喝多,在酒吧和夜总会一个小姐都不要,你居然嘲笑我不健康?” 我白了他一眼,认真地说:“没错没错。你丫一天能戒好几次烟,每次喝酒都说“我没喝多”,小姐你倒是一个不要,你他妈的没两个你都不高兴!”说完后,我们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家都说要控制要控制,这样下去怎么行啊。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喂!海群啊,我们在吃饭啊,没喝酒没喝酒,很健康,”说到这儿,我看着几个家伙笑,他们也都笑呵呵地看着我,“都谁?还不就是周立,老金几个。去风情玫瑰啊?不好吧,我们正在说以后要控制呢!” 老金忙说:“就是就是,要控制!”我把电话递给他,他接过来说:“海群啊,我们以后要重新做人了,嗯,什么?这样啊,我跟他们商量一下。” 挂了电话,老金咳了两下:“海群说,今天签了合同,庆祝一下,咳,我们做兄弟的要过去一下吧。”我看着他笑:“得了!是不是有什么料到啊?”老金嘿嘿地笑了:“海群说,今天妈咪推荐了几个MODEL过去,啧啧!” 海群看看我:“要不,今天最后一次?” 我笑:“为了庆祝我们明天要开始崭新的健康生活,今天HAPPY一下?” 俩人欢呼道:“东楼说的话就是有道理!” 风情玫瑰是一家有着英伦风情的PUB,进门处的照壁上画着一朵巨大的玫瑰,夺目而且震撼,小小的舞池旁有着几围吧台,舞台上面长年驻着几支正宗的英国乐队和菲律宾乐队。二楼则全部是包房。推开包房的门,海群和老余几个人正喝得兴高采烈,沙发上果然坐着几个身材一流的女孩子,只是浓妆艳抹得令我很不喜欢。海群的怀里正搂着一个,那个女孩儿年级应该不大,却风骚得够呛,圆滚滚的屁股在海群的要害部位蹭来蹭去,海群的一只手居然还有空拿着麦克风,不过另一只手早就深入人胸了。 我们一进去,所有的家伙都开始欢呼,我们挥手致意,我还笑眯眯地跟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那群女孩子居然很识趣地回应道:“为人民币服务!” 一个女孩子很殷勤地来给我倒酒,我挡住她:“给我来瓶绿茶!”海群大声地喊:“不准喝绿茶!”我扮了个鬼脸,不予理睬。 大屏幕上在放一首歌: 千里的路,若是只能 陪你风雪一程 握你的手,前尘后路 我都不问 荒凉人世,聚散离分 谁管情有多真 茫茫人海,只求拥有 真心一份 就值得了爱,就值得了等 就算从此你我红尘两分 我不怨缘份,我只愿你能 记住陪了你天涯的人 就不枉青春,就不枉此生 那怕水里火里一场爱恨 爱不了一生,梦不能成真 也要让痴心随你飞奔 我被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 在我出神的时候,海群带着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我回过神去看,觉得眼前的人极其面熟。海群介绍说:“这是萧总,盛世软件的老总。”拉着那个人的手,“这是谭总,天下文化的执行董事。” 那个人微笑着跟我握手:“萧总还记得我么?谭剑铭。”我恍然大悟,用力地摇了几下他的手,“记得记得,白天鹅的夜光杯。”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海群诧异地看着我们俩:“原来你们认识?” 我笑着说:“认识认识,还差点成了生意伙伴呢。”谭剑铭则微笑不语。 谁能料想啊,这次意外的重逢今后还有那么多意外的结局 05 事情缘于大概一年前。 那是一次私人朋友的聚会,在白天鹅的“夜光杯”,一家充满JAZZ风格的小型PUB。当时一个朋友引荐我们认识,目的是想要我们帮他的公司做一套软件系统,用来管理他们旗下的娱乐事业。我记得那时谭剑铭的衔头是总经理,他自己的公司。当时那家公司做得很大,旗下囊括了广告、MODEL经理人公司、大型活动推广、房地产策划、夜总会、餐饮,甚至还刚刚收购了几家唱片公司和影视文化公司。 谈了一些细节后,我给了他一个电话,让他安排相应负责人跟我们的技术总监联络,并且答应给他最优惠的价格。因为我们刚刚帮上海一家同类型公司做了一套类似的系统,所以二次开发成本较少,加上朋友的关系,我可以给到极其可观的折扣给他。他很开心,为能这么顺利解决这个问题。接下来的时候转为闲聊,期间他接了几个电话,后来又来了一个人,是他们的创作总监。大概是因为并非同行的缘故,他们并没有避讳我的存在,谈论最近准备投拍的几部电视剧。 说实话,对那几部电视剧的创意我颇有点嗤之以鼻。谭剑铭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看出了我表情里隐藏的一些东西。后来那个总监走了之后,他主动问起我对那几部电视剧的看法,我很坦率地告诉他我的看法,他也连连点头,最后他叹了口气:“老兄,我们现在有大量优秀的写手,但是缺乏好的创意跟题材啊。”我突然来了一个念头,问道:“谭总,你看不看《三国》的?” “看,而且很喜欢。我车里随时都放着一套呢,呵呵。” “那就好,你觉得三国的素材如何?” “好是好,但是没什么新意。听萧总的意思,是有些想法?” 我放下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谭总,我们合作一把如何?”谭剑铭精神一振:“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合作的?” “我有一个很好的素材,我们合作来搞一个项目,影视与游戏套拍。”当时我正在雄心勃勃地想要说服老唐和石方,收购整合一家游戏公司,所以谭剑铭的话激发了我的灵感。 “这样,简单来说,其实三国虽是三家君王之争,但是出彩的却是他们麾下的文官武将,而运筹帷幄的则是各自的军师丞相,说白了吧,三国的重头戏有这么几个人:诸葛亮,周瑜,司马懿,还可以加上一个庞统。” 谭剑铭饶有兴趣地听着。 “这样呢,我觉得这几个人之间有敌对的一面,也有惺惺相惜的一面,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去设定他们的少年时代呢?” “你的意思是。。。。。。” “对,我们假定他们少年时就是相识的,而且还是同时师从于水镜先生,同门师兄弟。后来的故事就可以展开来了。。。。。。” 谭剑铭兴奋地笑了:“好啊!剩下的工作让那些写手们去做!” 我们俩端着酒杯走出PUB,户外就是珠江。我们站在江边谈着合作的方式,包括剧本和游戏脚本的同时出炉,影视和游戏共同包装上市,两家公司在此项目上互相掺股运作,项目结束后的后期运作等等。 那晚我们谈了很久。 可是,一个月后谭剑铭失踪了。所有的朋友都与他失去了联络,他那家公司居然在一夜之间负债累累,迅速被一家香港公司收购接手,一切都突然得令人不及反应。后来由于我这边项目众多导致资金紧张,加上谭剑铭的失踪,这个项目就搁浅以至于夭折。 谭剑铭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老兄,一年多不见了。” 我笑道:“是你不见我,不是我不见你啊!” 他很沧桑地笑了一下:“我差不多也是死里逃生啊!” 我拍拍他:“知道。知道你一定遇到了极大的变故。当时问过所有的朋友都不知情,可见这件事也非同小可。能再看到你,知道你没事了,真的很高兴!” 谭剑铭说:“那个项目的事情对不住了。”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了,谁知道现在这市道,搞这个是赔是赚还说不清呢,哈哈。” 谭剑铭跟我碰杯,我抱歉道:“刚戒了!”他没有勉强我,自己一饮而尽。 谭剑铭搂着我:“想想我们的少年三国,自己却已不年少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闪烁着的,是泪光。 06 我跟谭剑铭的那次见面注定了我们的缘分,原因在于双方都在相识和重逢之间经历了人生的一次无情起伏,这让我们感觉到了一丝宿命。 谭剑铭是少年科技大学班的毕业生,16岁大学毕业,20岁到美国麻省理工讲学,22岁拿到自己第一个国际上震惊的成果奖,凭借这个成果,他与人合作挣到了第一桶金,这桶金是数以千万计的,24岁他就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并且在2年之内做成了华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娱乐集团。有趣的是,他的这份事业跟他研究的量子物理没有丝毫关系。 总之,年少的谭剑铭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我跟他的那次见面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原因很简单,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跟他同龄的圈内人,或曰充满铜臭的“成功人士”。之后的经历他没有讲,只是淡淡地告诉我他在新加坡。至于他怎么又东山再起,在很多人眼里也是一个谜。回来后的谭剑铭身上有着与以前不同的气质,过去是少年老成,现在则开始浪荡轻狂,只是在生意上变得手段残酷,令得以前许多生意伙伴谈之胆寒。只是在我面前,他经常还是会有十分孩子气的一面,只有一次喝多的时候,他问我:“东楼,你想不想自己单干?”我笑着说你说呢,他看了我一眼:“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不会再提。如果你需要钱或者其他,你告诉我!”我笑着答应了,之后他果然没有再提起过。 不论如何,我都不得不承认谭剑铭的智商极高。跟他在一起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无论我心情多么灰暗的时候,只要半个小时,他就可以让我开心起来,因为他不会被我绕进去。我平时的谈话经常会让许多朋友深恶痛绝,尤其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我会在找人聊天时把别人也带进牛角尖,最后把他们陷进去不能自拔,而我过两天回过劲儿了,又仿佛救世主一般把他们带出来。而谭剑铭不会,他可以一脚把我踹醒,然后就是那句口头禅:“走!哥哥带你开心去!”他经常在我面前自称哥哥,虽然他比我还小半岁。 谭剑铭少年谢顶,面容也显得比同龄人苍老,加上手中所操持的事业又超级庞大,所以成熟度超过许多比他还大一轮的人。而对我来说,我的所谓少年得志和过于早熟在他面前反而不那么凸现。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对他有着极大的依赖。只是事后很久我才知道,原来在他心目中我居然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 那段时间,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只要我不开心,我就会打他手机,哪怕是凌晨。这种习惯使我变得轻松,因为我不再是只能坚强的人,我也有机会放任我的脆弱。 谭剑铭的新事业做得比以前似乎更大,只是我已不是以前的我,所以我们很少谈及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们变成了一种更纯粹意义上的朋友。大难不死的谭剑铭变得在酒色上极其放任,毫无节制到令人发指。我甚至觉得他几乎每天在工作上只耗费个把小时的时间,而其余的时间几乎全泡在浪荡上面。晚上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他找我,还是我找他,他电话里的背景音乐永远都是歌舞升平。 而且,他每天喝得酩酊大醉还要自己开车到处跑,有一次甚至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睡着了。但是他引以为傲的是自己从未出过交通意外,驾驶记录绝对良好。 这令我不禁有些担心。有一次喝酒的时候,我骂了他:“你他妈要再这样下去,小心活不过三十!”他嬉皮笑脸地把一个小姐压倒在沙发上,故意呻吟着说:“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绝对活不过今晚。” 07 公司的事情开始越来越多。 我几乎已经变成了全职上班,并且还被委以重任,建立公司内部管理体系。我一边接过这个任务,一边拼命地给老唐洗脑,试图让他明白,管理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一个可以脱离经营存在的物事,然后开始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扩大范围,成立了策划部、政策研究部、信息管理部,试图在务虚的旗帜下做些务实的事情。 所幸在这一点上,我跟老唐在理念上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公司的业务遍地开花,前线的业务如火如荼,内部的管理也逐渐走上了正轨,老唐因为常年在外,所以在公司的经理办公会上,正式宣布将公司的财务签字权委托给我。这一记重锤使得凌吾终于放弃了与我在公司内部管理上一较高低的念头,主动提出要去开拓业务。老唐征求了我和石方的意见后,任命凌吾为公司的业务总监。 然而,随着凌吾在业务上的逐渐上手,他与技术方面的矛盾开始日益突出,这个矛盾集中表现在他跟另外一个负责技术实施的副总身上,也就是公司的另外一个股东:陶立群。 随着矛盾的激化,升级,公司内部在江山初定的时候,开始出现裂缝。 一天下午,陶立群气冲冲地跑到我办公室,一屁股坐下,狠狠地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凌吾这个王八蛋!” 我起身接了杯水给他,并顺手将办公室的门掩上。 “东楼你来说说看,凌吾这个鸟人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跟老唐打天下的时候,他还他妈的是液体呢,居然现在处处跟我叫板,丢他老母!” 我看陶立群口不择言,情知他气得够呛,就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在山西项目的实施上,凌吾为了自己的业绩,不顾技术方面的实施难度,大包大揽地答应了客户许多不合理的二次开发要求,以至于陶立群这边十分被动。前天在客户那里,陶立群和他手下的项目经理在客户那里据理力争,反而被客户理解成我们这边技术实力有问题,叫嚷着要中止合同。凌吾趁机一状告到了老唐那里,老唐身在北京,听完后一个电话打给了陶立群,言语终颇多微辞,陶立群气得发抖,扔下电话带着项目经理连夜杀回了广州,把项目撂给了凌吾。 我正欲开口,兜里的手机突然拼命地哆嗦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唐,就冲陶立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就按下了接听键。 “东楼,陶立群是不是回广州了?”老唐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点气急败坏。 我说是啊,怎么了。 老唐说:“你赶快弄清除是怎么回事儿,客户那里已经炸窝了,陶立群的手机也不开,奶奶的,这算怎么回事儿?” 我说好的好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陶立群,笑了笑:“老唐气坏了。” 陶立群没好气地说:“关我什么事儿,我还气坏了呢!丢!” 我点了根烟,摇摇头说:“老兄!这事儿你可是做的欠考虑。咱们是自己人,我就不跟你虚头八脑地说客气话了,无论从公司大局着想也好,无论从长远角度要让凌吾收敛也好,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赶快压住客户那里不要出问题。” 陶立群冷静下来后也觉得事态的确严重,事情玩的有点过火了,就低着头不出声。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中午我请你吃饭,给老哥你接风,叫上石方,顺便我们看这件事如何补救。” 我打石方的座机,一直占线,过了十分钟,再打过去,还是占线。我觉得奇怪,于是站起身来,和陶立群一起走到石方的办公室去。 推开门,我看到石方正在讲电话,看我们进来,用眼神示意我们坐下,并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凌吾。 08 石方招呼小姐为我开了一瓶啤酒,吩咐开始上菜。 我递了根烟给他,然后各自点上,开始了今天的正题。石方看着陶立群,说:“老兄!这事儿你可真是做的欠考虑!” 话音未落,我就哈哈地笑出声来。石方奇怪地看着我,陶立群又好气又好笑地嘟哝了一声:“你们俩就快穿一条裤子了。” 待石方弄清楚我刚刚的第一反应也是这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这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我知道陶立群心里隐隐也是有些不快的,毕竟当年他跟老唐、石方一起创业,如今我与老唐和石方的关系俨然已经亲密过他,这多少会让人心里有些失落,虽然相处下来,他对我也颇有好感,知道我的为人,但是作为人之常情,这种感觉毕竟可以理解。 我搂搂他的肩膀,安慰他说:“还有人说我跟你穿一条裤子呢。” 陶立群有点怀疑的说:“怎么可能?” 我说:“骗你干吗?凌吾在背后到处放风,说我跟你一个鼻孔出气,支持技术不支持销售,说什么招人也先仅着技术,做激励政策也先考虑技术,福利安排也先考虑技术,妈的,现在销售团队的人都开始恨我了。” 陶立群这才高兴起来:“本来就是嘛,没有技术在后面开发产品,销售能卖个板板啊!” 我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其实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只不过凌吾的做法实在有些气人。” 石方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开口道:“凌吾刚才打电话拼命诉苦,说现在客户那边越闹越大,他已经快顶不住了,现在向我求援。” 陶立群恨恨地说:“妈的他活该!” 我跟石方对视了一眼:“现在还是赶快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客户真要是中止了合同,损失的可就是公司了,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才撕开了西部区域的口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影响可就大了。” 石方接着说:“现在老唐很恼火,又找不到你,责令我跟东楼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你也不想我们为难吧?” 陶立群低着头不说话,我跟石方摇摇头。 菜陆续端了上来,酒也打开了,我给他们每人倒了半杯,举起杯碰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陶立群拉着石方来到我办公室,当着我们的面打电话给老唐。由于我跟石方商量过后,事先打了电话给老唐说明了一些状况,并且表明了我跟石方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和态度,所以老唐接到陶立群的电话后语气十分和缓。 放下电话后,陶立群笑了笑:“好了,我答应老唐妥善处理这件事情。不过,我跟石方的角色互换一下,我在广州继续主持开发工作,石方带着我的项目经理去完成后面的实施工作。至于整件事情的是非曲直,等项目告一段落,老唐从北京回来,我们再开会解决。” 陶立群笑眯眯地拍了拍石方的肩膀:“赶快订机票吧,明天一早飞太原去。” 石方摇头骂道:“妈的你倒好,现在把皮球踢给我了,拉完屎还要我来擦屁股。靠,我看你跟凌吾都不是什么好鸟!” 说完我们三个都哈哈大笑。 笑声中,石方板着脸很严肃地说:“我今晚就飞过去。” 陶立群惊讶道:“这么够义气!” 石方说:“反正我今晚过去先happy一下,费用算你的!” 陶立群慷慨地说:“没问题!算我的!到时候回来给萧总签字报销就是了,划归太原项目的售后费用!” 我一边摇头一边嘟哝:“靠!你们俩可是股东,花来花去还不都是你们的钱?” 晚上石方真的连夜赶去了太原,在去机场的路上,他打电话给我,拜托我这几天安抚好陶立群,他害怕老唐这次动了真怒,会拿陶立群开刀。毕竟几年的兄弟了,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我让他放心,同时觉得他有些多虑。 然而事实证明,石方对老唐的了解比我更深。 半夜的时候,老唐打了我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冷冰冰地:“陶立群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回去我再跟他算帐!谁不想干都可以滚蛋!” 我连忙试图化解,老唐打断了我的话:“东楼,你不清楚,我太了解他了。他早就对我不放心了,嘿嘿。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大抵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周围安静,老唐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传进我的耳朵,那么清晰,那么刺耳,甚至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天,我小心安抚着陶立群的情绪,希望在老唐回来的时候俩人能够平心静气的谈话。 但是,谁也预想不到,接下来陶立群做了一件事,把大家都逼上了绝路。 09 陶立群会请来会计事务所的人来查账,而且是在老唐和石方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唉,谁也没想到。 那天我在外面见客户,忽然接到财务经理的电话,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说:“陶总要查账,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皱起了眉头:“查账?查什么帐?” 财务经理吞吞吐吐地说:“陶总要看这两年的收入支出以及利润状况,”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他还带了会计师事务所的人。” 天啊,陶立群想干什么。我忙走出客户的办公室,来到走廊,点了根烟,脑子里迅速整理了一下,跟财务经理说:“你先拖住他,我待会儿给你电话。” 我挂下电话,想了想,用力地抽了两口烟,决定还是先打电话给石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老唐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整个人炸起来。 我拨通了石方的电话,把大致情况跟他沟通了一下,石方听完也吃了一惊。 “怎么办?”我们俩几乎是同时问了对方这句话。 石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东楼,你还是赶快赶回去吧,尽量阻止陶立群。我也打个电话给他,劝劝他。唉?(: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7 部分阅读 石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东楼,你还是赶快赶回去吧,尽量阻止陶立群。我也打个电话给他,劝劝他。唉,这事儿要是闹大了,怕是不好收场。” 我跟客户匆匆道了个歉,立刻往公司赶。车子快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老唐的电话打了进来。 老唐声音有点急促:“东楼,你在哪里?” “我在公司楼下。” “好,你立刻上去。陶立群想干什么,是不是要翻天!公司才刚好了几天?妈的!”老唐的声音越来越高,似乎有些失控。 我猜想是财务经理看出事态严重,便打电话给老唐汇报了。 我极力安慰老唐:“我这不已经赶回来了么?另外,我跟石方也通过电话了,他这会儿估计正在打电话给陶立群。” 老唐说:“石方怎么看这个问题?” 我说他也不是很赞同,正是要劝止陶立群。 老唐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查!不是怕他查,而是这算什么?两个股东不在家的时候,带着会计事务所的人来查账,想毁了公司还是怎么样?!你务必压住他!” 我心里十分为难,但还是答应了老唐。 老唐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我打个电话给他。另外,我马上订机票,今天立刻赶回去。” 我觉得事情似乎越闹越大,心里十分不安:“那北京的项目怎么办?” 老唐的声音开始转回平静:“翻不了天。况且后院儿起了火,怎么也得先灭了再说。说起来,这笔帐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我走进公司时,看到财务经理哭丧着脸站在会议室门口,见我回来,似乎遇到大赦一般扑了过来:“你回来就好了!陶总不听我的,他说股东有权利看帐。” 我示意他放松,推开会议室的门,一个陌生的西装革履的家伙坐在窗边喝水,估计就是会计事务所的人,会议桌的另外一头,陶立群正在怒气冲冲地对着手机争论,电话的另一头,估计是老唐。 陶立群大声说道:“好!我就等你回来!我们当面说清楚!最好把石方也叫回来!好,拜拜!” 陶立群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会议桌上,喘着粗气对我说:“东楼,你打电话给石方,叫他立刻赶回来!” 我愕然地看着他:“可是那边的项目。。。。。。” 陶立群粗鲁地打断我的话:“你就跟他说,我们要连夜开紧急董事会!” 10 夜凉如水。 与一干朋友在聊天室聊天。本来欢声笑语,嬉笑怒骂,可是突然一阵心痛袭来,竟觉得无比的疲倦。一种透骨入髓的疲倦。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这种情绪。 也许,这就是寂寞。 它在深夜这样袭来,让我无力反抗。 试图抛掷一些快乐在心里,权作障碍物,阻止它的前进。然而它是那么熟悉这些无力的障碍,轻松将之跨越,直奔我而来。 我只有冷笑着看它扑向我,像蚕一样啮食着我的心,一点一点,直至掏空,竟再也不觉得痛。 生命里有太多需要面对,需要承担的东西,突然觉得很无力,很疲惫,很厌倦。 我为什么要去撑?!我很累。 我只想握紧刀锋,我只想感觉疼痛,我只想活过爱过。 如此寂寞如此夜,谁来与我干杯? 11 傍晚的时候,我开车到白云机场去接石方。 老唐要赶深夜的班机回来,打电话给我要我们回公司等他。我将车停在停车场,打开车窗,一根烟还没抽完,就看到石方拖着个旅行箱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我按了按喇叭,向他招手。石方走过来拉开车门,将皮箱扔在后排座位上,回头坐在我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拿起我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扔掉手里的烟头,将车发动。机场路在下班的高峰期一贯的拥挤无比,我们的车在一片车海中缓缓地移动着。我们俩不断地交换着意见,都对这件事感到忧心忡忡。 车子在转弯上环市路的时候,石方说:“先不要回去了,我们找个地方先坐坐,我不知道老唐回来之前该怎么面对陶立群。”我明白他的意思,就顺势将车拐进了越秀公园门口的“雍雅山坊”,时候尚早,旁边的GOLF酒吧尚未营业,只见一些人在进进出出收拾东西。 “雍雅山坊”依山而建,环境清幽,木叶的清香不时飘来。这里的环境雍容大气而不失精巧别致,时尚现代中不失古朴经典,很适合聊聊天什么的。我们坐下来招呼部长点了他们的招牌菜:鱼头煲,又要了一些肥牛青菜,准备慢慢地打边炉。我想了想,还是要服务员拿了两支啤酒,准备慢慢喝。 庭院雅致,微风徐徐,我跟石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感觉十分惬意,谁都没有提及那个敏感的话题,似乎都在逃避。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还能作些什么。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老唐打来电话,说准备登机,我们约好了12点在公司会议室碰头。饭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决定找个夜店去蒲。旁边的GOLF去了很多次,兴趣已经不大,但是时间有限也不能走得太远,于是我们商议后还是到公司附近的“金圣地”去唱歌。 我们一路把车开进体育中心的西门,泊好车,直接上楼。在路上我已经打电话给那里的经理订好了房,所以报了房间号咨客就直接领我们进去。进去不多久,经理就走进来笑容可掬地问我们怎么安排,我说今天是自己朋友唱唱歌,不是陪客户,经理也就识趣地退了下去,帮我叫了以前的一只存酒,便不来打扰。 我们点了一堆都很喜欢的老歌开始狂吼,我喝了几杯酒,心情十分不好。石方唱了两遍罗大佑的《恋曲2000》,意犹未尽。 远攀入云层里的喜玛拉雅 回首投身浪影浮沉的海峡 北望孤独冰冷如西伯利亚 传情是否有这种说法? 等遍了千年终于见你到达 等到青春终于也见了白发 倘若能摸抚你的双手面颊 此生终也不算虚假 缠绵的千年以后的时差 你还愿认得我吗? 我不能让自己再装聋作哑 沉默的表达代价太傻 我不能让自己与千年挣扎 让我揭晓这千年问答 让我揭晓这千年问答 让这恋曲有这种说法 大约11点半的时候,我们买单走人,回到公司。 公司里面静悄悄的,陶立群办公室的灯亮着,我俩推开门进去,他正在电脑上玩“纸牌接龙”。看到我们进去,他咧嘴笑了笑,没有出声。 老唐风尘仆仆走进公司,扔下自己的行李,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开会吧。” 那天晚上的会一直开到凌晨四点多钟,双方争执不下,没有商量出任何结果。陶立群坚持自己没有做错,将矛头直指凌吾,老唐则要陶立群站在股东的立场上考虑一下这么做的后果。 陶立群嘿嘿冷笑了两声:“股东?如果你把我当股东,我要看看帐你又何必那么大反应?” 我和石方在场十分尴尬,石方跟陶立群的角色完全一致,更是两难。而我,尚不是股东,更加不知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说话。于是我俩只能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会议没有任何结果地散了,但是就股东利益的问题,大家决定明天下午将会议继续。离开会议室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尽管开着抽风,仍然烟雾弥漫。看着老唐和陶立群阴郁的脸,我突然觉得他们是那么陌生。 12 九九年的圣诞节我一个人在家喝啤酒,哪里都没去。戒酒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借口。我知道从自己某天在家独自打开第一罐啤酒就意味着我又开禁了。 最近我陷入了一种厌倦的状态,这种状态令我不知所措,我坐在家里的飘窗台上,看着窗外的人群,思绪不可抑制地被扯回3年前的圣诞节,1996年的洛杉矶。 就在这个平安夜即将过去的时候,石方打通了我的电话,说就在我的楼下,要我下来。我透过玻璃窗看下去,果然见到他从一辆车里探出头来。 我们驱车来到沙面的一间清吧,坐下喝酒,话题有点乏味,主要是我的状态奇差,后来不知怎地,就谈到了香港的娱乐圈。 首先好像是聊到了香港的三级片,主要大家聊得比较多的就是一些演员背后的身份,说出来的确让人大跌眼镜。 相信很多人都看过一套台湾的《金瓶梅》,里面扮演西门大官人的那位单立文,姑且不说他演过多少部戏,起码很多人看过他主演的《聊斋艳谭》和李翰祥的《金瓶梅》系列,对其印象简直就是三级片里的“西门专业户”。 可是鲜为人知的是,他其实是香港当年数一数二的贝斯手,是当年和BEYOND齐名的《蓝战士》乐队的灵魂人物,黄家驹最好的朋友,家驹出殡的时候,扶棺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现在的单立文又做回了自己的音乐,为陈慧琳写写歌,为黎明的演唱会做做贝斯手,倒也逍遥,但绝对谈不上什么当年的理想。 说起徐锦江,很多人也绝不陌生。《满清十大酷刑》、《青楼十二房》、《南洋十大邪术》、《玉蒲团之玉女心经》、《玉蒲团之官人我要》、《大内密探零零性性》、《蜜桃成熟时1997》也算脍炙人口,可他自己坦承,拍三级片是为了养家糊口,还曾为此痛哭流涕,尔东升后来在拍《色情男女》时找到徐锦江来演一个三级片演员,倒是诉尽了他自己的辛酸。可是,徐锦江是国画大师关山月的关门弟子这大概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说到《色情男女》,又想到了该片的主演张国荣,据称这个角色当年本来是准备找周星驰来演绎,可是后来星爷的经纪人公司觉得该片会被定位三级,将会影响星爷的发展,故而换为张国荣。 一切的感慨由此而起,说起这些人,说起张国荣,说起了许久没有提到的一个字眼:理想。 是啊,理想。 人在坚持自己的理想时,是寂寞的,你的一切努力是艰苦的,而且是无人喝彩的。 当你最终发现背弃了理想时,你会惶恐。但是就算你坚持到底,你也会发现,理想早就像那冰冷的尸体一样,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最近的生存状态极其麻木,在蓦然回首的时候,我看到自己曾经的理想像那已经冰凉的尸体,在慢慢的腐烂着。。。。。。。。 单立文有像黄家驹一样的理想和才华,可是他没有黄家驹的运气;徐锦江身为关山月的关门弟子,也开过画展,甚至在雕塑方面都颇有造诣,可是为了生存,走上了演艺圈的道路。 张国荣从艺的坎坷不必细述,但最后他是才华得到承认,机会给了运气,但最后呢?我不知道张国荣为什么会复出歌坛,但是我相信他绝不是不甘寂寞。 张国荣在演绎《霸王别姬》时,把一个人的痴情诠释到了极致,女人本就比男人痴情,男人本就比女人执著,那么一个扮演女人角色的男人真是痴到了可怜。 《阿飞正传》里那句关于没有脚的鸟的台词,更是说出了张国荣的心声。 我跟石方说起了我准备写一部武侠小说叫做《寂寞如尸》,讲的就是男主角曲如诗少年得志,又有着家族荣誉,可是却意外暴毙,于是赶尸的,抢尸的,验尸的交错在一起,最后方知道原来他是诈死,因为在盛名与繁华之下,他累了,他想要逃避,他想要做回一个平凡的人。 石方听来觉得饶有兴趣,说十分期望看到我的小说能够面世。我笑笑说,等我们的事业能闲下来的时候,我就写。写完了,我们一起投资拍吧。说完了石方和我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我借着酒劲儿说:“要拍就找张国荣来演。 几年后,我的《寂寞如尸》几次动笔都无疾而终,直到有一天张国荣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才有种一语成谶的恐惧,感到阵阵的头皮发麻。于是在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再次动笔写《寂寞如尸》,并行将完稿,为了一个几乎忘却的纪念,也为了纪念一个神秘出现神秘消失的叫做“蝴蝶”的朋友。 在小说接近尾声的时候,收音机里居然意外地传出了张国荣的歌声,是那首《左右手》。我狠狠的喝了一口酒,夜空中那天好多星星,我喃喃地说:“也许他也是累了,去做了一个平凡的人。” 13 那次的股东会议应该说不是个很愉快的结局。 在会议上,陶立群提出两点要求:第一,要求在对股东透明的情况下,做一次帐务盘点,让大家了解这两年公司的财务状况;第二,要求明确股东利益,并重新确定股份比例。 盛世的股份结构问题相对来说比较复杂,由于当时公司注册成立的时候尚属于国有股份性质,全部资金是由当时的省证券所出,后来公司转制为私有民营,老唐在陈思的指点下带着石方和陶立群毅然走出了这一步,决定回购股份。在陈思的暗中协助下,老唐扣除了经营过程中的利润回报和几个软件产品的技术作价,最后三人仅用四十万就买下了这家注册资本一百万的公司,而且这里面还有二十万是一年后付清。 最重要的是,这用来回购股份的四十万也是由公司当时的利润里截流出来的。换句话说,实际上,无论是老唐也好,还是石方、陶立群也好,并没有真正从自己的腰包里掏出过一分钱。而后来的股份划分也是简单地凭着大家的商议做出了决定:由老唐掌握70%的股份,而当时仅仅负责技术完全不懂经营的石方陶立群两人则平分剩下的30%股份,各占15%。 当时老唐也承诺这里面有一部分是留给未来进入公司的骨干精英,另外老唐也说过将来公司步上正轨,大家可以坐下来重新论功行赏。石方和陶立群表示毫无异议。 陶立群引用着老唐当年的话,侃侃而谈,会议的气氛变得尴尬而且异样。 最后,老唐打破了沉默,做出了决议:第一,查账的事情,可以,但是要等到春节前后的财务年度结束后;至于第二,老唐示意我把凌吾叫进来,然后说出他的意见:春节前后公司的年终总结和明年规划的大会上,将此作为高层会谈的一项重要议题,一定解决。 看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老唐又补充了一句:希望石方和陶立群考虑将萧东楼和凌吾纳入股东层的事情。 最后,老唐宣布会议结束,重重的说了一句:“事情已经定了时间和解决办法,在这期间,大家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谁再要在这里面兴风作浪或是撂挑子,嘿嘿。。。。。。”说完看了看凌吾和陶立群,没有再说下去。 老唐站起身,端着茶杯走了出去,凌吾也匆忙地跟了出去。这时,陶立群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出声了,语气坚决:“东楼进股东层我没意见,可是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凌吾刚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听到这句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欲待出声却终于没有发作,只是用力地甩了一下会议室的门。 陶立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忽然放声大笑,几近癫狂。 我和石方不自觉地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都显得颇为忧虑。 石方在第二天就赶回了太原,继续坚守项目岗位,而陶立群则主动召开部门会议,排兵布阵,并于当日下午就率人赶赴滨海,进行该项目的最后实施和现场研发的关键阶段。 凌吾则由于石方的大力配合得以从客户处抽身前去开拓其他客户,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运作的状况。老唐眼见情势稳定,终于放心离去,回到北京继续一个国家级大项目的前期需求商定和谈判工作。 老唐临走的时候叮嘱我看好家,我笑着答应,要他放心。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但是我隐隐觉得,有朵乌云正在悄悄地向我们的上空压来,但是我却不知道它是什么。 【第五章】蝴蝶沧海 01 周末的晚上,我推掉了几个饭局,带着我的规划部在公司加班,拟定新一年销售队伍的激励机制,公司这两年发展迅猛许多管理上的问题严重滞后,需要整改,但是难度极大。 这就好比一辆开了很久的车,一直没有停下来维修保养,必定是隐患重重,但是车子业务繁忙又不可能停下来专门检修,这就需要一边开车一边维修,既要保证它的运行速度和运行质量,又要保证在此过程中逐步换掉老化的零件,奶奶的,高难度动作啊。 其实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多是如此,但是及时重视管理还是十分必要,千万不可以抱侥幸心理,就像许多管理者采取有意忽视和回避的态度,他们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问题放在那里,无为而治,它自己就会消失。 事实上,这绝无可能。就算此时过去,也必然会在未来的日子里重新出现,而且还要加上利息,真是应了若干年后红极一时的电影《无间道》里吴镇宇那句经典台词:“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一定会还,而且还会加上利息,损失惨重。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谭剑铭打来电话:“你在哪儿?” 我没好气地说:“我在公司呢!加班,今天不出去混!” 谭剑铭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在电话那边慢条斯理地笑:“没关系。我帮你约了几个银行的行长,都是主管信贷的,来不来随便你。” 我忍不住笑了,但还是骂骂咧咧:“你小子要挟我?” 谭剑铭做出极其严肃的声音说:“我怎么敢?萧总,五分钟后,我在您公司的楼下等。” 02 交待了规划部经理请大家做完手头的阶段任务,替我请大家吃消夜。我就拿上外套,拎起包按电梯下楼。 最近公司项目铺的太广,分支机构又不断建立,流动资金明显吃紧。老唐跟我们商量要想银行融资,可惜软件公司最大的软肋就是缺乏固定资产作抵押,于是贷款的事情进展得十分不顺利。上次喝酒的时候,谭剑铭大大咧咧地说他跟许多行长很熟,问我要不要帮忙,我当他酒后慷慨,也就没当回事儿。 没想到这家伙果然神通广大,居然真的帮我约了人出来,这倒真的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走出金利来大厦的时候,我看到谭剑铭的新款“沙漠王子”静静地泊在路旁,像一只白色的豹子,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走近前去拉开车门的时候,发现车厢里只有谭剑铭一个人,我不禁有些疑惑,谭剑铭让我坐稳扎好安全带,就把车子一溜烟的开了出去。我看着他车走的方向,更加怀疑。 “去哪儿啊?” “去南海啊!” “去南海做什么?” “那几位已经早就在那边开练了!” “为什么不在广州玩?” 谭剑铭侧过脸来看我:“你觉得像他们这样在广州能放得开玩么?” 车进入南海后,很快到了一个比较偏僻安静的地方。我摇下车窗,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外观十分陈旧的三层楼,状似县城招待所。我回过头问谭剑铭:“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玩?图什么?图安全?” 谭剑铭一边熄火一边回答我:“安全当然是毫无疑问的!你知道这是谁的地头?”他压低声音说了一个单位的名称,我心中立刻明了。 准备下车的时候,谭剑铭忽然问我:“你带了多少现金?” 我拉开包看了看:“万把块钱吧!没事儿,我有卡。” 谭剑铭从座位底下拉了一个包出来:“这些爷只玩现金的,你那点儿钱哪够输的。”说完从包里拿了几沓封条都还没拆的钱出来塞给我,“靠,回广州还我!” 我笑着摇摇头,接过来塞进包里:“还你个头啊还,今天赢得你要脱裤子!” 我们一边说一边下车走进去,进了门我就不禁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外观破旧的建筑物里面居然别有洞天,单从大堂看已经不逊于我去过的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原来外表的破旧只是掩人耳目,不至于太过招摇。 我们走前两步,立刻有一个身材高挑,面目娇好的女孩子走上前来。谭剑铭拿了一张镂空的金卡出来,女孩子用手持的一部机器刷了一下然后瞄了一眼,立刻满面堆笑,身体前倾,用十分甜美而职业的声音欢迎我们。谭剑铭报了一个房间号,那个女孩子就走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并且用小巧的对讲机说着什么。一路上我看到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许多黑西装大汉,身形彪悍,耳朵上都无一例外挂着耳脉。 我轻轻地嘟哝了一句,谭剑铭冲我扮了个鬼脸,善解人意地笑。 到了目的地,站在门边的黑衣保安跟小姐点头示意,刷卡推开门,我在心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丢!” 这间套房的奢华程度绝对比我在上海招待重点客户的总统套房还要铺排,偌大的房间里,几个家伙正在一个角落奋力殴打麻将,人嘶马叫,战得正酣。 小姐躬身退出,关上房门,门关上后我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响过,知道这门是十分高端的安全防护锁,觉得这地方真是夸张到“仆街”。 谭剑铭一进门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大声地跟几个家伙打招呼,显得十分熟络亲昵。 五个家伙有四个都是肥头大耳,乏善可陈,只有一个瘦的跟芦柴棒一样的家伙给我的印象深刻,这个芦柴棒面色阴郁,不露声色,直觉告诉我,今晚可能最牛逼的人就是他了。 谭剑铭向这帮家伙介绍我的时候搂着我的肩膀:“这是我最铁的哥们儿,老友啦!盛世软件的萧总!” 我立刻走上前去跟几个人握手,笑容可掬。看来谭剑铭跟他们关系相当不错,四个胖子甚至都站起身来跟我寒暄,只有那个芦柴棒只是坐着握了握手,十分矜持。谭剑铭分别向我介绍了他们,无非是某行某行的刘行张行,介绍到芦柴棒的时候,谭剑铭笑着说:“这是卢大哥!” “丢!还真的姓卢!”我心里不禁好笑,但是知道此人必定来头不小,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一个胖子站起身来让谭剑铭打麻将,谭剑铭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于是我和空出来的两个人拿了副扑克牌玩“三公”。我没敢问他们玩的多大,只管分牌,几个回合下来,我知道他们赌得真的不小,至少都是1000元一底的筹码,不一会儿功夫,茶几上就被人民币堆了一座小山。 03 接近午夜的时候,我跟谭剑铭换过来去打麻将。我数了数,刚才大概输掉了20000多,还好没伤元气。 一上场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怎么不露痕迹但又比较高明地输钱给这些爷们,但是坐下来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刚才的想法多么愚蠢,说这些人都是牌场高手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水平。确切的说,我感觉坐在牌桌上的根本就是三匹狼,而且吃人不吐骨头。 他们水平非常之高,谈笑风生中牌却打得滴水不漏,而且我发现一个极为奇怪的现象,他们几乎都不怎么上牌,几乎全部凭自己去摸。而且我上家坐的就是芦柴棒,我几乎很难从他口里吃到一张牌,活活把我“诛”死。 没多久,我的对家自摸了一把,又买中了一匹马,我瞄了一眼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平糊,就随口问了一句打多大的,我下家的刘行回答我:“一二四。”我迅速盘算了一下,估计不会是百元作单位的,大概猜到是1000做底,于是就抽出了6000块钱的筹码递了过去。 打了大概八个风的时候,我开始多少有些困意。 芦柴棒的手风似乎十分锋利,杀的我们三家溃不成军,我后面几盘运气不错,自摸了两把“混一色”的爆糊,还都买中了马,所以勉强还支撑得住,可是我下家的刘行似乎越来越黑,不仅连续两个风都没自摸过,还频频“点炮出冲”,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黑。 新一轮的东风开始时,他骂骂咧咧地要求“过牌”换换手气,结果没出几张牌就给芦柴棒放了个大炮,点了他一把“清一色对对碰”,一把就输掉了一万五,气得脸色发青。 芦柴棒哈哈大笑,按了麻将台手边的一个按钮,立刻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漂亮的部长,谭剑铭示意她带一批上来,不多会儿上来了七八个穿着超短裙的小姐,个个奇#書*網收集整理都十分漂亮。芦柴棒指着其中两个身材苗条的对刘行说:“怎么样,刘行?” 刘行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看了看:“脸是都挺靓,身材不知道假不假。”说完一脸淫笑。 部长立刻示意那两个小姐脱衣服,这个场面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两个小姐脱光后,刘行点了那个胸部极为丰满的一个,要她留下,并且扔了一个1000元的筹码给那个没选中的小姐。 其余小姐在部长的带领下迅速离开,那个被留下的小姐赤裸裸地被叫了过来,刘行伸手在她胸部抓了两把,高兴地哈哈大笑:“我就喜欢大波妹妹。” 谭剑铭走过来,问刘行说:“我来替你,刘行去出出火。” 刘行摇摇头:“我还要保存体力翻本呢。”说完把椅子往后拉了一下,张开双腿。那小姐迟疑了一下,立刻蹲下来钻进桌子底下。 芦柴棒扔了5000块的筹码在地上,说:“老刘,算我请你的,哈哈。” 于是麻将继续开打,桌子底下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我突然觉得一阵反胃,几欲呕吐。这时谭剑铭在我背后轻轻踢了一下我的椅子,我回头看他,他眼里暗示着我不要失态。 我心里把这帮禽兽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一遍,继续忍着打牌。过了一会儿,刘行突然脸部扭曲,一阵抽搐,肥腻的脸变得极为丑陋,然后整个人瞬间虚脱了一下,接着摸了张牌,兴奋地大叫:“老子终于自摸了!” 刘行低下头说:“别吐!老子奖励你!”说完一边收钱一边又扔了几个筹码下去,小姐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的时候,刘行一脸淫笑地一脚从后面把小姐踹倒,高兴地狂笑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那个小姐美丽的面孔上满是泪水,匆匆地穿起衣服走掉了。我胸中觉得无比郁闷,恨不得一脚把刘行的那张肥脸踩在地上拧几下,大概是我太激动,刘行有点奇怪的看着我:“萧总,你的脸怎么涨的通红啊!” 谭剑铭掐了我一下,为我解围:“东楼大概看得太兴奋了,看来也要给他泄泄火才行!” 刘行极为慷慨地说:“没问题,萧总随便挑,钱算我的!” 还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借着电话走到阳台上。是老唐。 “我在南海陪几个银行行长打麻将。” “好啊,看看有没有机会搞定贷款的事情。” “我知道。” “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受委屈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了,明天晚上,日本江川集团的总经理江川良可能会派他们大中华区首席助理到广州,要跟我们初步谈一谈在金融软件方面的战略合作,下个月他们可能会正式到访,江川良本人也可能会亲自过来。” 老唐顿了一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明天你要亲自接待,并把接下来几天的沟通做到位,我这边无论如何赶不回去了,一切都拜托你了!” 挂了电话,我回到房间跟几个家伙告退,并把原因大致说了一下,几个行长听到江川良也都颇感意外,顿时对我们公司的实力表示了意外的赞赏。 由于我没有开车,谭剑铭也就借机开车送我回去顺便离开。我回到牌桌,拿出包来跟大家结了帐,就告别了几个禽兽,匆匆离去。 车子开出去一公里左右的时候,我打开车窗,把头伸出窗外,冲着外面大声喊到:“我操!我操!我操!” 当时正是凌晨,四处静悄悄的,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公路上传出去很远很远,缩回去的时候,我在车子的倒后镜里看到自己的脸上满是泪水。 04 回去的路上,我和谭剑铭一句话都没有说。 车子进了广州市区的时候,他问我想不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我点点头。 谭剑铭把车子拐下广州大道后,从东风路一路开下去,上东壕涌,开到了文明路。已经凌晨四点钟,这里还是灯火通明,一字排开全是大排挡。据说这是全广州的士司机后半夜的宵夜据点,所以几乎通宵营业。 谭剑铭把车泊好,带着我到其中一家坐下,让老板烤了一打炭烧生蚝,炒了个油菜,上了一窝海鲜粥。菜陆续上来,谭剑铭倒了杯啤酒给我,然后拿起一只生蚝递给我,笑眯眯地说:“来吧,哥们儿,用不着郁闷。” 我闷头喝了两杯啤酒,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没什么了,来,喝酒!” 我们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天开始亮了。谭剑铭说:“你今晚不还要去接待日本人么?早点回去睡个觉,养足精神。” 开车送我回去的路上,谭剑铭给我大致讲了几个行长的能耐,让我不要急,先慢慢跟他们处着,说到那个卢大哥,谭剑铭神秘地笑了笑:“他的身份我真的不好说,反正他是从北京下来的,神通广大就是,将来会有机会用得着的。” 车快到天河的时候,谭剑铭问我晚上要不要弄辆好车去接人,我说可以啊,把你公司配给你的奔驰借来开开,谭剑铭爽快答应:“那有什么问题!明天我让司机去接你就是了。” 车在我住的小区停下了,谭剑铭目送我下车,就在我快要在转角处拐弯的时候,他突然喊了一声:“记得还我钱啊!”我回过头笑:“好啊,你就等着吧!”他也哈哈大笑,发动车子,一溜烟消失在刚刚泛白的黎明中。 我一路走回住处时,见到了几个满脸困意,妆还很残的女人,衣着暴露打着哈欠从小区里三三两两出来。我在天河所住的这个小区住着许多港商台商,所以高级应召时常出没我也见怪不怪,可是今天我突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反胃,接着酒劲儿不停上涌。 我在一个花坛旁停下,开始呕吐,吐的十分汹涌。 许多起来晨运的老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我想,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像刚才鱼贯而出的那些小姐一样,招人厌恶。 我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 我打电话查询了老唐告诉我的航班到港时间,被告知大约7点半左右。于是我起身冲凉,洗蔌,感觉自己精神了很多。我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煎了两个鸡蛋,吃下去之后觉得十分满足。 我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整理思路,然后打电话给办公室的人,让他们准备一套公司的资料给我,一个小时后送到我的住处来。 打完电话我才发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我回过去,原来是谭剑铭的司机。我告诉他六点钟左右到我楼下,并将地址告诉给他。 六点过后,我收拾停当,穿戴整齐,坐电梯下楼,还在电梯里被一个疑似二奶的少妇挑逗了一下,心情有点郁闷。 楼下的花园里,谭剑铭那辆黑色的奔驰已经准时守候,司机就站在车门旁,带着墨镜,毕恭毕敬。 05 经验这东西有时候也会让人犯错误,由于害怕是高峰期会堵车,所以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出了门,结果六点半不到我就到了白云机场。 时间尚早,于是我就点了根烟翻看手中的公司资料。助理很是细心,不仅帮我准备了公司的全套资料,还帮我搜集了一些日本江川集团的信息打印出来附在另外一个文件夹里。小妹妹平日里便甚是体贴,性格也十分温柔,高高挑挑的个子,长腿细腰,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最重要的是,妹妹对我是很有意思的,常常会因为我的调侃红脸。刚才赶到我楼下给我送资料的时候,大概因为赶时间,小脸红扑扑的,身上穿着打网球的一身短打扮还没来及换下,让我看到了平日里都看不到的很多妙处,啧啧,真是可惜。 所以可见,不能把自己喜欢的妹妹招进来,今后一定要紧记莫忘。 日本江川集团是日本最大的金融软件开发机构,其技术实力和商业市场占有率在全日本乃至亚洲都堪称翘楚。江川集团的大老板江川良以及几位股东高层都是银行界出身,至今他们还在日本的几家大银行占有股份,所以江川集团除了软件这部分之外,在金融投资界也是颇有分量。 此次的会谈估计是江川集团看中了中国金融软件市场,但是需要本土的合作伙伴。思及此,回想这近三年的时间我们坚持发展软件,放弃硬件走货的路线,虽则冒险和损失了短期的利益,但是最终还是脱颖而出。 而且我们不以短期利润为目标,选择了几家标杆客户做试点攻坚,看来也取得了不俗的效果,起码目前我们的客户已经呈包围趋势控制了华北,华东,华南三大区域,下一步要考虑西部市场。 就在我思绪天马行空的时候,司机提醒我,时间到了,广播里已经提示该航班到港。我收拾心情,下车向接机口走去。 司机举好牌子,上面写着“盛世软件”和“江川集团”的名字,我则用目光搜寻着走出来的人群,看看这个江川良大中华区的首席助理究竟是何方神圣。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拖着行礼箱,身穿浅灰色风衣的高挑女子在出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冲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她的高跟鞋“噔噔噔”踩在地上,甚是悦耳。 美女走到我面前,看看牌子,莞尔一笑,虽然脸上被墨镜遮住了大半,但还是掩不住她逼人的青春美丽。 “萧东楼?萧总?”声音也是极其舒服的那种。 美女伸出手来:“你好!江川集团中华区,杨洋!” 06 我再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派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来跟我们做这么重要的战略会谈,所以不由地有些发愣。 美女杨洋将自己的墨镜往下拉了点,笑:“萧总觉得这么大的事儿江川集团派个小花瓶来有点儿儿戏是吧?” 我被她说中心事,不觉有点尴尬,只好打个哈哈,连忙否认,实际上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司机十分醒目地过来帮杨洋接过行李,带我们向停车场走去。 上车之后,司机问我:“萧总,现在直接去吃饭的地方?”我回头看杨洋,杨洋笑眯眯地看我:“今晚招待我吃什么?” 我笑了笑:“我在南海渔村订了房间,给杨小姐接风。” 杨洋皱了皱眉头:“南海渔村?吃海鲜?” 司机很及时地补充了一句:“是我们广州吃海鲜最好的地方。” 杨洋笑:“最好的?是最豪华最贵的吧?”没等我回答,她又把身体前倾,离我的座位靠得很近,我可以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水味道。 “萧总,我可以提个要求么?” 我点点头:“当然,你尽管说。” 杨洋高兴了起来:“我不想去吃什么南海渔村,我想吃肠粉,龟龄膏,萝卜牛腩,鱼蛋,虾饺……”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一副心向往之的模样。 我在愕然之余也不禁感到一丝好笑:江川集团到底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小姑娘过来,早知如此,我派我的助理陪她吃饭逛街,不是更称她心意? 我思索了一下,叫司机把车开向北京路。车子在北京路广百处停下来,我回过头抱歉的对杨洋说:“美女,这是步行街,要委屈你下车了。” 美女很高兴:“好啊,我喜欢走走。对了,我们能不能接下来的时间都坐坐地铁和公车什么的?我好喜欢广州的氛围。” 我笑了笑,回头跟司机说:“你把杨小姐的行李拉回酒店,定好房间就好了,不用跟我们了。” 司机问我住哪间酒店,我想了想,征求杨洋的意见:“白天鹅离公司太远,住花园好不好?” 杨洋已经摇下车窗,好奇而兴奋地看着外面:“你安排吧萧总,我没意见。” 我跟司机交待要他去花园定房,用盛世软件的名义定就好,我们在那里有定房协议。 北京路的名字,是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武汉的汉正街、香港的铜锣湾齐名的繁华商业区的代名词,杨洋似乎对林立的商铺没有兴趣,而更多的是着急问我哪里有她要吃的东西。 我直接带她拐进惠福东路的“银记”肠粉,这是广州的老字号,号称“肠粉之王”。他家的肠粉,采用的是最正宗的做法——用布拉肠:皮很薄,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就有食欲;口感极佳,香滑细腻;酱料口味也很好。量很足,价格也算实惠。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人气很旺,常常要等位。 “银记”最驰名的是它的“牛肉 (: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8 部分阅读 常常要等位。 “银记”最驰名的是它的“牛肉拉肠”和“韭王鲜虾拉肠”,我就帮杨洋各叫了一份,顺便给自己叫了一碗滑鸡粥。东西上来之后,杨洋兴奋不已,特别是鲜虾拉肠,红的虾,黄的韭王相配,可谓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酱油的调味作用很明显,这也是“银记”密制调料,其他地方很难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杨洋吃起东西来完全不顾忌其淑女身份,十分大方。我提醒她浅尝辄止即可,因为后面还有许多东西有待尝试。杨洋很听话,将两碟肠粉各吃了一半不到,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尝尝我的鸡粥,我哭笑不得,要老板再来一碗,她居然摇头阻止,拿了一只勺子就直接从我碗里舀了去喝,喝完还啧啧地说好喝。 我付帐的时候,杨洋饶有兴趣地看银记的师傅在制作肠粉:师傅是用布做拉肠的,将面粉汁均匀倒在布上,然后放入炉中,大概几分钟之后,就可以出炉,然后师傅会用银片将肠粉刮下,放在碟中倒上酱油,一叠美味的肠粉就这样拿出来了。 走出来后我又带她去尝了“仁信老铺”的红豆双皮奶,杨洋吃的直吐舌头,大叫好吃,最后自然少不了带她去试一试那家著名的“萝卜牛腩”,人太多,我们就只好站在街边捧碗开吃。我觉得十分尴尬,杨洋却浑然不觉,吃得兴高采烈。 我跟她开玩笑说:“这家老店的利润分分钟好过做IT。”她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2000年的广州在城市景观上已经有了很大变化,尤其是夜晚的灯光建设,颇有成效。杨洋捧着我从“黄振龙凉茶”买给她的龟苓膏,问我怎样才能最好地观赏夜景,我决定带她去游珠江。 我对她说:“带你去晒月光好不好?”她吃吃地笑着说好。 我们打车来到天字码头,买了“蓝海豚”的票,便上了这艘豪华游轮。这个夜晚如同从前很多个夜晚,空气里流转着春天的气息,湿润而清爽。 江涛翻滚,游轮穿过江湾大桥、海珠桥、解放桥、人民桥、海印桥、广州大桥,七彩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好似一条条跨江的彩虹,虹上车来车往,天上还是人间? 我平日里从无心情如此安静地欣赏过这个美丽的城市,而是出没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中,此时也有着难得的好心情。 杨洋站在我旁边,不知何时已取下了墨镜,夜色中,她的长发被江风吹得轻舞飞扬,美丽的面孔精致、宁静。 夜色温柔。 忽然之间,我觉得怦然心动。 07 与珠江相拥而行的滨江大道和沿江大道上,绿色灯光折射绿色的树丛,氤氲成一片幽幽的绿光;江风徐徐,长堤上散步的人们中多有成双结对的恋人,这样的夜色爱情也会温柔的沉醉。 十里花街十里灯,爱群大厦、海关钟楼、沙面的万国领馆建筑上面流光飞舞,却让我觉得时光飞逝,思绪恍惚,惊觉和感慨那无声远走的岁月。 南岸的半岛花园戴着众人戏称的“绿帽子”,我指给杨洋看,她抿着嘴直笑。 过了中山大学北门高大的牌坊,转过白鹅潭便折向二沙岛,杨洋似乎特别喜欢这里,不停地指着这里那里地问。 我笑着问她:“明晚晚饭在二沙岛吃好不好?”她一个劲儿的点头。 送杨洋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我送她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后,没有出电梯便向她道了晚安,并告诉她明早9点半我来接她到公司。 目送她走向房间,我按动了电梯。电梯关上的瞬间,我看到她悄悄地回过头。。。。。。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公司召开各部门中层会议,跟大家布置本周工作,并在会议最后告诉大家日本江川集团的代表这两天会在我们公司考察商谈,希望大家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和工作形象。 散会之后,我跟助理交代了几句,正准备下楼去接杨洋,忽然接到北京方面的电话,跟我谈关于软件企业资质认证的一些关键问题,我看无法脱身,就交待办公室主任替我去接杨洋过来,然后接着讲电话。 讲完电话,我急匆匆地把政策研究部的经理叫到我办公室,把最新的信息告诉他,要求他以最快的时间准备好所有素材,以保证这次认证工作万无一失。我郑重其事地说:“这次认证我是志在必得,决不允许有任何低级错误的发生!大家伙儿打醒十二分的精神,给我把基础工作做扎实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我带上资料向会议室走去,在路上被销售部的一个经理拦住诉苦,我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把这家伙的问题解决,推开会议室的门时,杨洋已经在了。 令我诧异的是,今天的她一身职业套装,气定神闲,站在落地窗前,手捧茶杯,若有所思,与昨晚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看我进来,杨洋微笑着走回会议桌旁,从桌上的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萧总,正式认识一下。”交换名片后我们重新落座,我出于礼貌认真地看了一下她的名片,这一看不禁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名片上赫然印着:江川集团大中华区首席助理杨洋。 其实昨晚我一直在猜度杨洋的真实身份,估计可能是大中华区首席代表的秘书或者是什么其他职位,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身份如此之高。据我所知,江川集团的大中华区首席助理只是协同大中华区首代的工作,但并不被其管辖,这个职位直接向董事会负责,几乎有些钦差大臣的概念。 我不由得对面前这位美女刮目相看,但是心底不免又泛出一些其他的联想。 接下来的谈话迅速进入正题。在谈话的过程中我再一次领教了这个美女的厉害,她在投资分析方面和对目前亚洲金融软件行业的认识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面对她的发问我有几次几乎招架不住,于是索性调整状态,打醒精神,认真对答。而且一上午谈下来我感到收获颇丰,在助理敲门进来提醒我午饭时间到了的时候,杨洋主动提出就在这里吃盒饭,继续我们的会谈,然后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盒饭里要有烧鹅。 等我助理端了饭盒进来的时候,她忽然很调皮地摸了摸小妹妹的头发,说好可爱好乖巧,并且顺手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很漂亮的手机饰物送给她,说是日本发行的一个限量版什么的,小妹妹似乎是知道这个东西的珍贵,高兴的不得了。然后抬头看我,我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收下,小妹妹这才道谢收下。 看着小妹妹走了,杨洋突然说:“好乖巧的小丫头,萧总你让我想起了张无忌的小昭。” 我哈哈大笑:“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是赵敏吧。”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这个玩笑有占便宜的嫌疑,不觉有点尴尬。 杨洋倒是很轻松:“有些像,比如我现在就是代表朝廷来围剿或招安你们的。”说完抿着嘴笑。 下午我安排了几个核心部门的中层干部分别跟杨洋做了沟通,快到六点的时候,杨洋站起身来,要求我带她参观我们的办公场地。我看到她认真地看着,并且时不时作些记录。在看到研发部门的时候,我听到她手机响了并且简短地接了个电话,用日语几里瓜拉说了几句,神色颇为郑重。 挂下电话,她脸上挂着歉意说:“萧总,我现在马上要赶到上海。” 我自然不便多问原因,便问她是否要我送她到机场,她表示不用客气。我就安排了司机到楼下取好车去等,自己则坚持要送她到楼下。 在电梯里,杨洋很认真地说:“萧总,你们公司真的很优秀!我想我和江川先生一定会尽快再来广州跟你们做更加实质性地沟通。” 出了大厦,司机已经等在路旁,我为她拉开车门,祝她一路顺风。杨洋坐上去之后忽然又露出调皮的笑容:“大教主,你还欠我二沙岛一顿饭,不要忘了。” 说完伸出手来跟我握手道别。 车子迅速融进了滚滚的车流,不见了踪影,可是杨洋手上的余温还在我的手心徘徊,久久没有散去。。。。。。 08 我把这次会谈的概况向老唐汇报时,老唐显得十分高兴。 临去北京前,他约我单独吃饭,并且向我透露了下一步的打算。老唐从证监会的朋友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大概近期国家会开设“二板市场”,也就是给高科技企业诸如软件、生物化工等技术含量充分的企业另外一条上市的通道。所以,这次跟江川集团的谈判既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但是也一定要注意把握分寸,切不可将自己的劳动果实贱卖。 我们大致探讨了时间的安排,老唐才又匆匆踏上了奔赴北京的飞机。 滨海券商的项目实施顺利,到了2000年春夏之交的时候进入了尾声并且开始洽谈第二期的合作。与此同时,我们在北京的一个国家级证券交易系统的项目也基本确定了合作意向,老唐在做最后的攻坚。 在广州,我和石方留守并且也在各自忙碌着这件事的其他准备工作。石方在准备这个项目的技术攻关,而我则在忙于该项目的国家火炬计划的鉴定。由于项目还在谈判期,我们的材料都在准备状态,但是某些工作必须走在前面。我们同时进入倒计时状态。大概春节前我们这个项目将正式启动,到时我和石方手头工作完成后就会一起到上海、南京、武汉三地去招生,以满足这个项目对基层开发队伍的需要。 我在给手下开会布置材料的最后准备工作时,华总打来了电话:“萧总!忙什么呢?”我呵呵地笑着:“没啥没啥,领导有什么指示?”电话那头似乎有人进他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示意我稍等,片刻他跟我说:“晚上到会所见面聊吧?”我知道应该会有点事情,华总做人做事一向谨慎,就答应下来。 晚上我到的时候,华总已经在会所的茶艺馆等我,见我到了他跟经理交待了一声,然后招呼我:“先去蒸个桑拿吧!开了一天的会,累啊!”我深表同感,于是一同去。 在干蒸房里,我们围着毛巾靠在木板上闭目养神。我素来知道华总的脾气,所以等他找合适的时机开口。过了一会儿,华总起身向炭桶浇了两瓢水,随着白烟嗞嗞地冒出来,房里的温度陡地升高了。 “舒服啊!”我一边把湿毛巾搭在自己脸上,一边舒展着四肢,汗水汩汩地向外冒着。华总笑说:“舒服吧!但是我要是现在再浇两瓢,估计就会变成折磨了。”我睁开眼看着他,觉得他话里有话。华总最近刚刚升了官,从原来的行政总监升为了副总,按道理说是应该春风得意的,不知道今天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要跟我说。想来官场历来多风浪,快乐痛苦也难分得那么清楚,说起来我与华总有着相当大的年龄差距和阅历差距,只不过在某些层面的交往颇有默契,加之对彼此的为人深表认可,而更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听众:可靠,善解人意。 “东楼,你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突如其来而且很难回答。我斟酌了片刻,还是以问代答:“领导说的是哪方面?”他笑了笑:“就说说工作先吧。” “其实,坦率说,您应该做官,但您做官又很难。”我用湿毛巾抹了一把脸。华总看着我,等待我下面的话。“讲真的,这一点我跟您一样,书生气太重,或者说心底深处太追求完美。” 华总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人事人事,先讲做人,后讲做事啊~!”他转过头,“仕途艰险,我们这些人的命运,都握在那些命运不在自己掌握的人手里。”这句话乍听拗口,细想起来却是。意味深长。 我父母都是官场中人,这里面的浮浮沉沉我心里自是清楚:“领导,机关不就是这样,机关机关,机会、关系,缺一不可。” “是啊,机关里面的确是机关重重。” 走出桑拿区,我们要了一个小包房坐下来吃饭,饭桌上我听到了这次会面的正题。 09 一瓶红酒很快见了底。华总从我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我帮他点上。他平时不抽烟,只在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才会有此雅兴。华总眯起眼抽了两口烟,我挥手让服务员再拿了一瓶红酒进来,他也没有反对。 “东楼,你说我要不要调回机关做事?”华总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出来。 “调回机关?”我知道华总所属的集团背景是一家政府机构,而华总本身就在这家政府机构兼任处长职务,既然他这样问我,势必是机制有所调整了,我直接问他:“难道集团要改制了?”他点点头:“我现在必须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在这里做副总,要么就回机关就职!” 看得出,他在进退两难中徘徊,但是说老实话,我又能给到他什么意见?我想他来找我无非也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倾诉,我所能做的,就是又给他面前的酒杯满上。 我们走出那家会所的时候,华总说:“下周三我生日,你一定要来。”我用力点点头,说我一定来,天上下刀子我也来。他笑了。上了车,他问我:“东楼,你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理想?”我忍不住笑了,“挣钱呗,公司上市呗!”他摇了摇头,“我不是问你这些,从我第一次认识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 我没笑,“是的,正如我觉得你不会是一个真正的官一样。” 他把车停在二沙岛,这里曾经是广州最出名的富人别墅区。人很少,车也很少,我们打开车窗,我帮华总点上了一支烟,回手自己也点上了一支。抽着烟,我说:“我说出来你不会笑我?”他点点头,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我其实很想自己这辈子能写本好书,唱首好歌,拍部好电影,我总想自己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点儿什么,能让别人记住这些东西。”说完后我有点心虚的看华总,怕他会哈哈大笑,可是他居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会笑你的,因为,我也这么想。”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华总,他的眼神是认真的。我知道华总一向喜欢读书写字,但是我不知道,他居然有着和我一样“幼稚”的理想。 我们俩一时伤感无语。我将头靠回座椅,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那无边的疲倦阵阵袭来。 “我们就定明天下午的机票吧,先飞武汉。”石方看着手里的航班表,把一支烟在桌上习惯性地墩来墩去。我揉着因疲倦而睁不开的眼睛,有点懵懂地问:“明天是星期几啊?”昨晚陪国开行的几个“未来之星”喝酒喝到今早凌晨四点,他们几个还精神奕奕,我实在撑不住了就要走人,喊了部长要买单,这几个家伙还算义气,推着我先走。 “星期三?”我点了枝烟,揉着太阳穴拼命地思索着,恍然想起明晚就是华总的生日,就把情况跟石方解释,最后改在后天下午出发。定了机票后,我开始考虑华总的礼物问题。这是件满棘手的事情,说实话。 最后,我还是空着手去了。在这次生日的PARTY上,我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也听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最令我意外的就是,我在那里见到了谭健铭。我们之前在去南海之后,,他们公司交给我们的那个软件项目很快就签了下来,由于我们曾经做过一套类似的系统,所以二次开发的工作量很小,进展顺利。石方基于我的招呼,也跟项目经理做了明确的要求并且时不时也会跟进,所以我基本没有再理会过。 这段时间忙于处理江川集团的接洽和一些后续工作的准备,加上马上要离开广州去招生离开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有很多工作要交待好,所以几乎没有时间和闲暇跟这家伙联络。 我知道他跟海群比较熟,但是不知道他也认识华总,在这样一个场合见面不免颇感意外。 当时我正在跟省办公厅的两位科长寒暄,忽然听到有人招呼我,回过头来才看见谭健铭正窝在一个沙发角落喝红酒。我笑呵呵地走了过去,他见到我很是高兴,将桌上的四瓶红酒扔进冰桶里,一手拎上,一手搂住我向院子里走。这间酒吧依白云山而建,离飞机场很近,经常可以看到飞机呼啸着起飞降落,我们也常戏称这里为“飞机吧”。 “飞机吧”最大的VIP包房叫做“云中漫步”,能容纳四十多人,另外独门独院的有一个小天台,可以坐在那里看飞机,谭健铭现在拉我坐的就是这里。 酒下去的很快,因为谭健铭的杯子没有空过,他自己的口也没有闲过。我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地陪他喝下去。片刻,他停下来,走到平台边的栏杆旁,望着远处。 “东楼,你知道么?今天也是我老妈的生日。” “哦?这么巧!你不回去陪陪伯母?” “我昨天飞过去,今早才去看了她,然后再坐飞机回来广州的。” 他回过头,微笑着:“你大概不知道,我老妈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得了斯德基辛分裂,也就是大家经常说的,精神病。” 10 坐在飞机上等候起飞的时候,我的头还在疼。石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无奈地苦笑着。 昨晚跟谭健铭喝掉了三瓶红酒,然后又被华总和海群揪进屋里继续喝啤酒,喝到最后我只记得我拼命拉人跟我喝,而且据海群今天中午给我电话的描述,我还不停的替别人喝。想到此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飞机终于起飞了。我看石方望着窗外发呆,跟他打趣道:“怎么了?很快要去美国了,心痒痒得等不及了?” 石方回头:“说真的,这次也是有趣,我一个人去,跟独行侠一样。喂,你跟我一起走不行么?” “我也想啊,可是一过完五一节我就得去北京跟进那个项目的事情,你也知道,六月底就要终审了,科技部可不会等我七月初回来之后再开始。” “那也是。”石方摇了摇头,接着问:“那你几年前就去过了,估计也没多大兴趣。对了,有什么好玩的?” “那可真是不好说。”我思索了一下,还是无从回答。石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新书,说是在机场刚才等我的时候买的,我拿过来翻看着,都是一些项目经理的培训教材,石方嘟哝说:“书是很不错的,可惜那个书店居然没有发票,只好我自己掏腰包了。” 我抬起头,笑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有趣的事情要说给你听。” 96年从美国回来前夕,在贾总的建议下,公司安排我们去了一趟拉斯韦加斯。提起拉斯韦加斯,人们首先想起的是它的别称——赌城。其实,去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拉斯韦加斯还有另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结婚之城。 据统计,平均每年在拉斯韦加斯登记结婚的男女有20万对左右,因为,拉斯韦加斯的结婚登记手续非常简便。根据当地法律规定,年满18岁以上的男女,都可以直接前往婚姻登记处领取结婚证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婚姻委员会也可以办理结婚手续。在这里,只要你对自己心上人说出“亲爱的,我们结婚吧!”,不必排队,不必验血,不必等候,连周末假日都有通宵办公的婚姻登记处,只要5分钟,就可完成终身大事了! 因此,许多来到拉斯韦加斯的情侣受不了当地浓厚结婚气氛的诱惑。看着一对对甜甜蜜蜜的恋人,由拉斯韦加斯的白色小教堂步出,以及随处可见的结婚宣传广告,难保不会冲动之下赶着潮流结婚去。 在赌城结婚,除了速度快之外,花样也多。可以选择浪漫传统的教堂婚礼,或是安排颇为前卫的直升机结婚、热汽球婚礼或其他光怪陆离的结婚方式,还有20世纪60年代的复古婚礼,回溯中古欧洲的皇室婚礼、摇滚婚礼……真可谓应有尽有。除了向官方单位登记之外,赌城的饭店,大半都能代劳,许多饭店甚至还提供各式主题的婚礼套装产品,供游客参考。 不过,赌城文化依然是拉斯韦加斯最经典的特色。贯穿拉斯韦加斯市中心,当地人俗称为“长街”的拉斯韦加斯大道北至弗利曼,南达热带大道,其间豪华赌场、饭店林立,可说是拉斯韦加斯观光的精华地段。 弗利曼街可说是赌城文化最早的发源地,赌城的第一条街道、第一栋高楼、第一座电影院皆由此发源。后来 “弗利曼街体验场”正式对外开放。这一段占地17万平方英尺,耗资7000万美元,且在街道间搭起高近百英尺天棚的户外声光展示厅,重振了赌城老街的昔日风光,成为观光客造访赌城的必到之地。 我们到的时候是晚上,灯火辉煌到令人觉得刺眼,数数那些用来营造灯光效果的霓虹灯泡,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这一段横跨大小4个路口的街道,天棚上安装了将近200多万个霓虹灯泡,由这些灯泡的组合制造出将近70000种不同的变化,豪华程度令人咋舌。 我们一行四人按照公司事先的安排,寻找凯撒皇宫酒店。走到长街的心脏地带时,我们不觉眼前一亮。 11 恺撒皇宫赌场饭店最突出的是广场商店街,在这条与饭店相邻的商店街上,有许多罗马塑像、喷泉,让人恍如回到2000年前的古罗马时期。此外,我们赶上了那年刚刚开幕的一项新鲜事物,那就是结合晚餐与魔术表演,名为“恺撒魔术帝国”的表演场地,也是恺撒赌场饭店吸引游客的一大亮点。整个表演场地面积为6万多平方英尺,我们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的远古魔术表演,不由对异域的神秘叹为观止。 我带着贾总他们进了酒店CHECK IN之后,放下随身的小行李,重新回到酒店的大堂。坐着喝了杯咖啡后,我们起身去寻找吃饭的地方,并边走边商议晚饭后的节目。 马戏团赌场饭店算是拉斯韦加斯较为“传统”的一家赌场饭店了。沿袭当年的风俗,马戏表演至今仍是马戏团赌场饭店的一大特色。现今饭店1楼为赌场,2楼则是热闹非凡的免费马戏表演区。从赌场或饭店其他非赌博性的楼层,皆可看到高空走钢索表演、空中飞人,另外还有特技表演、杂耍、秋千及小丑表演。 金银岛赌场饭店让人宛如置身凡尔纳的著名小说《金银岛》中的场景。饭店入口横跨一座吊桥,吊桥下的海浪拍击着人造海湾及依小说内容复制而建的小村落。每天的海盗表演十分精彩,参加表演的专业演员们打扮成海盗和英国水兵,双方隔着木桥作战,只见炮声隆隆,演员们在船上跳上跳下,打斗场面十分逼真精彩。 金殿赌场大饭店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和倾向于入住的酒店,但是鉴于公司的安排,我也只能建议大家去参观一下。走进酒店就好像走进了热带波利尼西亚丛林中,热带植物景观、瀑布、沼泽,还有门口的巨大火山都让整座金殿赌场饭店充满异国情调,那座出名的火山入夜之后每一刻钟都会作一次逼真的火山爆发,我们相约入夜后再来观看。 名声大噪的“白老虎魔术表演”是令金殿声名远播的主要原因,据说这是赌城最贵的表演,入场门票每人100美元,我们却买不到11点之前的门票,场场爆满。 有着“埃菲尔铁塔”矗立在门口的就是巴黎赌场饭店。而纽约赌场饭店则是一幅纽约市的缩影。凡是纽约最闻名的建筑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惟妙惟肖的缩小版。比如自由女神像、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楼等。 金字塔赌场饭店则因其门口巨大的人面狮身像及金字塔闻名,金字塔高达350英尺,足以睥睨群雄,塔顶还设计了一束非常罕见的强大光束,据说连远在拉斯韦加斯之外几百英里的范围都可以看得见。 我们吃完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之后,带着猎奇和寻求刺激的心态进入赌场各自试试手气。我试着玩了几下老虎机后就感觉到索然无味,所以兑换了300元美金的筹码去玩21点。21点有许多牌桌,大多是以最小下注限额为区分,我注意到,最小下注额为60美金的桌子最为紧俏,大约是数目比较适中,适合许多人的需求。 21点起源于16世纪的欧洲,又称“BLACK JACK”;简单说就是使你手中所有的牌点数之和不超过21点,并且仍然比庄家手中的牌更接近21点,赢得游戏。它是一种以运气成分居多的游戏,但是有经验的高手,可以计算出牌机率,提高获胜的机率。 我一直认为自己在21点方面算得上高手,结果一上阵就发现力不从心。我发现庄家的水平远远比我想象中更高,而周围的玩客也都个个经验丰富,我开始坐在起头第一个位置,但是很快就在众人责难的眼光下调换回了中间,因为头尾的人的判断和决定直接会影响赌局的变化。我很快输掉了手里的筹码被迫退出了赌局。我极不甘心地又兑换了300美金,但是结果依然悲惨。 待到入夜的时候,我已经输掉了将近2000美金,以当年我的收入而言,我已经输掉了差不多半年的工资,换言之,我几乎输掉了自己在美国工作期间的全部补助的余额。我汗如雨下,开始意识到自己当年在“百天”的婴儿时期抓彩的预示开始应验。 视线模糊了,我却在一片朦胧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那个刚刚学会走路的自己。 我看到自己正在蹒跚着走向那个挂着玩具的摇车,意志坚定,表情坚毅。 我记事早。这是我妈说的。 我知道,她说的没错,我记忆里面保留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爸爸妈妈去送客人出门,然后我在爬行的过程中跌下了那张高高的床,发出一声闷响。 所以,从我自己独立生活之后,我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撤掉了床架,直接将床垫铺在地板上。 直到现在。 然后的记忆就在“抓彩”上,其实许多地方都有着这样的习俗,让孩子去抓一样他喜欢的东西,以此来判断其将来的前途。 我抓了本书,所有的人都很开心。 如今,我才明白,为什么我逢赌必输。 我不想空着手回家,更不甘心将这次出国的补贴收入贡献给美国人民,我咬咬牙,拿着剩下的五百美金向筹码兑换处走去,我感觉得到自己脚步的沉重。 12 我换筹码的时候遇到了贾总和两位总工,他们也在兑换,不过是拿筹码兑换现金,看样子收获颇丰。我问他们一直在玩什么,他们的回答是一致的:老虎机。我有点纳闷,那有什么好玩,纯粹是搏运气。他们也很纳闷:来赌场不是为了赢钱么?赢了钱就应该开心啊。我想想也是,同时因为他们的话感到沮丧。 贾总指指手上的表:“东楼,时间差不多了。”我明白他们是要去看这里闻名遐迩的大型脱衣舞表演,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我跟他们说在楼下的咖啡厅等我,我半个小时后一定来。 贾总点点头,嘱咐我见好就收。我笑着答应,心想我倒想见着好啊。我迅速将手里的钞票换成了筹码,毅然选择了最小赌注为100美金的牌桌。100美金的筹码是黑色的,我攥着5个筹码向牌桌走去的时候,手心里居然满是汗水。几年后,我在澳门陪客户一万一把地赌“百家乐”的时候,我都没有因为恐惧或兴奋出过汗,我甚至曾经怀念过当年那个手心出汗的日子。 此刻的牌桌人开始变得稀少,尤其是赌注额稍大的更是人少得可怜。大抵是许多小赌的人去看表演,而真正赌得大的人又在贵宾室赌。这张牌桌的荷官居然是个黄皮肤的年轻人,但我无法准确判断他是否中国人。我坐下来,他冲我微笑,显得十分友善。我报以微笑,并且主动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他回答得也很迅速,而且是纯正的北京话。 牌桌上只有我一个客人。 我将一个占满汗水的黑色筹码放在台上。开始发牌。 对方的第一张牌是“4”,我的则是“K”,我感到自己运气不错,接下来,他拿到了一张“3”,而我拿到的则是一张“4”,我感到有些郁闷。我要求他继续发牌,他抬眼看我:“Are you sure?” 我坚定地点头。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扫了我一眼没有出声。接下来他拿到一张“9”,而我则拿到了一张“10”,爆了。 我感到一阵沮丧。年轻的北京荷官开始轻声地跟我聊天:“来这里公干?” “是的。” “今晚手气不好?” “不好!” “输了多少?” “2000多。” 他点点头。接下来的一局,我又输掉了,而在最后一张令我失望的牌之前,他又问了我同样的话“Are you sure?”。 第三局的时候,当他再次问到我同样的问题时,我脑子里激灵了一下,抬头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摇头:“不要了。”他笑:“Good!”我赢了。接下来的几盘,我按照某种默契,几乎十有八九可以获胜。我手里的筹码迅速回到了15个,这时候,他轻声地说了一句:“我要交班了,最后一局。”我愣了一下,旋即将手里的筹码全部放在台上。 当我把30个筹码纳在手里时,我数出了五个推给他作为小费,他看了看我,从中间拿出一个剩下的推还给我:“祝你好运,哥们儿。” 我握着失而复还的筹码发了一会儿呆,有点恍惚。我迅速将筹码兑换成现金去找贾总他们会合。时隔多年,我还记得这个北京的哥们儿,而且,日后我也了解到,他这样做分分钟也会有一定的危险。我记得他跟我说他还在读博士,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想他也应该读完了自己的学位,不知道他是否回到了我们的祖国。 我跟贾总他们一路向表演的剧场走去,路上开始看到大量的“STREET WALKER”;她们纷纷搔首弄姿,向路上的行人兜揽生意。看到我们的时候,一个金发女郎踏着丁丁丁的高跟鞋走到我们面前,居然开口说出了蹩脚的中国话:“来来来,看一看。”我们相视一眼,颇有点目瞪口呆。接下来的话才让我们大跌眼镜,那个金发女郎扭动着她前突后撅的身材很生硬地说到:“很便宜,有发票。” 这样的感觉在我后来去兵马俑游览时才又找到了相似的感受。我看到我们的农民兄弟们用夹着浓重陕西口音的英语,不停地忽悠那些外国游客:“孬伊客死盆希武,骚妻普。”然后用娴熟却蹩脚的英文数字讨价还价,把一个又一个小土人(兵马俑的仿制纪念品)以令人咂舌的价格出售给那些热爱文物的傻帽。 【第六章】握紧刀锋 01 石方听得哈哈大笑,旋即才明白我为什么给他讲这个故事。 “奶奶的,有发票,哈哈。”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就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后,石方拍醒了我,飞机已经着陆在武汉的天河机场。 武汉的出租车是一顺儿的神龙富康,还有一些就是“卡的拉客”(电动三轮)。我们胡乱叫了一辆出租上去,告诉他去武汉XX大学。我们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北方的冬天黑的早,还没到武汉XX大学,天就彻底黑透了。快到学校的时候,出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我和石方饥肠辘辘,郁闷不已,只有打开车窗,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风冷飕飕的,我的手冻得冰凉。 终于到了学校,我们让车直奔学校自己的附属酒店,其实就是他们的招待所。由于武汉地理情况特殊,几所高校都不在武汉市区,我们根本就没可能在市区找一家星级酒店下榻。我倒不是挑剔酒店的级别,主要是害怕暖气供应跟不上,在这湿冷的气候里我可真的是要痛不欲生。就在我们下车的时候,天居然还下起雨加雪来。 走进大堂,我直接就跟服务员要最好的商务套房,以便外面的客厅要用来面试。询价之后,原来这样的房间也不过200多块,十分实惠,但是这就让我更加担心它的取暖设备。 跟着服务员一进房间我就感觉到潮湿的冰冷,忍不住立刻大声抗议。服务员解释说暖气还没开,并随手在墙上胡乱地按着几个开关。我们姑且信之,扔下行李,从皮箱里拽出围巾缠在脖子里去找地方吃饭。 根据服务员的指引,我们飞奔到酒店附属的餐厅,里面的暖气烧得一点都不暖和,我差点没哭出来,这可怎么办。我看了看石方倒是一脸坦然,若无其事。 要了一个酸辣汤,一条红烧武昌鱼,一盆水煮牛肉,一大碗热干面,我们俩甩开膀子开始狂吃,很快吃出一身汗来,这才觉得舒服不少。在我的提议下,我们要了一瓶五两装的黄鹤楼,又点了俩凉菜,打开慢慢喝起来。 抽着刚买的的金装红金龙,我开始逐渐适应自己已经身处武汉的事实。 酒足饭饱之后,石方叹了口气:“要是这会儿能洗个热水澡,该有多么舒服。”我看看他,知道他所说的是想要桑拿,于是提醒他这是学校,可不是酒店,他哭丧着脸说知道。 没想到餐厅的老板在给我们找钱的时候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笑眯眯地说:“学校怎么了,学校一样有桑拿。”我和石方大为诧异,忙打听了具体地址,原来就在我们酒店的顶楼。我们相视一笑,收拾衣服走出饭店。 回到酒店,果然看到指示牌上写着四楼桑拿的字眼。石方询问价格,被告之100元一个人,如果需要单间则每人加50元。 石方毫不犹豫地说要两个单间,还爽快地跟我说他请客。服务员要我们先交200元的押金,然后给了我们一人一把钥匙要我们自己上楼。 没有电梯,徒步走上四楼,我们发现格局居然跟酒店的其它楼层格局完全一样,全部是一间间的客房。我们打开其中一间,发现里面的格局也与酒店标准间一致无二,里面是两张客床。石方小声地跟我说:“好地方好地方。”我听得哈哈大笑。 我们俩分别走进自己的房间,我觉得那些白酒有点上头,就倒了杯开水,点上了根烟,准备休息一下先,不一会儿,我床头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我满脸倦意,摸索到电话,拿起来接听,里面的声音让我陡地醒了过来。 事后我跟石方将这次经历誉为“最经典的桑拿”时,还曾回忆起这个细节,想来决不夸张。 02 那个电话是石方打过来的。我拿起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服务台或者是例牌的“服务电话”,没想到是火气冲天的石方:“他奶奶的!什么破地方!” 我没有楞过神儿来:“怎么了哥们儿?慢慢说!”石方在电话那头粗重地喘息了几下,显然气愤不已:“你等一下,我过来跟你说。”我逗他:“我这边可是不大方便。。。。。。”“少扯淡!” 片刻,石方敲门,我起身打开门把他放进来,这家伙气冲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捞起床头柜上我的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开始骂骂咧咧地叙述原委。原来这里的所谓桑拿就是提供一个房间给你,卫生间稍加改造,加了简陋的蒸气浴设备。石方等了片刻,见没有人上来招呼他,于是耐不住就打电话到总台询问。总台小姐先是困惑,接着明白了石方的意图后,就蔑视地说:“你还想要什么?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石方哑口无言,还没来及说什么,对方就把电话重重地扣了下来,他张大嘴巴楞了半天,觉得吃了天大的哑巴亏,还无从申诉,于是郁闷不已。 我听得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地方好地方!”学足他刚才上楼时的语气。石方气乎乎地白了我一眼,没有出声。石方这人平常十分斯文,但内心其实充满好奇。在广州的时候他也甚少涉足这类场所,毕竟搞技术的人,十分内秀,换言之,谭剑铭的话,属于闷骚类型的。出了广州,自然放开很多拘谨,没承想还碰到这等荒谬之事,加之又被服务员抢白了几句,心里自是郁闷之极。 我安慰他说,武汉之行结束后,到了上海,带他去好玩的地方一洗冤屈,他这才高兴起来。 回到住处,发现暖气只是微弱的热起来,于是洗了个澡,就早早把自己扔进被窝,看了会儿电视就转头睡去。于是一夜无话。 招聘的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我们通过学生会联系了教务处,申明来意,花了八百块钱租用了他们的小会议室,做企业学生见面会。来的人很多,个个充满渴望的眼神。我花了20分钟时间简 (: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9 部分阅读 招聘的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我们通过学生会联系了教务处,申明来意,花了八百块钱租用了他们的小会议室,做企业学生见面会。来的人很多,个个充满渴望的眼神。我花了20分钟时间简单介绍了公司的发展历程和规模,就把话筒交给石方,由他来讲解我们的技术环境和招聘要求,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招初级程序员。 见面会结束后我们开始收取学生的简历,有许多学生冲上来询问细节,我们耐心解答了几个后就告诉他们有了进一步结果后会通知他们。最后我们留了一部分公司宣传材料给几个学生干部,要他们平均分配给其他学生,就卷起东西回到酒店。 吃完饭,我们抽着烟开始筛选简历,并不时交换着意见。石方感到很满意,决定约见其中的20个学生,我提醒他面试的时候尽量不要当场拍板,另外,要留足余地给下两个城市:南京和上海,那里还有大量的好苗子等着我们去选呢。石方笑眯眯地说:“我心里有数。” 两天之后,我们结束了武汉之行的任务,收拾行装,订了两张飞上海的机票。鉴于来的时候我们连堵车带路程花了将近2个小时,刨除堵车的时间,我们也走了差不多50分钟,所以虽然是中午的航班,但我们一大早就退掉了酒店,叫了辆出租直奔天河机场。 令人意外的是,上车后还不到20分钟,司机就回头跟我们说:“先生,机场到了。”我和石方面面相觑,同时望车窗外望去。 03 窗外的的确确是武汉天河机场。我们俩对视了片刻,终于明白来的时候被人给坑了,兜了个大圈子。付过钱拉上行李,我们步入天河机场,心中对此次武汉之行无比郁闷。办好登机手续后,我们将所有的行李全部托运,然后抄着手去柜台买了两包红金龙,到吸烟区抽烟。 整整半个多小时,我们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有点沮丧。 我们俩抽了大概半包烟,广播里通知说这个航班可以登机了。我跟石方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起身,而是默默地抽完了手里的香烟,才磨磨蹭蹭站起来。 飞机起飞后不久,空姐开始给我们派饮料,我犹豫了一下,跟空姐要了两罐啤酒。我拿在手里晃了晃,用目光询问石方要不要,石方伸手接过来,拉开后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递还给我。我迅速喝光了啤酒,然后闭上眼睛养神,很快,随着飞机的颠簸着陆,我们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 上海分公司的新任总经理高四清早就等在出口,驱车将我们带到了建国饭店,距离我们分公司的写字楼步行200米。酒店里的暖气十分充足,进了屋我就除掉了大衣。老高本身就是上海人,所以拿出了上海红双喜来递给我和石方。三个人开始喷云吐雾,房间里顷刻间烟雾弥漫。 晚饭老高安排我们吃本帮菜,菜式很甜,我唯一能适应的就是雪菜毛豆,后来当大闸蟹上来的时候,我就心无旁骛,一只接一只地痛吃起来。酒过三巡,我们聊起分公司的筹备情况。高四清立刻正襟危坐,并且拿出一个本子来。我和石方楞了一下,异口同声的说:“老高,别这么生分,随便点好了。”老高很严肃地看着我们:“这怎么能随便?你们两位老总跟我谈工作,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啊。”鉴于他一再坚持,我们也只好作罢。 上海分公司的筹备十分顺利。其实我们上海证券的项目早就开始启动,就是在这个项目进展到最艰难的时候,老唐在竞标的过程中认识了高四清。高四清当时刚从一家著名的外企辞职出来,准备自己做点事情。那天他拜访旧日的客户证券公司时,跟老唐不期而遇。俩人见面后,聊着聊着就有点惺惺相惜。据老唐说,那天晚上跟客户喝完酒,高四清自告奋勇开车送老唐回酒店,结果到了酒店时,老唐盛情邀请四清上楼去坐,俩人在酒店的茶艺馆又聊到了深夜。最后,四清决定在老唐的房间睡一晚,俩人促膝长谈,一直到凌晨六点多钟,俩人冲了个热水澡,一起去吃早茶,四清顺便把老唐送到了机场。 回来后,老唐就跟我们宣布: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找到了,我们择日就挂牌。同时,老唐笑眯眯地说:“四清将会带着第一份礼物走马上任,那就是上海XX证券的项目合同。” 为弥补石方在武汉可怜的遭遇,送了四清出门,我打了一个上海朋友的电话,问他最近有什么好去处。这家伙欣喜地说:“东楼你在上海么?”我说是啊,原本不打算惊动你的,现在时间比较宽裕,就来骚扰你了。 朋友笑着说,“那你等我,我来接你。” 04 在车上,他问我和石方想去喝茶还是喝酒。我瞪了他一眼:“靠!喝什么茶,当然是喝酒!” 他嘿嘿地笑了:“现在喝茶更有趣。”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笑容十分之暧昧。“那你就跟我走吧!喝茶的地方也是一样什么酒都有的,哈哈!” 车子开到浦东附近时停下。一处很别致的院落,门口居然是一片竹林。院门口挂着两盏宫灯,走进去后,从门口一直到厢房的石径旁,挂着两排红灯笼,令我恍然有种脱离时代的感觉。 朋友看着我的神态,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调调的。” 夜风徐徐的吹着,竹叶刷刷地响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腻的味道。 朋友显然对这里极为熟络,一进门就有人上前来打招呼,并且无需询问就一路带进一间厢房。厢房里面的格局很是有趣,除了惯常的沙发、茶几外,还有一个小型的室内泳池,电视是34吋的液晶壁挂。朋友一坐下来就拿起遥控器,我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衷于唱歌了?你一般的习惯不都是先叫小姐的么。” 他笑笑不作声,屏幕上出现了菜单,居然是一个小姐的视频点播系统。里面按照年龄,籍贯,身高,三围,特长等分了多种索引,进入下一层的子菜单,每个候选人有照片出现,如果选择了之后,还有各项服务的单项价格,确定之后,可以选择一段录像来看。 我不禁骂骂咧咧地笑了,转头跟石方:“奶奶的,这套系统用的技术比我们当年手头的产品先进的多啊,更不用说它的创意。”朋友点了根烟:“他们这套东西是从台湾引进过来的,不是本土产品。” 我啧啧称奇,连连地翻动菜单,饶有兴趣地看着,当我翻到一个子选项的时候,叫做职业。我不解地向朋友询问这是什么含义,他说:“这也是这儿的一大特色。你喜欢什么职业的女性,都会有绝对相应的服务,比如你可以选空姐、警察、OL、学生,总之你喜欢,他们绝对会提供专业服务,从着装、场景、服务方式,都没问题。”我捶了他一下:“你小子都试过了吧,哪种最好?”他嘿嘿地笑着:“各有特色,各有特色。不过比较喜欢律师,哈哈!” 正在说笑间,石方的手机响了,挂了电话他跟我说,出国的事情要提前了。 05 在南京招生的后期,我们的行程被迫缩短。 石方出国的事情日期提前,而我也接到老唐电话,要我尽快结束手头的事情回到广州,因为他担心凌吾与陶立群的矛盾还在暗地升级,如果他和石方都不在家,而我也在外的话,许多事情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石方这次出国缘于我们的一个重要合作伙伴:IBM。由于我们在IBM的平台上从事应用开发,换言之,客户一旦采用我们所提供的整体解决方案,也就意味着硬件的购买必定是默认IBM的设备。所以,作为在证券行业客户的旗舰开发商,我们自然与IBM有着非常良性的战略合作。 所以每年IBM都会提供免费的跨国会议机会给我们,一是作为其每年商业战略和技术动向的发布,另一方面也是给客户一个免费出国的机会。陶立群和老唐已经去过一次,凌吾因为家里老婆要生孩子,故而不能成行,而我则是因为项目认证和计划申报的事情无法走开,只能排到下一批。这也就出现了石方将要一人独行美利坚的局面, 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日程提前了近半个月,所以石方在南京的最后几天几乎天天要与IBM广州分公司的人电话沟通签证等琐碎事宜。 我们提前离开了南京,当我们赶到禄口机场的时候,却在登记前意外的接到了老唐的电话,他说他也赶今天的飞机赶回广州,明天周末不休息,召开紧急董事会。 我和石方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不知道又出现了何等变故。 老唐只在电话里匆匆说了一句:“晚上一起吃饭吧,到时候再说。”就挂了电话。 我和石方猜测着各种可能,却都避开了一个最有可能但谁也不肯说出口的猜测:陶立群。 到了广州,我们没通知公司的人来接我们,而是各自回家洗澡休息,等待老唐的电话。 我洗了个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却怎么都睡不安稳,心里乱糟糟地胡思乱想,最后迷迷糊糊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擦黑,石方告诉我,老唐回来了,约我们七点半在西贡海鲜旁边的“根据地”吃饭。 来到“根据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走进饭店大门,一个穿着破军装的咨客走进来招呼我,我告诉她“庐山”包房,唐先生订的位,就跟着她上楼。 这家饭店刻意将装修风格做成革命时代模样,破破旧旧,实则精致。过道里帖满了五六十年代的旧报纸和招贴画,当然都是精心仿制做旧的。服务员全部穿着各种各样的旧军装在大厅里穿梭,让人恍然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推开包房的门,我看见老唐已经坐在沙发上抽烟,桌上摆好了一个大大的火锅,十分扁平。这里主要经营野味,老唐招呼我坐下,告诉我今晚吃“百鸟朝凤”,喝点白酒。 老唐一脸倦容,精神颇为委顿,大概是匆匆赶了飞机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那个黑色的皮箱还摆在沙发旁边,显然还未回家。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烟来给自己点了一枝,看着老唐。他没说话,冲着我笑了笑。我看他状态不佳,也就没去追问今天的主题,拿起手机给石方拨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石方“喂喂”着就推门走了进来,大家不由哄笑了一下,于是落座叫服务员点火上菜。 锅里面满满地装着各式各样的野鸟,味道鲜美。我最喜欢的是里面的一种叫做夜游鹤的东西,肉质细嫩,十分合我口味。 石方不胜酒力,所以基本都是我和老唐在喝。酒下去差不多半瓶的时候,老唐的脸开始红起来,然后终于开口谈及今天吃饭或者说明天紧急会议的主题。 老唐说:“陶立群要我立刻确定股份分配方案,并且追加他的股份”,点了根烟,老唐接着说,“当然,他也提到了石方的股份增加问题。” “他已经等不及了,电话里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如果我今晚不赶回来,他明天就会放下手里的项目杀到北京跟我面谈。” “我想,也许,真的该算这笔帐的时候了?这家伙,真有趣,是不是?” 老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们不知如何做答。老唐探手又把我的酒杯满上,端起来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依然是笑眯眯的,嘴里说着:“这家伙,呵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老唐笑眯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很浓的杀气。很浓。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06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我感到刺眼和畏惧。 昨晚与老唐石方散去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又被海群周立这帮家伙的追魂电话拉到了体育中心,那里新开了一个夜场叫做“精典”,一群人在那里玩得兴高采烈。 我走进去的时候所有人欢呼起立,然后就是逐一喝酒。说实话,我有时候很羡慕这几个朋友,虽然他们也会有官场之上钩心斗角的烦恼,但是说到底企业是国家的,经营的压力和风险不会成为他们睡不着觉的原因。 我依稀记得自己喝多了,跳到茶几上唱歌,一群人在下面欢呼喝彩,周立还把房间里的落地台灯扯起来摇晃,为我制造效果,大家玩得几欲癫狂。 看看表接近9点半,我匆匆洗脸换衣服,赶回公司去开这次的特急董事会。 大概因为是周末,天河城广场远远看去已经汹涌着人群,地下通道的出入口挤满了各种“走鬼”小贩,卖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看到一个家伙捧着一个所谓的“偷听器”在做展示,看到许多人摆在地上各色签名叫卖“签名设计”,还有人三三两两散落着在油炸臭豆腐。喜欢这个味道的人流连驻足,甚至上去光顾,厌恶的人捂鼻加快步伐,眼神中充满鄙夷。 车流拥挤,本来步行都不用十五分钟的路程,车子居然开了二十分钟有多。 十点过五分的时候,老唐、石方、陶立群、凌吾和我五个人坐在会议室里,面沉如水,空气似乎流动得特别不顺畅。 陶立群脸黑得可以拧出水来,他用食指和无名指并在一起,用力地扣击着会议桌:“这是董事会,什么时候轮到闲杂人等参加了?”说完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东楼作为总经理助理和未来股东的人选,自然是可以列席的。” 凌吾的脸上大概挂不住,就把目光转向石方和我,石方低着头抽烟,我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老唐夹着烟的手指微微摇晃着:“凌吾也是未来股东的人选!为什么不可以列席?” 陶立群针锋相对:“东楼作为未来股东人选是我们股东会一致通过的,其他人我不知道!” 老唐思索了片刻,息事宁人地说:“那好,开完股东会我要开扩大范围会议,除了在座的人,我还要请公司的一部分骨干参加。” 陶立群不置可否,拿着我的打火机“叮叮”的甩开合上。 老唐侧脸对凌吾说:“那抱歉了,下午四点的会议你再参加,顺便帮我通知几个人一起过来。”他微微思索了一下,说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多是分布在技术和销售的骨干中层和财务总监。 凌吾的脸几乎成了猪肝色,犹豫了一下,话里有话地说:“我倒没什么,就怕下午大家来了,又有什么变数,怕会伤了大家的心,没的挫了士气。”说完还瞟了陶立群一眼。 我忍不住出声道:“凌总你放心,下午的会议自然是大家的意思,不会有什么差错,对吧?”我把目光看向陶立群,等他表态。陶立群打了个哈哈:“那是自然。下午的会议找一些中层来参加,我没意见。”言下之意,把凌吾也列进了中层范围,要他自己领会。 凌吾无话可说,收拾起本子和包起身出去。陶立群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小凌,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谢谢啊。”说完还笑咪咪地。 凌吾气得欲言又止,无声离去。 会议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老唐咳嗽了一下,说:“立群,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陶立群调整好坐姿,换了副认真的口吻对老唐说:“老唐,对不起啊,刚才不是有意针对你。我只是不明白也不能接受,为什么要让凌吾这样的人进入股东会。” 我和石方不约而同抬头看向老唐,说实话,这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 老唐挥手示意,表示自己明白:“凌吾这两年为公司也是作出了贡献的。如果不让他进入股东层面,怕是许多人会不服气。” 陶立群用斩钉截铁地口气接道:“恐怕要是他进了股东会,许多人会更不服气!” 老唐叹了口气:“这样,我们把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分配股份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有了大致的意向,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准备。” 我接口道:“其实,我想我们需要花些时间制定一个标准,列出一些条件和评判原则,这样就可以做到对事不对人。而且也便于以后更多的类似事情发生时可以遵循。” 想不到我这句话一结束,三个人居然都大点其头,深表赞同。 老唐说:“就是如此!我们需要一个游戏规则来完善我们的利益机制。” 陶立群则说:“东楼这话说的对,我们一定要用制度说话。” 石方则开口说了今天会议的第一句话:“有道理。我们强调管理这么久,其实对于管理层面最重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反而下面的许多具体制度可以暂缓。” 我看着他们笑,为有这样的会议气氛感到高兴。 老唐抽了口烟:“这样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这样吧,东楼你先起草一份草案出来,找时间我们讨论。” 这次轮到他们三个冲着我笑,我轻轻地掌了一下自己的嘴:“这就是多嘴的报应。”然后正色道:“但是有两点我要提出来,第一,我一个人的能力有限,第二,我觉得我的身份来起草游戏规则有些敏感。” 陶立群说:“身份敏感什么的不存在,我们充分信任你。” 老唐则说:“这段时间石方出国前都会在广州,你们可以一起商量。” 我看了看石方,他点点头,我也只好答应下来。 老唐接着说:“那好,我们进入下一个议题,关于目前三位股东股份比例的问题。”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在老唐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又变得说不出的紧张起来。 07 陶立群没出声,看着老唐。 老唐缓缓地说:“当初我曾经说过,我所持有的股份有一部分是预留给未来的新鲜血液的。我现在想知道的是,陶立群,石方,你们觉得自己应该拿多少股份?” 这个问题十分轻松地把皮球踢给了陶立群,我想,这个问题谁先说出意见都将处于一个极其被动的局面。果然,陶立群立刻陷入沉默,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数目来。 石方依然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儿,陶立群说:“老唐,你又准备拿出多少股份来给新股东呢?” 老唐似乎早就料到陶立群会有此一问,微笑着回答他:“这个不重要。因为现在是你一再要求重新分配股份,而不是我。” 老唐不等陶立群开口,接着说:“事实上,我的真实想法很简单,你们要不要听?”见无人反对,老唐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说,“我现在只想迅速把公司做大,现在时机很好,我们要全力以赴。至于股份,我想正如东楼刚才所提醒到我的一样,游戏机制一定要开始制定考虑,新股东的吸纳也要开始着手,但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至于股份谁占的多谁占的少,我觉得真的不适宜在这个时机一再的提起。我想大家都知道,公司自成立以来,并未进行过分红,所以我的股份多少并未体现到我比你们多占了多少便宜。” 陶立群出声反对道:“老唐,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的股份比例足以让你自己对所有的决策独断独裁,而我跟石方加起来不过30%,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你一个人话事!” 老唐静静地听陶立群说话,眼睛里似乎有根针“唰”的掠过:“呵呵,这么说你希望你和石方的股份加起来大于等于我的了?”他转过头,“那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老唐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陶立群甚至为之一震。 陶立群也站起来:“老唐,我没说过我和石方加起来要大于等于你的股份,我的原意是你个人的股份原则上应该低于其他所有股东的总和。” “然而,你刚才的话让我有点寒心啊老唐!什么叫做绝无可能?” 老唐笑而不语。 陶立群接着说:“你这么说我不服气!说句难听的话,这个公司我们谁也没出钱,凭什么就是你老唐一个人说了算!” 老唐走回桌子旁,坐下来,喝了口水,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点上:“不为什么,呵呵。你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很好。”他把肺里的烟浓浓地吐了出来,“我们谁都没出钱,呵呵。” 突然,老唐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地说:“我在晚上睡不着觉考虑如何下海把公司独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我去巴结陈思,把第一个项目拿回来的时候你在干吗?!我在公司试图进入外省证券业务资金紧缺的时候,一个人拎着啤酒坐在五羊新城的花坛旁边喝到天亮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这两年几乎每年365天有300天都泡在外面做业务,每天都要看尽客户脸色,你一个不高兴看不惯客户指鼻子骂脸就撂挑子回家,你又在牺牲什么?!你在天天算,算我们挣钱还是亏钱,怎么分钱?!我操!” 老唐的一番话说完,自己激动地烟灰掉在衣服上都不自知。我们都静静地看着他,谁也没说话,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老唐把烟掐灭,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抬眼看了看陶立群,看到他胸口起伏,两只胖乎乎的手用力地搓着,显然心里也在挣扎。 老唐缓和了口气:“我从来都没有否定过大家做的事情,只不过我希望大家都相互理解和体谅。我这两年很少在广州落脚,大家都忙,沟通的越来越少,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也很难过。我想,以后我们也要多聊聊,除了公司开会,我们也要像以前一样,出来多坐坐。” 说到这里,老唐撒了根烟给我们每个人,说:“我希望我们能暂时不要考虑这些问题,等到公司真的进入下一个台阶的时候,我们再认真地探讨这个问题,好不好?” 陶立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止住。 老唐把烟点上,看了一眼我们,低头点烟:“那么,就这样?” 这个时候,石方缓缓开口道:“我不同意!” 08 石方此言一出,第一个吃惊不已的,是陶立群。 他大概没有想到,一直沉默是金的石方会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反对老唐,替他说出了他一再犹豫的话。 石方看了我一眼,把头转向老唐:“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尽快有个说法。比如说,摆出两条路给大家走,而不是这么拖泥带水的胶着。” 老唐不动声色地看着石方:“什么叫做给出两条路?” 石方深深吸了口烟,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比如说,要么就给到大概多少股份,时间可以放缓一些;要么,股份值多少钱……” 老唐冷笑了一下:“值多少钱?” 会议室里重新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老唐打破沉默:“这是不是你们两位股东的意见?” 石方抬头看陶立群,陶立群大概还没能完全抓住要领,尤其是石方所说的第二条路,几乎就是决裂的做法。于是陶立群这次主动提出稍后再谈。 老唐有些不耐烦:“我不可能在这里等着,北京的项目就快签了。” 陶立群犹豫了一下:“那……你先走,我跟石方再商量一下。嗯,石方出国前我们再碰一次头吧。” 老唐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向会议室外面走去。 我忙出声道:“下午四点的扩大会议还开不开?” 老唐几乎是愤怒地低声咆哮道:“还开什么开!”然后快步走掉。 我愣了一下,呆在那里。陶立群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石方也站起身来问陶立群中午去哪里吃饭,陶立群则问我是否同去。我看了看石方,觉得他有着说不出的陌生。于是摇头否定:“你们去吧,我不想吃。” 很快公司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抽了根烟,然后起身锁门离去。 我在楼下停车场取了车,在等候体育西路口红灯的时候,我拿出手机打电话:“在哪里?” “绿岛?哪家绿岛?陵园路口那家?好,我十五分钟后到。” 我狠狠踩了下油门,心里却像一脚踩空一般,坠入了无底深渊…… 09 走进绿岛西餐厅的时候,我看到老唐在一个靠窗的沙发座挥手向我打招呼。 我走过去坐下,老唐看着我微笑,我冲他笑了笑,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 老唐笑眯眯地递了根烟给我,并且顺手帮我点上。我默默地抽了两口,等待老唐开口。 老唐帮我点了杯啤酒,然后乐呵呵地说:“你还别说,石方的演技真不错。” 我抬头看老唐,他的眼角因为笑得厉害而出现了一些细细的鱼尾纹。 “我觉得你们都进入状态了。” 老唐说:“你最后问我那句话也配合得很好啊。” 我说:“呵呵。” 一切都如老唐所料,昨晚他的推测和导演今天都成功上演。昨晚我们谈到这个问题时,老唐说出了他的想法和计划,要我们配合。 我记得当时石方的第一反应是反对,而我则是愕然。老唐接着说出了他的动机和理由,我们则开始沉默。老唐很动感情地回顾了当年的许多事情,谈到了与石方和陶立群的友谊,接着又说到了陶立群近来的表现,让人担忧。 老唐说,如果再这么闹下去的话,盛世辛辛苦苦创下来的基业就会付诸东流。现在北京那个国家级的项目签订在即,与江川集团的合作会谈也迫在眉睫,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内部这么不稳定,不时出现意外的分裂和动荡,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说,”老唐总结道,“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件事推向一个尾声。对公司来说,我们所要的结果是惟一的,那就是团结、稳定。至于对陶立群个人而言,两条路如何选择,要看他自己的心态和造化了。” 老唐的说法合情合理,我们无可辩驳,但是这样一种方式,我和石方无疑都有些难以接受。说白了,就是要大家配合起来演一场戏,逼着陶立群明确表态,作出抉择:要么安心与大家共同奋斗,先把个人利益摆在一旁;要么拿钱走人,从此与盛世恩断义绝。 老唐看着我们沉默,笑了笑说了句话:“做大事的人不要处处做小儿女态。手段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动机和结果。你们自己想想看,这样做和任其发展,对公司,乃至对陶立群,哪一样更好!” 我几乎已经动摇,石方还是低头不语。我想,他的身份特殊,这样的做法难免让他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但是老唐接下来说出的事实,最终让我们义无反顾地接受了这个剧本,并努力演出。 作者:萧_东楼 回复日期:2006…4…9 11:20:57 ? 10 “你们知道么?陶立群已经在说服几个中层跟他一起准备跟我谈条件。”老唐不紧不慢地说了几个名字出来。这几个人都是公司技术方面的骨干。 我和石方惊诧莫名,老唐接着说,“有些客户也向我反映了一些不好的信息。” “客户暗示我这些消息是从陶立群嘴里漏出来的……” 老唐把身体向后仰去,十分疲倦地说:“这样下去,公司会毁掉的。” 石方把自己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一口喝掉:“好吧!我希望陶立群能选择第一条路。大家一起走到现在,不容易。” 我默默地替他和老唐把酒满上,三个人举起杯碰了一下,仰头饮尽,谁也没有再说话。 今天上午的所有场景和昨晚的一幕一幕都在我脑海里交替上演,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难过。老唐望着窗外,轻声地说:“由石方扮演这个角色,真是难为他了。” 下午的时候,我借口约了客户,拒绝了老唐让我去他家吃饭的邀请。我并非对他有意见,而是实在觉得心里很乱,不知怎么面对。 由于东圃这边不常去,我开着车兜了半天才找到谭剑铭说的那个酒店。我停好车,打电话跟他确认无误,就走了进去。我一边上楼一边纳闷,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吃饭,难不成里面又是别有洞天?一直到进入包房,我依然觉得这里面简陋不堪,心下疑问更深。 进去才发现海群也在,另外还有几个某区政府的朋友,基本都认识,所以纷纷跟我打着招呼。 几个人在打麻将,谭剑铭说东楼来了,人齐了可以开饭。部长立刻出去吩咐上菜,几个家伙吆喝着打完这一盘开吃,兴高采烈。 我坐在谭剑铭旁边看他打牌,嘴里不停地骂他臭牌,他则笑嘻嘻地还击着我。 最后一把牌以谭剑铭自摸一把鸡糊告终,于是众人笑着骂着纷纷落座。 酒不错,上了两瓶五粮液。菜却出奇的简单,只有一盘豆豉蒸花腩,一个卤水拼盘,一条蒸鲈鱼,一个青菜。我心里自然纳闷,不知道这帮家伙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跑到这里干什么,但是估计后面一定有料到。今晚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懒得开口问,就端起杯跟大家喝酒。 海群隔着桌子跟我碰杯,大声说道:“东楼你昨晚的TABLEDANCE真精彩,嘿嘿。” 几个人大感兴趣,纷纷询问,我把一根烟砸向海群,笑道:“这还不简单?今晚谁请客,我再给你们表演。” 谭剑铭立刻站起来,高举双手:“我请客我请客。”说完跟大家说,“吃完饭大家一起去,环市路中国城新装修了包房,环境不错,模特儿也漂亮。” 海群说:“老谭你要是约了人我们就不去掺和了,我们自己去沿江路玩去,最近那里靓女好多,啧啧。” 谭剑铭说:“没关系的,约了几个军区和公安的朋友叙叙旧。都是好朋友,绝对没问题。人多了也好玩啊。”他说的几个人居然在座有好几个都认识,于是大家感慨了一番世界真小,敲定吃完饭过去那里玩。 大家正热闹着,忽然进来一个面目猥琐的小老头,点头哈腰地跟几个朋友打招呼。几个家伙对他的到来十分倨傲,满不在乎地点头招呼他,介绍我和谭剑铭给他认识,老头子受宠若惊地过来握手,敬烟。 海群悄声跟我说,这是附近一个村的村委书记。奶奶的这帮农民卖地发了财,个个都天天打麻将收租金过日子,作为村委书记更是肥的不得了,每天忙着去澳门赌钱,回来包二奶,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朋友吆喝着问那老头子上周去澳门手气如何,老头子有点懊恼,连说手气差输了不少。海群笑着跟我说这帮农民一输就是几十万,眼睛都不眨。今天就是他请大家吃饭,目的是求海群帮他解决个户口的问题,估计是他的新小蜜。 老头子咕噜咕噜转着眼睛,看海群和我亲密有加,就扑过来向我献殷勤。可惜他蹩脚的普通话我几乎大半无法理解,只能一笑而过。海群在旁边煽风点火,说老家伙你知道么,萧总跟我们华总很老友的,他管华总是叫姐夫的。其他几个人也添油加醋,谭剑铭笑眯眯地看着不说话。海群最后说,今天萧哥哥要是高兴了,你的事情就好办了。 老头子信以为真,扑过来拼命敬酒,搞得我不胜其烦。我把他按住,要他坐下,然后拿起烟盒来准备抽根烟,却发现烟盒空了,谭剑铭就隔着桌子把他的那盒烟扔了过来。老头子见状,立刻要服务员拿两条软包中华来给我,我觉得哭笑不得,心想这暴发户嘴脸也真够夸张的。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一个砂锅进来,随后又上了一个汤煲,老头子笑容可掬地说请慢用请慢用,海群板着脸说老杨你要没什么事情就先出去吧,我们哥儿几个要说说话。老头子似乎有些尴尬,干笑着退了出去。 我笑着说你们也太过分了呵,把人家当孙子一样耍。海群几个人居然不约而同地撇撇嘴,说跟这种人根本不用客气,你是没见他跟别的人怎么耍横的,绝对的土皇帝啊。 说完,海群揭开砂锅,用鼻子嗅了嗅,大喊过瘾,然后夹了一块给我,“好好吃啊,这可是正宗的天鹅肉。”我愣了愣,夹起来吃了两口,果然味道鲜美。妈妈的,现在这帮家伙真的是什么都敢吃了,怪不得不辞辛苦跑这么远。 服务小姐赶快过来替大家分菜,这时一个个子不高但是身材极其丰满的女人走进来,笑容可掬地问大家菜的味道怎么样,大概是这里的部长什么的,并亲自过来帮我们分那个汤煲里的老火汤。汤的色泽雪白无瑕,喝下去鲜甜可口,我问海群这是什么,海群说这就是雪豹煲的汤,我不禁又骂了一句,“你们这帮家伙真是腐败啊!”却马上吩咐部长再来一碗。 奶奶的,真是好喝。 11 那个部长挺着一对颤巍巍的大乳房像只花蝴蝶一样在桌子旁的众人里穿来穿去,不时发出嗲嗲的笑声,尤其是在我和海群之间停留得最多,蹭来蹭去。 谭剑铭挥手把她叫过去,问她平时买BRA都是买多大的,是不是特别困难,她还做娇羞状伸手拍打谭剑铭的肩膀。 海群跟我说这个就是那个老杨的姘头,老头子特别迷恋她伟大的胸前,这次请客就是要为她办户口。这个女人小学都没毕业,办起户口来十分麻烦。我这才恍然明白她为何总是亲近我和海群,估计也是那老头子关照过的。 酒喝完了,那个大波部长出去拿,谭剑铭笑眯眯地问海群是不是借为别人办事之际已经经手过了,跟大家讲讲感受。海群丢了一句,说:“丢!这么大估计我会窒息!我手小,打篮球都抱不住,这家伙比篮球只大不小。” 大伙儿哈哈大笑,谭剑铭眨眨眼睛,笑道:“乖乖龙地东,这一对切下来打火锅,估计我们几个人都得分两顿吃!”一群人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谭剑铭说他不厚道。 酒足饭饱,老杨又带着那个大波妹妹走进来寒暄,问还有什么需要,要不要安排大家到楼上开房间玩一玩。海群不耐烦地说走了走了,我们这帮兄弟不像你口粗,什么都吃。 老杨嘿嘿笑着让人按人头每人拿两条烟两瓶酒送到车上去,然后一路送我们下楼到酒店外,还一个劲儿小心翼翼地请海群多多费心户口的事情。 一行人在夜色中一路飞奔,向环市路进军。 人的生命有时候就像一句来不及说完的话,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中国城喝酒的时候,谭剑铭跟我唱了一晚上的崔健,后来又开始一个人唱《四渡赤水出奇兵》,唱得兴高采烈。旁边陪他的小姐听得直打呵欠,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么土的歌你们烦不烦啊!” 那个小姐是中国城的头牌花旦,收费贵不说,还有点儿脾气。谭剑铭平日对她十分迁就,可是那晚那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他了,一个耳光就挥了过去。保安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打电话给他们老板,而且当时在座的朋友黑白两道都有,那小姐吃了哑巴亏倒也不敢造次。谭剑铭掏出一把钱扔到那女孩子脸上,大声地让她滚。 后来谭剑铭拼命喝酒,去了洗手间很久都不回来。我出去找他,看到他蹲在走廊的一个角落。走过去,发现他居然在那里哭泣。我拉起他,他哭着说:“她凭什么看不起我!操他妈!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是啊!操他妈的生活!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12 石方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昏睡。 我迷迷糊糊接了电话,石方的声音在电话显得很消沉:“能出来坐坐么?”我挣扎着坐起来,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就问他晚点行不行,昨晚实在是折腾得太晚,这会儿感觉十分虚弱,石方叹了口气说你先休息一下吧,要不晚饭自己解决,吃完饭去江边的露天酒吧坐坐。我说好的,就挂了电话继续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坐起来,觉得腰酸背痛,起身下床的时候,太阳穴还隐隐作痛。我伸了伸腰,到浴室冲凉。一个热水澡洗下来,人立刻精神了很多,我拿起手机看时间,上面有一堆未接电话,几乎全是谭剑铭和海群周立他们。我想了想,选了谭剑铭的电话打过去,谭剑铭接到电话很高兴:“东楼,快来瘦狗岭这边吃饭!”我跟他说我不去了,晚上有会要开,他似乎有些失望。 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就给电话石方,石方说他正在跟同学吃饭,约我9点半在江边的露天吧见面。挂上电话,我拨楼下西餐厅的电话,要他们送一份炒饭和罗宋汤上来。 我打开电视,看着翡翠台的“超级无敌奖门人”,胡乱扒了几口饭。看看时间差不多,我下楼出发。周日的晚上似乎清净了许多,大抵是许多人要收拾放纵的心情,修心养性,准备又要开始一周的忙碌或是盲目。 到的时候时间尚早,我跟过?(: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0 部分阅读 つ俊?br /> 到的时候时间尚早,我跟过来打招呼的相熟的部长要了一打百威冰啤,点了一份美极鸭下巴,一份芥辣青瓜条。东西很快上来,还有一份花生米和一小份果盘,是部长送的。 我拿起一支啤酒慢慢喝着。珠江的夜色看起来十分迷人,远处和不远处林立的楼房,江边和彼岸的人群,悲伤和喜悦的心情,今天和昨天的故事,反复交替,胸口不免一痛。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储存进去之后第一次拨出的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没人接,我几乎想要挂掉,但是几乎在同时,一个熟悉但又那么陌生的声音出现了:“你好。” 我深呼吸了一下:“杨洋小姐,你好!我是萧东楼。” 那边的声音依然十分平静和短促:“哦,萧总。对不起,我这边在开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或者,我稍晚复你电话。” 我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空荡荡,我听到自己极其空洞的声音在说:“不用了,你们的行程定了之后尽量提早通知我们吧。最近项目周期交错得多,以便我们安排时间。谢谢。” 杨洋几乎是在“好的,一定!”的同时挂断了电话。 我笑了笑,若无其事地继续喝啤酒,侍者开瓶子的时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瓶口开启后,一股泡沫直接喷在我的衬衣上,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并且在瞬间大发雷霆,甚至摔掉了那个啤酒瓶子。 部长迅速过来息事宁人,我却不依不饶。就在此时,石方到了,拉着我换了个位置坐下,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东楼,这么大的邪火。” 我愣了愣,没有出声。 我点的东西迅速重新上齐,部长又过来道歉。我突然觉得很疲惫,无力地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了。石方看着我笑了,我也笑了。 笑完之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石方递了根烟给我,我们各自点上,将目光转向江上。我知道石方叫我出来一定是谈陶立群的事情,正如老唐所说,这次石方的角色的确是难为了他。做与不做这件事对他而言都会有负于其中一方,但是,他必须作出选择。 过了良久,石方开口说:“东楼,你知道么,我现在十分怀念我原来做程序开发的时候。” 我点点头,明白他所说的感受,那时候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抱负可以实现,但是却单纯得很,不需要像现在这般面对如此多复杂的人和事。这种类似的观念我老爸很早就跟我感慨过。老爸做技术出身,后来一路上升到技术管理,企业管理,乃至最后进入政府部门。在外人看来,修成正果,但是他自己却觉得做技术始终是一件所有成就感都可以自己控制的事情,做人也可以简单很多。 石方接着说:“昨天我跟陶立群谈了很久,希望他可以选择前者,一起奋斗,但是我估计他是准备背水一战,要求摊牌了。”叹了口气,石方有点难过,“我也只有照老唐前天晚上跟我们商量的那样,表示会支持他,逼他尽快表态。毕竟老唐说得对,这样拖下去,事情越搞越多,越搞越复杂,公司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经不起折腾。” 我说:“你跟老唐说了么?” 石方点点头:“说了。我今天跟老唐一起喝早茶。” 我说:“老唐怎么说?” 石方说:“老唐好像冷笑了一声,说剩下的只是谈价钱了。” 谈价钱,呵呵,这样的结局,谁又想看到? 13 接下来的几天,我经常看到财务总监和陶立群、石方在老唐的办公室进进出出。 事情最后的结局是如此戏剧化,是如此令人难过。 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那天上午,我在办公室写东西,忽然接到老唐的电话要我到他办公室去。进去的时候,我只看到陶立群和老唐。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陶立群和老唐似乎都在笑,但是我一点都不会因为他们在笑而感到轻松,因为那个笑容实在都太难看。 老唐说:“东楼,你来起草一个东西,完了打印出来给我。”他顿了一下,说,“内容就写陶立群愿意将在盛世公司持有的股份以一百二十万人民币作价转让给公司,该股份暂时由我持有。具体法律事宜按照相关程序办理。” 说完之后看陶立群,“就这样,没问题吧?” 我看着陶立群,发自内心地感到难过,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做盛世公司是为了圆一个梦想。可是今天,这个梦想呢,一百二十万。 陶立群居然也笑眯眯地看着我:“没问题,不过要两份,另外一份内容一样,不过名字换成石方。这家伙,今天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要迟到。东楼,你仔细写啊,可别害我。” 我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惊诧,就听到老唐打断了他的话:“一份就够了。石方不会来了。” 陶立群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僵硬在脸上:“为什么?石方在哪里?” 老唐慢慢地点了根烟:“石方昨天晚上就乘飞机去美国开会了。” 陶立群霍地站了起来:“不可能!他是明晚的航班。” 老唐慢条斯理地说:“哦?那我就不清楚了,也许航班改期了。”说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他走之前签好的授权协议书,表示在他出国期间,所有的签字权由我和东楼代理。” 我都被这个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陶立群脸色铁青,过了许久,他冷笑着说:“很好,很好。”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被沙发腿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我抬头看老唐,老唐冲我笑了笑,转身去看窗外,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半个月后,陶立群办好了所有手续,拿到了他的钱,离开公司。这期间,他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陶立群,只是在石方回国之后,从他那里得知,陶立群办了移民手续,去了加拿大。 我永远只能记得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东楼,你仔细写啊,可别害我。” 14 那段日子的回忆充斥着各地项目的痕迹。通常都是我与不同的同事走下飞机的舷梯,踏上不同的土地,住进大同小异的酒店,吃着充满各地风味的饭菜,跟客户按照不同的规矩喝着相同的白酒、红酒还有啤酒,甚至洋酒、米酒。 各地的夜总会和桑拿风格不同,小姐的水平也参差不齐,酒水的价格和小姐的小费也有着极大的差异。可是我的目的是相同的,客户的目的也是相同的,我们在这里所想所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同。我经常喝多了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面对镜子里的那张逐渐散发金属光泽的面孔憎恶不已,恍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理想在我的思想中逐渐被另外一个词语全面代替,那就是:业绩。 谭剑铭曾经戏谑地说要向几家公司为我申请贵宾代言人和最具贡献客户奖:南方航空公司,我99年的飞行里程居然可以积到23万公里之多;中国移动,当时我的手机费平均每月均会超过2000元,并且拥有若干张sim卡,以当时的行情申请一个号码需要至少2000元以上费用;英美烟草,据我的助理说,她每月至少替我买六条555牌香烟,当然,这还不包括我自己购买的部分;轩尼诗,每年我陪客户消耗掉的XO都可以用吨来计算决不夸张。 事实上,我那段时间十分恐惧酒醉后的清醒,那种感觉令我无处容身。记得我曾经有一次在半夜两点的时候,再次被这种恐惧包围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再也无法在房间里待下去,就驱车来到珠江边,翻过栏杆,一个人坐在江岸上喝着从SEVEN…ELEVEN买来的啤酒,最后放声大哭,绝望到几乎想要跳下江去,寻找解脱。 我厌倦这一切,但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又像一个骡子一样拼命地往前跑着,似乎有一条鞭子在我背后不停地抽打着。 这种绝望感不止一次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侵袭着我,令我手足无措。 有一天我在深夜醉醺醺地回到家,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窜出一只流浪猫来。门开时,我们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狭路相逢弄得愣住了。 片刻,我慢慢地迈步走进去,那只猫也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回头去看时,那只猫也在黑暗中回头凝视着我。 第七章 爱情电影 01 石方回国前给了我一个电话,问我要他带什么手信给我。 我胡乱说着:“看看万把块钱价位的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就随便捎点儿回来,别太破费。” 石方笑:“丢!你丫真狠!” 我跟他贫了几句,说:“不用了,等你回来大概不多久,我又要去了。” 石方惊奇地问:“你不是排明年的期么?” 我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差使,是参加一个政府团,跟那帮老爷去,累着呢。” 前几天接到科技口和外经贸口的通知,说是在美国硅谷搞了一个什么千禧年IT高峰论坛。作为广州的几家IT企业的代表,要我们派公司高层前往参加这一盛事。 无论如何,这些事情是推托不得的,毫无疑问这等差使又是要我去。于是我要办公室的人帮我准备材料去跟有关方面接洽,好在政府团不需要太多琐碎手续,只要资料齐备,大多数事情都由他们一手搞定。 看看行程安排,大约我结束北京跟进项目鉴定的关键时段回来就得出发了。 中午快吃饭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哭丧着脸来找我,向我反映关于公司在午餐方面的安排总是众口难调,安排什么饭都有人不满。然后向我诉苦说这些家伙真是难缠啊。 我思索片刻,跟他说让他马上起草一个通知,规定从下个月开始,公司不再负责午饭的安排,按照一天10块钱的标准给员工发放午餐补贴。当然,发放标准[奇+書*网QISuu。com]按照考勤记录为参考。办公室主任高高兴兴打了出来拿给我签名,我大笔一挥,即时生效,张贴了出来。 中午的时候,一群员工跑过来我办公室说一起吃饭吧,我看看中午没什么应酬,也就答应请他们去吃川菜,大家欢呼而出。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新的午餐补贴的事情,多数人都十分满意,但是也有极个别人觉得10块不够多,我笑眯眯地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喝着啤酒。 我的助理小妹妹忽然提议我要讲些有趣的事情给他们听,推辞不过,我想了想,就答应了。 我把手中的一块排骨扔下,擦擦手,点了根烟:“我有个朋友在澳洲开牧场,专门养那些稀有品种的白猪。” “有一次国际动物保护组织来考察,问他给这些猪平时喂养什么。我朋友就说实话喂什么样什么样的饲料,不料那些人大为不满,说要控告他虐待动物。” “后来国际环保组织来考察,无独有偶又问到这个问题,我朋友就说现在已经改为喂鱼翅燕窝了,谁知道那些人勃然大怒,说要控告他浪费资源。” “最后国际高新科技组织来考察的时候,没等人家发问,我朋友就告诉他们,说我现在每天给他们发一美金,他们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大家听到最后哈哈大笑,然后纷纷发表议论,忽然有人说:“每人发一美金,爱吃什么吃什么……萧总,你涮我们呢!” 这次轮到我哈哈大笑,自己认罚喝了一杯啤酒。 吃完饭,我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就出发到府前路的市政府那边去,上午有人通知我去当面核对一些资料。到的时候我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便一一与他们打招呼,都是广州一些知名的IT企业的老总们。 一位保养得极好的少妇接待了我,把一个档案袋递给我,要我再确认一下这些资料的准确性与真实性。我笑笑接过来大致浏览着,准备装模作样看一会儿就还给她。不料我却一眼看到自己的学历部分有一栏写着“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贸易”,就连忙指着这栏给她看,不料她却很好看地笑了:“我知道你是XX外语学院毕业的,可是你也知道这样去签证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点头表示理解,又再浏览了一下就还给她表示无误,并且留了张名片给她,她放在手里看了看,笑着说:“盛世软件,萧总,久仰久仰。不过倚老卖老,我要叫你一声小师弟。” 我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说:“你也是……” 她冲我眨眨眼,笑道:“我也是那里毕业的,比你早六年。” 我即将登上飞机再次出发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国度,我曾经怀着无比憧憬和兴奋的心情踏上它的土地,但却又在那里破灭了我的理想,经历了一场惊天的阴谋,而且还要守口如瓶。 就在我办齐所有手续准备出发的时候,石方却早我一天从大洋的彼岸飞了回来。 02 沙面的环境清静优雅,洋溢着异国风情,作为领馆区所在地,残留着许多当年的殖民痕迹,却满足了更多小资的生活追求。 晚饭在这里吃是石方的主意,说是要给我饯行。石方看起来风尘仆仆,但是精神却很好,可见这次美国之行还是十分愉快的。 吃完饭,我们到“兰桂坊”喝酒。看着外面的景色,慢慢地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没有提起陶立群的事情。 喝到最后,我们都觉得有点意兴阑珊,于是石方就提议买单走人。下车的时候,石方用力地搂了搂我的肩膀:“明天不送你了,一路顺风!” 飞机先飞香港,然后转机直达旧金山。 我们的飞机严重晚点,一行人在机场百无聊赖。香港新机场启用后我第一次来,觉得除了大还是大,别无特色。 一直到中午一点多,飞机还没起飞。我觉得饥肠辘辘,机场奉送的盒饭看起来又乏善可陈,于是就跟几个团友一起溜达着去找东西吃。 转了一圈儿找到一家港式茶餐厅,觉得东西还不错就每人要了一碗牛腩面加个煎蛋,另外要了一杯丝袜奶茶。大抵是因为饿得厉害,觉得东西美味无比。 结账的时候有些吃惊,六个人居然吃了500多港币。大家一边付钱一边骂骂咧咧,因为在场的多是政府朋友,我就抢着买了单,顺便安慰他们香港的饮食消费就这个鸟样子了。他们这才高兴起来。 飞机终于起飞。 漫漫长路,寂寞难耐。我跟空姐要了一小瓶威士忌,喝了之后看会儿书就沉沉睡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许多人还目光呆滞地似睡似醒,我恍惚间又想起了96年飞去美国的情形,一时间觉得恍若隔世。 飞机落地后,导游安排我们在HOLIDAYINN住下后,组织者告诉我们明后两天我们的行程都是在硅谷开会参观。然后后面的安排就是所谓的商务考察,其实就是旅游。美国我曾经呆了半年多,实在是没有什么新鲜感,只不过96年的时候我对IT行业还一无所知,如今居然也代表中国华南地区的IT企业过来开峰会,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餐,会议专用的大巴就来接我们奔赴会场。 硅谷其实是一个长度大约32公里的工业区,位于加利福尼亚的帕拉托和圣何塞之间,许多制造和设计电脑晶片的公司位于此处,名称来源于用来制造这些电子装置的材料:高纯度的硅。 硅谷一词是1971年当地报纸的一个编辑最先使用的,用来指旧金山湾南端沿101高速公路,从门罗公园、帕拉托,经山景市、桑尼维尔到硅谷的中心圣克拉奇∨書∨網拉,再经坎贝尔拐到圣何塞这条狭长地带。 它既不是盛产石头的峡谷,又不是喧嚣而拥挤的一条街,而是蓝天下绿荫中一系列新兴小城市。从60年代起这一地区飞速发展,成为高科技工业中心,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取得了引以为傲的非凡成就。 当年惠普公司起家的汽车房由加州政府公布为硅谷发源地而成为重要的旅游景点。 我陪着他们在车库门前合影,拍出“中国HP,舍我其谁”的风范来。 会议冗长乏味,我翻着资料看,台上雅虎、思科、英特尔、甲骨文等公司的要害人物轮番上阵做报告,另外高盛、所罗门等著名风险投资公司也混迹其中,目光炯炯。 会议的组织者是加州华人商会,会场上随处可见他们的宣传旗帜。 我打了个呵欠,溜出来抽烟。 外面的平台宽阔通风,加州阳光温暖可人,我靠在栏杆上点烟,忽然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我背后传来:“东楼?” 我回过身,一个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笑盈盈的。 我嘴唇上的烟哆嗦了两下,掉在了地上。 03 面前的这个女孩子穿着浅绿色的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碎花的丝巾,双腿修长,腰肢纤细。 她就这么笑吟吟地望着我:“东楼,真的是你!” 我觉得自己嘴唇干裂,声音突然嘶哑到发声困难,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喊出了两个字,很沉很沉的两个字:“毛毛。” 毛毛慢慢地走了过来,还在笑,但是泪光闪动。 她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她的手指细腻光滑,却有些颤抖。 我就这样看着她,不出声。过了一会儿,她把自己放在我的怀里,开始哭泣。 我伸出双手,把她抱紧。 坐在会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里,我们面对面。 毛毛微笑着跟我说起毕业后的一些事情,她比我晚一年毕业,然后回到上海。父母建议她到美国读书,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看着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就在我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发疯似的开始准备托福考试,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为我们的将来做一个更好的打算。 为了专心复习,我搬出了宿舍,住在老九帮我找的一个房子里闷头复习。那段时间,毛毛经常过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为我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毛毛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要说做饭洗衣,怕是连扫把都没摸过一下。 毛毛开始学着去菜市场跟人还价,学着做饭,学着洗衣服,那个房子没有下水的地方,必须到院子里去洗。当然,不是用洗衣机。 看着毛毛为我付出的一切,看着她被油烫伤的手,我只有无言的感激。 但是,就在毕业前夕,有些问题在我们之间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记得那是刚刚进入六月的一天,天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天气预报说有38度。可是那个晚上我自己身上的温度却超过了当天的气温,我发着高烧。 毛毛要我去医院,我死活不肯,觉得麻烦。她拗不过我,就喂我吃了退烧药后,担惊受怕地守着我,不停地给我量着体温。 半夜的时候,我的体温总算降了下来。出了几身大汗后,身体虚弱但也觉得无比轻松,我想起一天还没有看书,对即将临近的考试十分没底。 我挣扎了一下坐起身来,换下身上湿透了的T恤,准备下床看书。尽管我轻手轻脚,但还是弄醒了毛毛。她问清楚我的意图后,一脸的愤怒并坚决反对。 我陪着笑脸逗她,但她坚决不为所动,后来我也恼火起来,甩开她的手径自下床去看书。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轻声地抽泣着。 我叹了口气,心下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便放下书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声地向她道歉。 她转过头来抱住我,哭得十分伤心。我低下头来安慰她,她抬起头狠狠地吻住我,我感觉到她的舌尖上还有咸咸的泪水。 争执之后的许多和解总是这样不约而同地回到床上。 毛毛趴在我的胸膛上喘息着,脸上也跟发了高烧似的,红扑扑的。 “东楼,我们商量个事情好么?” “嗯,你说。”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好。” “你也不要这么辛苦了好不好,我看着心疼。” “不辛苦不就半途而废了?傻瓜。” “其实你考托福不就是为了出国么?还有许多办法啊,干吗非要选一条最累的路走?” 我没有出声。 “再说了,出国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啊,镀层金回来还不是为了个好前途?我明天就打电话给爸爸,你都要毕业了,我们也该跟他们说说我们的事情了。” 说实话,我十分反感,但是忍住了。 刚刚和好,我真的不想跟她再吵架,就打了个呵欠,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伸手关了台灯:“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毛毛一大早就走了,一直到黄昏时都没来。我想她是有课,毕竟也快期末考试了,也就没在意。傍晚的时候,老九突然跑了过来,把他的水壶大哥大扔给我,说毛毛晚上会给电话我。 我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无暇多想,就跟老九一起出去吃了晚饭,接着回来看书复习。 大约九点的时候,毛毛果然打了电话过来,笑嘻嘻地跟我说她在上海了。我问她回上海干什么,她说回去你就知道了,后天我就飞回去。 我隐隐猜到毛毛这次突然回上海应该跟她昨晚提到的事情有关。 过了两天,毛毛打电话过来说下午的班机回来,让我等她一起吃晚饭,有重大喜讯汇报给我。 毛毛问:“你想我了么?” 我老老实实地说想了,想得厉害。她在电话那头的上海高兴地笑。 谁也没想到,这次小别后的喜宴居然就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04 毛毛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忙活着做简单的晚饭。 她像一只花蝴蝶一样飞进来,漂亮的小脸上沁着一层细汗。她拉着我一定要出去吃,说是庆祝庆祝,我拗不过她,就陪她一起出去。 坐在一家陌生的西餐厅,我摸着兜里瘪瘪的钱包,感觉与周围高档的装修和服务员殷勤的服务形成强烈的反差。 毛毛兴高采烈地点完菜,然后思忖了一会儿,从包里神神秘秘地拿出一瓶红酒要服务员开启。服务员笑里藏刀地过来说因为是自带的酒水,要收取100元的开瓶费,我差点儿没拿起桌上的餐刀扑过去架在她脖子上问她怎么不去抢?可是毛毛满不在乎地点点头,等那服务员走开才低声跟我说:“这瓶酒是老头子给你的,他一个老部下从法国带给他的。据说,在法国都要卖400多法郎。” 我受宠若惊之余嘟哝着不如折现给我算了,让我这么着喝下一瓶红酒,真是觉得自个儿在暴殄天物。 毛毛笑眯眯地说:“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消息了?” 我空着肚子灌了几杯红酒,觉得有点儿晕:“不知道。大概是老爷子觉得我还不错?” 毛毛撇撇嘴:“算你猜对了一半吧。” 毛毛握着餐叉,极其兴奋:“爸爸说,反正你快毕业了也没什么事儿,要我们下个周末一起回趟上海,一是见见面,二是把你毕业后的事情安排一下。” 毛毛接着说:“爸爸说了,从政从商你自己选择。如果从商,你就去我四哥那边做,从办公室主任开始做起,两年后给你做副总。另外妈妈会把属于她的30%股份转到你名下。”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我四哥的公司在上海的外贸圈子里,就算不是最大的,也是效益最好的。” 毛毛喋喋不休:“如果你想从政,爸爸会考虑安排你到市委秘书处去,找机会安排你跟个有前途的领导,过两年安排你到下面的县级市挂职锻炼几年,中间安插你到中央党校学习一年,最后再调回上海,就好安排了。老头子那天喝了酒,笑眯眯地说就这一个女婿,我十年,不,八年内要让他成为上海最年轻、最耀眼的处长。” 毛毛挥挥手:“总之,萧东楼同志,只要你跟我回上海,前途无限啊!” 毛毛说得兴高采烈,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脸已经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黑。 毛毛叉了一块沙拉放进嘴里嚼着:“爸爸还说……” “够了,听我说吧!”我阴沉着脸打断了她,声色俱厉。 毛毛没反应过来,吓得脸色一下子发白:“东楼你怎么了?” 我又大口地喝了杯红酒,红着眼睛说:“周萌,我既不要从什么商,也不要从什么政,更不要跟你回上海!” “你当我不识抬举也好,或者死要面子也好,就是这样!我跟你在一起,既不图你们家位高权重,也不图你们家财大气粗,更不想叱咤上海,我没那么大野心!” 毛毛眼圈儿红了:“我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这么辛苦,我看着你这样拼命,心里心疼,才要爸爸帮帮你……” “我不要谁帮!” “我不是别的谁,我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也不例外,我乐意辛苦,我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出国打拼,谁也管不着!” “东楼你别傻了,我告诉你,听我的没错!” 我冷笑了一声:“周萌,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要你给我安排未来!以后我的事儿你少管!” 毛毛脸色苍白,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萧东楼!你王八蛋!你不识好人心!”说完,就站起身来飞奔出去。 我站起身要追出去,服务员过来很礼貌地拦住我说先生您还没买单呐。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过来的账单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尴尬了片刻,我走到吧台旁打老九的传呼,要他过来搭救。 我跟老九杀到毛毛学校宿舍的时候,毛毛宿舍里几个人正在安慰哭得喘不过气的她,老九见情势尴尬,就暗示几个丫头跟他出去吃宵夜,把我和毛毛留在屋里。 我劝着她,心里也十分气苦。 过了半晌,毛毛红着眼说:“你要么跟我回上海,要么我们就拉倒!” 我霍地站起身来:“拉倒就拉倒!周萌,我们完蛋了!” 毛毛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我走出去很远才隐隐觉得不妙,回头敲门,她死活不开。等我找她同宿舍的林悦开了门时,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 毛毛的一头长发散落了一地,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哭得喘不过气来。我走过去试图说些什么,她跳起来声嘶力竭地叫我走,我记得她说:“萧东楼,你滚出去!” 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了出去,然后开始狂奔。 我听见毛毛在身后的声音:“萧东楼!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定会找一个比你好的男朋友,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奔跑的过程中一片一片地碎落,而且无声。 05 回忆是一件残酷而奇妙的事情,它在电石火闪的一瞬间把往事像快速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却把痛苦甜蜜留给了当事人,自己置若罔闻。 毛毛看着我:“我记得你当时说一定会出国,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爸妈到美国读书。我想,也许我们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我默默地想:96年的时候我倒的确在美国,而97年的时候,我却已经去了广州。 毛毛接着说:“我97年夏天来到加州,考进斯坦福大学读工商管理的MASTER,还辅修了计算机。我小舅舅在这里开公司,主要从事贸易。这两年也开始涉足IT的投资,所以我留在这里帮他打点一些管理事务。” “我小舅舅是这里华人商会的副会长,这次高峰论坛我代表他过来组织和参加。在筹备会务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名字,但是上面的学历写的是广外毕业,英文名是Raymond,不是原来的Eastwood。而且出发地是在广州,还是当地一家赫赫有名的软件公司的副总,我失望之余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直到你刚才满不在乎地拿着烟盒出会场的时候,我才可以断定,这个萧东楼就是你!” 我咧开嘴笑了笑,没有出声。 毛毛看着我,眼里满是笑意:“世事难料啊。怎么会去了广州?怎么进了IT这一行?” 这自然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尽可能简短地讲述了毕业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毛毛出神地听着,眼睛湿湿的。 我实在不想把话题再扯回那些旧事,就主动聊起这次会议。 毛毛笑了笑:“听说国内这几年IT行业发展很迅猛,而且政府也都在大力扶持对么?好像各地都在搞软件园和‘硅谷’。” 我点点头:“你倒是门儿清。” 毛毛调皮地笑:“那是那是!” “不过东楼,我可是真不看好目前国内这种所谓大力发展和扶持。我觉得大概所有的人都犯了一个毛病,硅谷不是这么参观一下就可以仿造建起来的。” 我点点头,点上根烟,表示愿闻其详。 “城市和社会有其发展的内在机制,并非仅依赖人为因素,硅谷也不例外。硅谷取得成功的原因很多。我认为有几个因素对硅谷的发展至关重要。” “首先是有良好的自然条件。旧金山湾有优越的地理条件,阳光明媚,气候舒适,北加州原有的富裕生活也会吸引人们来到此地生活工作。” “其次这里有活跃的社会环境。硅谷的许多人来自美国东部和西欧,他们为摆脱墨守成规的文化和官僚主义的束缚,被加州特殊的机会吸引而来。” “美国东部是大公司的地盘,壁垒森严,个人很难立足其间。而加州则是前线,从经济、社会和组织形式来看都没有固定的模式。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真正重视个人的价值。这些年,太多人在硅谷圆了自己的创业梦。当然,也有许多人败下阵来,其实,在硅谷倒闭的公司恐怕比成功的公司要多得多。” 我点头:“这一点倒很像广州。广州跟上海、北京相比,最适合创业,但是往往做大了之后,却纷纷北上。” 毛毛笑:“是啊。上海洋买办多一些。”话锋一转,“可是,广州的高校力量在全国来说可并不具备太大的优势,尤其是理工科。” 毛毛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拿起来接听,然后不停地说着“Sorry”。放下电话,她冲我吐了吐舌头:“到我发言了!我都忘了时间。不过,接下来的话题跟我的演讲内容倒是一致的。” 她拉着我向会场方向跑去,我感觉得到她手指的滑腻,更被一种久违的熟悉所触动。 “在加州,有着完善的基础设施。便利的交通,快捷的通讯,世界一流的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这些都为企业提供了有力的科技后援,优良、丰富而又具有流动性的高科技人才。这一切都足以营造出良好的科技和商业环境。” 毛毛在讲台上面侃侃而谈。旁边几位嘉宾不时地补充一些意见。 我在下面认真听着,并不时点头认同。 我发现在硅谷领导高科技企业的管理人才大多数都是既懂得技术又擅长管理的全才。许多人既是相关领域的技术权威或创新者,同时又具有非凡的领导才能和个性魅力。只有这样高素质的组合人才才能在激烈的竞争环境中立于不败之地。而有利可图的商业环境,个人对创业的追求和对利润的珍视,又促使许多有才能的人自立门户,形成了今日硅谷丰富多彩,万马奔腾的面貌。 我想,也许这就是高科技行业的迷人之处,技术变化很快,有才能的人很容易闯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毛毛接着说:“美国高科技企业一个显著特点是在科研上投入大量资源。它们往往由某种独创性的技术起步,然后不断改进产品,扩大市场占有率。比如说从70年代以来,英特尔微处理器上的晶体管数目,每隔18个月左右便增加一倍,相当符合摩尔定律的预期。在激烈的竞争下,只有在技术上领先一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即使是大公司也不敢稍有怠慢。” “竞争的结果是技术的进步和推广。培育了市场,也使整个信息产业获得了丰厚的利润。在技术发展过程中,斯坦福等一批高校功不可没。它们不仅为企业界输送了大量科技人才,而且以其雄厚的基础研究成为技术进步的后盾,不断地将科研成果转化为社会生产力。而且企业界和高校之间交流密切,实践中的经验能很快地反馈到基础研究中。如此良性循环,促进了技术的发展。” 看着台上神采飞扬的毛毛,我觉得她是如此地让我刮目相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撒娇和憧憬爱情的小丫头。 我忍不住拿出自己的钱夹,将藏在深处的那张照片再次翻出来看。照片上的毛毛似乎又眉眼清晰起来,倒是老九的样子开始变得模糊黯淡。 06 毛毛将话筒取下来,走到台前,微笑着说:“那么,谈到硅谷最后的一大优势,那就是发达的资本市场。美国高科技企业的创业与风险投资关系很大。苹果电脑公司1976年创办时,投资企业家马克库拉投资9万美元,借贷25万美元,占30%股份,从而推动了苹果电脑的发展,进而使革命性的个人电脑成为新兴产业。” “Adobe1982年创建时得到著名风险投资公司H&Q的支持,后者获得了百倍的利润回报;Adobe公司在成长壮大后,又与H&Q合资成立新的风险投资公司,支持高科技企业的创业,也得到丰厚的回报。” “上述两家公司的创业都起源于独创性的科研成果,而风险投资使成果及时转化、占领市场,并分别形成个人电脑和桌面出版这两个新兴产业。没有风险投资的参与,仅靠一人或数人的有限财力,就很难快速发展。在美国有许多专业的、高素质投资家,他们有丰富的投资经验。一项独创性的技术容易吸引到大量的资金来投资,所以在美国经常可以听到高科技人员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的事。” 台下一片唏嘘,羡慕者有之,惊讶者有之,感慨者亦有之。 晚上的酒会就是给企业和风险投资机构准备的。毛毛给我引见了几家颇具实力的风投公司。经过简单的沟通和交流,其中两家居然十分有兴趣,还赶着要进一步洽谈合作意向,并留了我在国内的具体联络方式,约定下个月我回国后要国内的机构跟我具体沟通。 酒会结束后,毛毛开车带我去一个清静的小酒吧,说我一定会喜欢。那里果然十分清静,三三两两的人听着JAZZ,低声地聊着天。毛毛说这里是一些做IT的技术人员解压的地方。我看到里面许多黄皮肤的人,毛毛笑着说硅谷就是这样,许多技术人员皆是中国人和印度人。 我要了杯啤酒,笑眯眯地说,硅谷是IC,不是IT。毛毛愣了愣,问为什么。我说:INDIAN and CHINESE啊,嘿嘿。 由于第二天我们就要飞往DC,所以重逢之后,却又分别在即,一时都有许多不舍。 毛毛问我:“东楼,你还会考虑来美国么?” 我装糊涂打太极:“嗯,我也很希望我们的分公司能开到美国来,哈哈。” 毛毛轻轻地捶了我一下:“滑头!你以为你是张三丰啊,跟我耍太极。” 我笑嘻嘻地说:“我哪有那么老?” 毛毛想了想:“那你就是张无忌。”说完,低下头轻声地自言自语说,“那我又是谁呢?” 一句玩笑话又扯动了大家的思绪,场面有些尴尬,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喝了口啤酒,却不小心被呛到。毛毛慌忙过来拍打我的后背,嘴里嗔怪道:“还张无忌呢,堂堂的大教主喝酒都如此狼狈。” 大教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刹那,我的心似乎又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酒店CHECKOUT的时候,峰会主办方的人过来送行,毛毛没有来。 我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 拖着行李往外走,外面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喊:“哪位是萧东楼先生?Raymond Xiao?”我愣了愣,扬起右手答应。那人走过来递了个小盒子给我:“这是Maggie Chou要我交给你的。”见我没反应他又补充了一句,“周萌小姐,您的朋友。”我明白过来后向他握手致谢。 飞机摇摇晃晃冲上云霄的时候,我打开了毛毛给我的盒子,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巧的MD。我把耳机戴上,按了PLAY键,毛毛细细弱弱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东楼,我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有勇气来送你。因为,我怕我会哭,我怕我会舍不得你。” “还记得这首歌么?毕业前我们一起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 几声钢琴的重击后,我听到黄仲昆沧桑的声音穿越了96年的时空,瞬间兵临城下,令我无从防备。 常常责怪自己 当初不应该 常常后悔?(: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1 部分阅读 “还记得这首歌么?毕业前我们一起看过的最后一部电影。” 几声钢琴的重击后,我听到黄仲昆沧桑的声音穿越了96年的时空,瞬间兵临城下,令我无从防备。 常常责怪自己 当初不应该 常常后悔没有 把你留下来 为什么明明相爱 到最后还是要分开 是否我们总是 徘徊在心门之外 谁知道又和你 相遇在人海 命运如此安排 总叫人无奈 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 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而我渐渐明白 你仍然是我不变的关怀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愿意等待 当懂得珍惜以后回来 却不知那份爱会不会还在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 是否还有勇气去爱 我的心在那一刻似乎被人掏空了一般,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07 飞机再一次把我从大洋的彼岸带走。 爬升速度将我推向椅背 模糊的城市慢慢地飞出我的视线 呼吸提醒我活着的证明 飞机正在抵抗地球我正在抵抗你 远离地面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 思念像粘着身体的引力 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逃开了你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回忆像一直开着的机器 趁我不注意慢慢地清晰反复播映 后悔原来是这么痛苦的 会变成稀薄的空气 会压得你喘不过气 要飞向哪里能飞向哪里 愚笨的问题 我浮在天空自由得很无力 回到广州的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石方。 电话里石方的声音显得很空旷,有回音。我有点儿奇怪,就问他在哪里,他说在看楼。 我愣了愣:“你丫准备结婚了?看楼?” 石方骂道:“靠,非得结婚才能看楼啊?” “那你看楼干什么,无端端地,怎么想起买楼了?”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我买楼,是公司要买楼,我跟老唐这几天都在看呢。你回来了?哎,你等等……老唐问你累不累,不累的话过来看看吧,我们在中信广场。” 走出电梯的时候,我被瞬间的黑暗弄得恍惚了一下。 整个楼层一片狼藉,显见的是有公司刚刚搬走,而且走得颇为匆忙,或者说狼狈。 我小心翼翼地踩着遍地的垃圾慢慢前行,然后很快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道。我大声地叫了两下,就听到了石方的回应,转个弯就见到了他和老唐。 石方迎了过来,一个月没见,又是距离遥远的一次分别,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想念。此刻见到了,彼此都不免高兴起来。石方一边帮我点上支烟,一边带着我走到窗边。 老唐也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吧?” “还好,不过这次时差倒得不好。” 我们站的地方是中信的四十多层,看下去人和车都有蚂蚁的感觉。我看到我们原先所在的写字楼就在不远处矮矮地伫立着。 “东楼,你说我们这次是租还是买下来?” “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换地方?” “是这样。我们北京的项目要启动了,另外又签了两个城市证券公司的系统改造。所以下一步还要大量招人,地方显然是不够用了。” “又要招人?”我心里默默核算了一下,“大概要招到多少?” 石方接过话来,“根据项目的工作量来估算,大概还要招50人左右。除去我们这次招生很快会到位20多人,还要招20多个有一定工作经验的熟手。” 我点点头,心里下意识地对如此迅速的扩张感到忧虑。 “但是这么大量的技术人员比例,在中信租楼是不是成本太不划算了?我们可以考虑在软件园那边成立研发中心啊。那边我有关系,再找一下华总,我有把握可以拿到一年免租期和两年的半价期。” 老唐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这也正是我今天要跟你们商量的事情。上市的事情我们必将提上日程了。我已经得到十分确切的消息,国内创业板的开放指日可待,而我们作为软件行业的领军企业,机会可以说十分之大。那么我们下一步就是要融资两轮,把资产在上市前进行重组。我们目前的固定资产部分很小,对下一步融资前的准备不是很有利。而且我前段时间在北京跟两家很大的机构基本谈妥了合作意向,准备成立合资公司,在一些行业外延的硬件生产方面要作些投入。这些对我们将来上市的整体包装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因此……” “因此我们需要相当大的资金量?” “对。所以我最近有一系列的打算,是关于融资的。稍后我们找个时间开会讨论,其中第一步我们就是要借这次搬迁,一是提高形象,二是贷款购置一部分不动产。然后合适的时机再以产权抵押出去,进行二次融资,把我们的流动资金滚起来。” 我有些迷惑地说:“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跟风险投资接触?我这次在美国也接触了两家赫赫有名的风投机构。用风投的钱不好过我们自己去贷款融资?” 老唐笑了笑:“我们如果以现在的状况去谈风投,真是太亏了。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我们就是把粗加工的产品以半成品的价格卖掉了。为什么我们不去借点钱把它精加工后按照精品的价格出手呢?” 石方在旁边也开口道:“其实我跟东楼的顾虑差不多,这样会不会风险和负担太大?” 老唐说:“没有风险哪来的利润?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们真要把身上的书生气洗掉些才是。” 整层楼光线很暗,只有窗边有强烈的日光照进来。我们三个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楼层里回响着,还有我们吞吐的青色烟雾缭绕着。 石方问道:“这层楼原先是什么公司?怎么忽然之间就撤走了?” 老唐把脚下的烟头踩灭:“好像是一家做外汇的还是做期货的,赔了,赔得一干二净。” 我笑了笑:“接过来会不会不吉利啊?” 老唐用力挥了挥手:“怕甚么!我们的命肯定比他们硬,哈哈!” 停了一下,老唐出神地看着窗外,缓缓地说:“做生意就是这样,你要永远记得你脚下踩着的是别人的尸骨,淌着的是别人的鲜血,这样你才会提醒自己,我不能输,如果我输了,有一天我就会成为别人脚下的尸骨和鲜血。” 窗外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照进来室内,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08 我跟谭剑铭坐在天河城七楼的西餐厅喝红酒。 谭剑铭抽着我从美国带给他的古巴雪茄,笑眯眯地。 我出神地看着对面的中信,谭剑铭他们的公司就在中信60多层,有着3层之多,都算是中信广场的大客户。 “你们真的决定要买中信的楼?”谭剑铭眯着眼睛看我,身子埋在舒适的沙发里。 我抓起他的包砸过去:“靠!电话里不都跟你说了么!” 谭剑铭笑着躲开,坐直身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出窗外:“东楼,你看中信广场像什么?” “像什么?像写字楼呗!” 谭剑铭笑着摇头:“再看看,再看看。” 我疑惑地又看了看:“靠,你个淫贼,你不会想说它像那什么吧?” “嘿嘿,一点儿都不错,就是像男人的阳具。你看两边副楼的比例和位置,不就是配套的睾丸么?哈哈。” 被他这么一说,我越看也觉得越像,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谭剑铭接着说:“我可不是信口开河,这座楼可是有日本人的股份的,设计据说也是日本的设计师。日本人对生殖器是有崇拜情结的。” 转过头,他认真地看着我:“你们这么做,可是负担不轻,看来老唐是真的准备走资本运作的路线了。不过我觉得你们目前这个阶段这样做,风险大了点儿。” 我点点头:“我跟石方也是这个顾虑,但是老唐坚持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谭剑铭说:“你们做软件行业的确原始积累太过薄弱,也许这个途径是个办法,不过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谭剑铭沉吟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我帮你问问价钱,看底线能去多少。” 我知道他神通广大,就笑着点头。 红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谭剑铭才把手里的电话放下,这一通电话足足讲了半个多小时。 “怎么样?能便宜多少?” “你们去跟物业谈的多少钱,他们的最后报价?” 我报了个价码给他,他笑了笑,点头,然后重新把雪茄点上。 “哈哈,东楼,我们有机会发笔小财了。” 看我不解,他拉过一张纸,在上面划了几个数字,说:“我有渠道可以拿到比你们现在的价格低八个点的条件。” 我大吃一惊,“便宜这么多?怎么可能?” 谭剑铭喷着青色的烟雾:“我自然有我的门路,嘿嘿。然后,你觉得你们公司直接去谈还能砍下来多少?”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撑死了,再砍下一个点,就这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那好,你跟公司说你可以拿下比最后报价低四个点的价格就好了,已经是功臣了,这起码给公司省了几百万了。” 我愣过神儿来:“剩下四个点呢?” “我们分了它啊,我要想独吞还会跟你说实价啊,靠。”他又把身子窝回沙发,“正好我又想换辆车玩了,剩下的给东莞的那个小妹妹买栋楼算了。” “我说东楼,你那辆本田也该换换了。拿到钱换辆好的,剩的在珠海再买套房子,把咱爸咱妈也接过来享享清福。” 我沉默了一会儿。的确,一两百万唾手可得。这不能不说是个诱惑。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公司虽然风生水起,但是谁也没有一次性在个人腰包里装过这么多钱。 看我不出声,谭剑铭大概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得了哥们儿,你们公司这一点绝对有问题。不给大家在物质上极大丰富,怎么刺激大家再去拼啊,你要知道,人就是要越有钱才会越喜欢钱,知道么?就靠那点儿事业心,迟早有你们疲倦的一天!物质的刺激最有效!” 我笑了笑:“不行,这钱我不能拿。我拿了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老唐和石方。没办法,该着我不能发财,呵呵。” 谭剑铭骂了我一句,没再出声。 “你的两个点我可以跟公司说,没问题。” 谭剑铭淡淡地笑:“别扯淡了,我也不要了,你丫我是不想以后跟你赚这些钱了。不过有机会倒是要把你拉过来跟我一起干,真他妈让我放心。” 我还想说什么,他伸手过来捶了我一拳:“行了别说了,我们之间要是这么谈钱就没劲了。我能伸手横眉竖眼要钱的朋友多的是,可不差你一个。” 我一口喝掉杯里的红酒,骂道:“不过,想想这笔钱,还真他妈的心动,哈哈。奶奶的!” 谭剑铭看我,无声地笑。 买单出门的时候,谭剑铭搂着我,特别紧。 09 公司召开高层会议,老唐宣布了近期一系列资本运作的计划后,反对声占了绝大多数,多数人都觉得太过冒险不可为。 在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候,我跟石方犹豫再三,还是投了赞成票。毕竟,我想我们还可以也必须要理解老唐的良苦用心。 我俩的表态使得最后的决议得以顺利通过,老唐看着我们,欣慰地笑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微笑着看回老唐时,嘴里突然有说不出的苦涩。 两个月之后,我们顺利搬迁至中信办公。最终是以首付五成,其余按揭的方式买下了这一层不动产。 公司搬迁后上班的第一天,谭剑铭、海群和华总等一些朋友都派人送来了花篮表示祝贺。同时上门送花篮道贺的还有两家风投公司广州OFFICE的负责人,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送来了三个花篮。 我一边把他们请进会议室,一边留心去看花篮的落款。上面写着加州华人商会,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 我把老唐和石方请过来一起沟通,双方聊了许多概念性的东西。两家风投表示愿意联手对我们进行两轮投资,重视程度令我们都有些吃惊,最后他们留了资料,约好过阵子再过来谈具体事宜。 回到我的新办公室,这里比我以前的办公面积至少大出了四倍,十分宽敞,而且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令人心旷神怡。 我靠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笃笃的敲门声,回过头看到石方站在门口做绅士状:“萧总,我可以进来么?”我骂了他一句,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石方拿起我桌子上的烟给自己点上一根,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东楼,你这次出国卓有成效嘛,那两家风投公司似乎颇有诚意。” 我也拿过烟来点了一支:“他们不是对我们有诚意,是对钱有诚意。现在国内创业板开放在即,一批高新技术企业上市的架势简直是呼之欲出,他们不过是看准一家投钱进去占住股份,等到一开盘就抛出去变现而已。” 石方说:“那也是,大家各取所需。不过,那个华人商会怎么也对我们这么热情,难道他们也有什么可图?” 我心里隐隐动了一下,沉默地抽了两口烟:“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毛毛么?” 石方眯起眼想了想:“记得记得,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对吧?” 我点点头:“嗯,我在美国碰到她了。” 石方惊奇地说:“不会吧,这么夸张?” 我把前因后果大致跟他讲了讲,他睁大眼睛,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说:“靠,真够浪漫的。” 等我说完,石方笑着问我:“怎么样,要不要我跟老唐说等上市之后,在美国开个分公司把你流放过去?” 我笑了笑:“靠,你就想把我踢走。唉,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糊涂。” “糊涂?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那倒不是,而是我现在弄不清楚我对毛毛到底是份什么样的感情。这次见面之前,我一想起她,心里就觉得很痛。可是这次见面过后她向我暗示了她依然还在爱着我,可是我却不能确定自己的感情。”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她似乎那么熟悉,但是又是那么陌生。” 石方沉默了一会儿:“东楼,我想,时过境迁,你对她的那份感情已经像块化石一样,封存在过去的记忆中了。就像一块琥珀,你们的爱永远地停留在那一刻,一旦敲开,可能很快就会碎裂。” 我心里既茫然又难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石方把手里的打火机抛来抛去:“东楼,顺其自然吧。你们并不是没有机会了,不过可能大家要重新认识重新开始,而不是重拾旧梦。” 夏日的午后,窗外没有一丝风,一切都似乎静止在那里。太阳照在地上和建筑物上,白花花地,十分耀眼。而就在这么一个午后,许多忧伤马不停蹄,纷沓而至,踩在我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踩痛了我还来不及难过的心绪。 10 我将美加之行关于硅谷的部分感受整理了一篇文字性的东西,提交给上级主管部门并随手投给了一家热门的IT杂志社。我在文章中除了写到硅谷成功的主要因素,还很真诚地写到: “硅谷是我们研究高科技园区的有价值的实例。作为信息社会的雏形,高科技人才的家园,硅谷既是乐土也是苦海。高科技公司之间竞争残酷,表面上是高利润的事业,其实也暗藏高风险,成败往往在一瞬之间。” “硅谷成功的背后,也曾付出环境污染、家庭解体、文化贫瘠以及难以克服的阶级差别等沉重代价。因此,美国人说:硅谷只有一个,或许将来也永远只有一个。硅谷人从事的信息产业和他们的行为方式,为未来社会的经济结构和文化形态提供了有益的样板。” “关心和支持中国高科技事业发展的人不可不知道这段历史,我们还应该始终注意其新的发展趋向,作为我们的借鉴。” 这天上午我正在布置手下的人做我们公司杂志的创刊号时,华总打电话给我说带了一批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来我们这里参观采访,问我欢不欢迎。 我打着哈哈说简直受宠若惊,这就列阵接驾。华总哈哈大笑说20分钟后到。 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各类颁奖包括给企业的、给个人的时有出现。邀请参加各种论坛、会议的请柬堆满了文件篮;各路风投机构嗅觉良好,蜂拥而至;银行也不甘人后,上门帮我们出主意解决流动资金的融资方式;还有各大高校邀请我们到其校园宣传演讲,顺便召开校园招聘会。至于投到我们公司来的个人简历更是雪片一般,多不胜数。 石方对于这一切变化感到十分不适应,我在各类场合把他宣传塑造成盛世软件的技术领头人,把老唐树立成我们的精神领袖,在我看来,虽稍嫌夸张,但也算得上贴切。 对我个人来讲,我除了对多数重复性的事情逐渐厌倦和反感以外,更多感受到一种企业开始走向社会的兴奋。 所以华总这类事情我们最近也接触了不少,故而毫不慌张。我迅速安排人做好准备事项,迎接客人到来。 人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次的阵仗相当之大。几家杂志都是重量级的刊物,电视台也是一些影响力颇大的国家级机构。于是我拒绝了一个人讲话,把老唐和石方都搬了出来。 采访完毕后,老唐和华总都是第一次见到我在媒体面前的表现,颇为讶异,石方是见惯不怪了。 老唐说东楼你可以啊,这么多镜头对着你还侃侃而谈,一遍就过了。 华总也说,不错不错,刚才那些记者都说这边拍得最顺利,萧总配合度很高。 石方却说,这家伙是人来疯,遇强则强,越大场面他越兴奋。 寒暄几句后,华总到我办公室去坐,坐下后他拿出一本杂志来翻开给我看,原来上面刊登了我的那篇关于硅谷反思的稿子。 华总说:“写得很好啊。看完这篇文章,我真的觉得你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我也喜欢啊。” 华总看着我,忽然微笑:“也许吧,不过我想你终究会明白,有些事情到了身不由己的地步时是一种悲哀。更何况,许多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一旦风云突变就会散得一干二净。” 我听得莫名沉重:“大哥你今天怎么了?” 华总长嘘了口气:“好了,一时感慨而已。其实人在局中,往往都是说一套做一套。”他指了指外面的一堆记者,“我这不还在帮你制造云烟么?” 我们俩一起笑了起来。 我按桌上的座机,要办公室主任安排记者们的午饭和礼品。 他问我什么规格,我看了看华总,华总耸耸肩,我想了想:“就东海吧。你陪他们去。” 回过头我跟华总笑了笑:“我们俩去喝粥?” 华总点头:“好,我们去喝粥。” 11 项目的增多加大了人员招聘的工作量,人员的流动性也居然开始增加。 这天谭剑铭从楼上下来看我,我正苦口婆心地跟一位技术骨干沟通,原因是他提出辞职。 谭剑铭敲我的门时我们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那位项目经理终于很勉强地说他再考虑考虑。 谭剑铭坐下后我接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扶手上。 “发愁了?” “是的,很发愁。” “说到底,人手不够了是不是?” “是,不够了。新的没进来,旧的也开始有部分流失。” 谭剑铭扔了一根软包的斑点中华给我,自己点上一根走到窗前:“其实很简单,东楼。你看看楼下的广场,什么最多?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人多但是找不到合用的,对吧?我也知道在人力资源方面你是专家,招聘也好,激励也好,职业生涯设计什么也好,你比我强。但是,关键时候不是靠这些,是靠经验。我没学过人力资源,但我的公司从来没有缺过人。” 我不作声,听他讲下去:“首先,非常时期,你不可能用常规手段去招聘。你们现在项目繁多,最缺的肯定不是应届毕业生这种生手,而是熟练工人,有一定开发经验的程序员甚至是项目经理,对不对?” “对!因为我们最近接触到了一些新的领域,比如政府行业的OA软件开发。” “那我问你东楼,这些人哪里有现成的?” “当然是同样做这些项目的公司了!” “也就是你们的竞争对手对不对?釜底抽薪,一举两得!” “你的意思是直接从对手那里挖人?” “没错了。看准之后,把整个技术团队挖过来!” 我也点上烟:“人家为什么要过来?” 谭剑铭走回沙发坐下:“找一家专业的猎头公司去操作,并且开出高薪给这些挖掘对象。” “有用么?我试过用比现在高的薪酬标准招人,效果并不理想。” 谭剑铭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还不够高。你就告诉猎头那边,让他们做薪酬调查,完了之后用他们收入的两倍去挖人!”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你我也一样,之所以有时候我们还觉得自己清高或是讲道义,有原则,那是因为价码不够。也许你比较贵而已,嘿嘿。” “可是,这么高的成本我们怎么承受得起?” “乱世用重典!项目做完了,就把工资降到一半,不愿做的,就滚蛋!我想,在项目期间,你的人员培训会进行的。” 我听得身上只冒冷汗,却不能不承认谭剑铭的办法的确可以最快解决目前的困境。 谭剑铭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我走了。你考虑一下,猎头公司的电话我那里有,想明白了给电话我。” 下午的时候,我在会议室开会,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大教主!在忙什么?” 我愣了一下,走出会议室:“杨洋?” “是我。萧总还记得我,真让我感动。” 我本来心情颇为复杂,但是想到那次电话里的冷淡,不由得也把语气放得十分公事化:“怎么样?杨小姐有什么好关照?” 电话那头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嘻嘻哈哈:“没什么好关照,我是通知你,招安计划就要列上日程了啊,呵呵。”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现在的形式,想招安的可不止你一家了。但是嘴里依旧客套:“哦?那我怎么接驾啊?” 杨洋换了副口气:“萧总,江川先生下周到我们上海的中国总部,你能不能安排一下上海分公司的工作,他想先从这里看起。” 我认真思索了片刻:“这样,我安排一下工作,然后周末就飞到上海。你们的考察我全程陪同。” 杨洋笑道:“萧总这么重视,我可有点受宠若惊了。” 我也笑道:“哪里,应该的。” 事情讲完,我准备收线,却听到杨洋细细地叹了口气:“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么?” 我拿着电话愣在那里,一时间心潮澎湃,不知是悲是喜。 12 回到会议室,我匆匆结束了会议,叫上石方到老唐的办公室去。 我约略地讲了江川良集团的行程安排,并说出了我的打算,俩人都未表示异议。 老唐问了石方项目的进展状况,石方表示一切都还顺利,但是人手问题很快就会上升为主要矛盾,并且目前的人员结构也很不稳定,已经有两个项目经理提出辞职。 老唐面色凝重,询问了那两个人的名字和负责的项目,思索了片刻,抓起电话打给深圳一家公司的老总:“Stephen,你丫不够意思啊,开始挖我的人了?”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老唐这番话既有判断也有试探的意思,果然对方装了一下糊涂也就承认。放下电话,老唐有些愠怒:“至少有一个是被他挖走了,另外一个还不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放心!我去上海之前会解决这个问题!” 进到谭剑铭的公司时,前台的小姐很礼貌地拦住了我,由于我很少来他们公司,故而少有人认得我或者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我找你们谭总。” “请问您有预约么?” 我笑着摇头:“没有。” “那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 我挥挥手示意我明白,并拨了谭剑铭的私人号码,告诉他我在门外。 片刻,谭剑铭的美女助理迅速走了出来把我接进去,前台的小妹妹目瞪口呆,不知道我是何方神圣。 进去谭剑铭偌大的办公室时,他正怒气冲冲地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发火:“我不知道你们的困难是怎么样的,我只要看结果!” 见我进来,谭剑铭示意我在偏厅的沙发上坐一下。 那个老人看起来像是学者模样,气度不凡,他恳切地说:“谭总,这个研发计划目前有许多违规的地方,难度很大,具体原因我已经都写在给您的报告上了,您先看看……” 话音未落,我看到谭剑铭将一沓纸摔向老人:“我已经说过了,能干你就干,不能干的话不用写报告给我,你可以直接滚蛋!” 老人满脸胀得通红,胸口起伏着,过了片刻,他蹲下来捡起一张张纸,“谭总,我再去想办法。” 谭剑铭也缓和了口气:“赵工,你也是技术上的老总,有什么事情要替我分忧才行啊!” 那位赵工默默点了点头,准备出去,快到门口时,谭剑铭叫住他:“你儿子在英国那边怎么样?读书顺利么?” 赵工说:“挺好的,孩子还算争气,成绩不错。” 谭剑铭点点头,按电话把助理叫进来,写了一张单给她:“带老赵到财务部去,叫他们给英国那边汇一万英镑过去,账号地址问老赵。” 赵工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要说什么,谭剑铭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人走之后,谭剑铭重重地吁了口气,走过来偏厅这边,在我旁边坐下。 “这老爷子是我一直在研发的一个新项目的总工。这项目我总共投资过亿了,耗时也有三年。” 他说出这个赵工的名字时我吓了一跳,说这不是北京某大学的博导么?他可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权威啊。 谭剑铭淡淡地笑,是啊,就是他。 我说你丫这么对人家,就不怕他给你撂挑子?更何况,学者都要面子。 “他不会走的。这个项目很多家都想做,这三年来,高薪挖他的可是不止三五家。” “你给人家多少钱,让他这么死心塌地?” 谭剑铭笑笑说:“不多,年薪一百万。” 我有点疑惑:“出得起这个价钱的可不止你谭剑铭一家,他为什么要在你这里受气?” 谭剑铭说:“可是我给他锦绣香江最好的花园别墅住,给他配加长林肯,费用随他签单从不过问,时不时还给他北京的家里寄钱或是解决一些问题,这些东西他已经离不开了。” “就算是别的公司开出两百万的年薪,都要考虑到了那里他能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说句题外话,他现在的小情人都是我忍痛割给他的。” “现在你明白了东楼?这才叫员工激励!” 我笑了笑,没作声。心里感到极大的震撼。 “对了,怎么有空上来看我?是不是来找我要猎头公司的电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到办公台旁边,找了一会儿,回来时递了一张名片给我,“就找他吧,说是谭剑铭的朋友就行。” 回到办公室,我刚刚坐下,助理就过来说要辞职的那个项目经理等了我很久。 我微笑着说让他20分钟后进来吧。然后我拨通那家猎头公司老总的电话,开门见山指定他去挖两家公司的技术团队,那边满口答应,并且承诺其中的A公司可以在半个月内搞定。 没多久,有人敲门。 项目经理进来后坐下来就跟我说,萧总,A公司的人找了我很久,答应给我很好的待遇,我上次也考虑了您的话很久,但是还是决定…… 我笑着打断他的话:“他们给你多少钱?” 他犹豫着说比这里多三千,我说那很好啊,你应该跳槽。他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接过他手里的辞职报告,刷刷签上我的名字,递还给他,他没接住。 那张纸盘旋着落在了地毯上,无声无息。 我把头靠向椅背,疲惫地转向窗边。 从窗户反射出来的角度看过去,里面的我很陌生。 13 从虹口机场出来,就看到上海分公司经理高四清微笑着站在那里冲我挥手。 在车上,我问四清准备得怎么样,他说基本妥当,我点点头,告诉他下午我会跟他们大中华区的首席代表杨洋见面,问清楚状况后周日我们还有一天时间调整,以求万全。 四清问我:“还需要我安排什么?” 我摇头:“不用了,明天我们在公司碰头。” 在建国大酒店住下后,四清告辞让我休息。 我抽了根烟,然后打电话给杨洋。 杨洋问清楚我住的酒店和房间号,说好一个小时后来接我。 门铃“叮咚”响后,我打开门,杨洋穿着一身粉色网球衫站在我的面前,笑盈盈的。 在车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场面稍嫌尴尬。 我侧脸看正在开车的杨洋,她的头发扎了个马尾翘起来,露出光滑的颈部。脸颊和颈部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几近透明,淡青色的脉管轻轻地游动着,我的心跳竟然不自觉加快。 杨洋注意到我在看她,脸微微泛红,笑道:“你在看什么?我今天刚打完球,可是没化妆。” 其实素面朝天的她在我眼里是更加美丽的,但是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么?我倒没看得出来。” 或许是刚运动完的缘故,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息,不是香水的味道,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 车子很快在一家很漂亮的会所停下,杨洋熟门熟路地把我带进去落座,点了一份cheesecake和一杯咖啡给我:“萧总,我能上去换身衣服么?一身的臭汗。” 我虽然并不觉得她有“臭汗”,但还是点点头:“杨小姐请便。” 杨洋莞尔一笑:“那失陪了,很快。” 通常来说,女人换衣服怎么都不会很快。 果然,在我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杨洋才娉婷而至。她换了一身介乎休闲与正式之间的长裙,头发也盘了起来,脸上精心地化了淡妆。 我站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她微笑:“萧总今晚要吃什么?” 我摊开手表示随便:“我对上海菜的确没有太多兴趣,所以也无甚偏好。” 杨洋托着脑袋想了想:“要不,就在会所里面吃法国菜?这里的大厨很出名。” 我点头同意。这里是一个高级公寓区,大抵是江川集团给高管们租住的地方。我注意到WAITER们的英文都十分流利,整个会所的服务也极其规范和严谨,出入的客人都俨然架子十足,个个作绅士淑女状。 我们点好菜之后,开始聊起正题。交换了意见后,杨洋提醒了我许多关于江川良的习惯与偏好,并且强调了他的认真。我一一记下。 杨洋说:“萧总,你们现在应该也接触了不少风投机构了吧?” 我看了看她:“有那么几家。杨小姐的消息很灵通。” 她笑着说:“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趋势必然。国家要开创业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把一份新做的公司简介递给她,她拿过来认真地看,过了一会儿略带惊讶地问:“你们搬家了?” 我点头:“是,规模扩张得比较快。” 杨洋说:“我们广州办事处的筹备也列上日程了,选址也在中信,以后倒是方便。” 说话间,菜陆续上来。鹅肝煎得非常香嫩,令我对这里的厨艺刮目相看。 杨洋问我除了佐餐的红酒以外是否还需要另点酒水,我摇头说不必了。她说也好,并问我晚上有什么安排,我说回酒店休息就好。 杨洋说:“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酒吧坐坐?晚上我约了一个客户拿份意向书,大概十分钟的事情,因为事前工作都已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全程陪同了。”说完笑笑地,眼神里却有着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杨洋显得很高兴,我忍不住问道:“你平时晚上也都很忙?” 杨洋有些奇怪:“还好。一般来说,我基本上不把工作带回住处,也不强迫员工业余时间加班。其实我老板对我这一点颇有微辞。” 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晚上也经常开会么?” “很少吧。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件。”她越发觉得奇怪,不明白我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大的兴趣。 我把杯里的红酒仰头喝干,鼓足勇气问道:“记不记得大概两个月前有天很晚我打电话给你,但是你还在开会。” 杨洋笑:“记得。萧总一共就打过那么一次电话给我,我当然记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傻冒一样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心里十分沮丧。冰雪聪明的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用手捂住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那次是跟客户到纽约谈一个项目合作,当时在主持项目论证会,那里是白天啊,傻瓜。”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像烟花爆裂了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释然和欢喜。 杨洋说完傻瓜后神情温柔可人,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心里无比慌乱,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啊!对啊,那奇#書*網收集整理里有时差。” 杨洋仔细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判断我的想法,但是还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我想,我掩饰得很好。 14 谈判的气氛是友好的,但是空气中依然有着浓浓的火药味。 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谈判桌上的一个让步就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的损失,也越来越明白成功绝无侥幸。 这已经是正式谈判的第四天。 上海分公司考察完毕后,我当晚就陪同江川良一行人回到广州,老唐石方设晚宴接待了他们。第二天,江川良参观了我们的总部之后就开始了这次的正式谈判。 对方的准备工作应该说做得十分细致,对我们其他分公司以及合资公司,甚至重点客户,都委托第三方做了详细的商业调查。当然这一切也都曾在上次杨洋来广州时经过了我们的同意。我们坚信这些调查只能让他们更有信心。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谈判初期,江川集团提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方案,打算全盘收购盛世软件,掌握控股权。应该来说他们开出的条件是十分诱人的,不仅老唐石方我们三个可以一次性套现过千万,而且江川集团进一步的资金追加和研发以及市场方面的投入力度都是十分惊人的。但是,无论如何,将公司的控股权让出都不会是我们的初衷。 这一轮谈判的惟一结果就是我们看到了江川良的野心和他们的诚心。 当然我想他们也从我们坚决的拒绝中看到了我们的野心和我们的决心。 第二阶段的谈判江川集团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收购我们40%的股份,从而成为原始股东以外最大的股份持有者。这种做法几乎就是以绝对优势杜绝了以后外来掺股者的更大企图。考虑到下一步两轮融资上市的计划,我们感觉如此操作后给风投留下的空间太过狭窄。我们提出最多在初期出让20%的股份。 这一轮的谈判却使我们探讨清楚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江川集团的动机与风投机构有着本质的区别。杨洋说:“唐总,萧总,我们投资盛世,绝非想趁你们上市后就抛出股份套现。我们希望的是长期合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业务合作。” 如果换在半年前,我们毫无疑问会选择这样的合作方式,因为这样才是真正有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的做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没有理由在上市在即的情况下,把一个大股东拉进来分享胜利果实。 最后,江川集团方面询问我们20%的股份出让成本时,我们的报价令到他们几乎崩溃。 于是谈判在昨天几乎陷入僵局。 客观环境的变化导致本质的出发点和利益的冲突,使得这次本来酝酿已久的会面竟然变得水火不容。 双方按兵不动,却又谁都不肯退兵。说白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合作必将是个双赢的局面,但是作为一个准上市企业,我们的条件令对方很难接受。但是,如果按照我们的理想,等到上市融资完成后再谈合作,江川良也明白绝无任何便宜可占了,因为到时大家手里握的筹码绝不相同了。 今天的谈判桌上,大家?(: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2 部分阅读 今天的谈判桌上,大家相峙不动,却谁也不忍先说出放弃。 最后,我提出来的一个新的解决方案打破了僵局。那就是由双方出资出人出技术重新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先进行局部业务合作,也不伤及我们上市的融资计划。至于新公司的控股权问题,则要通过考察协商后,根据双方所出的资源大小来决定。 于是在谈判的第四天,双方确定了未来合作的方式,约定下个月签署战略合作意向书,结束了这次艰苦的谈判。 第二天送机时,江川良在候机厅通过杨洋的翻译跟我又单独沟通了许多。对于未来新公司的业务架构我有许多新的想法和运作模式,我约略地讲了一些框架出来,江川良只是点头,并未表态。 临走的时候,他跟我握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 跟杨洋握手话别时,她笑盈盈地跟我说:“江川先生刚才告诉我,他非常欣赏你。”我愕然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谢谢。” 跟着杨洋靠近我耳边,轻轻说:“我也是!”说完笑着转身走掉,在入机口时回首冲我挥挥手。 这座城是片繁华沙漠 只适合盛开妖艳霓虹 悲伤的人们满街游走 打听幸福的下落 爱情都只是传说 难开花难结果 你眼神里的讯息我懂 像随时准备燎原的火 那危险的美我曾见过 也因此留下了伤口 爱情依然是传说 就别再触碰 我荒凉心中还在痛的角落 别爱我如果只是寂寞 如果不会很久 如果没有停泊的把握 别爱我不要给我藉口 不要让我软弱 别再把我推向海市蜃楼 15 伴随着几道文件的发放,公司正式将上市提上日程。首先招兵买马,成立上市部,紧接着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组成上市筹备委员会,由老唐和石方担任主任和副主任,我则被任命为执行副主任。 我在石方办公室笑着骂道:“妈的,说白了就是我是干活儿的。” 石方也笑:“哪里哪里,应该说我们都是虚职,你才是实权派。” 我们开始准备公司各项资料,甄选券商和会计事务所以及律师事务所。当然,更重要的是选择风投机构。 跟风投机构的沟通越来越多,我们的信心也越来越充足。但是至今尚未有一家谈成,原因是我们的报价令许多投资机构都望而却步,不敢轻易做决定。 我跟石方曾经就这个问题跟老唐探讨过,要不要见好就收。老唐笑道,“不用。我们清楚自己的价值,如果他们目前不决定,等政策越来越清晰,可以折入股份的软要素越来越多时,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的盘子越来越大,他们会后悔的。” 事实证明,老唐的眼光是独到的,也是犀利的。随着对这次高新技术企业上市的风越来越烈时,许多相关部门开始出台规定,针对例如软件行业等原始积累较少,固定资产不多的特殊行业,技术入股和知识产权折算的比例在不断提高。 许多风投机构后悔不迭后,又涌上前来进行第二轮的谈判和沟通。 北京的子公司成立后,我们又在全国设立了两个技术研发中心,以三足鼎立之势在技术、市场两方面双管齐下,辐射了整个市场。 盛世的人员规模已经迅速超过了四百人,作为一个纯软件公司而言,已经相当惊人。分支机构与合资公司也在短短半年内由5个变成了15个,管理难度陡然增加了很多,管理成本更是难以估计。 但是根据财务送过来的报表以及每个月从我手里签出来的费用单据,我那天整理了一份报告送过去给老唐看。我们每个月的费用及各项成本已经接近三百万,这个数字令我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以我们目前的销售额和利润来看,成本预算已经接近临界点,加上下一步新一轮的研发投入和部分公司的并购计划来说,已经十分吃力。而且我们的行业特点注定资金回笼绝非十分迅捷,因为项目周期一般都会较长,所以我们的流动资金明显会出现不足。 老唐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在思索。 “要不要先融资一部分,借助一些风投的力量来帮我们解决问题?” “不要!这个时候进资金做这些相当于贱卖!这样,我们跟银行接洽。两件事,东楼,一是谈一部分流动资金贷款,二是要求一部分信用额度。” 我记下来,并开始思忖如何入手,老唐接着说:“另外,我们马上要介入一个大型项目的招标。非常大。” 老唐的口气让我摸不准这个项目究竟有多大,“非常大?” “对,非常大。目前,F省要进行全省金融系统改造,我们已经介入了前期的需求调研工作将近半年。之所以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涉及的人物十分厉害所以不能声张。现在需求已经基本落实,这次的改造将会有四年周期,总投资额软硬件共有3个亿,第一期就有8000万之多。” “而且,已经有两家巨无霸式的公司在虎视眈眈,思索集团和浑源集团。这个项目如果能在我们上市之前签订,将会是我们一个极好的筹码和定心剂。” 我被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恐惧缠绕着,说不出话来。 我和老唐在晚上出席一个企业风云人物颁奖的典礼时,遇到了华总和谭剑铭以及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互相寒暄着,谦虚着,轮流上台领奖并谈获奖感言。我发现的确是大势所趋,今年上台的多数是IT新贵,谭剑铭在我旁边笑着说看来明年他也要投资一部分IT产业了。 我笑着说好啊好啊,他说你来给我帮忙?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你小子肯定不肯了,马上上市你就是千万富豪了。我哈哈大笑,心里却被这个从未细想过的数字激荡得振奋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我们的项目进度,投标进度,并购计划,融资计划以及上市筹备工作都已接近终点。老唐也抽空跟我和石方确定了股份的重新划分计划,明确了我跟石方的占股比例,并且敲定上市前让出去的股份定额,以及骨干人员的股权计划。 一切的一切都让所有人兴奋着,战栗着。 IT行业如日中天的形势让其他行业的人员感到不可思议,而业内的人士则热火朝天地准备迎接新的大时代来临。 这是一个火热的夏天。 16 广州的天气,四季不分明,往往春天和秋天总是极不明显地担任着它们的角色,夏天和冬天总是缺乏过渡,缺乏衔接,热着热着,忽然天就冷了。 17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策划和精心准备,“盛世集团与江川集团战略合作签约发布会暨广州IT行业产业同盟成立大会”在花园酒店如期召开。 那是一个辉煌灿烂的夜晚。 江川集团以江川良为首的六人代表团,广州十几家极具代表性的IT企业,广东省科技口和经济口的政府官员,各路风投机构,还有各大媒体的记者,因为这个夜晚聚到了一起。整个会场布置成酒会氛围,所以显得隆重却又轻松。 各色人等怀着各种目的,衣冠楚楚,觥筹交错,时而低声密语,时而做爽朗会心大笑状,谭剑铭在我旁边撇撇嘴笑道:“喏,这就是所谓上流社会了,闷得要死!” 会议开始的第一个程序是老唐作发言,然后是江川良作简短发言。之后签约仪式正式登场,完毕后少不了请政府官员讲话。他称今晚是广州IT行业的盛事,是国际性的强强联合。 在我讲话之前,我按他们的要求先请风投机构的两个代表作了他们的广告。他们自然表示愿意加入到这个轰轰烈烈的事情中来,并表示愿意为广州的IT行业作出他们的努力和贡献。 接下来我以广州市IT行业产业联盟筹委会秘书长的身份开始讲话。里面我回顾了广州IT产业的起步和发展,讲到了盛世软件的历程,分析了目前的大好形势和契机,展望未来的美好前景,并透露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我们准备投资规模庞大的盛世软件大厦,为IT行业提供真正适合软件开发的高档办公环境以及行业契合的研发环境。这个消息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时间镁光灯“咔嚓” “咔嚓”闪个不停。 就在我开始宣读产业联盟的组织结构、人员名单时,忽然怀里的手机哆嗦起来,并干扰了麦克风的信号,我伸手把它掐断,继续我的发言。可是不到一分钟,它又哆嗦起来,并且引起了麦克风的嚣叫。我抱歉地冲下面笑了笑,干脆把它关掉。 但是紧接着,下面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许多人都先后走远接电话,我看到他们的脸色随着电话开始变得死灰死灰,包括老唐,谭剑铭和华总,甚至江川良。 我心里有种极不踏实的感觉,整个会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诡异。我的手有点抖,从怀里摸出手机重新开机,果然在我开机的一瞬间,电话再次打进来,来电显示是北京证券界的一个朋友,我看看下面的人,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接了电话:“喂?” 对方的声音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东楼你丫干吗呢?还掐我电话!” “不好意思我在开会。” “你还跟这儿开会呢,出事儿了知道么?” “出事儿了?什么事儿?” 这时我才发现会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我,很显然,他们是希望从我这里得到求证,求证他们刚才收到的消息。 “我告诉你,现在有内部消息说,创业板的事情要叫停了。你要早作准备……”朋友后面又说了什么我根本没听到,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地重复了几个字:“创业板叫停了。” 我的声音通过会场的麦克风清晰地传了出去。 会场上的人没有愕然,只是一片黯然。 整个画面似乎静止,无声,永远滞留在那一刻。 18 酷暑原来可以瞬间进入严冬。 '第七章 完' 第八章 繁华落尽 01 这个巨大的变故几乎给盛世软件带来了灭顶之灾。 首当其冲的是利字当头的风投机构,他们全体放缓了洽谈投资的步骤,纷纷四处打探创业板叫停的消息确切性。我想,如果他们一旦得到确切消息,可能会立刻翻脸不认人。 其次就是银行。他们开始怀疑我们的还贷能力,逐步降低我们的信用等级,并且对我们进行倒计时式的催款。 这些不久前还捧着钱站在我们公司门口的人现在回避的回避,过来收钱的收钱,全部今非昔比。我终于相信了谭剑铭原来曾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这些人永远只会做锦上添花的事情。雪中送炭,嘿嘿,绝无可能!” 杨洋给我电话,问我这边情况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么糟糕。我说这个消息倒绝非空穴来风,但是盛世还是盛世,没什么影响。 杨洋叹了口气说:“集团那边要我们放缓关于合资公司的进度。” 我冷笑了一声:“不奇怪。” 杨洋安慰了我两句,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想了想说不用了,都还好。她没作声,过了一会儿,轻声地说:“东楼,你不要太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默然了片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用职务称呼我。她又接着说:“你太瘦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十分难过。 老唐守在F省为那个大项目的招标作攻坚战。 电话里他询问这边的状况,我这边多数是一些不好的消息,他总是会安慰我,说只要这个项目能够拿下,我们就算不上市,也一样需要这么大的规模,所以务必守住。 我想跟他讲我的想法,看是否能够暂时缩小规模,降低成本,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我听得出老唐故作轻松的口气里充满了疲惫。 所有的人都还没有完全绝望,都还是希望关于创业板的事情会有转机。大家都在苦苦支撑,谁也不愿意前功尽弃。 那段时间我接触到所有的业内人士都在传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看得出大家都在盼望奇迹的出现。也许只是一次冷空气的意外过境,而并不是冬天的真正来临。 石方按照我们会议的商议结果,到几个省份的客户那里进行巡视和技术支持。实际上是要给予客户信心,所以公司剩下我留守,以至于心里的烦闷无从疏缓和排解。 晚上谭剑铭约了我出来,开车带我到白云山去吃农家菜。 晚上的白云山风很凉。 我们要了一只农家自己饲养的鸡来清炖,炒了一盘新鲜的鸡蛋,点了几瓶啤酒慢慢地喝着。 谭剑铭知道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所以不愿意带我去那些夜场喝酒,大概是怕我借酒消愁。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些忧虑。 我看看他,笑道:“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会怕的。” 他没有笑:“东楼,你要是信得过我,有什么话不妨说出来,别闷着。” 我接着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什么事情大家都知道。只不过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才能面对,而且很多心情和状态也只有自己才能调整。”我喝了口啤酒,“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谭剑铭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有再说,跟我碰杯喝酒。 白云山望下去,中信广场在万家灯火中依然耸立着。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时,前台的小姐就跟我说有人在会议室等我很久了。我愣了一下,回到办公室,放下包,想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推开会议室的门,原来是银行的信贷处长。我堆起笑脸打着哈哈走了过去,问他为什么好久没去打牌,并眨眨眼说最近新添了很多娱乐项目哦。 那家伙堆出一副死了爹娘一样的嘴脸,说:“唉!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打牌,上面的仆街都快把我逼死了。说什么要紧缩银根,清除不良贷款,丢!” 我没出声,丢了一根烟给他,自己坐下来把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里。 那家伙接着诉苦:“前不久我的任务还是要把钱贷出去,这没几天任务就变成收贷款了。” 我冷笑了一下:“所以大哥你前几个月还请我喝花酒,让我帮帮忙,到你那里贷个千把万,今天风声一不对,立刻就拿着刀架兄弟脖子上逼我还钱了。估计今天就算我请你喝十次酒你也不会眨眼睛了。” 那家伙十分尴尬,但是也十分无奈:“萧总,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不论如何,他说的是实话。的确很多事情本质上怨不得他。我想了想,还是跟他说要他去做做工作,毕竟朋友一场。 “萧总,不是我不帮你,这次风声真的不对,我劝你有些事情提前作准备。” 话说到这个份上,算是淡如白水了,我挥挥手,看都不看他:“那我就提醒你一句,我们的贷款还有4个月才到期,这期间麻烦你不要来烦我!” 那家伙脸上大概红白转换了片刻,走出门的时候丢下了一句:“墙倒才会众人推。萧总,你保重吧。告辞!” 会议室门关上后,我把脚架在会议桌上晃着,哼起歌来。 歌声很难听,还不时走调。 02 “东楼,我快要疯掉了!” 石方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气急败坏,或者说心力交瘁。 我试图安抚他:“是不是客户那边出什么问题了?慢慢说。” 石方在那边长出了一口气,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大概在点烟。 “客户这边多数也收到了风,然后人为放大,甚至还跟我讲什么纳斯达克崩盘,软件企业不行了什么的。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叹了口气:“其实最不应该对我们没信心的就是客户。因为不管上不上市,我们的产品,我们的技术是勿庸置疑的。” “可是客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作为一个消费者,如果有人告诉你说某某企业要倒闭了,你还会买它的产品么?” 我默然了许久,觉得石方的话不无道理。更何况,我们的软件系统还需要后续服务,客户如果一旦对我们丧失信心,会考虑很多很多。 石方紧接着说:“而且东楼,我们这边的人员估计很快也会出现动荡。这些可都是恶性循环必然会带来的后果。” 是的,客户没信心,会影响技术人员的稳定,而反过来技术人员流失,客户会更加慌张,如此循环反复,后果将十分可怕。 我只好跟石方说让他尽量稳住客户,至于人员方面我们近期还是要考虑剥离一部分核心员工出来进行沟通,从各方面保证他们的稳定性,我说这个我来考虑。 石方叹了口气挂上电话,我拿着电话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发了一会儿呆,感觉忧心忡忡。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老唐忽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吓了我一跳。 “你不是在F省么?怎么突然飞了回来,招呼都不打?” 老唐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呼呼地喘着气,拼命抽着手里的烟。 难道是那边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敢往下面细想。 老唐把烟蒂掐灭,才开口道:“是几个厂家那边出了问题,我必须得回来。这帮孙子,现在居然要我现款现货,操他大爷,这样怎么做?!” 我心里不由得一沉。的确,如果上家再出问题,我们的资金链条真的分分钟会断掉。 一直以来,我们跟几个供货商关系十分良好。由于我们这两年项目众多,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业绩,他们也给我们提供了许多便利条件。比如只要10%的定金就可以发货,然后尾数还给到我们三个月的账期。而我们可以从客户那边至少拿到30-50%的定金,这样几个项目同时运作,流动资金完全盘得活。 现在厂家这种做法,无疑是等于掐住了我们的脖子。 “还有得挽回么?”我小心翼翼地问头上冒着火的老唐。 “必须得挽回!这也是我必须要赶回来的原因。我明天一早还要飞回去F省,那边现在也离不了人。” 我想了想,还是把石方反应回来的情况告诉了他。客户这边的态度决定了如果厂商的事情不解决,问题将会进一步恶化。 老唐听完之后,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安静了下来。 他把手里的烟盒反复摆出各种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无声地笑了。 窗外已华灯初上。老唐的脸上十分平静:“我分别约了他们今晚吃饭和喝茶,事到如今,只能去摊牌了。这么多年的交情,总得给我条路走。” 03 我依次去拨那些风投机构代表的电话。 “陈总,你好!盛世软件,萧东楼!怎么,你在开会?那好我等你电话。” “赵先生,你好!盛世软件,萧东楼!你在出差?那好,等你回来再谈!” “Garry,hello!This is Raymond Xiao speaking!Sorry,maybe you……” “老丁,上次你们说的那个投资比例我想再跟你们谈谈!我是谁?我是萧东楼!”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转移至小秘书服务,请问是要复本机么?”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很好!我把电话重重扣上,然后笑着把手里的一沓名片撒向空中。名片在空中像雪片一样散开,无声落下。 老唐最后的努力只是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如果三个月内盛世软件仍不能给厂商信心的话,他们一定会现款现货。 “老唐,你不要害我们!我们也是打份工,如果出现太多呆账,我明年就得下课!”这是IBM总代理的老总红着眼睛说出的话。 老唐争取到三个月时间后,匆匆赶回F省。这个项目目前已变得志在必得。 老唐早晨在机场给我电话时说:“不论用任何代价我们都要拿下这个项目!只要这个项目中标,其他客户都会放心,厂商是惟利是图的,有奶便是娘。几个亿的硬件采购足以决定每个厂商总代理的业绩目标,到时候不怕他们不重新来找我们!” “所以,东楼,你和石方一定要守住!这个时候不要谈什么收缩!我们要给所有人信心,我们只会做得更大!” 曾经辉煌灿烂、前景无限的盛世软件,如今真的到了除却背水一战再无其他出路的地步了么?当一切还是如同盛宴之时,都有谁在我的左右,如今曲终人散,杯盘狼藉,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里? 究竟是盛宴的尾声还是葬礼的序曲? 抑或这盛宴本就在坟场中觥筹交错,缺了谁都无不可? 然而事情继续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着。 随着银行贷款到期的日子逼近,我们不得不继续寻找新的银行贷款来应对流动资金的重大压力。然而,离开政府部门的扶持,软件企业根本缺乏任何可以抵押的固定资产。加上如今IT行业在银行眼里从新贵变成了麻风病人,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会借钱给你?只有个别几家非国有的商业银行,还有兴趣坐下来聊聊,看看有什么便宜可占,但是最终也都会退缩而去。 各个分支机构的负责人先后打电话来询问公司的近况,同时提出公司上个月的费用报销到现在还没有批下来。我不得不一一安抚他们,要他们少安毋躁。 不约而同地,在他们挂电话之前,都会压低声音问我:“东楼,公司到底还行不行了?” 我大声地笑:“当然行!不行我坐在这里干吗?不行我第一个跑了,哈哈!” 他们也都跟着笑,心事重重。 客户回款极不顺利。有些客户甚至公开对我们的项目经理和销售经理说要扣住30%的尾款,以防盛世软件倒闭后,售后服务无法跟进,这些钱要用来重新找人来做售后。那天下午我在电话里跟一个客户发脾气,要他按照合同把一百五十万余款三天内打过来,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跟他说:“如你所说,我公司可以不做了,但是这一百五十万换你头上的乌纱帽,我想我还能做到!” 其实这样的客户所想所说,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客户的真实心态,只不过许多都还没有撕破脸,但是都在用着打狗棒法的至高心法:拖字诀。 但是这么高超的武功我却不能用在员工身上。 上个月的工资已经拖了半个月了,很快新的一个月又将到来,这样的拖法会在员工心里造成极大的恐慌。没有什么比拖欠工资更让他们丧失信心了,我知道已经有一部分人在寻找后路了。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我让财务过来这边,把战斗在第一线的技术人员和销售人员的工资总额数目报给我。财务按了一会儿键盘,告诉我要一百二十万。我点点头,问其他人员工资总额的一半是多少,不用算我们几个高层的。他算了算,告诉我大概三十万。 那就是说要一百五十万才能暂时稳定军心。 我估计电话里的威胁会让那个客户三天内把款打到我们账上,但是如果用来发工资,那么就瞬间清零,接下来怎么办? 三天后,老唐从F省飞回来,说那个项目负责人因工作安排要出国一周,项目招标暂停几天。于是他留了销售总监凌吾在那边坚守,自己先飞回来。顺便他也给电话石方,要他也回来一趟,我们三个有必要坐下来统一一下思想。 我们能带给彼此的只有两种消息,一种好的,一种坏的。 然而好消息往往都只能描述进度和展望美好,而坏消息总是都十分具体,迫在眉睫。 我们三个都皱着眉头拼命抽烟,远远看去,像三头喷云吐雾的怪兽。 财务总监敲门进来,告诉我那个客户已经把款打过来了,但是要跟我讲话。我笑了笑,接过手机。为了把事情做绝,逼他打款,我冒险运用了心理战术,不接他电话,其实心里也担心弓会拉断,但是,我别无选择。 “喂,刘总,谢谢你对我们业务的配合。” “萧总,我已经按合同办事了,希望你不要食言,能尽快安排售后服务的事宜。” “一定!你放心!” “另外,萧总,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已经有几家公司在你们的客户那边做工作,要低价接手你们的售后和二期工程。至于涉及到谁,我不方便说,希望你理解。不过,你们要小心。他们也找过我。” 我吃了一惊,不过语气还是很平静:“我知道。谢谢你刘总。”最后的道谢我是真诚的,他也叹了口气。 放下电话,等财务总监出去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唐和石方,老唐忍不住开口骂娘。 我想起了银行信贷处那个家伙临走前给我的话:“萧总,墙倒了一定会众人推的。”心下不禁黯然。 04 石方迟疑了一下,开口说:“老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唐抬起头:“你要劝我收缩?” 石方点点头:“留得青山在啊!我们目前要做的是梳理一下客户,重点保护一些核心客户,把资源集中起来,包括资金和人员配备。当然,我们还要留出一部分保证F省的那个项目。” 老唐不出声,回头看我。 我吸了口烟,下定决心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谓壮士断腕,我们也要根据核心客户的分布情况,撤掉一些分支机构,裁掉一部分项目组的人员,重点保护我们的核心员工。否则目前的资金根本无法支撑,这样下去,我怕会有我们控制不到的事情发生……” 老唐笑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但是我不同意!” 我和石方对望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唐站起来拍拍我们的肩膀:“兄弟们,知道挖井的故事吧!我们不能做那个功亏一篑的人。你们知道么?如果我们现在一收缩,无疑向各界承认我们撑不住了,那么F省这个单我们几乎可以说铁定出局。客户怎么敢把单交给一个小公司做?几个亿的项目啊!下个月客户就要来视察竞标单位,难道我们搬到一个小地方去接待他们?另外,银行、厂商都在盯着我们,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相信,我们只是因为大气候的变化遇到了暂时的困难!” “这是连锁反应,决不是那么简单!你们俩要想长远一点,好不好?左膀右臂啊!要是你们的目光都这么短浅,我还能指望谁?”老唐眉头紧锁,仰天长叹。 我和石方面面相觑,想要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拿起财务送过来的进账单,借着话题说:“可是流动资金的问题怎么解决?” 老唐接过我手里的那沓纸,仔细询问了我一些细节,然后三人的一致意见是先把大家的工资发了。无论从良心的角度,还是从稳定人心的角度,这都是要放在第一位做的。只是,接下来的费用怎么办? 老唐说他会继续想办法,另外也要我继续想办法融资。 老唐在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石方,东楼,以后不要再跟我提收缩的事情。我们要想的,是怎么往前走。水已经漫上来了,如果这时候我们往回缩只会淹死得更快!把头抬高,找机会跳出来是惟一的出路!” 很快我们就明白我们三个在于这一百五十万的运用上是多么愚蠢! 工资发完后,怨气反而从公司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好像幽灵一样,迅速布满了空气中每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 拿到全额工资的人开始担心接踵而来的下个月工资能否拿到,拿到半额工资的人开始埋怨凭什么自己吃亏。当然所有的人都在议论和怀疑公司的未来。 那几天,我走过的地方总会感觉到十分异样。 谭剑铭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走进我办公室,甚至进来了还回过头来望外边,我觉得有些奇怪,就皱眉看着他。他坐下来,然后又站起身关上房门,这才又坐下来。 “东楼,我觉得你这边有些怪异啊。人气散得很厉害。” 我知道谭剑铭在新加坡的那段日子曾经师从一个东南亚的大师学习过一些命数之说,所以他说出这类话题并不奇怪。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东楼你别介意,这就是败相啊!”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也皱着眉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他怀里抱着一个黄布包裹的东西走进来。进来后,他把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桌子上,回头关上门,打开黄布,里面是一尊玉佛,只是是何方神圣我就不得而知。谭剑铭毕恭毕敬地对着玉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把玉佛摆在我的东南方,面色沉重地跟我说:“东楼,这是我师父在我回国时送给我的。希望他能帮你渡过这个难关,最少要保你平平安安。” 我嘴里骂了他一句,心里却十分感动,甚至眼角开始湿润。 “等你过了难关,要尽快还给我啊!我可没有送给你!” 我把最近的一些状况简单跟他沟通,当他听说我们把一百五十万现金发了工资之后,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掷地有声地吐出四个字:“妇人之仁!” 05 谭剑铭的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可惜为时已晚。 “东楼这个钱首先你不能发,在于很多人心里有顾虑,但是就像大家一起面对难关时都会被激发起一种所谓义气。虽然这个东西不会持续很久,但是要尽可能的利用,为你们自己争取时间!一旦这股气泄下来就会变成怨气,再也鼓不回来!你们这次选择这个时候发工资就是自己扎破了这个气球!” “另外,还有很多人想走,但是又觉得很亏,自己还有工资没拿,你这一发也会导致很多人立刻离职!” “第三,东楼你要明白一点,劳资双方永远是对立面,矛盾永远存在!你今天发这么多钱,在你看来你是把所有现金都给大家发钱了,自己还没拿工资对吧?但是,大家只会认为你拿到五百万,只肯抽出一部分给大家,大家这样想没错,因为这是合逻辑的。” “最后,东楼。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妇人之仁么?你们这种心态根本不是做企业!Business is business!无论如何,如果你能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试图扭转局面,然后公司如果重新起来了,这才是真正为员工负责了。否则,你把钱给了他们,每个人解决了一个月的生活费,然后如果公司完蛋了,他们就面临着失业,你说哪个更残忍?” 我听着谭剑铭的话,总觉得有些地方十分刺耳,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心里实际上十分赞同他的说法。 “那,剑铭,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会拿出三十万,把公司的骨干员工一个个叫过来谈话,希望他们明白他们才是公司最需要的人!完了之后,按照不同级别给他们一个红包,告诉他们这是公司另外给你们的,工资要等公司渡过这个难关后再补给大家!” “你甚至可以告诉他们,就算到了最坏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走,但是只要有你们,我们就有机会重新来过!” “至于其他人,理都不用理!你要分化掉他们的立场,明白么?” 妈妈的谭剑铭,你是天才! “所以,你们真的不是生意人,还差很远!”这是谭总的总结性发言。 06 一切都如谭剑铭预料的一样,人开始散去。 一开始是一个两个,接下来十个八个,很快就变成每天都有人递辞职报告上来。 老唐要求所有人辞职必须在他这里签字面谈。我注意到,面谈的人从每个人两三个小时的谈话到最后五分钟一个的频率。 老唐的表情也开始从痛心到惋惜,再到漠然,再到冷笑。 “这个世界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只要再好起来,扯起招兵旗,你还害怕没有吃粮人么?” 最伤筋动骨的是,一些负责核心客户的项目经理也开始辞职。他们很坦率地说自己看不到公司的方向,这些人很多都是盛世软件的老员工,在递辞职报告的时候都流了眼泪。我们三个心里也十分难过。有些人希望公司能收缩规模,砍掉一些质量不高的客户,集中资源保证核心客户的项目进度。因为拿不到工资尚在其次,关键资源不足做不了事情,每天被客户责难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老唐坚决不同意,并苦口婆心地讲道理,但是没有人愿意接受。 我们三个惟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跟每一个正常离职的员工签一份证明,答应他们一旦公司好转,会把欠他们的工资和一些垫支的差旅费用全额奉还。 很多人流着眼泪离去了。他们留下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都是好人。希望公司能好起来。保重!” 难道真的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我常常走到公司的大厅,看着日渐空荡的座位,看着还在拼命努力的员工,心里像刀割一般的痛。 项目经理的频繁换马终于引发了许多客户的不满,继而是纷沓而来的投诉,部分客户已经联盟在业界声讨盛世软件,并准备更换开发商。 由于人员和流动资金的不足,项目周期的确严重失常,一时间内外交困怨声载道。老唐咬着牙要我们守住,他则彻底扑在了F省的项目上,背水一战。 老唐出发去F省之前,偷偷卖掉了自己的车,带着20万现金上了飞机。 石方跟我商量要不要组织一次客户的集会,我断然否定。现在这种情况,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只会是加速项目的死亡。其次,事到如今,客户不见到老唐,任我们说破天他们也不会相信了。 接下来我们讨论到项目组人员的差旅费用和公司这边的每月按揭款项,财务说只剩下几万现金,我跟石方商量了一下,每人拿出了几万,暂时维持正常运转。 晚上我跟石方到西贡吃饭,却发现原先露天的大排档全部撤销,由于市政的规划要求,江边不准摆设商业摊档。没了临江的座位,我跟石方也都感觉索然无味,于是又开车到处游荡。最后,我们选择了一家桑拿会所,进去冲凉后,要了煲仔饭和例汤,穿着浴袍,舒舒服服地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我们居然谁也没说话,只是互相询问过要不要辣椒酱或是煎蛋。 吃完饭,我们把自己埋在沙发里默默地抽烟,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电视,其实我想我们谁也没看进去。 最近我跟石方即使是单独相处也经常会沉默寡言,并非是大家忌讳什么,而是面对这么大的问题,我们感到十分无力。 石方又跟服务员要了几根烟,点上后说:“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我不怕艰苦,但是我害怕的是,我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默默抽着烟,边听边点头:“是,我明白。就像上次那谁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么,艰苦日子就当坐牢,但是无期徒刑谁受得了,根本看不到希望啊!” 石方说:“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盛世的未来会怎么样,我想我在这里捱下去,最大的原因是感情因素。这并不理智。” 我长叹一声:“石方,说句心里话,就连我们如此亲近之人都作此想法,其他人更是可想而知了。现在还剩多少人?我指技术那边。” 石方眯着眼睛算了算:“目前还有三个项目组是完整的,大概还有60多人。另外零散的还有20多人。” 我点头,那么,加上非技术还有一部分,各地分支机构也算上的话,尚有150多人。也就是说,不到半年时间,盛世软件就自动萎缩了三分之二的规模。 手机响,我拿起来看,是华总。 “东楼,我这里现在有一个项目,你做不做?” 07 “我这边集团下属一个单位要做一套内部办公系统,大约总投资200来万,软件占到大概30%,你做不做?” 我有点意外:“要不我回去商量一下再给您回复?” 华总沉默了片刻:“其实我是问你做不做?” 我愣了一下,终于明白:“哦!我懂。” 华总干脆把话挑明:“东楼,你目前的状况谭剑铭那天都跟我说了。我想这个项目很适合起步,前期投资和流动资金最多需要80万,如果你拿不出来,谭剑铭愿意投资,你只要技术入股和项目入股就行。事实上,这个项目半年周期做完,后面涉及到全集团推广,甚至全国同类机构推广,你考虑考虑。” 我一时之间有点鼻子发酸,我知道这帮朋友在变相帮我:“谢谢你,大哥。” 华总叹了口气:“我跟谭剑铭也说到这些,主要看你自己迈不迈得出去这一步了。他说很难,东楼会他妈的捱义气。行了,你考虑一下,尽快给我答复。如果要做,项目招标的事情我要提前做工作。好了,开心点!” 挂上电话,我擦了擦眼睛。 (: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3 部分阅读 快给我答复。如果要做,项目招标的事情我要提前做工作。好了,开心点!” 挂上电话,我擦了擦眼睛。 石方有点奇怪地看看我,我笑了笑,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石方也嘟哝了一句:“真是好朋友,几个人连你的面子什么都考虑到了。”完了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们俩不约而同地说:“其实说起来真的是个好机会。” 说完之后,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认真算算,用不了八十万。我们自己可以筹三十来万,最多将来再跟你朋友那边搞点流动资金周转一下。你看,我自己如果亲自带技术兼任项目经理,最多需要六个开发人员,工资成本算他3万一个月最多了。项目周期六个月,二十万。然后开班费和一些设备投资最多二十万。其他的是硬件购置成本,那个要看项目进度。” 我点头:“这个只要华总肯帮忙,付款条件那边松动一下,问题不大。” “如果真的能推广,最多两年,这个公司就可以滚动起来了。” 说到这里,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事实上,我们怎么可能抛下老唐去做这个? 我没敢直接打电话给华总推掉这个项目,而是找了谭剑铭。 他微笑着听我说完,然后说:“我应该跟华枫打个赌,一定赢钱。不过,唉,他也未必会押你去做。” 我心里有点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 谭剑铭说:“这样吧东楼,我这边会考虑接下这个项目。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来接手。到时候给我个差价好了,哈哈。” 我狠狠地捶了他一拳,然后搂住他。 广州的冬天静悄悄地来了。虽然广州的十二月没有落叶飘零,但是湿冷的天气让人感到另外一种肃杀的氛围。 眼看着贷款即将到期,而且厂商彻底封杀了我们,至于客户那边则有半数以上已经中止了跟我们的合作,甚至还有一些在谋划着落井下石跟我们打打官司。 我们不断地在跟客户接洽的其他开发商交接项目时碰到过去的旧同事,说不出是尴尬还是难过。 分支机构那边早已断了奶,失去总部支持的他们多数散去,还有一些在苦苦支撑,有些为了感情,有些则在做其他打算。 办公室每月高额的按揭款现在成为我们一项很大的负担。我跟石方的私人腰包已接近干涸。 中信广场的总部办公地点,已经只剩下60多人在坚持上班,望着偌大的办公场地人丁稀落,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我经常可以在大声说话的时候听到回音。 老唐在F省做最后挣扎。现在形势对我们来说十分不利,业界的传言已经满天飞舞,之所以我们还在投标范围内,一是因为老唐的私人关系在起作用,二是因为我们提出的技术改造方案的确是客户最为满意的。老唐和石方在金融机构多年的业务技术浸淫无可挑剔。 风险投资商早已翻脸不认人,拒人于千里之外。 至于跟江川集团合资公司的事情已经由暂时搁浅变为一纸中止合作的声明。杨洋发传真前给我电话,例行公事完毕后,问我近况,我沉默不语。 杨洋轻声地说:“东楼,放松点。我前几天帮你联络了我以前的一个客户,我把你们的技术实力和客户关系跟他讲了讲,他有兴趣合作,提供一到两千万的资金出来。你要不要过来上海谈一谈?” 我感觉到一点振奋:“好!我跟公司这边商量一下,给你电话。谢谢!” 杨洋说:“我不要你谢谢。我只要你好一点。” 我心里突然涌出决堤般的思念,手心里似乎还残存着她的温度。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挂了电话。 08 其实不用商量,老唐和石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我马上出发。 老唐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全权处理好了。如果条件合适,你可以当场敲定,不用再跟我们商量,我们现在需要一切机会帮我们争取时间!” 石方则简单告诉我放心前去,广州这边有他。我犹豫了一下,问他这个月的写字楼按揭款怎么办,他淡淡一笑说,我已经把车卖了,大概这两天就能拿到钱。 去机场的路上,我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中间。 冬天的上海也是一样的阴冷潮湿。出来机场我就被一股彻骨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 外面细雨连绵,甚至夹杂一些小粒的冰雹。杨洋扎着头发,穿着短裙,上面是一件很厚实的皮草,脖子上还缠着一条黑白相间的大围巾。 看到我她跑过来把手里的伞举高,我接过来,伞很小。她笑着自己靠过来,我们快步向停车场走去。走的过程中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杨洋停下来,把自己的围巾解下套在我脖子上,围巾上带着她的体温和香味。我被一种久违的温暖瞬间击溃,身体不自觉地有点抖。 杨洋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笑了笑。 我也转过头看天空,黑白的世界。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了什么,我仿佛回到了初恋的时候,这种感觉很奇怪:心动,心痛,颤抖,恍惚,飞雨,飞雪,甜蜜,心碎。我的心像爆裂的烟花,炸开,散落成黑白的碎片。 去停车场的这段路不算很长,但是在我看来似乎是人生一段路的跨越。我仔细地体味着这段转变,想弄明白自己的脚在迈向何方。 进了车内,我开始缓过劲儿来。杨洋打开暖风,注视着我:“你好像更瘦了。” 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杨洋简单地跟我介绍那家公司的情况。那是一家地产公司,最近想找一些新的项目来运作,所以就找到杨洋来咨询,碰巧她也在帮我找投资方,于是就把我们公司的资料给他们。对方很有兴趣,愿意拿出一到两千万来合作,于是杨洋就帮我约了他们今晚见面。 我知道这次谈判的重要性,也想到了老唐和石方的企盼,竟不由得感觉紧张起来。杨洋看着我,什么都没说,腾出右手,轻轻握住了我。 安排我在酒店住下,杨洋让我休息一下,说好过两个小时来接我去吃饭。我点点头,疲惫地把自己扔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昏昏睡去。 进到饭店之前,杨洋犹豫了一下,跟我说:“这些人素质都不高,你不要太介意他们的言辞,毕竟……”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非常时期,我会控制。” 杨洋微笑着,不再说话。 那晚的谈判是个恶梦。其实就算做梦我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跟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谈合作。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苛刻,甚至可以说是荒唐。原来他们所谓的一两千万是要全盘收购我们的公司,而且还要我们三个股东在收购完成后至少效力两年,保证盈利后才可以离开。而且企业经营方向要由他们来话事。 “至于债务,我想你们要自己消化,我们只能用资金优势帮你们争取时间,给你们的客户一些信心。我想,你们的客户现在已经当你们说话是放屁了吧,哈哈。” 我脸上还堆着笑,但是手已经快要握断了手指。 杨洋的脸色极为难看,显然她也没有想到这帮家伙是来趁火打劫的。她一边应付着这帮人的调侃,一边极其忧虑地看着我。我冲她微笑,心里却在滴血。 最后,那些人觉得已经吃定了我们,更加忘乎所以,提出一千五百万收购盛世软件。 “我这几天待在上海,你叫上你们另外两个股东,尽快过来吧。想活命就得主动一点儿,现在不是你们牛逼的时候了,难道还等我上门给你们买棺材?”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谢谢你。不过我想你还是留着这点儿钱给自己买花圈吧!我操你妈!” 他们中间有个人霍地把一个烟灰缸砸过来,我头一歪,烟灰缸擦着我的额头飞了过去。 血慢慢地淌了下来。杨洋尖叫一声,死命地护着我。那些人还不罢休,我指着他们,拿出手机:“要不要我打电话给藤条?” 几个人愣了一下,对望了一眼,终究没敢造次。 藤条是我在上海做律师的一个朋友的大客。他在上海跺跺脚,也是能让黑白两道的地面抖三抖的主儿。我有次在上海跟这位朋友喝酒时,藤条刚好在隔壁请客,于是一起喝了几杯酒,他还拍着我肩膀要我有事找他,并且真的给了个手机号给我。我估计这些做地产的混混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就搬出来压阵。 我跟杨洋走出饭店,杨洋用她的丝巾捂着我的额头,一个劲儿地哭,我则笑着安慰她。事实上,在我爆发的一瞬间我是被深深的绝望击垮了。 杨洋把我拉到会所的医务室包扎,医生说还好只是破皮,不需要缝针,给我处理了一下伤口,简单包扎,稳妥起见,还打了一支消炎针。 走出来之后,我却变得极度亢奋,我跟杨洋说:“我要喝酒!” 09 杨洋拗不过我,带我到一间酒吧去坐。 “东楼,你头上有伤口,不喝酒好不好?” “你不陪我,我自己找地方去喝!” 杨洋红着眼睛,叫酒上来陪我喝。我很快进入状态,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自己想喝酒,前所未有地想喝酒。 我喝得最快,喝得最多,喊得最响。我不停地去跟邻桌的人玩“大话骰盅”,不停去向别人挑衅。喝到最后,我依然精神百倍,状态奇佳。在最后两瓶红酒端上来后,我付了钱,出去撒尿。 没有人看到,我在一个转弯的角落里痛哭失声。我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一样无助,紧紧抱住自己,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抬起头看到了杨洋站在我的面前,她默默地流着泪,无声地看着我。看我抬起头,她蹲下来抱住我,抱得紧紧的。 我找到她的嘴唇,用力吻了下去,泪水很咸,嘴唇很冷。 我像一个迷路的人找到了指路的灯,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不远处的包房里传出歌声,若隐若现。 小小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 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 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 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 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 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 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 快快擦干你的泪珠 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10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的头疼得厉害,口干舌燥。 杨洋就在我不远处的落地窗旁边坐着,穿着一身hello ketty的睡衣,头发披散着,望着窗外出神。 听到我的动静,她走过来倒了一杯水给我,我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不施脂粉的杨洋看起来清秀可爱,眉目动人。 她在床边坐下,一脸的关切:“怎么样?头还疼么?” 我咧开嘴笑了笑,摇摇头。 杨洋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和眼角,柔声说道:“东楼,有件事我想你考虑一下,好么?” 我看着她,点点头。 杨洋抓住我的手,说:“离开吧,东楼。” “其实江川良先生一直跟我说他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加盟江川集团,他会给你很好的条件和机会。这之前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是我知道你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杨洋的眼睛又红了。“你知道么,东楼?昨晚的你让我好心疼好心疼。我想,你不必这样苦着自己,你一定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我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川良先生说如果你肯加盟,会任命你做江川软件中国华南区首席代表,并且由你组建江川软件的中国公司。” “而且,三年时间如果你能达到董事会的业绩目标,你可以得到该公司10%的期权转股。” 老实说,这个条件很不错。 “如果是这样,公司允许我留在国内全力协助你公司组建,业务拓展以及跟总部的协调沟通,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杨洋眼睛里开始被一种希望点燃着。 “否则,我必须服从公司给我的安排,就是回日本总部任职。” 我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洋洋,谢谢你,也替我谢谢江川良先生。这个机会真的很好,江川先生也真的很看得起我。”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也很期待我们未来一起奋斗的日子,但是你知道,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杨洋起身又倒了杯水给我,我接过来,没有喝。 “首先,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弃老唐而去;其次,我就算走,也不可能到同行业去跟老唐他们竞争,落井下石。所以,不可能。” 杨洋垂着长长的睫毛,泪水渐渐滑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目前国内的软件行业大滑坡,跌入谷底,作为你,我想继续待在国内对你事业的帮助不大,如果有机会当然要选择回日本总部,虽然我很想你离我近一点。” 杨洋抬起头:“东楼,我不会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在国内帮你,甚至我可以辞去……” 我握住她的手,摇摇头:“不要!” 我感到心里被巨大的矛盾困扰着,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着,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开口道:“洋洋,相信我可以解决好这个问题,好不好?” 我回头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捧起她的脸:“给我三年时间吧。三年!无论是重振盛世软件,还是选择新的生活。到那时,我会去找你;或者,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可是如今,我不想你跟我在一起过这样的生活。我自己的问题我会自己去解决它。三年后,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一起,就算是平平淡淡,好不好?” 杨洋趴在我怀里,拼命地点头,又拼命地摇头,泣不成声。 我紧紧地抱着她,心如刀割。 我陪杨洋在上海待了两天,然后订了去滨海的机票,我要去找老九想想办法。 走的时候我坚持不要杨洋送我,但是终究没能挡得住她的泪水。 办完登机手续,她轻声地说了一句:“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现在却……东楼,我的心好痛。”我心里像被重锤狠狠地击打着,胸闷得几乎窒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抱着她。 杨洋死死地抱着我,不肯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场的扬声器里传出催促登机的通知,一遍又一遍。再久的拥抱也终于还是要放手,我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着转身向安检口走去。 回过头去,杨洋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流着眼泪,忽然,她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我用力点头,也竖起三根手指。 转过身我大步走去,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11 十二月的滨海已经接近零下的温度,让我几乎难以忍受。我在出发前就曾经打过老九的电话,但是一直没人接听。我顾不得再考虑,决定直接到他公司去找他。 出了机场,我叫了辆出租,直奔市区。路上,我打开手机再次拨通老九的电话,还是没人听。我刚刚挂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我看看是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 “东楼,你在哪里,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 是毛毛。 “我刚才在飞机上。怎么了,你在哪里?” 毛毛兴奋的声音:“我在白云机场啊!”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惊喜?” 我愣了半天,但还是有些高兴:“你怎么会去广州?还这么突然?” “见面再说吧!你在哪个到达口?” “我在滨海的机场高速上,出差。” “回学校么?还是去找老九?” “找老九办点事儿。怎么了,要不要我找人接待你一下?” 毛毛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失望:“那不用了,你要去几天?” “还不知道,三四天吧。” “那我不等你了,还是回上海了,本来人家是专门绕道广州来看你的。” 我不敢告诉她,两个小时前我刚从上海飞来。 “东楼,你办完事情来上海一趟吧,我有事情要跟你谈,很重要的事情!” 我犹豫了一下:“恐怕不行!我最近……很忙!” 毛毛沉默了一下:“那我去滨海找你!” “到底什么事情?可以在电话里说么?我最近真的很忙!”我不想告诉她我这边的情况,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也是一件似乎很博同情的事情。 “东楼,我知道你最近的状况!我正是因为这件事回来的!”她补充了一句,“你还记得那两家风投么?那可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 我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一阵沉默。 “之前你们意气风发,我还在发愁怎么开口,现在我想也是时候了。东楼,跟我去美国吧!我这边已经都安排好了,我小舅舅在美国的那家企业准备再投资一个研发网络武侠游戏的公司,正好在办理筹备事宜,我已经按照投资移民的标准帮你准备好材料了。” “钱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并且打到了国内一个账户,到时候转到你的名下后再打回来,你这边尽快准备个人资料,我这次带回来的一些资料也需要你亲笔签名……” 毛毛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却再也无心听下去。我把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一些,感到十分疲倦。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周大小姐还是没有变,一点都没有变。 “东楼?东楼!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 “你说好不好?原来你不肯跟我回上海,后来我也都想明白了,的确那样对你的压力很大,我不怪你。现在我终于想到,我们可以在美国重新开始啊。在这里,我们可以自己奋斗,不需要靠爸爸妈妈,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对不对?” “嗯,可是我不会走的,毛毛。”我尽量还是用缓和的语气跟她说话,毕竟,她是爱我的,不是么? “为什么?你们现在都这样子了,你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不可能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离开,毛毛,你知道我的为人的。” “我知道了,你是股东,你还对你的利益有期望值对不对?没用的,这次是大势所趋,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毛毛提醒了我,让我找到了一个非常合理的客观理由:“对!我是股东,所以现在我们有债务我不可能走,你明白了?” 毛毛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出声问道:“那能有多少?” 我心中已经十分疲倦,就随口应付她:“五六百万吧!” 她轻松的笑了:“嗨!那摊到你身上能有多少。” “就是摊在我身上的,至少有这个数!好了,毛毛,我这边有电话进来了,回头再聊!” 就在车子驶入市区,快到老九他们公司的时候,毛毛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东楼,我已经跟家里和舅舅那边都商量过了,他们可以拿出这笔钱来换你的自由身。” 我终于忍不住了:“换我的自由身?赎身是吧?哈哈!我还就觉得在这个水深火热里舒服得不得了,不需要!” “东楼,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毛毛声音提高了,好像很生气。 “周萌!你也没有变!你还是想要替我安排我的生活!”我很伤感,“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 “萧东楼!你不识好歹!为了你,我跟家里那边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你现在这样对我!你不是人!” 车已经到了目的地,我付钱下车,走进写字楼:“毛毛,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有些东西是不会重来的。对不起,我不识好歹,不识抬举,你并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的了。” 那边只有哭泣的声音。 “再见,毛毛!”我挂上电话,感觉一阵腿软,背靠着墙壁站了一会,只是心里空荡荡的,却找不到难过。 12 出了电梯,我直奔老九的公司去。 前台小姐换了人,并不是我原先熟悉的那个,我告诉她找你们老板,她有些狐疑地看着我。我有些不耐烦:“找成就!” 成就是老九的名字,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叫他老九的原因。 想不到那个前台小姐眼里更加迷惑。我靠,她不会不认识自己的老板吧!我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公司的牌子,没错啊。 小姐居然真的跟我说:“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这个人。” 我想了想,说:“那我找李响,你们的办公室主任,这个人在么?” 那个小姐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李总是在的,不过你是……” “你跟他说我是萧东楼,看他会不会冲出来接我。” 小姐打电话进去通报,我暗想李响这小子什么时候升官了,我还没想好,小姐已经站起身请我进去:“萧先生,李总有请。” 没有人冲出来接我,妈的。升了官,居然架子也大起来了。 小姐带我到一间办公室停下来,敲门,然后让我进去。这间办公室是老九的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大班台后面站起了一个人,李响。 李响的声音很热情,但是行动却很冰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东哥,大驾光临,也不打个招呼,否则小弟也好安排接送。” “不敢。从门口到这里这点儿路,都是自己走过来的,那么远就更是不必了!”我显然没好气。 李响干笑了两声,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又微笑着请我在沙发上坐,可是自己却依然坐在大班椅上,甚是倨傲。 我顾不上再理他,直接问道:“老九呢?总不会又出门了吧!” 李响的神色很微妙:“嗯,也可以这么说,出了远门。” “你丫别给我卖关子!”我开始恼火了。 李响这才从桌子后面走过来,逆光看去,李响的身影只能看到个轮廓,显得十分陌生。 “东哥你别着急啊。你还记得上次你来滨海时,老九跟你说我在哪里么?” 我犹豫了一下,“你在坐牢。” 李响拍手笑道:“对!不过确切的说,是在替老九坐牢!” 我注意到李响已经开始在用老九来称呼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九哥前九哥后的,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那我如果告诉你,老九现在也在坐牢,你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我惊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什么?不可能!” 李响微笑着,细长的眼睛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你看,挪用公款、贪污受贿、涉嫌走私漏税……”他掰着手指一项项数给我听,我觉得这个声音越来越遥远,几乎听不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喃喃地说。 “你也很久没跟他联络了吧?”李响在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点燃了一根烟。 我想了想,大概也有两三个月没打过电话,最近的我已经焦头烂额。 李响说:“大概也就是两个月前吧,立案调查,然后刑事拘捕。” “为什么突然会立案?” “唉,一点都不新鲜,跟多数故事一样,有人写了匿名信。” “谁?是不是你!” 李响又笑了,“当然不会是我。老实说,老九干的许多事情并不会让我知道得那么清楚。许多事情我只是知道局部,所以说,在调查中我的确很好地配合了公安部门,但是写揭发信,我的证据和素材还远远不够。” “那能是谁?”我拼命在脑子里搜索,抬头看到李响诡异的笑,不由得脑子里灵光一闪,“是倪曼!” 李响哈哈了两声,不置可否。 “老爷子呢?老爷子怎么会坐视不理?” “老爷子现在自身难保了!退下来了还有人在揪辫子。” 我被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消息打懵了,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我清醒过来,开始迅速整理思路,我把一些事情连起来想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我点上一根烟,冷笑道:“李响,你什么时候跟倪曼勾搭到一起了?” 13 李响哈哈大笑:“怪不得倪曼说东哥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果然果然。” 我压抑住心里的愤怒,接着说:“老九可是待你不薄。” 李响还在笑,但是眼里却闪了一下,好像有根针一掠而过。 “不薄不薄,哈哈。”他把头仰过去,“所以我要报答他啊,万死不辞,替坐牢,替顶罪,还要心甘情愿。到头来,都说我靠舔他的屁股沟子过活,他有没有出来替我说一句我们是兄弟?人前人后,我已经俨然成了奴才!” 我站起身,怒气冲冲:“那你就反过来落井下石,出卖兄弟!” “兄弟?哼!” 我走过去,一脚踹在李响肚子上:“我操你妈,李响!我他妈看错你了!” 他没有防备,连人带椅子仰天跌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还在笑:“你骂得好!” “你跟老九都不把倪曼放在眼里,但是我觉得她挺好,起码她对我好。”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倪曼疯狂的报复,也知道她看得很准,选对了李响,一剑封喉。 我看着李响,良久良久,无力再说什么。 李响开口说:“东哥,你那边好像也火烧眉毛了?倪曼说过,如果东哥你来要帮忙,我们会考虑的。” 我摇了摇手:“不用了!你告诉我老九在哪里就好,我要去看看他。” 李响写了张纸递给我,又打了个电话,然后跟我说:“有人会送你去的。”我转身出门,李响在背后突然说:“东哥,对不起!” 我回过头,李响眼里全是泪水。 “还是你跟老九是兄弟,想当初我坐牢,你也没来看过我,老九也只去过一次。” 我看着他,无声地笑了:“李响,老九跟我说不要去看你,因为他说你一定不想面对我们,因为那是一件并不好受的事情。” “我明白他当时的心情,也明白你当时的感受。你记住,在我眼里,所有的兄弟都是一样!” 李响愣在那里,太阳照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如此黯淡。 老九不肯见我。 我在那里等了一个下午,终于还是黯然离去。 出租车在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飞驰,我从钱包里拿出那张照片,老九、李响、毛毛和我都在泛黄的照片里渐渐模糊,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把它撕成碎片,打开车窗丢了出去。 那些碎片在风中翻飞,像蝴蝶,像往事,像青春,像理想,像祭奠的纸钱,离我越来越远,不再回头。 14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缘故,到哪里天都是灰蒙蒙的,回到广州也是一样。 我在电话里把上海之行和滨海的状况跟老唐做了沟通,他一直不说话,时不时轻轻地笑两声,最后却长叹了口气:“辛苦你了,东楼。” 我问他F省的项目如何了,他疲惫地说很艰苦,不过还有希望,估计这个月底会有结果,正式招标结果会在下个月初出来。 挂上电话,我心情十分沉重。走进办公室,我感觉到一股坟墓的气息,腐烂、潮湿、死气沉沉。偌大的办公区只有寥寥的二三十人,而且大家还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聊着天,看到我进来,他们迅速散去,像一群幽灵。 我无心指责他们,径直走向石方的办公室。他不在。 我拨他的手机,半天才接,他很短促地说:“东楼,我一会儿就回去,先这样啊!”我听到电话那头十分吵闹,似乎有人在大声呼喝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抽第二支烟的时候,石方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我刚才在中信的物业管理处,他们说我们欠了大半年的物业管理费和水电费,要我们限期交上去,否则就停水断电。” “欠了多少?” “大概十来万吧。另外,东楼,我们的银行按揭款怎么办?也欠了好几期了。你走之后,我拿到卖车的十万块钱,本来准备先交一期顶上,可是两个项目组那边断粮失火,我只能先给他们分别打了几万过去,前线不能出问题啊。” 我点点头。 “上海那边怎么样?”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石方长叹一口气:“这几天又有好多人递了辞职报告,还有些人已经不怎么正常来上班了。我每天过来这边都十分害怕,面对空荡荡的办公区和那么一点点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递了根烟给他:“客户那边怎么样?” “很危险。有几家客户已经联手要起诉我们了,还有一批客户在催促我的周期。因为他们的硬件设备还有一批付了70%定金,但是没有到位。加上我们驻当地的项目组那边又经常断粮,工作状态也不是很好,这样下去,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收场。” 石方还忘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银行的贷款还有几百万。不过我想只要能有钱进来,我们可以先还再贷。 粗粗算来,我们居然还有近千万的资金缺口。但是如果缺口填上,项目组保证客户后续实施到位的话,我们应收款还有两千多万。那样的话,我们还可以转回近千万的资金,那么一切似乎都会好起来。 我拍拍石方肩膀:“我再去想想办法,别担心。” 我站起身,向外走去。 这个时候,我想惟一能帮我的,只有谭剑铭了。 坐在谭剑铭的办公室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居然是一件很难开口的事情。 谭剑铭笑眯眯地跟我说:“怎么了,东楼,这么磨磨唧唧可不是你的风格,说吧。” 我一向不大愿意张口向朋友借钱,老实说,没这个习惯。 我咽了一下口水,下定决心开口道:“老谭,我想跟你借点儿钱周转一下!” 谭剑铭笑了:“靠,我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儿呢,要多少,我这就叫财务拿给你。” “我要一千万。” 谭剑铭吓了一跳,紧接着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你是说你们公司要借钱对吧?” “嗯,是公司要借钱。” 谭剑铭盯着我的眼睛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给我的感觉是:悲哀。 片刻,他打破沉默:“对不起,东楼,不借。” 15 空气里透着干燥,像一桶火药,似乎一根火柴就可以轻易引爆。 我没想到谭剑铭会拒绝得这么干脆,脸上有些挂不住,同时心里十分寒心。 谭剑铭叹气:“东楼,你真的跟我当年一模一样。唉,你告诉我,你借一千万来干吗?” 我想了想,还是把大致情况跟他讲了讲,并且承诺他最多半年时间一定奉还,如果要利息要多少尽管开口。 谭剑铭重重地拍了我一下肩膀:“东楼,你不要生气,我告诉你为什么不借。” “首先,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个人拿出一千万现金给你,甚至我不能为你作担保,因为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我挪出公司资金的一千万给你,那叫什么你明白么?” “其次,东楼你负不起这个责任,如果你们公司垮了,钱还不了的话,你背得起么?如果你背得起,重新来过,你要多少年才能再从零挣到一千万?人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去背责任呢?那样只能害人害己。” “第三,那笔钱你们铁定打水漂。你们现在这种状况,如果不是全盘进入稳定期,客户已经不会再对你们有信心了。只要你们把设备送到位,他们就一定会翻脸,以合同超期违约为理由,解除合同,你们根本收不回后面的尾款。银行你们试试还了钱之后还能不能贷出一分钱出来?!” “第四,这个行业已经进入冬眠期了,清醒点东楼,现在许多企业就是在积攒能量,打算捱过这个冬天。目前的形势,扔钱进去那是无底洞啊。” 我默然无语。谭剑铭的话很残酷,但是句句在理。我突然发现我跟石方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是在做不经大脑的挣扎。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跟老唐的那份感情? 谭剑铭在我旁边坐下,“东楼。过来帮我吧!” 我苦笑:“你觉得我可能在这种时候走么?” 谭剑铭看我的眼神又一次很奇怪地冒了出来,似乎我是一个即将溺水而死的孩子。 我叹口气:“你说的我都明白,也都接受。但是,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此,我们至少要撑着等到F省的项目出来结果。可是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了。” 谭剑铭一定觉得我已经不可救药了。他什么都没说,走到办公桌前,打电话要财务准备一张一百万的现金支票送过来,马上。 “东楼,这个钱你拿着,不过我有个条件,等你认为可以走的时候,过来我这边,这个钱就当是我开给你的转会费。” 谭剑铭的这一百万暂时缓解了我们的矛盾。我们计划了一下,交了一个月的按揭款缓和一下跟银行按揭中心那边的关系,然后贷款那边清了一部分利息,争取了一些时间,物业管理那边交了一半的欠款,总算也暂时稳住。至于客户那边,我们实在无能为力满足设备进货的要求,厂商那边不可能给到我们任何条件,甚至我们还欠着他们一部分货款。另外,我们给几个还在实施的项目组打了一些钱过去叫他们安心做事。 最后,我给老唐那边打了二十万,以便他最后攻坚。我听那边的销售人员跟我说,老唐已经开始住招待所了,只有客户需要拜访的时候,才临时定酒店的房来应付。 那段时间,我避开很多朋友,经常和石方到一些大排档喝酒聊天至深夜。奇怪的是,我总是喝不醉。 这天晚上,我回到家时接到老唐的电话,说要我整理一份项目队伍的计划书,以便给客户信心。我开始了大量的案头工作。我从几个做人才中介的朋友那里了解到了足够的行业信息,整理消化后,做前期的项目分析。我要梳理出一个人才分布的脉络出来,并且对国内该行业的资源状况做一个对比。这是一项极其庞杂的工作。 我从吃过晚饭一直忙到两点多,才算理出了一个头绪。这期间我接到了许多人的电话,大多数是要我出来喝酒腐败,我一概谢绝。这中间也有谭剑铭的三个电话。后来,为了不受干扰,我干脆将电话调到无声状态,扔到了卧室。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肚子很饿,便起身找电话叫外卖吃。拿起电话,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其中后面大量的是谭剑铭和海群。我没有理他们,开始拨电话叫外卖。就在我拨到一半时,电话又开始闪烁来电,是海群。我看看表,都快四点了。这帮家伙真是玩疯了。 我按了接听键:“喂!在哪儿鬼混呢?我没空啊!” 电话里,海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谭剑铭死了!”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变作空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第九章 曲终人散 01 谭剑铭的追悼会是在银河公墓举行的。那天去了很多人,居然大多数我都认识。可见他的圈子也就是这些生意场上的伙伴,除此再无其他。 那天的殡仪馆外停了大量的宝马香车,追悼会开始之前,车子陆续而至,人也鱼贯而出,许多人都是忙得天昏地暗的主儿,见面之后连声抱怨自己最近忙得连见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了。大家寒暄着,询问着彼此的近况,交换着最新的联络方式,有些还当场谈起生意的问题,热闹非凡。 我戴着墨镜远远地在旁边的花坛处抽烟,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追悼会开始了,一些惯常的仪式过去后,主持人海群宣读着谭剑铭的生平和伟大贡献。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令我感觉空洞而且遥远。 最后就是要瞻仰遗容。我们排着队环绕着冰棺游走,我认真地注视着里面的谭剑铭,他的脸被一顶长舌帽子遮住了大半。原因是当时的车祸发生得十分之惨烈,他的大半边脸撞得面目全非,化妆师也无能为力,只能用帽子进行遮掩。 据海群告诉我,那晚他们在“F…FOUR”喝酒,一直打电话给我,我都不肯听。后来喝到凌晨时,谭剑铭的一个香港客户给电话他要他去东莞吃“私房菜”。谭剑铭在那里有一个相好的湖南妹子,他有一阵子非常迷恋她,还曾经把她带到广州来玩。在我看来,那个女孩子身材很不错,但相貌和气质都属平常。谭剑铭跟我说这个女孩子的皮肤是他出来玩见过的最好的,他说只要他的手一接触到她的皮肤,就已经兴奋得不能自控了。我记得当时笑着说你丫傻了吧,他还很认真地说,咱们是兄弟,别人我不肯,你的话,可以让你体验一下,看看我所言非虚。我不禁愕然了一下,?(: ) 广州的一场春梦(正式修订版) 第 14 部分阅读 购苋险娴厮担勖鞘切值埽鹑宋也豢希愕幕埃梢匀媚闾逖橐幌拢纯次宜苑切椤N也唤等涣艘幌拢沽滴也唤橐獾摹N宜担浚医橐狻:罄矗方C踔炼阉吕吹哪钔贰T谖业暮浅庀拢懦僖傻卮蛳四钔贰?br /> 当时海群几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谭剑铭开着他的“沙漠王子”趁着夜色一路杀向东莞。在路上,他们轮番打我电话,想把我捎上一起过去,可是都没找到我。谭剑铭当时一边开车还一边说:“东楼这小子,以后甭想见我了!”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开始减速,谭剑铭大概是酒劲儿上来了,十分困顿。但是高速路上时速太低,后面的车就受到影响。那天晚上也是邪门,许多大巴连夜赶去东莞。于是谭剑铭的吉普车被两辆大巴挤向了隔离带,当时车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还是跟一辆大巴的车尾撞上了。谭剑铭大概是没扣安全带,整个人居然从车窗飞了出去,最惨的是他在落下的瞬间把自己的上半身送进后面一辆大巴的车轮子下面。 海群说他当时都吓傻了。第一反应就是打我电话,可是没人接。后来他就不停打,清醒之后才反应过来打120。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谭剑铭早已断了气。 我一直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海群在讲述,只是恨恨地说这小子活该,海群诧异地看着我。 追悼会结束后,我一个人跑到一家会所去蒸桑拿。然后在里面喝酒,一点一点,慢慢地喝,一直喝到睡着。 大厅里的电视放着许冠杰的《天才白痴梦》: 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 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堪苦困 未识苦与乐同 02 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海群:“兄弟,拜托你点儿事儿!” “说吧!怎么一下子这么客气!” “求求你来灌醉我,好不好?” “你现在在哪儿?” “GOLF!” 海群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GOLF,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来了?我现在有两个问题解决不了:第一,我已经喝了好多了,但就是喝不醉;第二,再喝下去我没钱买单了!”海群严肃地看着我:“东楼!咱不喝了行不行?” “不行!”我板着脸说。“不但我要喝多,你也要喝多!”说完,我又把一瓶喜力灌了下去。海群叹了口气,不再作声,坐下来跟服务生说:“再去拿一打啤酒来。” 再一次招手叫人拿酒来的时候,海群也支持不住了,我看到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我晃着走过去:“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一个人喝不过瘾啊?”海群忙笑着说:“不是不是!我身上的钱再喝下去也不够了,再叫个人来接!” 我哈哈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喝。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我们俩喝了至少3打啤酒,可我的脑子却清醒无比,这个发现让我深深痛苦着。当周立和老金走进包厢时,我破口骂道:“我他妈怎么就喝不醉呢?!” 老金捶了我一拳:“想喝醉?咱们换点儿别的!”说着就招呼部长过来拿他的存酒,那是一瓶八斤装的伏特加,还剩下六斤多。我冲上去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也不加冰块,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立刻就从胃里烧了上来,我的脑袋也紧跟着懵了一下,然后我开始兴奋起来。我大声地叫喊着唱歌,跳舞,并且不停地招呼大家喝酒。海群他们忧虑地看着我,默不作声。 后来我开始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我掏出手机,娴熟地按出一个号码,片刻,电话里传出一个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我咒骂了一句,挂掉后随手重拨,电话里依然是原先的反应。我歇斯底里地继续重拨,一边拨一边破口大骂。海群冲过来搂住我,问我在给谁打电话,我甩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谭剑铭这个王八蛋!这个时候居然关机!”包房里瞬间沉默了,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只有屏幕上的陈淑桦还在诡异而宿命地唱着《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世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我在一瞬间想起,谭剑铭已经死了。我的头皮一阵发麻,然后整个人瘫了下来,泣不成声。 03 石方手里摆弄着一沓纸,他把它用订书机钉在一起,然后一页一页翻看着。 我和老唐默默地喝着酒,一杯一杯碰着。服务员已经进来给火锅加了三次水,我们的菜还几乎没有动,可是一瓶泸州老窖已经下去得差不多了。 石方一边翻动着一边念出声来:“两家厂商已经申请冻结我们的账户,四家客户已经起诉我们还发来了律师函,两家银行已经第二次发出催还贷款的通牒,还有银行按揭中心的催款通知,物业管理处的催缴函。另外,有几个员工到劳动仲裁委员会起诉我们欠工资,哈哈。”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唐看着我,我微笑不语。 F省的项目已经正式宣告我们投标出局,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 石方问:“接下来怎么办?” 老唐头也不抬:“融资!” 的确,现在除了融到资金,我们的确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北京那个客户已经是我们手里现在惟一的资源,完全凭老唐的面子还在给我们做着。这也是我们现在惟一保留的一个项目组,整个盛世软件现在不过剩下十几个人。无处话凄凉啊。 老唐明天飞去北京跟客户做一些沟通,同时去谈一个融资事宜,大概后天回来。我也卖了自己的车,把最后一笔资金拿到手用来做交际费用。 我把一个信封递给老唐,里面是刚刚拿到的卖车的钱。老唐眼睛有些湿润,他打开信封,拿出大约一半,剩下的还给我:“你跟石方留一些吧,这边还要你们照料。” 老唐突然笑了:“来!吃点东西!一切都会好的。” 我没有告诉石方和老唐,过了今天晚上12点就是我的生日。 回到家我换了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然后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杨洋。 “东楼,我明天去日本。我跟公司签了三年的合同。” 三年?呵呵。我们的约定。 “东楼,你那边还好吧?不要老是喝酒抽烟,要注意身体。” 我轻声地笑着答应她。 “东楼,生日快乐!” “你怎么会知道?” “上次订酒店是我帮你订的啊,你的身份证号码上看得出来啊,嘻嘻。” “东楼,给你听首歌,听完就把电话挂上吧,不要跟我说再见,我怕我会舍不得走。” 一会儿,话筒里传来老狼轻声的吟唱: 把烟熄灭了吧, 对身体会好一点, 虽然这样很难度过想你的夜; 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 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 把它藏在相框的后面; 把窗户打开吧, 对心情会好一点, 这样我还能微笑着和你分别; 这是我最喜欢的唱片, 你说这只是一段音乐, 却会让我在以后想念; 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 回头看看繁华的世界, 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说过不会掉下的泪水, 现在沸腾着我的双眼, 爱你的虎口, 我脱离了危险。 听完后,我轻轻挂上了电话,心里空荡荡的。 过了不知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我以为是杨洋又打了过来,立刻拿起来接听,然而电话里传来的是毛毛的声音。 “东楼,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还好,你在哪里?还在上海?” “我回美国了。今天这么个日子,不知道是你该祝福我好呢,还是我应该祝福你。” 我有些愕然,不知道这话从何讲起。 “我先祝福你吧!生日快乐,东楼!” “谢谢!”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接下来该你祝福我了。今天我结婚!”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之前她还口口声声要和我在一起,怎么今天就结婚了呢?! “你是说真的?”我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我小舅舅的一个朋友,旧金山知名的大医生David。我在等他们来接新娘,盛装待发。你不祝福我么?” “毛毛,你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对不住你,但是……” 她忽然厉声说道:“我还会有幸福么?” 我感到十分心痛,说不出话来。 “其实,有时候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许恰恰是幸福的。萧东楼,知道我为什么选在今天结婚么?我要你永远记得我,哪怕是恨我!我要你在每奇#書*網收集整理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记得今天这个日子,这不是很好?我不会担心你会忘了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妙?” 她的语气异常平静,我在电话的这端却毛骨悚然。 04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 物业管理处的人在最后通牒的时间没有收到钱,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源。写字楼的通风几乎全靠抽风口和中央空调,尤其是高层,窗户是打不开的。 空气不流通的感觉十分难受,闷得压抑,尤其抽烟多了简直令人窒息。 我和石方在满屋烟雾里窒息着。 窗外阴云密布,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地面,十分恐怖。 老唐回来的日子推迟了,整个公司目前在上班的只剩下几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坚持着。每次看到,我都有想哭的冲动,那是一种绝望的姿态。 银行按揭中心宣布要收回楼盘进行拍卖,用以偿还我们拖欠的近百万按揭款;而物业则勒令我们搬迁并把办公家具等东西留下抵债;厂商等小债主则每天守在我们公司等待清盘时尽可能拿回值钱的东西。 事实上,许多办公用的电脑早就被离职的员工拆走了,主机的核心部分,只剩下显示器和空壳,一是泄愤,一是挽回一点欠发工资的损失。 我记得我们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办公区,石方眼睛里十分空洞地说:“兵败如山倒啊!” 老唐回来的第二天,我们就被银行过来的人通知三天之内搬迁,否则会强制执行,直接封门。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无挽回的余地。无论我们怎么解释或者承诺一个月之后会全数还清都无济于事,因为一再的承诺已经让所有人对我们丧失了信心。 大撤退的那天,回来了不少盛世软件的老员工,他们接到通知后赶来帮忙清理和搬运。拍卖行的人在办公室里清点财物,所有的办公家具和办公设备全部被封存。而机房里昂贵的开发设备和服务器则被厂商的人申请执行抵债,我们能带走的就是大量的资料。 所有的人都在忙着给资料打包装箱,撕胶带和粘胶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反复回响,不绝于耳。 我把自己办公室里的一书架书全部送给了那些员工,自己只抱着谭剑铭送我的那尊玉佛走了出来。 物业中心来了许多保安,意在监督我们不得带走相应财物。那个保安队长看到我怀里抱着的玉佛,一脸狐疑地走了过来,并示意我放下检查。 我忍住怒气告诉他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不在公司财产之列。他居然大声地呼喝着说放下,“给我检查过才知道是什么,你说了不算!谁知道你们这些人现在会怎么干?” 这个家伙以前见到我时大老远就会弯腰打招呼。我也经常会扔盒烟给他,有时候搞活动送纪念品如果他在场也一定有份,逢年过节为了我兜里厚厚的开门利是,奇∨書∨網他都会像只哈巴狗一样摇头晃脑。可是现在,他龇着牙冲过来,凶狠地吠着,甚至于还想在我身上咬上两口。 拉扯之下,玉佛跌落在地上,虽然地上铺着地毯,但还是碎裂成了几块。 这是谭剑铭生前留给我的惟一一样东西,我的心也跟着碎了开来。 那个家伙还在用脚踢着那几片碎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哝着什么。 我的血哗地涌上头来,回身操起一把电脑椅,冲过去朝着他的脸上就砸了下去。 最后的场面险些演化成群殴,当110接到通知过来的时候,双方群情汹涌。那个保安队长满脸是血,在那里用其家乡话边哭边骂,而我的手则因为去捡那些碎片时被割得鲜血淋漓,石方在用纸巾给我处理。 过来的几个警察有两个我还认识,跟他们的顶头上司更是很熟。他们愣了一下,看看这满目凄凉的场景,心里大致也明白了八九成。 他们疏散了群众,然后给我们两个做笔录。问清楚后,他们要我们和解,互不追究。那个家伙自然不肯,大叫大嚷,一个警察恶狠狠地按住他:“你他妈也放老实点,自己狗眼看人低,找着挨打!好,你不肯和解,他来赔你医药费,你赔他的玉佛好了!你还真不长眼,看你卖了自己够不够钱?” 那个家伙果然老实了很多,警察接着说:“顺便通知你们公司,现在带你们回派出所,我看你也先停职再说吧!” 那个家伙马上跳起来说他愿意和解,不再追究,并签了字。 警察走的时候,看着我们说:“别让我们知道你们私底下还有什么打击报复,否则后果自负!”送他们到门口时,我认识的那个警察过来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萧总,你保重!” 我苦笑着点头。 这一切过程中,老唐都在办公室的一角注视着,一言不发。他的目光似乎涣散无神,又似乎幽深如井,让人害怕。 05 一片狼藉中,人逐渐散去。 我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百感交集,却又欲哭无泪。 石方无声地在我背后拍拍我,拉我离开,我们走出公司大门,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的时候,我看到保安们锁上大门开始张贴封条,我的眼前一片灰暗。电梯门完全合拢的一瞬间,我神经质地用手扒住它,不肯松手。石方拉住我,有些哽咽地说:“东楼,别这样!”我松开手,门合上,电梯开始下降,我的心也随着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手脚发软。我看到许多人开始流泪,而老唐则一直微笑着。 在楼下,大家纷纷散去。我跟石方老唐分别,自己却悄悄地又返回中信广场。 天阴沉沉的,开始下起小雨。冬雨十分冰冷,我却毫无知觉。我摸出手机,一个个拨打电话,试图跟一些朋友借到些钱。毕竟接下来我们还要重新寻找一个地方守住阵营。 然而,这段时间我的状况众人皆知,许多所谓的朋友早就避我惟恐不及。许多我当年曾经不遗余力帮过的人,如今连区区的几万块钱都在跟我哭穷不肯拿出来。 我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个厂商的朋友,当年我曾经帮他借壳做过一单假公济私的生意,这家伙个人就从中捞了几十万的好处。当时他要分钱给我,我笑着跟他说先放在你那里吧,以后我需要再找你拿。 可是接到我电话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挂掉了,再打他竟然关了机。 我心里说不出的气苦,坐在广场的花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华灯初上,这个广州最繁华的地段仍旧喧闹无比,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悲伤而有所改变。我看到宝马香车络绎不绝,看到满肚肥肠的大款们进进出出,看到纸迷金醉的人们醉意醺醺,看到美丽妖娆的女人又开始出没于夜色,看到乞丐在沿街乞讨,看到许许多多曾经的自己。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站起身时,脸上全是水珠,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 06 我慢慢踱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天河城的时候,我回头望向中信。由于阴雨连绵,整个中信大厦伫立在一片云雾之中。离得远,下面几乎看不清楚,仿佛飘浮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 它的两只角清晰地耸在空中,上面的灯不停地闪烁着。几道射灯的灯柱不规律地扫射着,整个场景看起来,竟有着说不出的妖异。 07 谭剑铭曾经对我说:“人生就是一个轮回的游戏,没有人会知道结局,更没有谁会为谁负责,因为,谁也不是谁的谁。” 如今,他的天下集团因为他的意外辞世而迅速分崩离析,几个股东互相怀疑又难以驾驭彼此,就在最短的时间脱手股票套现。新加坡总部方面派人过来善后,一场轰轰烈烈的事业也终于黯然收场。 我们没有再去寻找新的办公地点,只是靠电话联络,需要的时候就在外面找地方碰头,继续维护着北京惟一的客户。 令人头痛的是债主们起诉后带来的种种麻烦。 我经常一个人深夜坐起来发呆,继而会一个人喝点闷酒。有一次在洗手间滑倒,头撞到硬物后短暂晕厥,醒来时一时间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忍不住会想,在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人会关心我的存在。如果我今天在这里死去,可能都要很久才会有人知道,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的不存在。就像已经死去的谭剑铭,他原先的朋友如今每晚还不是歌照唱,舞照跳。 我有时会悄悄地拨着他的手机号码,听到里面传出“对不起,您拨的是空号!”,然后安然睡去。 这天晚上,出国了许久的华总打电话给我说他回来了,叫我出来到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坐坐。见到我时,他几乎吓了一跳,大概是我凌乱的头发、许久没剃的胡须或者是空洞无谓的眼神让他吃惊。 我冲他笑了笑,叫侍者给我来一杯黑牌威士忌,不要加冰。 华总叹了口气,递了根雪茄给我:“东楼,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我一口气把杯里的酒干掉,长吁一口气:“我还好,只是公司不太好了。” “我都听说了,所以我想帮帮你!” “怎么帮?”我摇摇头,把手里的雪茄端详了一下,接着点上。 “我帮你联系了一家很大的上市地产公司,他们了解过你们的实力,表现出极大兴趣。” 我有些疲惫地摇摇头:“他们能做到什么啊?” “首先肯定是在做完详细调查后可以承接你们所有的债务,其次他们本身也还看好你们的一些项目,另外,他们自己目前也有一些软件项目要开发。你明白了?” 我仔细想了想,告诉华总我会尽快跟老唐他们商量。 谈判于两日后在对方的公司进行。 之前的两日我们送去了目前的资产负债表和他们要求的一些资料,他们必然也从侧面对我们进行了调查。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倒是坦然,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 意外的是,谈判的进度出奇的迅速和顺利,我想大概归结于我们的心态和对方的诚意。 最后,我们达成了三项关键共识,基本敲定了这次合作或者说收购的主要条款。 首先,他们承诺接手我们列出的所有债务,当然也接手所有的债权。 其次,他们负责投入一笔资金,保障目前我们手头项目的顺利完成,同时两个新项目的研发和实施的费用也由他们提供。 第三,新的办公场地由他们提供,办公设备的投入由双方协商后对方出资。 作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让出68%的股份给对方,另外带着北京的项目和华总的那个办公系统的项目进场,华总在谈判桌上暗示了这个项目将由我们接手。 谈判桌上,老唐出奇的心平气和,这令我和石方都感到十分欣慰。 最后,老唐提出希望公司能够拿出一笔钱来先结清拖欠员工的部分工资,对方简短商议后爽快答应。 老唐义无反顾率先在合同上签了字。 接下来的进度很快,大概半个月的时间,一切进入有序状态。 新的办公场地也在一个月后正式投入使用,作为一家实力雄厚的地产公司,这个实属轻而易举之事。部分客户在亲赴广州了解到新的格局后,开始对盛世软件重拾信心,合作也得以延续。 在石方和我的努力下,部分技术骨干也陆续回到公司,一切终于进入一个稳定的状态中。我的心也终于落在了地上。 这个春日的午后,我走进老唐的办公室,递上了我的辞职报告。 08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现在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疲倦。 一切的不理解,不接受,挽留都不再重要,我内心告诉自己的只是要一种解脱。也许,我需要找一个地方,静静地舔一舔自己的伤口。 我自愿无条件放弃我在盛世软件的所有股份,并在一份协议上签了字。如今的盛世再也不是当初我们谁说了算的地方,为了能顺利离去,我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 回公司签字的那一天,老唐和石方执意要我留下来吃晚饭,我笑着说不准灌我酒。 晚饭在我们常去的一家火锅店。 酒过三巡,我们都有些醉意,话题开始发散开来。 老唐说:“石方,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出来下海的时候么?我看得出你很怕,哈哈!” 石方笑:“那时候的确很怕,刚毕业没两年,工作那么稳定,突然要自己敲碎它,真的有些不舍得。” 老唐搂着我故作耳语状:“东楼啊,他们不知道,其是我也很害怕,哈哈!” 石方说:“东楼刚来的时候我也挺看不惯他的。表面谦虚,实际上骨子里清高得不得了,靠!不过,我得承认,我也是这种人!” “所以才会迅速臭味相投啊!” “那时候我们只有一个项目,每天起早贪黑地做,人也不多,十来个,但是很开心。公司里面也很简单,我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会给那段场景蒙上一层阳光。” “那时候我们的理想是要占住一席之地,然后拓展第二个项目,最好还能有辆车。” “很快我们不就有了么?滨海那个项目现在想起来还紧张后怕到起鸡皮,真玄!” 提到这个项目,我不禁默然了一会儿,想起了老九,想起了李响,也想起了倪曼。 “我们第一次搬家的时候多兴奋啊!终于可以进写字楼了!” “第二次搬家不更过瘾,一下子鸟枪换炮了,几千平米,还在中信!” “可是我们的理想呢?我们当初说要做最好的金融软件商,说要在应用软件方面做行业翘楚呢?东楼,你的书你的电影你的游戏呢?”石方突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啊,我们的理想呢? 难道时光总是可以改变我们,要我们背弃初衷,碾碎青春,践踏理想? 可是时光不会回头。 我们后来到一家KTV去唱歌。我跟石方老唐一起点了首《永远不回头》。 在天色破晓之前 我想要爬上山巅 仰望星辰 向时间祈求永远 当月光送走今夜 我想要跃入海面 找寻起点 看誓言可会改变 年轻的泪水不会白流 痛苦和骄傲这一生都要拥有 年轻的心灵还会颤抖 再大的风雨我和你也要向前冲 永远不回头 不管天有多高 忧伤和寂寞 感动和快乐 都在我心中 永远不回头 不管路有多长 黑暗试探我 烈火燃烧我 都要去接受 永远不回头 看着画面上闪过那些熟悉的身影,我们不禁更加感伤。 张雨生死了,王杰没落了,东方快车早已不知所踪,那些用青春嘶吼的少年们呢?那些陪伴我鼓励我长大的歌声呢?都不见了。 我们固执而无耻地要他们帮我们镇守黑夜,却不允许他们染上尘埃。 分手的时候,我觉得老唐的脸苍老了很多。 09 我卖掉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点不动产,带着一个大背囊,准备出发。 我换了一张新的手机卡,把号码通知给了家人和极少数的几个朋友。 走之前,我打给华总,向他辞别。他先是十分惊讶,继而竟然为我高兴:“东楼,没想到我这个忙帮得你迅速离去!不过也好,出去走走吧!洗掉那些不必要的沉淀!” 最后他说:“一路顺风!东楼,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电话!保重!” 我说:“谢谢你,大哥!” “好了,到时候我就不送你了,什么时候你回来,我一定去接你!” 关上门之前,我留恋地看着这个我住了五年的地方。客厅的窗帘曾经被我撕掉一角一直没有修理,墙壁上有我用涂料喷上的“握紧刀锋”几个字,吧台上还有我[奇+書*网QISuu。com]没喝完的半瓶酒,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散落着书本和打火机,唱机里还有我昨天听了一半的CD。关上门,我流着眼泪背上行囊,突然,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大作,似乎是一种挽留,我没有回头,按下了电梯。 飞机在颤抖中升起,脚下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看不见。 '第九章 完' 尾 声 我的第一站来到云南大理。在我眼里,那是一幅百米的水墨长轴。云雾散去,它就变得雄浑壮阔,有山还有水,洱海、泸沽湖、碧塔海,就是无意间散落于高山之间的翡翠,让山有灵气。 西双版纳是我长久以来向往的地方。茶马古道和南方丝绸之路从这里经过,茶叶和马帮打开了通往印度、缅甸的商贸古道,但这些只能算是掀开了云南自然与人文这本大书中的一角。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还有太多的风光和风情。 这里还深藏着一个叫香格里拉的地方,它不是某个饭店的名称,也不是文学作品中虚构的场景,而是一个跋山涉水才能到达的地方。这里有透明的蓝天,有灿烂的阳光,有峡谷,有高山草甸,有漫山遍野的鲜花。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和谐相处的山水、人群和动物,有纯朴的民风,这一切都足以让我流连忘返。 在我来到凤凰古城时,一出机场,一面墙上有着这样一句话,让我在刹那间泪流满面:“一座城,已经为你等了千年。” 在我辗转了湖南、四川之后,最终在广西的阳朔驻足下来。 踏上阳朔西街的第一步,我就疯狂地喜欢上了这里。 整条街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生活节奏和心理节奏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放慢。由于是旅游淡季,我找到了一家旅馆。一个单人套房才收我不到一百元钱,里面虽则简单但却设施齐全。当我表示可能会在这里住多一段时间时,老板很爽快地又给我一个诱人的折扣。 放下行李,梳洗一番,我换上了极其休闲的衣服,准备去吃晚餐。西街里面多数是西餐为主,而步出不远,则有好多中餐馆,里面有当地最出名的菜式:啤酒鱼。 等菜上来的时候,坐在藤椅上抽烟,抬头可见苍翠的青山,低头可见裹挟着阳光远去的漓江水。黄昏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我身上,导游的小黄旗小红旗小绿旗耷拉着脑袋,领着一群群东张西望的各色人等哗哗地走过。 我分明感觉到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心底发芽。 啤酒鱼的好吃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一个人居然吃掉了两份两斤的乌骨鱼,喝了一瓶当地的冰啤。 阳光一点点地挪动,天一点一点地黑,灯一盏盏地亮,我则一点点地沉溺在这个奇异的街道。找了个酒吧的二楼靠窗坐下,看着人来人往,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打给杨洋。我想,如果此刻身边有她的话,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杨洋笑着说:“我去过的,我也曾经想过有一天会和我爱的人坐在那里。我想,我们有机会一起再去的,是么?” 我说是的。楼下的吧台有人在唱歌,我告诉杨洋不要挂电话,然后冲下楼去跟乐队商量,要求借他们的帮助唱一首歌给我远在日本的女朋友。他们的友善让我感动,包括下面的客人都一起鼓掌,我把手机放在麦克风合理的位置,接过键盘手让出的位置,熟悉了一下手指,让音符缓缓滑出: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 这里的小吃很特别 这里的LATTE 不像水 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 在一万英尺的天边 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 在讨价还价的商店 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电话再甜美传真再安慰 也不足以应付不能拥抱你的遥远 我的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 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 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呆在房间里看书或是上网,晚上就到酒吧喝酒散心,后来酒吧的老板因为我的那场即兴演出而邀请我客串演出,我便因此获得了免费的晚餐和酒水,实在是意外的收获。 那段日子我过得舒适而惬意,没有人打扰我,也没有人再跟我探讨理想。 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我很奇怪是因为我的新号码只告诉了有限的几个人。对方是一家猎头公司,有一个职位要推荐给我,我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委婉地推辞掉。我不可能再到竞争对手那里去对付盛世软件。我只是会好奇地询问他们如何得知我的电话,他们只是客气地回避,令我只能感慨他们的神通广大。 但是这之后,不同猎头公司的电话开始络绎不绝,令我不胜其烦。 这天晚上,还是最初那家猎头公司的老总打电话给我,很直接地问我一个问题:“萧先生,你有兴趣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么?”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但却忽如其来地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和兴趣。 那天我们居然聊了很久,最后居然还敲定了意向,确定了时间。我答应去尝试着担任他们公司的项目总监,大概是这个神秘的行业和来自另外方向的挑战激发了我的斗志。 离开阳朔的前一天晚上,我唱完自己的最后一首歌后,坐到一个角落独自喝酒。 过不多久,几个年轻人围过来跟我一起喝酒。这里的气氛就是这样友善,很多人可以毫不费力地在一个晚上交到朋友。他们七嘴八舌询问我一些问题,其中一个女孩子问我从哪里来,我据实相告,说我来自广州。 “广州,不错哦。” “是的,那是一个好地方。”我微笑着抽烟。 “为什么会来这里待着呢?听说那里的生活工作节奏都很快。” 我喝了口酒,笑着说:“混不下去了呗。” 他们很善意地开始安慰我,我笑着接受并表示感谢。说真的,我喜欢他们的善良。 其中一个男孩子站起来:“我下个月就要去广州了!我一个朋友在那里开了家软件公司,我要过去给他帮忙。虽然现在IT行业比较低靡,但是我相信我们会有机会,也会有作为的。” 我点头:“一定会的!” 男孩子坐到我旁边跟我碰杯:“你知道IT么?” “嗯,知道一点点。” “如果你将来回广州就来找我吧,我想也许我能帮到你。”男孩子热心地看着我,并在一张酒牌上写地址给我。我有些感动。 “我们将来一定会在行业里闯出名堂的!广州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地方,IT也是一个创造奇迹的行业!”男孩子眼里满是自信和向往,周围的人为他鼓掌。 我也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表示我的理解和祝福。 第二天清晨,我赶往桂林乘早班机飞回广州。 机窗外云淡风清,我喝着咖啡,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兴致盎然。 步出机舱的时候,我被阳光刺到了眼睛。阔别已久的广州,冬日的阳光虽然慵懒却依然灿烂,洒满了整个大地。 六年前的萧东楼,也是这样站在白云机场,背着行囊。那个时候的他,充满理想,充满希望,笑容里全是懵懂,但也全是阳光。 那个时候,一切原本有无数种可能。 无人喝彩 ——代后记 2002年的时候,我的生活出现了点问题。 我曾经想过要离开这个行业,要离开这个城市,要离开这些我曾经熟悉的生活。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疲倦。我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个戏子,当帷幕落下来的时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舞台上欲哭无泪,孤单无助,所能想到的就是赶紧卸妆,擦掉自己脸上浓重的油彩,抽离自己扮演的角色,离开这个我熟悉的舞台。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看着脚下的灯火阑珊,感到无比的寂寞。我想,我是个空心的人。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一个人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人们匆匆地赶着路,奔向他们忙碌或者盲目的一天,感到十分的难过。我想,我是个多余的人。 后来,我换了种姿态,默默无闻地进入了一个新的行业,沉默寡言地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愿向任何人提及我的过去,努力地让自己也去忘记那些伤痛,然而,事与愿违,我很清醒。 终于,我决定去讲述一个这样的故事,在我回忆之前,忘记以后。 故事讲得并不顺利。我总是主观地想要赋予人物太多色彩,而忽略了他们本身的存在。终于在几易其稿后,我明白我要认真地去讲一个故事,而不是要借他们的口说出什么样的话。 最后一稿的写作,是我自己备受折磨的一个过程。故事里的人物一个个丰满起来,我开始觉得失控。他们挣扎着走向自己的轨道,而偏离了我给他们设计的命运,我终于知道他们的命运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许多次我纠缠在他们的悲欢离合、命运转承之中,痛苦得夜不能寐,在我写到谭剑铭的死亡时,我感到心中的某种寄托在崩塌,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一切还是如同盛宴之时,都有谁在我的左右,如今曲终人散,杯盘狼藉,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这里? 究竟是盛宴的尾声还是葬礼的序曲?抑或这盛宴本就在坟场中觥筹交错,缺了谁都无不可? 故事接近尾声时,所有的人物都好像在泛黄的照片里渐渐模糊,然后一点一点变成碎片,随风飘散。那些碎片在风中翻飞,像蝴蝶,像往事,像青春,像理想,像祭奠的纸钱,离我越来越远,不再回头。 生活就是这样,一切本都有无数可能,谁能强求?也许青春存在的意义,就是只等散场。 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有朋友问及我这些人物的原型,甚至有人固执地认为这就是自传,更有甚者还去调查里面的细节,并考证出子丑寅卯。我喜欢他们的执着,但是并不认同。 我说过,这只是一个故事。但是不可否认,任何故事都会有它的生活元素,我想,这本身是有趣的。作为第一部深度讲述IT行业的小说,我想许多人可以在这里找到共鸣,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当然,也许有人并不喜欢这个故事,我也一样喜欢着他们的不喜欢。 因为,早就习惯了寂寞;也许,更加习惯了,无人喝彩。 '全书 终' '谢谢观赏 感谢大家两年来风雨同路,不离不弃。东楼在这里也给大家鞠一躬,相信不久,我们会在下本书再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