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废墟》 梦里废墟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笔聊书生6610 一 溯本开源话废墟 稚子厌学风波起 序言 笔聊书斋的主人说;天下的事物都是有定数的,如果要强顺着心志去探求自己的欲望,恐怕十有八九是要心身疲惫的,因此一些有大志的人,在树立自己的宏愿时,又都谨慎的向天祈祷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从前司马迁在完成《史记》时,也说抒发个人的情怀是主因,成书后他不敢指望名扬天下,而是希望能藏之于名山大川,后来史记扬名也确是在他死后的事了。至于小说家是万业的末技、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流也!连孔子也说;是以君子不为,只可当作是刍尧狂夫之所议。 笔聊书斋的主人每回看到这些,心中总是郁闷忧结,一腔的感伤如同石头记的作者般,是一纸荒唐言换作无尽辛酸泪,只是源于作者的心痴而已。 所以笔聊书斋的主人谨遵圣人的遗训;闾里小知者,亦使缀而不忘。至于是否要寻觅青云之士,为留传之故。笔聊书斋的主人临纸彷徨不知所云。 梦里废墟 天是那么的阴霾,大块大块的浓云堆积在空中,层层叠叠一直连到天的尽头、没有风一切都凝固在静静的肃穆中,偶尔从云层的密处传来几声微弱的雷声,也迅即消失在这广漠的天空中,这就是南方的雨季,沉闷又沉闷。 古城整个城市在长久的雨气淫浸下,空气潮湿中又带有一丝闷热,各个角落处弥漫着一种霉味,使人的呼吸感到不畅。大街的路面湿漉漉的,两边成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地挺立着,整条大街因行人过于寥落,而显得冷冷清清。 胡莫桐右手提着雨具、左手插在裤兜里,腋下夹带着几本厚厚的书籍,步履蹒跚的行在大街上,他是古城县四中高三的学生,此时刚从高考的考场里出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他抬头望了望天,天还是灰蒙蒙的依旧是那么的可憎,丝毫没有雨过天晴的迹象,他轻抒了下在考场压抑了许久的胸臆。说实在的今天下午的试卷,他考的感觉简直坏透了脑子里昏沉沉的,他实在不想带着这种沮丧的心情回家,来到街心的十字路口,莫桐张望了下街边的商店里的钟表,此刻正是三时四十许,时间还早,他想还是去废墟一趟。想到这,他略感轻松地倚靠在候车点的栏杆边等起车来。 废墟是位于古城西郊一处被人废弃的遗迹,那里很幽静少有人至,莫桐的一位同学好友伊震风的父亲伊扬就在那废墟附近的山脚下,靠国道边开了间修车行,平日里他们几个在学校里交好的朋友;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就经常结伴在废墟的一栋古老的阁楼上玩耍,这栋在废墟里称得上是唯一完好的建筑物,本来是被伊扬用来堆放废旧轮胎、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什物,后来伊震风他们要了过来稍微修缮了下,古阁楼就成了他们在学校生活外的小天地了。 路口不一会儿,就有一路去西郊的班车停了下来,莫桐上了车发觉车上的乘客也和街面的行人一样稀少,他就近拣了个空位坐下。古城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坐落在一大块群山环绕的盆地里。城区的面积不大,一条浦河紧贴着古城流过。这座并不繁荣的小城,历史却是很悠久,成县治以有千年了,可遗存到现在供人缅怀、追悼的古物却是少之又少,时代的变迁使得地名一变再变,就连古城的县称也不知更改了多少回,这种蜕变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参差不齐的建筑,灰白、古朴、老旧似乎不仅是这些建筑的特色,也是古城的特征。 班车因路上的人少,也就避免了以往等人上下车所耽误的时间。十几分钟后便到了西郊,莫桐下了车,漫不经心地沿着国道往废墟的方向走去。路边一间橙黄色的店铺映入眼中,店门前的水管纵横交错,被油污染得黑漆漆的场地,散发着呕人的气味。最显眼的是竖立在路边的招牌用废旧轮胎叠成近两米高,其间斜插着根木棍,上面挂着块长方形的匾,用红漆写着“诚信修车行”右下行有着数行小字,宛然是加水补胎充气之类。莫桐大老远便窥见店里有几个穿着油渍的工作服的工人在里面忙碌着,旁边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顶的发际很稀少,几近秃顶。穿着件白衬衫,体型微微发胖,正在那里张罗什么。那正是伊震风的父亲,车行的主人伊扬…… 莫桐低着头加快步伐从店前边一条小青石铺就的小道,拾阶而上。他不想此时被伊扬撞见,细细的叨问考场的细节。扰乱那本趋向平淡的心境,而且他也厌烦熟人照面后,惯有的礼节性寒暄和应付似的客套。他觉得这些是不必要的蘩文缛节,这一点的认知上,莫桐一直深受他的母亲张曼文的影响。 石阶沿着车行后面的山势而建蜿蜒向上,那石阶因为年久失修,有不少地方的石块都塌陷和翻裂,露出黄秃秃的黄土,一经雨水的冲筛,更显得破败。只有石缝中生长着的杂草在雨露的滋润下显得绿意袭人,石阶到山半腰秃地没入黄土中。一簇堪首青天的修竹掩映着小道,拐过一个山湾走了一小截的路,废墟就显现在一片荒草丛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高耸的用黄土垒筑而成的骑马墙,呈不规则的分布在废墟的四周、或散立在废墟的中间。显然在这些残堰断壁上,曾有过规模宏大的建筑。只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败落至此、荒凉不堪。整个废墟中有栋稍微完好的阁楼,那就是他们的小天地,伊扬用来堆放旧物的场所。莫桐走到近处思量一下,本想到废墟里面闲逛一圈,但一想里面肯定也湿滑得很,便改变主意径往古阁楼走去。 古阁楼虽然破旧,但仍显得古朴而深沉。楼边角的两边飞檐高翘如月牙般,有着道黄黄的瓦槽,中间的屋脊上有着长长的一道吻兽,下边却突兀的凭空向前伸出两条木头横档象似和什么东西连接着,临空挂在外面被日光和雨水冲刷得白中泛黄。正中的大门上挂着把铁锁,莫桐走上前去捣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是间入深挺大的厅堂。四根浑圆的柱子和墙板上挂上不少尘埃,但仍可以看出里面的漆色远比外面保存得好多,加上两旁镂花雕刻的方窗,立着一根根细圆柱的窗格,作工之精美依稀可见当年的华丽。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有不少地方都坑凹不平,左首有一盘旋而上的楼梯直达楼上,楼梯角下仍然堆弃着不少旧什物,莫桐跨上楼梯拾阶而上。 楼上甚是宽广,且比楼下整洁、明亮多了,一尘不染中显得清幽秀气。一张老式的大檀木长方桌当中摆放着,这本是小楼上遗留下来的,桌沿角下细刻着人、虫、花、鸟的浮雕。几张背椅有序的排在檀木桌的两边,莫桐就中挑了个位子坐下,桌面上堆了些供他们平时阅览的书籍,书堆旁零乱地摆放着几张素描。 莫桐拿起其中一张细细的看起,以前他们四人当中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三人喜欢画画,只有他一人偏好文学。当初他们因厌倦了学校那种单调的学生生活,便乘课外的时间在此相聚,一起尽兴的玩要或由伊、崔、祝三人画画,或由他吟诵自己作的诗歌、散文,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他们的才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种自由的感觉是说不出畅然与放纵,即使他们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相拥围坐一起抱膝清谈,至于内容则是海阔天空、什么的梦想、什么的未来、什么的努力奋斗…… 莫桐拿着手中的画纸沉湎在追忆中,以前在这里的时光是美好的、是令人陶醉的,可而今这美妙的一切都被打乱,沓至纷来的是令人烦扰的考前复习,模拟应考,直到踏进考场的那刻起,其精神力的付出决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斗。莫桐皱起眉头他已经记不起上次他们几个人相会在古阁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一想及大家考后或升学或学艺,都不免各奔东西相聚无期。莫桐不由得一阵伤感,浏览在画纸上的目光也飘忽起来。他掏出笔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过去发生在这里的是他的一个带着七彩霞光的梦,不管这梦是就此戈然而止,还是有缘继续下去。对他来说,在心中都是不会泯灭的。 他写着;抱着风琴/偎依在高大的橄榄树旁/望着染红的忆海/一丝丝的拨动琴弦/孤独的弹个不停/追寻那远逝的梦/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苦苦的寻觅/为何我的心却永逝于邂逅的那一刹海风中/忧郁地拾起一串银贝/挂在深深伤心处。审视着这首诗,良久,他放下画纸站起身向阁楼上的窗口走去。 阁楼上窗的样式很古典亦很简洁,长形的窗口由一扇竹廉自上而下的垂闭着,竹廉与窗框顶上有一个活动的木轩头,打开竹廉时用一根细长的棍子,一头支在竹廉下的木勾里,一头支在撑在窗框的内槽。莫桐支起竹廉倚靠在窗边兆望窗外的景色,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天色越显昏沉,远处的废墟已经看不清晰了,笼罩在一片如梦如幻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再远处的山林也以和这沉沉的天色浑为一体,模糊一片这一切看在眼里就如蒙上一层无边无际的轻纱,所有的景象都显得虚无缥缈…… 莫桐望着风雨中的废墟、山林、天空怔怔出神,窗外时不时掠过的微风,挟着雨丝向他迎面袭来,他深深的吸一口雨气微昂着下腭闭着双目,任凭雨丝浸湿自己的鬓角。他直觉得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妙和静谧,令人神怡不已。抛开成长的烦恼,将此时的一番心思默默的熔化入这蒙蒙烟雨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弱的钟声‘嗡嗡……’仿佛从广漠的彤云深处传来,回响在古阁楼上,宁静的空间顿时被打破。莫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这报时的钟声是父亲报社大楼顶端上的那个大挂钟发出来的,因为古城是个小山城,位于城区中央的报社发出的钟声在城的四郊都听得见。一听这钟声莫桐不由想起在报社当社长的父亲胡自牧和母亲张曼文,此时他们大概是在家里念叨自己了。他一想到这内心就慌乱起来,勉强的收住那还在雨中、风中四散飘乱的神思,悻然的伸手取下小木棍,让两扇竹廉关闭下,回身收拾雨具走下楼去。 莫桐下山时伊扬的车行已经关门了,他独自向前方的停车点走去。莫桐的家就住在与古城城区隔河相对的陶丘小镇上,中间隔着一条不太宽广的浦河,陶丘有着一片平坦的田地,其间的水塘星罗棋布的点缀当中,这里出产的农作物大都供应着城里的人们的日常所需。小镇的居民大多是从事田间作业的农户,平日就由一座名唤枫桥的石拱桥往来城镇之间。 莫桐坐在车上方才在阁楼上的那种令人怡然忘我的感觉,此刻正随着车轮的碾动一点点的消失在无形中,他在心里费神的琢磨起言辞以应付回到家时父母的询问。下了车他发现天空收住了雨丝,只是那暮蔼之色越来越浓,他加快脚步向枫桥走去,枫桥的桥头直立着一座钟型的城门楼,共有两层,下面一层用厚实的城砖砌成,城门呈圆拱形遥对着对面的陶丘小镇,门楼的顶上一层是木质的房子,陡直的屋顶上铺着黝黑的光瓦,东西走向的屋檐角下悬着四个铜铃,每当有河风吹过铜铃便会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莫桐往常听到这铜铃声,总喜欢驻足凝听一会或是放慢脚步边走边听。而此时他走在枫桥上更多的却是感觉到暴涨的浦河水冲击桥墩所引起的震撼,这种感觉由桥面顺着脚底直至传递到心尖,每走一步这感觉就更强烈一些。他有一点惶怕的向河面望去,只见往昔平静柔顺的浦河此时变得面目全非,河水泛着黄色的浊沫漂着许多的枯枝败叶,咆哮阵阵的打着旋向他和枫桥席卷而来。望着这浩大的水势,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孤独的感觉,仿佛自己和枫桥就有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渺小得在漫漫无际的暮气中随着水势,不住的漂移、漂移,一直向后、向后…… 胡自牧心里有些等不住了,他不时望着大厅墙壁上的挂钟,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五点半了,莫桐还没有回来。张曼文又在楼上,整个大厅只剩他一人枯坐在桔红色的沙发上,显得格外的孤寂,而此时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又分外的清晰响亮,一声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烦躁的站了起来,走到庭院中雨后的庭院一片清新,一条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而伸,小径的两旁种植着修剪整齐的月桂。整个庭院的布局是张曼文设计的,庭院靠近厅门西北角落是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斜对角是个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花卉……胡自牧走到院墙边的葡萄架下,那里有张石桌和四个石凳,他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了下,静静的看着花圃里的花来打发时间…… 张曼文那略显白皙的手放在楼梯的扶栏上,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躯,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下楼梯。她厌恶雨季,厌恶雨季里深深的淫晦气味。更怕听到屋外成天沥沥晰晰的雨声,这雨声会加重她心脏的跳动,让她呼吸不畅。她稍微停顿了下脚步,将自己整个身体倚靠在扶栏上,她直觉得自己像个抽空了气体的软皮囊,疲乏得连睁动一下眼皮都那么的费力。 大厅正中悬挂着一张油画,画面上是一艘帆船航行在夕阳西下的海面上,画的色彩深沉而又灰暗,玄黄的阳光把海面渲染成暗红色,灰长的船影倒映在海面上。油画的两旁则是幅对联自左而右依次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对照着画面很合情、合景。张曼文走到厅门口看见坐在葡萄架下发呆的丈夫,就问;“莫桐回来了吗?” 胡自牧听到妻子的声音,站起身苦笑着说;“这么久了,按理早该考完回家了。” “考完……?” 张曼文记起今天是莫桐高考的最后一天, “快啊!又轮到儿子高考了”她不禁有些感慨,抽动下塞塞的鼻子,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胡自牧掺扶着妻子朝沙发坐了下说;“想起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也是难过高考这一关。” “什么难过高考这一关,是难过政治那一关罢了” 张曼文有意修正丈夫的话,当年他们是大学的同窗。毕业后同在古城报社,只是后来张曼文由于出身原因在报社倍受压抑打击,为了不累及胡自牧在报社的前途才称病告退赋闲在家。胡自牧听出妻子的话意,他知道妻子忌讳谈年轻时候的事,就支开话题说;“莫桐可能是跟同学一起对答案对昏了头,也不知道早晚。” “自牧,我倒是有些惭愧。别的母亲也许现在为自己孩子的成绩而牵肠挂肚,可我却是犯了病连自己也无法照顾自己,更别说是过问儿子这几天考得怎么样。” 胡自牧轻轻的拍拍妻子的手,张曼文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特别是对季节的变化很敏感,尤其是到换季节的当口,他总要格外的操心和忙碌。 陶丘小镇有一条横贯东西沿河走向的大街,镇上的人家大都居住在街的两旁,胡家就在靠近河边一条葫芦状的小巷里,葫芦巷里面住着七八户人家,而胡家大院就在巷尾里头,一座小楼房外表没有铺贴流行的瓷砖,而是以淡黄色的涂料涂漆,整栋楼房掩映在围墙院落里的花木影丛中。莫桐迈着涩涩的脚步,推开虚掩的大门,顺着院落的小径往里走去…… 胡自牧正跟张曼文在闲聊,忽听到小院里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就看见莫桐夹带着书本走了进来,莫桐见父母两人坐在厅内的沙发上,那情形俨然是等了很久的样子了。一时间那颗本以沉没在枫桥水下的心,此时又浮出水面而且还打着旋,就在旋涡里不停的翻滚、碰撞。 “爸、妈……”他嗫诺着带着歉意解释自己晚回家的原因,那是他回家路上就编好,他不想说自己是考后第一个像耗子似的窜出考场,远离那些或是满脸红光或是怡然自得的同学,独自一人跑到孤山野外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呆上两个多小时,说实话今天考试的感觉差透了,真的考得一糟。他此时唯恐父亲会仔仔细细拷问考试中的每个细节,因此他尽量的拉长话声、放缓语调,以便让父母看出自己是委实疲倦之极了、累极了。 胡自牧手一挥打断了还在吞吞吐吐的儿子,等了这么久他心确实有些恼火,但莫桐回家的神情更让他气恼,萎萎恹恹的样子那里有点大家子弟气象。 因此他说:“别讲了,进屋去,里面的饭菜都快冷了。” 厨房里一张红褐色的圆桌,胡家三口人就围坐在桌边进餐。这是一种一陈不变的生活方式,十几年来就定格在这几十平方米的厨房里。张曼文慢慢的放下筷子轻叹一声,她是一个看上去很清秀的女子,病态的懒庸中透出种古典的美,岁月的痕迹完全的被这美感掩埋,只剩下纸般白、纸般薄的人儿,她怔怔的望着桌边的父子俩。胡自牧以为是饭菜不合妻子的胃口。 “曼文,今天饭菜是做得仓促点,你就将就吃点吧!” “自牧,自古丈夫是当远离庖厨的,可你却是忙忙碌碌的,一日三餐都要你做,更别说那开门七件事。想你每日的埋在案牍间,难得有几分清闲,还要与市井之徒盘斤算两的,我心里真的是很内疚。” 胡自牧一楞,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了,他未曾想到妻子会说这样的话。他说:“习惯了,你别放在心上。” 张曼文说:“可我不行,我看到眼里,心里就难以自安,每天自己不是坐着、站着、就是躺着,就像一个废人。” 莫桐看见母亲宥宥寡欢的样子,就安慰说:“妈,你别这样,你的病都是那一会阴一会阳的鬼天气给害的。过些时候天气好转了,你的病不也就好了吗!”莫桐也不知道母亲到底害了什么病,一年到头她总要病上好几回,而且他在童年的时候就经常是伴着母亲在病榻前长大的。胡自牧也说:“是啊!再说这以后莫桐考完,在家里有空了就可以帮个忙了。”张曼文微微一笑就不再说下去了。 莫桐睡得很香、很美。这是他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样的一觉了。天亮后他躺在床上望着屋内的天花板,他再次的在心底告诉自己;嗨!胡莫桐一切都结束了、都停止了,自己再也不要天未亮就捧着书去寻章摘句了,再也不要在餐桌上边吃边琢磨着呆会要考什么,复习什么,再也不要夜闭书房伏案疾书,总之是什么都结束了,自己再也不做个天天费神、夜夜费神的老雕虫了。 他长嘘了口气,回想下昨晚一夜什么梦也没有,想不到没有梦的感觉。竟是这么的令人放松和畅意,他不由想起苏格拉底的一句名言;假如有人选择了一个夜晚睡得很香而没有作什么梦,然后拿这一夜和别的夜相比,他毫无疑问的会说,这是他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好、最愉快的一夜了。恩!苏格拉底什么时候说这话的,是他临死前。他好象还说,这就是死,因为一切的未来都是无梦的夜晚。啊!天---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想起这种没有彩头的话来。莫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摇摇头。对自己来说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走出校园面向广博的社会,自己的未来就有如一个绚丽斑彩的梦。 想到这莫桐很高兴的起了床跑下楼去,胡自牧已经早早的去报社了。张曼文想找儿子坐下来好好的聊聊他的近况,这段日子来她一直是病厌厌的无暇理会儿子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感到自己是疏忽了这个职责。但她对儿子的感情却是极其深厚的,儿子就是她生命中另一部分的延续,精神上的通犀是可以驱赶她心灵上的寒冷。这份感情是谁也都无法代替,既不同于她和丈夫之间的情感,对胡自牧她内心感到更多的是依靠,以及因这过度的依靠而产生的深深内疚,而儿子对她就是阳光和水缺之一刻就会窒息。正想着,莫桐从厨房里出来,便把莫桐招呼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说:“莫桐这段时间考试紧张吧!” 望着母亲,莫桐灿烂的一笑:“还好,反正那日子都过去了。”说实在的,这些日子来母亲卧病在床足不出户,父亲则一天到晚忙着家里、单位两头跑,而自己埋首书山文海中。一家人似乎像是三个各自围绕自身旋转的陀螺,虽然隔得很近却几乎不相触及。可是现在好了,自己可以有时间在家里陪陪母亲了。 张曼文摩挲着儿子的手背问:“莫桐你考得怎么样?” 莫桐有点难为情的笑笑,他从小就不怕母亲询问自己的学习好坏,母亲似乎也不在乎什么分数之类的东西,她时常就讲学习知识的目地,是为充实一个人的内心,学得进去就学,学得无兴趣就不必囫囵吞枣。母亲有很深的文学底蕴,家中的藏书不尽其数,自己至小就秉成家传,文科出类拔萃而理科则一落千丈。为此他没少受父亲的责骂,当下他坦承地说:‘妈,我想进大学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哦---”张曼文听着儿子的回答,淡淡的应了声。莫桐继续说:“……我也不想继续复习、补考之类的事……”讲着他偷偷的向母亲瞥了一眼,只见母亲眉头微抖了下,不言不语的若有所思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莫桐不经有点后悔起来,刚才自己把不想读书的心愿,是否表达得太急、太快了点,可是母亲方才的语气却是显得那么的不经意和若无其事般。他忐忑不安的将手心往膝盖上来回的蹭。 “那你不读书了,你想做什么呢?” 张曼文的提问让莫桐感到意外,也感到突兀。这问题问得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他一下子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好。是啊!自己不读书了,就得谋业。可是做什么好呢?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啊—啊……我还没想好……”莫桐胡乱的应道。 张曼文盯着他说:“你没有想这些,是不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爸爸的意思吗?” 莫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张曼文缓缓叹口气,母子俩人沉默片刻。张曼文站起身来说:“走,我们到庭院里呆。”早上七八点的温度不热不冷显得格外的清爽,而天上居然还有难得一见的阳光从云层薄隙处透出来投射在人间大地上。在院中那少许的阳光从梧桐树叶落到碎石地面上,呈现出不规则的光圈,就像有一面大镜子打碎了一地似的,看上去一动一动的那情景让人宛如置身梦境里。 张曼文和莫桐坐在葡萄架下,偌大的庭院此时单剩下她们母子俩。张曼文望着那带着道道青白痕表色的梧桐树,从根部到顶部那树干每向上延伸一处,便分出许多的枝枝杈杈,这枝枝杈杈又连带出许多枝枝叶叶。在这一点上人和树是何其的相似,树干就有如人的家族,枝杈就是家族的分支,一个个独立的家庭。家庭的子女就像是枝叶一但长大就会分离出去。“分离”张曼文的思绪中那根敏感的神经抽动了下,她讨厌这个字眼、恐惧这个字眼。她强迫自己将这个字眼从自己的思维中排挤出去。 她侧首看了下坐在身边的儿子,那轮廓、那眼神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她思绪万千,莫桐在襁褓中、在孩提时、在眼前时的身影交相替换的出现在脑海中,光阴过得多快啊!转瞬间莫桐以和自己一般高了。还记得从前自己和儿子在这深深大院中绕树相嬉的快乐时光,而今这种快乐也许会渐渐的变少、甚至有一天会不再有。儿子已经长大他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小世界、自己的生活圈子就像树干于枝叶一样…… 一阵清风吹过梧桐叶裟裟作响,张曼文从往昔的追忆中醒了过来。唉!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满腹的心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她下意识的轻吟起这这厥古词。莫桐听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突然间的伤感起来,他问:“妈,你是在为我的事情而烦心吗。” “烦心---噢,不”张曼文苦笑了下摇摇头。 “莫桐你厌恶学校里的生活?” 莫桐轻抿嘴角说:“谈不上厌恶,只是很想离开学校,远离学校那种以分数定乾坤的天下,以分数辨优劣的方式。妈---你不觉得它很残忍吗?一个人如果进去到里面去的话,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融汇它所输出的一切,但它不会给你一点点自由思维的空间---”说到这他语气有点急促便微微顿了下继续说:“这样的学校它不是在培育人,而是在改造人,里面的学生也不是儿歌里唱的什么花朵,而是待修剪整形的小树苗。” 张曼文侧耳倾听莫桐的述说,内心许许。她仿佛看到儿子心灵深处的燥动和苦恼。这也许就是他不愿再求学的根源,想到这她不由联想起自己当年的学生时代,那是个怎么疯狂的时代!学校更是那动荡剧烈的社会的旋涡中心,这个中心即不是以传授知识为宗旨,而是一个变相整治人的屠宰场。在那里那些出身有政治问题的学生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她一个右派知识分子的女儿就是那羊群弱小的一只,她曾亲眼目睹昔日的同窗是怎样的奚落自己、羞辱自己,是怎样的强迫自己喊着口号向自己年近花甲的父亲划清界限,友情、亲情在那瞬间被撕裂、被践踏的荡然无存,若不是胡自牧带自己从北方来到这南方小城。恐怕自己早以成了红色狂潮中的一星点屑末,想到这她神经痛苦的抽痉起来。莫桐见母亲沉默不语,又小心翼翼的问:“妈,假如我不想再上学了,你会同意吗?” 张曼文回过神来慈和的对莫桐说:“莫桐你听着,妈妈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一件你不开心的事,就妈妈的观点而言学校也并非是个人成材的唯一途径,古往今来的大人物也并非个个是大学生、博士生的学衔,所以只要你有能耐,就能在你喜好的方面做出个好成绩。”莫桐窃喜不已,母亲的豁达和善解人意,让他长抒一口气。 傍晚胡自牧乍听张曼文告诉他,莫桐的想法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不到终日温顺听话的儿子竟会有如此叛逆的念头,而更让他气恼、失望的是莫桐会考得这么的没有信心,平日里把他关在房子里温习功课,他都学些什么。胡自牧愤怒的叫出声来:“他不读书?他想干什么,他能做什么。” “自牧,你冷静点,不要吵闹了莫桐,他有如此的想法,你可曾站在他的角度替他剖析原委。” 胡自牧望着出奇冷静的妻子,不解的反问:“---原委,什么原委会比读书更重要,曼文这不是件小事情,这关系到孩子的未来大计。在今天如此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没有高的学历是不会有好的前途的。高中毕业----高中毕业算得什么东西,你看报纸上那些南下的民工潮中,高中毕业的学历多的是,多得连车站、马路都站满、躺满了。”胡自牧涨红脸激动的说着。张曼文等丈夫稍微平静下才小声的说:“自牧,我不是反对让莫桐继续求学,是他自己厌倦学校的生活,诚如他所说的他不想再在那种灌输式的教育下虚耗光阴,而且、而且要让莫桐增长见识社会也许会比学校更合适。” “社会----?”胡自牧冷笑下:“曼文,我们那稚嫩的儿子如果把他单独的推向社会,不需一个星期恐怕他就得饿死、渴死在外面。”张曼文也了一眼火头上的丈夫,霍地站起身她实在忍受不了胡自牧用这样刻薄的话来贬低儿子,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空一言不发,胡自牧见妻子撇下自己独生闷气,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些生硬了,就打了个圆场说:“曼文,肯定是莫桐这个孩子一时考差了,才灰了心说那些泄气的话,而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讨论这个话题是不是太着急,以后莫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张曼文不冷不热的应了声:“自牧,我也是有权决定莫桐的将来。” “呵,是的……是的”胡自牧苦笑了下,他知道自己是无意中开罪敏感又拗性的妻子了。 一连几日莫桐觉察父母之间隐隐有些心事,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他只是唯愿这中间不会牵连到他的事情,父亲有时用着种怪异的目光不时的打量自己,但与自己交谈的却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莫桐每次和父亲聊后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父亲在他眼里是个严谨不苟言笑的人,他自小就畏怕父亲,也许正是这种害怕的感觉无形中使他疏远了父亲,从而更贴近母亲。 考后这几天莫桐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陪伴母亲,考前日子的严迫、紧张。考后的日子却过于松弛,莫桐一时间适应不了这倒置的生活。整个身心都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他极想溜出去看看朋友们,便揪了个空闲直奔伊震风家去。 伊震风斜躺在床上高翘着脚,半张脸埋在手捧的那本杂志里,乍见莫桐推门进来不由得噫了声,大叫:“啊!你这个死蜗牛这些日子跑那里去了,那天考完试一个人就偷偷的溜走了,整个跟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你的踪影,害得我和崔卫回、祝牟慈念叨了多少回。” 莫桐坐下笑着问:“你们这段时间都在一起吗?” 伊震风点头说:“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去废墟里疯了一天。” ‘废墟----’莫桐一听兴奋了起来。 伊震风偷看莫桐一眼说:“本想叫上你的,只是我们谁也不敢上你家。”说着他就先笑了起来,他们几个玩得要好的朋友平日里经常的串门,但却很少跑到胡家去,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是他们觉得莫桐的母亲浑身有着种摄人的气势,兼之她不喜欢莫桐外出游玩,因此就更少去胡家了。 莫桐轻轻的‘哦—’了声,也没多说什么。伊震风便岔开话题说:“莫桐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读了。” “你不读了,你家里人会作什么反应,你家是书香之家,不比我啊!我爸车行里生意忙人手紧张,他巴不得我早点出来帮他撑下门面,我妈更是夫唱妇随。”伊震风调侃地说道。 莫桐本来就有心事此刻见伊震风这般大大咧咧的,心里反而笑不出声来,又问:“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自己的意思---?你知道我不是块读书的料,在学校就是逍遥度日,混张文凭而已。” “那你真要和你爸学修车。” “不干这行,又干哪一行呢。”伊震风这时才显得有气无力的应道。 “那你不学画画了吗。你不是很喜欢美术吗!”莫桐问道。相当初他们四人中自己好舞文弄墨,余下三人都热衷涂涂画画,四人专职搞学校里的黑板报,搞得有声有色。 “还提那些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在学校里图画课是可有可无的,常被文理科挤占。在家里我爸又说那是不务正业,压根儿也不想我学那玩意。唉,就跟他学修车呗!搞得好当个小老板之类,再娶妻生子这辈子就这么过了,看看周围的人谁不是这样走完人生三部曲,再跳入黄泉,你说是不是莫桐。” 莫桐不知道伊震风是在说笑,还是在正经的说。而且他也没有好的答词,就问:“卫回、牟慈他们呢?” “老崔与我一样铁定是要和他妈一起开咖啡店,倒是祝牟慈这家伙可能要再当回范进,还要再**本,你说好不好笑,想当初我们四人在古阁楼上搞了个笔聊书社,畅谈什么理想、憧憬什么样的未来,想不到这人生是如此的苦味,未来是这么快的来临到我们面前。”伊震风说着说着不见有人应,抬起头一看只见莫桐似笑非笑望着窗外呆呆的出神。 回到家里,张曼文就告诉莫桐刚才叔叔胡自经携带他女儿宣慧来过,莫桐一想起宣慧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堂妹,风风火火的性子,平时总爱凑到他们一伙当中瞎闹,她若早来一步得知自己去伊震风那里肯定又会吵着跟去。就问;“妈,叔叔他们来干什么?” “来看我,还带着些东西我都跟他们说我这段时间身体好多,你叔叔还是要那么客气。”莫桐望望桌上的礼品,转看下母亲,只见母亲的脸上竟有些红润,大概是这些天以是梅雨将尽,天气日渐晴朗的缘故吧。莫桐随便和母亲聊了两句,就上楼回到自己屋子里,他今天的伊家之行非但没有减少他积郁心中的苦闷,反而对自己将来的打算更加的迷茫,他哀伤的从抽屉中拿出日记本,一笔一画的将自己的心情渲染在纸上。 黄昏时分葫芦巷里的人家都跑到自家门口纳凉,或有相熟的就三三两两的聚坐在一起,摇着大蒲扇闲聊家常,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被怀中的小孩子折腾得烦躁起来,就狠狠的拍了下不断啼哭的小孩屁股,喝骂道:“讨债鬼闹个什么,一下子也不让我清净。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大的又要带小的,改日叫你妈带去外婆家,让她也烦上几天,不要光受香火不显灵的。”旁边一个青年妇人咯咯的浪笑说:“吕家二嫂这可是你家的传宗接带的宝贝孙子,以后是要给你锄坟头草的呀,所以才要你带。” 吕二嫂冷哼了声,那个穿大襟衣服梳着圆头的老妇人,把手中的蒲扇往大腿上一拍,懊恼的说:“黄家媳妇、吕二嫂别打岔听阿山叔公讲评书。”原来他们正说在兴头上被她们二人一番打扰,不由大大的败性。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约有七十来岁的老头带着老花眼睛,他看见大家都静了下来,满腔期待的望着他,就满心喜悦的清清嗓子绕了段开场白说:“什么罗通扫北、什么的巴骆和、什么的万花楼、什么的三侠五义我都讲腻了,今儿给你们说段仁贵征东怎么样,” “好---好”几个妇人中夹着一个四十上下的穿得掉里郎当的男子嘻嘻哈哈的应道。这时黄家的小媳妇朝那越凑越靠前的男子鄙夷的说:“王顺你那么喜欢听,我这个位子就让你坐。”说着嘀咕几句就站起身,那个叫王顺的男子倒也不以为忤,大咧咧的坐了下讪笑着说“黄贵的老婆你不听么。” 黄贵的媳妇摇摇头边走边说:“尽讲些不着边际的话谁爱听?” 阿山叔公撇撇嘴,显然她说的话不太中他的意。那个梳圆头的老妇人说:“她年轻人不爱听我们爱听别理她,阿山你说。” 阿山叔公捻捻胡子说:“话说唐朝的时候高丽国有个叫盖苏文的的人会妖法,他不但杀了高丽国的国王,还想吞并咱们的中原。所以太宗皇帝很震怒,就派了薛仁贵为元帅带他结拜的十二兄弟,领兵二十万杀向高丽国,那真是威风洌洌、杀气腾腾,压颤了地皮震倒了大树,扬起的灰尘都遮蔽了天日。这天他带兵打到一个叫摩天岭的险关,这可是重要的地方,打得进去就能势如破竹,打不进去就只能全军无功,大家都要卷铺盖回家了。没办法大家都豁出了提着脑袋往前冲。那个盖苏文知道抵挡不住了,就兴起妖法移动无数大山把薛仁贵团团的围住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这时候有个叫樊梨花的女子她是……” “嘿—嘿!”忽然一个怪异不和谐的声音插入进来,吕二嫂皱皱眉头朝那王顺说:“王顺你就听呗,好好的笑什么。” 王顺很委屈的说:“二嫂不是我笑的,是那个老头。”大伙都顺着王顺的手指望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青衣老头。他背着一个花布囊拄着根青竹的拐杖,乞丐不像乞丐、算卦不像算卦的样子,正掬着一脸的笑容遥对众人。梳着圆头的老妇人冲着那青衣的老头劈头就问:“你笑什么?” 吕二嫂不耐烦的扯扯老妇人的衣袖说:“丁大娘别理这衰人,还是听我们自己的吧。”此时她怀中的小儿经她一唬一哄的早就不哭啼了,正昏沉沉的在蒲扇的煽动下睡去。阿山太公整理好刚被打乱的话题继续说:“她是白莲圣母的爱徒,传授有十二本天书。她见前面有大山拦阻就施展仙法,倒海移山般走那座大山疏通了道路。你们知道吗?现在我们在新疆的天山就是那时樊梨花从辽东移走的那座山……” 众人听了都惊异不已啧啧称奇。 “荒唐、荒唐,天山本来就在西方怎么会在东边?” 阿山太公?(: ) 梦里废墟 第 2 部分阅读 众人听了都惊异不已啧啧称奇。 “荒唐、荒唐,天山本来就在西方怎么会在东边?” 阿山太公闻言大忿,众人一看又是那个着青衣的怪老头,此时他正斜坐在对面的墙根下。吕二嫂笑骂:“那来的疯子在这里瞎捣乱,快走、快走”青衣老头冷笑的说:“这是何地、你地?他地?公之地,我为什么不能坐为什么要走。”丁大娘正听得入神被打断有点不甘心,忙说:“二嫂、老山头你们别理他,接着说下去呀!” 阿山太公不满的瞪了青衣老头一眼又继续说:“什么……薛仁贵救驾,白虎斗青龙……什么神仙鬼怪、什么斩杀盖苏文的一大通。”说得天花乱坠,众人也听得痴痴迷迷的。 “哈哈---胡扯、胡扯,灭高丽的是李绩还是薛仁贵,皇帝是太宗还是高宗?” 阿山太公霍地站起来,气得手指颤抖的指着青衣老头说:“你,你这疯子干么好端端的搅局子。” “唉!--”青衣老头从地上爬起来抖抖尘土,神悠气闲的的笑着说:“我说你们这般野老、村妇小事精细、大事胡涂,胡编乱造谈什么史书,无非是借着神社戏鼓里道听途说点,究竟能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却要谈古论今,说长道短自称万事都知晓,有益?无益?” 他这一番话却犯了众怒,那些听书的妇人齐站起骂:“你这死疯子,你就万事都知晓了吗?还不快滚开,免得我们动手赶。”阿山太公带头吼道:“吕二的媳妇快叫你家的小子出来,给他几下子让他清醒清醒。”他这一吼不料却把吕二嫂怀中的小孩给惊哭了,吕二嫂忙哄弄着小孩子那里理会得着阿山太公的话。 “叔公,你老这是怎么了?” 阿山太公闻声望去却见一个中年男子手提着公文包,不急不徐的朝人群走来。忙笑着打招呼说:“啊!是自牧呀,你来评评这个理,这个疯子没个由来跑到这里,死缠烂打的挤在我们当中插科打诨的不说,还骂我们是白吃饭的头世人呢!” 那青衣老头睨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下胡自牧,然后不理不睬的地哼着歌一转身就向巷口走去,胡自牧一听那个歌的大意却是‘人道世上都是真,我道人人都是假。真亦假,假亦真,世人何苦强作真。真亦假,假亦真,真真假假得一生梦之中,梦之中。’吕二嫂不满的朝那老头的背影淬了口水,胡自牧念着后边的几句:“真真假假……”吕二嫂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说:“自牧兄弟你千万别念那讨饭经,不吉利的!” 胡自牧笑说;‘二嫂,我觉那老人家哼的歌有些趣,很合禅理呀!’吕二嫂撇撇嘴巴不屑的说;‘就你们读书人爱多想,这么个糟老头有什么财理的,穷不拉叽一副败坏相不知道前世作了什么孽,弄得个现世报!’众人晒笑了番纷纷的各归家门。 张曼文等了很久才见胡自牧回家来,就埋怨说:“你是忙昏头了吗?连回家的时辰都会忘。”胡自牧一拍后脑不好意思的说:“哎、哎—我真的忘了给家里打声招呼了,我在外面陪几个县里的领导会个饭局,倒让你们在家老等的” 胡自牧今天下午其实是为探知莫桐的分数,专门跑到教育局的办公室里和局长东拉西扯的一大通,凭着往日里大家官场里的熟捻关系,不太费力就搞到莫桐的分数,望着儿子的各科成绩表,胡自牧当场几乎挂不下面子来,他想不到莫桐的偏科是这么的严重,除了语文可以外,其余各科成绩一门不如一门。他不知道自己看完分数后是怎么的强作欢颜,与教育局长共进晚餐。回来的路上他心中翻江倒海强忍着怒气,想一回家就给儿子劈头辟脑的臭骂一顿,可是一进家门就见她们母子殷切切的守侯自己回来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软暗想还是回房后跟妻子商量一番从长计意。 卧室里胡自牧将那份从教育局搞来的分数表拿给张曼文看,张曼文捏着手中的表格沉默一会,便将表格轻轻的搁在桌子上说:“自牧你的意思是怎么样的呢?”胡自牧深有憾意的说:“考试,考成这样已经是回天无力的了,我真不该往日里疏忽了儿子的功课,只是一个劲的将他往屋子里撵……”张曼文语气幽幽的说:“你在埋怨我没有抓好莫桐的学习吗?” “噢—不,这么能怪你呢,学习上的主要因素还是他自己,现在以不必再往这问题上深究下去,而是要想个法子补救、补救。” “什么法子---?” “让他去补习或是上自费的大学”胡自牧斩钉截铁的说。 “舍此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什么---”胡自牧对妻子这个提问,不由的倒吸了口气:“曼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知道有个好的学历、高的学历会对他将来的前途是有益处的吗!” “又是学历、又是文凭,人就是为这些而活的吗”张曼文应道。 胡自牧急了说:“曼文你十几年来如一日不太爱出家门,你可知道而今的时代以不同于我们以前的读书的时代了,这是个变革的时代新与旧、保守与进取在锵锵然的碰撞交替,整个社会面因而蹦裂出现一条无形的断层,这个断层之下就是无底的深渊,那些没有技能的、没有应变能力的人就将沦落于这个深渊的下面。难道你愿意莫桐也成为那微微渺渺的众生之一吗!” “你----”丈夫的话深深的刺痛了张曼文的内心,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家庭主妇,她也曾受过高等的教育,但正是这种的教育使她在那动乱的岁月里因父亲的政治问题大受牵累。各种的污秽如风暴般的袭向她这纤弱女子,她才心灰意冷的选择退出社会、退出整个人际关系网,静静的在家这个社会中的孤岛里隐匿生活。可是丈夫的话就像块沉重的石块,投向她表面清净而底层却是充满泥污的水潭,并激起一片混浊模糊了她的意识,让她不安和焦躁,她的意志虚弱到极点了,她挺直身子告诉自己必须反击,必须用最犀利的言词反驳丈夫。 “这个国家人口上十多亿,大学生在当中又占几何,难道依你的逻辑这社会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群都是在深渊下痛苦的哀鸣、龌龊的生存吗!” 胡自牧见妻子的情绪波动很大,心里很矛盾有些话就强留口中不说出来,怕与妻子再起冲突。他内心深深的爱着妻子十几年来事事不曾忤逆妻子的心意,可是这次是关乎儿子的未来啊!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这是个原则性的问题。胡自牧感到自己的为难,他必须在一个特殊的立场上说服一个特殊的对手,同时又不能让这对手受到点点的伤害。 夜已深,胡自牧依然不能入睡,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服张曼文。他叼着那几乎快燃到尽头的烟,思绪随着袅袅的的烟气忽长忽短。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二十年前的现实是个幻想,美好、狂热交织的年代。整个社会的节奏充满激越、亢奋,刚跨入大学校园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憧憬着伊甸式的未来。在那场革新运动尚未波及他们俩的时候,胡自牧结识了张曼文,张曼文出身富裕之家,父亲是个高级的知识分子。那时的她浑身充满了朝气有着北方人的大方和坦直,也有着和南方女孩一样细腻的感情,胡自牧很快就倾倒于她的风采,然而由那场革新运动带来的大辩论,也不可避免地使他们这对情侣时时为各种出现的问题各抒已见。 记得有一次两人在学校的食堂里用餐,胡自牧忽然提出一个问题说:‘如果有一栋房子虽然老旧了点,但还是结实装饰也还挺讲究的,但它不适合当时的社会风格。因此它的主人很矛盾,因为他不知道是应该打烂重建还是顺应点风尚。要知道这房子可是他祖祖辈辈花尽心血,累次完善、修补、增添才有如此的规模。’ 张曼文想了下很果断的告诉他:‘应该打烂再建,因为它已经不符合时代的发展,跟不上前进的步伐。胡自牧反问:可是这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如果它存在的话就可以无形中省下、节约下用来重建它的材料并可以把它们用在别处。’ 张曼文反驳说:‘你错了,如果把它作一番改良的话,它仍然是个修修补补的的过时品。永远都造不出全新的东西,这样的心血非但没有成效,而且还是更深层次的浪费,更严重的是人人都要是有这种思想,就大大的牵制了社会的更新与发展,而且永远都不会有新思维、新概念的出现。’ 胡自牧不同意的说:‘难道改良过的东西就不算是新东西吗。’ 张曼文不容置疑的应道:‘无论怎么改它的轮廓早以固定了,再怎么的修枝剪叶、再怎么的涂脂抹粉也改变不了它的实质。’ 胡自牧说:‘如果依你那么说,这世界上岂不是容不下一个旧字吗?’张曼文自信的点点头。胡自牧又说:‘假如你说的是真理能放之四海皆准的话,那就把刚才的的房子比作种文化吧!中国历史有五千年期间积累、遗留下来的零零总总绵绵不断,到了我们今天都可以称得上一种旧文化的延续翻新而来的。难道你也要统统的屏弃掉不成,再全方位的换上所谓的新文化吗’ 张曼文应道:‘不错。’ 胡自牧好胜心起说:‘在弃掉旧文化诞生新文化的期间是会有个空白的阶段,而这阶段是会让人产生一种可怕的迷茫的。’张曼文不以为然的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每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会有产前的阵痛。’胡自牧当时望着健谈的张曼文,见她把阵痛意识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只好无可奈何的停止了分辨。 但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这社会的阵痛,一旦降临将会使他们痛苦一辈子,在大革新运动风云涌动之际,张曼文的父亲一不小心沾了右派的边被学校的造反派隔离。张曼文也一下子从人中娇女变成黑五类,被人空前的孤立起来。紧接着家中被抄、母亲上吊身亡,种种的变换打击使张曼文伤心欲绝。胡自牧携带着张曼文从动乱的北方南下,悄然的回到南方的老家。并透过关系,两人一起分配到古城报社,刚到报社的时候人人都不知道张曼文的身世。报社倒成了社会风暴中的暴风眼显得平静许多,胡自牧希望这种平静的生活可以慢慢的治愈张曼文心灵的创伤。 然而这种平静的日子过了将近一年后,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在报社掀起轩然大波,一封匿名信透露出张曼文的身世。报社领导把胡自牧叫到办公室告诉他必须和张曼文断绝关系,理由是她的父亲有政治问题,一时间在学校里的瘟疫又重新袭向张曼文。报社里同事们都对她疏远开有的甚至还会恶言相向。 残酷的现实逼使张曼文离开了报社,在危难中胡自牧忍受着各种非难坚持和张曼文在一起,但他也因此被报社下放到乡下去蹲点。有一天,胡自牧从乡下回来探家。一进家门不见了张曼文的人,只见桌上留着一张短笺上写些:父危急,本欲与君商,奈时不待己,匆匆北上,愿君毋忧。胡自牧大惊在那荒乱的岁月里,他深深的为张曼文的突然离去而担忧,直到张曼文最终又心身憔悴的出现在面前时,他才知道她父亲的死讯,对张曼文而言父亲的死使她对社会残存的最后一丝留恋都破灭,从而改变了她的一生…… 胡自牧陷入深深的回忆当中,一阵轻微的响动把他惊醒。他看了下翻转下身子又重新睡去的妻子,心中百感交集,最后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带着重重的心事睡去。 张曼文那天晚上虽然固执的与丈夫争执了一番,可她内心深处也不时的为莫桐的将来而烦心,莫桐已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年龄不大不小若仔细想想除了读书这一良径,确实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但莫桐又不想再复读了,若让他远出家门到外面去自费却又是她万万接受不了的,她知道儿子长大后这样的离别总是会有的,但要她短时间里面对这个现实,她却是没有思想准备。她想着就推开莫桐的房门,看见莫桐在里面就说:“莫桐,妈问你一件事。” 莫桐这几天一直生活在一种不塌实的感觉中,至从那天在庭院他把厌学的想法跟母亲讲后,他就觉得总有一天或是母亲、或是父亲会和自己谈这个问题的,现在他见母亲面色庄重的问自己,心中隐隐然就觉察到是这桩事了。说老实话自己何尝没有细想过,若问自己心仪哪种生活,是在废墟、在阁楼中的那种放纵山林吗!以纸为帆,以笔为掾遨游于无边无际的想象之海,在自由的思维空间里唯我独尊。是啊!自己喜欢写文章、写诗,可是符合这种爱好,且又可以当成职业的无疑是作家、诗人,这是多么神圣的字眼,这是多么高尚的职业啊!而自己只是个毛头小子,若将自己这种志向说出来肯定会让人笑落大牙的,说不定还会被父亲劈头劈脸的臭骂一顿。噢!莫桐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妈,你有什么事吗?” “莫桐假如你真的不读书了,你喜欢干什么?” 莫桐心中极想把自己的志向告诉母亲,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自己是喜欢信手涂写几笔,也曾在校报上发表过文章。可是仅此而已,若骤然给自己戴上想做诗人的光环,他又觉得有些难为情。虽然他在心理上对母亲是很依念的,这种依恋使他完全不用担心母亲会因此取笑他或是呵责他,因为母亲就是他情感世界里的最大依靠。 张曼文见儿子犹豫不语,就耐心的问:“莫桐这世上的事,三百六十行总有你感兴趣的吧!” 张曼文的再次的提问,使莫桐急速的整理起思路,这次他再也不能给母亲,“不知道”这个答案了。 “妈,你是担心我毕业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工作吗?” “妈不担心,只是想知道一下而已。” “妈,我有两个同学,我知道他们毕业后一个跟他的父亲学手艺,一个和他母亲一起开店学做生意。瞧他们不是一下都有事情做了吗!谚语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李白也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我一定也会找到适合我做的事情。” 张曼文笑了笑,儿子的回答虽然含糊不清晰,但她并不在意这个,她要的只是个信心。胡自牧曾在她面前说过莫桐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料,舍此要在社会上混就要碰得个头破血流,看来那也是他一腔热忱的希望儿子求取功名的思想在作崇。 二 初识春风意朦胧 伉俪情深却相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晃晃就到学校正式放榜的时候了。这一天胡家大院走进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清亮、明快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啊!宣慧你来了吗?” 莫桐欣喜的边放下手中的书籍,边取笑说:“瞧你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走起路一颠一颠的样子,全没有大家闺秀那端庄、典雅的文静样。” 宣慧反唇相讥说:“胡莫桐,我知道你是清淡、适静的谦谦君子,整日是想做个闲云野鹤。可是我大远的赶来就是让你知道外面世界的风起云涌让你也尝尝人间的烟火。” “哦—什么人间烟火?” “就是今天学校公布分数啊,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他们都要去。” 莫桐本来就准备要去,在他看来反正是例行公事一趟,他更企盼趁此出去跟久未逢面的的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几位老朋友欢聚一番。 八月初的天气已是酷热难当了,天空也一扫前段时间的浓云密布,湛蓝湛蓝的让人不敢仰视。学校里人来人往,莫桐从人缝堆里看见一个穿着鲜红T恤衫的男孩子,就挥着手大声叫道:“崔卫回、崔卫回----”那个男孩子就是他的另一个好友崔卫回,崔卫回朝他们兄妹跑过来说:“哎--你这死蜗牛怎么老是慢吞吞的,一阵风、祝你死他们都等急了,才叫我跑到外面来接你们。”原来他们几人都有个浑号,莫桐好静不好动就被他们唤作蜗牛,余下的依名字的谐音伊震风便被叫着一阵风,崔卫回被叫着催命鬼,祝牟慈被叫着祝你死,大家彼此戏谑惯了高兴起来就乱叫一番,倒更增添了他们四人亲密的情谊。 宣慧咯咯的笑着说:“崔卫回你还说我哥慢呢!这一路来多亏了我一个劲的催促他,才能现在赶到。”莫桐白了她一眼说:“就你嘴快,来这里又不是赶集,争什么早一秒晚一秒的。”崔卫回附在莫桐的耳边嘀咕几句,莫桐只是笑了笑,就往伊震风、祝牟慈的方向走去。站在那张贴着红纸的布告前,全校高考学生的分数线一目了然,莫桐将自己的成绩匆匆浏览下,见上面的成绩真的印证了自己的预料,没有考上,就觉得不再稀罕不想再看下去了。 只见前面伊震风身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带副深度眼镜的男孩满脸通红的望着布告怔怔出神,口中呢呢喃喃的念着不停,看样子他是站那里很久,崔卫回打趣说:“莫桐,我刚才没有说错吧!祝你死是发神经了,瞧他被分数吓倒的样子。”伊震风看见他们来了,就拽着祝牟慈走过来,莫桐伸手拍了拍祝牟慈的肩膀说:“牟慈,别看了,一切都成定局了。”祝牟慈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沮丧的说:“莫桐,我只差三分、三分呐!就上了我报的专业了。”原来他报的是建筑专业的学校,他父亲是一家国有建筑公司的老总,所以他希望往这方面发展。 伊震风在旁说;“老祝你不是早说过了吗?如果没有考上就再当一回范进。” “是啊!是啊!”崔卫回附和说;“你的成绩是我们四人中最好的,就算是要当范进也不用再等十年,只消一年、一年准能中举。”祝牟慈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就向莫桐说;“莫桐你的语文是全班最高的,可惜你的理科成绩了,你准备怎么办。”莫桐耸耸肩对好朋友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坦白的说:“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好?”伊震风说:“算了吧,你们两人的老爸都是当官的,可能后路早就替你们想好了,你们就不要在这里自寻烦恼了。”莫桐一听羞红了脸说:“一阵风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们还不晓得我的脾性吗?” 崔卫回知道莫桐是个脸皮薄爱较真的人,就打岔说:“干嘛老讲这些扫兴的话,走走----我们去废墟里逛逛再到阁楼上坐坐,谈谈我们将来各自的打算吧!”伊震风笑了拍拍手说:“好!好---我们是好久没有到那儿一聚了,今日趁这好机会一齐去,要不然赶明儿要想大伙凑在一起去的话,真不知道要等到哪个黄道吉日呀。” “可—可是……”祝牟慈侧头遥望下他们教室的方向迟疑的说:“我们不去和老师还有别的同学道下别吗?” “道你个头啊!”崔卫回朝祝牟慈头上一个暴栗:“要去就你一个人去,反正我是不去,丢人现眼的。”莫桐低着头用萧索的语气说:“牟慈,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儿是状元们的金殿,不是我们可以登的大雅之堂。” “恩、恩……”祝牟慈无言的点点头,伊震风从怀里掏出几个本本子说:“各位的判决书我早已经代领来了,大家现在都拿去吧。” 莫桐接过成绩单和纪念册默默的收好,回身想张呼下宣慧,却发现宣慧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不知道跑那儿去了,祝牟慈手一指往校园的角说:“我刚才好象看见她在那儿跟人说话呢!”崔卫回说:“那更好,没有她那小娘们在我们更可以落个耳目清净,省得她老杂在我们当中叽叽喳喳,搞得我们有些话倒放不开说。” 大家哈哈大笑着朝校外走去,伊震风眼尖一眼就看见宣慧站在校门口手挽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未等他开口。那边的宣慧就朝他们扮着鬼脸大声说:“喂!各位秀才你们的成绩到底怎么样啊?”伊震风笑嘻嘻的指着自己几个人说:“我们是名落孙山,功名无望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宣慧拉着那女孩径直走到莫桐跟前说:“莫桐,你呢?”莫桐当着一个陌生女孩的面被宣慧这大咧咧的问得无地自容,他难为情的别过半边脸,不知道是应好还是不应的好。宣慧不明就里还一个劲的问:“哥,你说啊----!” “噢!宣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很好玩的地方去吗?” “啊!是的---但还是先让我向他们介绍下你吧!各位她就是我们班级的班长---章纯雯……” 那个女孩这一打岔无形中帮莫桐解了那个窘态,他暗暗的朝她看看,只见她束着一把乌黑的长发,一袭校裙盈盈而立。莫桐瞧着忽感到那个女孩似乎也在打量着他,嘴角边还含着一丝笑意,他心一慌忙垂下眼神,假装不经意的浏览四周。 章纯雯含着笑一一的和他们几个男孩打了下招呼,她对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等人不甚熟捻,但对莫桐这个宣慧的堂哥,高高个子,一双大眼睛的男孩却有点印象,他的名字经常见诸于校报的文字里,听宣慧私下讲就是她这个神奇的堂哥,经常在校报上发表散文、诗歌,可是此刻细心的她却发现那双大眼睛仿佛蒙上一层灰色,不甚明亮。整个人的神气也不甚充足,可能落榜的原因吧!她不由心底为他惋惜起来,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孩给人的印象分明就是那种生而弱不好弄,以坟典自娱的一介书生。 这时崔卫回说道:“嗨,我们别傻呆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早点去我们那个清静地,好好的呼吸下自由的空气吧!”宣慧乐了拍手大叫:“好、好,我们也要去。”崔卫回嘴快应道:“那是我们的地方你去干嘛!”宣慧恼怒的说:“呸,难道那个地方是你姓崔的买断了不成,准不准人去要由你说了算啊!”说罢又扭头对身边章纯文笑着说:“纯雯你不是问我带你去哪个好地方玩吗!告诉你那个地方叫废墟是个可以思古怀幽的好场所呢……” 莫桐拉了下还想再说的崔卫回,说心里话他也是不想宣慧掺和在他们当中的。因为废墟毕竟是他们清修之所,骤然多了外人的存在就如油里滴有水,妨碍了他们的无拘无束。可是今天不同有一个初次会面的女孩---章纯文,如果强自拒绝她们去的话,宣慧是自己的妹妹倒没什么,只是章纯雯怕是会让她笑话他们四人没胸襟。祝牟慈看出莫桐的意思就说:“好、好的,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嘛!”宣慧是个好热闹的人见祝牟慈这么说了,就顾不得还在沉吟未决的章纯雯,拉起她的手就走了。 六人乘车到西郊,沿着山路径直到古阁楼,伊震风拿出钥匙将门打开,纯雯是初次来到这里,对这里的旧、这里的破、这里的烂,都觉得是那么的新鲜,她心里更感到这个阁楼象是个时间博物馆,收藏着恒古不变的与世隔绝的时空,再加上一路上宣慧跟她提及这废墟的阁楼上还存在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笔聊书斋,更让她好奇心陡起,她象摩挲古董般摸着那木质扶梯上了楼。 楼上一张大桌当中放,四把椅子放在两边。莫桐指着其中的两把椅子对她们说:“这里没有想到会增添人,连一张多余的椅子都没有预备,就请你们先上去坐吧!”纯雯笑说;“倒是我们喧宾夺主了。”祝牟慈说:“你别太客气,我们几个随便那里都能坐的象地板、桌角啊什么的。”他们几个说着,崔卫回就走到窗边用小木棍将窗帘挑开,顿时楼上透进些许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许多,伊震风向来和宣慧亲近,两人坐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开了。 纯雯坐在椅子上一眼就瞥见桌面有几张乱摆的画纸,她信手拿起一张乍一看是张人体素描,薄薄的纸张后面依稀透着几行字迹,她翻过来一看是:抱着风琴/偎依在高大的橄榄树下/望着染红的忆海/一丝一丝的拨动琴弦/孤独的弹个不停/追寻那远逝的梦/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苦苦的寻觅/为何我的心却永逝于邂逅的那一刹海风中/忧郁的拾起一串银贝/挂在伤心深深处。 “为何我的心却永逝于邂逅的那一刹海风”这一句的意境是多凄美、多伤感,纯雯不由的念出声。莫桐就在她附近听到纯雯念的就是自己那天作的诗,脸上不禁一热,宣慧见到纯雯手中的画纸,就要了过去,也看到了那首小诗。伊震风伏身一看那字迹就笑说:“原来是我们的大诗人胡莫桐先生的大作啊!”他这一嚷,祝牟慈、崔卫回都凑了过来看个究竟。 莫桐见隐藏了那天复杂情绪的小诗,被冒冒然的宣读于大庭广众之下,急忙大声说:“我的东西快给我,这是我乱写的当不得真。”崔卫回一把抢到画纸高举过头调侃地说:“莫桐快说你的那个梦……你的那一刹海风是什么,该不会是你的梦中情人吧!”众人哄堂大笑,莫桐被窘得恨不得当场觅个地洞钻下去。 这时响起几声轻轻的掌声,大家一看却是纯雯,只听她说:“诗有诗的意境,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崔卫回把诗给我---。”说着她向崔卫回伸出手,崔卫回见纯雯不笑中带有几分庄重,双手不由自主的就将那画纸递给了她。纯雯一转身就将画纸还给了尴尬中的莫桐,对他说:“莫桐你诗写得好美好动人,只是有点伤感了。”宣慧接口说:“纯雯,我大哥写得很好、很美的诗还有好多呢。有些他拿到校报上发表,有些他是秘藏不示于人,他常说写诗只是陶冶情操、娱以自乐而已。如果纯粹是为了传诵街头巷尾、扬名立万,那就太娇作了太虚伪了。”纯雯笑说:“那也是古今大才子的秉性。” 莫桐暗恼起宣慧的口没遮拦,竟将自己与她的私底话当众说了出来,就不自在的说:“什么才子不才子的,我只是个不喜欢攻读的玩劣子,你们如果一味的说合我,岂不是变相的折辱我吗?要知道我是个高考的落榜生成绩不好是可以归为差生一类。”他的这一番告白不由引起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的共鸣,阁楼上便寂静了下来。 纯雯安慰莫桐说:“这社会上也不全是以分数论英雄的,一次考差了不用气馁,你可以再入学校补习,打好基础重头再来。”莫桐摇摇头说:“纯雯你不知道这恰恰是我最怕的、最担心的事情,我对再去读书根本不感兴趣。”纯雯坐在一旁不解的望着莫桐,她有点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宣慧收起笑容认真的说:“恐怕伯伯和伯母是不乐意你的想法的。”莫桐叹口气:“宣慧这些正是我心中的变数,是我所不能掌控的。在这点上我们甚至不如伊震风他们,他们对自己的去留多少还有明确的方向,而我对自己未来茫茫无所适从。”莫桐说完这些话,整个人虚弱无力的支靠在桌旁。 崔卫回开口说;“莫桐如果说你是茫茫无所适从的话,那么我们又何曾有过明确的目标,阿风和他爸学手艺,我和我老妈一起开店,这种选择是最自然不过的,一离开学校总要先谋个职业或是一种技能吧!至于这种选择是不是合乎自己的意愿,只好搁置一旁,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好的第三条路走。”伊震风无言的点点头,祝牟慈更是无话可说,他要走的路是他父亲早就给他设计好的,只有先通过高考进入一间有关建筑方面的院校深造,有了这一份资历才好进入父亲的公司,沿着父亲给他敷设好的阶梯一步步的往上努力,这是父亲的夙愿,自己也别无选择! 纯雯想不到他们一离开平静的校园生活,就要骤然面对活生生的现实社会,并由此带来种种的苦恼和压抑。自己也许一年后就要面对他们所面对的难题了,但是她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的,在学业上她是老师的宠儿,考取自己所向往的高校是自己努力奋斗的目标。她的母亲是学校里的音乐教师,她自己从小耳闻目染就是在五线谱的氛围里成长,她很幸庆自己的成绩优异,毫无他们四个男生的困扰,即没有高的分数就无法选择自己喜爱的专业。但她此时内心有一种触动,即刚才那首诗的凄美和委婉的情调深深的感染了她,写这一首诗的男孩在文学上是大有可为的,可是她不明白一个热爱文学的人怎么会厌学呢,这太不可思议。她极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但她小心翼翼得的,因为现在她对这个男孩有了个大至印象敏感而腼腆…… 宣慧用手肘轻轻的蹭了下纯雯说:“你是不是神游太虚了,我叫你几声你都没有反应?”纯雯笑了说:“我才没有神游太虚呢!我是在想、在想……”她说着突然向莫桐问道:“莫桐你怎么会把读书看成是一种最怕,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呢?”说完她不自觉的用手掩掩口,她感觉如此唐突的提问,似乎有些显得不合适宜了。但大伙却对这问题感兴趣了,他们知道莫桐在学校成绩差只是相对于成绩好的学生而言,一个学习成绩中等生只要再努力一下完全有可能跳入优等生的行列,大可不必因为考砸一下,就将读书视为洪水猛兽。 祝牟慈说:“莫桐你因为考得不好,才有这种想法的嘛?” 莫桐勉强的笑了笑,摇摇头说:“不是的,我只所以要执意的离开学校,离开那分数铨选的制度,并不是因为我考差了就对自己没有信心再读下去,而是我根本不适合那种学习方式,那种方式太古板、太规范了,规范得对人毫无新意。也许它对别人很适应,但它绝对适应不了我,我也融和不了那个体系中去。” “为什么这么说”纯雯小心地问。 “你难道就不觉得它象个鸟笼,它所规定的方方格格就是要把你拘泥其中,把你约束其中。” 纯雯愕然,她委实想不出学校有什么地方对她有钳制的,难道自己真的是好好学生,太过于顺从了,就象莫桐所说的已经融和进学校那个教育体系了,以至觉察不出点点对自己有抵触的地方吗,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想听下去,听这个大眼睛的男孩子把他心中怪异的想法说出来。 “……可是我不能,我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时时飞舞于我的脑海中,我是多么的希望自己能身体力行的将它们付诸实施,但学校这个空间太过于狭小了,它容纳不小我那日渐成熟长大的思维之鸟,因而我渴望能离开校园到外面的天地中,寻觅一个广博的空间可以让我的思维之鸟自由自在的翱游飞翔,在其间开拓一片乐土,好好的播下我思想的萌芽,让它们茁壮的成长。”莫桐脸上泛着看不见的光彩,痴痴醉醉的描述着他的乌托邦,他的梦,他的未来。他不愿学校里那些沉闷、枯燥的寻章摘句,烦杂的数理化毁灭他的梦,他的天堂。 莫桐的话声一落,崔卫回就接着说:“莫桐你说得太过于诗情画意了,我听不懂。可是我也有我的梦,虽然我这梦与你的梦不尽相同,但它的意境却是同样的美。”伊震风和祝牟慈相视一笑,他们知道崔卫回的梦想就是当画家,这不仅是他一人的梦想也是他们三人共同的梦想。是的,谁会没有属于自己的梦想,不管这梦想是多么的虚无缥缈不合实际,但是人人心中都对它虔诚无比。所以这回伊、祝、崔他们三人并没有象刚才看诗那样的起哄戏弄莫桐。 纯雯心想是啊:如果有那么一种事情突的横在眼前,阻挡住自己当音乐家的梦,那么自己也同样会毫不犹豫的屏弃它、远离它、拒绝它。可是当自己竟是没有能力掌控这种事情的变化时,那将是何其的痛苦,想到这她的心忽地一下子与莫桐贴近了许多,她仿佛也能感受到莫桐内心的痛楚与惶惑…… 古城报社的钟楼的钟声,悠悠间又传递到这偏远角落的阁楼上,莫桐听到这钟声就一下子记起父亲来,他要知道自己落榜后会怎么样?父亲的影象映在脑海里让莫桐的情绪低落了起来。阁楼上的人听到钟声都不由的站起身来,纯雯说心里话已经深深的喜欢上这古香古色的阁楼,这里的确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胡自牧虽然心里早就知道儿子的分数,但他依然佯装不知道,只为等到此时莫桐必恭必敬的当面向自己汇报成绩时,他才将心里隐藏了许久的不满和愤怒,一古脑的发泄出来。他拉长脸恶狠狠的将莫桐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想起刚闻听到他不愿读书的惊诧,想起在诸多好友面前的难为情,想起在妻子面前的忍耐,胡自牧仿如有一把火在胸膛里熊熊的燃烧,说到气恼处,他手起掌落‘啪’的一声拍到茶几上,将茶几上的一个杯子震落地下,摔得个四分五裂。 莫桐禽着泪,低拉着头,他不敢和父亲的目光对视,那目光如电流般的热灼、烫人,他的脑子一片麻木,已经听不清父亲究竟都对他训斥些什么,他心里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场风暴,可是让他意外的是母亲不知道去那里了,以前父亲冲自己发怒时,母亲总会及时的出现在身边,然后和风细雨的对父亲说几句,父亲的怒气片刻间就会消融掉,可是、可是……莫桐艰难的承受着。 “你现在还想不想读书”胡自牧继续的逼问着。 “你竟然好大的口气,跟你妈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混帐话,那好你说说你的路是什么样的路,你会有什么好的路走……” 胡自牧已经不能再接受默默不语的儿子,他要问一句,答一句,好好的打消掉儿子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沉默是无声的抗拒,想到这胡自牧加重语气。 莫桐直感到父亲的言语犹如狂风暴雨又似万千条鞭子,无形的抽打自己的灵与肉,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挪动着干扁的嘴唇机械的回答着父亲,答案只是‘是的’、‘不是的’两个简单的词汇,他希望这样子可让父亲顺心解气些,好早点结束这种拷问。 张曼文一袭黑色的长裙出现在楼梯角,她在楼上早就听到胡自牧教训莫桐的声音。但她不能下来,也不想下来。她知道胡自牧这阵子心中也为儿子的事情烦恼的很,就不妨让他现在好好的宣泄一下,反正父亲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儿子毕竟是她的最爱,最后她仍然忍不住的走出来看个究竟。 胡自牧本以骂够此刻见妻子下来,也就顺势收了口,便扔给莫桐一句话“上楼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的反省下自己糊思乱想的脑子,写一份检讨书深刻的剖析一下为什么不想读书思想根源,再交给我!”莫桐轻应了声转身上了楼,张曼文看着儿子委屈的样子,心里不由的痛惜起来,但她很快就稳定住了自己这种情绪,近二十年的幽居生活使她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情。 她对丈夫说:“自牧你不是已经早以知道这件事情了吗?又何必再生气呢!”胡自牧看着甚是超然的的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妻子早年倍受打击、磨难,精神上一直忧悒不乐,二十年来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内心世界里,不愿去面对外面的一事一物,在这一点上自己也尽量的迁就她、依顺她,为的只是不想让她那极度疲倦、衰弱的身心受到喧器紊乱的外界丝毫的干扰,可是现在是事关儿子的前程大计,这一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都无法迁就、依顺她的。胡自牧很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痛苦。 于是他回答说:“曼文我不是生气,我只是很失望对莫桐这个孩子我是失望到了极点了”。张曼文说:“你失望的是孩子没有考上大学吗?”胡自牧没有正面的回答她只是说:“曼文你知道吗?我们以前的同学同事他们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个个成绩都很好。有的已经考上大学有的已经迈进大学门槛一半,我不想我们的孩子考不上大学受不了高等教育,我不想面对他们时心里感到失落”。张蔓文眼圈有些红地说:“所以你就把你心中的不满和那种失落的恐慌统统的发泄到孩子的身上吗?所以你就要他写检讨书检讨自己。” “难道不对吗?”胡自牧反问:“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我就是要他检讨自己为什么不想读书,一次不过关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要他面对那些成绩好,勤奋上进的人自怀惭愧、自觉羞辱,让他懂得不想读书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上进,是自甘堕落的人”。张曼文说:“自牧你要孩子?(: ) 梦里废墟 第 3 部分阅读 。张曼文说:“自牧你要孩子检讨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你觉得这是很好的方式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样反反复复的检讨只会摧毁他的自尊,只会剥夺他的尊严,你懂吗?”胡自牧不满的说:“那你说他不想读书就是他的自尊、他的尊严吗?” “不---你错会我的意思了”张曼文一脸不愉。胡自牧觉察到妻子的神色不对,他怕又引起不必要的纠争就退一步说:“曼文我们不要这样争论下去了,让孩子听见对他以后的教育反而不好”。张曼文听了不发一言的上了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胡自牧一人,他镀步到庭院中坐在石桌边心想这个恼人的问题,最好还是让他的兄弟胡自经过来帮他解决一下。 莫桐倦缩在桌角边,他愁苦极了。他不知该如何的动笔才好写份检讨书,可是不写的话又如何的向父亲交代呢,父亲那锥子般的锋利的眼光是他所畏惧的,是他所不敢面对的。他不由的在心底暗暗的恼恨起自己的卑怯和懦弱来,自己可以对着母亲毫无保留的陈述自己的观点,可以对着阁楼上的那些伙伴充满激情的描述自己心中的梦想,可是为什么就不敢在父亲面前吐露半点心声呢,自己平时编织的理想在父亲高分贝的声音面前就象泡沫一样经不起敲打。 他攒紧手中的笔狠狠的戳到大腿上,他希望这样的痛楚会让他有点知觉,知道自己是个混蛋,是个稀松蛋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自我,放弃了出格念头连一点分辨的勇气都没有。 他伸长脖子摇望窗外,极想大声的呐喊一番、痛哭一下,好舒解一下心中这份沉重的压抑,可是当那丝冲动涌到喉间,却一下子的哽住了。他悲哀的发现在这房子里他是不能自由的宣泄自己的情感,因为这里不是废墟没有那悠长的时空,可以让他自由自在的驰往。 他泄气的拿起笔和纸,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向父亲交上一份检讨书的,否则父亲就毕定会虎着脸背负双手,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想起父亲的眼神莫桐打了个寒战,他揉揉涩涩的眼睛努力的构思起检讨书的格式,首先是自己不想读书的错误及其错误的严重,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思想的根源和改正的方向,最后誓言保证之类。莫桐费力的按照这些格式一笔一画艰难的挥动着笔。 仲夏的夜,暑意难消。胡自经夫妇如约而至,胡自经和妻子林筠仪原本在古城的新华书店上班,后来两人均停薪留职。胡自经在外面倒买各种书籍,林筠仪在古城市区开了间书店,两夫妇的生意却也是渐做渐大。 胡自牧和张曼文将他们夫妇款待在庭院的葡萄架下,围坐石桌边闲聊开,石桌上摆些瓜子、果点。林筠仪向张曼文询问些寻常家务事,便将日常开店所见所闻的趣事一发说开,张曼文含着笑时不时的点头附和几句,她心里对这些事情不太感兴趣只是出于礼节在听。胡自牧摇着纸扇零零碎碎的兄弟问些他生意场的细节,便有意的将话题导向正轨,他想了想说:“自经你的宣慧成绩怎么样?下学期她也应该进入高三毕业班了吧!”胡自经和兄长心意相通就接了话题说:“她啊!这个疯丫头整天乐颠颠的都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我每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也无暇过问她的成绩,还好有筠仪在家里会敦导她监督她让宣慧在学习上不敢有懈怠。”林筠仪摇摇说:“我也没有好办法只得象看牛似的把她看紧,原以为她是女孩子会斯文点懂事些,凡事会自己打理,做父母的不会多操心,那晓得她天生的好动好闹就象个男孩子样的淘气,要是她能象莫桐一样循规循举的听话就好了。” 胡自牧苦笑不已说:“循规循举有什么用,莫桐委实让我烦恼的很,他若真是个好孩子倒也罢了,我也就不用那么为他思前顾后。”胡自经说:“大哥你烦恼的是莫桐没有考上大学吗?”胡自牧应道:“是的,但问题还不是这么的简单,他现在是在厌学根本是无心进取。”张曼文冷冷的插了一句:“我不认可这种说法”。 “哦---”胡自经饶有兴趣的想听听张曼文的想法,他知道今夜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居中说合,因此他很想了解下张曼文的对怎么看待莫桐厌学的。张曼文继续说:“自牧、自经我很想问问你们社会造就学校这个东西,并把我们的孩子送到那里去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胡自牧兄弟两都未料到张曼文会提出这么怪异的问题。胡自经就说:“学校这个东西以前叫私塾后来西风东渐又称学堂最后才叫做学校,它的宗旨就是传授各种科学文化知识,启蒙学生的智慧兼而教化学生的品德,我们把孩子送接受教育就是要孩子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人才,能够将他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应用到实际的生活中,裨有益于提升他个人的特长使之有助于社会的贡献和自己的谋生。” 张曼文点点头说:“很好,自经我还想再问一句,人要受到什么样的教育程度才能达到你所说的提升个人特长、有益于社会和自己的谋生?”胡自经一时半会被她这刁钻的问法给问难了,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是好。胡自牧怕兄弟脸上难看,就忍不住说:“曼文,人是无时无刻不在接受教育的,因此它是不会有临界限的,你可听说过一句老话叫做‘学无止境’。 张曼文很不以为然的说:“学无止境只是个口号,概念很模糊的一个修饰词要知道这现实的社会上有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大学生上面又有博士生,博士生上面又有博士后。可见学衔就象个金字塔越到上面越高级,当然受到教育的程度也是越高。但是自牧你能让我们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成为博士、博士后吗,不可能!人的教育应该是有选择性的应该是适可而止,一个数学家你难道要他娴熟的运用各种文学技巧,一个医者你要他懂得天文学,一个画家你要他精通二十四史?不可能!他们所倚重的只是一门专长的学识,对于其它的学科他们只需泛泛的了解一下就行了。现在我认为莫桐接受了九年教育所掌握的知识,足以让他到社会中去磨砺了,可以让他在实践中自然的发展自我的空间了,他要成为那一方面的人才就让自己去选择,不一定要钻那象牙之塔求一纸文凭。” 胡自经夫妇很惊讶于眼前的张曼文,她完全不似他们之前所认识的那个落落寡和、孤行自彰的样子,完全是变了一个人,语锋锐利半点不饶人,她的说法似是而非原则上是可行,但细一推敲又大违常情,通常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所受的教育越高越好,可是张曼文的想法却是这样,离兄长的愿望是相差太远了,他们均深感这个中间人是太难当了。胡自经看了下妻子,林筠仪知道丈夫是要自己开口说说,就试探的问道:“嫂子假如真的让莫桐终止求学,你打算让他从事那份职业呢。” 林筠仪的提问让胡自牧大感宽怀,在他看来妻子的说法简直是荒谬之极了,但他又不想在兄弟夫妻面前与张曼文起言语的冲突。他认为言路有如水只可疏不可堵,惟有将妻子心中的那潭死水慢慢的疏通才可让她回心转意。而林筠仪的提问就是很好的疏通工具,他知道妻子长期蛰居家中与外面的世界严重的脱节,只有绕一圈子回到现实中来,才可以让她不知所措。 果然张曼文有点无奈的说:“筠仪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曾经征询过莫桐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给我的答案……”张曼文想起那天离开莫桐房间时的心情,她发现自己此时又不自信起来,不知道是自己多虑了,还是对儿子没有信心了。她沉吟一下说:“我想莫桐就业方面可能要你们这些做长辈的帮忙了。”林筠仪刚想说可以到她店里帮帮忙之类的话,忽见丈夫对自己使眼色就闭口不提了。 胡自牧就说:“曼文你也知道我们古城是个小山城,没有什么大的工矿企业,也就没有什么多的就业机会。而且时下的社会风气不好闲散人员比较多,若是让莫桐在家闲呆着总是不太好的,我有些熟人在外面,你若是想让孩子多磨砺一下的话,那就只好将他带到外面去学着做些事情。 张曼文心里格登的跳了下,要将儿子送到远方去。她是极不愿意的也是舍不得的,可是、可是……她痛苦的思索着说:“除了这就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吗?”胡自牧见妻子有些动摇了,心里暗喜自己这以退为进的策略:“除非让他在复读一年看看他的造化,要是他真的厌倦了原来的读书环境就让他直接去上自费的大学,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是要比现在就怯生生的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做事情的好。因为上了几年大学一者年纪大了、阅历多了,出来做事情会少遇一些困难。曼文你觉得怎么样呢?” 胡自经也接着说:“嫂子,我看大哥的话不无道理,莫桐现在年纪小承受能力低,如果冒冒然的就这样让他出来做事情,一遇到什么挫折的话恐怕是会在他的心灵上留下阴影,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再说依咱们的家境也不急着要孩子出来做事情贴补家用。” 张曼文暗自叹息下,说了老半天还是要按着丈夫的意思办,看来自己方才所捍卫的观念,看似坚固得跟城墙一样,实际上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她微蹙眉头,口中如塞了块棉花般说不出话来,明明看来丈夫以将儿子的决定权交给自己了。可是自己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她感到自己就象一艘失了锚的小船滴溜溜的在原地打转,找不到开航的方向。 林筠仪在旁说:“嫂子你也别太操劳,事情到了头的时候,该怎么样还是有办法解决的”。张曼文从迷糊的意识中醒过来,她用手按了按脑门虚弱的说:“啊---自牧,我好象老毛病又犯了,心里直发慌。”胡自牧听了慌忙搀扶着她进屋去。 待胡自牧将妻子安顿好,下了楼时,胡自经夫妇询问了下张曼文的情况便起身告辞了,胡自牧就将他们送至门口作别,望着他们夫妻远去的背影,他心里百感交集。妻子临睡时对他说;‘孩子的事情你就看着办’的语气极其的无奈。使他内心不安的很,他一直深爱着妻子惟恐她受到半点惊吓,只是在这个问题上一再的拂逆她的心意,此时虽说几经波折征得她的同意,但胡自牧的心里没有半点快意。 张曼文将卧室里的暗红色绒布做的窗幔拉上,以遮蔽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卧室里的光线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但热气还是无时无刻的从外向里渗透,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幔形成一个巨大的红圈,投射在粉白的床垫上。张曼文就倚靠在床上手捧着本宋词,她刚刚午睡才醒,脸庞上红红的枕印还没有完全消退,院外梧桐树上的夏蝉无休无止的叫个不停,叫得她心浮气燥,睡后的适意被驱赶得一干二净。她放下书本把莫桐唤了进来说:“莫桐妈好久没有看见你写毛笔字了,你就在我房里练练吧。” 莫桐拿来笔墨问;“妈妈你要我写什么?”张曼文凑巧刚翻看到柳永的那首《定风波》就说:“我念一句你就写一句吧!自春来,惨绿淡红,芳心事事可可……”张曼文放缓语调轻声念道。她很喜欢柳七的词尤其是这首定风波,此时更触动她的情怀,诗者心声也---柳永情绪不佳,在他眼里连春天那份生机勃勃的景象都成了惨绿淡红。那么自己何曾不是呢---自入夏来先是梅雨后又是酷暑,让她这蒲柳之质极感不适,紧接着莫桐高考后出路的问题又象毒蛇般的绕在心头上。昨晚、昨晚……她心绪一动又想到那夜的情形,唉!该如何告诉儿子这最后的决定呢。她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莫桐有点意外的抬头问道:“妈妈你怎么不念了”。 “哦---我怕念得太快了,你跟不上” “不会的,我写也蛮快的,你就接念下去吧!” 莫桐如是说,其实他写得也不是很认真,字迹也过于潦草。怀里揣着那份检讨书中午没有来得及交给父亲,现在放在身上沉甸甸的。他很想从母亲口里知道一点点新的信息,但母亲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这样意思,而是继续念着她的词,他也只好重新打好精神接着写下去。 “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弃躲,针线闲沾伴伊坐,和我不使年少光阴虚度。”写得真好,张曼文暗自谓叹下,用她那纤长的手指轻弹了书页,她直觉柳永这最后几句简直就是为她而写的,与儿子天天相伴看书、写字,这种时光是多么的甜静美妙啊!她决定将刚才那份烦恼暂且抛到脑后,全心身的享受一下眼前这美妙的一切,不管它是多么的短暂! 傍晚,胡自牧坐在大厅里,莫桐就将自己写好的那份检讨交给了他跟前,胡自牧头也不抬一下说:“你念给我听一听。”莫桐脸一热拿起检讨书一字一顿念到:……爸,我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的不想读书,我对自己的这个念头深感后悔,我已经认识到了不读书的严重性,这是目光短浅没有远大抱负的人才会有的想法。我在这一点上是让爸爸失望了,究其原因是我思想懒散、意志薄弱对于平时老师所传授的知识,没有及时的领会,造成学习上困难重重又没有勇气面对和解决,而是当了一个逃兵……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一定好好学习好好改正……” 莫桐好不容易才念完,胡自牧这时才将抬头望着儿子冷冷的说:“完了,就这样的完了。”莫桐额头泌出细汗楞在原地机械似的点点头,胡自牧就将儿子手中的检讨书拿了过来,匆匆一览,看后将它随手一扔在茶几上说:“轻描淡写,油腔滑调,这样的检讨能深刻吗?能让你体会有多深,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读书条件是多优越。以前的人半点都比不上你,可是他们仍然刻苦用功,你知道什么叫悬梁刺股、什么叫凿壁借光吗?他们那些古人甚至还把萤火虫抓来照明,对照他们,你就不觉羞愧!” 莫桐被说的一个头两个大般,脖子后面冒出的汗珠流淌进衣领里的感觉,就跟蚂蚁在皮肤上爬行,他一动不敢动的站着。胡自牧掏出钢笔在儿子的那份检讨上勾画、圈点起来说:“你这些改掉……把后悔改成羞愧难当,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后悔有什么用,还有把我刚才说的那些古人勤学的事迹增添上,你听明白了吗!”胡自牧盯着儿子发问“把这些加上,再重新的眷写一遍,贴在床头上。日省三遍牢记在心。”莫桐诺诺连声,伏身拾起茶几上的检讨,飞似的逃上楼去。 胡自牧这几天颇有点孤家寡人的味道,妻子老是推托身子不好躲在书房里,整天和他少言少语。儿子更是被他吓破了胆子,一听到他的脚步声,一看到他的人影儿就马上躲避到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心里委实不太痛快,索性就告了一下午的假不去报社上班,呆在家里偷闲半日。 他到庭院里将自己上次逛花鸟市场买的景盘掏腾出来檫洗干净,又把那日在路边拾检来的几块形状古怪的煤渣块摆放在景盘上,蹲在一边心里构思该怎样做一个假山盆景。他把几块大的煤渣放在盘的两边,余下的几块比较修长的煤渣就附上上面,中间再有两两三三的放置一些小煤渣,他来回的摆弄几次心里大致有了个轮廓,就打量如何把渣底打磨平,他想起吕三家有个手摇小砂轮,便兴冲冲的用个黑色的塑料袋把那些煤渣装好提到吕家。 吕三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修他的三轮车,看见胡自牧提着袋子走进来,就说:“兄弟你有事吗?”胡自牧笑呵呵的将袋子打开给他看说:“三哥你家不是有个砂轮吗,我想借用它打磨这些煤渣。”吕三看着那袋子的煤渣大感不解的说:“你整这个东西干什么用啊?”胡自牧就说自己想用这些煤渣做个假山盆景,吕三听了哈哈大笑说:“自牧你们这些当官的人呐!真是吃饱饭撑着了,闲着没事情做了,去折腾这些瞎玩意有什么看头的。” 胡自牧陪笑说:“人各有所好,我就喜欢弄这小玩意儿。”吕三接过袋子说:“兄弟你告诉我该怎么磨,我给你弄。”胡自牧就在一旁比画着形状,吕三就按他说的意思把煤渣加工好,胡自牧千谢万谢的回到家里把那些整好的煤渣放到水中浸。 然后再提出来放在地上等水稍微收干,就到柴火间里拿出些水泥灰均匀的撒在煤渣块上面,待它风干后自然就和假山石的颜色差不多了。他把那些煤渣块底上涂上强力胶按心中原先所设想好的位置盘上摆放好,渐渐的一个假山就有雏形。他又到围墙根下用小土铲将那些长有绿苔的泥土,小心翼翼的铲到盘里敷到假山上,这样就更显得逼真。 胡自牧眯着眼睛摆弄着自己的杰作,良久他发现好象少了些花草,他想自己卧室里的那盘文竹来,要是把那文竹移植到盆景里那可是山木相映成彰,他一想到这也顾不上洗手就去找张曼文,文竹是她栽培的,要想动文竹是要征得她同意。 张曼文在书房看见胡自牧灰头土脸的两手都是泥土就问:“自牧你怎么弄成这样?”胡自牧把一摊笑着说:“曼文前些日子我不是在外面捡几块煤渣回来,跟你说想自己做个盆景嘛!”张曼文说:“莫不成你一下午就摆弄那个东西吗?做得怎么样了。”胡自牧忙说:“弄得差不多了,这不我还想向你借那盆文竹做点缀呢!”张曼文头一歪说:“我先看看你做得个什么模样,莫不要不伦不类的还搭上我的文竹不死不活。” 胡自牧见妻子这么说就领着她到了院子里,张曼文蹲在那盆假山面前凝神看了会儿才说:“你去把文竹拿来吧!”胡自牧听了就转身上楼把那盆文竹捧了下来,却见张曼文拿着个小树枝在假山上比画就说:“曼文你别动那胶水还没有干呢。”张曼文向他白了一眼说:“你弄这个小玩意怎样也不跟我说说。”胡自牧笑说;“我也是一时兴之所至,就信手弄弄了。倒忘了知会你一声,你说我这假山做得还可以吧!”张曼文也不说别的就拿着手中的小树枝比划着说:“取些长得高而直的文竹植在这边,然后在两峰之间搭个小桥两边移种些许小草野花什么的,那崖下面立一栋茅屋……宽阔处粘一个小风帆。” 胡自牧见妻子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谋篇布局、指点江山,就说:“曼文你到那里去找这些摆设的小物件。”张曼文站起身说:“你真是聪明一世、糟懵一时,你去那买小工艺品的店里挑几件我刚才说的那些小物件来不就行了嘛!如果有小人的话也不妨买一二个,但要记住一定要道僧渔樵之类的,别的乱七八糟就别买了” 胡自牧被妻子面授机宜顿有所悟点点头说:“对对……这些东西可以去买,可是小木桥的玩意我想是难买的。”张曼文想了想用手遥指了指他们背后的梧桐树说:“去把那树的干树皮剥二三片下来。”胡自牧明白妻子的用意,就揭了几片树皮各自分工,种文竹、制小木桥,夫妻两象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忙的不亦乐乎,早把那份家事的芥蒂抛到九宵云外,直到莫桐从屋里跑出来嚷着肚子饿了,张曼文才发现天色以晚了,却忘了生火。就急忙叫胡自牧洗了手到街上买些面食回来将就将就。 三 劳心劳力为舔犊 柳暗花明喜生机 八月份在古城的气候正是大暑,白天的时光一天比一天长。胡自牧一大清早为避暑气就早早的去上班了,报社在城区的东端是一栋三层楼的老式建筑,青灰色的外表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楼顶上有个钟楼高高的突兀冲向天空,时不时的从钟楼里传出一声声悠长的钟鸣,传荡在整个古城的上空,这就是古城的报社。报社两边的广告牌或高或低林立着望过去一片五彩斑斓,衬托之下倒使报社黯淡了许多! 胡自牧在报社是个有威信的人,一进报社大门就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报社的办公室在二楼,一楼的后院是报社所属印刷厂。他径直上了楼往编辑室里走去,报社的编辑不多,平日里有什么乡镇新闻都是县宣传部派人送过来,就近的新闻也不用大费周折,报社随便派一个人去采集下,回来写份资料就可以安排上报。 胡自牧推开编辑室的门,迎面就是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里面烟气丛横,数台风扇呼呼的开着,那里面坐着抽烟的人见胡自牧进来,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向他打招呼。胡自牧放下提包问:“你们也太奇怪了吧,开这么多风扇却不把门打开通气。”这时一个白胖的男子一边把自己手中的烟头往烟缸里摁灭,一边手指指旁边一个干瘦老头说:“还不是老莫的馊主意,说什么外面来回走动的人影子和脚步声会影响他写东西,我们拗不过他,只好把门关了上。” 被称作老莫的是个老编辑名字叫莫子琪,还有个同样年老的老编辑坐在他的对面叫韩有为,他用手撑了撑鼻梁上的老花眼镜说:“一个要关门,一个要抽烟,你看空气不污浊才怪呢。”被称为老庄的白胖男子忙叫屈说:“我一个那里抽得了这么多,老莫他自己也抽了啊。”莫子琪嘿嘿的笑了笑说:“庄老说的也没错,我这人的老毛病就是一旦手里握着笔,总是希望眼清耳静容不得半点杂碎,偏偏楼下那些印刷厂里职工老是往楼上楼下的跑来跑去,不知道忙些什么,本想拿本书摊在桌面上遮住门外的身影,可是还不行只要我一抬头看见这屏障视线就会受阻,头就会发涨一下大一下小,没有办法只有关门了事。” 胡自牧听了一笑说:“我不是你们这桃源中人,自然说不得你们的是非。”说完他往韩有为那一边的一个空位子看了一眼刚想说什么,庄老就接口说:“这段日子没有了一个校检,可真是让大家忙得头荤脑转。”胡自牧便说:“哦---李校检请这么长的假,他的病还没有好吗?李崇道你有时间打个电话给他家里问一问吧。” 庄老本名唤作李崇道,只因为他辟好老庄之学,平日里没事情总爱本《道德经》咬文嚼字的在同事面前翻来覆去看个不停,所以大家都戏称他庄老这个绰号,但是胡自牧一向都是直呼其名,庄老应了声就要去打电话。那边的韩有为开口说:“胡社可能李校检还没有出院呢,这会儿往他家打肯定没有接的。”胡自牧听了就示意庄老不用打了。 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人穿着件绸质的花格衬衫和米白色裤子的中年男子,他的头发梳得很光洁,齐刷刷的向后倒着,突显得额头光亮宽广的一副精神抖数的模样,他就是报社的书记兼副社长贾奉贤。他见胡自牧在就说:“啊呀—太好了自牧你也在,告诉你们大家一件事情,我们报社的李校检死了。” “是吗----”胡自牧有点意外。 “是的,我刚来上班的路上撞到他的老婆哭哭啼啼的和我说,老李今早得脑溢血死的。” 贾奉贤的话在编辑室引起了一阵骚动,“唉!李校检死了吗,年纪轻轻的真的可惜。”韩有为感叹道,莫自琪搔搔头上几根稀疏的头发抱怨的说:“这下编辑的后期工作可就有的忙了”。庄老接口说:“这校检往后空缺了,大家的工作就多分担些吧。”胡自牧听了庄老的这句话,心里突然触动了下,他重新提起公文包退出编辑室,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下。 他给自己点上一根烟,慢慢的思索起因李校检的死而触发的心事来,说实话他并未对李校检的死有多在意,平日里他就常差李校检做些端茶倒水送报纸的杂活。只是刚才李崇道说的什么空缺的话让他很是振奋一下,校检的这份工作只是核定报纸版面内容有无纰漏、字符、标点有无出错的地方,工作是极其简单但又缺之不可的。假如此时能将莫桐安排进来挨到一年半载便将他转正,这却是件极好的美事。想到这他不由额首相庆,莫桐刚好厌学,真的把他搞进来倒胜似他正正规规的考大学来得容易,再说眼下各单位机构精简就算考上大学也未必能分配一个好的事业单位,胡自牧越想心里就越按捺不住,巴不得马上把这个主意和妻子说了。 下了班他一回到家,就找来张曼文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她,张曼文对这件事情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喜色,只是望着兴冲冲的丈夫很平淡地说:“真奇怪,你不是一心想让莫桐考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的吗?”胡自牧哑然失笑说:“考大学求文凭不也是为以后有条好出路吗,现在有这么一条捷径摆在眼前何乐而不为呢。”张曼文听了心里很不受用,那天晚上胡自牧跟她软磨硬泡就是要她同意他的观点,现在他又一改初衷怎不让她暗暗生气。 她嘲讽的说:“我原以为你是重理念甚于现实的,却原来不是这样一回事。”胡自牧听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原以为张曼文会好好的高兴一下,却不想她反而抱怨起来,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和她犟了,落得个大家都清静。他陪着笑说道:“报社里文化氛围重,莫桐进去的话对他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教育和熏陶。” 张曼文说:“就算这样莫桐是否能进去,恐怕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容易。”胡自牧说:“曼文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是一社之长这等事务还是可以决断的,况且县宣传部的汪部长与我的关系也很好,这中间的关节疏通起来也是不费力的。”张曼文听后沉默下才说:“社里面的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非议吧?”胡自牧自信的说:“他们会有什么说的,又不碍着他们任何人,再说社里缺人安排一个进去也很正常。” 张曼文就说:“既然是你可以决定的事情,那就行了我没有什么意见。”她懒得再说下去一转身去看护前两天移植到假山上的文竹,在那假山前张曼文慢慢的思索起这件事情的好处来,莫桐有了工作就不会再有他想不想读书、会不会出去求学、做事之类的烦恼,自己也不用担心莫桐会远离自己身边了,她是这么的释怀的想,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报社这个字眼多少让她有点厌弃的感觉,报社是她在社会里搏击的最后的一站,当初她面对的人也许日后儿子就会再去面对他们,这实在是个大玩笑,也许人生就是个戏台充满了意外和变数。 胡自牧等到这个周末的时候,觉得应该到宣传部长汪立人家里去走动走动,虽然他早就和他通过气,但胡自牧想在礼节上还是要带莫桐一起上汪家拜访一下,以示客气。他并没有告诉莫桐这件事情,是以莫桐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叫他一起去,他按照父亲的意思换了身新衣服就跟一起出了门。 莫桐一路上就被胡自牧教导着如何到人家里做客的礼仪,他竖着耳朵听着半句都不敢落下,暗中绷紧全身的神经,一种前段时间奔赴考场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他的身上,他象个影子似的跟在父亲的身后。汪立人的家在一个新社区里,门口悬着两个大红纱灯笼,灯笼里的灯光透过红纱发出一大圈红光,在那一片红光中人身上的衣服都变了颜色。 胡自牧按了下门铃,一会儿门内就想起了脚步声紧接着咣铛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女人半边脸,胡自牧微鞠下身笑问:“阿嫂,汪部在家吗?”那女人见是胡自牧就将门开大点边让他们父子两进来边说:“哦----是自牧你啊,他在家呢!”胡自牧把身边的莫桐一指说:“这是我的小子---”说着示意莫桐上前打声招呼,那女人正是汪立人的妻子,她笑着说:“免了吧!”就把他们父子引进客厅,厅里的红木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年纪约比胡自牧大二三岁,他见胡自牧他们进来,便将坐姿给挪动下,手一指旁边的位子说:“你们到这里坐吧!” 一会儿,汪立人的妻子端上些茶水水果就退了下去,汪立人手指着莫桐问胡自牧:“自牧这就是你家的小鬼吗?长得蛮清秀的嘛!”。莫桐见他手指自己在比画,脸上一热红晕就涌了上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应酬的话,嘴上沉甸甸的开口不得。 胡自牧笑说:“就是这个小子,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可是不见得有多长进真叫我心烦啊!”汪立人听了用鼻音恩了两声,接着就捧起茶杯掀开盖轻轻的甲了口,然后有问了问莫桐的年纪、姓名、爱好之类的话,莫桐绷着乱跳的心一字一音的回答。汪立人微笑了下就不再跟莫桐磨嘴皮子了,转过话题和胡自牧海阔天空的聊开了。 撂下莫桐一人索然无味的坐着,他只得忍着性子把一张旧报纸看了又看,耳边不时传来父亲那略微压低的爽朗笑声,他忽然发觉父亲其实是很健谈、笑得也很放开,全不似往常在家时的那种严穆的样子。他略将头歪了下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下父亲他们两人,只见汪立人手中的烟快燃尽,而父亲正伏身向前将烟盒里的烟轻抖出一支,让汪立人抽取后又前倾大半身子隔着茶几为汪立人打火。然后又重拾话题忽而是报社事务、忽而是乡镇见闻、忽而又是各种摆玩或花草鸟虫……。 聊了一个时辰,胡自牧下意识的看下表觉得时间不早了就带着莫桐向汪立人告辞说:“汪部打搅您这么长时间真的不过意,我这里有一盒上好的毛尖想给您品尝品尝下。”汪立人把那盒毛尖拿起眯着眼睛仔细的端详了下,又放下说;“自牧你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我这里的茶也挺多的,不缺这个。”胡自牧把那盒毛尖重新的推到汪立人跟前说:“汪部我知道你家的茶多,这盒毛尖您别看他包装其貌不扬,它可是采自山颠的异种,它有个好处就是常喝它可以驱除身上的风湿,汪部您经常在外面出差奔波必定受了不少风寒,所以我才想起送你的”。汪立人听胡自牧这么讲就哈哈大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茶,既然你给我,我就留着吧。”胡自牧欢笑着和他告别。 胡自牧回到家里,心底琢磨着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就决定告诉莫桐,他将莫桐唤到跟前说:“莫桐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念书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我想……”。莫桐象闷葫芦似的被胡自牧拎到汪家又从汪家拎回,心中的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喘过来,乍听父亲这么一段开场白,他慌张的不等胡自牧把话说完就接口道:“爸爸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还把检讨书重新的改过贴到床头,天天都看了一遍。”胡自牧听了哭笑不得,他本想告诉儿子可以进报社的事情,可是见儿子没等自己把话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认错的样子,心中不由的来了气说:“我是说你毕业了后,不想去复习也罢,不想去自费也罢,以后找个工作要振作一下精神好好的去做,不要老是一付委委琐琐的样子不良不秀。” 莫桐倒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父亲是在讲气话,还是自己耳朵听错,楞是老半天不敢回一句。张曼文就把莫桐拉到自己身边轻声说:“莫桐你爸爸在报社替你谋了一份校检的工作,所以今天才会带你去拜访长辈。”莫桐极想弄清楚什么是校检,可是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问,就扭扭捏捏拉着母亲的手到院子乘凉趁机问;“妈,什么叫校检的工作?”张曼文解释道:“校检就是看下要排版的报纸文章,是否有什么纰漏的地方,我想你是可以应付得过来的。” 莫桐听了恍然大悟,他现在才明白父亲为何会带他去汪家,为何会和他说那些话。原来父亲一直在暗中为自己的未来谋出路,可笑自己还在云里雾里担惊受怕个不停,想到这他愉快的笑了起来。虽说这份校检的工作对自己还很陌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喜欢但对自己而言至少是确切的着落了,不会再进校门也算是一种解脱。他现在整个身心都从一种重负中释放出来,而且还一直在向上飘飞、摇荡。他飞似的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将那张贴在床头的检讨撕得个粉碎。至从贴上这符咒他是食不能安、寝不得宁,更遭罪的是每天自己还要读一读,以防止父亲会让自己背诵,现在是彻底不用念这个劳什子了。 莫桐开心的将那份检讨撕得粉碎,从高考结束到现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直觉得自己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大蒸笼里,现在可好了蒸笼的盖子打开了,蒙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朦胧湿热的蒸汽一下子都挥发了干干净净,自己又可以头戴晴天,脚踏实地的生活了。 第二天,莫桐决定去看看好久都未曾谋面的好友们,他走过枫桥,此时浦河的水位下降到很低,有些地方的河床都裸露出来,灰褐色的礁石象怪物嘴里的獠牙,眦牙咧嘴的冲向天空。莫桐心里掂着伊震风他们,一路上脚底带风急急的赶到伊家,开门的是他的母亲,她见是莫桐就告诉他,伊震风到他父亲车行里学艺了,莫桐拍了下脑门他全忘了伊震风去当学徒的事情了。告辞了伊母,他穿过几条大街来到一家装饰颇有几分特色的咖啡屋前,他推门而入见里面坐着几个客人在闲聊,而柜台边却是崔卫回歪着头一副厌厌欲睡的样子,连莫桐走到跟前都没有发觉,莫桐把他推醒打趣说:“要是客人不付钱就走,你都不知道呀。” 崔卫回睁开眼见是莫桐,乐得蹦起三尺高大叫:哇---你这死蜗牛整个夏天都不见你人,今儿又怎么舍得不窝在家里,肯跑出来了。莫桐伸手把他的嘴堵住说:“看你大惊小怪的,不怕把客人都吓走啊!。” 崔卫回大咧咧的一笑说:“怕什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想改也改不了。”说着他从柜台上拿出两杯子,然后倒上一些冷饮,递给莫桐一杯说:“喝下解解渴。”莫桐顺口就问问祝牟慈和伊震风的近况,崔卫回就说开了:“他们可不象你一样不讲兄弟情谊,他们可都是隔三差两的往我这里跑和我叙叙旧。”莫桐哑然失笑,崔卫回那里知道他这个暑假过得有多辛苦,多劳累。但此时他也不想重提那些已经烟消云散的烦恼,只是敷衍一句说:“阿风不是到他老爸那里去学艺了吗?那里有空来你这里。” 崔卫回就应他:“这你就不知道了,阿风每天去车行都要绕道经过我这里一趟,傍晚回家也是如此,你说我跟他不是天天见了嘛,祝牟慈在家闷得慌时,就跑到我这里来聊,一聊就是一半天,我这里快成古阁楼的代替品了。” 莫桐听了心里好不羡慕他们,崔卫回接着又说:“牟慈这个月底就要去交学费了,听那老小子讲他可能会和宣慧、还有上次到我们阁楼的那个女孩叫纯雯的同一班级,你说巧吧!。” “呀----那可太有趣了”莫桐笑道。 崔卫回就说:“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这段日子里大伙没有见到你人,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挺挂念着你。”莫桐听崔卫回这么说,心里热呼呼的说道:“卫回你知道吗,我不用再读书了,我爸帮我在他的报社里找到一份校检员的工作。” 崔卫回拍手笑道:“啊!那太好了,我在这里先恭喜你啦,现在我们四人好歹也总算是有个着落了,只是阿风有点不乐意他目前这份工作,听他妈说他在车行就象是个大烟鬼似的提不起精神,没少挨他爸的骂。” 莫桐想不到伊震风也这般的消怠,他感慨的说:“这人长大了也不好,烦恼特别的多。你现在是恭喜、贺喜我,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这份工作,会不会喜欢上它。” 崔卫回摆摆头说;“我何尝又喜欢这一天到晚的站在柜台前无所事事,可又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让我选择的,想我们四人读书的时候在阁楼上,规划自己的人生志向是多么的诗情画意,到了现在我倒是会躺在床上对自己曾说过的豪言壮语发冷笑。”说完他冲莫桐苦笑下,莫桐也只好报以淡淡的一笑,俩人都对这份感触莫逆于心。聊到最后崔卫回提议:“莫桐你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结局了。哪天我们叫上老祝一 (: ) 梦里废墟 第 4 部分阅读 这份感触莫逆于心。聊到最后崔卫回提议:“莫桐你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个结局了。哪天我们叫上老祝一去看下阿风四人聚一聚,顺便也到废墟里把阁楼扫一扫,免得人去楼空蛛丝网结”。莫桐应允了下,两人约了日期,莫桐就告辞回家了。 胡家自从莫桐进报社的事情明朗了,笼罩在家里那种不和谐的的气氛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张曼文很高兴一家子又能像以前那样过日子,这日她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挑逗那只鸟笼里的画眉,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门铃声,张曼文放下手中的米粒,走到大门旁把门打开一看,却原来是胡自经一家人,张曼文把他们迎进门,胡自经到大厅了还没有坐定就说:“大嫂听说莫桐的工作定了下来,我们特地的带点东西来庆贺下,另外还有点小事情想叫大哥帮个忙。” 张曼文就说:“自经都是自己人你还提什么东西来,太见外了吧,你大哥也快下班了有什么事情你就等他回来和他谈好。”坐在林筠仪身边的宣慧就开口问:“婶娘,莫桐去那里了,怎么不见他人啊?” 她话还没说完,林筠仪就捏了女儿一把说:“瞧你,没规没距的哥哥也不懂得称呼,就大咧咧的叫名字,也不怕你婶娘笑话。”宣慧忙举起双手像糖一样的粘在母亲的身上笑嘻嘻的作认错的样子。 张曼文笑笑看她们母女亲昵的模样,就说:“恩,宣慧可真是女大十八变,一回见了又是一回模样,越发出落的标致了。” 林筠仪忙说:“大嫂你可别夸错了她,她可是个秀外不慧中的蠢丫头,缺点一大堆,不光早上爱睡懒觉,而且房间的东西也不晓得收拾,穿起衣服更是一茬短一茬长的……”它未说完,胡自经倒大笑了起来,宣慧被羞的脸红红的,急得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连声说:“我不听、我不听,妈你老讲我坏话。” 张曼文说:“宣慧别害羞,瑕不掩瑜嘛”。 宣慧害怕再呆在他们当中会成他们的笑柄,就二三步的跳到庭院里看花去了。莫桐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里就看到一个身影在花丛中扑舞,细看却是宣慧在扑打一只黑白相间中有黄色的圆点的蝴蝶,那蝴蝶的一只翅膀显然以被打破,飞得不高一会伏在枝杈上,一会隐在叶片后,宣慧正劳神的蹿上窜下折腾,莫桐忍住笑轻抬步蹑到她身后,宣慧累的腰酸背疼,乍转身却猛见莫桐猫在她身后,正一脸嘲笑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得恼怒起来把没有抓住蝴蝶的怨气,向莫桐身上发作举起拳头就往他打去。 莫桐将身一闪轻轻的把她拳头接住说:“疯丫头你还没有闹够吗,干嘛好端端的打我。” 宣慧扭了扭手腕见挣脱不了就说:“谁叫你偷偷摸摸的躲在我身后,没的吓我一跳,还把我的蝴蝶吓跑了,你还说你不该打吗?” 莫桐分辨说:“什么偷偷摸摸的,这可是我的家呀,再说我吓着你了吗?你自己刚刚可真是把那只蝴蝶吓得个半条命”。 “你胡说,那蝴蝶怎么算是一条命,它又不是人” 莫桐摇摇头说:“宣慧这就是你的错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的轻贱这些由天安命的小生命呢,要知道这些弱小生物也是跟人一样有灵气的,同样是这个宇宙中的生命,不分贵贱……” “呸----这是你欺负我的借口,我要告诉婶娘去。”宣慧强说道。莫桐哈哈的笑着拉她的手往屋里跑,边跑边说:“你怕是要投诉错了对象了。” 一进厅内,胡自经就站起身训道:“宣慧还胡闹,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真没有一点规矩。” 宣慧吐吐舌头作了个鬼脸,跑到母亲身边去了。莫桐见了叔叔就老老实实的打了招呼,胡自经笑呵呵的拉着莫桐的手肩并肩坐了下说:“我家的宣慧要是有莫桐一半的正经就好了。”林筠仪笑说:“可惜我当初把她给生错了,她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蹦蹦跳跳的也会讨人嫌,有时我就想如果能将他们兄妹的脾性中和中和就好了。” 宣慧昂起头一脸倔强的说:“我才不要呢,好端端的干嘛要中和什么的,凭什么女孩子天生就要什么的贤淑惟婉,这都是那些世俗观念衍变成约束女人的条条框框,我就是不理会这些。” 张曼文抚掌大笑说:“好,好,宣慧的观点别出新栽,很有见解呀。”宣慧被她这么一道不好意思起来,她虽然刁蛮任性可在张曼文跟前却显得生分不敢造次,因为张曼文平时不太言语,不爱说笑。当下她将林筠仪跟前的茶杯拿起喝了口,但她马上感到一种甘苦之味集在舌尖,她仔细一瞧却见那杯底沉淀着几片黄色的小木片,她不由惊奇的问;“咦---婶娘这是是什么茶,怎么有木片还苦苦的?”林筠仪看了一眼就对女儿说:“这是你婶娘泡的黄藤茶,喝了解暑的。” “黄藤---?”宣慧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张曼文就解释说:“这是山里的一种植物,不仅可以制茶还可以调酒”。 “呀---还调酒啊”宣慧低头看着杯里那几片木片一脸好奇。 一边的莫桐就说:“宣慧,陆游不是有首《钗头凤》里面唐婉给陆游斟的就是黄藤酒‘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莫桐引用陆游的词给宣慧听,宣慧白了他一眼说:“就你知道的多”。胡自经说:“谁叫你不用心读书,自然就孤陋寡闻了。” 他这一说,宣慧倒不在乎的笑笑,莫桐却先自困窘起来,胡自经没有注意到侄子的变化,自顾自的侧身从带来的包裹中取出一条白色的绒毛围巾,随手一抖围巾上绒毛的色泽光芒反射,大家看见了都啧啧称奇。莫桐不由自主的伸手摸那那绒毛,只感到那绒毛的质地光滑柔软中还带有一丝韧性。 胡自经见侄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就笑说:“莫桐这是叔叔从东北给你带回来的礼物”。莫桐欢喜的接在手中问:“叔叔这围巾是什么毛做的?”胡自经说:“这是白色狐狸尾巴上的毛做的,没有经过染色,它遇水不湿,着雪不化,是冬天御寒的极品”。 张曼文就说:“自经你也真是的干嘛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莫桐还是个孩子不懂得轻重,乱拿乱放的不是糟蹋了这件好东西嘛”。胡自经说:“大嫂不会的,我看莫桐这个孩子就像你一样沉凝郁然,含蓄不失稳重,是不会像其他男孩子那样毛毛糙糙,不懂得爱惜东西”。 正说着,外面的胡自牧一头就撞进来,见了兄弟一家都在就高兴的说:啊,自经你们来了,那太好了”。张曼文就对丈夫说;“你看自经还带一条围巾送给莫桐呢”。胡自牧埋怨兄弟说:“你来就来了,干嘛还带这劳什子的东西”胡自经趋向前对兄长耳语:“哥,我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胡自牧会意了就领他到了书房里,两人坐下胡自经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一张图纸,他把图纸摊开,胡自牧俯身一看却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写满英文单词的A4纸张,单词的背后还标有音标汉字对照。 胡自牧满头雾水的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胡自经指着图纸介绍说:“哥这是张中学生学习英语用的识读卡,它横列了两组单词,竖有六行,学生用时可以把单词单独的剪裁下来,放进书包,口袋里一有空闲时间,都可以拿出来看、读、默诵,哥你说这识读卡的构思怎么样”。 胡自牧用手指捻了捻拿薄薄的纸张说:“自经就用这样的纸张行吗?胡自经笑了说:“这只是张样纸,成品肯定是要用硬纸片做的,我准备将中学里的所有单词全都印刷下来,编成30张一组的识读卡,一元一张,一组就是30元向学校里推销,至于印刷嘛,我想放在你那里印,共印它四五万张”。 胡自牧听了没有作声,胡自经就问:“哥放你那里印不是很好嘛,你怎么不说话了,再说你平日也讲印刷厂里开工不足,那里的印刷工人工资待遇都很低,现在我有这么一批业务给你厂做,你不是可以给他们创收嘛” 胡自牧沉默了一会说;“你说的没错,可问题是你究竟是我的亲弟弟,这里面的经济往来,就算我们是清白的,我怕也难免给办公室里同僚们以瓜田李下之嫌”。胡自经听了冷笑说:“哥,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却原来是顾忌这种事情,你既然这么放不开手脚,真不懂你平时在办公室是怎么做领导工作的”。 胡自牧被兄弟这么一说,知道是推辞不了,他说:“好吧,好吧,就放在我那里印,至于成本核算你自己掂量掂量”。胡自经听了就笑嘻嘻的收起图纸,又说:“哥,我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我这次从东北进了批皮货,放在仓库里,又没有专门的店铺展示,我怕传播面不广,就拜托你在报纸上给我作个广告吧”。 胡自牧很讶然,兄弟的生意怎么越做越杂了,但他想既然已经答应了兄弟一桩事情,也不妨答应另外一桩事情,省得兄弟又说他。兄弟俩人谈妥后,胡自经一家人就要告辞回去,临行的时候,宣慧将莫桐拉到一边低声说:“莫桐你们是不是约好日子去看伊震风”。莫桐点点头,宣慧又说:“那太好了,我也要去玩”。 莫桐就说:“我们去看伊震风那是同志加兄弟的情谊,你和伊震风又没有什么瓜葛,你跟去干吗,再说我们几个男孩子在一起,独你一个是女孩子夹在当中多不好。”宣慧说:“你们和他是好朋友,那我跟他也是好哥们,再说我也会邀一个同伴去的”。莫桐说:“你干嘛非要跟去,车行那是个修车的场所又没有什么可玩的,气味又臭你闻了会作呕的”。 宣慧笑了说:“你少糊我,你们才不会去什么臭车行呢,你们是要去废墟玩”,接着她又哀求说:“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吧,我其实也没有几天快活的日子了,马上就开学。我就想趁眼下这几天自由的时间去看看山,看看水”。 莫桐扭不过她就说:“去了吧,脚是长在你身上,谁也拦不住你”。说到这他很纳闷宣慧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就问:“你是听谁说我们要去废墟的”。宣慧伸出三个手指说:“祝—牟—慈”。莫桐笑了原来是祝牟慈,他还未曾同班就先和宣慧通风报信了。 晚上,胡自牧就把自己心里的顾虑和妻子说,这次儿子进报社他都时时注意,办公室里的人议论,现在又要帮自经做这二桩事情,他心里更是十分的不安。张曼文就说:“孩子的事情,他们要私底苟苟议议的也是没法子的事,可是自经的事情你不妨和他们挑明了说,反正我们也没有从中谋一分私利”。胡自牧说:“他们不问,我又如何说。我若主动说了,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我心虚了吗”。张曼文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帮你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到了那一天,莫桐早早的到了咖啡屋,一看祝牟慈,崔卫回俩人都在,就问:“你们等多长时间了”。祝牟慈说:“很久,很久了”。崔卫回就哈哈大笑起来,莫桐也被逗笑就说:“既然等了那么久,那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马上走吧”。祝牟慈摇摇说:“不行还有人再等等”。莫桐一猜就知道是等谁了,崔卫回在一边发起劳骚说:“都是祝你死不好,叽叽哇哇的弄出俩个小娘们来……” 祝牟慈被崔卫回念得头都大了,开口说道:“崔卫回你真是个催命鬼,等几分钟也不会把你等死了,再说多个人多份热闹嘛,你说是不是莫桐”,他边说边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莫桐,一脸无辜的样子。莫桐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崔卫回就又说:“你错了就你错,干嘛还扯上莫桐,明知道他是个事事皆可的老好人,你还要他当个糊涂判官。” 祝牟慈怕了崔卫回那张嘴巴,只是一个劲的傻笑,正在这时咖啡屋的玻璃门被推开,进来是俩个女孩子,莫桐一看正是宣慧和上次会过面的章纯雯,他忙向崔卫回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唠叨了。祝牟慈看见她们来象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般的欢喜,迎上前去问长问短的。崔卫回就用手肘捅了捅莫桐悄悄的说:“那个女孩就是老祝未来的领导,这小子现在忙着怕马屁了。”莫桐说:“别不正经了,我们也去和人家打声招呼”。 纯雯跟他们照过面所以也不详介绍,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出了咖啡屋,到街上等了一班去废墟方向的车子就上了车,到了终点站他们下了车沿着国道走了段路,就看见伊扬的修车行。伊扬今天不在车行,店里只剩下伊震风和几个师兄弟,他看见莫桐一行人走来,忙放下手中的活不亦乐乎的跑出店面说:“我这里盼星星盼月亮的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崔卫回说:“咱兄弟说到做到那会食言呢”。伊震风乐颠颠的跑到宣慧和纯雯面前,伸出油乎乎的手晃来晃去的想和她们问好。不料宣慧捂着鼻子尖声叫道:“一阵风快把你的臭手给我拿开,那气味难闻死了。” 伊震风一听有点难为情的笑笑,把手往衣角里擦了擦。祝牟慈看了连声说:“阿风你也太不讲究了。”伊震风忙应道:“不怕,不怕,这是我工作的衣服,我店里还有一身干净的衣服,是我每天回家是换穿的。”宣慧就说:“那你快去洗一下,换身衣服吧!”莫桐在一旁问:“阿风你今天不有很多活吧!”崔卫回扯了下他说:“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的,咱们大老远的来就算是他再忙也得停下来陪陪我们”。他这话把纯雯给逗笑了,莫桐见纯雯朝他笑不经脸红了起来。祝牟慈就说:“老崔你这口没遮拦的臭嘴,阿风不要再听下去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伊震风应了声当真是一阵风的跑回店里,跟师兄们打声招呼就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冲洗一番,换身衣服跟他们朝废墟走去。到废墟口崔卫回就想往草丛里走去,祝牟慈拽了他把说:“笨蛋现在天这么的热废墟里又没有什么地方可遮阴避阳的,你去会中暑的。” 伊震风就走到阁楼那里把门打开让大家进去,大家上了楼见阁楼里许久未曾有人料理,桌椅都积着层薄薄的灰尘,莫桐搬开椅子用手巾擦拭下让纯雯和宣慧先坐下,伊震风他们也将窗户打开透透风,随后各自将自己的椅子给收拾收拾才坐下,此时外面的光线投射进来,使得他们方才走动一下,震起来四下飞舞的尘埃,清晰可见。 莫桐见了不由感伤起来说:“只不过隔了一个多月没来就变成这样,以后若是一年半载的没人来,更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祝牟慈接口道:“唉!要是能象以前那样那该多好,一个礼拜怎么也要来个一两回。” 崔卫回说:“别傻了,还提以前的事情干嘛,就拿我们这次相会来说也是不容易的很,莫桐整个暑假只和我见了两次面,阿风每天都系在车行里,我呢也是跟我妈整日呆在咖啡屋,就老祝会自由点但是也很快就好日子不在了,他又要每天的读书,背书,上次高考的阴影连带这次高考的压力可要够他受的,真的到了那时侯我们几人可是要应了树倒猢狲散的古话了,还是把废墟忘了的好,省得我们几个想一回就难受一回”。崔卫回这长篇怪论引起四人唏嘘一片。 纯雯知道他们曾经在这里组织过一个雅号叫‘笔聊’的书社,写诗,绘画,以及谈天论地。如今他们伤感的可能是对这个快消失的书社,一时间感情上无法接受吧。于是她说:“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向以前一样的时常来这里继续你们的梦呢”。 宣慧对她说:“纯雯难道你没有听到他们说的那些理由吗?”纯雯应道:“我觉得那些只是事实不是理由。”崔卫回听了不服气的说:“纯雯难道你以为我们只是在这里故作表情吗?谁的心里不想象你说的那样可以经常来,只是……” 纯雯用手势止住崔卫回的话头说:“我知道你再说也还是那些理由,我也不是怀疑你们的诚心,只是你们把目前遭遇的问题看得太严重了,你们的苦闷只是对自己目前的这份工作和选择不适应罢了,但如果你们能长远的想一想,换个角度想一想,这个世界上谁一生会固定只从事一份职业。大家都是不断的随着社会和自身的变化,来不断的选择适合自己的职业。伊震风目前学修车,崔卫回开店,祝牟慈上学,莫桐到报社上班,但谁能肯定十年,二十年后大家还是继续从事原先的职业呢,如果你们现在就湮灭自己的所长,那么等到有一天自己有能力决定自己的选择时,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方向。为什么要把现在沙粒一样大的难题看成是座大山一样沉重呢”。 莫桐,崔卫回,伊震风,祝牟慈被纯雯的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纯雯继续说:“伊震风,崔卫回你们不会一个月中每一天都困在店里抽不出半天空来吧?”伊震风,崔卫回忙摇摇头,接着她又说:“莫桐和祝牟慈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一个礼拜都会有两天休息假如你们能把大家共有的空闲时间,集中在某一天相聚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当中就算是有人偶尔会因事缺席一下也无妨,只要这一天固定下来大家相约严守的话,我想这阁楼的灰尘是永远也积不起来的”。 四人听了都被纯雯的话深深的折服,原来遮绕在他们眼前的迷雾是这么的薄,只要有人轻轻的一拨,就可以看见脚下的路径,而纯雯就是拨开他们迷雾的指路人,大家深思着以往心中的冲动刹那间又涌上心头。 崔卫回猛地站起两手一拍叫道:“为什么不能这样,我们都是梦中人。现在我第一个举手赞成恢复我们的笔聊书社”。伊震风也站起来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崔还有我这只手”。说着大手往崔卫回手中一合。祝牟慈和莫桐对望一下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手和伊,崔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四人一起仰首庄重的说:“从现在起我们的笔聊书社重新成立永不消亡。” “还有我们----”两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凭空伸来两只娇嫩的手。 莫桐他们回头一看却是宣慧和纯雯,纯雯对他们说:“欢迎吗?”她说这话时已经被他们四人的那种宗教般的虔诚所感化,这种虔诚是不带一丝功利或是嬉皮的,它是激情燃烧后的升华,它是友情凝结出的晶莹焕发着夺人的光彩。 顿时阁楼里沸腾开了,本以消亡的笔聊书社终于在纯雯的提议下重新成立,只不过多了两个女孩子的身影,伊震风更是兴奋本来他以为在父亲的车行里,只是会跟着一帮伙计每日的敲敲打打,要不就是坐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子发闷。不想此间又可以与老朋友经常相聚还能彼此的斗斗嘴,这种的快乐是不用明说的。 崔卫回说道:“我想起一句古话不管是否合适,且先把他借用来烘托下气氛”。 众人问:“什么古话”。 崔卫回摇晃着脑袋说:“朝闻道,夕可死也。咱们不用死也,咱们此时闻此时做也”。 大家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都不解其意。祝牟慈笑说:“催命鬼你到底讲的是什么的狗屁话,我们半句都听不懂。”崔卫回笑嘻嘻的解释说:“此时闻既是闻到纯雯的提议,此时做既是马上打扫房间把灰尘蛛网清理掉”。宣慧和纯雯说:“没有水,没有抹布,没有扫把水桶怎么打扫”。伊震风忙说:“阁楼后面有个由山泉汇成的小水潭,水桶抹布之类的小东西我现在就下山去拿,楼下的角落里有两把旧的扫把你们就将就些用吧。” 大家听伊震风如此的说也就各自分工去了,阁楼后面路径的两旁长满了茅草,细长的茅叶东一根西一根的横在路径中,莫桐走在前面,他小心的用手拨开这些两侧长着微锯状的茅叶,纯雯和宣慧则尾随在后。走了大约二三十米的路,莫桐指着前面一片草地中的一个水汪汪的潭子说:“瞧,就是这个水潭,你们要是渴了的话还可以喝上一两口,这泉水很清的”。 纯雯和宣慧走到潭边一看,见这个潭子的水果真是清澈,连她们站在一起的影子都倒映在水里清晰可见。纯雯俯下身子说:“这水真美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莫桐就说;“这里岂止是水美,放眼四周这山上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动人,其实这真是个居住的好场所,真不明白原来住在这里的人为何要遗弃下这里,迁移到别处只徒留下这片废墟”。 宣慧说:“或许是他们在这里住太久,就觉得这里太偏僻往来城里不方便,所以才搬走了”。纯雯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人可就太奇怪了,太闹了就想一份安静,太安静了又觉得死气沉沉,向往起热闹的场所”。莫桐说:“我若是这里的主人就绝不搬走,我一定会在这里长久的生息,在这山边开荒种些田地,那样的日子何似于神仙搬的逍遥自在,不会有外人来打扰”。言语中他不由向往起那种生活方式,心里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宣慧笑了说:“莫桐你要在这里生活,除非要娶个像婶娘一样的妻子,否则的话是不会有人甘于寂寞,在这里陪你一生的”。莫桐应道:“那也无妨我就当个和尚、道士在这里清修一辈子”。纯雯被他逗乐了说:“不会没有人陪的,这里山幽水静到了晚上说不定,会有一位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狐仙来给你这俏公子解闷,那样的话你就不用当和尚道士了”说完三人都笑开了。 不一会儿,伊震风就气喘虚虚的提着两个水桶来到潭边,他把手中的抹布交给纯雯和宣慧说:“你们先上楼去,我和莫桐提了水就上来”。纯雯她们就寻着原路返回。 崔卫回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满头的灰尘和蛛丝,两手拿着扫把不停的往四周比画,宣慧看见了不由笑弯了腰,莫桐刚提了桶水走上来,就说:“宣慧你笑得那么的大声,我在楼下都听到了,是什么让你那么开心”。宣慧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崔卫回说:“你看崔卫回那付熊样好不好笑” 莫桐顺着宣慧手指的方向一看,也忍不住笑了。崔卫回被他们俩笑羞了就恼道:“什么苦活脏活都是我干,你还笑话我这模样是熊样”。祝牟慈在一旁低声说:“老崔好男不和恶女斗,你忍忍吧”。崔卫回才气鼓鼓的别过头做自己的活。伊震风从楼下拎着两只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上来,纯雯问道:“阿风你把这些脏糊糊的东西搬上来干吗?”伊震风说:“多了你们俩人椅子就不够用了,我搬两只旧椅子上来洗洗干净,改天我再用钉子把它们给钉好”。 大伙说笑间,就渐渐的把阁楼打扫干净了,此时阁楼经过一番整理比起莫桐他们读书时还要显得明亮,大家干累了就围坐在一起休息,祝牟慈靠在墙板上,望着洗得发黄的木版用手指敲了敲,兀自说:“不知道这些木板有多少年了,现在还是这么的结实”。 纯雯听祝牟慈这么一说,想起刚才在水潭边跟莫桐开的那个玩笑,就动起好奇心问道:“阿风你爸用来放废弃物的阁楼,你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用的吗,这个阁楼原本是谁的?Qī。shū。ωǎng。有多少年了,这里原来住些什么人,好好的怎么会如此的败落”。大家听纯雯这么一说都来了精神,围拢过来谁都想知道许多年前,自己站着的地方也站着些什么人,他们是怎样生活的,都干了些什么事情。伊震风摊了摊双手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爸把这里地方买下来做车行就附带有这阁楼和废墟了”。大伙一听都有些失望,宣慧不甘心的问道:“难道你一点点都不知道,比如说谁买给你爸的,你总该知道的吧”。 伊震风翻翻眼皮想了想说:“唔----这好象听我妈说过一次,这里是一个姓古的老头买给我爸,我妈说那老头有点神经病疯疯癫癫的整日打着竹棒子说是驱鬼,还喜欢往房子贴纸符”。 “恩,这么可怕,伊震风你别说下去”宣慧打断伊震风的话头,崔卫回则好奇的催问说:“阿风讲下去,讲下去后来怎么了?”伊震风搔搔后脑勺说道:“我妈说,这老头把地方买给我爸时还讲了个关于废墟的传说”。 “啊---传说!还有传说呀”大伙都很意外。 伊震风继续说:“这里原本住着一大户古姓的人家,后来这里姓古的人慢慢的都搬走了,搬走的原因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生出来的还不如死去的多,结果人是越来越稠零了,他们就记起祖先流传下一个说法,讲的是他们祖上原本是个豪富的官宦之人,老了辞官回乡他就想将他当官时所积累下来的钱财,用来盖间华丽的大房子,因此他就叫工匠给他做工,可是他的钱财太多了,房子盖完好还有很多银子没有用完,于是他决定做一个密室来藏他的钱财,就请了二十八个能工巧匠给他暗地里修建,可是临完工时他却怕有人会泄密,于是狠心将他们统统的毒死,但是其中却有个没有断气的工匠,临死前将一个咒有咒语的桃木钉契入门框上,咒语里讲到这里屈死的鬼魂将一个个的附在这个家族的每个人身上,掏空他们躯体的精髓,折磨他们的灵魂,至到这里的人统统死光败落为止…… 大家听了心里都悚悚然的,崔卫回首先说:“一阵风你别那么夸张,又不是叫你讲聊斋”。 伊震风急道:“我象是个说大话的人吗?我讲的都是真的,我妈说当时还有人叫我爸别买,说是不吉利,可我爸说只是做事情又不住人,也就没理会这些了,以前这古阁楼还连这着几间大房子,但都被我爸坼了拿到山下去盖车行”。 祝牟慈说:“阿风你刚才还说那老头是神经病,怎么会跟你爸做起买卖还说了这些话”。 伊震风说:“不错他是疯疯颠颠的,可我爸没有把他当成是神经病,付了他三百元和一顿饭就打发他去云游了”。崔卫回嘿的一笑说:“原来你爸是个奸商欺他脑子不好用,这么大的房子和空地就只付他几百块和一顿饭”。 “什么你说我爸是奸商,你这个催命鬼-----”。伊震风火冒三丈。 祝牟慈看到他们那个样子,忙做好人说:“咳,你们吵什么呀,别生气别生气,以前的钱比较值钱嘛,饭也就珍贵了,你们瞎吵什么”。伊震风和崔卫回互相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纯雯有些担心的望着他们,宣慧就对她说:“没关系,他们就是这个德行,一会儿他们就好的跟糖似的粘在一起分不开,你和他们相处久了,就会清楚”。 纯雯笑了笑,歪头看了下一直不作声的莫桐,突然她发现莫桐的脸色很是苍白,就关心的问:“莫桐你的身体不舒服吗?”莫桐摇摇头嘀咕声:“没事没事”。大家继续说笑会,就定好每个礼拜天作为来这里的固定日子,然后大家纷纷告别回家。 夜已深,莫桐就坐在窗前,他的房间紧靠着庭院一侧,从窗前向下看去,下面的景色尽收眼底。尤其是庭院里那棵梧桐树一经月光的洗溶,更显得高大挺拔。夜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当中还夹带着花圃里的淡淡的花香,莫桐闻着这若有若无的幽香。良久,他从抽屉里拿出本红色的小本子,里面写的是他多年的日记,写日记是他的一种习惯,今天发现的事情该怎么记述,他想起了纯雯这个翩翩女孩,这个乐观向上的女孩浑身充满着勃勃的朝气。是她驱散了他们四人心中的魔障,使得笔聊书社又绝处相生,莫桐想到这不由得开心起来,他发觉自己很乐意跟纯雯一起交谈说笑,听谁说过言谈是交流的捷径,他现在觉得这话蛮有道理,提起笔将今日所经历的人和事一一写下。 四 奔走营营勾旧事 兰心慧质巧夺魁 宣传部下发了份关于住房补助的文件给报社,胡自牧就召集大家开了会,传达了文件的精神,并且告诉大家这次住房补助有名额限制,将优先供给有困难的对象。莫子琪极想给自己弄个补助份额,他有两个子女都成家了,儿子和他住在一起,本来五口之家住在三室一厅里已经算挤的了,可至从去年女儿离婚后拖了个小甥女也挤进家来,日子一长儿媳妇和女儿之间渐渐的起了矛盾,没法子了只好将自己房子隔壁空着的一间单元房借了过来,此时他想通过这次的住房补助一劳永逸的把女儿的住房问题解决掉,可是他这种对象又不符合文件中所要求的规定。 他就想找胡自牧疏通下,一连几天他悠荡悠荡不时的往胡自牧办公室里小聊会儿,但是大白天的办公室里时时会有人进出,因此他几次想开口谈及此事,都觉得不合适宜而忍住了奇'…'书'…'网。回到家里见女儿一付愁苦的样子加上老伴的催促,莫子琪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惟恐时间一久名额就会被人家抢走了,于是他决定深夜造访一下胡家,可临行时他忽然心事重重起来。 他怕到胡家见到一个人,那人就是张曼文。二十年前他曾经偷偷的做了件错事,他将无意间窥得的张曼文身世写成匿名信寄给当时的造反派,造成张曼文被迫离开报社。虽然这事情做得隐秘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二十多年来的每一天,只要他想起这件事情他的心里都会象被针刺了的痛。如今去访胡家,肯定会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张曼文,如果不是因为儿女的事情逼迫到这种地步,他是宁死也不想见到张曼文。他叹了叹气,手中的礼品像似就千斤般的坠手,他在大街上逛了一大圈才慢腾腾的向陶丘小镇走去。 胡自牧和张曼文正坐着聊天,听到外面门铃响,就让莫桐出去开门。莫桐把门打开向外一看,却见一个老头拎一袋东西站在门外冲着自己笑,那老头子正是莫子琪,他见莫桐的模样酷似张曼文,原先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一时又涌上心头,痒痒作怪。他不舒服的伸伸脖子说:“胡社在家吗?” 莫桐一听这口吻就知道父亲的同事,他应若声就把莫子琪引了进来。胡自牧一见是莫子琪,很是意外,他忙请莫子琪坐下,张曼文顺手就给莫子琪倒了杯茶,莫子琪连忙用手接过,他用眼瞟了瞟张曼文,他发现张曼文的容貌未曾因岁月的流淌而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她的肤质显得过于白皙,他说道:“曼文这些年来你可好”。 张曼文应道:“平平淡淡很一般”。 莫子琪说:“日子过得平淡就是安稳,一般的人都企盼这种日子得很呢”。 胡自牧岔开他们的话头指着莫桐说:“老莫这就是我的儿子莫桐,月底就要到社里上班了,年轻人毛手毛脚的刚进去有许多地方不懂,还要麻烦你们多指导指导他”。 莫子琪满脸堆笑的说;“一定一定,其实报社里缺了个校检也是不行,现在莫桐进来了,确实是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这么一说,胡自牧心里也挺高兴的,两人接着就聊起了白天的那些事儿。张曼文陪坐了会找个借口和莫桐上楼去了,她对往日的同僚并无太多的情感。 莫子琪见张曼文他们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就将自己的袋子拉开从里面取出那些瓶瓶罐罐和几包奶粉,胡自牧见了失声笑道:“老莫你拿这些东西是干什么?” 莫子琪苦着脸将住房的事情说了遍,胡自牧一听才知道莫子琪今夜来此的的真正原因。他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火不紧不慢的抽了会儿,莫子琪望着作沉思状的胡自牧,一棵心都悬到嗓门上。胡自牧趁着抽烟的空儿将腹稿打好说:“老莫部里的文件你看过了吗?” 莫子琪将头点了又点说:“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每看一回这心就急一下,胡社我这也是被家里的事情搞得没有法子了,才想求你帮个忙”。 胡自牧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报社里类似你的问题的人多的很,最困难的我看还是那些报社印刷厂里的职工,她们没有什么文化,工资又比我们办公室的人要低,拖儿带女的工作环境又差,前段时间搞个精简拟将几个年老的职工提前下岗退休,结果名单还没有公布,那些老不算老,少不算少的职工都怕裁到自己的头上,一个个都跑到我办公室里哭诉一番,讲来讲去都是她们怎么怎么的难,如何如何的难……”。 莫子琪侧耳细听半天,他发现胡自牧话里的意思很杂,但就是没有让给他一个名额的意思。他急道:“我的女儿也很难啊!她离婚后带着个小孩又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日子过得相当不容易”。胡自牧应道:“你女儿不是报社里的职工,而且社里已经是给你照顾,那间单元房现在没有人住,社里就无偿的借给你女儿用啊”。 莫子琪很想对他说,那没有人住的房子是间旧房才会没有人住,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胡自牧是不会给自己房子补助的,他失望的搭拉着脑袋,坐了会就想走了。胡自牧指着他带来的礼物说:“老莫把这个带回去,以后想来这里就常来,但不要这么客套了”。 莫子琪那肯再带回家,他现在看那到几样东西,更觉得它们象石块样的碍眼,他说:“第一次来没带什么好东西,就这些吃的是给你家孩子的”。胡自牧强自将那些东西塞进莫子琪带来的那个袋子里说;“老莫,我的孩子已经不小了,他用不着吃这些东西。你不是有个小外甥女嘛,你带回去给她更好,再说上面近来一直强调讲廉风建设,你们都是搞宣传的更要以身作则”。 莫子琪被说没话了,就只好依旧拎着回家。他走了一段路心里越想越气,暗骂了自己一句‘丢人显眼’,就再也不想将这些东西带回家了,他朝路(奇)边的小水沟(书)使气的一摔,那袋礼品就被弃在沟里,溅起一片脏水,有几滴水珠溅落再莫子琪的脸上,莫子琪更是恼火,干脆擦也不擦就背着双手走回家。 转眼就到了礼拜天,废墟山脚下,大家都如约而至。伊震风早将他们一星期聚会一次的事情和伊扬说了,伊扬是个实在人,他一心只想让儿子能好好的学艺,对伊震风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一口应承了下来,只是伊震风临出门前他拽住儿子说:“你这个死小子,你现在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你,如果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掉里郎当的没有精力在车行,我就随时撤消了你的什么狗屁书社!” 伊震风像小鸡啄米般的把头点了点,脚底生风的跑了出去,跟众人一起上了山。崔卫回在前方循着青石阶一步步地跳跃,口中不住的数着阶数,伊震风笑骂说:“催命鬼你返老还童了不成,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撒起野来”。崔卫回头也不回的应道说:“一阵风你少管我的闲事,我正在兴头上呢”。宣慧走在后面就说:“你们两个猴子没个正经,整天嘻皮笑脸的吵来吵去的,那天我听得厌烦起来就叫你们……”。 崔卫回停住身子不服气的说:“宣慧你别这么的蛮横,我们两兄弟的事情,是不用小女人插嘴的”。 宣慧大怒,大步向前欲与崔卫回理论,纯雯忙把她拉住。宣慧心有不甘的说:“纯雯你也不帮我,明明是催命鬼不对嘛”。莫桐和祝牟慈就笑着说:“怎么帮你,总不成叫催命鬼给你磕头作揖吧”。 宣慧使气的说:“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伊震风本来就暗中喜欢宣慧,此时他一个箭步窜到崔卫回跟前说:“该死的催命鬼胆敢冒犯小仙姑,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崔卫回不由的一楞说:“什么小仙姑不小仙姑的?”伊震风急忙俯在他耳朵边低语:“死老崔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孩子斗什么气,你不能委屈一下,算兄弟我求你了,待回你要我怎么就怎么样”。崔卫回冲着伊震风嘻嘻笑,就真的走到宣慧的面前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我老崔是牛鬼蛇神冒犯了小仙姑,实在是该死该死”。说着还往自己的嘴巴上用手打了几下嘴巴子,回过头偷偷的朝伊震风眨眨眼睛,宣慧不明就里反而解气的笑了起来。 到了阁楼前崔卫回停下脚指着门上的锁说:“一阵风给我把门开了”。伊震风刚欲开口说你自己不是有钥匙,却又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来,就只好老老实实的把锁打开,楼上摆放着三只画架,崔卫回大咧咧的往?(: ) 梦里废墟 第 5 部分阅读 到了阁楼前崔卫回停下脚指着门上的锁说:“一阵风给我把门开了”。伊震风刚欲开口说你自己不是有钥匙,却又想起自己刚才的话来,就只好老老实实的把锁打开,楼上摆放着三只画架,崔卫回大咧咧的往自己的画架前坐下说:“一阵风给我画料调一下-------恩,我的画架太靠前了你给我摆正一下”。话声还未落地他又说:“我的位置不好偏离了光线,你给我再调一调”。伊震风性格中有一桩好处就是说过的话永远记得,作出的承诺必定遵守,此时他心中虽有被奴役的感觉有苦不说,但也只好委委屈屈的照崔卫回的话做了。 纯雯看见他们两一静一动怪有趣的,就问宣慧怎么回事情,宣慧望了他们一下茫然的说:“不知道,他们就是这样的,我们不要理会。” 崔卫回则坐再椅子上挤眉弄眼的向莫桐和祝牟慈招手,莫桐就对祝牟慈说:“牟慈你过去下看看究竟”。祝牟慈走过去说;“老崔你好威风啊”崔卫回乐了说:“可不阿风这个家伙老跟我争风头,看我这回怎么整治他”。说着就把事情的本末告诉了祝牟慈,祝牟慈眼珠子一转说:“是啊!是啊,阿风这次可栽了,不过我可替你担心啊!” 崔卫回不解的说:“为我担什么心呀”。 祝牟慈说:“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你听说过了吧”。 崔卫回应道:“这句话关我什么鸟事”。 祝牟慈说;“这可大有关系,你想受了一次教训的人都会多一个心眼,阿风他今天是被你整个痛快,可是事情总有个了结的时候,等这事情完了你想他不会记恨在心,要是他多个心眼以后做事就会谨慎起来,说错话的过失会越来越少,而你却浑然不知,依然故我。到时候什么叫着后发制人,我不说你也很清楚,如果你一旦被阿风逮住把柄,你想他会怎么对你”。 崔卫回听了祝牟慈这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转想下也对自己平时马大哈一个,万一真的让阿风逮住机会,那就不好完了。他急忙问祝牟慈:“老祝你给我个出主意,让我怎么收场否则我这样虎头蛇尾的样子也太没有面子了”。 祝牟慈坏坏的笑了笑,附在崔卫回的耳边嘀咕几句,崔卫回就眉开眼笑的朝伊震风走去,伊震风一见崔卫回头皮就发麻说:“老崔你又有什么事情呀!” 崔卫回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风,我老崔和你是多少年的兄弟了,就是偶尔开开玩笑,也是凭心中一时的痛快,那会故意整你,我知道你是想追宣慧,可是追女孩子不是这个追法,不能事事都依着她,样样都讨好她。这样就把她的脾气给惯坏了,真的这样发展下去不增加你追她的难度了吗?”说着他又想想该增添一些自己的话,就又说:“你看历史上那些宠坏了女人的人,什么吴王夫差,什么唐明皇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因为宠女人宠昏了头,最后坏了大事……”崔卫回将自己所能知道的爱情典故极大的发挥了一通,把伊震风说得七荤八素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纯雯和宣慧从角落的箩筐里取出一卷卷伊震风他们以前画的画纸,饶有兴趣的观摩起来,纯雯看着看着她发现每张画纸的下面都有几句速评,而那几句速评也挺合乎画意。宣慧就说:“纯雯这是我大哥写的,当初他们四人正儿八经的书不读,却在这里狂作得狠,个个自诩为大诗人,大画家有趣极了”。纯雯不用猜,单凭宣慧那欢快的言语中就知晓他们当时在这里有多快乐。于是她问:“宣慧既然他们都乐得其所,那么你在这里又有什么收获”。宣慧呵呵一笑应道:“说来也很好笑的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只不过跟着我大哥他们在一起觉得很开心的,不仅可以调节放松下心情,也是在繁忙的学习之外享受一份难得乐趣,就象是-----欧阳修在他的醉翁亭记中的那份心情,‘人知从太守之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我就是以他们的快乐为自己快乐”。 纯雯觉得宣慧引用这句古话很贴切,她很理解宣慧有这样的感触,自己在学习上不是也有类似的郁闷和沉重吗,不同的是自己可以拉拉小提琴让自己在悠扬的乐曲中忘怀一切,她不禁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这般同龄的人都会有这种压力,是学校的生活太过于单调还是这个年龄段缺乏个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她正想着,突然一个粗嗓门打断了她,她寻声望去却见崔卫回跳到一个椅子上高声宣布:“喂!大家听我一个提议好吗?” 祝牟慈说:“催命鬼你又发什么神经病,有什么话你直说。” 崔卫回就继续说:“我们今天的意义不同一般,是书社成立后的第一次聚会,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个聚会搞个主题以示纪念,在坐的每个人无论他用什么方式,都要诠释下新生的涵义,谁最出色谁就是我们的社长”。 他的话声刚落地,莫桐就拍手叫好说:“好-好,卫回这个建议提得好,我赞成!” 伊祝两人也叫好说:“既然如此我们全票通过”。 宣慧嘀咕:“怎么解这个新生的意思,可要让我头疼了”。 伊震风听见了就笑呵呵的说:“宣慧参与重于夺魁,你到我身边来我教你画画”。宣慧扭头对纯雯说:“呐—纯雯呢?” 纯雯转了下明亮的眼珠子说:“你放心好了,咱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莫桐看到伊祝崔都凝神的坐在自己的画架前,提笔,调料构思。他也就随身坐下从纸堆里抽出一张白纸摊在桌前,此时大家都陷入一片沉思中,整个阁楼宛无一人,顿显得寂静一片,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呜呜作响。莫桐冥思良久却不知如何下笔,新生,新生,何谓新生,是从生到死还是从死到生。人生广义似海但浓缩起来就是出生—成长—死亡,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人生归宿,莫桐皱着眉头轻咬着笔头,脑海中的思维不住的上下飘飞,捕抓着每瞬间的灵感,希望能理出个头绪来。噢!新生,到那里去寻找可以逃避最后归宿的新生,他垂下眼神目光停留在桌框间一只镂花木刻的凤凰上,那只凤凰正御云升腾,但桌框边的花格却残了一块,正好位于它展翅欲飞的翅膀上,仿佛被折了翅似的。莫桐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凤凰涅磐的典故涌上心头。想到这,他舒展双眉,笔尖轻触纸面一行几笔疏疏而下。 是的,凤凰涅磐永生是经历痛苦和磨难,它在烈火中焚烧去一切的束缚和不堪的肉体,获得了精神上超越一切的新生,那么人又何尝不能取义凤凰的超越自我的精神,在这漫漫人世中不断的探索,寻觅,wωw奇Qìsuu書còm网追求精神上的大丰收,这种丰收对照于那些庸庸俗徒,墨守陈规的人,岂不是意味着新生。他不断的收集理顺随时浮现的灵感,聚化成飘逸的文字,洋洋洒洒的落满纸面。在他看来人生的深邃有如大海,而废墟里的书社就是他心灵的港湾,白白的纸张,小小的钢笔就是他远航的生命之帆。他将从这里出发追寻他生命中的至理。 良久,他长长的吁口气,将写好的诗文用书本轻轻的压在下面。接着他站起身来环视下众人,见他们个个神情专注对着画架,或支头深思或伏身疾笔或细细的匀彩,就连好动不好静的宣慧此时也乖乖的坐在伊震风旁边一声不响,奇怪的是纯雯并不在楼上,莫桐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纯雯一向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可是今天崔卫回提出的这个主题,确实是让她大费脑筋,左思右想也没个头绪,就抽身来到楼外。外面修竹节节直刺长空,,石阶宛如蛇状没入草丛里,山林中吹来的风夹带几片半黄半青的叶子落到她的脚边,她俯身拾起一片心形的叶子,上面的脉络分明。她不禁微有怅意,又是一种生命的消逝,徒留下形神俱枯的躯干,难道秋之将至一切有灵气的东西都将魂归天国!她又一次的联想起那个新生的主题来,望着前处一波波被秋气渲染得半青半黄的草浪,她深深的感到大自然的无情。 莫桐看到纯雯在前方就缓缓的向她走去,立在风中的纯雯手拈着一张黄叶,衣袖不时被风拂动宛如画中人般的姿仪卓人,莫桐不由得看呆了。纯雯无意间往后一瞥,只见莫桐就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象只呆鹅一样的站着,她回身向他抱以一笑。莫桐回过神腆着脸说:“纯雯就站在这里干嘛?” 纯雯说:“在思考一些问题”。 莫桐跨向前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光停留一处地方是很难想出什么的,我们不如走动走动”。 纯雯不置可否的笑笑说:“去那?” 莫桐遥指着透过林隙露出一角黄墙的废墟说:“我们去那儿看看”。 纯雯一看是去废墟深处,犹豫了下。莫桐就说:“怎么你相信阿风的那个说法吗?” 纯雯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呢---?” 莫桐说:“我是不相信这个说法,我甚至认为杜撰这个说法的人毫无文学细胞,编得子乌虚有,其实只要他看看这里房子的布局和风格,就应该猜出官宦人家都是耐不住寂寞的,只有读书人才会在林泉之间筑屋攻读,你若不相信的话,就不妨跟随我到里面感受感受一下,就知道我所坚持的缘由”。 纯雯被他说动了,两人相偕踏过草浪向前走去。废墟口有两尊残破的石狮子,一只石狮子的底座基石已经裂开,裂纹弯弯曲曲的布满石面,却仍然不曾倒塌下。暴突的双目圆圆的瞪向远方,它的脖子前浮雕着一个铜铃状的物体,以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凿去了,凹进去一大块极象似被偷去了心般。它的左边同伴却已经彻底的断为两截,整个上半身淹没在草丛中只露出狰狞的面目,龇牙咧嘴的通天大口徒然的朝向天空。 莫桐两人绕过它们身边直接进了废墟,废墟空无一人,只有声声鸟叫虫鸣或长或短的隐在一人高的茅草里,一堵堵的黄墙散立在废墟中,犹如守岁的老人长眠在那里。莫桐走到一堵墙根下用双手轻轻的触摸着,那驳驳落落凹凸不平的墙面,显然这些都是砾石,黄土和茅草根混合搅拌在一起垒筑的。所以一经风吹雨打黄土便一块一块的抖落,露出或尖或圆的石片和长长的草根,纯雯见莫桐侧着头把耳朵贴在黄墙上,就好奇的问:“莫桐你在干什么?” 莫桐兴奋的说:“纯雯你知道吗!在这静旷的空间中我可以听到这墙的脉搏,年轮的呼唤和岁月的追忆”。 纯雯见莫桐的脸充满血色,红红的吓人,就拉住他的衣角说:“莫桐我们走离开这里,这里太幽深了,我有点怕”。 莫桐安慰说:“纯雯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好怕,你看这些墙都不知道立了多少年了”。 纯雯抬头望望那墙头上的太阳,心里安稳些,可一头一低她就感到自己被罩在墙的阴影里,一颗心却又莫名其妙的悬了起来。莫桐看见她这付不安状就说:“那我们到有阳光的地方去好不好”。 纯雯顺这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废墟的末处有一地方突兀高起,有一棵老槐树和不知名的野花,她点点头说:“好,我们到那边去”。 两人沿着没在草丛里青石小路走向老槐树,脚下踩着的杂草莎莎有声,两人边走边谈不经意间,路边一堵开有一扇旧门的黄墙引起纯雯的注意,那旧门是用厚实的樟木做成,门上镶有一只铜兽口里衔着圆形的扣环,她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起来。莫桐便指着那铜兽介绍说;“纯雯这个铜兽是镇邪的,以前大户人家都把它镶在门上求个吉祥,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纯雯摇摇头,莫桐继续说:“它叫獍锲古书上说它是一种象虎又象豹的的怪兽,一生下来就要吃掉自己的母亲”。 “啊,这太残忍了”纯雯心里不由的生出嫌恶硬生生的退后两步。 莫桐笑了说:“这是古书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有没有这种事也没有人去考证,恐怕连这兽也是人们虚构出来的。” 纯雯听了不作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问:“莫桐如果是虚构的那人们为什么要造出,这个会掉父母的怪兽呢”。 莫桐说:“这是古人的事,也许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们也不能从我们的角度去理解”。 “是吗,可是人的天性总是一样的呀” 纯雯的疑问让莫桐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有心和她辨证一二就说:“不错天性是一样的因为是先天注定,可是人性却是可以随时扭曲改变”。 纯雯诧异了问:“为什么这么说”。莫桐沉吟了下说:“如果要解释的话,且让我作个大胆的假设,这可能是远古的社会法制不健全,就用礼法去补助。可是这种崎形的制度中却产生了许多暴戾的昏君和愚钝的父母,做臣子的,做子女的只能依着礼法无条件去服从他们,因而他们的命运也就无法自主,任人摆布。所以他们悲愤,他们无奈,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谁也都无力抵抗。可是奇怪的人际关系却又让每个人随时有成为子女,父母,君臣关系的可能,当他们处在这种关系的转换时,他们便借助意想出来的一只凶猛得会吃掉父母的怪兽,因为只有吃了他们,自己才能生存。” 纯雯难以接受的摇摇头直说:“你的观点太怪异了,实在难让我信服,你自己也用可能这个词藻来修饰你的说法,可见你自己也并无多大把握来支持你的观点。摇知道就算是真的有你所说的那类人,那也是极少数的,大多数的人是不会那样。” 她极为莫桐的这个解释感到惊异,没有想到一向给人温文印象的他,竟然会有如此叛逆的见解。莫桐见纯雯不接受自己的解释就继续说:“问题并不在于多数还是少数,你看暴君不要多一个就足已让天下人家破人亡,忠臣不要多一个就可以让人树碑立传留示后人,父母只要一个错误的念头就可以毁了子女一生的幸福。你看过古希腊的神话吗-----宙斯和他的父亲之间的关系,就是獍锲吃掉它父母的翻版,可见古今中外莫不是如此。” 纯雯嫣然一笑说:“莫桐我们关于人性的讨论到此为止,我虽然找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反驳你。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留待日后,我会告诉你----你错了”。莫桐也笑了说:“好,只是别等到我胡子变白的时候再告诉我错了。” 两人说笑着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就到了老槐树下。老槐树长在高地的正中,黑如虬甲的树皮一道道仿佛用刀刻出来般,歪曲老朽的树干,有一人合用的那么的粗大,树根部一侧已经枯空露出阴森的洞口,似蟒蛇状的树根时而突出地面时而又没入地下。老槐树向南一侧生长满浓密的叶片,向北的一侧的叶子却稀稀落落的,因此让人看了就觉得这树是半枯半荣的样子,南北枝干交叉处有一个鸟巢临临危危的垒在当中,仿佛一阵风也能将它吹落。 老槐树旁横卧着两三块平坦的大青石,长的可以卧人,短的可以供人坐。高地四周长满植被,莫桐指向高地一侧说:“纯雯你看那边长着那么多的蒲公英,还开着小花。”纯雯飞快的奔了过去,莫桐紧跟在后。纯雯俯下身折了几朵小花在手,稍一摆动便会落下几丝花絮,她将这些蒲公英花移到嘴边轻轻的一吹,顿时眼前白茫茫一片,漫空的花絮上下飞舞。纯雯对莫桐说:“我最喜欢的花就是蒲公英,它有风的飘逸,雾的浪漫,云的洁白。”莫桐说:“我只喜欢梧桐但却讲不出它有什么可爱之处,只是心中有种的感觉,永远的依恋它在萧瑟秋风中的朽意。”纯雯就问:“所以你的名字就带有一个桐字”。莫桐说:“那是我妈取的,因为我出生那一年,家里刚好载了一株小梧桐,我妈说寓名于树是希望我能象梧桐一样不避风雨茁壮成长。” “哦,原来是这样,你妈倒是蛮有诗意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采集着各种好看的花叶,突然纯雯轻噫了声,她好象踩着了什么新鲜的物体,脸上露出欣许的笑容,莫桐在背后却以为她被什么虫子蛰了,忙问:“你怎么了?”纯雯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说着站起身对莫桐说;“我们回去了吧!,说不定他们在楼上已经把画画好了。” 楼上崔卫回终于完成最后一笔,他将画架上的画纸往前移了下,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画纸上是一幅线墨勾勒出的山岩,由色彩的深浅烘托出山脊层次和高低。天上泼墨抹匀的乌云弥漫整个山峰,远处山与天相接处模糊不清,一只岩鹰扑腾翅膀奋奋挣扎在山岩边,下面深仞万丈。看了良久,他的脸上才渐渐的露出平时常见的笑容。 他身边的祝牟慈则长舒了口气,他画的是一幅油画色彩鲜明,因为有些地方还没有干,所以他就弓着身子对着画纸吹。伊震风将画架上的画取下来放在桌面上,宣慧就对他说:“莫桐和纯雯不知道去那里了,楼上怎么不见他们俩人呢”。伊震风刚想开口回她话,却被崔卫回一声打断:“好了,大家都画好了,快点把你们的画拿出来比一比看谁画的好”。祝牟慈说;“你别性急,等一下莫桐和纯雯”。正说间,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莫桐和纯雯一前一后的走上了来。祝牟慈高兴的说;“恩,现在人可是到齐了,大家就请各就各位坐好”。 纯雯兴致勃勃的看着大家井然有序的坐下,象似开什么严肃的会议般。莫桐挨得她近就低声问:“纯雯你准备以什么方式来表达我们的这个主题?” 纯雯应道;“我虽然没有你们的诗画,但也不会两手空空”。 莫桐纳闷的将她浑身打量,却没有见她带有什么丝毫的物件,纯雯就说:“你别找了,它在这里-----”说着她指指自己心口对他神秘的笑了笑。这时崔卫回宣布说:“评比现在开始,谁能拔得头筹谁就当我们的社长”。说着他将自己的画摆在桌中间说:“你们就先看我的,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就请直说”。 祝牟慈把那岩鹰看了又看,就问;“老崔这是只年迈的鹰它有什么象征意义?整个画面用呈现黑色意味着什么?”大家一听祝牟慈的这两个提问,都觉得是问到问题的精髓了。崔卫回不慌不忙的说:“鹰是力量的象征,它搏击长空,笑傲风云,直到老迈不动了还依恋着宽阔的天空。然而老迈却是整个生命终结的信号,无论人或动物都无法逃避,然而支撑着整个灵魂的心是不死的,仅管翅膀不能奋飞。但它的内心深处却渴望着临死时再次的沐浴风雨,所以在危崖上挣扎着想向下飞坠。整个画面用了大量的黑色和少许的白色,就是想表明黑色代表着过去,以往的岁月,是对生命即将消亡的哀思。其中少许白色远在黑色之外,就是说希望犹在岁月的积累之上,不去奋飞的鹰是永远也看不到的。” 伊震风说:“你是想表达精神上的进取对比于肉体的消亡,也是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崔卫回连将头点了点,宣慧便说:“照这样的说法,把一种新生之义表达为这样的方式,也是很清晰的只是构思上却有沿袭之嫌”。 崔卫回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宣慧说:“高尔基曾经写过一篇课文,讲的是鹰与蛇的故事,那只鹰请求蛇帮它完成最后的心愿,就是从山崖上飞下去。我不是说你的画就是抄袭,但有这例子仿同,却有违我们这个主题的新意”。崔卫回搔搔后脑勺委屈的说:“是有这么的一篇课文,可是我作画时压根就没有想到那里去。” 莫桐把那画移动自己面前看了看说:“不管怎么说,这画都是画得蛮好看的,你们就接着再讨论吧!” 祝牟慈就把自己的画拿上桌子,这是幅油画一轮红日当空,龟裂的大地上一个坦胸露背的行者,一手拄着手杖,斜躺在大地上两腿微曲,神情显然是疲惫不堪。整个画面渲染着红色,分外引人注目的是那行者的眼神直视着红日,流露出一种坚定的信念。祝牟慈自己介绍说:“这画的主题就是在日魄与信念间衍意新生”。莫桐问:“牟慈在这个红色的画面中你能解释下人的生命,红日的魄光和新生之间的寓意吗?” 祝牟慈就指着画面说:“这画的色彩渲染是和人的心境统一联系的,自然界由各色不同物质组成,而人也不例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色彩,有的喜欢黄色,有的则不喜欢,然而不同的色彩代表不同的心境,黑色就是肃穆哀思,灰色就是沉重,兰色就是天真浪漫,只有红色象征着生命,活力,热情和希望,而给予万物生气的太阳赐于我们的又是红红祥光,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讲太阳就是生命之神,而人作为万物之灵的生命却是有限的,在这有限之中,迟钝的人是不会领悟生命的真正含义,更不会积极向上追求永恒。只有勤奋敏锐的人才会感受到生命的短暂,太阳神所于他的时光远远不够支撑他在真理面前的信念,所以他祈求能有再次的新生让他重沐生命之光”。 祝牟慈解说完,大家都不急着发言,半响纯雯才说:“牟慈你的构思很好,可是有点不足的地方,如果能补充完善那就更好了”。祝牟慈问;“你说我那个地方不足了?” 纯雯沉吟了下说:“所谓新生按照字面的理解就是重新获得生命,而每个人去理解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答案也不一样,但不管什么意思都应该体现新生之意,牟慈只是在画中表露出这层意思,却没有告诉人该怎么去争取”。祝牟慈呵呵的笑了笑,他自己也觉得纯雯评得很在理。 崔卫回看见伊震风在一旁偷着笑,就把他的画给摊开说:“让我们也看看你的画”。大家顺着崔卫回的话声向那画看去,只见伊震风的画色彩很淡,只是用白色和蓝色调和在一起打底,一泓碧水周边生长着参差不齐的芦苇,细长的苇叶倒影在水面上,半轮晓月斜挂在苇丛上,几笔较深的色彩勾画出一前一后的飞鸿,一只轻划过水面另一只则展翅飞向苇丛,整个画面突出个静思的氛围,意界悠长又深远充满了和谐之美,大家都被吸引住了,崔卫回啧啧称道了番,然后说:“阿风不是我故意找碴啊,你的画美则美矣,可是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它和我们要表达的主题有什么关联?” 大家一听也觉得蛮有道理,都齐刷刷的向伊震风望去,伊震风就说:“是的我的画是不象你的,也不似牟慈的,我是考虑了很久,也想不出该怎么表现出新生的意思来,后来看见你们都先后动笔了,一急就不由的拿着画笔直敲脑门,也巧这笔头的一敲倒让我想起了以前我们几乎差点放弃了手中的这支画笔,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又一次的握起它,岂不是某种意义上获得的一种新生,既然我们重新获得新生那么随便画什么都是手中的自由了,因此我想只要尽全力画出一张完美的画奉献给大家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祝牟慈赞同地说:“不错。这也是另一种方式,我们三人都已经各自表达了,只剩你们三人了”。他边说边指着莫桐他们,伊震风和崔卫回也都跟着催促,莫桐就从书下抽出那张写满字迹的白纸对纯文和宣慧说;“那我就占个先吧”。 于是他就照着那纸清声朗诵:‘在升起那远航的白帆时/沐浴的旭日以将海天渲染得浑然一体/年轻的我迎着晨风扬帆起征/仅管我对那瞬息万变的大海一无所知/不知是令海天变色的暴风雨在等待我/还是海市蜃楼的美景让我赏心悦目/但我的目标只有一个---磨练/正因为如此在设计我的航帆时/就废弃了停泊的船锚/并非我不想在远航的途中/寻找养精蓄锐的港湾/但我怕短暂的安逸/消挫我再次搏斗的勇气/我渴望领受生活中战斗的欢乐/置身于战斗的舔息间/聆听海鸥的洒脱之声/眺望日落归海的壮景/触摸大海博大的胸怀/这才是来源于征服的幸福/也许命运的征服者就是常年生活在幸福中/领略了生命的涵义/才会比常人多一份天赋/多一份勇气/多一份灵感/因此我脚踩着庸俗/手握着自信/铿锵的签下生命的宣言/假如有一日我被大海吞没/我将很坦然很欣然/我将大笑将歌唱/因为死的概念已经在我心中泯灭/我已经升华/已经驾弛着我生命的航帆/满载着生活的真谛撒遍人间。’ 纯雯倾神的听着莫桐那抑扬顿挫的声音,眼中泛着明亮的光彩,她很欣赏莫桐那拈笔既来的文思,但她又隐隐的觉得莫桐这些文字是充满了对生活向往和探索,可既然是探索又何必要扯到死呢,她感到这文章不象是颂扬征服者之路,而更象是献给殉道者之歌。 伊震风等莫桐朗诵完说:“很好,语句精练中又有一种浪漫的英雄主义,我想是每个人心里所真正需求的那种高贵的东西”。 崔卫回也跟着说:“阿风别说的那么文皱皱的,总之我觉得不象莫桐以前写的那些病恹恹的文字了,有种新馨的气息也许就是那海风透过纸面吹到看的人的脸吧!” 众人被崔卫回的话引笑了,莫桐也强忍着笑说:“你们别光顾笑别忘了还有两个人物没有上场呢!”宣慧狡黠的一笑说:“我不敢占先就请纯雯先来”。原来她见纯雯没有带什么东西,心想等下看她如何应付这场面,然后仗着自己这张伶俐的口才,也能依样画葫不落人之后。 纯雯对大家说:“是的,现在是该我了,那么我拿什么来比喻新生的涵义呢,卫回的鹰在振振欲飞的动态中表现自我,牟慈的日魄从色彩上给人强烈的启发,阿风的飞鸿划水图把一切都溶入静思里,莫桐的远航把自己勇于探索的精神拟化成白帆,在思维的海洋里自由的航行。这些都让我钦佩不已,可我却认为一个生命只要它能在困境中生存,能以它微小的生命向外界抗争,并顽强的生存着,那它本身就意味着新生-----生命的延续!”说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株不知名的小草绿芽,用食指和拇指轻拈着神情甚是小心虔诚,好象上面有滴露珠生怕抖落下来般。 宣慧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纯雯将绿芽放在桌中央说:“这是秋天的绿芽”。说着她转问莫桐说:“刚才我们在废墟里游玩那里的景色怎么样?”。 莫桐不明白纯雯为什么会这样问,他就回答:“叶子黄了,花败了,夏未秋初的野外就是这样。” “是的”纯雯接着说:“这就是快入秋的天气了,漫漫夏季行将结束,万物都在随着季节的转替而变化,对此大家都适应了毫不奇怪,就象对这常见的普通绿芽,谁也不曾在意,但是你们只要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就会发现在你们所熟悉的环境中,很难看到常见的绿芽。这就是自然法则的残酷,然而我却在无意间发现竟然有这么一株小草在向它抗争,悄悄的抽出新芽。虽然在风里它是显得那么的弱小无助,瑟瑟而抖但那片绿仍让我心喜不已,就像沙漠中的行人看见绿洲般,一时间让我联想起很多很多-----人要是也能象小草般不断地发出新芽替代已经枯黄的旧叶,不停地从旧的自我中走出来成为新的自我,这就是更实在新生。” 祝牟慈听得纯雯娓娓道完就问:“纯雯这就是你的新生”。 纯雯自信的点点头:“在困境中就是希望,有希望就有一切”。 崔卫回感叹说:“我们都是纸上谈兵,那及得纯雯现身说法的好”。 伊震风说:“是啊!我们几个人都是想摧毁一个,再诞生一个,而纯雯却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出发点以在纯雯之下”。 宣慧拍手笑着说:“我可不想跟纯雯争什么社长不社长的,我只不过也想在这里证明一下我人生观点”。说着她从身后拿出张画纸上面是素描,仍可看见涂改后的草迹。崔卫回朝那画‘噫’了声,宣慧懊恼的望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掩嘴偷笑的崔卫回,说:“我知道你笑什么,我这刚学画的人画的是不太好看。但你毫无理由对一个初学者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更不该把自己的快意放在人家不足之上”。 崔卫回被她一说,张着半开半闭的嘴再也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老老实实的听她说下去。宣慧把话锋一转:“在这里想告诉你们,那就是我想学画画这并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早在以前我就很羡慕你们可以将所想所爱的挥豪泼墨于纸,留作日后的纪念,所以心中也希望象你们一样,也许我没有你们对画画那么痴迷,将它视作人生的第二生命,但我只是想能在空闲的时间里,有种可以陶冶情操的娱乐,难道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新生不是指精神上的一种寄托和升华吗,既然如此那我把画画作为点缀个人生活空间的一种方式,来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就不强求自己成为毕加索,高更之类的名家,你说是吗?纯雯社长!”她临说完时调皮的向纯雯笑笑。 祝牟慈说;“宣慧的话毫无造作矫饰,坦白真实是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伊震风说:“宣慧为我们的笔聊书社锦上添花,我真的很不得有那么个象记载历史的史官般的人,好把我们今天所谈论的一切详详细细的记载下来”。 莫桐接着说:“阿风虽然我们没有给我们写传记的史官,但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片砖,每一栋梁和楼外的山风修竹青天白云都会欣然作证,有我们这一群人曾经谈论过一个这么有趣的话题……”。 五 小笨伯初登大雅堂 火焚情惊煞众小子 九月莫桐真的进了报社,而纯雯和祝牟慈他们也开学了,并且就在一个班上。莫桐和他们一直遵守着他们六人之间那个神圣的契约,每周在废墟相聚一次。余下的时间就是在报社里和家中。 进入报社后莫桐才发现校对这份工作却是这么的清闲,本来他还担心自己什么也不懂会搞的手忙脚乱的,不想报社里的庄老很是热情的指教他,几乎包揽了他所应作的事情倒让他袖手旁观了起来,报社里两个老头韩有为和莫子琪,一个言语不多,一个整天笑嘻嘻似个小孩般。唯有副社长贾奉贤让他感到生疏,贾奉贤不常对他开口说话,加上他自己又口拙得很。因此两人一天也说不上五六句话,贾奉贤对其他三人倒是健谈的很,但言语间又有一种逼人的锋利,莫桐感觉到其他三人都对贾奉贤有些惧意,言谈之间都不想与他争锋。 这天莫子琪用力地摔了摔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写不了几个字又没有墨汁了,心中不由恨起这支笔,他刚好写在兴头上手中的笔却又偏偏不凑巧的断了墨汁。他窝着气狠狠地在纸上写了几个带白痕的字迹,差点把纸面都给戳破了,这才放下笔对着对面的韩有为说:“老韩麻烦你把旁边的墨汁瓶拿过来,韩有为听到叫声一侧首,眼睛从镜片后面瞟了瞟向莫子琪,他有些耳背一下子没有听清莫子琪的话,莫子琪见韩有为这个样子,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就用笔尖指了指墨水瓶,另一手指指笔一字一字地说:“我-笔-没有墨汁了,你—给我把墨汁拿来好不好”。 韩有为这才听明白连点点头把墨瓶给移过去,莫子琪把笔帽脱了,注满汁水后把笔从瓶子里取出来,他见笔头还有些汁水沫,便想从前面的那堆本子中撕下张白纸来檫干净。不料刚抬起手,衣袖口却挂在忘了拧盖的墨水瓶上,一用力就带倒了那瓶墨水,顿时黑黑的浓汁从瓶口流出。莫子琪见状大吃一惊忙伸手扶正瓶子,对面的韩有为此刻眼睛却特别的尖,远远的便瞧见一股汁水悄无声息的向自己这边流来,急得也来不及去挪那边上的书本,大叫一声:“喂!老莫你怎么把墨水弄得一桌子都是,还到处流起来。”他这一叫倒让莫子琪更加的慌乱了,两人七手八脚的又要挪东西又要檫桌子,转来转去的忙得团团转。 庄老看见了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这场面煞是难见,他说:“那里来的水满金山,慌得你们俩象两只螃蟹一样手忙脚乱。” 贾奉贤坐得远远的笑呵呵的看着。莫子琪也不答理,急切间又不敢乱撕纸张,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抽出自己的手帕用力的檫桌面,不想那桌面是太滑了手帕一抹东桌面就印出一串向东的墨迹,手帕一抹向西桌面就印出一串向西的墨迹,结果是越檫桌面上的脏迹反而越大了。倒是莫桐想起角落里的废纸篓里有一块海绵,忙取了过来递给莫子琪。莫子琪欢喜得连忙伸手接过将那桌面的水珠一一吸干,弄了好一会儿,韩有为才松了一口气坐在位子上继续手中原先的活,莫子琪却依旧苦着脸,原来他刚才写的稿件已经被墨汁污了一大团,里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就叹了口气把它扔到纸篓里重新写过。对面的韩有为此时口中还兀自念叨着不停,莫子琪耷拉着脑袋无心搭理他。 庄老就说:“老韩你念叨起来跟老妈妈唱家常一样没完没了”。 贾奉贤见方才的闹戏收场了,也就懒得再评论了什么,他顺手把桌上的一张揉成一团向窗外一扔,恰在这时楼下一声警笛响起来一下又一下。他不由吓了一跳自言自语地开起玩笑来:“莫非我扔的纸团扔到交警的头上不成,怎么会这么巧”。他向窗口一探首一下子被下面的景象给看住了,忙向庄老招手唤道:“庄老你过来看一下,这街上要开车展了”。 庄老也就走到窗口向下一看,果真下面的街面有十几辆小车花花绿绿的挂着彩带,从头接到尾在慢慢的挪动,四周的行人都停下来驻足观看,这人流一停就把各种车辆给塞住了去路,只有少数骑技精湛的年轻人骑着自行车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的骑来骑去。韩有为见他们都靠在窗前就问:“是什么东西那么好看,把你们都给吸引住了”。庄老返回位子说:“也不知是谁家死了人,还是在娶亲,办的排场好大有那么多的公家车在街游行”。 贾奉贤说:“庄老好没有水平,这肯定是迎亲的如果是送葬的队伍会有花圈之类的东西”。 韩有为点头说:“看来也应该是迎亲的人家,只是把交通给堵了,不知是车里的人看外面热闹还是路边的人看车里的好奇,唉!人有时也真可笑”。 莫子琪凭着记忆继续写了一会儿,就写不下去不是忘了这个词就是忘了那个字。索性就停下了笔插上话说:“县里不是三申五令的禁止这类游行吗?那一次好象还是胡社亲自主笔写了一篇抨击这种现象的文章”。 贾奉贤嗤笑了声说:“规定是规定,遵不遵守又是一回事,在社会风俗的万有引力影响下,胡社写了一篇文章就可以移风易俗吗!再说能请得来那么多公家车的人家也不是等闲的,哪个警察会发神经真的管起这种事情,就算真计较起来你是扣车还是留人,理论起来还是办事的人缺德,人家娶亲办喜事也要管”。 庄老笑了说:“还是奉贤说得好,分析的精辟,我们国家是的礼仪之邦,每个人都经过几千年文化的熏化都不会做令人令己忌讳的事情,有两句话不是说娶亲和死人的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和人死比天大”。 贾奉贤恩恩连声:“到底是庄老多读了几本道家的书,对世情多一份了解”。 莫子琪说:“都有理,就是出风头的人没有理”。 几人谈得热热闹闹,莫桐却一句话也插不上,他坐在角落里又没有事情可干,只好静静地听他们的话声,翻翻手中的旧报纸,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就象似个隐形人般,空留个人在这里别人却看不见他,而自己却能听见他们在说话,他听久了心里就希望报社楼顶的那个大挂钟能早点响起下班的铃声。 傍晚,张曼文和丈夫,儿子一起用餐时忽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胡自牧闻声抬头一看妻子一副孤孤郁郁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今晚的饭菜不合口?” 张曼文摇摇说:“自牧,我想给我们家请个人,你看好不好”。 “请人-----”胡自牧想了下说:“这样也好,省得你忙家里的事情”。 “自牧,我没?(: ) 梦里废墟 第 6 部分阅读 “请人-----”胡自牧想了下说:“这样也好,省得你忙家里的事情”。 “自牧,我没有那么的娇贵,这个家里的事情也不怎么多,还忙不倒我,我只是想家里能多个人在你们走后,我可以有个说话的伴,此外要出门购买什么什物的,也可以叫她去买,你知道我是不怎么爱出门的”。 莫桐兴奋的说:“妈,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请人,要请谁呢?” 张曼文说:“我也是刚刚才有这个念头,还没有想好请什么人,再说了这请人又不是商场里买东西,想买什么就有什么买”。 胡自牧说:“你就别多想了,我有个朋友是开劳务所的,改天我去看一下,让他帮帮忙找个合适的人来”。 张曼文说:“你也别急着操办这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再说要真的请个可以伴我这个孤魂野鬼说话的人,可能比登天还难,一个不中意还好说,二个三个呢,恐怕就会负你所托之人的美意了,弄不好还夹带出一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 胡自牧宽慰妻子说:“你太多虑了”。 莫桐想起中午在家接的那个电话就说:“爸,叔叔今天打电话来问你,广告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胡自牧皱皱眉头说:“报纸广告只有见缝插针那么点的大地方,而电视台的宣传远比报纸的效果好的多,我还关照过那个台长叫他帮个忙播放下,怎么现在还打电话来”。 张曼文说:“可能是自经觉得电视台时间紧,不如报纸上的字来的时间长久”。 胡自牧就说;“哎----还是我抽个空到他家问个清楚吧!” 胡自牧饭后就去兄弟家里,莫桐在院子里浇花。突然厅内响起了电话的铃声,莫桐忙放下水壶跑进去接电话,一听却是崔卫回那熟悉的声音,就问:“卫回你有什么事情?”崔卫回没有立即回答却问起他有没有吃饭,家里有没有事情。莫桐很奇怪崔卫回何以会突然间罗里罗嗦起来,这不像平时的他,于是就在电话里应他自己闲着没有什么事情。 崔卫回才大起声说:“莫桐你快到阿风家里来一下,阿风今天骑车回家的路上给车子撞伤了,我和祝牟慈都在阿风家里看望他呢!” 莫桐吃了一惊连忙问:“伤得重不重?” 崔卫回也不回答只是催促他早点过去,莫桐心里直嘀咕崔卫回急性子,话也不说清楚就匆匆忙忙挂机。他就去和张曼文说:“妈妈,我今晚要出去一下,看望一个朋友他被车子撞了”。张曼文听了不乐的说:“你又不是医生连夜去看他,也对他的伤势没有什么用,不如改天再去”。 莫桐见母亲有不想让自己出门的意思,就为难的说:“可是我刚才已经答应人家今晚会去看他的……”张曼文想了想说:“既然你已经答应人家了。再失约也不好你就去吧,只是不要太晚回来”。 莫桐获得张曼文的首肯就高兴的出了家门,到了伊家莫桐见到门外停着两辆山地车,心里知道崔卫回和祝牟慈也在里面,便兴冲冲的停好车子走了进去,迎面碰到伊震风的母亲王芷云刚想问伊震风人怎么样了,不想王芷云却开口招呼道:“约,莫桐也来了,那他们今晚就更不会寂寞了,你快进去喝碗花生汤”。 莫桐见王芷云脸上毫无忧容,心里很是纳闷,就跟着走进去一看,只见伊震风好端端的坐着和崔卫回,祝牟慈三人喝花生汤,祝牟慈一看莫桐来了就笑嘻嘻的把他拉着坐下,递给他碗花生汤说:“可把你给等来”。莫桐就说:“你们这作什么明堂,阿风的脚不是好好的吗!干嘛要骗我被车子撞伤了”。崔卫回急忙解释说:“莫桐你别怪我骗你,之所以要你出来是因为阿风的老子到外地进货去了,车行的伙计又都回家,所以阿风就得一个人在店里值班过夜”。伊震风接着说:“我一人怕孤单所以就叫上你和崔卫回,祝牟慈出来陪我过夜”。 莫桐一听是要在外面过夜,不由的迟疑起来。他出门时张曼文还特地叮嘱他要他早点回家,崔卫回见莫桐犹犹豫豫的样子就说;“莫桐你是不是怪我没和你说实话”。莫桐忙摇摇头说:“不---不---我没生气,只是、只是……”。祝牟慈打断了他的话说:“没有生气就好,男子汉那来的那么多的‘只是’”。崔卫回和伊震风又不住的吹耳边风,莫桐无奈只得点头同意了。 几人喝完汤就一齐的出门骑上车往废墟方向骑去,伊震风还捎带些地瓜干和瓜子放在车后座上。行了一段时间就到车行,伊震风就去开店门,大家尾随进去。伊震风将车行里的灯拧开,车行内顿时明了起来,只见沾着油污的修车工具摆放得一地都是,一堆抹布和油桶就放在他们要睡觉的床铺旁边,祝牟慈和莫桐不适的闻了闻,崔卫回也捏捏鼻子说:“阿风你这里的气味太难闻了,我们一点也不习惯”。伊震风用力的嗅了嗅说:“那有什么气味,我怎么一点都闻不出来”。崔卫回就取笑他说:“完了完了,阿风的鼻子功能是不是被汽油味熏失灵了,怎么一点点都闻不出来”。伊震风见他们三人都站在一块没有向前的意思,就说:“你们怎么了,这一点味道就受不了,还说什么要陪我过夜”。 莫桐和祝牟慈对视下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崔卫回却把大腿一拍说:“我们倒不如到阁楼上去睡”。祝牟慈说:“卫回你又在发神经了,我们都到阁楼里睡那这店叫谁看”。崔卫回说:“我们干脆把店门关了,只将里面的灯打亮。这样那些想要做贼的看见了就会以为里面有人,不敢进来偷东西了”。 伊震风左右为难,说老实他也不想在这里睡觉,往日里总是他的父亲和师兄们轮流过夜。现在他想了想觉得崔卫回的主意也不错,就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可刚说完又突然摇头说:“唔----不好,不好。” 崔卫回问:“阿风怎么又不好了,你别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莫桐说:“阿风你是不是怕,晚上有什么过路车坏了,司机会下来叫门”。 伊震风应道:“恩,你不知道那些车子坏了的司机有多心急,他们准会把门给撞破了不可”。 崔卫回说:“你们讲来讲去的不就是开灯关灯吗?阿风你也不想想如果真有车子坏了,就凭你刚学没有多久的技术,可以帮他修好吗?再说真的把灯关了,就有那么巧今晚就有贼来了不成。” 伊震风一听是这个理,就说:“好吧!就到阁楼里睡,你们等一下我拿些东西”。说完了转身翻出几根蜡烛和一只手电递给了祝牟慈,又卷了铺草席和毛毯。崔卫回却跑到杂货堆里拣起四块汽车坐垫的海棉,莫桐问他:“卫回你拎这几块海绵做什么用”。崔卫回说:“用它来当我们四人的枕头,阁楼上的地板硬梆梆的会把我们脑袋给磕痛的”。 祝牟慈笑嘻嘻的说:“还是老崔聪明!用海绵当枕头晚上睡起来确实舒服”。四人说说笑笑就关了店铺,打着手电上了山。 手电的光柱冲到七八米外,光线就四下散开了。而山中的石阶又不宽大,四人不能平行。只得让伊震风打着手电走在最前面,莫桐他们走在后面,几人一路上踉踉跄跄的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阁楼前伊震风把门打开,大家走进去里面黑洞洞的手电照在那里,那里就亮一下,一移动又马上漆黑一片看不着。 祝牟慈说:“莫桐你把蜡烛点着,火机就在我的口袋里”。莫桐从他那里摸出火机把蜡烛点亮起来,顿时眼前一片光明。楼上的耗子被他们惊扰起吱吱有声的乱窜,在转弯抹角处忽隐忽现响起一阵阵的声音,极像似有人走动般,四人原本空飘飘的心都不禁被吓了一跳。 伊震风恨恨的说:“这些死耗子真该养只猫把它们都吃光”。 崔卫回说:“千万别养猫它在半夜里叫起来的声音太恐怖了,说不定耗子没有吃完反而招引来鬼”。 祝牟慈骂道:“你这个催命鬼嘴巴里没干没净,专说一些不吉利的话,小心闪了你舌头”。 四人边说边走上楼,伊震风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下草席,再搬来两张椅子放在草席两边放上蜡烛,几人爬到草席里就取出扑克洗起牌来。椅子上的两根蜡烛的亮光只能照在范围有限的地方,那烛光一晃一晃,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一下长一下短,就如四个幽灵般。伊震风说:“我们打什么牌玩?”崔卫回说:“打升级不好玩,我们不如玩个新鲜的玩法”。莫桐问:“什么新鲜的玩法”。崔卫回说:“我们来摸龟子两副牌合在一起,然后抽出一张牌当龟子。但这张龟子是不能公开,大家把牌摸完后,我们四人就开始轮流抽对方手中一张牌和自己手中的牌配对,配对的牌子放在草席上以此类推,我们的手中的牌就会越来越少慢慢的就会剩下两个人对抽,抽到最后谁手中的那张牌是和龟子相同那么谁就要认输,我们罚他爬地板学狗叫”。 大家觉得崔卫回这个玩法蛮有趣,就兴致勃勃连环对抽起来。不一会儿工夫莫桐和伊震风手中的牌都抽光了,只剩下崔卫回手中四张牌和祝牟慈手中三张牌,两人的眼珠子各自的盯着对方,终于祝牟慈从崔卫回手中抽出一张红桃七跟自己手中的红桃七配对,这样他手里的牌只剩两张牌无论如何自己的胜数都是很大。崔卫回又从祝牟慈手中抽出张黑桃A,不巧他的手里没有另一张黑桃A,他暗暗思量这张牌很可能就是龟子的牌数,于是就把手中的牌重新的洗了下。祝牟慈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也猜出刚才那张牌就是龟子牌,心里惦惦不安的从崔卫回手里抽回一张牌,一看正巧跟自己手中的牌成对,连忙将那对牌放到席子上。这样一来他是赢定了,无论崔卫回把自己手里最后一张牌抽去成对也好,他手已经没有牌而崔卫回还是有张单牌这样结果就很明显了。 果然,崔卫回苦着脸亮出自己手里最后一张黑桃A,莫桐拿出自己保管的那张龟子牌一对正好是对黑桃A就说:“大家腾出点空地来让老崔爬一圈”。大家哈哈大笑的挪移开,崔卫回无可奈何地就地学着狗的样子草草的爬了一圈。四个人又重新玩了起来,结果是伊震风和莫桐也相继爬了一圈地。玩了几回牌莫桐就说:“喂,我怎么越玩越觉得这楼上静得可怕”。伊震风也说:“这楼上本来就静,而我们抽牌时又不怎么出声,玩久了突然转头望下背后又黑又空,心里真的有点怪怪的感觉”。祝牟慈说:“那我们就来玩吹牛皮,这样总会热闹点吧!”崔卫回拍手说:“好啊!抓龟子靠运气我输了,吹牛皮靠胆大我可不怕谁!” 原来这吹牛皮有个特别的玩法,那就是四个人中由一个持有红桃三的人开始叫牌,叫的牌全都背在上,放在草席上不公开张数也不限。口中叫的牌跟手中放在草席的牌可真可假,比如两副牌有八张红桃八,你可以将别的牌冒充成红桃八投放下去。别人也可以跟叫牌往草席里投牌,这个过程中如果有人提出异议,要检查那刚投放下的牌是否与你口中所叫的牌相一致。要是叫的牌跟放下去的不一致,那么你就得把你投的假牌全部拣回去,这其中还要包括别人先前蒙混过关的假牌。反之如果查牌的人查的牌是你投放的真牌,他就得如数把那些牌拣回自己手里。 四人照着这个规矩玩,楼上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崔卫回红着脖子,嘴里又嚼着地瓜干嘟嘟囔囔的发音不清,几叫牌竟都让他先把手里的牌叫完。伊震风,祝牟慈的情况稍好些,倒是莫桐叫牌谨慎放假牌的时候动作又迟疑,故常被人检查出来结果是手里的牌越来越多,每次都是他输。玩到最后一回,莫桐看看他们手中寥寥无几的牌数,再掂掂自己手中厚厚的扑克牌料想自己也赢不了,就把牌往草席里一扔打了个哈切说:“我不玩了,人好困好想睡觉”。祝牟慈不依不饶的说:“什么好累,我看你输怕了想赖皮!”莫桐被他说破了,就红着脸指着蜡烛说:“你看蜡烛都快烧到头,时间真的不早了。”伊震风三人一看蜡烛真的烧到只剩一下节了,就把扑克整理好放进盒子里。崔卫回说:“我们真的就这么睡了?”祝牟慈白了他一眼说:“不睡觉,你难道还要守岁不成。” 崔卫回还想说什么,突然间觉得手臂一阵痒痛,低头一看却是个带白斑的长脚蚊子正伏在上面吸血。他轻轻的扬起右手,猛地一拍傍边椅子上的一根蜡烛被他的掌风一带,应声而灭。阁楼里的光顿时暗了许多,祝牟慈埋怨道:“你好端端的干什么把蜡烛给打灭了”。崔卫回捂着手臂说:“刚才有个臭蚊子叮得我好痛!” 三人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入秋的时节竟还有蚊子,一起的凑上去看个明白。崔卫回把手掌摊开,那手臂被打地方显得红红的,当中有一个小黑点显然蚊子已经是被打成肉泥了。崔卫回把它拨落下来,这时伊震风“咦”了声,拉住崔卫回的手说:“老崔你手心里怎么还有只蚊子呢?”莫桐和祝牟慈也细细的看了看,只见崔卫回的手心里真的映着一只蚊子的影迹,而且豪发分明。崔卫回把手移到另一根蜡烛前看了又看说:“真奇怪,我打了下这蚊子怎么它就映在我手心里了。”祝牟慈开玩笑说:“老崔这下可不好了,你把它的肉体打烂了,但它的灵魂出窍却钻进你的手心里,今夜你可要做恶梦了”。 崔卫回半信半疑的把手搓了搓,一看还是有点痕迹檫不去,就说:“不会这么灵吧,它又不是人死后会灵魂伏身……”。他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望着莫桐和伊震风,祝牟慈,他的话让大家都联想起废墟曾有过人鬼伏身的可怕传说。这时那支蜡烛也突然闪烁不定起来,忽前忽后左右摇摆像似有人躲在不远处对着它在吹气。几人面面相虚地望了下蜡烛,都一声不吭的各自躺下拉起毛毯蒙头睡去。 在烛光中整个大楼都似乎在摇摇欲坠,不一会儿屋内的光一下子增亮了许多,迅而又转弱最后颓地灭了。半夜里山林夜宿的鸟不知被什么东西惊扰,一声两声的叫起来,夹带在山风中如诉如泣不时传入阁楼里。莫桐虽然头枕着海绵,可是手脚都还是隔着草席接触地板很不舒服,难以睡得安稳。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祝牟慈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便索性睁开眼睛可眼前还是漆黑一片,跟闭上眼睛毫无区别。 他强行闭下眼睛,好一阵子迷迷糊糊中莫桐恍如置身在一片红光之中,满地的火球,到处的烟气腾腾,一根根的房柱燃烧着无声地倒下。奇怪的是自己身处在其间,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灼热,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莫桐看着这没有一点声响,可是又火势威人的场面,心里不由徨急起来。在一间间着火的房间中茫然的走来走去,他希望能遇上一个人也好,可是这里空荡荡的人好似都走光了。他猛的大声呼唤起来,可喊出的声音竟连自己也听不到,傍边不时有整栋的房子烧着烧着就塌陷下去,溅起无数火花。 莫桐焦急的四处张望,他看见远处一间似乎还没有着火的小屋,忙跑了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那小屋的屋檐以及窗户上也已经窜上火苗。惟有门前一副匾清晰地写着“兰因轩”,字体俊美飘逸。两扇门悄然掩合着从中间的缝隙里透出点亮光,他信手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明堂上两根红烛拉着长长的火焰,正堂壁贴着大大的喜字有龙凤相缀在两旁。大堂上端坐着一位女子,一袭红衣,容貌婉丽动人,一副气息安详似乎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莫桐不由被她的风情迷惑住了。屋顶偶尔漏落下的两三点火星,才让他想起外面熊熊的大火。他大叫几声又没有声音,急得用手在胸前比画起来。 那新娘抬起头站起身来,两手无力地掺扶桌角,眼睛直直勾勾的看着莫桐,脸上流露出即欢喜又不忍的复杂神色。嘴唇轻轻的合动似在诉说什么,又好似在催促着他离开这里,她那种离离怨怨的眼神象是有千均重力般压在莫桐的眉头上,使他的心中沉沉欲摧。忽然间整个小屋摇动了下,震落不少火花。他急忙跨向前去想拉着她一起跑出去,可是无论如何自己伸出的手臂总是她离一指之遥,怎么也够不着她。好似自己每进一步那新娘和整栋房子就虚虚幻幻地往后移一些。莫桐不死心,大步向前奔去。那房子便飞速地向后倾,轰隆一声巨响从凝重的死寂中传出,一时刺穿整个时空。房子飞崩离析化成无数白柔的飞絮,间隔在两人之间如梦如幻。莫桐伸手拂也拂不开眼前飘来荡去的飞絮,望着在絮花中渐渐朦胧模糊起来的新娘,神情哀伤的睁着泪眼无助地向他挥手,慢慢的消失在一片白絮中。莫桐忍不住的悲声呐喊起来…… “喂—喂---莫桐你怎么?”被莫桐梦里叫声惊醒的祝牟慈,翻身起来摸出打火机把蜡烛点亮。伊震风和崔卫回睡在另一头也醒了,都起身关切的问莫桐发生什么事情。莫桐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朝四周望望才发觉只是南柯一梦。他疲惫的向他们说:“没什么只是刚才作了个恶梦”。三人见是虚惊一场,就又倒头睡去了,不一会儿天就大亮了。 莫桐患得患失的回到家,心里一直忘不了那个扑溯迷离的梦。一有空闲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梦中那漫天飞絮和离怨的眼神。张曼文很是生气莫桐不告知她,就擅自在外面夜宿不归。昨夜她一直静不下心来,夜以深她仍不时的侧耳聍听院落里是否有莫桐回来的脚步声。胡自牧却对此不太计较,就安慰妻子说:“莫桐肯定是被朋友留宿,他这么大又不会跑丢了,你不必太操心。”现在莫桐回到家,张曼文仍着实的把他数落了番,莫桐知道理亏也不敢吭声,就随胡自牧上班去了。 报社里,胡自牧让莫桐将庄老唤到自己的办公室。昨天他去胡自经家问个究竟,原来胡自经不但要在电台作广告,也想在报社上搞一张报道皮货的文章,胡自牧不好托辞就应允下来。他此时又有杂事缠身便委托庄老代一篇文章刊在报纸上,庄老对胡自牧交代下来的事连忙答应下来,就告辞出去了。 胡自牧把也要走开的莫桐叫住,吩咐他把门带上后说:“莫桐以后你份内的事情,要尽量学着自己做,不要过多的劳烦他人。”莫桐知道父亲是指庄老他们帮自己做校对方面的事,就说:“爸爸,我也没有要他们做,是他们强自要帮我做,倒让我有时闲着了。”胡自牧沉下脸说:“他们帮你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做,因此你更要勤快些嘴甜些,平日里有些的细碎的事比如打扫卫生,倒水冲茶之类的你要抢着做才行。”莫桐无声的点点头,胡自牧也不想过多的责怪儿子,他知道莫桐并不是懒惰才不去做这些事情,而是不晓得去做,他对儿子在为人处世这方面的应变之道是如此的稚嫩,不由的担心起来,他想到这就挥手把莫桐打发了出去。 莫桐自从父亲说教过后,每次去报社都提前了点时间,看看报社有些什么事情是父亲示意他做,他都一一照着做。但是他渐渐的觉得报社里气氛让他很不适应,让他感到一种闷。这种闷又截然不同于暑假期间居在家中对未来不可预知的闷。他私下就感到表面上报社编辑室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客气,可是只要一转身那种客气就会马上消失掉,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交往间常提应酬两个字的涵义。相比较而言他倒是更愿意与伊震风他们相处在一起,那是种无拘无束,说话不必思前顾后的放松。他把自己的感受对伊震风他们说了,伊震风他们反而笑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九月的雨下得很轻柔,这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全没有夏天的雨那样来的突然,下得那样的暴躁狂怒。九月的雨落在地上看不到一点儿的水花,只是地上的湿色越来越深。莫桐伸出手指沾了几滴,一阵凉意从手尖传至心中,感觉是那么的令人惬意。大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在莫桐眼前一晃而过,他撑着伞在雨中慢慢的行走。 “莫桐---”一声轻唤。 他停住了脚步回身一看。一个长发齐肩的女孩在朝他微笑,是纯雯。莫桐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她,心里有些意外又带着一丝欣喜。 “你这么早就去报社吗?” “不早了,你不也是现在就去学校!” “本来我也不用这么早去学校,只是刚才从家里出来想到一个同学家玩一下,然后一齐去学校。不巧中午不知道她们全家都去哪了,家里没有人我只好一个人去学校。” 莫桐羡慕的说:“你真好,可以自由的安排时间,想去哪就去哪。” “怎么你不自由吗” 莫桐笑笑不答,纯雯望着他,心里很费解莫桐的性格为何会与活泼,朝气,青春等字眼绝了缘,也许只有在古阁楼上他吟作他的诗歌时,才会显得灵气十足。两人走了一段路,莫桐指着不远处一间咖啡店说:“纯雯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到里面坐坐。”纯雯点头答应了,两人进了那家咖啡店,里面没有崔卫回的‘旧屋’装饰豪华宽敞,七八张桌子井然有序的排列,上面铺着素花格的餐布,柜台上站着两个女子在闲聊,见到莫桐和纯雯走进来。其中一个就问他们要些什么,莫桐探询的看下纯雯,纯雯就对她说:“来两杯热咖啡吧!” 莫桐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和纯雯坐了下来,不一会儿那女子就把咖啡给他们端了上来。两人面对面的品着咖啡,一时间都找不到话题聊,目光一触又迅速的避开,情形好是尴尬。莫桐心里鼓足勇气想问下纯雯在学校的一些趣事,可又觉得这话头太过于老旧,支吾了半天才说:“唔----这,这咖啡蛮好喝的是吧?” 纯雯正摆弄手里的杯子,耳旁忽听得莫桐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心里很想笑只是强自忍着,她知道莫桐的脸皮子嫩不经羞。她侧头看见窗外一个小女孩挽着母亲的手,时不时的趁母亲的不注意,越出伞外玩弄外面的雨水。那年轻的母亲把小女孩硬拉回身边,不住地俯下身对顽皮的女儿轻声呵斥。纯雯看在眼里想起自己天真无暇的童年时光,心中忽然冒出个问题:“莫桐你留恋自己的童年吗?”莫桐说:“恩,谁会不留恋童年,可惜童年就像流水般的一去不复返了。”纯雯说;“那你可以讲一二件小时候的趣事给我听听。” 纯雯的这句话让莫桐勾起他以往的回忆,小时候的事儿一桩桩的浮过眼前,自己的童年到底是怎么样度过:葡萄藤架的石桌凳,竹篱笆围成的花圃,刻有自己名字的梧桐,还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花间小道,孩提时无数脚步的全都烙在上面。还有什么……莫桐努力的搜索着记忆,半响才说:“纯雯你可知道我的童年在那里度过的吗!在一个美丽的庭院里,那里有花有草有树还有各种昆虫蝴蝶,我妈妈就在那院里教我背诵意境优美的唐诗宋词,讲义深奥的古文。晚上我困了她就编着歌儿守着我睡去,可以我自小喜欢文学就是受我妈妈的影响,而我那些花草树木就是伴我成长的无言伙伴,直到我长大去上学后,方始跨出这院子,但这也没有改变多少,除了延伸上学放学的路外,我的时光仍旧是在庭院里度过,我妈妈不高兴我到别人家玩,也不喜欢别人到我家玩。” 纯雯难以理解莫桐的童年是在一个院子的范畴里度过,而且没有孩提的小友,没有精巧的玩具。她脱口说:“莫桐你不觉得你这个童年像似幽禁吗?” “幽禁----”莫桐的眉头微微的一颤,他的精神全都停顿在这个字眼上,许多年来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字眼,他不由困惑起来,纯雯这个说法太刺心了使他无法接受,他说:“不----纯雯那不是幽禁,你知道吗,在那院落里我妈妈自始自终的陪伴在我的左右,而那满院的花木在我眼中都充满灵气,每当我有什么委屈,什么心愿。我就会偷偷的的跑到无人处对着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细细的吐露心中的一切,那种倾诉完了的感觉是种奇异的通灵,这是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纯雯静静的听着,心里却暗暗的想像莫桐的母亲来,听宣慧说她是个令人畏怕极有威严的女子。在可莫桐的口中却无异是他心中的神,完美得近乎无暇,但是无论如何一个过着近似把自己封闭起来生活的女子,绝对不能用一个尚静的性格来解释。她忍不住的问:“莫桐你的妈妈为什么不爱出门,为什么不喜欢与人往来。”纯雯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她实在很想知道下原因。莫桐有些讶然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他吃力又费神地说:“我妈她身体不好对外面的气温变化很敏感,所以很少出门,其实她人很好,有时间你来我家玩的话,你就可以知道我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厅里端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竟是葫芦巷里那个白白胖胖坐下来宛如肉墩的吕二婶,另一个四十来岁上下的陌生中年男子一脸的胡子碴,精神显得有点委焉正褛着身子一口一口的吸着烟,他的食指和中指被烟熏得黄黄的,那个女孩就垂着双手站在他的身后。胡自牧夫妇就坐在他们对面与他们交谈着。此时,张曼文瞧见莫桐走进来就把他唤到自己身边问:“怎么大老远的就听到你声音了,让你去买的小锄头买来吗?”莫桐说:“妈妈,我把城里的铁铺都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你要的那种小锄头。”张曼文说:“哦---可能是没有那么小的锄头买吧!”胡自牧问道:“曼文你买什么小锄头?” 张曼文笑了说:“现在是秋天了,花圃里的土都干燥变硬。我想给它翻翻土又怕从二嫂那里借的大锄头不好使伤了花的根,就吩咐莫桐到外面买一把小一点的锄头,谁知道没得买。” 吕二嫂插口说:“曼文你身子不好,还折腾那庄稼地里玩意干嘛!” 张曼文说:“闲来无事随便弄弄花草,打发打发日子。” 那个中年男子打量了下莫桐然后对胡自牧:“自牧这就是你的孩子呀,看来都跟你差不多高了。” 胡自牧:“福田大哥你别看他个儿高高的,其实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很。”说着他指着那男子对莫桐说:“莫桐这位是你在乡下远房的李大伯。”莫桐听了靠上前对他打了声招呼,那男子点头笑笑示意。莫桐趁着他和父亲说话间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见他看向自己就把头垂了下,避开他的目光。 李福田干咳了两声,看看四周。他手里的烟头将息灭了,却不知往那里放才好。胡自牧看见了忙把烟灰缸给他拿了过去,李福田把烟头往灰缸一摁沙哑地说:“自牧,昭儿的事情就拜托你和弟妹。”胡自牧说:“福田哥你放心,我和曼文也就是一个儿子,将来我们会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对待昭儿。” 吕二嫂拍拍他的手背说:“福田你别担心了,我们吕李胡三家说起来上代还是有些姻亲,自牧和曼文肯定会好好照顾昭儿的,再说我做这个介绍人还会不把谱儿摸清吗,不是那种人家我是不会撮合你们。”李福田忙点点头说:“是的---是的,我怎么会不相信自家人,只是昭儿还小不太懂事,我怕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如果不是家里弟妹多的话,我也不会急着让她出来做事情。”张曼文说:“大哥,其实我们家也没有什么事可做的,只是一些家务而已。偏偏又是我这个身子骨不争气,多闻些油烟味头就会晕。另外他们父子一出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怪冷清的。所以才会想找个人一来帮下我做做家事,闲着无事就聊聊解闷。再说昭儿这个孩子我看了也蛮喜欢,你就当她是在我家做客。” 莫桐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纤弱的女孩是母亲要雇请的人,看来她是要在自己家里长住了,莫桐一想以后家中将平白多出个人来,心里不觉得一阵欢喜。李福田听张曼文这么说心里感到宽慰许多,说:“昭儿她初中毕业本来是考上中专分数线,可是家里被计划生育的人折腾几回,已经给掏空了,就拿不出那么的钱来供她上学,再说我听人家讲这中专又是不包分配工作,就是读出来也还是要自己找工作,所以我让她不要去读了。” 吕二嫂说:“福田他家前几年为了生个儿子接香火,被乡里罚了好几次的钱,而且每次偷生时就得躲在亲戚家,地里的农活都误了。家里又没有什么别的收入,因此家底很薄,昭儿是他家的老大,这孩子很听话,也想早点出来做点事情帮下家里。”李福田说:“一开始,她在家里闲着,后来她的一些同学约她一起出去到外面打工。可我没有答应,因为她那几个同学在外面都是有亲戚可以投靠的,而昭儿一个在外面举目无亲,要是被人欺负了都没有人帮她。” 吕儿嫂说:“可不是现在在外面打工乱得很,我跟你们说呀,现在流传了这么一句话,说是男的打工挣的是臭蛋,女的打工挣的是香蛋。就是说在外面打工女的比男的好挣钱,可挣的是什么钱,脸蛋好的被大老板包了起来,脸蛋差的做野鸡。去年,娘家村里有一对姐妹,妹妹先出去一年后回来就是穿金带银洋气的不得了,还把她那个结了婚还生了小孩的姐姐带出去,说是去赚大钱。就在村里人眼红得很时,那两姐妹突然回来,一起吊死在河边的柳树上,眼睛凸得大大的舌头也拉得老长老长。听说是在外面染上了见不得人的病没得治了,才一死了事。村里人这才知道她们挣的是什么钱,天天把她们的事情当成笑料在村头村尾讲,搞得她家里都不敢出来跟人说话。” 莫桐见她嘴巴一张一合的那些话几乎不用经过大脑的思考,便一呼啦的编成歌唱出来,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莫桐却极不喜欢她说话的腔调,就说:“那也未必出去打工的都是这样子,报纸上常说南边的什么工厂招不到人,什么公司要什么样的人才,可见外面的机会也很多的。”胡自牧转头对儿子说:“你懂什么?你以为凭着你在报纸上看的只言片语,就以为外面打工真的有那么容易。”莫桐被父亲抢白了一句,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乖乖的站在母亲身后。 吕二嫂接着说;“自牧你是办报纸的人,知道个中的道理,自然是一比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妇人多,你说是不是。”胡自牧说:“二嫂,你说的那事情本来就是社会上一种现象,其实这也很自然。社会本然就是大染缸,白的人进出会变成黑,黑的人进去会变成白,变多了就成五颜六色,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吕二嫂哈哈大笑说:“到底是读书人聪明,见多识广。我讲了一大箩筐也不及你三两句就点拔得清清楚楚。”李福田也随声说:“这世道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的怪,像我们这些没有读多少书的人,懂得也不多,一天到晚只知道埋头在田地里,可是忙来忙去总是像水中捞月般的徒劳,到年关一合计,才发觉一年挣只够维持一家的生活,一点也不多余。” 张曼文问:“李大哥你们除了口粮田外,不是还有自家的果树和竹山吗?” 李福田苦笑下说:“弟妹你不知道啊!这年头是饿不死人的,可粮食的价格也不好,如今乡下人除了种些够自己吃的,也不怎么愿多种田。至于果树山,我这几年承包了几亩山地,可是种的那些果树收成好的年头倒不如收成不好的年头。”张曼文不解的问:“这是怎么回事情?”李福田说:“果树收成好摘下来的果子堆积如山,可是没有销路。家家户户都往城里挑,结果反倒是卖的人倒比买的人多,价钱一跌再跌。有些户人家干脆就让它烂在树上,或是拿回家去喂猪。那个收成不好的年景,价格倒是偏高只是没有多少买的。”胡自牧插过话头问:“福田哥听说这几年的竹笋的价格倒是蛮好,不知道你家有多少竹山?”李福田听了这话方始露出笑容说:“咳!我家也没有多少竹山,但年年买竹挖笋的收入,刚好补贴给我那几个还在读书小孩的学杂费。自牧,农村里就是这么回的事情,你说差也不会让你饿死,你说好也不见得有多宽裕,马马虎虎凑合着可以过就行了。” 几人聊了会,吕二嫂就要起身告辞了,胡自牧连忙说;“你们先别走,留下来吃顿饭吧!”吕二嫂摇摇手说;“不要了,不要了,我临来时已经叫我家的吕二把饭菜准备好了。李福田也说:“自牧,别客气了,以后昭儿在你这里,我们就会一家人一样常走动,还怕少了这顿饭不成。”胡自牧夫妇见是如此,也就不勉强了。就起身相送他们,李昭儿紧紧的挽着父亲的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着转,莫桐站在一旁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时涌上心头,但他又实在是记不起在那里见过她。 等他们走后,莫桐拽着张曼文的手偷偷地问:“妈妈那个叫昭儿的女孩子,真是我们家要请的人吗?”张曼文点点说:“不错,那天你爸爸在街上遇到吕二婶,闲聊起来就说我们想请个人,那二婶就说她乡下有一门亲戚的女儿,读书毕业后呆在家里,不知道我们中意不中意。后来你爸就让她带来看看,不想,我跟那女孩子挺有缘的,一见面就喜欢上她了。” 莫桐笑了说:“妈妈你跟她有缘,我也跟她眼熟得很。”张曼文白了儿子一眼说:“你又说糊涂话了,她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怎么你会没有由来就眼熟起来。”莫桐急忙分辨说:“妈妈,真的我刚见到她时,就有一种感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我们在那里曾会过面。”张曼文苦笑不已:“莫桐你不要一天到晚的有那么多感觉好不好。”莫桐嘿嘿的傻笑了下又问:“妈妈,刚才吕家二婶说我们三家原来是有亲戚,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这是真的吗?” 张曼文点点头说:“这倒没有说错,吕李胡三家上代是有些渊源,你曾祖父有个妹妹嫁到巷口吕家,胡吕两家就成亲家了,后来你那个姑太婆生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那个女儿就嫁到一个姓李的人家,也就是李昭儿的奶奶。论起来他们吕李两家是姑表亲,自然是会走近些。和我们胡家便隔了一层,再则三家的长辈大多不在世了,就更少了层牵连,越发的生疏。还算是吕家与我们同在一个里巷住得,会互相通气,彼此有些往来。常言道一代亲、二代表、三代隔路走形同陌路人,更何况你和和这个小丫头是第四代了,你自然是不知道会有这么一门半生不熟的远亲”。 莫桐开玩笑说:“妈妈还好我和她是同辈,要是我小她一辈又或是她大我一辈的话,岂不是我要叫她姑姑或是侄女了,那不是太有趣了嘛。”张曼文说:“你别净跟我贫嘴,以后她进来住的话,你可得给我仔细点,不要矜性气使,不要傲上陵下的欺负人家。”莫桐急忙说:“妈妈看你说到那去了,我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呆霸王吗?现在家里多出一个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想我又无哥又无妹,孤老头一个。现在平白的冒出个小表妹,我自会百般的让着她,有好玩的尽让着她先玩,有好吃的尽让着先吃,事事都会随着她的性子,半点不拗着她。” 张曼文被儿子说笑了就说:“你是妈妈的乖孩子,妈妈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类呆霸王。妈妈只是怕你们两个小孩子少不更事、不识大体。会为一些小事情拗气,你是没有什么的,但人家一个丫头寄住我们家难免会怯生孤弱,或是将来和你冲撞了什么事情,一赌气跑回家。不知道的人还说是我们家做大人的苛刻严酷,委屈了人家小孩子,传扬了出去自是家声不好,于你父亲难堪。”莫桐满口答应了下来。 进了大厅,胡自牧就把莫桐叫住说:“莫桐刚才大家在大厅里讲的话你可曾听懂?”莫桐不知道父亲所指的是什么,只是把头点了 (: ) 梦里废墟 第 7 部分阅读 进了大厅,胡自牧就把莫桐叫住说:“莫桐刚才大家在大厅里讲的话你可曾听懂?”莫桐不知道父亲所指的是什么,只是把头点了点。胡自牧又说:“如今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混碗饭吃有多难!要想找一份好的工作更难!你就比一般人幸运多了,因此你更应该好好的珍惜一下你目前的这份工作,要加倍的努力才行”。莫桐应道:“爸爸,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胡自牧说:“你别先应得那么快,你到底会什么,我心里还会没有底吗,你光有决心还是不行的,还要有些技巧……”胡自牧很费神的琢磨词句,他很想把一些做人做事的窍门,精练成一两句短短的话语,尽可能的灌输给儿子,好让他尽早的领会当中的精髓,让他在自己人生路上少走些弯路,少受些碰撞。可是想来想去一时半会,胡自牧也搜罗不出什么恰当的语言,心中一烦就说:“我实在是对你有些不放心啊!”说着挥挥手把他叫走。 张曼文就说:“自牧你别老是不苟言笑的对莫桐训这训那,搞得他一见你就怕。”胡自牧皱皱眉头说:“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子吗?实在是莫桐太不争气了,就说他在报社里屈指算来也有一段时日,可他还是怯怯生生的跟个门外汉一样,跟编辑室里的那些人一天到晚的也说不上几句话,就是说了话他的舌头就像似截短了般吞吞吐吐,你不见了倒好,见了心里就恼火。看看人家宣慧活蹦乱跳的多有生气,胆子也大不怕生,人家还是个女孩子……”。胡自牧大发一顿牢骚。 张曼文耐心的听着,丈夫的话让她心生忧虑起来。良久,她从嘴里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来:“这孩子就是内向。”胡自牧接着说:“大千世界什么人我没有见过,内向-----人家有些也内向,但那叫绵里藏针,柔中带刚,莫桐的性子里有些什么针,什么刚啊!”张曼文懊恼的说:“你倒是知子莫如父,把他看透,看绝了!他既是这么的没有出息,你这个做父亲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胡自牧知道妻子是嫌自己说过头了,就说:“曼文你别那么护短,我只是说说而已。”张曼文就闭口不再说下去,她刚才也是说些气话,可缓过气来一转想,又觉得没有必要生这个气,父亲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怎么就这么的敏感拗性。她越想越感到自己的不是,胡自牧说她护短她不再争辩,只是把话头一转聊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六 桃花颜惨遭玉蝶劫 神秘客算卦情人相 胡家静静的添了个人,原本平淡如水的生活漾起了微微漪涟。莫桐极想和那个纤纤女孩熟稔起来,但那女孩子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他。三秋的天如小孩子的脸一样变化无常,前几日还显得阴冷的天,突然却变得燥热起来,一轮红彤彤的太阳高挂在天上。张曼文就吩咐昭儿把卧室里窗帘布褪下来洗洗。 昭儿将那厚重的窗帘布仔仔细细搓洗了番。不经浑身出了一通汗,就脱了外套穿件单衫,拎着窗帘布到院里去晾晒。不料那竹竿放得太高了,昭儿力小个子又够不着,几次都没有把窗帘布甩上竹竿。莫桐刚好撞见,就走了过去帮她一起晾了上去。昭儿气喘嘘嘘的也没有和莫桐说声谢,只是低着头的将那窗帘平整拉直。 莫桐有心和她搭话,就趋上前去,可未曾开口就窥见昭儿那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件明明晃晃的物件,细看一下却赫然是自己身上常挂着那只玉蝴蝶。前段时间天气凉了,他添衣物的时候嫌玉蝶会勾着衣服,就让母亲给收着,难不成母亲私下又转赠了给昭儿,莫桐满心狐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玉蝶。 昭儿虽然侧着身的拉窗帘布,却也从眼角的余光里觉察到莫桐在盯着她看,她初始还以为莫桐有话要说,半响也不闻他出声,只感到他目光灼灼。便暗思他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真真是膏粱子弟天生下作。她想着便把那布角用劲的朝莫桐那方向一提一荡,只听‘哎’一声那布角把莫桐打得满头满脸的水珠。昭儿却作没有听见,一转身轻飘飘的走开了。 莫桐回过神来,就飞快的跑进母亲的屋子里。张曼文乍见莫桐一头一脸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还以为他是跑到那里瞎闹出一头大汗,却听莫桐急促促的说:“妈妈你是不是把我的玉蝶送人了。”张曼文说:“你说什么糊涂话,我那里把玉蝶送人了,还不是给你好好收藏着。”莫桐就说:“可是我刚刚看见昭儿脖子上就戴着我的玉蝶,是千真万确的-----我发誓!” 张曼文见儿子说得那么情切,不像似闹着玩的,不由也疑心起来,就把那藏玉蝶的匣子找出来打开一看,只见那只玉蝴蝶好端端在里面。就嗔怪莫桐说:“你是鬼闷头了吗?玉蝶不是好好在这里,你刚才是怎么看人家的,还好没有声张,否则错怪了人家看你怎么收场。”莫桐看见自己平日里随身佩带的玉蝶果真还在匣子里,就更加迷糊的说:“妈妈你要相信我,昭儿脖子挂着的真是和我一模一样的玉蝶,如果我扯谎,你把我的舌头拔出来,如果我看错,你把我的眼睛当球踢。”张曼文见儿子赌咒设誓,就止住他说:“你莫急噪,我们家的东西没有丢失就好,昭儿的那只玉蝶,呆会我有空去看个究竟。”莫桐听了就不做声了。 昭儿回身不见莫桐的踪影,暗自心想莫不成他跑到他母亲那里打小报告了不成。若真是那样的话,且看看他的母亲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若真是那样的话我就不做了,到舅婆那里去住。昭儿是个心性清高的人,她打定主意也就无所畏惧。 等到张曼文唤她的时候,她便一副镇静的样子从从容容的到了张曼文的跟前,不料张曼文却和和气气的问她:洗东西怎么不用洗衣机,这么忽冷忽热的天脱了衣服莫不要一不小心感冒了”。昭儿见张曼文没有问罪的意思就说:“那窗帘布又重又厚实用机器洗,洗不干净还耗水,不如手洗的好”。张曼文就笑着说:“真是个好孩子,难得你这么的细心。” 张曼文趁着说话时特别的留意看了看昭儿脖子,见她脖子里真的挂着件玉佩的东西隐在内衣里。就说;“咦-----昭儿你脖子里挂着的是什么,给婶娘看看好吗?”昭儿听了就褪了下那件玉蝶说:“也没有什么,是我奶奶给我的,说是趋吉避凶的东西”。张曼文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端详,只见那玉碟色泽圆润光滑,样式如她家的一模一样栩栩如生,方信莫桐没有看走眼。 昭儿见张曼文是这么有兴趣的看着这只玉蝴蝶,就当是张曼文是喜欢上这只玉蝶,便说:“婶娘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就送你吧,反正是小物件的东西又不值钱。”张曼文递还她说:“这是你家大人送给你的吉祥物,是大人的一片心意,你怎么可以把它随随便便送人呢!莫说我家也有这类的小物件,就是没有我也不会收下,你还是自己好好的藏着吧,莫要弄丢了。”昭儿听说她家也有这类小玩意,只当也是那些玉配之类的东西,那曾料到她家也会有一只一摸一样的玉蝶。 待到胡自牧下班回来,到了屋里张曼文和他闲聊时,就说起了这桩事情。胡自牧听了啧啧称奇说:“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张曼文听了丈夫这话里有话就问:“你莫不成知道昭儿那只玉蝶的出处。”胡自牧说:“那只玉蝶原本就是我们胡家的,与莫桐配的那只是成一对。先前我那位姑婆出阁嫁到吕家的时候,我曾祖父就将一只玉蝶陪了嫁,另一只留给我祖父。我想到吕家的那只玉蝶必定是姑婆的女儿嫁到李家时带去的,所以才会传给昭儿。” 张曼文打趣说:“上代的这些隐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胡自牧说:“还不是当年破四旧的时候,抄家抄得厉害。我挂着那只玉蝶被同学讥笑,就打算交公。被我父亲知道了给臭骂一顿,然后将这玉蝶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后,就把玉蝶给我收了回去。他怕我这个败家子把这个宝贝玩意给糟蹋了。后来我们有了莫桐,才又拿出来让他自小挂着。” 张曼文笑了说:“我若是早知道这对玉蝶的出处,刚才昭儿说是要送我,我就厚着脸收了下,来个完璧归赵,岂不是应了了那句分久必合的老话了。”胡自牧大感兴趣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可以买一个值点钱的东西与她抵当,而那只玉蝶又可以成双,这不是两全其美嘛!”张曼文啐了他一口说;“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亏你还当真起来。什么传家宝不传家宝的,就是它价值连城,我们也不能昧着心去哄骗她一个小女孩”。胡自牧没意思起来,只得在一旁陪笑。 却说莫桐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自从母亲那里得知了这对玉蝶的故事后,便向母亲要了自己的那只玉蝶挂带上,一心一意想和昭儿的那只比较比较。这日饭后无事,他走到院子的小道间当头就撞见昭儿迎面走来,昭儿看到莫桐就在前面,就把头一低身子靠路边灌木丛一侧走。 莫桐说:“你停一停。”昭儿站住了问:“什么事?”莫桐从衣口里掏出那只玉蝶说:“瞧------给你看一样东西”。昭儿定眼一看莫桐托在手心里的玉蝶,整个人楞了,脱口说:“你那里弄来的!”说着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自己的玉蝶好端端的还挂着。莫桐得意地说:“你刚才那句话敢不是问我这只玉蝶是那里拣来的。” 昭儿被他说中,就抿嘴一笑,莫桐说:“你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也会有这么一只玉蝶,就不妨把你的那只拿出来,让两只对照看看。”昭儿很是好奇,自己的这只玉蝶是她奶奶亲手交给她,并告诉她这是年代久远的老玉器,很稀罕,就算莫桐从外面玉器铺里买来的也不可能如此相似。她自己的玉蝶拿了出来与莫桐的那只玉蝶挨在一起,只见两只玉蝶的成色,模样都是一样,甚至连那蝴蝶上的须角都象是一个模里刻出来般。 昭儿喃喃自语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相似的东西。”莫桐说:“莫说是你看了觉得惊奇,就是我当初窥见你的那只时,我也是一样惊讶不已。”昭儿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玉蝶?”莫桐笑了说:“你忘了吗?那日我们一起晾窗帘布,我还淋了一头的水。” 昭儿轻‘啊’了声,心底方知道自己那日是错怪了他。莫桐那知道她当时是故意的,就继续眉飞色舞的把这对玉蝶出处一一的告诉了她。昭儿莞尔一笑说:“却原来是一家子的东西,怪不得这么相象呢。”莫桐见昭儿笑时候的样子可人,就打趣说:“我们现在总算是弄明白这对玉蝶原是一对的,只是----”昭儿见他只说了一半,就问:“只是什么?”莫桐说:“只是我们还不曾弄清楚,那只是公的,那只是母的。”那昭儿一听就把脸一沉说:“我还以为是什么象样的话,却原来似这般无聊的话啊!”说着撇下莫桐自己走开了。 隔着那天的事情后,莫桐说话再也不敢在昭儿面前造次了。昭儿也慢慢的不再拘束,与莫桐一家熟了起来,只是她隐隐觉得胡家显得太空寂了,胡自牧父子去上班后,家里只剩下她和张曼文两人,而张曼文一天到晚的呆在楼上,不怎么走动。只有她在收拾些零星的家务,可是把这些干完,她自己也就闲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她记得自己刚离开家时,母亲对自己千叮嘱万吩咐到了别人家手脚一定要勤快,万事不可随意,这样人家才会看得重。可如今自己在胡家,却发现要自己做的事情太少了,太单调了。这样的空闲使她不由得怀疑,胡家是否有请她的必要,也许有钱的人家就是喜欢使唤人,她又这样的安慰自己。 这家子的人给她的印象,除了胡自牧是个爽爽朗朗,有说有笑的人外,张曼文简直就是座雕像,冷冰冰的少言语。莫桐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大男孩,自己一开始来时还把他以为是个掉里郎当的大家子弟,可不想他其实是个徒有其表的软柿子,不仅畏父如虎,而且在他母亲跟前更是温顺的象只小猫,更可笑的是前两天他还想做自己的大哥,这是多么奇怪的家庭。 她信步走到庭院里,院角有一处水泥砌的水池,水池旁有一丛竹子,杆径如拇指般粗细,长有四五米,颜色碧绿。张曼文曾经对她介绍过这叫慈孝竹,多么好听的名字。她这会有时间就仔细的打量起这竹子来,她发现这竹子的确与她家的竹子是有些不同。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唬了她一跳,她回身一看,却是一只不知是谁家的野猫。她啐了一口骂道:“该死的畜生,差点吓死我了”。她拿起一截棍子就去撵那只野猫,那猫受了惊忽的就窜到紫薇上,紫薇禁不起猫的重压,竟齐生生的折断了一枝。昭儿脸都吓白了,那紫薇是张曼文最心爱的一株植物,没两天还特地的修剪压枝了一番,她急得直跺脚,那畜生却不知自己闯了大祸,只将身子一扭,伏入月桂树下,一溜烟就不见了。 昭儿弃下棍子,望着那折断的紫薇发了会呆,心想这家里又没有别的人,等会张曼文看到紫薇折断了,自然是要问自己,不如趁着空儿溜到舅婆那里玩会,回来就说自己也不知道。她打定主意就出了门,到了吕家门口,只见那门口净坐些媳妇婆婆的做针线闲聊,吕家舅婆也坐在那里晒太阳。她老眼昏花没有看见昭儿,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小媳妇就打招呼说:“昭儿过来玩,坐一坐。”当中一个搬出一条凳子,让昭儿坐了下来,老舅婆颤颤巍巍的问:“孩子你在胡家还住得习惯吧!”昭儿还未及回答,旁边的一个妇人笑嘻嘻的问:“我说昭儿,那胡自牧的老婆怎么样。对你好不好,凶不凶。” “听说她长得很美是不是真的”另一个人问道。 “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给胡家生个儿子外,真不知道胡自牧娶她作什么用。”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中年妇人说道。 小媳妇忙接口说:“是呀,是呀,我嫁到这葫芦巷里,五年多了一次面也没有见到她。”另一个妇人说:“哎呀!你莫提见她了,前年有一次街道里发了份卫生收费通知叫我去,结果发到胡家时,她家大门没有锁,我就一直走到大厅里都不见一个人,我大声的叫‘有人吗?有人吗?’老半天只听一个声音不知从那里冒出来‘谁-----’端是把我吓个半死,我忙说‘是街道里发通知的’那声音又说‘你放在桌子上吧!’整个大厅空空的不见人,只有声音在回响,我是扭头就跑,妈呀!好似走进阴森地府一般。” 众人听了嘻嘻大笑,有一个人冒出一句:“听说她有神经病!”此言一出,昭儿不由一惊。这时,老舅婆的耳朵不聋了,她用拐杖敲了敲门槛说:“你们谁讲她有神经病,神经病的人会读大学吗?我那侄子的老婆还是个大学生呢!你们谁是?”刚才那个妇人讪笑了几声不说话了。吕二嫂就插口说:“你这个老的也真是,人家是说着玩的,你较什么真啊!”老舅婆被她自己的媳妇说了,就不再开口了,闭起双目养神来,昭儿闲坐了会儿,就抽身回去了。 她走到庭院就看到张曼文用塑料袋包着黄泥,正给那折断的紫薇嫁接。昭儿忙走了过去说:“婶娘,我来帮你弄吧!”张曼文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就弄好了。”昭儿就到里屋打了盆清水给张曼文洗手,问道:“婶娘这样子救得紫薇活吗?”张曼文应道:“救得活,植物有时比我们人顽强得多,无知无觉就是这样的好。”昭儿松了口气,张曼文没有追问紫薇为什么会折断,只是问了句:“你刚才去那里了?”昭儿说:“我去看舅婆了”。张曼文‘哦’了声,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昭儿因为在坊间无意中听到那句‘她有神经病’的话,就不由留心观察起张曼文的言行举止,她发现张曼文除了有点病厌厌之外,举手投足仍是那么的优雅,毫无异样。‘什么神经病,只不过市井鄙见以讹传讹罢了’她暗自心想。 报社里,胡自牧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莫桐闲着没有事情,便拿起扫把打扫起编辑室里的卫生来。他一开始遵循父亲的意思做这些事情时,总会被大家劝阻一番。现在时间长了,他们也习惯让莫桐去做这些事情了,只是扫打自己的脚下时,稍微的挪动下屁股,让出块地方方便莫桐打扫。莫子琪独自一人俯案疾书,其它三人均手头无事,韩有为带着耳机低头看着一份报纸。庄老则跟贾奉贤窃语交谈。莫子琪写的是一则乡镇搞示范种植烟叶的通讯稿,他写着写着抬头一看见他们三人悠闲自乐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太舒泰。他放下笔头,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摇摇边上的热水瓶发觉里的水也不多了。就对莫桐说:“你先不用扫了,到下面去帮我打瓶热水吧!”莫桐放下扫把,拎着瓶子下了楼。 莫子琪望着莫桐出门时的背影,心里涌起种异样的感觉。自从莫桐进了报社来,他一直不称呼莫桐的名字;亦或是俗称什么小胡之类的称呼,他心里总觉得要称呼莫桐这么小得可做孙子辈的孩子,无论怎么称呼都腻之于心,难以直呼出来。他一开始总为这莫名其妙的心理作用,而苦恼过。后来时间一长,他干脆什么也不称呼,有事情要叫莫桐的时候就扬扬手做个手势。幸而莫桐也口呐得很,在报社话也不多,两人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也不多。 贾奉贤冲着莫子琪说:“老莫你倒是架子挺大的,竟指使起胡社的孩子做事来。”庄老就接话说:“老莫是人老骨架硬,上下楼不方便,才会年轻人去做这些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叫作给年轻人一个办事的机会,磨练磨练他!”说着庄老‘哈哈哈’的先笑了起来,莫子琪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被贾奉贤,庄老两人一前一后的说合起来,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他恨恨的想;‘只有你们可以差遣他做事情,我叫他做点小事情,你们就要吹毛求疵。’不过他不敢对贾奉贤大放厥词,但对庄老他就不买帐,况且他本身就是极不愿受气的人,当下说:“庄老我可没有你的命好,只做御差使,我一个平头百姓一天到晚做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做久了自然就骨架硬了。” 庄老一听却是影射自己只做胡自牧安排的事情,脸一红说:“老莫你要真是骨头硬了,那可要多活动活动筋骨,岂不闻‘坚强刚硬者死,柔弱微细者生’的老话”。莫子琪听得咬牙切齿,他把嘴巴一撅说:“你倒是把老子钻研透了,可还不够火候,你还得多学学孙子兵法,琢磨下怎么做孙子的技巧,再来告诉我这个老人家该怎么样的为人处世”。庄老一楞一楞还没有领会莫子琪话里的含意,贾奉贤和韩有为听了却嘿嘿发笑起来。庄老见他们笑得蹊跷,再回味下莫子琪的话,猛的一屁股重重坐回位子里,原来莫子琪的话是句双关语,暗含倚大要做他老子的意思。 莫子琪很为自己的漂亮话而感到解气,他志得意满的摇晃着瘦小的脑袋。莫桐提着满满的热水瓶进来,给莫子琪的茶杯倒满热水。庄老坐在位子上眼皮一抬,开腔道:“莫桐你以后要常给这莫老伯伯倒倒水,有什么事情都讨教他,他人老阅历也丰富,对象你这样刚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是有很大帮助。” 莫桐抱以一笑,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莫子琪干咳几声对莫桐说:“我这槽老头子有什么好讨教的,食古不化落伍了。你李叔叔年富力强,头脑灵活,方向感强,有角就拐,有弯就绕,永远都不会碰得个头破血流。”贾奉贤用眼角的余光扫描了下莫桐,然后说:“你们俩别互相吹捧了,学你们有什么出息,人家爸爸才是个大领导,大能人,说不定早就言传身教了,是不是啊!-----莫桐?”他临说完时改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冲莫桐笑着说。 莫桐不知道该怎么应他们才好,他隐隐的感到三人间的对话就像拔河拉绳,而所有的力量交叉点就在他身上,他竭力的躲避着这暗中无形而强大的外力,他悄悄的隐退到一个沉默的人身边。这沉默的人就是韩有为,韩有为见莫桐低头不语的就坐在自己一侧,就轻声问他:“莫桐报社的事情好做吗?”莫桐无言的点点头,韩有为又问:“你喜欢这里吗?”莫桐应道:“喜欢”。 韩有为微笑着也点点头,伸手把桌前一本厚厚的成语字典,递给莫桐说:“孩子你帮我查一则成语典故好吗,明天咱们报纸要开个新栏目《古文今说》,就是每天介绍一则成语典故,将它演绎成篇百字小文,以飨读者,可是我带着老花眼睛怕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莫桐问:“查什么成语呢?”韩有为闭目深思了会,才缓缓的说:“-----含沙射影”。 宣慧兴冲冲地踏胡家院子,今天是礼拜六,她要一起约莫桐去废墟,走过那弯弯曲曲的灌木丛小道,宣慧还未到大厅就高声叫道:“莫桐-----莫桐-----莫桐”。只见里面走出一个模样端庄的女孩,宣慧早就听说伯父家近来新请了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她,就开口问:“喂!你是不是我伯父家请的小保姆啊?” 那个女孩正是昭儿,她一听宣慧这般大刺刺的问话,眉头皱了下,冷冷的应了声:“是-----”。宣慧走上前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哟!想不到你还长得这么的好看,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说着站直身子有心与昭儿比比谁高,听到她们说话的莫桐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是宣慧,高兴地说:“宣慧你今天来好早啊!”宣慧应了说:“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做什么都跟蜗牛似的慢吞吞。”昭儿趁着他们说话时抽身就走。 莫桐忙说:“昭儿你别走,我给你们介绍下。”昭儿头也不回,只扔下一句话:“我们已经认识了”。莫桐呆呆的看着她走了,掉过头问:“宣慧刚才你们聊些什么啊!”宣慧说:“没有说上两句话,你就出来了,她这个人好傲!”莫桐说:“她傲吗?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宣慧笑骂说:“谁叫你这么的迟钝!”莫桐半认真的说:“我迟钝吗?你爸妈都夸我很灵气!” 宣慧应了说:“别自命不凡了,我爸妈仅指你某些方面而已。”莫桐笑了笑知道再和她说下去就会越发的没完没了,就问:“宣慧就你一个人,其他的人呢?”宣慧说:“祝牟慈和崔卫回他们去约纯雯了。”莫桐‘哦’了声说:“我进去跟我妈说一声再走。”宣慧也跟着一起进去。 张曼文正坐在沙发里看书,看见宣慧就说:“咦-----是宣慧来了,你爸妈好吧!”宣慧说:“我爸忙来忙去全都是他生意上的事情,我妈守着她的书店倒是蛮清闲。”张曼文含笑点点头,一边的莫桐就说:“妈妈,今天我要和宣慧一起出去下”。张曼文皱了下眉头说:“你又要出去了,你都去了那里?”她觉得莫桐近来每逢周末都会外出一段时间,到底去莫桐去那里了,她很想知道。莫桐见母亲脸上有不愉之色,语气特别停顿在‘又’字上,就迟疑起来。 张曼文转而问宣慧:“宣慧你告诉我,你们究竟都到那些地方去玩了。”宣慧看了下莫桐的神情,不用问也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告诉张曼文他们之间的阁楼之约,于是就小心的回答说:“婶娘,我和哥哥是去和同学们聚会谈天,并没有到处瞎跑。” 张曼文‘恩’了声说:“宣慧你们去和同学朋友们一起玩玩,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得有个限,如果经常见面彼此都熟透了,了解够了,就会产生一种嫌弃感从而对彼此都有了厌烦,不知道客套。如果你们能控制住你们交往的层次,那么就会无形中互相吸引对方,这样的友谊方能永葆长久,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宣慧被张曼文这套别开生面的说辞说得哑口无言,只得点头称是。张曼文又说:“外面再怎么好总不如在家的稳当。”莫桐见母亲如是说,就说:“妈妈那我就不出去了。”宣慧一听莫桐不去了,心底不由得一阵失望。 刚想开口向他们母子俩告辞,却见胡自牧拿着份报纸从楼上走下来,冲着她说:“哈哈,是什么风把你这小丫头给吹到我这儿了。”宣慧嗲着声音说:“伯伯,我来是要哥哥陪我出去玩。”胡自牧点点头说:“要得,要得,年轻人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交际下朋友。”宣慧一听高兴极了,她拉拉莫桐的衣袖示意他走,莫桐却一动也不动,张曼文便说:“莫桐你还是去吧!我这样子告诉你无非是要你多知道下如何把握自己的交际。”莫桐这方才和宣慧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宣慧默默的想了许多,如果说她还对莫桐未将他们阁楼之约告诉张曼文,持有疑问的话,通过刚才自己与张曼文一席话,她以彻底的明白了。有时她感到站在张曼文的身前,即使是不说话,也会感到一种压抑,真不知道莫桐是怎么处理这种压力。莫桐见宣慧低头只顾着走路,便开玩笑说:“宣慧你怎么不说话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安静。”宣慧突然叹了下气说:“莫桐先不说这些,以后你准备怎么办呢?” 莫桐听了她这么句没有头脑的话,心里很奇怪就问:“什么怎么办?”宣慧继续说;“你难道没有听伯母说,你以后外出得有个限。”莫桐若无其事的说:“我妈妈是这么说,但她只是要我在思维上有个限,又没有指别的什么。”宣慧不相信的问:“你真的这么以为!”莫桐生气的说:“你要我怎么理解,我比你更了解我妈妈。”宣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莫桐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说:“我们不要再谈论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了。”宣慧见莫桐不愿再说下去,也就作罢了。 纯雯站在靠窗的位子,她今天把自己的小提琴带来。伊震风几人画得正枯燥,就要纯雯拉支小曲解解闷。纯雯笑吟吟的说:“你们要听什么曲子?”莫桐说:“咱们这里有山有水有云有竹,你就拉一曲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怎么样?”纯雯有点难为情的说:“这我恐怕拉不好,这可是首世界名曲呢!”祝牟慈说:“你怕什么,又不是要你开演奏会,你就自然点当是自己在练习。”崔卫回开玩笑说:“纯雯就尽管拉你的琴,我们这些人都是七音八弦都弄不懂浑人,你就当是对牛弹琴吧,反正我们也都是累牛,倦牛,只要听一些轻缓的音调就够。”纯雯忍俊不禁,她简直被崔卫回滑稽的话给逗笑出来,她强忍着笑说:“好,你们这些蠢牛就坐好了听着就是。” 一片静里纯雯的琴声散得很轻很轻,偶尔的回旋都能令人心为之一动。那琴声丝丝入耳,莫桐觉得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里悄悄的滋生,蔓延。那是种非常美妙,非常温馨的感受,仿佛有一只轻柔的纤手在抚摩着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那种舒适的感觉随着血液的循环充沛着整个身心qǐζǔü,慢慢地这舒适之感全都聚集在心房深处,渐渐的升温变成股热流在心底澎湃。无形中他感到自己在这热流中飘荡起来,各种幻象,各种的遐思,不时的浮现在脑海中。良久,一声弦尾悠悠的颤声如在耳边般,又似隐于幽眇中一切的幻觉都消逝在眼前。莫桐不知不觉中重回到现实,他想不到纯雯的琴声结束得是这么的自然流畅,好象神思一动就幻历一生,所有的过程都这等的完美,这等的短暂……。 纯雯长嘘了下,站着拉琴的确让她感到累,就近的拣了位子坐了下。崔卫回开口说:“纯雯你弹得真好,就是我这个没有音乐的蠢牛听了,都如痴如醉!”纯雯说;“崔卫回你别说得那么的夸张,别把我捧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祝牟慈说:“老崔以前说的话是有点颠三倒四,但刚才说得倒是蛮中肯!”伊震风调笑了句说:“嘿嘿,谁要是娶了纯雯当老婆,那以后就可以天天享受这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福分了。”身边的宣慧听了直把腰给笑弯了。 纯雯的脸上羞起一朵红云,她拿起拉弦往伊震风的头上敲去。莫桐刚想张口说如果自己能经常听她拉琴就好了的话,不料被伊震风斜插打诨一句玩笑话给抢先说了,顿时觉得再讲这种话就不合适了,纯雯注意到莫桐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就好奇的问:“莫桐你想说什么?”莫桐临时一改口说:“我想大家都呆在这楼上老半天了,不如到下面去透透风。”纯雯说:“下去走走也好。”崔卫回抢在前面说;“那我给大家当开路先锋。” 初秋的天,万里澄空,碧蓝透底。山风更是长吹不逝,一行人走在苍茫草地间,莫桐迎着风对走在前面的纯雯说:“纯雯你觉不觉得人要是能长久地与自然融洽的相处,是可以孕育出超凡脱俗的情怀。”纯雯闻言只是一笑,莫桐睁大眼睛说:“怎么你不认为吗?”纯雯说:“我没有不信,我只是想知道你这种感受体会是那里来的。” 莫桐说:“你可记得我以前曾和你说起过我家的庭院。”纯雯点点头说:“我知道那院子很美是吧!”莫桐说:“对我而言它不仅是美而已,还是我整个情感的磁场,每当我心情不好时,只要到了院子里望一望那里的花草树木,一种莫名的催眠之感就会油然而生,先前的坏心情很快的就会被潜移默化掉,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片空无中。你想坏心情都能变好,那么好心情又会怎么样呢?”纯雯笑了说:“所以你就有幸拥有了那种超凡脱俗的情怀。”莫桐深深的看着纯雯说:“你在笑话我吗?”纯雯忙摇摇头说:“莫桐你知道吗?有时你完全是两个矛盾的自我。”山风一大,莫桐一下没有听清纯雯的话,他刚想问。 这时宣慧跑了过来说:“你们别呆在这里,快点到前面去,崔卫回他们说去要到废墟里拣宝贝呢!”莫桐大感兴趣说:“哦-----那我们去看看他们都拣了些什么宝贝。”说着带头向废墟走去,纯雯和宣慧尾随在后。踏着一丛丛的草浪三人经过那对石狮时。 莫桐指着那个立着的狮头说:“听老人说摸狮头会吉利,你们也不妨试试运气。”纯雯有些不置信的看看狮头,宣慧就伸手左摸摸右摸摸,侧头对纯雯说:“真的很好玩,纯雯你摸摸看又凉又滑,感觉很特别。” 纯雯依言也伸手摸了摸狮头,突然她轻‘啊’了声,她的手指猛然感到一阵痛楚,虽然很轻微,但却连及心跳像似被针刺了般。宣慧忙把她的手摊开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食指尖上有一滴血红的小点,无论宣慧怎么揉都消不了。莫桐说:“难道那光秃秃的狮头上,会隐有什么毒虫不成。” 宣慧说:“不会吧,我刚才摸了个遍都没事。”纯雯不再走了站在原地说:“莫桐我们不去里面了吧,我不喜欢那地方。”宣慧拉着她的手说:“纯雯你别那么胆小,走吧!有我陪着你呢。”莫桐也说:“看祝牟慈在前面招呼我们呢,快走吧!”纯雯只得跟在宣慧的后面,莫桐眼尖一下子就瞧见,祝牟慈和伊震风两人站在废墟当中的一个石槽边,只是不见了崔卫回。 等他们走近一看,却原来崔卫回是躺在石槽里,崔卫回看见莫桐就说:“莫桐你猜猜这个石槽是原来是做什么用途?”莫桐说:“可能是喂马的石槽。”崔卫回摇摇头说:“你又说错了,南方那有马。”宣慧插话说:“那也许是用来喂猪,喂牛,喂鸡,喂狗的。”崔卫回连声说:“亏你还是女孩子,用词也不文雅点,简直让我作呕。” 伊震风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石槽,有什么文不文雅,你还是快点起来别把这玩意当成是你的金玉床,作贱了古物。”崔卫回笑嘻嘻的从石槽里跳了出来,纯雯就问:“崔卫回你们不是来拣什么宝贝的吗?可曾拣到了什么?”祝牟慈说:“那里有什么宝贝啊!都是老崔爱瞎闹,在这里翻来覆去的拣了几块刻有花纹图案的砖头,也早就仍了。” 纯雯听了神色有点失望,崔卫回急了说:“谁说我没有拣到宝贝,看这不是吗?”他手里捏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宣慧一把从崔卫回手夺了过来,放在手心里掂来掂去,只见铜钱正面有通宝两个字显得稍为清晰点,其它几个字几乎都磨损贻尽,无法鉴别什么朝代了。宣慧嗤笑说:“就这破玩意也能算是宝贝吗?” 崔卫回赶紧向她讨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收藏好,一边说:“你知道什么?越是破烂的东西年代越久远,年代越久远的东西也就越值钱。”正说间,只听远处废墟的一端,忽然传来阵阵隐隐约约的歌声,,那歌声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几人闻声都愕然不已互相对望,纯雯失声说:“难道这荒凉的废墟中还有人吗?”莫桐说:“别慌忙,仔细听一下。”大家屏住呼吸,凝神倾听。那歌声象是厥古词,依稀是;‘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此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来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燕丘处……’。 歌声忽长忽短抑扬顿挫,词风古朴深沉,宛如天外纶音。莫桐听着一颗心也随着那歌声的韵节而跳动。良久,那歌声歇了下,余音渐渐的消逝去了,几个人方才回味过来,祝牟慈指着废墟老槐树的方向说:“象是从那边传过来”。崔卫回说:“走,走,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去看一下到底是谁在那里唱歌。” 于是,大家就朝老槐树的方向走去,身边的黄墙不时的映入他们眼帘,这里静得连小鸟,野虫都停止了鸣叫。只有沙沙的脚步声,纯雯很为这种静而不安,忽然老槐树那边的声音又响起,这次不是人声,却是种有如竹节撞击之类的声响,那声响很杂,但也很有节奏响了一阵停下,搁会儿又响起。 寻声觅去,莫桐他们终于望见那颗老槐树,只见树下盘膝而坐的一个老者穿件青衣,一双眼睛湛湛有神,满面的皱纹正摆弄手中的竹节,那竹节的形状很奇怪,上头削得圆圆的中有一小孔,穿者一根细绳。竹节的下端却削得尖尖的,每一根竹节上有些图形和文字,一拉动绳端两头就带动着细绳上的无数竹节,哗啦啦的互相撞击,方才的那种声响就是这样传出来的。这时,那个老者正将细绳上的竹节一一取下,把那尖端的竹节插入面前的沙地上,摆成一很复杂的阵形。此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走近,头也不抬的飞快地插动地上的竹节,不断的变化阵形,奇怪的是那竹节的节数不曾改变,但变出来的阵形却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莫桐看得出神了,伊震风却不耐烦的说:“喂!老人家你在干嘛?在做游戏吗?”那老人朝他望了一下没有作声,依旧摆弄他的竹节,崔卫回见他不理睬伊震风的问话,忍不住的伸出手想从地上拔下根竹节看个仔细。不料,他的手指甫触一根竹节梢时,那老人看也未看,只是将手中的一根竹节随意的一敲,却敲得奇准,正中崔卫回的手背。崔卫回痛得缩回自己的手,祝牟慈忙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老崔,别冒失。” 莫桐再问:“老人家这个竹节是作什么用途?”青衣老者半响才应声说:“嘘,别出声惊动了神灵”。大家乍听了这夷非所思的话,都觉得青衣老者不可理喻,但看他的神情却是肃穆严正,不像是神经失常之人,大家再看看那阵形也很有趣,便纷纷围绕上前仔细观看。好一会儿,那老人终于停止摆动地上的竹节,他长吁了口气,仿佛用了很多的精力般。 莫桐忍不住又问:“这到底是作什么的呢?”青衣老者抬头看了下他,毫无表情的说:“这是周易天算。”莫桐好奇的追问:“天算?给谁算呢?”青衣老者用手指指背后的老槐树说:“给它----?(: ) 梦里废墟 第 8 部分阅读 魉担骸案业睦嫌选!?br /> 众人以确信老者乃是神智不清的人,惟恐他会有什么突兀疯狂的举动,都不自主的退后了几步,只是莫桐依然蹲在他前面,老者目光犀利的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莫桐的身上说:“你不怕我?”莫桐摇摇头,那老者又说:“你相信我是在给老槐树算命。”莫桐点点头,良久,老者抚掌长叹说:“老友啊!你可曾听晓,多少年了,总算有人懂悟,你可幸也,我可慰也。”莫桐见他这番说,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摇头又点头,好象一切都这么自然,好象那老人的眼光中透出殷殷之意,令人难以拂意而为。 纯雯见那老人的话癫狂中却蛮有条理,便宽下心来向前问:“老人家你给它算命,算什么命能讲讲吗?”老者露出笑意指着槐树说:“东南西北,中有乌有。”说完就垂手肃坐不再说话。 大家循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去,只见老槐树树冠一端枝繁叶茂绿颜常驻,另一端却是枯朽干杈,稀有叶片,垂挂在上面,两者之间界限分明。但在交叉处却有一垒鸟巢支在中间,大家都不懂青衣老者方才的偈言是什么意思。 莫桐望着槐树,暗自寻思开:中有乌有,莫非是说树中间有鸟巢,可是东南西北又是该作何解释。”青衣老者见大家一脸迷茫状,兀自的摇摇头,他转问还在深思的莫桐说:“你想出来了吗?”莫桐沉吟半响才开口说:“好象指什么鸟巢是吧!” 那老者还是摇摇头,甚是失望的说:“尘蒙三昧,根尘难净,怎现灵台思刹,一普悲乎!”大家都难解老者的话,崔卫回就说:“我们走吧!这老头儿说的话难懂得要命,好没有意思。”青衣老者哈哈笑起说:“好,你们不懂是吗,那坐下我讲给你们听。”大家听老者如是说,又都来了兴趣。 青衣老者指着身前的阵图比画说:“这副卦图是相辅相成的,它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属有两个卦位,且都有不同的意义。南方两卦位是坤位,离位,意为乐与无乐,北方两卦位是垠位,坎位,意为净与无净,东方两个卦位是震位,龚位即常与无常,西方两个卦位是兑位,乾位,即我与无我。这四方八卦于天地万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莫桐听了半响,颇有所解,但还有疑义,便问:“老人家你即是说这卦图是用来相树的,那么这树是什么相呢?”青衣老者说:“这树患立三百年,不生不灭,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不生不灭,非枯非荣,非假非空。”纯雯轻声念道。青衣老者指着古意朽然的老槐树说:“不错,你们看这树有四方,有枯荣,茂盛的一端显示涅磐本相‘常乐我净’,枯萎一端显示世相‘无常无我无乐无净’,在这八个境界中有一老乌以此老树为栖身之所,来终其一生,也算是天工弥合。从此老树不孤,以老乌之乐为乐,以老乌之悲为悲,便无法修至亦枯亦荣之境,来显本相世相昭示有缘人。” 纯雯恍然大悟觉得老者的话颇合禅理,心中原本的畏怕之感全然消去。宣慧欣然说:“老人家你算树都算得这么的准,不如也给我们算算吧”。伊震风也附和说道,青衣老者笑笑伸出手说:“钱----钱拿来!”崔卫回惊讶的说:“怎么你也是要钱的啊!”青衣老者点点头说:“不错,就是要你身上的钱。” 崔卫回踌躇起来,祝牟慈催促说:“老崔别犹豫了,快把钱给他吧!”崔卫回瞪了他一眼说:“老祝今天不巧啊!我一文钱也没有带。”青衣老者忽然说:“我就是要你身上的那文钱。”崔卫回奇了说:“我身上那有一文钱。”宣慧在一旁提醒他说:“会不会是那枚古钱,你拿出来给他看看。”崔卫回嘀咕着说:“铜钱也算是钱,真是愚弄圣人。”说着掏出那枚铜钱递了过去。 青衣老者面露笑容,拿过古钱放在手心里抚摩着说:“不错,就是它。”纯雯说:“老人家你要这古钱作什么用?”老者说:“你们不是要我给你们算命吗?”祝牟慈他们齐刷刷的点了头,青衣老者拈着拿枚露出通宝字样的古钱对莫桐说:“你先拈个字。”莫桐随口说:“通字”。 老者闻言将那枚古钱往卦阵上方高高的一抛,那古钱在半空划了个弧正好落在卦阵中间,正面朝上,钱面上“通’字对着西方竹节的乾位,老者说了句:“无我卦”。说着随即将乾位上的竹节尽数的拔起,平平的摆放在地面上,稍一调整竹节上的案纹竟拼成一副图画。 大家仔细一看,但见画上有一少年倚靠在临池的小角楼的栏杆边,望着满池的芙蕖出神凝思,小角楼上空有一只远飞的黄鹤。老者念着图画边的蝇头小字:‘满池芙蕖,满池梦,纷红弄绿,水泊华,风来逍遥,风去心殇。’莫桐细嚼着字义,心里越发的糊涂,犹如坠入五里云雾般。 青衣老者又示意纯雯也拈个字,纯雯心想刚才莫桐拈个‘通’,我就拈个‘宝’看他会变出个什么花样来,就指指宝字。老者并未将先前莫桐占卦时取出的竹节补上,只是在残缺的阵行上面,重新抛起古钱咕的一声,古钱嗡嗡做响,钱面的宝字正指向北方良位。老者说:“原来是良卦”说着将良位上的竹节也拔出拼成另一副图案,纯雯一看却是一名姣好的女子,一手挽着裙角,裸足在溪流中逐水拾花,而小溪上漂满落花。 老者指着画边小字慢慢的念:“有心惜花,无心花去,匆匆流水,影驻神伤,能拾多少,何况新愁旧病,风中絮果,难得,难得”。宣慧急着说:“这回让我先来”。青衣老者微笑着伸出古钱,让宣慧拈字。这时,槐树上空忽然响一声乌啼,惊破长空,直悚人心。在场的每个人都冷不防吃了一惊,老者站起身来,望着鸟巢上面的那两只乌鸦,不时的张翅跳跃,高声啼叫。 老者长叹一声说:“我本来想给你们每个人都占一卦,不料它却不让我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说完,收拾起竹节用绳子串好后背一摞,大步向前走去。莫桐猛然记起与这位老者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忙高声问:“老人家该怎么称呼你啊!”青衣老者应声:“姓古----古恨水!”话音未散,人却以飘然离去。 这时,槐树上的老乌也静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鸹噪喧叫。宣慧自言自语的说:“这人真奇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莫桐兀自念叨着那老者古怪的名字:“古—恨—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是李后主的词”纯雯在旁说。 崔卫回突然大声叫起来,大家都禁不住吓了一跳,崔卫回说:“那老头儿把我的铜钱拿走了。”伊震风嗤笑说:“拿走,就拿走了,那破玩意有什么用处,你还真当它是宝贝啊!”祝牟慈说:“真奇怪,那老头怎么知道老崔身上有一枚古钱,我总觉得他身上带有一种邪气。”宣慧叫了起来说:“老祝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舌头给拔出来。”莫桐知道她怕什么,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纯雯,见她一点都不在意祝牟慈的话。伊震风说:“管他是什么人呢,反正他已经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吧!”。 大家下得了山,伊扬刚好从车行探了头出来,见到他们便打声招呼,崔卫回冲着他说:“伯父,我们今天在山上遇到算命先生了。”伊扬当是句玩笑话也没有深问下去,各人就向伊扬父子告别,回家去了。 奇昭儿看见莫桐回来了,就笑着说:“你还晓得回家啊!我还以为你的魂掉在外面了。”莫桐轻嘘了声,用手指指楼上,压低声音说:“我妈妈她人呢?”昭儿说:“她在书房里练字呢!”莫桐听了就径直上了楼,推开书房门看见张曼文正坐在桌前凝神练字,莫桐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书张曼文觉察到有人进来,一看却是莫桐。莫桐走近母亲跟前一看,见那字贴上写着首诗:……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张曼文放下笔说:“这是曹植的《七哀》诗。”莫桐说:“是三国时那个曹操的儿子吗?”张曼文点点头:“是的,天下文才共一石,他却独得八斗,但后来却抑郁而终。”言下之意甚是感叹。 莫桐就说:“是啊!我也替曹植不平,当初曹操要是把帝位传给曹植,司马一家就不会那么容易的得到天下了。”张曼文摇摇头说:“莫桐你这样想就太天真了,曹丕工于心计的人,而曹植是个重文采的人,做政治不比做文章可以任意的发挥。如果真的让曹植做了皇帝恐怕会沾辱了他的才气。” “为什么-----?”莫桐不解的问。 张曼文说:“自古文人多磨难,一生中注定要受很多的苦,有名的如李后主,宋徽宗,隋炀帝这些人那一个不是风流倜傥,才气横溢,做出的诗词字画音律惊绝一世,可是一碰到与文才不相干的事情,就一塌糊涂,弄得亡国破家,一身恶名留传后世----唉!象这些历史典故莫桐你真得多看些。”莫桐点头说:“我知道了。”张曼文笑了将莫桐拢在怀里,柔声说;“你这个傻孩子就是心肠太软,往后立身处世该怎么办,外面的人都是些面具人尔虞我诈,我真担心你……” “妈妈-----”莫桐动情了,眼红红的,母亲的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那根敏感的心弦,张曼文换了话题问:“今天玩得开心吗?”莫桐打起精神,他决意将他们的阁楼之约告诉母亲,只是他将废墟这个场所隐了去,他知道要是母亲知道他每次都去一个荒野郊外的山上,她是绝对会断然反对,无论他们的初衷是多么的好。 于是他就把地点说成是在某个人的家里,张曼文听了说:“你们有这个想法,那是你们这个年龄段所决定的,等你们以后再长大几岁,就会把这种聚会看成是很肤浅。”张曼文将莫桐所告知的事情付之一笑,她把这事等同于小孩子过家家一类的性质。 莫桐见张曼文没有反对的意思,心里就宽慰起来。他想起适才在废墟中那青衣老者所说的一些奇怪深奥难懂的话,就有心让母亲解释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涉猎书籍广泛,懂得的诗词也很多,就说:“妈妈,我问你一些事情。” 张曼文问:“什么事情?” 莫桐说:“尘蒙三昧,根空难净,怎现灵台思刹,一普悲忽,是什么意思?。” 张曼文很奇怪儿子怎么会说出这佛家的偈言,当下她凝眉费思了下说:“这是寓意一个人蒙离本体理性,便无法自观其心,降伏烦恼,‘根空难净’是指六根四空即佛家禅宗所指的眼,耳,口,舌,鼻,身六个清净位。地,火,水,风四大假空位,假如人能把这些都看空的话,那么他的精神上就达到了涅磐境界,不再世俗所累。,反过来说一人如果不能看空俗世的事情,这个人的灵台就不能清明、朗净、自照、照人,就无法用智慧去顿悟一切。”莫桐听明白其中一些,余下的还是蒙里蒙胧的不明白。张曼文说:“你一时难懂也不能怪你,这些本就是禅悟里面最深的法义。” 她问莫桐是从那里听来的这些话。莫桐不敢说出青衣老者,怕牵扯太多,就扯了个谎说:“我回家时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和尚对一个小和尚说这番话,当时心里觉得有趣,就把它给记了下来。”张曼文听了说:“是吗,那他的那个小和尚也太可惜了”。莫桐纳闷母亲为什么会说‘可惜’两个字,他本想将那无我卦上的那行律诗也让母亲解说下,但又怕母亲会追问,也就作罢。 七 黑书房里暗心事 迷津渡上玉人引 却说吕家的老舅婆对于媳妇将自己姑子的小孙女介绍到胡家去,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是做童养媳到吕家。自小就和小姑子笃好,而今小姑子虽然早以做古,对于她的孙女,她感到要尽到长辈的义务加以关心下,她自己脚小不方便走路,而昭儿有时来又往往有外人在场,每每不得便。 这日她坐在里屋纳鞋底,刚巧昭儿拿了盒蜂蜜来给她,她就问蜂蜜从是谁叫她拿来的,昭儿说:“是伯伯,他的单位发福利,他和莫桐一人一份就有两份了,所以就叫我给你送一盒来。”老舅婆高兴的说:“还是自牧他有心呀!”昭儿把拿蜂蜜给她收好。 老舅婆就把她叫到自己的身边问:“孩子你在胡家还呆得习惯吗?”昭儿说:“舅婆,还好,这日子一长跟胡家的人也熟了,有话也聊得进去。不比一开始到他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句话或是想笑一下都得看人家脸色才行。” 昭儿的话触动了老舅婆的心事,她感慨的说:“唉!当初我十一二岁到吕家,那时你奶奶才八岁,我们姑嫂两好得是没有话说了,那时家娘对我很严,早上五六点就得催我起床,生火做一大家子的饭。十几岁的小孩子那烧得来什么火,又怕黑,好在你奶奶那时天天陪我起来一起干活。唉----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过来的,一眨眼就老了,你奶奶也不在了。” 昭儿说:“舅婆当初你家怎么那么早的就把你嫁了。”老舅婆笑了说:“那时早一辈子的人都是这样的,你奶奶十四岁就到你李家去了,我的家娘就是自牧的姑婆也是这般年龄到吕家。”昭儿说:“原来如此,我爸也曾和我说过咱们三家原是有点亲的。”老舅婆说:“也就是我们两家会亲近点,和胡家就远了。”说到这,她停了下问:“孩子,我那自牧侄子对你可好。” 昭儿说:“伯伯对我很好,比如家里有什么事情,他都不怎么叫我做,总是自己拿起来自己做。”老舅婆恩了声说:“自牧是个明事理的人,当初我也和他说,如果我那李家的小孙女在你家做得不好,摔了什么盘子打了什么碗子的,你可不许骂她,你瞧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婶娘那怎么会,我家多个人也只是为了多个伴,我是不会让小孩子受委屈的。唉!读书人就是这样好,体贴人。” 老舅婆又问:“自牧他家的对你可好?”昭儿说:“婶娘她这人不爱多说话,想是身子不好的缘故吧!凡事也不爱多管,加上她家人口也不多,家务自然就不烦琐,我在她家倒是清闲得很。”老舅婆说:“象自牧那样子的人家,家里哪会有多少活干,只不过是他那个老婆太懂得享福罢了,整日里大门不出,街坊邻里也不走动,端似个贵妃娘娘似的,倒是作践了自牧,一个大老爷们忙前忙后的在支撑一个家。” 昭儿此时又想起那日在坊间听到的传言,就问:“舅婆,不是说婶娘她有病吗?”老舅婆叹了口气:“什么病-----还不是害了见不得人的病,你几时见到她去医院了,去打针,去吃药了,说透了,她的病还不是在这里-----”她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心窝,昭儿吃惊的问:“舅婆你是说婶娘真的有神经病吗”? 老舅婆很诡秘的笑了笑说:“听说她的病根是从她父亲死时就落下,二十多年来整个葫芦巷的人家都这么认为,那有在一个地方住了二十年,街坊还有人不认识她的怪事。” “不认识她----”昭儿也觉得难以置信。 老舅婆咳嗽几下说:“:难得见面自然就不认识了嘛。就我这老太婆也只是在她年轻的时候见过几次面,往后就不晓得她变成什么模样了。” 昭儿说:“我天天见她;倒觉得她长得很清秀像画中人一样,看不见苍老。”老舅婆说:“漂亮有什么用又当不得饭吃,若不是自牧他当了个官,街坊不敢明着取笑她,但暗地里个个都把她当成疯子看待,还好她给胡家留了个后,真不晓得她整日躲在家里是怎么过的……”。 她还没有说完,一个声音在窗外响起:“哎哟!你这个老的少讲点人家闲话,传到人家耳朵里是要得罪人的呀!”老舅婆一听是自己媳妇,就取了串佛珠念起经来,昭儿也就连忙的离开吕家。 晚上,胡自牧想写一封信,他摸摸身上的笔,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往常随身带的钢笔不见了,他将卧室里的各个角落寻遍了,都找不着。就转身往书房里找,推开房门打开灯一眼就看见搁在桌上的笔,他走到桌前拿起笔刚要走开时却瞥见桌面上的字贴,那正是张曼文白天写的《七哀诗》,他伏身一看只见那字贴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依稀是:风霜侵鬓,春秋沓去,不堪以往,试问可好,最后却是句树君知悟否。胡自牧看后脸色很是伤情,好一会儿才将那字贴叠好,放在衣袋里,熄了灯离开。 胡自牧在卧室里等张曼文进来,他心中的疑问今晚得求证一下。张曼文从外面进来,她见胡自牧坐着没有睡,便问:“自牧,你怎么还没有睡啊!”胡自牧满腹话语,不知如何开口说的好。张曼文看见丈夫一副心事,就说:“自牧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胡自牧伸出手从口袋拿出那字贴,张曼文见到字贴整个人竟似僵住般,好一会儿,她才接过字贴然后轻轻的将它揉成一团说:“你不该拿它!”胡自牧长叹声说:“你既然还想他,没有忘记他,为何不去找他。”胡自牧的话触到了张曼文的痛处,她猛的把手中的字贴揉烂撕碎,往地下一扔。胡自牧见状就说:“你这是何必呢!他也苦。” “苦-----” 张曼文冷冷的目光中透出丝恨意,她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胡自牧转身背负双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黑黑的夜空,痛心的说:“二十年了,都二十多年了,这个死结,这个心结,你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张曼文哽咽着略带哭音说:“你若是我的话,对他所做的一切,你肯原谅吗,你能原谅吗?”胡自牧听了心乱如麻,窗外的风刮过梧桐树梢呜呜作响! 天明,胡自牧起身望了下尚在梦中的妻子,伏下身拉起被角遮盖住妻子裸露在肩膀,他看见妻子的脸庞上有着道淡淡的泪痕。胡自牧眉头一沉,心头沉重起来。妻子昨晚的一夜必定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夜,她一定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两个自我的厮杀。胡自牧此时心中真的希望有个上帝的存在,能赐给他超常的力量,虽然他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但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解开束缚在妻子身上的死结,那个一直压抑着她心灵的包袱。二十多年来他用尽所有的心血,却都无法抚平妻子心中的伤痕。胡自牧有些悲哀,二十年了……他想起很多,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压积在里面的往事就跟啤酒泡沫一样全都飞逸出来。 他想起当年在报社和张曼文短暂共事的一段时光:张曼文天生雄辩在报社里所有的人,连当时的老社长也不得不折服她,他记得自己曾开玩笑对张曼文说,在没有发现她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座山峰,在对比她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只是众多丘陵中稍微拔高的一座而已。张曼文则说他是江湖术士口吻,会一山不容二虎排斥她。他当即回答说,他是永远不会排斥她的,因为没有对手的英雄是会很寂寞。 是的,就算他不是英雄也不会排斥张曼文,因为她是他的最爱。可是潜伏在报社里的那不知名的毒虫,却会排斥她。一纸告密信便葬送了张曼文在报社里的前程,,这件事情只是她一生苦难的中继站,还不是终点。张曼文不作任何的抗争的退出报社,一心呆在胡自牧为她营造的爱巢里,她曾对胡自牧说她愿意就一辈子呆在这里面不想外出。 然而树欲静风却不止,一场噩梦又向她迎面袭来,一则关于她父亲的讯息,将她匆匆的撵上探亲的归程。她走得是那样的匆忙,甚至来不及通知下胡自牧,只留下短短数语,告之去向。等到她归来却以是一个心如死灰的稻草人。 胡自牧一直等到张曼文从巨大的悲痛中苏醒过来,才从她口里得知家庭最大也是最后的悲剧-----张琮景死了,是被活活打死的,打死他的凶手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张树君。张树君为了与父亲划清界限,在革命群众的监督下亲手鞭打父亲,却不料张琮景经不起这肉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当场猝死。 张曼文由此与弟弟张树君决裂,文革结束后,张曼文生了莫桐,张树君曾远赴古城向张曼文请罪,却被张曼文拒之门外,胡自牧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妻舅。后来听说张树君远遁东北在一个极边寒的林场当看山人,再到最后就没有他的信息了。 张曼文睁开眼睛,见丈夫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呆呆出神,就招呼他说:“自牧你这么早起床,又不下楼去,却一人发什么呆。”“哦----我发呆了吗?”胡自牧一时间思想还没有集中,他搓搓手起身来回踱了几步。 张曼文懒庸的一笑说:“还没有发呆,我一醒来就一直望着你好半天了。”胡自牧恩恩几声才说:“我刚才在回想我们当年年轻的时候。”张曼文说:“年轻的时候有什么想头的?”胡自牧提醒说:“怎么会没有什么想头呢,你还记得我们俩的‘旧屋子论’吗?”张曼文说:“你好没有由来的提起这桩事情干嘛。”胡自牧敲敲脑门说:“怎么会没有由来,那时我们在食堂里用餐,还差点为这个问题而大动肝火呢,那时的你锋芒毕露。” 张曼文说:“我锋芒吗?你不也是一副斗志高昂的模样,为了坚持自己的观点和我争红了脸。”胡自牧闻言哈哈笑起说:“你叫你骂我是守旧分子,改良派,不仅如此还骂得更绝说我是清末改良主义的嫡系子孙。”张曼文想起这句话也觉得好笑说:“可你也讲我是剑走偏锋,是个大破坏王。” 她叹了下气幽幽地自言自语:“当时也真搞不懂,为什么会火气那么大,非得把对方说成是一文不值才甘心,好象自己赢了,就什么都是真理,弄得好端端的一下子变得谁也不理谁。”胡自牧说:“不是吗?当时你是那么的倔,要不是我有心求和,恐怕你到现在也不会原谅我。”张曼文说:“我倔吗?你当时不也是傲得很。”胡自牧开了句玩笑话说:“我再怎么傲,最后不也还是被你专了政。”张曼文一听丈夫忽然说出那早以淡忘的字眼来,心里一痛就再也笑不出来。胡自牧看见妻子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就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当犯了妻子的忌讳。 昭儿看着张曼文精神不振的下了楼,在她的记忆中张曼文似乎就是病厌厌的模样,重未精神焕发过。有时她倒觉得张曼文这样子更有韵味,更有魅力,是不是自古的美人都是忧锁双眉,愁病缠身。象西施的胸痛,贵妃的牙痛,林黛玉的心病。 张曼文抬眼一瞥见昭儿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光景,就问:“昭儿你在想什么事情。”她这一出声倒让昭儿不敢再想下去了,赶紧应了说:“婶娘早饭了,伯伯正等着你呢,我去看看莫桐有没有起床。”张曼文挥挥手让昭儿上了楼。昭儿来到莫桐门前敲了敲说:“懒虫,快起来吃早饭了。” 只听里面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还杂有莫桐的声音:“好了,好了,你等下,我就出来。”昭儿才不想等,她知道通常男孩子早上起来时,总会垃里拉塌的不拘小节。她不想撞见那种场面,想起自己一早起来,一脸朦胧的忙这忙那,也未曾梳好头发,于是就折身返回屋子想好好的整理一下。 她沿着走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路过张曼文的书房时,她不由自主的向那房间瞄了一眼,在她的心目中这书房是神秘的,神秘得有点诡异。大白天那房间里的窗户都不开,而且自她来胡家后,从未见过窗户打开过。有时她站在庭院里向上一眺望,就可以看见那不打开的窗户,里面拉上一层厚厚的红窗幔。 那书房里有什么?她心里这么的想,眼睛也不由的向那多瞄一眼。这时,她惊讶的发现平时一向紧锁的房门竟然虚开了一条缝来,那门缝不大却可以看见房里有张大书桌,桌上放着几本书籍,但笔筒却滚落到桌脚边,几支笔散在四周。昭儿未及细想就推开门进去,伏身将那几支笔拣好重新放入笔筒里。 突然间屋内的光线变得灰暗起来,从半掩门缝外透进的光象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门口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赫然就是张曼文,她那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映在房间内的阴影中,变得煞青惨绿的。只听张曼文用着一种冰冷近似命令的口吻说:“谁叫你进来的,你快出去。”昭儿像似被摄了魂似的木纳的放下笔筒,身子从张曼文侧让的空挡中钻了出去。 张曼文随手就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好似里面藏有很贵重的宝物,不轻易的示之于人。昭儿站在走廊上,走廊中的光是透明的,她望着那一脸罩上严霜的张曼文,跟平时那个温雅婉淑的张曼文判如两人,一时间她突然明白莫桐为什么会在他母亲面前乖巧得似羔羊一样。而她自己也在张曼文的威严下忐忑不安,她紧张的说:“婶娘,我是看见笔筒倒了,才想进去清理一下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昭儿你听着,不管这屋内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变得怎么样的杂乱无章,没有我的允许,你半步不得踏入。”这话的口风仍是那么的锋芒逼人。昭儿低下头不敢正视张曼文那双刀子般的眼睛,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恩”张曼文紧抿的嘴里发了一声,迈步就要走,昭儿觉得事情还有些没说明白,刚才她象小偷当场作窃,被主人逮了个正着似的受呵斥,使她心里蒙上一层羞耻感。她极欲澄清这一切,她急声说:“婶娘,我真的只是想拣那几支笔而已,我没有想干别的事情。” “我知道”张曼文留下冷冷的一句话,人就走开了。昭儿望着张曼文远去的身影,眼中的泪水成串的掉落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太委屈了。 莫桐走出自己房间,就望见昭儿一个孤零零的站在走廊上哭,连忙走了过去问:“昭儿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昭儿看是莫桐,那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哽咽的说:“我只不过清理下书房里的东西,你妈就……”昭儿说不下去,她的委屈随着泪水不断涌出。 莫桐心里雪亮,他知道肯定是昭儿没有经母亲的允许,就冒然的走进书房了。他柔声安慰说:“昭儿你别哭了,我妈妈不是个苛刻的人,只是这个书房对她有点特别,莫说是你,就是我也是轻易的踏入不得这书房,连我爸爸进书房时都小心注意,不去随便的翻动我妈妈的东西,你别生气了。” 昭儿知道这里不是她哭泣地方,今天她无意间冒犯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而不是和莫桐斗嘴呕气,她必须止住泪水,然后再换副表情才可以走下楼去。她边用衣角把泪拭去边说:“我那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说着她向自己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莫桐说:“莫桐能替我保密吗?” “保-----密” “你下去不要说我哭了”昭儿有点哀求,莫桐忙点头说:“我不说,我不说”。昭儿朝他感激的笑了笑,就走进她的房里。莫桐被她一哭,心情也就灰暗了许多。他走下楼,忽然又听到一阵阵哭哭啼啼的声音,莫桐竖耳一听,只觉得那沙哑的哭声似从院子里传来,不一会儿,只见哭红了眼的吕二婶走进大厅哭叫:“自牧你在家吗?” 听到声音的胡自牧夫妇从厨房走了出来,胡自牧一看吕二嫂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曼文开口说:“二嫂出了什么事了。”吕二嫂一拉住张曼文的手哭述说开来,原来她家的小三子昨日在葫芦巷口跟几个年轻人玩牌,不料给巡查的联防队给抓住,说他们聚众赌博,就将人扭送到派出所,至今未出来。 胡自牧皱眉说:“二嫂,小三子也忒是冒失了,竟在公共场所玩牌,刚好这段时间县里正在整治社会风气,抓赌抓得很严。”吕二嫂忙说:“唉哟!天地良心啊,小三一年到头也没有干过几天活,他那里来的钱赌博,他只是跟几个朋友意思意思,玩一根烟两根烟,两毛钱五毛钱的小游戏,那些天杀穿绿皮的人,没有本事去抓那些成千上万大赌的有钱人,却只会专抓这些没钱的穷后生。” 胡自牧又问:“二嫂,那你去派出所看过小三吗。”吕二嫂说:“当天下午被抓去后,就有人报信给我,我就跑到派出所一问,谁知道那所长眼睛一瞪,把我狠狠的训了训,说我是家教不好,养出这专门惹事生非的儿子,我没办法,只好低声下气的求他,他却说无论赌资大小,只要是赌博性质就要每个人罚一千元。天啊!—千元,出手这么重,叫我怎么拿得出手,那所长说没钱可以,抓的人就要关到拘留所一年半载的,我想想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求求你帮个忙。” 胡自牧为难说:“二嫂这忙我怎么帮呀。”吕二嫂一听胡自牧这话,一下子停了哭声,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说:“自牧,你好歹也是个官啊!”接着她就说:“由你这个当官的去和那个所长说合说合奇Qīsūu。сom书,总比我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人强罢。”胡自牧踌躇半天说:“这样子吧!二嫂,我明天去派出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吕二嫂见胡自牧松口了,心里落了块大石头。 但她又怕明天胡自牧是否真的会去就说:“自牧别等到明天,今天就不行吗?”胡自牧苦笑说:“二嫂,今天是假日,人家不值班。”吕二嫂慌忙的从衣袋里掏出张纸条递给胡自牧说:“自牧那所长家的地址我都打听来了,我们可以直接到他家去谈,不是更好。”胡自牧被吕二嫂挤兑得没有退路了,只好硬着头皮跟她一起出门。 到了响午时分胡自牧方才回来,张曼文就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胡自牧苦恼的将手中外衣扔到沙发上,跑了一上午,他也跑累了。他坐了下来说:“那个所长还算是通情达理,让二嫂把她的小三子带了回去,只是那二嫂也太不会管教了,一个大小伙子不肯撵他去干活,整天游手好闲的那能不惹事情。” 张曼文说:“你不是说现在找工作不好找吗?”胡自牧说:“那也要看是找什么工作,找买力气的活有的是,她家小三那样子的人,不读书没文化没技术,就是个做苦力的料。”张曼文说:“人家好歹跟你也是亲戚,犯得着这么说人吗。”胡自牧鼻子哼了一声:“亲戚,这种亲戚我是惟恐避之不及,一有事情就爱找上门来。”张曼文揶揄他说:“谁叫你是当官的。”胡自牧听了头摇得跟货郎鼓般。 昭儿出来招呼他们俩说可以吃午饭了,胡自牧站起身对张曼文说:“不提这吃饭的事情,我倒忘了,刚才二嫂千叮嘱万叮嘱要我去她家吃晚饭,我是死活不去了,等一下饭后我就去自经家里,二嫂来了的话,就说我去出差了;若不这样她必定是拉拉扯扯的,我是最怕这样子。”张曼文说:“我知道了,她要是来了,我就照你的法子打发她走。” 胡自牧饭后夹着公文包就走,到了胡自经那里,胡自牧对着自己的兄弟大吐苦水,将吕家的事情全盘的说了出来。胡自经听了大笑说:“大哥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走了,在我这里玩罢,刚好我也有自己的新计划要告诉你。”胡自牧问:“你又有什么新计划了?” 胡自经就告诉他,自己想在古城再开家皮装店,原来上次他从东北带来的皮货经胡自牧的报纸和电视台一宣扬,很快的就脱销了,因此他想开间固定的店面好长期的经营。胡自牧说:“自经隔行如隔山,你对皮货又不精通,不如不做这行,再说我们这个地方是偏南,四季中夏秋较长春冬都很短,你做这个行当会有风险,干脆就做你的书商算了。” 胡自经不以为然的说:“大哥这几年钱好赚就赶紧的赚点,等到钱不好赚的时节就可以周转了,再说生意之道要反常理而行,才会有厚利,正因为古城没有一家皮装店,我才想要开,等到天热时还可以改换下门面销售书籍,这样就决不会亏本了。”胡自牧见兄弟一付信心十足,就不再异议了。 却说,吕二嫂果真的在黄昏的时候,跑到胡家来,张曼文就对她说胡自牧出差了。吕二嫂失望的说:“自牧怎么这样的忙呀,我的桌酒菜都准备好了,不如弟妹你去我家做回客。”张曼文连忙推辞说:“哎!我不能去,我怕闻酒桌上的油腻味,再说我也是个常吃素的人,到了你那里左也吃右也不吃的只会败了你的兴。”吕二嫂知道她是不会去,只是碍着脸皮客套几句而已,就走了。 清早,莫桐到报社的途中巧遇去学校的祝牟慈,祝牟慈便告诉他昨日伊震风修车不慎把自己的手给弄伤;莫桐得知后一直挂在心里,等下班钟声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报社。骑上单车穿街走巷,他想看一下伊震风到底伤得严不严重,不一会儿就到伊家。 莫桐停好车,却见他家的大门紧闭着,用手一推才发现大门没有关死,就走了进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他走至前院时迎头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从半空向他扑面而来,莫桐本能的用手一挡,那物扑倒在地接着就传来两声尖锐高亢的鸡叫。莫桐一看却是伊震风家的那只芦花母鸡,它的嘴喙上流着一道血丝。 “喂-----莫桐你来得好,快把那该死的鸡给摁住了。”只见伊震风满头大汗手里拎根绳朝着他大喊大叫,莫桐就顺势伏身一抓就把那受伤欲窜的母鸡给擒住。伊震风跑上前来将手里的绳系了个活套缚在鸡脚上,用一个缠了纱布的手指头指着母鸡恶狠狠的说:“看你还逃,还怎么逃!” 莫桐拍拍手里的尘土说:“阿风你的手指是怎么伤的,很严重是不是。”伊震风笑了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给两个螺丝给挤伤了。”莫桐说:“还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不是要杀鸡进补吗?”伊震风抖抖手中的鸡说:“才不,我妈才舍不得杀它呢!它正带着窝小鸡雏,我妈还想要它继续下蛋。” 莫桐不解的问:“既然这样你干什么还要抓它把它绑起来。”伊震风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说着他转身把绳的另一头绑在一根小木桩上。莫桐又问:“阿风你把母鸡绑在这里就是问题的所在吗?”伊震风点点头。 莫桐说:“你不说它正带着小鸡雏,为什么还要把它绑起来。”伊震风哈哈一笑拍拍莫桐的肩膀说;“傻瓜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带着小鸡的母鸡是不会下蛋的,我妈就是要它下蛋给家里添点营养,再说那些小鸡已经长大不需要它照料了,这才决定将母鸡绑起来与小鸡隔离一段时间,让它淡忘掉哺带小鸡的习性,那样它就会重新下蛋了。” “哦”莫桐总算明白了个大概。这时,院中的各个角落里冒出几只黄绒绒的小鸡来,伸着毛毛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见院子里静了下来,便颤颤抖抖地从夹缝里走出来,它们没有叽叽喳喳的乱叫,只是偶尔发出一声两声稚嫩微叫。显然它们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才会如此的失神。 那只扑腾累了的母鸡本以瘫倒在地,忽然听到这微弱的鸡雏声,腾地精神抖长,伸长脖子不住地往四周扫视。伊震风看了笑说:‘我得拿块木板把它们给围起来,省得它们乱跑又钻到母鸡的腹下。”说完就去寻木板,莫桐看着伊震风把那些惊恐万状的小鸡驱拢一起。 傍边的那只母鸡看被围在一起的小鸡,猛地从地上窜起嘶声尖叫。不住的用那尖喙去逐脚上的绳结,木板里面的小鸡听到母鸡叫声,全都骚乱起来个个扑到木板前‘吱吱’的叫个不停。伊震风费力的加固木板,不时的驱散拢到前面的小鸡。 那母鸡终于放弃了逐绳结;这一徒劳的举动。开始使劲地往前冲,一次又一次的扑地又起。莫桐不经担心起它那只细长被勒出血痕的脚,生怕被折断。听着这揪人的鸡叫声,莫桐心里戚戚然的,他开始后悔起刚才将它抓了起来。(?(: ) 梦里废墟 第 9 部分阅读 长被勒出血痕的脚,生怕被折断。听着这揪人的鸡叫声,莫桐心里戚戚然的,他开始后悔起刚才将它抓了起来。(奇*书*网。整*理*提*供) 伊震风弄好木板后向莫桐招手说:“莫桐走,到我屋里去聊一聊。”莫桐低声叹了口气说:“阿风为了几个鸡蛋,值得这样做吗?”伊震风一楞:“你说什么?”莫桐继续说:“为了几个鸡蛋,就要把它们弄得惨兮兮的,你心里忍吗?” 伊震风听了这话直直的看着莫桐,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又说糊话了,它们又不是人,又没有感情,更不知思想为何物,有什么忍心不忍心的呀。”莫桐没有作声,伊震风又说:“你该不是要做个博爱之神,放了那只老母鸡。” 莫桐淡淡的一笑:“没----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伊震风方才恩了声说:“原来是个玩笑,倒蒙得我晕头转向的。”说着他又说:“莫桐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吗?”莫桐指着他的手指说:“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听老祝说你的手伤了,就特地过来看你一下。”伊震风高兴地说:“果真是好兄弟,有这片心来看我”边说边就把莫桐拉进自己的屋里去。 回到家,莫桐心情一直好不起来,厅内滴滴答答的钟摆声响得他心神不宁。他干脆出了厅跑到花圃前看花去。昭儿闲着没事正提着水壶浇花,她远远的就望见莫桐一个人蹲在花圃前落泪。她走上前去问:“莫桐你怎么了?”莫桐见是她就把头一低,用衣角拭干泪痕说:“风大吹了粒沙子在我眼睛里,你拎着水壶作什么?” 昭儿说:“我浇下这里的花。”莫桐站起身对她说:“你要浇水可曾问过这些花要水吗?”昭儿还未作答,莫桐就转身边走边说:“你总不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想给它们浇就浇,也不问问它们的是否愿意。”昭儿听了他这话哭笑不得,她瞅见莫桐衣袖后面有一团污渍就把他叫住说:“你疯言疯语的,我是不会和你较真,但你的衣服脏了还到处走来走去是会被人取笑。”莫桐闻言低头一细看衣袖,见侧面真的有污渍;可能是在伊震风家抓那母鸡给染脏了,昭儿说:“你褪下来,我给你搓洗下。”莫桐想想也好,省得再见到这脏衣袖就会想到那只可怜的母鸡,就随身褪了下交给昭儿。 昭儿用清水把那衣袖涤净,莫桐站在旁边看,她就问他:“莫桐你跟我说说你在报社里都是怎么工作的。”莫桐说:“报社里的事情干巴巴的没有什么好讲”昭儿说:“工作上的事情应该有滋有味才是,你不愿讲就是了,干嘛要说成是干巴巴的。”莫桐说:“难道我们非得聊这些事情不可吗?”昭儿说:“那你让我聊些什么呢?”莫桐说:“聊什么都好,比如这庭院、这天空、这花草树木……”昭儿把洗好的衣服扔给他说:“你真是太无聊了,自己去跟那花木去说话吧!”说完转身就走了。莫桐索然的望着这空荡荡的院子出了会神就去上班了。 在报社里,胡自牧吩咐莫桐把一些没来得及当天排版的信息,整理分类一下,拿给他看。韩有为老毛病咳嗽又复发了,一阵阵的咳声不断,手中的笔也受咳嗽的影响,象是触电般的抖动个不停。坐在他对面的莫子琪耳朵听久,竟觉得连自己的心跳也似乎随着韩有为的咳声而一下一下的跳。 于是他用手指弹弹桌面让韩有为抬头说:“老韩头这市场有那么多治咳嗽的良药,你怎么舍不得买来吃吃。”韩有为用手支了支眼镜‘恩‘了声,又低下头做他手中的事,莫子琪有点被韩有为的冷漠给惹恼了,他不满的朝韩有为看了几眼,悻悻的拿出张报纸端详起来。 庄老甲了口新放进杯中的茶叶,连声呸呸全都给吐了出来,贾奉贤开玩笑的说:“庄老你怎么了,难不成是怀孕了吗。”庄老苦着脸说:“那个混蛋造出来的假茶,要是让我知道了非把他的黑窝给端了不成。” “是假茶吗?” 贾奉贤把庄老刚才坼包的茶叶给嗅了嗅说:“假倒不假,只是有点透风变质了。” 庄老接过那包茶叶看也不看就把它给扔到纸篓里,莫子琪就说:“庄老你怎么这样的性急,就把茶叶给扔了,你要拣起来跑到买茶叶的地方给商店调换,再叫他赔点损失费。”庄老奇了问:“老莫什么叫损失费。” 莫子琪板着手指算说:“你想想看,你若是去调换肯定是要跑个来回,这一去一回岂不是要点车旅费,而且这来回也要花点时间,这时间不能白花也要他补点误工费。”韩有为放下笔停住了咳嗽说:“那就算了吧!一包茶叶值得了多少钱。” 莫子琪讥讽说:“老韩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豁达起来,你不是连一帖药都舍不得买吗。”韩有为白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我这是陈年老病一到天凉就会咳。”莫子琪被他一顶,脸上红一阵绿一阵感到没趣极了,就将心中的气撒再手里的报纸上说:“办报、办报、办什么报我自己都提不起劲看,没有一点可吸引人、没有一点自主性。” 贾奉贤知道他心里有气就故意的撩拨他说:“怎么你还想给报纸一点个性吗?要知道报纸不是三岁小孩可以任意的发性。”庄老不明就里的接口说:“老莫其实现在这样子不是更好嘛,上面有人给我们定下方针给我们撑舵,我们这些当水手的只管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划几浆就几浆,落得个清清净净,遇上什么大事要报道,就按我们以往的经验套下公式就行了。” 莫子琪本意不在于此,只是见他们两人都这么说了,就只好装痴卖傻的笑了。莫桐正整理文件忽听得庄老说什么公式的,就好奇的问韩有为是什么的意思,韩有为说:“他所指的公式可不是你上学时学的什么数学公式,他是公式是政治公式;出发点+服务+大局=合格。〃 莫桐听了有些茫然,韩有为继续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新闻嘛跟文学不一样,社会难以对它拥有宽容性,它就象是个私生子可憎的时候人人都要踢他两脚,可爱的时候人人都想捧它一下。”莫桐似懂非懂的笑笑,就各做各的事情了。 翌日下午胡自牧去开会了,编辑室单留着莫桐、庄老、莫子琪,韩有为请了事假没来,贾奉贤因在报社没有什么事情,早早地就上街去办私事了。这天下午却格外清闲,莫桐几乎是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白云发呆来打发时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报社窗口外的白云缺少生气,稀的时候只是一道两道的横在天空中凝固不动。浓的时候望上去全都白花花的反射着阳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全没有自家庭院天空上的白云那么催人暇思、入梦。也没有废墟上的云朵变化多,时而幻成这种模样,时而幻成那种模样,可以让人尽情的浏览。 庄老捧着本《道德经》放在心口,闭着眼睛,脑袋轻轻的晃动,好象他是在用心去读那本书,其实这本《道德经》他都不知看了多少遍了。莫子琪一个人坐着无聊就起身端杯茶走到庄老那边和他凑热闹,庄老伸手从桌上的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给莫子琪,他看见莫桐一个人坐在一偶;就招呼说:“莫桐要不要也来一根。” 莫桐摆摆手说:“我不会抽烟”。庄老也不勉强,他刚想对莫子琪说什么,一看莫桐又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便就说:“莫桐你没有事情不如早点回去吧!”“我回去----?”莫桐问道,庄老长长的吐了个烟圈神悠气闲的说:“是啊!反正这里又没事,你爸也不在。”莫桐长吁口气,他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就差个借口说辞,如今庄老这么一说,倒让他暗自高兴起来。他站起身临走时又犹豫一下说:“李叔万一突然有事情你们忙得过来吗?” 莫子琪懒洋洋的伸个腰说:“走吧!走吧!这里那会突然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就算有你也帮不上忙。”莫桐本来满心欢喜的要走,忽然听这么一句话,心里就象是被利刃捅了下,整个的身心都晃荡起来。莫子琪一说完,也感到失言了忙补充说:“我们两个大人在这里,有什么事情都会应付过来的”他不用掩饰还好,再添上这多余的一句,却让莫桐更加的难受,轻声与他们道了别,就匆匆的离开。 莫桐走后,庄老笑呵呵的对莫子琪说:“老莫你看胡社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特别啊!”莫子琪喝口茶嗤笑说:“他家的风水全让他们夫妻俩占光了,半点也不留传给他们的儿子。”庄老知道莫子琪所言的‘风水’就是指聪明的意思,便说:“老莫,胡社和他的妻子是不是已经和你共过事。” 莫子琪一听心里咯噔的一跳说:“你问这个作什么?”庄老说:“我老是听贾奉贤说什么胡社的妻子张曼文,当年是如何如何的了得,又讲要是她还在我们报社的话,我们大家都将是她的治下之臣。”原来庄老是后来进报社的,对当年报社的传闻只是道听途说点而已,所以听到莫子琪提到他们夫妻两的事情,就好奇的问。 莫子琪却是极不愿意提当年的事情,他含糊的说:“恩,恩,有这个可能,有这个可能。”庄老又说:“那当年她突然离开报社到底怎么回事情,老莫你讲给大概给我听听。”莫子琪被庄老问得胸口直感到气紧,他烦躁的说:“哎、哎,提那些陈年旧事干吗,再说我年纪也大了脑子特别的健忘,常常丢三落四,要想记那二十多年的事情,是记不清了” 庄老失望地说:“我看你平时也还满精灵的嘛!”莫子琪惟恐庄老没事又旧话重提,机灵一动指着那本《道德经》说:“庄老我听有人说孔子和老子当年吵过架是吗?”庄老一听扯到他的老祖宗的头上就来劲了,说:“面对面的吵架倒没有,只是老子和孔子的思想有些对立,比如孔子是主张大圣人、大圣君治出个大同之世,可老子却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还有孔子要求人具备德、礼、信、义四种品行,老子就反对他说什么失德而后礼,失礼而后信、失信而后义……”庄老津津有味地同莫子琪说起这些圣人的哲学,中间也杂带着自己的一些心得。 莫桐离了报社一个人走在路上,一颗心无论自己如何的调济,也不能快乐起来,莫桐不想带着这种灰色的心情回到家里。应该去那里-----他暗自问自己,废墟那里的静与空也许可以让自己遗忘掉一些不愉快,莫桐打定主意就坐了班公车向废墟方向去。车行这日似乎很忙,两三辆大卡车停在外面,莫桐用目光找来找去,就是不见伊震风的人影,于是就迈步向山上小道走去,石阶上落有从周边树木上吹下的黄叶,莫桐放慢脚步小心避让,不去踩碎它们。 到了阁楼里,他坐了下伸手想从面前的书堆中抽本书看看,却连带出一些纸张,他一看是自己在这里写的诗稿,看着这些诗稿莫桐不由得感伤起来,这些就是他曾孜孜以求的梦,”可是现实与梦想却总象是两条永不交岔平行线。他想起自己高考后,来到阁楼里写的那首诗,那时的他怀着对未来不可预知的迷茫,惟恐失去心中的梦,惟恐阁楼、废墟成了阵一吹而过的海风。 接着他又想起纯雯来,是纯雯这个忽如从天而降的女孩,替他挽留住了那一刹海风,使之长存于心。可是这样又如何呢,梦毕竟是梦,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反而是报社、是报社里面的那些实实在在的人和事,更多的占据了自己的生活舞台和灵魂的空间。他想起这些心里就悲伤,难道这就是他的人生道路,这就是他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去面对的人生之路吗? 噢!不----不-----他在心头一千次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他的未来绝对不是这样子的,可如果不是这样子,那么他的未来又会是怎么摸样的呢。他再一次感到困惑,他发现自己又好似回到了数个月前的时光,同样的无所适从、同样的没有方向。莫桐摇摇自己那渐渐沉重的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了,有时他真的希望自己能重新返回到童年,可以无忧无虑躺在母亲的怀中,用不着去面对成长后的各种难题和挑战,可是能这样吗?一阵悲意袭上心头,他皱起眉头,一滴泪凉凉的转动下眸子,就滑落在纸端上,他想压抑下这失落的情绪,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怎会这样……莫桐轻捶下额头,拿起笔就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上疾行飞舞起来,他要将这宥结在胸中的闷气,随着自己苍劲有力透底的笔锋,一一的发泄出来……。 楼梯处响起了脚步声,莫桐却沉溺在自己的情感世界中浑然不知,直到他身前的那张纸被人忽然拿起,他抬头一看,很惊讶的发现身后站着的赫然就是纯雯,纯雯拿着他那张纸念:“我对着岁月/天问/悄悄的梳那记忆的游丝/此生或许是梦/为何昨日就在眼前/时光流逝弹指/冥冥中我怎么分悟/昨日与今朝/蝴蝶化梦以千载/蝴蝶梦中的我啊/我的蝴蝶梦/生命中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幻/我何时才能领悟”念完她笑说:“莫桐你这个大诗人当得真惬意,一有闲情就躲在这阁楼上写起诗来。” 莫桐低声说:“什么大诗人不大诗人,纯雯你别取笑我了”纯雯发现莫桐一副低落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有心事,莫桐问:“今天你怎么会有空来这里”纯雯说:“上次在这儿玩时遗忘了本教科书,就趁着今天下午没有课,跑过来拿没想到会碰见你”莫桐依旧声音低低的说:“我也是一样,下午报社没有事情就来这里坐坐。”他边说边把那张写有诗的纸张搓成一团扔到旁边的角落里,纯雯看见说:“莫桐你准备把它当成垃圾一样的扔掉吗?”莫桐很奇怪纯雯会这么的问,他说:“你要我怎么着,难道你要我把它收着藏着吗” 纯雯点点头,莫桐苦笑下说;“收起来、藏起来又有什么用,象这些诗稿吗?”他指着桌上的那叠他写的诗稿说:“这些迟早会变成废纸,会积满灰尘会一张张的被塞到各个角落里去。”纯雯皱起眉头,莫桐这番话在她听来简直是颓废极了。她想了下说:“莫桐你现在能把我们书社刚成立时作的《远航》回忆背诵出来吗?还有以后每次在这里做的诗歌一一的记下吗?”莫桐摇摇头说:“这----恐怕有点难,我有些地方已经记不全了。”纯雯微叹下惋惜的说:“这些你都记不起,那么以前在学校你作的那些诗恐怕也是一时兴起,事后就全都忘了,莫桐你为什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财富……” “财富----” 莫桐不太自信的说:“这些也能算财富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出它的价值” 纯雯见他这般的不自信,心中不由涌起种冲动,她好想帮莫桐从灰色的心情里走出,她当即吟起:“无数次的瞻仰你伟岸的身躯/磅礴的气势/无数次在心底为你呐喊/九曲回肠/孕育了多少文明的憧憬/古华夏的兴衰荣辱/化成摄魂的咆哮/从宽广浩大的入海口/到举世之巅的涓涓细流/寻觅着你的足迹/蕴涵的精华不再是历史/积聚的力量不再沉默/初生的旭日在你烘托下/更加辉煌/更加灿烂” 莫桐精神一振,纯雯吟诵的诗他好熟悉好亲切,纯雯平静的说:“这是曾经在国庆时,你发表在学校黑板报上的诗”莫桐费力的搜索、回忆起来,纯雯又吟起:“在一片纯白色中/你是那么的轻柔/万般小心的把你拢在手心/却经不起那风无声的一唤/顷刻间你就飘飞/徒留下我望穿的眼神/看----看----看/你会落在谁家的院”。 “蒲公英----”莫桐下意识的说出诗名,纯雯欣慰的说:“你终于记起了,这些都是你以前写的诗歌,而你现在却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莫桐在心里奇异纯雯怎么会把他以前写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之余,更多感到的却是一种混乱,这种混乱使他的思想模糊不清,他说:“就算以前把它们都抄录记下来,又会怎么样呢,这些只不过是漫漫黑夜中的几只萤火虫而已,照不亮前进的方向、照不到未来。” 纯雯摇摇头说:“你错了,如果连你自己都把它们当成是萤火虫之类微不足道的东西,那么别人还能把它们看成什么,你想想古往今来的那些大文豪、大诗人,如果当初他们都不看重自己的作品,甚至把它们当作是冬日里用来烤手的废物,那么会有留给我们后人观看的宏篇巨著吗?” 莫桐茫然而不安的对纯雯说:“纯雯别跟我说什么大文豪、大作家之类的伟人,而我是什么?我只是个不明白世道的毛头小子,只是个有时卑怯得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小人物,我凭什么敢向他们比肩望背” 纯雯倒吸了一口气说:“莫桐,我想不到你会有这种想法,难道那些文豪和诗人都是一生下来就头上标有这些耀人的光环、这些荣誉称号的吗?不----他们一开始也是历尽各种尝试和挫折,才从众多默默无闻辈中脱颖而出。”纯雯极力的在自己脑海中搜罗最好、最有力的词汇,她不能让莫桐在自卑的误区越陷越深,她必须的设法澄清莫桐那个极其错误的观念,她继续说:“也许刚才说的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还喜欢写诗,是否还留念这些文字,如果你觉得你写这些诗只是种情绪的宣泄,事后无需再提那也就罢了,就当是天明报晓的晨鸡天天的鸣叫,只是种习性而不是种责任。” 莫桐望着脸充满坚毅之色的纯雯,内心中不断地重复着纯雯话中的责任、习性----习性、责任,他低头沉思起来。纯雯殷切切地注视着莫桐,她多么的希望莫桐能昂着头对她中气十足的声明;是的!纯雯我会把写作当成是我的第二生命,抑或是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消遣而已。然而没有,莫桐仍是低着头没有做声,难道自己的进言真的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无济于事吗?她伤神地想着。 傍晚,胡自牧将莫桐唤到自己的身边说:“你今天下午为什么要那么早的离开报社,你去那儿了?我开完会回到报社就不见你的人。” 莫桐说:“下午没有什么事情,我在编辑室里也空闲就早点下班了,而且莫老伯和李叔也说我可以走了”胡自牧用他犀利的眼光审视下莫桐说:“编辑室的人叫你回去你就可以回去了?我知道他们或许会这样说,可你自己总得有个自己的行为规范吧!没有到时间是绝对不可以,以任何的理由早退,即使是别人先提出来,你也得坚持自己的原则,养成这种习惯对会对你以后会有莫大的好处,我可不想你在报社的轻率言行给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曼文和昭儿说笑着从外面走进来,看见莫桐又在挨训,就说:“好啦!自牧你们父子俩在报社的事情不要拿到家里来谈”她说着,身边的昭儿就识趣的将那木若呆鸡的莫桐拉走,张曼文说:“自牧你以后不要对莫桐这样说话,这孩子心性高,有些事情要慢慢的来,倘若急了,倒而不好。” 胡自牧说:“这样浅薄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莫桐这种脾性真的很难适应如今这个社会,我也是巴不得他马上把这复杂的人际关系通晓明白,让他懂得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张曼文听得丈夫这般说,怅然的说:“这孩子是注定我们要为他多操份心了”。 胡自牧说:“这份心;他若是能领会进去那倒也好,他若是不理解倒去排斥它,那我们就是水中捞月白忙一场”张曼文连摇摇头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的孩子绝不会是水中的月亮”胡自牧宽慰妻子说:“但愿我是说错了”他怕妻子又多愁多虑了,就聊些怎么过中秋节的琐事来。 八 母子论文讥墨客 赏花诗会辩美学 到了中秋的那天,报社放了假,莫桐一清早就约昭儿去看那几株菊花,因那几株菊花都结几支大大的花苞,昨晚他和昭儿打赌今朝会开几朵,不料一朵都未开,倒是可以从苞缝中看见其中的花色来。院落中那梧桐树掌形的叶片由早些时候的浅绿色转为鹅黄色,只有叶丛密处还杂带着几片碎绿。 莫桐不无憾意的对昭儿说:“我们俩都错了,你昨日猜会开三朵,我说不求多那怕开一朵也是好的,不想天不从我们俩人之愿。”昭儿说:“我知道你是嫌这圃中的花草枯黄瘦弱,我就送你一句诗来宽宽你的心”莫桐说:“你送我什么诗?”昭儿吟道:“莫嫌老圃花容淡,且待黄花晚节香”莫桐报以一笑说:“昭儿你和纯雯一样都是我知己,能一言就拔开我的心怀” “纯雯她是谁----?”昭儿有心的问道。 “她----”莫桐无意间聊起纯雯,不由又想起那日在阁楼上的对话,这两天来,他满脑子里都是纯雯的身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看到纯雯对着自己不停的说‘责任、习性’这两句话,他从未感到自己是这么的难以决断。 昭儿见莫桐一说起纯雯就脸色庄重微吟不语,就说:“你这么神秘的护着她,不肯说出来,也就罢了,反正我也没有兴趣听”说完就要走,莫桐忙一把拉住她说:“昭儿你别误会”昭儿将手腕轻轻的一挣嗔恼说:“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莫桐闻言缩回手说:“昭儿我刚才只是在想一件事情,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怠慢你” 昭儿故意板着脸说:“我生不生气,你也不必看重”莫桐是个老实人,他摸不着昭儿的性子,就只好站在原地发楞,昭儿瞧了又觉得好笑说:“你这人真死板,跟你开玩笑实在是没有意思,你说罢,你刚才到底是在想什么事来了。”莫桐见昭儿揶揄自己并没有动真怒,就放心说:“昭儿你知道吗?我这两天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心里总是犹豫惶惑抉择不下来,因为我对这件事是如此的热爱,使我愿意把自己的心掏出给它,把自己的灵魂交由它主宰,即使是终身做它的奴隶,我也愿意。但是我又疑惑自己是否有资格做它的奴隶,又恐惧自己真的为奴为隶,而它这个伟大神圣的主人却不屑看我一眼,不肯撇开它博大的胸怀给予我点滴的温暖,却把我孤零零的丢弃在路边。” 昭儿象是在听天书般的不解,她又是好笑又好气的说:“莫桐你的话就象是乱了节奏的音符,我听不明白你到底是所指何事,我也不想破译你隐语里的秘密,但我却想对你说男子汉要言行一至,永远不要去做言语的巨人,行动的侏儒,有了想法就要去付诸实践,不管成于不成,千万不要有在老的时候再想当初如果去做某件事情,结果又会怎样怎样的遗憾。” 莫桐被昭儿一番话说得心里开窍,他高兴地说:“昭儿真的感谢你的开导,我现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说着就兴冲冲出了门,他要将自己的决定早点告诉纯雯,说不定纯雯现在还在为自己苦恼,还以为自己是个软弱不能自决的人,他心里想绝不能给纯雯留下个这么不好的印象。 莫桐走到桥上,冲动劲一过心里就寻思开:他想自己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找纯雯,是否妥当,而且就是为讲一句话,是不是显得太矫情了、太做作了。莫桐想到这些脚步就放缓了下来,望着枫桥一侧迎风摇荡的铜铃,他最后决定自己不必这样张张扬扬,等以后自己有了成绩再让纯雯知晓,他打定了主意就折身返回。 “莫桐、莫桐”张曼文屋前屋后的找莫桐就是不见他的踪影,昭儿就告诉她,莫桐一早就出去了,张曼文懊恼的说:“这孩子是越来越野了,难得放个假也不好好的呆在家里”昭儿问:“婶娘你这么急的找他有什么事情吗?”张曼文笑笑,她找莫桐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想叫儿子到书房里陪她,现在不见儿子的人。 于是她就说:“昭儿你和我到书房里看看书。”昭儿有些意外,张曼文会主动邀请她到那个神秘的书房里,她说:“婶娘今儿是过节,我还得去市场里买些菜呢”张曼文说:“这些且让你伯伯去操办,反正今天他也休息。”说着就把昭儿领上楼,走入书房昭儿留心的察看这里的摆设,一组书柜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各种书籍塞满了一层层书格,书房一侧是一排落地长窗但都拉上层厚厚的窗幔,那窗幔跟地毯都是极其醒目的猩红色,昭儿看了看心里有些失望,她原以为这书房里会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存在,才会被张曼文视为禁地,不想这里面的布置只是一间极普通的书房而已,只是少些自然光。 张曼文把门掩上,将书桌上的台灯打亮,顿时整个屋内充满了玄黄色的光线,张曼文说:“昭儿你别问我大白天的为什么不把窗子打开,却要掩起门拉上窗幔,其实这只是我的一种老习惯,我就喜欢这样”昭儿说:“婶娘,各人皆有所好,再说这屋内的灯光柔和混在书卷味中,确实让人感到温馨。” “是吗”张曼文很满意的笑了笑说:“昭儿你若是以后没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到我这里选些书看一看,书是人的良友绝不可或缺。”昭儿听了就凑到书架前仔细的观摩起来,只见那满柜的书都是些诗词、文选之类的书籍,看来看去就是不见有她心里想要的高中辅导教书,她有些撼意的说:“婶娘你这里怎么没有学生用的教材书呢?” 张曼文说:“原来你是要这类书呀”张曼文对昭儿提出要那种书心里有些意外,就指着放在角落里几本书说:“你看看那里是不是你有想要的书,那是莫桐以前用过的书”昭儿俯身挑了老半天,才拿了一本书皮发黄的书,张曼文一看却是本《高等函数解析大全》,她说:“你要是喜欢这书,我就送你吧!”昭儿高兴得连声称谢,张曼文说:“谢什么,书本原就是给人看的,我不爱看这书,放在我这里就是浪费,你喜欢拿去对你有用那是最好不过。”昭儿说:“婶娘你是喜欢看些什么书,喜欢那些人写的书呢?” 张曼文说:“古往今来写书者如恒河沙粒数不胜数,我看书从不留意是谁写的,只是爱看就多看一下,不爱看就少看一下,我也认为看书绝不可彻底的痴迷上那本书,你若是痴迷的话,你就无形中做了书本的奴隶,而书是作者思想之大成,你做了书的奴隶就是做了别人思想上的奴隶,这种的倾向是不可取” 昭儿很惊奇张曼文的观点,她以前看书时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但她不得不钦佩张曼文的观点,她由衷地说:“婶娘你实在应该去著书立说,去把你那些主张、想法宣扬于众”张曼文笑了说:“傻丫头,著书立说谈何容易,而我也是没有这份精力去做这些事情了”昭儿看著灯下的张曼文病慵中又有一种散漫,真的像极了古代仕女画中那种美女的模样,她心想;是啊,想张曼文这样的美人就该是天生不食人间烟火,那能让她卧案疾书、冥思恶想的写什么劳什子的书呢。她正想着,张曼文说:“昭儿你把桌上的墨汁调好,我来教你练毛笔字”昭儿就去调墨汁,张曼文坐在桌边摆弄纸张…… 莫桐一进门,就看见父亲站在小水池边剖鱼,他走过去说:“爸爸,你怎么一个人弄,要不要我来帮忙”说着卷起袖子,胡自牧摇摇头说:“算了、算了,厨房里的事情你没有做习惯,只会越帮越忙,你还是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莫桐问:“爸爸,昭儿去那里了?”胡自牧指指楼上说:“和你妈在一起”莫桐听了一溜烟的跑上楼,他走到书房门前就听见母亲用清朗的声音在说:关于远古的开头,谁能够传授,那时天地未分,能根据什么来考究,清气上扬,浑浊下沉,如何可以分辨。无底的黑暗中生出光明,阴阳二气来自何方,天有九重,是谁营造,又有谁浏览过,这么一个工程,何等的浩大,谁是最初的建造者…… 莫桐推门而入说:“妈妈你在讲授楚辞《天问》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声,让我也醍醐灌顶受教一二”张曼文放下书本笑骂说:“你这野猴子几时认真听过菩萨讲经,还不是糟蒙蒙来的、糟蒙蒙去”莫桐说:“妈妈你别这么说我,呆会儿我就向你请教个极有深意的问题”张曼文问:“是吗?我倒想听听你那个深意的问题,是个什么样的问题?”莫桐刚想开口说,可看到旁边还有个昭儿,就停住了,只是呵呵的傻傻笑。昭儿是个明眼人,她眼见得张曼文和莫桐母子俩亲呢无间的样子,知道莫桐肯定还有更呢密的私语要说,就识趣的告辞出去了。 张曼文说:“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莫桐躺在张曼文怀里说:“妈妈,就是、就是----那个诗嘛!什么叫做诗啊!”张曼文说:“这就是你那个蛮有深意的问题吗!我的傻儿子你从小就熟读唐诗三百首,现在反而问起我来什么叫做‘诗’,你不是又在说糊涂话了吗?” 莫桐不在撒娇了,端坐好身子一脸认真的问:“可是妈妈我不觉得我问错了,为什么‘诗’这个东西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作出来,普通大众却只能作它的传音筒呢?作诗真的很难吗?”张曼文说:“诗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它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它只不过是个高雅化的俚语,或者可以说它只是一种纯粹文字游戏。原则上人人都可以成为诗人,只不过有些人驾驭这种文字游戏的技巧高些,有些人驾驭的技巧低些,仅此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区别” 莫桐又问:“那好妈妈,如果、如果作了诗人是不是就有些神圣” “神圣----?”张曼文失笑起来说:“莫桐你为什么会用这个字眼来形容诗人,好笑、好笑”莫桐急了说:“妈妈你为什么觉得好笑呢,我就是这样的认为是啊!诗人就是神圣的,神圣得让人高山仰止”张曼文说:“莫桐你既然是这么的认为,又何必再问妈妈,诗人神圣与否呢?” “我是想知道妈妈你心里是不是也这样认为,谁知道妈妈却觉得很好笑,难道妈妈不认为诗人是神圣的吗?”莫桐有点沮丧的说。张曼文摸摸儿子的头,她见莫桐唉声叹气的样子,就说:“莫桐你给妈妈问了个很笼统的问题,这个问题是属于形而上学的范畴,它就象似在问‘娜拉有没有出走,该不该出走’” 莫桐说:“噢!妈妈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论什么《玩偶之家》。娜拉出不出走,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对我那个问题是怎么的看法”张曼文费神的想了想说:“好吧!想知道妈妈的看法是吗?妈妈就实话实说,诗人只是从事写诗这份职业的人,他们和市场里以买菜为职业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写诗与做人的人格崇高与否、神圣与否,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莫桐很感失望,他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会把居于云端之上的诗人,与市场里整天叫买商品的小商贩相提并论。他不甘心的说了句:“可是我看到书籍里所记载的大多是诗人、文学家流芳千古,即使是那些有名的大政治家在后人的眼中也比不上他们崇高、受人喜欢,我从没有听说小商贩也能青史留名” 张曼文说:“这是因为文人比一般的人更喜欢讨论道德的话语,所以就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文人就代表着道德,可是道德不是语言讨论出来,它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文人们总是窝在象牙塔里、坐在庙堂之上,以一种俯看的姿态来表达道德,即使是他们这个群体中得某些人时运不济,没有住在塔里、坐在庙堂上吃冷猪肉,他们也要自装清高做出副虽处江湖亦忧时政的情怀。他们看农夫劳作就哀叹农夫为什么这么苦难,其实他们那里是在哀叹农夫啊!他是在哀叹自己怎么会没有机会高坐庙堂吃冷猪肉,让那些农夫按他的指挥棒过活。即使是这些人真的通过汤武革命坐上庙堂,农夫们就可以鼓腹而歌了吗?我看未必,文人都是带有虚伪性的,一旦他们要堕落起来则比娼妓还不如。而那些贩夫走卒之类是小人,但他们是真小人,他们可以为一个铜板而拼命,也绝不会为了显示自己的崇高让出那块铜板。之所以历史不记载小人物,那是因为历史从来都是为唱高调的人写的”。 莫桐苦恼的捧着下巴,轻叹说:“妈妈,我和你这次的谈话是一次糟糕的谈话,他打乱了我心目中神的世界。”张曼文抓起儿子的手说:“哦!我难道把你的缪斯女神吓飞了吗?”莫桐说:“不----妈妈更严重的是你把我的缪斯女神变成了小商贩。喏!就是昭儿天天要面对的小商贩”张曼文说:“那不是很好嘛!从神的阴影里走出来”莫桐问:“走出来后又怎么办呢?”张曼文说:“去建立你自己的世界,何必要做别人精神的囚徒,何必要对着神像的废墟呓语不止呢!” “我的世界!”莫桐对于这个词汇很感兴趣,他说:“妈妈你也有你的世界吗?”张曼文点点头,莫桐又说:“那妈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吗?”张曼文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是对他一个开放的,这是他的专属精神王国,是不容任何任何人窥视、侵犯,即使是亲如母子的你我也不能” 莫桐不同意的说:“妈妈你错了,如果人人都象你这般认为的话,那么人与人之间哪还会有心与心的交流”张曼文呵呵笑起说:“儿子呐!这就是你的糟蒙世事了,所谓的心灵的交流是有层次的,每个人都只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从自己的王国里提取出来与人交换,却绝不会让人走进自己王国,否则就交出了心,交出心的人也就是把自己的命运交出,让人主宰”莫桐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话中的意思”张曼文说:“孩子等你有了自己的世界,你就明白了”。 胡自牧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全操弄好,就摆好饭局,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顿团圆饭。饭后,胡自牧跟妻子说自己要去汪立家里去拜节,晚饭就不要等他回来了。 到了晚上掌灯时,胡自牧还没有回来。张曼文就和昭儿到庭院里去赏月去了,莫桐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拿出笔纸构思起他心中的大事来。古城日报有个文艺版面,专刊些诗歌、文章之类的文字。莫桐决心依纯雯的劝说,将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刊表出来。虽然白天和母亲的一番对话,引发他内心诸多的想法,但是他还是决定把它们先搁置一边。他冥思许久才动笔写了起来,他希望自己用来发表的处女作能够写得让人满意,关键还是要能包含进自己的一些寓意,只要这样才对他而言是有意义的。 因此他力求精彩一点儿,因为他知道负责这个版块的的编辑就是韩有为,韩有为是蛮有文学功底,也是莫桐在报社里唯一有好感的编辑。写了良久,他又涂改了一下,终将这首散文诗拟成,他决定自己再吟诵一遍、推敲一下,看是否有一些不妥当的地方他照着字面轻轻的吟起:“剑,一柄长剑至苍穹犀利的劈下,挟着惊天动地的啸声,将迅猛翻滚的乌云拦腰截断。那剑泛着冷、泛着傲、泛着动人的光,刺向那一团浑浊,它要让天地映上自己的光芒和灵气。 乌云屑然,它不住的卷缩,不住的聚集。腾地大风猛起,卷缩的乌云挪动着庞大臃肿的身躯,峥狞万状的扑向剑,扑向那柄长长的又冷又傲的剑。不住的缠、不住的撕、不住的咬。狂然的吞没一切,大地长空黯然。 剑,消失了。死寂中,一声狂飙突起,惊动无数生灵,天地也为之动容。只有那峭峻险拔的山峰,突兀陡直的断壁,欣然佐证。剑被激怒了,它光芒四射再次出鞘。刹那间,雪亮的剑在涛涛的云海中上下飞舞,呼啸往来,整个天空都被它的光芒刺亮。发狂的灰云左右的翻腾,痛苦的吐着长长的信子,摆动着灰暗的鳞甲,嗷叫着冲向剑。 搏斗,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一场光明与黑暗的搏斗。劈碎的云沫四下横飞,劈乱的云块狼奔冢逃。肆虐的狂风也被那澎荡的剑气,激扬的荡然无存。这是一柄光芒之剑,一柄生命之剑,它挟着奔雷之势,逐日之威 (: ) 梦里废墟 第 10 部分阅读 搏斗,一场生与死的搏斗,一场光明与黑暗的搏斗。劈碎的云沫四下横飞,劈乱的云块狼奔冢逃。肆虐的狂风也被那澎荡的剑气,激扬的荡然无存。这是一柄光芒之剑,一柄生命之剑,它挟着奔雷之势,逐日之威,从那团浑浊黑暗中冲杀出来,光芒四射。它冷傲的望着消失的乌云残骸,望着因它的光、它的热、它的生命、而变色的天地。悄然一化,化作无数的流星雨点倾向大地。” 他支着下颌吟着、吟着,突然想起写诗投稿总得署上个名吧!然而署上自己的真名却是大大的不可的,原因很多。他考虑了下决定取自首唐诗来化名‘小荷’,有首诗歌不是这么写;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而他此时也是才露点尖尖角,他渴望有只慧眼的蜻蜓早点来眷顾他,早点眷顾他这个手持纯雯所赠的精神长剑的尖尖荷角… 庭院里张曼文和昭儿将一些月饼、瓜子、水果摆在石桌上,两人对坐着闲聊。今夜的月色格外的明亮,格外的圆,挂在梧桐树梢上,隔着枝叶望去犹能清晰的看到它迷人的轮廓。昭儿指着那月亮上一小点暗影说:“婶娘你看那小暗影就是月亮地表里最凹进去的地方,以前在学校里老师告诉我们,说那是地方天文学家称作是风暴洋”张曼文说:“这个名称不雅,那暗影应该是嫦娥居住的月宫,里面是用水晶构筑的宫殿,用琼枝装扮的花园光彩夺目。” 昭儿笑了,张曼文人浪漫在她的眼睛里,月亮也是浪漫与众不同。她说:“传说嫦娥是偷吃了仙药,才被罚守月宫,注定一辈子与孤独、寂寞为伴”张曼文说:“那只是个传说而已,不过若是真的能独守月宫,那也是相当惬意的,所谓的孤独寂寞只是俗人妄猜吧!”昭儿说:“可是那上面是没有一个人的呀!”张曼文说:“清净之地何需多人,再说人这种动物是世间最龌龊的、最可恶、最自私的,怎么能乱哄哄的挤到月宫上去” 昭儿说:“可是婶娘我们自己也是人呀!”张曼文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知道自己的不足和缺点,总不能因为咱们自身也是人,就浑然忘了自己的瑕疵,自我臭美起来吧!”昭儿口中正含着一块月饼,听得她这么一说,不由乐得喷出口来说:“婶娘;那有你这么评价我们人自身来的”张曼文说:“你别笑这可是事实”说着话头一转说:“昭儿咱们还是别聊这些败兴的话题,还是听听这四周蟋蟀的叫声,多美妙、多动听”她闭上眼睛,凝听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说:“昭儿去把莫桐给我叫下来” 昭儿就上楼去找莫桐,她推开莫桐的房门见莫桐坐在桌前对着一页纸出神,她轻蹑脚步到他身后,看见那纸上写满了文字。莫桐正品味着他写的那首诗,突然见到桌面上显出个身影,他扭头一看,见是昭儿就说:“好呀!你竟然偷偷摸摸的看我的秘密”昭儿说:“我可不是有心看你那狗屁文字的,是婶娘让我来叫你下去一起赏月”莫桐听是母亲要他下去,就和昭儿一起的下了楼。 到院子里张曼文问:“莫桐你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作什么?”昭儿说:“他在房间里作诗呢”张曼文一听的作诗就感兴趣的说:“很好,你作些什么诗”莫桐挨着母亲身边坐下说:“是我胡乱涂写两句,那里称得上什么诗”张曼文说:“作诗就作诗,怎么要说是胡乱涂写呢。” 昭儿见莫桐象糖似的粘在母亲身上,就用手指往脸上羞他,莫桐才不好意思的坐正身子。张曼文提议说:“赏月是件雅事,作诗也是件雅事,不如我们三人各自在这里作诗一首怎么样?”莫桐说:“那好妈妈你先作” 张曼文沉思了下吟道:“夜色轻轻小院深,不寐语,诉与谁,望一方明月,能不忆天涯远客,只月下轻问,可也在思、也在思!”昭儿说:“好一句天涯远客,不知婶娘所指的是谁?”张曼文淡淡的一笑说:“那里会有所指,只不过是信口编诗,供你们乐乐”莫桐说:“昭儿别乱打岔,轮你作一首来给我们听听” 昭儿今晚的心情极好,她望着月亮夜作了一首吟了起来:“微思,碎步惊语,蟋声止,轻折枝,叶和风,梢儿动,拔见月,不见来人”“好、好……”张曼文赞许的点点头,她看着莫桐说:“噢!到你了,让妈妈听听你的诗” 莫桐在昭儿吟诗时就打好了腹稿,他不慌不忙的也吟了起:“人立秋风,无言语,月如洗,一徘徊,一回首,总还愁,望一钩痴情寄天穹”昭儿说:“好是好,只是大好月夜,你却总是愁啊!愁啊!多扫兴。”莫桐说:“愁思也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张曼文说:“意境上还是昭儿的好,她等人、想人、念人,却不把这深情说出口,只是道不见来人” 昭儿红了脸说:“婶娘你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莫桐说:“昭儿,我妈妈是唯美主义者,她说好就是好,就算你是心里怀人也是好得不得了”昭儿恼羞成怒离开位子打莫桐说:“还是你最坏,什么怀人不怀人的,你说你的痴情又是寄给谁的” 胡自牧刚巧从汪家回来,见他们几人乐成一团开心得很,就问什么事情,张曼文就跟他说是在赏月作诗,还将几人作的小诗念了给他听,胡自牧高兴的说:“既然如此我也来凑个热闹”他略凝思下就吟:“竦动世人贵有情,撒遍大地有真情。月老红绳惠情人,引出多少才子与佳人。” 张曼文开怀大笑说:“后一句多了两个字,自牧你得再锤炼、锤炼”胡自牧自我解嘲的说:“今夜才思以尽,改天再锤炼它吧!”张曼文说:“也罢也罢,不为难你了,今晚诗会以开,不如趁兴再开个赏花会怎么样?”莫桐说:“妈妈那花圃里几株菊花还没有开呢!”胡自牧说:“走走,就算那几菊花没有开,花圃里就没有别的花了不成,再说含苞待放的菊花在月色下另有一番风情” 几人就移步到花圃边,只见浸浴在月光中的花朵白的幻成粉色,黄的幻成紫色,绿的幻成墨深色,千娇百媚说不尽的宜人。张曼文就对莫桐说:“好花得有美酒相伴,你和昭儿去把屋内搬些桌椅、取些红酒来,我们一家人坐在这花前月下,好好的享受下这生活的美。” 莫桐和昭儿搬来了桌椅,给每人斟了一杯红酒,大家坐了下。昭儿不习惯喝酒尝了一口,觉得涩涩的分不出是酸还是甜,就把自己的酒杯推到莫桐身前说:“我喝不惯这酒,还是你帮我喝了吧!”莫桐取笑她说:“昭儿真不懂得享受,这酒的口感其实很好,一点而也不凶”昭儿说:“那不是更好,你多喝些就多享受点,我是个粗人享受不来,你要是勉强要我喝,我还觉得它不如一杯白开水好” 莫桐对张曼文说:“妈妈你看看昭儿都说些什么,竟然说美酒不如白开水”张曼文说:“昭儿说得也有理,酒只是个实体的客观存在,它的美味与否在于人的主观意志所决定”莫桐说:“可是酒依旧是酒啊!总不能因为有人不喜好它就变成了废物” 张曼文说:“为什么不能呢!从美学的角度看,每个人都有他独自的审美观点,假如我们喜欢一样东西,那么我们得出关于它多种美的概念都是合理。因为大千世界中是不存在一个,把所有人的趣味都强制归属到一个统一的美学标准。好比我们眼前的花,有人觉得它美甚至为之浮想联翩,可有人不觉得它美的话,它就象是路边一块不起眼的的小石块” 胡自牧正低头擦拭他那个心爱的烟斗,听了这话就抬头说:“把美的概念归根到仅以个人趣味为转移,建立在个人主观感受上,没有个客观标准,说白了太唯心论了点” 张曼文不服气的反问:“那么请问你的完全正确的审美观又是什么样的呢?”胡自牧说:“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内在美和外在美,在这里内容的美是决定的因素、是事物的本质,但是内容是不能脱离形式,只有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我们才能得出事物客观的美,这美是唯物主义的、是最高的、最普遍的”说完他又用询问的语气问莫桐和昭儿是不是这样子的,莫桐和昭儿都只是笑而不答。 张曼文接过话头说:“他们对于你那宏篇大论是如坠云雾中”胡自牧嘿嘿的笑了起来,自我解嘲的说:“我这个人就是刻板了点,不善于说教,用词都晦涩些,难怪你们一时半会领会不进去”。张曼文说:“就美的对象而言是没有唯心与唯物之分的,象你那种硬要把一个世界掰为两半的观点,幸好他们领会不进去,否则将来想要洗脑都来不及”胡自牧问:“为什么要洗脑” 张曼文做了个很优雅的手势说:“因为中毒太深呀!”莫桐和昭儿哈哈笑了起来,胡自牧说不过妻子,很是苦恼,他就对儿子说:“莫桐不要笑,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存在决定意识’,还是‘意识决定存在’的问题,在哲学上‘美是生活’,一个人有着什么样的美学,就基本上反映了他的对生活的态度。你妈妈的观点似是而非,你无法分辨那就干脆将我和你妈妈的话全都忘了,等自己有了成熟的人生观再分辨不迟”莫桐本来就怕父亲,听得他这么一说,自然就不敢再笑了。 张曼文心里很不受用,马上应他说:“自牧你不要以为扯起费尔巴赫的大旗,就可以把自己粉饰成个解疑释道的圣人,我不知道你的人生哲学中美是生活,该如何解释。” 胡自牧本不想和妻子再争论下去,但又怕被孩子们笑话,只得硬着头皮上阵说:“生活的内涵就等同生命,美的生活是指健康、向上的生活,它与生命中幸福、美满是一致的,凡是能够让我们想起生活并热爱它、赞美它的一切,凡是依我们理解应该如此生活的东西,那就是美。而这美是在生活中产生的,有益于生活的东西都是美好的,人的主观世界是产生不了美,它只能从虚无缥缈的天上,降到客观现实的人间中产生。” 张曼文一等他话声落地就反驳说:“依你那么说,人的生活是不需要理想、愿望的,这些东西也是不美的,因为它们属于主观世界,人活着就是为了饱食二字,并为此目标而不断的将生命进行下去,这个‘不断’就是你生活中所有的美。所以可以这么说,如果绘画无益于生活,那么它是不美的。如果诗歌无益于生活,那么它是不美的,如果花朵无益于生活,那么它是不美的。如果谄媚有益于生活,它是美的。如果欺诈有益于生活,它是美的。如果无义有益于生活。它是美的。如果强力有益于生活,它是美的,自牧这就是你的人生观吗?” 胡自牧膛目结舌,妻子的巧言利辨让他无法招架,他窘困的搜罗词句说:“生活只能通过生活本身去了解,对于你所罗列的绘画、诗歌、花朵,它们自然也属于生活里面的东西,但如果你过于强调它们对生活的意义,甚至认为这一两件的事物就代表了生活,那就是唯心论、唯美论了。对于你所说的谄媚、欺诈、失义、强力,这些属于人主观尺寸的用语和概念,是不能去评价生活本身的” 张曼文说:“你要别人不要用人为的尺度去判断生活,自己却把所有的问题都塞进生活的本身。你完全忽略了人的本性,你只把人当作一个普通的物体,生命只不过是有机体的一种化学组合。你完全否定人的精神世界,而那世界是可以把我们引入欢欣、愉快的生活状态,是我们区别于动物的一种有意识的思维活动,对比于你那种不断进行下去的生活状态是有本质的区别。” 胡自牧把烟斗呷在口中,点燃烟深吸一口,他要用烟味舒缓下紧硼的脑神经,与妻子的辩论让他感到紧张,就象是小学生遇到新学的考题一样,他把妻子的话细细的嚼嚼了一遍后说:“曼文你在偷换论题,好似齐宣王问孟子‘臣可弑君’,孟子却答‘闻弑一夫’,你把黑格尔的抽象的精神活动,提高到无以伦比的地位,却忽略了人只是自然中一个普通的族类,它有别与其他生命体,不是你所说的抽象东西,而是对自然的实质改造。” 张曼文灿烂一笑说:“好、好、好,那就回到你所说的主题吧,请教下你的健康、向上的生活是如何界定,你的‘应该如此生活’又是特指什么呢?” 胡自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提问,他一转头问一边的儿子说:“莫桐你现在优哉优哉的坐在这里喝着美酒看花,你可曾连想到什么?”莫桐指指天上的月亮说:“月亮呀!”昭儿接口说:“哦!花好月圆呐”说着就吃吃的笑了起来,莫桐也想笑,可是他一看父亲拉长了脸,就知道自己的回答不合父亲的心意,他只得垂手正襟危坐着。 胡自牧用手中的烟斗敲敲桌子:“莫桐你是生活在天上还是生活在人间,你不能多联想下人间的现实生活,比如你为什么能够这么惬意的坐在家里赏月,没有你平时辛勤努力的劳动,你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吗?那种颓废、无所事事的生活方式,能让你有如此的享受吗?健康向上的生活就是指这个啊!” 张曼文知道丈夫这话明是在教育儿子,其实是在对她说的,她应道:“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是不同的、甚至是对立的,你有眼中的健康向上、无所事事的标准,他人眼中也有他的一套标准,万千世界有万千个人就有万千个标准,谁又能说他的标准就是唯一正确的呢!”胡自牧说:“万千世界是有万千个人,但是他们既然是称之为人,总有‘人之为人’的共性。所以我们才会有人之常情的说法,这个人情就是社会主流所认同的生活方式,如果你否认了,你就会美丑不分、是非混淆” 张曼文说:“主流这个东西并不能因为它是主流,它就是对的,旁流就是谬误的。主流这个东西是受它所处时代的局限性,从发展的观点出发,是不会有个亘古长存、放之四海皆准的标准” 胡自牧感到自己理不亏,但词却穷了,他说:“曼文你对于这个问题不能这样认为,事物都有它的客观性,也有它的主观性。大道默默、大道默默,我们还是谨遵这个古训吧!”张曼文说:“我怎么觉得你越说越象是说到天上去了,不象是在人间”胡自牧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和妻子论下去了,否则就是说到天明也是不会有结果的,他胡乱敷衍了几句,就推说自己倦了,起身回屋子里去了。 莫桐等父亲走后,就象是猴子脱了绳索般的轻松起来,和昭儿推推拉拉的玩闹开。张曼文心里也明白,丈夫并不接受自己的观点才会离席的。望着那张丈夫坐过的空位子,她反而找不出一丝胜者的快感,她呷了口酒,下意识的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唉!她暗想都是这该死的酒坏了她和丈夫一起赏花的乐趣,也罢,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与花共饮算了。 她这么一想就对莫桐和昭儿说:“你们都早点去睡罢,免得明日没有精神”莫桐和昭儿就一起上了楼,昭儿边走边问:“莫桐你觉得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莫桐不想再提这话题了,他随口应说:“等我们活到四五十岁就自然知道,生活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第二天,莫桐去报社的时候,把那封装有稿件的信封投入邮局信箱中。接下连着几日里,他坐在编辑室里望眼欲穿,他极希望传达室的那个老张头,每天抱上来的一大堆文件中,会有自己的那封信,他屈指算着时间琢磨着什么时候会到。 这天老张头又送来一叠文件,莫桐迫不急待的接了下来,他悄悄的翻找了那叠文件,终于发现自己的信封杂在里面,他强忍着心头的激动,不露声色的递给了韩有为,自己则坐回位子一边心不在焉的做事情,一边不住瞟向韩有为那里,只见韩有为支起眼镜正慢斯条理的打看那些文件,他看了一张,又搁在一边,接着继续拿起一张重新的审评起来,莫桐的一颗心砰砰的在跳,手心里紧张得直冒汗。 韩有为看着看着突然停了下来说:“小荷是何许人”莫桐一听全身的血液都不由为之凝固住了,他看见韩有为见自己的稿件递给了对面的莫子琪,莫子琪眯着眼睛看了会开口说:“这小荷的文笔很老、很辣,字语行间蛮有劲气”庄老听得他俩人这么说,就走近伸头一也看了下说:“恩,不错、不错,这人是何方神圣,老韩他以前有没有投过稿” 韩有为说:“没有啊!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个生疏的名字”贾奉贤看到他们几人在议论,就叫庄老拿给他看过后说:“这肯定是化名、是笔名,不过我们也不用理会这些名不名的,只要他的文字好,就把他给刊出去,英雄莫问出处嘛!”莫桐听在耳里心中开心极了,他觉得此时编辑室里众人,浑然不似往日里那些彼此攻击、彼此嘲讽的面具人,而是一只只可爱的蜻蜓。而且他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有价值存在于这个报社里,也是第一次得到他们的肯定。他这么一想全身就似充满源源不断的力量般饱满。 莫桐的那篇诗歌终于在报纸上刊出来,他拿着那张报纸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下了班就急切切的去找纯雯,他希望纯雯知道后也能分享一下他此时的喜悦。快走至接近学校的街口时,便遇到一些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就一眼瞥见一对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瞧正是祝牟慈和纯雯俩人并肩而行,两人一边走一边不住的说笑,神态很是亲昵。莫桐看着一种涩涩的滋味不知不觉的冒上心头,渐渐地眼看他们就要朝自己走来,莫桐下意识将身子一闪,整个人就隐在街边一棵树后。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的伸头看了下,祝牟慈和纯雯两人已经走远了。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本来就是要找纯雯,告诉她自己的诗歌以发表的消息,可是临要见到的她的时,自己竟会莫名其妙的躲藏起来,他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离奇的举动。他沮丧的沿着原路返回,刚才来时的那份兴致勃勃的心情,以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到家,他把自己反锁在屋内,拿出小剪刀将那张报纸上的诗,细细的剪裁下来,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九 夫妻舌战争庭训 灵犀美文通心意 花圃里那几株菊花终于开了,莫桐看到了就跑去把昭儿给拽到花圃边,兴奋的对她说:“你看、你看那花开了”昭儿指着他的鼻子笑说:“瞧你高兴得这个样子,不就是几株花开了吗!”莫桐凑到花前深闻了下花香,回头对昭儿说:“昭儿你怎么就感觉不出来,那好花开时给人带来的愉悦之情呢!”昭儿逗他说:“我可是浑浑噩噩的人,只有一颗迟迟钝钝的心,不比你心有窍、灵有异,自然是感受不到什么花花草草的东西”莫桐被她说得好生没趣,就懊恼的说:“人家是好心好意叫你出来看花,你却要变着法子编遣我”昭儿格格的笑着不停,口里直说:“我可不敢、我可不敢” 莫桐被笑得羞恼起来,就伸手一边挠她的痒一边恐吓她说:“你既然这么爱笑人,那我就让你笑个痛快”昭儿见状一转身飞快的逃进自己屋子里,莫桐不依不饶的也跟了进去,昭儿忙举手讨饶说:“好、好,我不笑你了,这总成了吧!”莫桐说:“不成,先前被你取笑够了,现在凭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昭儿强忍着笑说:“罢了、罢了,都是那花儿惹的祸,我就教你玩个名字有花的游戏,算是我向你陪罪行不行”莫桐停了手问:“是什么样的游戏!”昭儿伸出两个手指说:“就叫‘缠花’是我们乡间小孩常玩的一种游戏”说着从床上寻来根一尺来长的毛线,两头连在一起打个结,就成了个线圈。她将那线圈分别缠绕在莫桐的拇指和无名指上,说:“你按我说的去用两手的中指去挑缠在手指上毛线圈”莫桐依她教的去做,变了手形而缠在手指上的线也跟着变成个好看几何图形。 昭儿不慌不慢的伸出两手,各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去勾莫桐手上的线,只见她一摁再往上一挑,眨眼间那缠在莫桐手上的线圈就飞落到昭儿手上,又变了种形状。两人玩着玩到后面越来越复杂了,昭儿只得连比带划的,去示范给莫桐看。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阵阵锣鼓声,两人停住了手中的游戏,侧耳一听,发觉那锣鼓声依稀是在门外的巷子里响起的。 莫桐和昭儿一齐出了屋,来到大门口看个究竟,只见巷子里站了许多人。昭儿上前一问,才知道原来陶丘小镇的镇政府要换届,选举什么委员、什么主任的。那镇政府派出来收集选票的两男两女四个人,男的敲着鼓、打着锣,两的女的一个怀揣着本花名册,另一个却捧着用红纸糊裱的小木箱,上面写选举箱三个字。一个好事者走在他们前面,领着他们走家串户。 葫芦巷里的那些人家都各自傍依着自家的门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笑,惟有一帮小孩子瞧得新鲜,围绕着那四个人前前后后的走动,嬉戏个不停。那打着锣的男子被缠得不耐烦,就捋起袖口晃动着手中的小木缒,去驱散那群顽童。众人瞧得有趣都起哄晒笑那男子说:“王老五你们不要敲什么鼓、打什么锣,也不用捧着那个元宝箱跑来跑去,干脆把你包里的那些票子早早的见人就发了,岂不是更好!”那叫王老五的男子冲着大伙乐说:“我可不是什么散财童子,上面有令一人一票,投了票的才有钱,不投就没有钱”众人听了仍是一阵哄笑。 莫桐和昭儿看得没趣就走回屋子里,张曼文在里面也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就问他们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莫桐就把打听到的一一告诉了母亲,张曼文听了闷哼了声,便吩咐莫桐和昭儿俩人去把住门口,不要让那些闲杂人等走进来,若是他们问起有没有大人在家,就回复他们说家里没有人。昭儿说:“婶娘那不是我们家不参加选举了吗?”张曼文说:“不选也罢,那没有什么好稀罕的”说着就让他们两到大门口去。 不一会儿,那四个人一前一后就到了胡家门口;王老五上前说:“这是县报社胡社长的家,我们进去喝杯茶水”莫桐说:“这位叔叔我们家里没有人”王老五笑了说:“你这孩子不是胡社长的儿子嘛,这么大的活人怎么说家里没有人了呢!”莫桐语塞答不上,昭儿就接口说:“我们家是没有大人,只剩下我们两个小孩子看家,选不来什么选举的东西” 王老五皱皱眉头想了下说:“你们的父母不在家,这也没关系就你们代表投票吧!”说着他旁边的那个拿着花名册的女子,向前将她手中的册子递给莫桐说:“你在上面挑个人名写在你的选票上就行了”莫桐为难的说:“我一个人名都不认识,教我选谁好”王老五大嘴一咧说:“你就随便挑一个名字算了,选了谁就是谁的造化” 这时,一个手捧选箱的女子忙凑上前对莫桐说:“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教你选一个人”边说边指着册子上的一个名字说:“选他,就选他”莫桐只好拿着在选票上填上那个人的名字,那女子笑嘻嘻的接过选票,放入自己手中的选箱内。 另一个女子见手续都好了,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面额五元的人民币递给莫桐,莫桐摇摇手说:“我选人不要钱的、不要钱的”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这是规矩,每个人选完票后就有五块钱的,你家两张选票就是十块钱”昭儿恍然大悟,她明白了刚才在巷子里人们为什么会议论‘有票才有钱,不选就没钱’之类的话了,她就接过那十元钱。四个人仍旧的敲锣打鼓的出了葫芦巷。 昭儿对莫桐说:“我们快进去,跟婶娘说说这桩有趣的事情”两人进了屋,就和张曼文道了原委,昭儿把玩着手里的那两张五元纸币说:“婶娘你知道嘛,我原来在学校从课本上看了一些选举呀、被选举呀,总觉得这些是神圣不得了的,不想却是这么的一回事情”莫桐说:“我原也是不想要这钱的,现在拿了这钱心里倒真是不安,仿佛是无形中把自己贱买了的感觉”张曼文说:“你们都不要太放在心上,就把刚才那一幕当做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罢了,况且政治本来也就是一场游戏,只不过那是小人与疯子才玩的游戏”。 晚上,胡自牧回来大家一齐坐着闲谈,聊起白天的事情,胡自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张曼文白了他一眼说:“这种荒唐事,你怎么笑得起来”胡自牧说:“我不是笑这事本身荒不荒唐,而是笑你和孩子们对这事的看法太过于矜持了”昭儿问:“伯伯你难道觉得我们的看法有什么不对吗?”胡自牧说:“你们的看法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与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脱节了,所以反倒让人可笑” 张曼文正手织着毛衣就问:“什么叫脱节?”胡自牧说:“其实一个人为人处世的话,不应该太偏持于对或错、是与非,如果太偏持就会让自己走进死胡同里、钻进牛角尖,在这一点上莫桐多少受了你的影响,。这样不好,做人应该学习水的习性,它随物成形,不拘一格,遇圆则圆,遇方则方,是以古人才会赞曰‘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张曼文冷笑下说句:“老熟圆滑”胡自牧一点也不以为仵,却是一本正经的对莫桐说:“莫桐你要懂得了‘老熟圆滑’这四个字的真谛,那么就会对你一生受益无穷” 莫桐听没敢说什么,昭儿就说:“伯伯你讲得也有道理,可是我们也坚持自己的原则,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常有人讲政治是肮脏,这肮脏就脏在没有一种明于是非的道德支撑,所以泯了是非,什么都是模棱两可,怎么办得好事情”胡自牧赞许地点点头随和的说:“恩,昭儿你一个小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很不错,可是书本上的东西要是死搬硬套用到社会上,是行不通的,你先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政治’的概念”。 昭儿不假思索的说:“政治不就是治理国家的大事嘛”胡自牧闻言大笑说:“昭儿,婶娘那里有本《汉语词典》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日后借来看看”莫桐问:“爸爸你觉得昭儿说得不对吗?”胡自牧说:“也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我在这里给你们通俗的浅析下政治这个词汇,打个比方说有两个人相处在一起的话,他们之间互相的揣测对方的心思,那么这种行为就叫政治,有三个人在一起,你就得动心思让另外两人听从自己,围绕着这种关系就叫政治,你们知道了吗?” 莫桐和昭儿还没应答,张曼文就放下手中的针线说:“自牧你别学那汉朝的陈万年教子,在这里说世故的话了,其实你每讲一句,我在心里反驳你一句,只是碍着孩子们在眼前,我才懒得说出来免得又劳劳叨叨扯个没完”胡自牧尴尬的一笑说:“你既然有这样的雅量,那我就不再信口雌黄了”说完了,他又觉得应该把自己真正的意思跟儿子说清楚,就转身正对着莫桐说:“莫桐刚才虽然是我和你妈妈的玩笑话,可是爸爸真心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Chanisma的人,知道Chanisma是什么意思吗” 莫桐摇摇头说:“爸爸,我没有学过这个单词”胡自牧就用手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上这个英文单词,口中解释说:“Charisma就是领导能力、领导气质,爸爸希望你能培育下自己在这个方面的个人修养”一个声音横插进来说:“可是这个Charisma是基督教义里所指神授的特别能力,我们的儿子不是神,自牧你不要在这个方面枉下苦心了”大家一看却是张曼文, 胡自牧皱下眉头说:“曼文你怎么说枉下苦心呢,天下那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类拔萃,做个人杰”张曼文很不以为然说:“我就不希望我的儿子做个神授的人,我宁愿他平常、淡泊、自然,带着Romantic的欢愉,不要有压力的活在人世间”胡自牧说:“我怕儿子成不了浪漫主义者,却反而成了不切实际的人Romantic本来就是一词两义” 张曼文一听,脸上立即罩上寒霜,她冷冷地说:“你这是在讥讽我吗?什么的不切实际,你解释个清楚”昭儿一看气氛不对,方才明明是家人间的温馨对话,片刻间却剑拔弩张起来,她很想缓和下这种关系,但她又觉得自己毕竟是这家的外人,她只好用脚暗地的踢了下莫桐,希望他能说上两句话,让父母之间不要再争执了。却不想莫桐毫无反应,仔细看他,只见他低着头,反反复复的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仿佛那手上有花似的,神情别扭极了。张曼文连问两声,见丈夫闷不回答,就不乐的站起身拂袖而去。 胡自牧斜睨下妻子的背影,坐了会儿,也一声不吭的离去。昭儿暗自的舒了口气,刚才的氛围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得不敢让人大口喘气呼吸。她望了下犹如老僧坐禅般的莫桐,心里不由的生了股莫名的怨气,她用手猛地拽了把莫桐说:“你该醒了吧!”莫桐被她拽了下,吃了一惊站起身说:“你干嘛,我又没有睡觉” 昭儿羞了下他说:“是吗?你爸妈刚才在争论一个问题,难道还不是为了你!”莫桐很漠然的望着昭儿,半响才冒出一句:“我宁愿与我一点干系都没有”昭儿睁大眼睛,她想不到莫桐会说这样的话,她说:“有人关心你、有人爱护你还不好,你竟然是这样的态度,真是不知福、不惜福”莫桐好似没有听见般的转身就走。 只剩下昭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她支着下颌想这一家子里,丈夫与妻子、母亲与儿子、父亲与儿子间的关系,她觉得他们一家这种三角关系是一种奇怪得不可思义的关系。这样一个让普通人家羡慕的小康之家,却有这么多的烦恼和哀愁。她走到院子中,那高高围墙、曲折的小径,隔离了外面的世界。使处在当中的她也看不到那外面世界的一灯一火,但她想那外面整个葫芦巷子里的人家,此时肯定都点亮了那么一盏、两盏,或明或暗的灯火,在那灯火下,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故事呢,会和莫桐家的一样吗? 夜以深,莫桐难以入眠,父亲的Charisma和母亲的Romantic象似两个紧喾咒,扼在他的心头,无法驱除。他披衣起床略向窗外看了一眼,突然他发现并排过去那个着红窗幔的书房里,透出红光。 母亲在书房,他心意一动,就打开房门向书房走去。到了门前他轻扣了门,里面传出张曼文的声音:“谁?” 莫桐应了说:“是我----妈妈” 里面哦了声说:“是你么,进来吧!” 莫桐推门而入,见母亲坐在那宽大的书桌前,旁边亮着盏台灯,看书吗?可是她手上没有书,桌上也没有摆着书,那母亲坐着干嘛,难道真是为了他和父亲在斗气吗? 想到这莫桐不安说:“妈妈对不起,今天因为我让你和爸爸生了嫌气”张曼文表情有些诧异,随即她就说:“莫桐你到妈妈这儿,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吗?”莫桐很为难,他不知道是该说‘是’还是说‘不是’,他犹豫间。张曼文已经迈步向他走来,拉着他的手往旁边的坐了下说:“傻孩子,妈妈是不会生你爸爸的气,也永远不能生他的气,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最好的丈夫”莫桐感到母亲的语气飘忽不定,不象是在对自己说话,好似这个屋子里还有个人,她是在对那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妈妈那你为什么不去睡觉,而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呢” “妈妈心中有股淤气,所以睡不着” “什么淤气?关于我的吗?” “哦!不、不,莫桐你就是这点不好,象我太敏感了。妈妈心中的这股淤气是对这天地间的不平而生的” 莫桐宽下心来,不关他的事情,他心中就高兴起来,什么的天地间不平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不显得重要。张曼文说:“你怎么也和妈妈一样,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莫桐支支唔唔的答不上了,张曼文苦笑了下说:“是惊弓之鸟了吧!给妈妈和爸爸拉了两次空弦,就怕得睡不着觉了,是吧!”莫桐被说中心事,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就低下头。 张曼文没有理会儿子的窘态,继续说:“其实妈妈也不是有意要与你爸爸起冲撞,妈妈和爸爸本来是一个世界中的人,后来这个世界发生了分化脱变,中间坎陷了。你妈妈和你爸爸才被隔离开,一个在彼岸,一个在此岸,心路被阻断,所以彼此的观念才会失位、错位,才会起了冲突”莫桐听着,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和他讲这些难懂的话。“知道什么是政治吗?”张曼文突然发问。莫桐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因为这个词意包涵得太泛、太广了。 “政治应该解释为政体与治道,何谓政体?国家之制度,何谓治道?制度职能的运转。政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大同之世。大同者;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谋闭而不兴,无盗贼。户不闭,有遗不拾,是为大同”莫桐饶有兴趣的听着,母亲是布道的天使,他是受教的信徒,他乐意充当这个角色。他问:“妈妈这大同之世是不是跟共产主义社会一样” “是的、是的”张曼文很为儿子的领悟而高兴,她继续说:“可是这些东西只是哄哄人的,人类的社会是永远达不到那种状态” 莫桐问:“那如果达不到又怎么办呢?” 张曼文说:“达不到就有小康,小康者;天下为家,设制度、立礼仪,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者去,众以为殊,是为小康”莫桐说:“妈妈,小康是不是就象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张曼文皱皱眉头打个手势说:“莫桐你别打岔,你听好不管是大同之世也罢,还是小康之家,这都是政治理念。现在让我们又回到那个政体与治道的话题上,一般来说儒家称政体为内圣,治道为外王。内圣外王是儒家孜孜以求,求的结果就是千年至仁,什么是千年至仁,就是满街皆圣人,过往都君子。于是乎大同之世遂成遑论什么小康之家。可是成吗?不成的,为什么不成,我们先在这个问题上打个住,等下再谈。先说内圣外王自孔子灰飞烟灭后,漫漫千年来中国政体的大同之世以隐,退而求其次是小康之家又失,整个内圣世界已经失落,失落了怎么办,总有政体的存在吧!这就是家天下,由一姓换为另一姓,天下不再为公而是为私。几个武夫争来夺去,几个儒生守来守去。至于外王就是治道,儒家倒是把它发扬光大了,使中华文明领袖全球,说到此也不以为过,因为这时候西方还在神化的中世纪里挣扎” 莫桐不解的问:“可是妈妈为什么西方后来又会反超了我们” 张曼文露出赞许的笑容说:“问得好,我们就说说西方文明中的两个哲学流派,一个是先验理念,另一个是经验理念。认识这两种理念非常的重要,因为前者被融合进基督教义中,它使西方人文价值观有了个基本点,那就是人之初,性本恶,人生而有原罪,上到君主下到庶民谁也不例外,神权高于君权……” 莫桐连忙说:“等等,妈妈什么是先验理念?什么是经验理念?” 张曼文轻捶下额头说:“瞧,我只顾得自说自话,全忘了你还是个一窍不懂的小子。恩,我给你讲讲它们的含义是什么,先验理念就是认为精神实质是先于物体而存在,它们的口号是‘我思,故我在’,它以一种内审、否定的观点看待外部世界,经验理念呢,它认为世上的一切物体的概念都是人的思维所立的,它们的口号是‘知识就是力量’,它注重形式以逻辑来论证事物,它是以肯定性的观点看待事物的。” 莫桐双手托着下巴说:“妈妈,这两种理念跟我们先前说的内圣外王有什么关系呢” 张曼文说:“说到这里我们就要返回原先打了住的问题上,对比一下我们就会发现中西方哲学内核 (: ) 梦里废墟 第 11 部分阅读 张曼文说:“说到这里我们就要返回原先打了住的问题上,对比一下我们就会发现中西方哲学内核中有个对立的要素,中方是人之初性本善,人是可以经过德化成圣人的,西方是人之初性本恶。中方大儒会把治大同之世寄托在明君贤相上,西方则寄托于上帝的迷信中。看起来是我们要比西方人要现实些,因为人是实在,神是虚幻的,可是正是这种阴错阳差的换位,使中西方文明的发展到后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大逆转?逆转了什么?”莫桐听得如痴如醉,张曼文说:“这个逆转就是神的过度扩张,压抑了人的实际存在,所谓物极必反,文艺复兴在欧洲风起云涌时,另一个长期被忽视的经验理念勃然兴起,一个太阳中心论打破神的存在,一个达尔文的进化论更让神的世界变成废墟,弗洛伊德又将人的内心划成‘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阶段。于是人与神对等了,这种在政治上理念的突变;最终转化成了英美政治。人之为人的权利的彰显;使他们认为在倒塌的神的废墟上建立的政府;它存在是种必要的恶,只能防不能信’” “那先验理念呢,是不是就这样结束了”莫桐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有着‘我思故我在’迷人口号的理念,后来发展怎么样了。 张曼文在房中踱着方步,她理顺思路,好回答儿子的提问:“不是的,先验理念没有结束,它们又从神的世界里剥离出来,还原了它们本来的面貌,在这里出了个卢梭”莫桐拍手说:“我知道,他还写了《忏悔录》和《爱弥尔》这两本书”张曼文点点头说:“对对,就是他将先验理念重新诠释整合,使之成为欧陆政治思想来源,总结这两种政治流派可以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在生产力发达的社会,实践启发理论,生产力落后的社会,理论催发实践” 莫桐又问:“那我们中国的政治呢?” 张曼文想了下说:“儒家的内圣外王如漫漫长夜的一盏孤灯,燃尽了最后一点油,已经在中国失败。经过五四运动后更是销声匿迹,但是也许在某个历史时期会出现一个如卢梭的大儒,让儒学脱胎换骨、死灰复燃,这也未必可知。总之目前的政治理念是从欧陆政治沿袭来的,是从法国大革命到俄国十月革命一脉相传的,要说也算是先验理念吧!”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声鸡叫,张曼文疑惑的说:“难道是天亮了不成?”莫桐走到窗边挑起窗幔一角向外看,见外面还是黑黑的,就说:“不知是谁家的鸡叫得这么早,天还没有亮呢”张曼文坐了下说:“可是时间也不早了”她拿起笔对莫桐说:“莫桐,妈妈给你列出一些书籍,你看了也许会有所帮助” 莫桐一看,见母亲在纸上写着柏拉图的《理想国》、塞涅尔的《道德书信集》、《论人生的短暂》、蒙田的《我不愿意树立雕像》、卢梭的《论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罗素的《西方的哲学史》,张曼文边写边说:“我列的这些书有的我们家的书柜里有,有的没有你可以去你叔叔店里拿来看”莫桐将那纸张小心的收好,张曼文伸了个懒腰说:“好吧!今晚我们母子也海聊得太久了,是该回屋睡觉了”是的这一夜的谈话是够长了的,可是莫桐毫无倦意,母亲的思想启蒙已经在他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痕。 却说胡自牧真的张罗起自己的皮装店,胡自牧闻讯后,殷于手足之情,就专程的跑了过去探望下,胡自牧就对兄长说:“大哥,店址我已经选好,只得将一些杂事料理好,我就要去一趟东北进货”胡自牧说:“你若是真去了东北,切莫忘了给我们捎带一些当地的土特产,价格无需计较贵贱,只要东西好就行了” 胡自经问:“大哥你要买这些玩意干嘛!”胡自牧说:“莫桐进报社的这桩事情,多仰仗了汪立人,我一直想表示一下心意,象人参、鹿茸这类养身的补品对汪立人是最好不过的,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过段时间我想到乡下访上了年头个樟木的老树根,请人雕成个茶几送给汪立人”胡自经说:“也是,眼下送礼送得太滥太俗了,大哥你这个送法别有新意,汪立人一定会欣然接受的”兄弟俩聊了会儿,胡自牧就告辞回家了。 一进家门,胡自牧就看见昭儿捧着本书,坐在葡萄藤架下全神贯注的看,连胡自牧走近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胡自牧近身问:“昭儿你在看什么书,这么的用心”昭儿抬头一看是胡自牧,就腼腆的一笑把书面翻给他看,胡自牧一瞧却是本《高等函数大全》,他颇有点意外的说:“我原以为你是在看什么武侠、言情之类的小说,却不想是本学业上的书籍,你现在不再读书了,为什么还要看这方面的书呢?” 昭儿羞涩的说:“伯伯,我总不成一辈子帮人吧,若有机会我还是想读书的,所以我就想趁自己现在空闲的时候,多接触些新知识,好使自己的学业不至于荒疏了”胡自牧一听不由得失声说:“难得、难得你有这份上进心”说着他不经黯然叹了下说:“要是莫桐有你这样好学就好了、就好了” 昭儿说:“莫桐不是也蛮听话的吗,再说他现在已经有工作了,自然是不用再读这些死书了”胡自牧还是摇摇头说:“工作?工作么----那不是靠他的本事”奇…'书'…网昭儿听了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挺纳闷看着胡自牧,胡自牧抚摩着昭儿的头说:“好孩子,好好读,年轻人就应该有上进心”昭儿轻声应说:“但愿如此” 胡自牧听了奇怪问:“什么叫但愿如此”昭儿说:“伯伯你认为我真的还会有机会再读书吗?”胡自牧点点头说:“原来你有这块心病呀”他将公文包放到石桌上,也坐了下来,思考了会儿,突然他将手一拍说:“有了、有了……”昭儿被他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胡自牧说:“昭儿你如果接受的话,我可以当你的老师,给你补习高中的所有课程” 昭儿一愣一愣的,胡自牧的建议太出乎她意外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胡自牧哈哈大笑说:“昭儿不是我大言不惭,我当这个补习老师可是绰绰有余,想当初我高中、大学的数理化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由我给你补这方面的课,至于文科那是不需要智力的学科,只要你努力多看多读,总是没有问题的”昭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她紧紧的攥紧手中的书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胡自牧很果断的打了个手势说:“我们就这样决定,高中的课本莫桐那儿有,你去问他要”两人一说好,胡自牧就夹着公文包走了。 张曼文见胡自牧回来就问:“自经那开店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胡自牧说:“店是选好了,就差去进货。我本来是劝他不要去搞这个不熟悉的行业,但他自己却是信心满满,非搞不可”张曼文说:“自经是个生意人,孰重孰轻他分得清楚,要你去操什么闲心” 胡自牧说:“我是怕他精明过头了”他坐了下掏出烟斗,边吸边问:“我怎么回来没有看见莫桐,他人呢?”张曼文说:“他去同学那里聚会了,真搞不懂他聚些什么会,幸好他一星期就出去这么一回,要是多了话,我非要他呆在家里,不准他外出”胡自牧恼火的说:“聚会聚什么会,尽是在瞎胡闹,平时有了空闲的时间,也不知道多看些有用的书充实下自己,你看那昭儿多好的孩子……”接着他就把刚才碰见昭儿读书的事情,跟张曼文说了番。张曼文调侃他说:“这样倒好,你腹中所学就可以传之于人,再也不用自艾自怨自己的学识会成了屠龙之技” 纯雯靠着窗,眺望楼对面山坡上的秋景,对面山上立着一排排的树木,当中那些落光了树叶树木,伸展着暗褐色的枝杈,密密麻麻的铺在山坡上,远望去如一织织轻烟升腾在半山腰,山脚下的芦苇丛里长着白色的芦花,随着山风的吹荡此起彼伏,显得婀娜多姿。 纯雯正看得出神,忽听得身后响起声音:“你在看山景吗?“纯雯回头一看见是莫桐,就指对面山说:“是啊!你看深秋的景色是多么的迷人,它金黄的主色调中又掺和些许紫色、些许褐青、些许白色,显得多么的柔和” 莫桐说:“秋天确实美,美得让人黯然销魂” 纯雯说:“你这人真奇怪,为什么如此让人心仪的秋色,到了你眼里怎么反而成了黯然销魂”莫桐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美的感受是有好多种的,有欢欣愉快的美、有富丽堂皇的美、有凄厉哀艳的美,而黯然销魂的美是所有美感中境界最高的美,层次最深的美,这种美是需要用心灵去感受的” 纯雯莞尔一笑问:“那你感受到什么了” 莫桐说:“就说这秋天的景色吧!它金黄色是它一生中生命精华的汇粹、浓缩,它的青色本是青春与力量的象征,但当它这种青春和力量仅成点缀时,那它的生命就以走到尽头,而且在它的尽头还有褐色、紫色、黑色等消极的色彩相伴时,生命的完全消失就是弹指间的事情了。然而一桩事物最美的时候,不是在它诞生时,也不是在它鼎盛时,而是在它刚欲消失却又未消失时” 纯雯说:“这就是你眼里秋天” 莫桐说:“是的” 纯雯说:“莫桐,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浮想联翩,在我看来秋天就是很简单,很质朴的美,它代表着一种成熟,人性的成熟、物性的成熟,足实就它的内涵,而且我也不以为看待一种美是需要把它分裂开,割离开看,我认为在大千世界里存在就是种美,不管它的形体是细微的、还是硕大的” 莫桐失笑说:“纯雯,我不谋求你接受我的观点,因为每个人的美学都是不一样的,着眼点自然也就不同”纯雯说:“谁说不是这样子,我发现你和我对看待事物的观点或多或少都是有些相左,幸亏我和祝牟慈不会这样,否则我们天天在一起,不争个脸红耳赤才怪呢” 莫桐忽听得她将祝牟慈说出来与他比较,心里一种似曾有过的那种酸涩感觉,又隐隐的作怪起来,他说:“纯雯你和牟慈在学校是不是很聊得来”纯雯说:“可不是,通常只要我说一句什么、谈些什么,他都没有不赞成、没有不附和我的,有时我甚至说他自己怎么没有一点自己主见,他却说什么交谈也是种娱乐,如果硬是要起唐突,就是阻人言路,扫人之兴了,你看他这么一说倒显得他是男子汉有包容四海之德” 莫桐听了这话,心里悄悄的懊悔起自己只顾自说自话,却不知道去询问纯雯的所想,自己到底是没有与纯雯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他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沮丧,原想趁着单独和纯雯相处的时间,将自己投稿报社的秘密告诉她的心思,此时也暗淡了下来。纯雯看到刚才还聊得津津有味的莫桐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就问他怎么不说话,莫桐答了句:“你要我说什么”,倒让纯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好,两人就这么默然的相对着。 另一边画画的几人起了声音,宣慧向纯雯招手说:“你们站在那儿干吗,快过来看看他们几个家伙在自吹自擂”纯雯朝她应了声,就对莫桐说:“我先过去了”莫桐看到纯雯就要从自己的身边走开了,那原本暗淡的心思忽然间变得强烈起来,他抑制不住这隐藏了许久的念头,脱口说:“请你留意古城日报” 纯雯不解的望着他,只见他那涨红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正火辣辣的朝看向自己,她的脸颊也仿佛被那织热的目光引燃般,那种热感传至心尖,一颗心便怦怦乱跳起来。她急忙向宣慧走了过去,宣慧就向对她说伊震风几个人如何的互相攻击,又如何的自我吹嘘。纯雯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她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下仍然独自站在窗边的莫桐,心里暗暗的琢磨开,莫桐要她留意古城日报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讲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真是个怪人”纯雯想着、想着,下意识的就说出口。宣慧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在说伊震风几个人,就附和说:“没错、没错,他们几个就是怪人,神经有问题的”崔卫回说:“我们那有神经病!我们这叫着学术上的自由谈论”宣慧指着纯雯说:“连纯雯都说你们是,你还要强辩吗?” 纯雯一看焦点指向了自己身上,顿时如梦初醒般的连忙摇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宣慧说:“纯雯你怎么了,难不成还怕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崔卫回不满的说:“什么叫五大三粗,宣慧怎么话一到你的嘴里就这么的刺耳”伊震风就捂着嘴在偷着笑,祝牟慈拉着还想往下说的崔卫回,说:“老崔你不要这么的性急,可能是我们的声音的确大了点,影响了她们清修,才会被她们说的嘛!” “牟慈,我……”纯雯尴尬的想解释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急得她直埋怨宣慧是个惹事的主,宣慧却笑弯了腰。莫桐慢腾腾的走了过来说:“瞧你们吵得乱糟糟的,真象一窝抢食的麻雀”伊震风说:“我们还没有说你呢,你倒奚落起我们来,要说这书社里只有你这个蜗牛才是真正的怪人,一下子阴一下子阳的,你为什么不继续自娱自乐,又跑来和我们这群麻雀凑什么热闹”莫桐被他说窘了,宣慧就说:“我哥人老实没有你们泼皮,他爱独来独往关你什么事情” 伊震风怕她嘴巴不饶人,不敢和她再贫嘴就说:“好、好,我举旗投降,时间不早是该回家去了”大家笑了,各自转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纯雯很想弄明白莫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走到莫桐身边说:“刚才你为什么要对我讲那句话”莫桐内心紧张的说:“因为你曾授于我一柄精神之剑,告诉我什么是习性,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珍惜” 莫桐轻若蚊声的话传入纯雯耳中,她不由呆了,从前在这里与莫桐对话的那一幕,又电闪石光的重现在她的眼前,那一番对话让她耿耿于怀,她曾经认为自己的进言于莫桐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原来并不是这样,自己的一言一语在莫桐心里都是有影响的,这种影响的力量是可以让莫桐那根脆弱的触角,从怯懦的外壳中伸出来,去坦然面对外面的阳光和风雨。她现在明白了莫桐为什么要她留意古城日报,莫桐是否是在告诉她,他以投稿在报纸上了。纯雯一想到这,高兴了起来。 这时一阵杂声响起,“好啦、好啦,我们走吧!”祝牟慈、伊震风、崔卫回他们扯着嗓门叫喊着回家。一下子就把纯雯和莫桐俩人冲散开。纯雯的手不知道被谁拎着,拥在人群里,伴着杂乱的脚步声下了阁楼。回到家里,纯雯急切切的抱来一堆报纸,在自己屋内一张一张的浏览寻找起来。她一边估摸着报纸的日期,一边留意着上面是不是有胡莫桐三个字。 然而始终没有莫桐的名字,但却在其中一张报纸角上看到一首和莫桐所说相符的散文诗,诗名正是《精神之剑》,作者的署名却是小荷。“小荷----”纯雯轻念着这个化名,仔细的用心的去阅读那首散文诗,诗中那从天而至的剑在漫漫乌云作生死的搏斗,直至最后化成万千流星雨点倾洒向大地,一切都是为了个光明的未来。 纯雯轻轻的读着、读着,一滴清泪不由流出了眼角,她越来越坚信小荷就是莫桐,莫桐就是小荷。她不知是因为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而激动流泪,还是因为被诗中那剑气纵横于苍穹,澎荡万千气象的气势所折服而流泪。但她此时一点儿也不想约束自己的情感,一个人静静的让那泪水尽情的流淌,她觉得自己也应流泪为莫桐,为她自己…… 夜里莫桐躺在床上辗转反复不能入睡,他老是担心自己白天在阁楼里对纯雯闪烁其词,所表达的意思,她是否能听得懂。他想得苦恼起来,就干脆从床上坐起,拥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窗外的夜色很美,蓝幽幽的梧桐树影在月光的投映下若隐若现,一轮圆月恰到好处的镶嵌在树梢上。 莫桐呆呆的望着那圆月出神,他很希望那圆月能变成一面神奇的镜子,从里面可以照出纯雯那柔柔的笑容。可是过了会儿,他又为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感到好笑,他从心底叹息,不就是一句话说自己已经投稿报社了,怎么就那样的难以开口说出来,干嘛要弄得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好象是自己干了件不光彩的事情般。唉!他不由的恼恨起自己这个害羞、腼腆的性子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不住的在心底这样的问自己,时间点滴中过去,莫桐想得太累了,不知不觉就带着这杂乱的心绪睡去。 翌日,莫桐再也忍不住了,他决定不管纯雯是否领会他昨天的意思,都要将她约出来,彻底的向她袒露下心怀。纯雯接到了莫桐的电话时,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后,她带着愉快的心情换了件自己最喜欢的外衣出了门。 莫桐倚在枫桥的桥栏边,望着从远处走来的纯雯,她穿着粉红色的羊毛外套,一袭咖啡色的呢料裙。莫桐迎上前招呼说:“纯雯冒昧的把你请出来,该不会耽误了你别的事情吧!”纯雯说:“没有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是的,昨天----”莫桐艰难的说:“昨天,我说,我其实想说报纸……”这时他发现自己准备了一大堆的台词,此刻一见到纯雯却不能流利连贯的说出来。纯雯嫣然一笑说:“讷于言、敏于行,不知道这句话是否适合你”莫桐立即答说:“言必信、行必果”纯雯不想再兜圈子了,她要掀开遮掩住这个话头的面纱,她说:“你要我看的古城日报我看了,那小荷写的诗写得很好、很好”说着她瞧向莫桐,只见莫桐正咧着嘴朝她笑,笑得跟孩子般的灿烂、阳光,她感到自己的心都似乎被那洵人的笑意融化了。 莫桐欢喜极了,纯雯终于看到了那份报纸以她机敏的心思,是会猜出小荷是谁的。他说:“写出来是好美好美,可在没有写出来前却是苦涩的”纯雯问:“是象那满天乌云笼罩在大地一样的苦涩吗?” “是的、是的”莫桐说道。纯雯说:“那苦日子总算是过去了,因为那把精神的利剑已经横空出世”莫桐有力朝他点点头,两人背靠着桥栏,河风伴着铜铃声徐徐的吹向他们。纯雯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她想知道为什么要化名小荷。 她问:“莫桐为什么会是小荷呢?”莫桐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这个问题,纯雯的意思他明白,为什么不署自己的真名,可是能署真名吗,要是父亲知道自己那几行爬山虎的文字上了报纸,会有什么表情,也许会板着脸说什么奇技淫巧之类的话罢,要知道父亲看重的是那正正规规在学校里的那些知识。还有编辑室里人如果知道真名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反正自己是不能坦坦然的以局外人处之。这种奇妙而复杂的因素,如何对纯雯说,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于是他避重就轻,专从小荷的笔名出处说起,他说:“因为有一首唐诗里面,有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想命名小荷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因为它是新生命、新希望,有它一点尖尖角就会发展壮大成绚丽的奇芭,而且、而且它还时时有只蜻蜓为伴” “蜻蜓----” 纯雯问:“蜻蜓象征着什么?” “这----”莫桐迟疑了下不说话了,只是朝纯雯一个劲的傻笑。 纯雯追问:“你说啊!你说啊!那蜻蜓又是什么” “蜻蜓就是你”莫桐脱口说道。 纯雯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她的脸上飞起红云,莫桐的话太暧昧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纯雯故意作恼板着脸说:“瞧你都胡说了什么,我才不做什么蜻蜓,什么昆虫之类”此话一出,让莫桐愕然不已,他仔细回味下自己刚才那句话,自己也不由的躁了起来,两人都低下头不敢去瞧对方的眼神。良久纯雯突然冒出一句话说:“我要回家了”莫桐轻‘啊’了声,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心底里希望纯雯不生他的气。 纯雯向前走了两步,停下了身扭头对莫桐说:“傻瓜,蜻蜓我是不做的,我只做那包容万物、滋养众生的水”说完,飞快的跑向前方去了。不是吗?水才是小荷的生命所依,水无时无刻不偎依在小荷身旁,而小荷也无时无刻的离不了水的滋润。可是蜻蜓的停留是有时限,它终于会飞走的。纯雯一想起自己的这种解释,心脏就几乎要跳裂了,她必须飞快的跑起来远离莫桐,只有这样自己的心事才不会被他看破。 十 呆子妆疯寄生草 合家论道各争鸣 莫桐满心欢喜的回到家,昭儿就把他拉到屋里笑嘻嘻的对他说:“我想跟你借些东西”莫桐说:“你要借什么”昭儿说:“把你的高中课本借给我,行不行”莫桐不解的问:“奇怪了,你要那些玩意作什么用”昭儿说:“你拿给我就是了,问那么多干吗”莫桐就猫着身子从床下拉出一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一些八成新的书本。昭儿如获至宝翻翻这本摸摸那本,莫桐看了就说:“你要就快点拿出吧,别摆在这里碍我的眼”昭儿就指这箱子书说:“你好人就做到底吧,帮我把这箱子搬到我屋去”莫桐就帮她搬了过去。 在阁楼里,纯雯和宣慧躲在一偶窃窃私语,莫桐就只好走他们几个作画的地方,左看了下一个人的画,右看了下一个人的画。崔卫回就说:“你怎么不去写诗了,却老在我们当中晃来晃去”莫桐说:“写诗不比得你们作画,眼里看到什么就可以画什么,心里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祝牟慈说:“那你写诗又何曾不是看到什么写什么,心里想什么就什么”莫桐说:“这两者表面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其间的微妙,只有套用一句话叫作各有意会却言传不出旁人知,比如说……”说到这,莫桐突然想个妙着,即可让纯雯领会自己的歉意,别人却不知晓。 他提高声音说:“比如你们作画,如果要一个人体便可来个模特,如果要画物品便可找件实物作比例,如果要画山水大可外出游玩番。可是作诗就不一样;如果要作吊亡的诗。就非得亲身遭受那失去亲人的痛楚,有感而发才作得出来,半点虚假不得。如果述怀的诗,则是诗者自己思想的真诚表露,而有些关节假如他不想表露得众人皆知的话,他就可以借用典故,用一些隐语写出来,这种诗就叫朦胧诗。只有他的知己或跟他想表露的事情件有关联的人才看得明白、懂得进去” 伊震风说:“莫桐你不要博士买驴废纸三张,你举个列子给我们看看”莫桐一听正中下怀,他接着说:“比如有两个人因为前些日子,发生了言语上的误会、唐突,其中一人想向另一个人表达下歉意,517Ζ他就可以诗来吐露自己的心意,而且在诗里不必有对不起,抱歉之类的字眼。好比;我从你身边匆匆走过/带起那无意的阵风/飘乱你的秀发/我那仓促的脚步/惊扰了你平静的心/请你不要在意这匆匆过客的莽撞/人生是如此的短暂/相逢也就显得如此可爱” 宣慧笑说:“哥,全世界那有你这般缠缠绵绵的道歉”莫桐说:“你不懂也罢,就不要乱发高论”纯雯心里倒是雪亮的,她知道莫桐是在借此向那天在枫桥上的唐突向她致歉。祝牟慈说:“莫桐你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说作诗比作画难,可是你一支烟不到的工夫就作了首诗,而我们三人却一副画也没有画好,孰难孰易不是一目了然了吗?”崔卫回拍手叫好说:“说的得好、说得好,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莫桐这下你可没有话说了吧” 莫桐笑了,他才没有什么心思比较作诗与作画哪个更难,关键只要纯雯知道了就行。他看了眼纯雯见她眉梢带笑,比平日里更增添了几分丽色。伊震风说:“哎!哎,我们别在这里听莫桐痴人说梦话,还是画我们自己的画要紧,宣慧你过来帮我参谋下色调”莫桐悄悄的向纯雯使了下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到外面散散心。 废墟太静了,纯雯不想去,两人就相偕到了楼后面的小水潭边,水潭里的泉水清澈见底,可以数得清潭底的小卵石和红树叶,水潭前面有一片白桦树,灰白的树皮,挺直的树干上面光溜溜的。莫桐和纯雯踏着脚下厚厚的落叶莎莎有声,纯雯问:“你会把那首道歉的诗拿到报社去发表吗?” 莫桐摇头说:“不会的,只要有心人懂得它的含义就行了” 纯雯说:“可是你真的以为有心人会生气吗?你真的以为有心人会那么的小心眼和坏脾气吗?”说着她眼睛直瞅着莫桐。莫桐轻声说:“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生我的气”。莫桐说话时的表情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纯雯笑了,莫桐如此的在乎她的感受,让她的心里很高兴,她说:“莫桐为什么你的性子不能直爽点,你总是这般的小心翼翼,让我和你在一起也放松不下来” 莫桐停下脚步眨着他那双大眼睛问:“纯雯你是指和我在一起,会让你有重负的感觉吗?”纯雯含糊的说:“莫桐假如我说有这种重负的话,你会因此而改变吗?”莫桐急忙说:“会的、会的……”接着他又犹豫下说:“只是我怕自己是个失效的温度计,会常常觉察不到身边温度的变化”纯雯坚定的说:“莫桐要知道你劈邪镇恶的剑,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它就是信心,你的信心,它就时刻的存在于你的心中”她伸出手说:“莫桐把你的手也伸出来,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让我感受下你的力量”。莫桐动容的伸出手握住纯雯,两种温暖互相交融在一起,使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充实。 这是韩有为收到的有关小荷的第二份诗稿,信封上没有发信人的确切地址,看来是这个小荷真的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韩有为没有多想这些,他挑开信封阅看那里面的诗稿;撷一叶的浪漫/载一眉的轻狂/我坦着胸膛/背着一囊的自信、自傲/出发/驾着那电闪雷鸣般的太阳车/往昔在我迈开寻星的第一步/就已经远远的被我抛弃在疾驶的车后/蓬松的乌发啊/在风中飞舞狂歌/九天之上编织的摘星梦/在我的双眸中聚息拂逝/放飞的我/翱翔在一片片白云中/将所有的希望与狂热/灌输在全身卉张的血脉/让血液在极速中沸腾、燃烧吧/让所有的这一切/都化成巨大的动力/引导着我奔向属于我的星空。 韩有为提笔想将‘往昔在……疾驶的车后’,这两行诗删掉,他觉得这两行与全诗的意境不谐调,既是鼓足勇气去探寻自己的星空,又有什么必要牵扯到以前呢,他拿起笔在那两行诗下面划了道红线,但接着他又觉得不妥,如此擅自的改动他的人的作品,是否有违作者原意,他想既然这诗整体可以,就将它刊出去,不太计较细节了。 纯雯如期的阅读着古城日报上的诗,那是莫桐的诗。纯雯每看了一首,心底里就会觉得自己对莫桐多一些亲切,因为在阁楼里相聚的时候,两人悄悄的聊了些什么主题,用不了多久,莫桐就会用诗的形式表达出来。并化成铅字转化到她手里,每当这一时刻的到来时,纯雯总会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幸福的人。 而莫桐陆陆续续投稿的行为也引起了韩有为的重视,有时莫桐隔了一段时间没有投稿,韩有为就会念叨起小荷这个名字来。有时莫桐写了诗,他又会对莫桐的诗评头论足起来,还会和编辑室里其他的人,聊一聊,猜一猜小荷的性别、年龄、涵养之类。每逢他们谈起小荷这个字眼时,莫桐总是静静的坐在一边倾听,就这段时间而言,莫桐觉得是自高考后入报社以来,最顺心如意的,然而越是美好的日子,时光也过得越短、越快。事实也正是如此,三秋的时节,白天显得特别的短,就连那投射在路面上的阳光,也由于多变的天气,而忽强忽弱、忽阴忽晴,给人一种光阴似箭的感觉。 昨天还是好好的天气,到了今天清早就飞起漫天雨雾。庭院里的梧桐淋浸在绵绵秋雨中,显得格外迷蒙,张曼文坐在藤椅上遥看着院中的雨景,她的身子在这多变的天气里,一天天的酸痛起来,她不停的揉揉自己酸麻麻的膝盖和指节。突然一阵风从庭外吹过带起阵阵的寒意,她打了个冷战,随手将旁边的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院落的梧桐树桠被风吹得摇晃起来,原先凝聚在枝头的雨珠,此时都纷纷的飘坠下来,一粒粒有声的敲打着地面。远远的看去那坠在半空中的雨珠像极了珍珠,不但明亮还反射出光泽,好看极了。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风吹过,前时的情景重又再现眼前。张曼文想起那首也是写雨中秋景的词来;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她轻吟着这首宋词,连胡自牧走到他身边都没有觉察。 胡自牧关心的问:“曼文今天的身子好些了嘛?”张曼文闻声抬头向胡自牧报以浅浅的一笑说:“已是老病侵残躯,无关时节君知否”胡自牧半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替妻子按摩膝盖,他微叹说:“这世上如果真的有可以帮你铲除病根的良药,我是豁出命来也要为你寻到”张曼文握住胡自牧的手柔声说:“以我心换你心,始忆相知深。自牧,我不要你豁出什么命来,寻什么破药,你能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够多了”胡自牧深情的望着妻子说:“你知道吗,我是恨不能以身相替,来减少你所受的痛楚” 张曼文连声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时大厅内的钟声响起来,是该到上班的时间了,胡自牧缓缓的站起身。张曼文望了望挂钟,对胡自牧说:“自牧今天把莫桐给我留下来好吗?”胡自牧看到妻子那殷切切的眼神,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她的这个请求。他点点头,就去吩咐莫桐说:“莫桐今天你不用去上班了,呆在家里陪你妈妈吧”吩咐完,他就和张曼文告声别,独自的一个人上班去了。 昭儿知道莫桐今天会留在家里,她不由的高兴起来。这个家给她的感觉多少有点闷,除了那少得可怜的家务外,就是陪张曼文说说话,而张曼文又是一个不热衷聊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可谈的话题并不多,更多的时候她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的捧本书在看,慢慢的温习胡自牧在闲暇时间教授她的知识,现在莫桐在家多了个人总会有趣些。 她拿着副象棋去找莫桐玩,却见莫桐刚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红楼梦》。她打趣说:“真是个书呆子,好不容易偷了闲,却去钻书本”莫桐说:“这书可不是我要看的,是我妈妈想解闷才打发我上来拿的”昭儿说:“那太好了,你快些把书拿给你妈妈,我们就可以对杀几局”说着晃了晃手中的棋盒,莫桐拿着往楼下一指说:“我们到楼下去玩棋”他手这一扬,却从书的夹层里掉下一张字条来。昭儿咦了声,伏身拾起一看,只见那字条上写些几行字迹,仔细一看是首诗词。她随口念起:“曾记得,戏语相扯纸扇,到而今天各一方。无从忆起,惟有梦中描丹青。可惜梦又不成灯又尽,只抱着枕儿坐窗下,问婵娟……”往后就断了,看来是没有写完。 昭儿说:“莫桐这好象是你妈妈的字迹呢”莫桐点头说:“不错,是我妈的字迹,看来是她写的东西,快点把这字条夹进去,别让我妈知道我们动了她的东西”昭儿就把那字条放进书页里,她看了这诗词后心里充满疑问,这词里的意思分明是想念远方的某一个人,感情写得如此的细腻入微,令人乍看了,还以为是在首情诗呢。可是在她的眼里张曼文与胡自牧的夫妻感情却是那样的恩爱,想到这,她忍不住的问:“莫桐你妈妈在远方有什么骨肉至亲吗” 莫桐摇头说:“没有”昭儿又问:“呐,你妈妈在别的地方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一个半点的亲戚?”莫桐还是摇头,昭儿乜了莫桐一眼说:“难不成你妈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莫桐委屈的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这些,她也不喜欢谈以前的事情”昭儿知道莫桐是个实在人,不会哄她。他说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了,她嘀咕了句说:“你妈真是个迷”莫桐装着没有听见,只催促她说:“我们下去吧,不要让我妈久等了” 张曼文接过书,她看见昭儿手里拿着盒象棋,就问:“昭儿你是要和莫桐下棋吗”昭儿说:“想是想,就是不知道婶娘是不是要莫桐作别的事情”张曼文说:“他会有什么别的事情,我要他留下来,只是想眼前多个人而已,你们要下棋的话,是再好不过了,我就当个评判”昭儿就和莫桐摆好棋局对杀起来。 张曼文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着书,她的一副精神并不在那书上,而是在于儿子能绕膝而嬉的那种温馨、淡宁的氛围。她甚至希望时光能缓慢一点流淌,莫桐能缓慢一点的长大,这样她就可以多一点时间和儿子相依相偎而乐。因为她知道儿子的长大就是她的衰老,儿子长大了就会渐渐的有了他的生活圈子,就会渐渐的远离了她。这是种规律,是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的,她闭上眼睛微微的叹息起来。 昭儿只顾着用车去吃莫桐要将她军的炮,没有提防炮后面有匹马护着,因此折了车,她心疼的攥紧手中车说:“这车,我还没有走稳,你就不能吃它”莫桐不依的说:“说好了。落子不悔的,你怎么可以回棋,现在我是炮打将军,你的车是不得不杀我的炮”昭儿忙说:“我可以支士走将,不一定要丢车保将” 莫桐仔细一看,昭儿确实有这招可以走,他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才占优的棋势,就强说:“不行不行,你刚才如何不走这招,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就干脆认输吧”昭儿不服气的说:“没有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你该不是怕自己会输,就不肯饶了我这疏忽的半步棋”莫桐说:“你如果老是这也回棋那也回棋的,这盘棋恐怕是下到天黑也下不完”张曼文听到他们的争执就说:“自古博弈之人皆悭吝”昭儿把那车重新的放回棋局里得意的说:“瞧,婶娘都说你吝啬得很”莫桐发牢骚说:“明明是你走错了,反而倒打一耙怨起我吝啬来”张曼文打趣了他们两句,就不理会他们了,自己闭目养神起来。 莫桐下了会棋,侧头一看母亲坐在椅子上形容懒懒的,眼睛半开半合,手中卷着书搁在膝上,那原本护膝保暖的毯子却大半角的垂到地上。就站了起身拉起那毯子说:“妈妈你要是犯困了就回屋去,别在这厅里吹了风着了凉。” 张曼文睁开眼睛,转动了下身子说:“傻孩子我那里是犯困,我是在养性呢。” 莫桐就随手拿过母亲的那本书,一看打了折的那页却是红楼梦的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就说:“好得很呢,原来是妈妈用宝玉悟禅的妙文养性呐!” 张曼文说:“你别胡聊侃了,什么妈妈用宝玉悟禅的妙文养性,宝玉他悟了吗?他写偈语还怕人看不懂又要写什么‘寄生草’作注,可见他还是没悟呢。” 莫桐拍手说:“妈妈说得很是,参禅最要的是生死心切,和发长远心。若生死不切,则疑情不发,功夫做不上。若没有长远心,则一曝十寒,功夫终究不成。那宝玉天天只知道在女孩子身上用工夫,那里谈得上参禅啊!只是可惜了这书上没有载明了他写的‘寄生草’那首词来着,要不然真可看看他究竟是悟了没有?悟有多深?” 张曼文见他长吁短叹的模样就说:“我的傻儿子,你看这红楼梦也不下几十百遍的了,你可试着替宝玉拟一拟这首寄生草来着。” 莫桐一听便闭上眼睛一会儿,才摇头晃脑的吟道:“抛断儿女情,脱离脂粉堆。作僧不为成佛享极乐,修道悟性只是随缘。渔也罢樵也罢都空,不如?(: ) 梦里废墟 第 12 部分阅读 嬖怠S嬉舶臻砸舶斩伎眨蝗绯嗵跆趵慈ノ耷9遥缛コ删透鋈缫馐澜纭!?br /> 张曼文听了不由一怔,她原本只是句玩笑话,不想儿子真的作了出这种混帐的字句来。她思虑下嗤笑说:“还悟道呢,平平仄仄都不懂,你参的是那门子的野狐禅呐。” 昭儿一旁哈哈大笑说:“婶娘他这才真真叫作是‘妆疯’呢。” 莫桐被她们两个一嘲一讽的,羞成个大花脸,那敢再呆着,赶紧找个话儿跑开了。 晚上,胡自经带着宣慧来串门,胡自牧夫妇忙摆出些糖果糕点来款待他们父女。宣慧坐不住,一进门就急着上楼去找莫桐玩。莫桐正跟昭儿坐在房间里对打纸牌,看见宣慧进来,昭儿放下手中的牌,招呼她坐下。 宣慧说:“你们真逍遥”莫桐说:“你来更好,我们三人一起玩”宣慧本来就是个好玩、好闹的人,立即摩拳擦掌的上了阵。她一边摸牌一边提议说:“我们这样打牌没有点奖罚,太没有意思了”昭儿问:“你奖什么?罚什么?”宣慧说:“我们定个规矩,罚输了牌的人脸上贴字条。”莫桐笑呵呵的说:“使得,使得”昭儿说:“呐,要人家输多了岂不是要成个大花脸了吗”宣慧说:“好妹妹这样才有趣,再说我们贴了纸条,只需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又不要到大庭广众之下走来走去。” 三个人就对打起来,打牌本来是要心思缜密,宣慧马大哈似的一个人,几圈牌下来,倒是她输多赢少,脸上的纸条也贴得最多。瞧见她的那模样,莫桐和昭儿都笑成一团。宣慧越急心就越乱,牌也接二连三的出错了好几张。她沮丧的抬头看了看莫桐和昭儿两人,只见他们眉飞色舞,每打一张牌就互相向对方笑一笑。 宣慧疑心起他们两人串牌来捉弄她,就使气的说:“我说我怎么会赢不了,原来是其中有名堂”昭儿不解的问:“宣慧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宣慧冷笑说:“你们两人一对星眼掷来掷去,还不是在玩投以木瓜,报之琼琚的把戏吗”昭儿红着脸说:“我们何尝这样子过了”莫桐说:“你这个疯丫头自己不会打牌,却说起人家来”宣慧说:“瞧、瞧,我没有说错吧!你们可真是结为一体了,我才讲一句,你俩就急急忙忙的互相帮衬起来,我看这牌也不用再打了,再打也还是我一个人输”说完就扔了牌,跑了出去。 昭儿一声不响的收拾纸牌,莫桐安慰她说:“昭儿你别生气,宣慧的性子就是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就好了”昭儿埋怨说:“谁要你多嘴了,你就不会静静的呆在一边,让宣慧气消了再说也不迟,现在倒好反而连累起我来”莫桐说:“我好好的,又那里做错了,弄得两边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他说着看见昭儿眼角里有泪星儿,就叹气说:“好、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掉头也走了出去。 宣慧站在走廊上,看见莫桐也走出来,就取笑说:“你为什么不多呆在屋里,多跟昭儿交流下经验,以后可以更好的捉弄人呢”莫桐本来心里就不痛快,又被宣慧大大的奚落了番,着了恼说:“都是你这个疯婆子自己打不好牌,反而怨来怨去,弄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宣慧见平日里一直对自己随和、迁就的莫桐,一改常态的向自己发起脾气来,心里很不受用的说:“你好端端的向我发火,到底是你心里不好受,还是昭儿心里不好受,你说啊!我愿意现在就去负荆请罪” 莫桐说:“算了、算了,你也不用负什么荆,请什么罪,只需以后把自己的脾性改一改就行了,不要老是浑身带刺,把人家伤了自己都不知道”宣慧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绕不来弯子,也没有那百断的柔肠,你叫我改,我是改不来的”莫桐说:“那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宣慧说:“你不要管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不可救的。我问你,你刚才恶声恶气对我说话,莫不是因为我的话伤了昭儿”莫桐不作声了,宣慧又说:“你这么护着她,难不成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日日跟她呆在一块,日久耳鬓斯磨就生出情愫来不成”莫桐气得连声说:“我不跟你说了,我不跟你说了”宣慧不依不饶的说:“你不跟我说,我却要跟你说,你称我是妹妹,称她也是妹妹。可是我这个妹妹总比她亲吧,但你却什么都向着她,这不是偏心眼吗” 莫桐无奈的说:“你是叔叔把你给宠坏了,什么事情都爱斤斤计较,什么都是小心眼、鸡肚肠,你若是要生这种闲气的话,你就一个人去生吧,我也管不你了”宣慧一听,却怕莫桐真的不理她,独自去找昭儿玩了,若真是那样,自己在这里可真是一个玩伴都没有了,那不是太寂寞了。想到这,她忙改口道:“大哥、大哥,我改还不成吗,方才,我只是说说气话,逗你玩的。”莫桐这才解了气说:“你这人就是一副豆腐做的心,刀子做的嘴。” 楼上刚告和解,楼下却起了争议,原来张曼文与胡自牧,胡自经两兄弟聊起论语中的那句“克已复礼为任”一语,各自有了岐议,先是胡自牧说:“我于孔子所说的诸语当中,最为欣赏“克已复礼”这句话,人活在世上被利驱赶,忙忙碌碌,劳心劳力活得实在是太累了。如果大家都能达观点,约束自己的欲望。循从礼法,则许多事都可以放开、看开。 胡自经就说:“大哥你这句话实在是太过于唯精神论了,‘克已复礼’故然是好,只是天底下能真正做到克制自己欲望,遵循礼仪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人的看法还是应该现实点,我就很信奉法家人物管仲所说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道荣辱’。要知道礼仪都是产于富足之上,弃于贫乏之中的。” 胡自牧连声说道:“自经,此论有误,有误,要知道,如果不克制心中的欲望,那么富足之中就会生了奢淫之心,人一旦恣意忘形,废弃了礼仪,富足反而会是道催命的符咒。”胡自牧说:大哥你说我有误,我则说你太偏,接着他问坐在一边的张曼文:嫂子,你说是也不是。” 张曼文一脸不屑很轻蔑说:“你们兄弟俩人一个太过于唯心,一个太过于唯利,皆不足道,不足取” 胡自牧说:“我们都错了,就你对了” 张曼文说:“你是两宋程朱理学的末流,天天只知道嚷着存天理、灭人欲。自经则是货殖之劣者,太趋利好财就如飞蛾扑火,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胡自经说:“嫂子你也未免说得太离谱了吧!我和大哥何至于你说得那样差”胡自牧说:“你嫂子是个激进主义者,在她眼里是没有什么对和错的,有的只是狂批一切”张曼文听了不觉得生气,反而是自傲得很。 她说:“我不跟你们囿于章句字义之间,争个你死我活,我心中自有我自己的礼法,只是可惜与当今之世所行的礼法是互相逆反的”胡自经问:“嫂子你不妨说说你的礼法,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张曼文说:“雅音只奏于达意者听,你和自牧都不是我的达意者,说于你们听了,反而让你们见笑”胡自牧兄弟俩哑然失笑,胡自牧戏谑了句说:“你是童话里的人”张曼文坦然接受,她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也不想多说”。 胡自经说:“都怨老夫子二千多年前,行道艰难,才有克己复礼之说。惹得后人群议歧解纠缠不清”。胡自牧说:“春秋时期礼崩乐坏,孔子想凭一己之力,来匡正天下的礼法,简直是难于登天”胡自牧说:“大哥你将孔子奉为圣明,可有说他复周礼是复古,是维护行将崩溃的奴隶制社会”胡自牧不屑的说:“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不足为奇,因为这些都是文革泛起的残渣”张曼文拍手笑说:“自牧你说那么多的话,只有这句话是最合我心意”胡自经调侃说:“嫂子你不是狂批一切的吗”张曼文说:“那是你们对我的曲解,对我而言是对就附和,是错的就举手反对” 胡自牧问:“曼文你倒说你附和的依据是什么呢”胡自牧有意的难一难妻子,张曼文有条不紊的说:“历史并不总是直线前进的,它有时是会曲折,有时甚至是在倒退。孔子所处在的时代的风气、礼法,是很败坏的,远不如西周时的那么井然有序,因此孔子提出克己复礼的观点是正确的,至于后来在民国初期一些浅薄无知的人扛着孔子这面大旗,去拒绝新鲜事物,顽固坚持一些封建糟粕弄得天怒人怨。结果五四运动一声炮响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则是孔子大受其冤了。这种例子可谓是反面教材,更后来到了林彪手写一幅‘克己复礼’成了政治路线之争,孔子更是大受其累,连老家都被洗劫了。凭良心说,林彪政变成功的话,谁知道他的克己复礼不会是恢复建国初期,那种有法可依心欣向荣的社会风气呢,只是事败人死,很多事情都由那些御用文人、狗屁秀才、酸臭犬儒们胡编乱造了” 胡自经说:“嫂子的新解,真的让我耳目一新”胡自牧说:“你嫂子就是这样子,她反对别人标新立异,而自己却常常立异标新”张曼文皱了眉头说:“怎么你有异议”胡子牧说:“你讲的都是些近代上史的大事,如此大是大非的问题,我怎么能随意的附和你”张曼文轻叹说:“朽木、朽木”胡子牧脸皮泛红强说:“做段朽木,也胜似做个没有主见的应声虫”张曼文朗声说:“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行道会如此之难”胡自经说:“嫂子你可是个意志坚强的人,怎么会因为大哥不赞同你一两句话,就这么的泄气了” 张曼文说:“你不闻‘大道默默,小道切切’之语吗,从前孔子抱着得君行道的愿望,去见了一个他极不想见的人,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结果引起了追随很久的学生子路的误解,于是孔子就指天咒地的证明自己的心迹,连道;天将厌之、天将厌之,方可释去子路等人的疑心。由此可见取信于人是何等的难,现在我才智不如孔子,学之所见更非儒学,却要去说服你大哥孔门中的一个贤人,岂不是痴人说梦吗”胡自牧连忙说:“好、好、学术之见到此为止,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成人身攻击了”此语一出,胡自经、张曼文都笑了起来。 胡自经说:“都讲嫂子是老庄之学,归隐山林,寄情花木。今天看来却非如此,嫂子乃是骨子里得了法家、墨家的精髓,所以论起势道来半点不饶人”张曼文说:“自经你把我托大了,我只不过是老病缠身的家中主妇,那里扯得上什么学术大家这类的雅词”胡自牧说:“知识份子都有个怪毛病,要是平时没有人理他,他总是满街的敲着锣打着鼓大喊大叫的,说自己是怀才不遇。可是真的等有人礼遇了他,他又喜欢把自己贬低得似一只蚂蚁般的,没有学识。” 张曼文知道丈夫有嘲讽她的意思,她马上反将了一军说:“知识分子什么?知识分子它是个什么概念呀?自牧劳架你向我们说明一下”胡自经说:“嫂子你这个问题问得好糊涂啊!”张曼文反问:“糊涂何以见得”胡自经说:“知识分子可圈可点,你我三人的学历都可以名列黉痒”张曼文哦了声:“请问可圈可点,怎么个理解啊!”胡自经想不到张曼文会在这么个简单的问题下,穷追于几个字眼。 他说“这个、这个知识分子嘛!就是有知识的人。以前社会发展滞后,受过中等教育的人就可以算知识分子。了现在社会发展了,就是要受到高等教育的人,才可以称为知识分子”他的话刚说完,张曼文就取笑说:“原来你是个学历派的,是参合了以前那种阶级划分法,来区别这个是不是知识份子的问题” 胡自牧怕妻子的口舌辛辣,让自己的兄弟下不了台。就接口说:“知识分子这个定义我看要划分清楚也是很难的,这个概念在不同的历史语境中的理解是不同的”胡自经见兄长帮他解围,急忙抛出手中这烫手的栗子,说:“是啊!是啊!知识分子这个词有两个源头,一个是来自俄国,另一个来源是法国。他们都是批评社会的不公平现象,提倡积极自由的学术思想的人。当时的名人如左拉、雨果发表了《知识分子宣言》后来知识分子就成了高等教育人的专称” 张曼文摇摇头说:“平板直叙,了无新意”胡自经忍不住反问:“敢问嫂子是如何理解知识分子的”张曼文直直腰板清声的说:“知识分子是什么?是那种专门产生创造奇思异想,并用抽象符号去传播他们价值的人。他们是学术上自由的无业游民,他们在精神上是被隔离在社会边缘上的流浪者。他们又是无怨无悔的献祭者,把自己的血肉贡献在公众的餐桌上让人们大嚼大咬。他们又是不屈不饶的战斗者,是那种用笔为枪,用血为墨水大声向全世界挑战、说不。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他们是社会上飘浮的尘埃,公众的弃儿” 胡自牧和胡自经俩人互相对望,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张曼文这番话。好一会儿,胡自牧才说:“曼文你将知识分子从社会上割裂出来,你难道不知道这割裂的东西是不能存活吗!皮之不存,毛将附焉。不能生存又怎么能奢谈传播思想,体现价值之类的东西” 张曼文说:“不,知识分子不会消失他们只会死亡。有生就有死,生死轮回才是推动社会前进的动力”胡自经说:“嫂子依你这个观点,在哲学上是典型的先验主义的世界观” 张曼文说:“我不管什么先验主义,还是经验主义。我只知道知识分子不是依附在社会权力狗皮上的一根毛,只会争夺话语霸权。强当主流意识的暴君,喜欢对不阿已的人生杀予夺,这是一类。另一类人是学识渊博,精神上却是麻木不仁的人,这种人也不能称为知识分子。他们只是一群工蚁,构筑社会大厦的工蚁。” 胡自经说:“嫂子那我们算哪一类呢?”张曼文反问:“自经你上山下乡过吗?”胡自牧说:“都过去的事了,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谁没有经历过,提这个干嘛”张曼文说:“不是我要提这些旧事,而是自经说我们到底属哪一类的人。我不由得深思起来;以前上山下乡给我们心灵上的反思、触动,到了今天还有多少留在心灵上。我们就像绝望大山上崩下几块希望的石头,经过苦难这个山洪的暴发。一路滚落,有的不幸被泥土淹埋。有的被冲到社会这条汹涌的大河上,经岁月的冲涮都成了圆滑的鹅卵石。当瞻仰他们圆滑的光泽时,谁还会想到地下黑暗中,掩藏着另一种锋利得会刮出血的石头” 莫桐在楼上面对着生闷气的昭儿,刁蛮的宣慧,语默两难。他听见了楼下父母的声音,就转身下楼去了。他这一走,宣慧也就跟在他身后到了客厅。胡自牧、胡自经、张曼文三人正议论着,看着他们二个小孩子走下来,都停住了话头。张曼文把手一招说:“莫桐到妈妈这边来”莫桐就肩并肩的紧挨着她身边坐下。 宣慧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说:“瞧,多乖的孩子呀!”胡自经假咳嗽了下,板着脸对她说:“那像你似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难登大雅之堂”宣慧满不在乎的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是创造猴子的人的过错” 厅中的人都笑了,莫桐看见母亲脸上一扫旧日的病容,精神也变得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就说:“妈妈我知道什么才是治好你病的灵丹妙药了”张曼文说:“你说是什么药呀”莫桐说:“妈妈你这个病是闷出来的,只要咱们家里多了几个人来,热闹了。你的病自然就好了,不信你拿镜子看看。叔叔没来的时侯,你脸上白白的,没有什么血色。叔叔来了,和你和爸爸坐在一起聊天,你马上就容光焕发” 胡自牧马上说:“嗯、嗯、莫桐说的有道理,曼文咱们家是冷清了点,以后要常常的邀一些朋友们回家,开个聚会什么的热闹一下”张曼文说:“莫桐小孩子乱说一下也就算了,你这么大的人也跟着起哄,你如果真的是叫那什么同事、朋友、上司什么的人来。我反而不高兴,那时如果我发了性子,冷落了你的贵宾难堪的可是你”胡自牧嘿嘿的干笑了二声说:“我也是说着玩的,自讨没趣的事情,我怎么会去做” 宣慧不明就里信口说:“婶婶你为什么不让伯伯把朋友带回家啊” 胡自经怕女儿不知深浅的乱问,把脾气乖张的张曼文惹得不高兴。急忙说:“家里嘛,当然是要清静一点好,可以让家里人多一点的自由空间,要是有外人渗合了进来,反而有碍于温馨这个字眼” 宣慧不等父亲说完,就冲着父亲说:“爸爸你这话可是不对的哦,你平常不就是三天二头的带着朋友回家吗,还要妈妈好好的做陪。别的不说了,单是前二天,你就和几个朋友在家里又是喝酒又是划拳的,吵得我连温习功课都不能,我生了气跑到外面去,你还说我没有礼貌不跟你朋友打招呼”胡自经被女儿呛得张口结舌,着了恼说:“你这个死丫头这事情也有可比的吗” 张曼文笑说:“自经你莫着恼,宣慧不是你这块河中的鹅卵石。他是刚从山上崩下的石头,纯朴得很。你千万不要锤打她,让她自然一点的好”胡自经说:“只怕她是块顽石,就这么一直自然下去,可能到老都没有人会娶她” 宣慧生气的说:“爸爸你老是取笑我,你太可恶了”说着她举起小拳头敲打父亲的后背,胡自经宠爱女儿就让她胡闹了几下。然后指着莫桐说:“你看哥哥比你听话多了,人家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哪像你一样敢在伯伯和婶婶面前这样的放肆”,胡自牧瞧见他们父女间亲密的样子,心里不由生出了另一番感概。要是莫桐也能像宣慧这样野一下,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可是莫桐始终在自己面前是规规矩矩的,自己的父爱也就变得单调了。 他心里既然有了这种念头,难免就有一丝酸溜溜的感觉。于是他马上提醒自己不可以有这么种荒唐的想法,他就问自经去东北的行程有没有定下来,胡自经说过两天就走。接着,胡自经就问张曼文东北那边,这时候冷不冷,那里的气候跟南边反差大不大。张曼文告诉他还是多带点衣服去。宣慧对莫桐说:“莫桐我们下回去废墟的时候,你到我家来约我,然后用脚踏车载我去”胡自牧问什么废墟,莫桐慌忙说是个地方的地名,胡自牧就没有理会了。 过了两日,胡自牧决定到兄弟家为他送行下。到了胡自经家两人坐在一起寒暄起来,宣慧从里屋走出来跟胡自牧打声招呼,又准备出门。胡自经把她叫住说:“爸爸就要出门了,你也不送送,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地方玩”宣慧说:“爸爸你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为什么非要人家送你,做那个排场”胡自经说;“这丫头倒是你有理了”胡自牧忽然想起每回莫桐和宣慧一起出去,究竟不知道去了那里。 他问:“宣慧你每次跟哥哥都去那里玩了?”宣慧故作神秘的说:“伯伯,我和哥哥可不是随便出去瞎玩的,我们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吟诗作画呢”胡自经说:“死丫头又在说鬼话了”宣慧两手插腰说:“爸爸,我可没有讲鬼话,我和哥哥还有几个同学成立了个书社。在那里我们各施所长,哥哥擅长作诗,他的诗作得可好了要不要我念一首给你们听一听”胡自牧说:“也好你就念一首来听听吧” 宣慧就把上回莫桐在阁楼作的一首《雨燕》,念给他们听:‘你天地间的一个精灵/穿插在流光的时空/低旋在茫茫大地/风暴来了/你就拔地而起/不惧那雷劈电闪/你不怕那无边的阴霾会将你那娇小的身躯吞噬/你浑然不顾/那大地万钧重力的撕裂/只是一心想将自己渺小的生命化作追风的极速/风暴消失了/你却没有/你冲浪在九万里云海中/你难道要你生命的极速去撞开那关合天地的门/啊精灵/你是如此伟大的/如此的无畏、无惧/就请你用你那锋利的尾翼剪开被稠思茧缚的我/破茧的我的心/将为你怒放报春的花/ 宣慧吟完就问他们两人说:“怎么样?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妙呀”胡自经对兄长说:“看来我们胡家的小牛犊是要长角了”胡自牧说:“这有什么,全是他们小孩子们胡闹着玩的”他口中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很喜慰。只要莫桐不是在外面闲玩浪费时光就好,至于他爱作诗这回事,他想原本报社就是个书生气很重的场所。莫桐爱作诗也算是增进他自身的文化底蕴,日后若在报社发展,也是有益无害。 胡自牧回到家里,他拿了本书就到昭儿屋里帮她补习。到屋里一看莫桐也在那儿跟昭儿玩要,莫桐见父亲进来要给昭儿上课。转身就想走开。胡自牧把他叫住说:“莫桐你别走,爸爸给昭儿讲课,你没事也可以坐下来听听,温故而知新嘛” 昭儿搬来椅子让胡自牧坐了下问:“伯伯,我们今天是不是该学到文言文的‘伐檀’、‘硕鼠’了” 胡自牧摊开书本说:“不错,是学到诗经里这二篇了。一般来说学古文,对于你们这样的年轻孩子来说是挺头痛的,文言文的字句坚涩难懂。但是你们如果深入的了解文言文的发展和内涵后,你们也就会觉得它其实也很好懂、也很好看。比如说诗经吧,是古代人们在生活劳动中创作的,‘伐檀’、‘硕鼠’反应了当时社会的发展水平,人民在当时生活物质匮乏,社会关系不尽合理下的一种苦恼的意识。这种意识与人本能的求生存、求发展的诉求,相凝结成一种忧郁悲凉的诗风。如果我们带着这种理解去读文章时,我们就会透过这种诗风,去感受沧茫大地的沉浮,体验到当时人民生活的坚难。诗歌的感人力量就是透过这种方式体现出来的” 昭儿说:“是不是了解它的内涵,远比逐字逐句的解读它原意更为有用”胡自牧点头说:“一点即通,聪明、聪明”接着他又问儿子:“莫桐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子呢”莫桐见父亲问的口气很温和,全没有往日里的严辞峻色。就大着胆子说“爸爸诗歌的原意和口味,只要有心人去了解它,多半是会领悟其中的真意。可是我想问诗歌与文章,到底是教化为重还是感情为重”胡自牧不假思索的回答:“诗是用来言志的,文是用来致道的。例如;曹操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贾谊《论积贮疏》,苏辙的《六国论》,诸葛亮的《出师表》,诗歌和文章如果没有远大理想,作为主题只能是些无病呻吟的霏霏之词而已” 莫桐说:“可是妈妈对我说,创作的冲动来源于心灵因感观受到外界的刺激,而产生的情感。如此说来,个人主观的感情宣泄,才是诗歌文章的灵魂”莫桐巧妙的将母亲的观点与自己的理解揉和在一起,他知道有母亲做挡箭牌,父亲就算不认可也不会批评他。胡自牧没有想到,儿子会提出这么个问题。他想了又想说:“诗歌有二个传统一个是言志,一个是传情。志与情并非是对立的,毫无联系的。只是你妈妈好像侧重传情这一面了,但是诗歌中的情感,并非是毫无选择的,它是应该受到节制,它必须服从其思想才能达到一种写作的最高境界” 昭儿说:“伯伯,竟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志与情互相结合,不强调侧重哪一方,这样的诗歌,不是更可以感动人”莫桐说:“诗者心声也,而心是比大海还深、还宽的,是比大海还难捉摸,还容易变化。所以说不能用什么结合与不结合,来决定心的取舍。心有感而发,就会下笔痛快淋漓。心如果没感觉,就会六神恍惚,笔重如山无从下手。就比如说我们在野外郊游时,看见天蓝草绿想写它的美,是不是说就要把它的美和你心中的理想挂勾”莫桐还想说下去,却突然觉得自己最后的那句话有点触犯了父亲的教义。他偷望了一下父亲,只见父亲在自言自语的说:“两小儿辩日,两小儿辩日”胡自牧发觉自己有点像两小儿辩日中的孔老夫子,空有满腹学问,却难说清楚谁对谁错。 十一 泪打梨花是东坡错 剖根废墟是罪之源 这天,莫桐从报社下班回家。经过巷子时,发现巷子里面的人家都在洗蒸茏器皿和泡浸糯米。细问一下,才知道过几天就是重阳了。大家都在准备做米糕,古城有个乡俗,就是每逢重阳,便做米糕。以应那句谚语;吃了重阳糕,棉袄紧紧抱。莫桐到家就对张曼文说:“妈妈,重阳节快到了,我们家做不做米糕”张曼文说:“怎么你想吃米糕呀”莫桐不说了,他知道问也白问,母亲是最厌恶做这种事情的,偏偏做米糕又是程序繁杂的事。张曼文说:“你真要吃的话,到时侯就从街上买些回来” 莫桐说:“我只是随便问问”张曼文说:“不想吃,又怎么随便问问”张曼文看穿了儿子的心思,说:“我是不会做的,你去问下昭儿,看她在家里有没有学过”莫桐听了这话,转身去找昭儿问:“昭儿,我们家重阳节要做米糕的话,你会吗”昭儿眼一眨笑说:“这不你妈的主意吧”莫桐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妈的主意呢”昭儿用手指敲敲他的脑门说“很简单,你妈问人才不会这么问得这么的笨拙呢”莫桐说:“那要怎么问,才不算是笨拙” 昭儿没有应他,只是狡黠的笑笑,就撇下莫桐径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莫桐也跟着进了屋,昭儿脱了鞋,坐在床上见莫桐进来,门也不敲下就进来。就恼说:“你厚脸皮跟着人家进屋干嘛”莫桐见昭儿轻嗔薄怒的,更增二分丽色,心中忍不住想逗她玩玩。便也脱了鞋爬上床,昭儿把床上的被褥推了推横在二人中间说:“你这人好不知趣,不许你再碰到这被面上来” 莫桐见昭儿正着脸色说话,心中不明白她是否在生气。就说:“不是我不识趣,只是我刚问你那么多的话,你一句也不应我,我还以为什么时候地方冒犯了你,所以进来问个究竟” 昭儿哼了声,板着脸说:“你现在就大大的冒犯了我”莫桐说:“那有什么法子可补过,我还要指望你给我做米糕吃呢”“你想得倒挺美的”昭儿顶回了一句,莫桐就说:“这样子吧,昭儿你给我做米糕,我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昭儿懒洋洋的说:“你把人家当成什么了三岁小孩吗,再说人家才不稀罕你送什么东西呢”莫桐苦想了下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如果好听的话。你就不许再跟我抬杠了”昭儿笑了说:“听你这样笨人讲故事,倒是挺有趣的” 莫桐见昭儿有了允意,便来了兴趣说:“昭儿,我给你讲一个端午节挂桃符的故事好不好”昭儿点点头,端自坐好。莫桐就开始说:“据说端午节挂桃枝和艾草是能祛避恶的,有一天呢,桃枝被挂门前,就很无聊。它左顾右看,上俯下视。它看了很久,觉得很满意,因为自己被挂在大门前,显示主人家对它的尊重。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艾草挂得比它稍高点。它就暗自寻思开;艾草是什么东西,浑身上下都发出种浓浓的怪味,却要高居我之上。它越是这样想,它就越觉得艾草的气味刺鼻,心中不由有点恨意,而且这恨意藏在胸口越久就越深。终于有一天,它按耐不住了。就开口骂道;你是何方的草芥,有何能耐,辄然居在我的上面,让我成天闻你的臭味。艾草本来也是悠然自得靠边在门前,聚然被桃枝一阵骂,如何忍受得了,便高高在上俯身应道;你这根枯木,本来已经是半截入土,却还要强争个高下。桃花大怒,反唇相讥。艾草也不示弱,两人你来我往,争执个不休。门神被吵得不能安宁,便出来劝道;你们呐!都不争气,依附在别人的大门上,却还要争这些闲气虚名。 莫桐眉飞色舞的讲着,然后笑呵呵地问昭儿:“你听懂了吗,好不好笑“昭儿一声不吭,应也不应。莫桐细看下,却见她两眼红红一颗泪珠滴的在眼眶中打转,莫桐心下一惊,连忙询问:“昭儿你怎么了”昭儿哽咽语声说:“你要说人家是下人也就罢了,干嘛要拐弯抹角的戏弄我”说着便俯身倒在被面上低声泣了起来。 莫桐惊慌了忙用手轻轻的推了推昭儿肩膀说:“昭儿、好昭儿,别哭了,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再说这个故事也不是我编的,你别误会了”他不劝倒好,越劝昭儿越是泣不成声。莫桐急切间却又无计可施,昭儿的哭声让他惶惶不安。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阵脚步声,啊!是父亲,一个念头闪入莫桐的大脑,莫桐以为是胡自牧走了进来,惊惶的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卟’的一声穿着袜子就从床铺上跳下来。昭儿听到响声,抬头偷望了下,只见莫桐光着袜子站在地板上,一脸惊惶之色。当下忍不住扑哧声笑了起来,莫桐张望下门边,没有人走进来。而昭儿正坐在床上,又是哭又是笑的一脸泪珠,看着自己。心下方始长吁了口气,一颗石头总算落地,昭儿低下头用手轻拭了下眼角的泪珠。 莫桐走近她身旁哀求说:“昭儿,我不是故意的,这典故是苏东坡老夫子编的嘛”昭儿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气又不是,笑又不是。便指着地上的鞋子说:“还不快点去把鞋子给穿上,别把袜子给弄脏了”莫桐陪笑说:“只要你不生气这破袜子,就算是脏上十遍也不怕”昭儿听了轻叹一声说:“我命苦,袜子脏了,还不是我来洗”说完下床了,迈步就向外走。莫桐忙拦在她前面,昭儿横了他一眼说:“你又要干嘛”莫桐小心翼翼的说:“你这样眼睛红红的,就这样出去的话,会给我妈妈看见的,我给你吹吹吧”昭儿一想,觉得也是,就仰起脸庞。莫桐凑上前去吹了吹,昭儿的眼神中有一丝怨色,莫桐不由看呆住了,昭儿这种哀伤的眼神,好熟悉,很铭心。是的,莫桐猛然记起了,那一日陪伊震风众人一起在阁楼上睡觉的那个晚上,所做的离奇的梦。梦中的那个新娘就是这双眼神,曾让莫桐心碎了好久。新娘的容貌呢,莫桐努力的思忆,他隐隐的觉得昭儿,此刻就像那个新娘。怪不得自己当初一见到她,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当时她眼中没有这种离怨之色而已。 昭儿见莫桐呆呆的看着自己出神,两人的脸是这么的接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互相闻到,她慌忙的伸手把莫桐推开低声说:“你把我的眼睛给吹痒了”莫桐仍是木木不语,昭儿见莫桐还是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就羞涩的说:“莫桐你怎么了”莫桐像着魔般痴痴的梦呓说:“火、火、一场大火,兰因轩”他一把握住昭儿的手急促的说:“你是我梦中的新娘,是不是,你告诉我”昭儿急了说:“什么新娘不新娘的,你快放开我的手”莫桐的力气很大,昭儿无法脱手,急中生智朝门外佯作打招呼说:“啊!伯伯你来了”莫桐闻言有如当头一棒醒悟了过来,放开了昭儿的手。他感到自己刚才象是在做梦般糊里糊涂的,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看见昭儿一脸愠色别过头不搭理他,就试探的问:“刚才我怎么了”昭儿说:“刚才我不会怪你的,只是你以后不用这样子了”说完人就跑开了。 重阳节转眼就到,昭儿早晨把糯米和大米配量冲充好用水浸软,便交代莫桐,回家的时候从街上买些桂花和芝麻回来。莫桐问:“买那些东西作什么?”昭儿说:“叫你买你就去买,问这么多干吗”中午的时候,莫桐带回些桂花和芝麻。饭桌上胡自牧对莫桐说:“下午你就呆在家里,不要去上班了,我给你请个假。昭儿在这里不熟,你去帮昭儿把那些做米糕的米料拿到街上去碾成米浆好做米糕” 饭后,莫桐把那装了糯米和大米的皮桶放在自行车后,推着出了门。张曼文和昭儿坐在庭院的石桌边,用鹅毛细细的挑选桂花,将里面的一些碎叶花蒂挑出。等莫桐把米碾好带回来,却只见昭儿一个人劳神的坐在那里挑桂花。莫桐问她:“昭儿,我妈妈人呢”昭儿头也懒得抬一下说:“你妈在厨房里炒芝麻呢,你去拿些白糖来,我教你怎么放到米浆里”莫桐依她说的,取来适量的白糖放入米浆里搅拌好。就跑到昭儿身边说:“昭儿我来帮你挑吧”昭儿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说:“都是你不会办事情,干嘛要买这么多的桂花”莫桐说:“我又不知道做米糕到底要买多少的好,就胡乱的多买了,心想要是不巧少了,那不是更麻烦吗,再说多出的桂花还可以用来泡茶,不会浪费” 昭儿说:“明明是你不会办事情,还要强词夺理,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桂花和芝麻都是用来给米糕增香气的,你还当是象伴白糖一样要那么多呀”莫桐说:“昭儿你这就委屈了我,我自小吃的米糕,都是从街上买的,我怎么会知道这做米糕是怎么做的”昭儿说:“哎哟!我还是真的错怪了你,请你千万不要见怪”莫桐说:“我那敢怪你,只求你以后别动不动的,就哭鼻子我就宽心了”昭儿啐了他一口说:“谁叫你欺负我”莫桐心里暗想,不知道谁欺负谁,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昭儿生气的样子很美,他更乐意看到昭儿轻嗔薄怒的样子。是不是美人动怒的时候,才是倾国倾城的时候。他不由暗中想象起纯雯,如果她动怒生气的样子会是怎么样,可是纯雯一直都是如天人般的尔雅,根本就看不到她生气的模样,这多少有点缺憾。 此时,石桌上的桂花只剩一点儿没有挑完了。莫桐放下鹅毛说:“昭儿我刚才回家的时候,看见巷子里阿山太公家里做米糕用的米浆,是用布袋装着,上面还用石块压着渗水,我们怎么不那么做”昭儿说:“傻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做的是软糕。他们家做的是硬糕,硬糕经久不会变质,适合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吃。我们家人又不多,吃糕只是吃个味,所以我们就做软糕,再说这软糕还有个名称叫做滴水千层糕”莫桐问:“滴水千层糕光,听这个名称这么的讲究,就让我食欲大增” 昭儿说:“你家这里的条件还不够好,算不上讲究。在我们老家这做糕的糯米和大米都是要调上好米,水也是要用天然的井水或泉水,再放到石磨里磨浆,最后在蒸的时候还要讲究火候。做这种米糕是最费工夫和时间的,一般人家没有什么大喜事,是不做的”莫桐说:“昭儿那你细细的讲给我听,该怎么的做法”昭儿说:“言传不如身教,呆会你要学点见识的话,就在我身后看着” 这时,张曼文走出来说:“昭儿你们进来吧,芝麻我已经给你炒熟了,剩下的就你自己来弄吧”昭儿和莫桐把挑好的桂花和米浆一起拿了进厨房,张曼文怕自己不会操办这些细碎的是事情,反而碍手就干脆放手,让昭儿去做。她吩咐好莫桐在厨房帮忙,自己就洗净手上楼休息去了。 蒸笼是不常备的家用,胡家没有这种器血。锅中的蒸笼是昭儿从吕家借来的,昭儿把一块洗净的白纱布,均匀的铺垫在蒸笼底。莫桐就照看灶膛里的火,等蒸笼上冒出白气来时,昭儿就盛了碗米浆调些桂花、芝麻在里面。然后在均匀的薄薄的倒在笼里,刚好溢满一圈。过了一会儿,那蒸笼里的米浆,表面就微微的起皱纹变得光滑了起来,而那些桂花红红的花瓣和黑色的芝麻,也就慢慢的陷落在糕面里,颜色也转为深色。昭儿看好了火候就又从桶里,盛好一碗米浆倒在笼中。 莫桐问:“昭儿原来这滴水千层糕,就是这样子做成的呀”昭儿说:“这一层层的蒸,等熟透了就会合在一起,不过等它凉了下来,你切开就可以看到那一层层分明的糕层了。在你吃的时候,还可以把它一层层的剥开,而且还不会沾手”莫桐一边听她说,一边看着灶膛里的火苗,灶里的火焰发着红黄蓝三种色彩,在熊熊的燃烧。那火焰不住的左右摇摆,无法静止,象是火势里藏着无数的精灵 (: ) 梦里废墟 第 13 部分阅读 灶里的火焰发着红黄蓝三种色彩,在熊熊的燃烧。那火焰不住的左右摇摆,无法静止,象是火势里藏着无数的精灵般。莫桐看久了,脑海里又仿仿佛佛的浮现出,梦中的那一场大火,到处的残垣断壁,到处的烟气弥漫,一片死的萧条。莫桐猛地打了个寒战,他努力的想洗清脑海中的那一幕,他不喜欢那个梦。 他转过眼光不再盯着火焰看,他抬起头悄悄的端详眼前的昭儿,他发现此时的昭儿一点儿不像梦里头的那个新娘,那天肯定是眼泪,是眼泪,引起了他的错觉,莫桐心中这样的告诉自己。昭儿把桶里的米浆盛完,就盖上了蒸笼盖,让里面的米糕再熟一会儿。莫桐站起身问:“昭儿糕快熟了是不是”昭儿说:“你别性急等一会儿就好了” 大厅里传来张曼文的声音,要莫桐出去接电话。莫桐跑去一接,却是伊震风。他问什么事情,伊震风说:“莫桐明天你早点儿到废墟来”莫桐犹豫了下说:“明天可是过节呀,我不想出去,不如我们改天吧”伊震风说:“什么节,非得在家里过,以前古人在重阳节时还要登高呢,明天你可一定要来”说完就挂断了,莫桐无奈的放下电话,明天是否能去,还是个未知数。 他在大厅里发了阵呆,昭儿从厨房里走出说:“莫桐你来帮我把蒸笼给提上来”莫桐走进厨房,蒸笼上不住冒着白气,莫桐伸手就往蒸笼两端的把手上抓。手指刚接触把端时,一阵炙热的痛,传入心尖。他慌忙缩回手,昭儿见他手被蒸气烫了心疼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事,神情恍惚的,快把手给我看看”莫桐说:“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点点痛而已”昭儿拿起两块湿布递给莫桐说:“把布裹在手中再去抱蒸笼,就不会再被蒸气给烫了”莫桐依言一把抱起蒸笼,快步放在桌上。 昭儿走上前帮莫桐,将布解开提起他被蒸笼右手摊开,一看只见他中指端上,有个红红的,一个水泡。她皱眉头说:“到我房中去吧,我房里有些药水,我帮你涂一点”莫桐强说:“Qī。shū。ωǎng。昭儿不要涂了这小伤,没什么大碍”昭儿说:“十指连心,一碰就疼,你如果不早点上药治好,怎么好做事” 莫桐就随着昭儿到她的房间里,昭儿让莫桐寻个椅子坐好,自己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此许药棉,然后把桌上的一瓶药水打开,用药棉沾了沾,一手握着莫桐烫伤的中指,一手拿着药棉轻轻地往水泡处涂了又涂。她涂着药水问:“你现在好些了吗?”莫桐佯装表情很难受的样子,将眉头稍稍的一蹙说:“恩,还在痛呢”昭儿说:“你就是粗心,刚才在厨房你不是还说没事吗?怎么现在倒忍不住”莫桐笑了说:“刚才是痛得麻木了,现在是痛得清醒了。所以只有你给我上着药水,我才不会痛”昭儿哼了声看到莫桐脸那异样的笑容,就两指一紧往他伤处一按,莫桐忙叫:“你的劲用大了”昭儿放下药棉一脸正色的说:“这才是真的痛吧!”莫桐难为情的说:“呵呵,我只是想逗逗你”昭儿双手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就把莫桐给撵了出去。 昭儿做的滴水千层糕,嫩白可口,还带着点桂花的香味。胡自牧说:“早知道这么好吃,真该让昭儿多做点”张曼文说:“要是多做了,我怕你会食多不知味口腻了”胡自牧说:“曼文,你莫说腻,就是平时里让我多尝两口,你都没有给过我机会”张曼文打趣说:“你现在才埋怨是不是有点晚了”胡自牧开玩笑说:“那你现在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可以跟昭儿学学嘛!”张曼文说:“我可没有那心思学这种东西”昭儿说:“没事以后伯伯想要吃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不一定非要等过节” 胡自牧很喜欢心灵手巧的昭儿,他说:“昭儿你要是我的女儿,那该多好啊!”昭儿说:“伯伯那是你已经有了儿子,才会这么说,如果你只有一个选择的机会要男孩还是要女孩,你还会选择女孩吗?胡自牧说:“昭儿,伯伯我可没有性别歧视,只要是聪明勤奋的孩子,我都会喜欢的无论男女” 昭儿一声叹息说:“伯伯你真的很好,只可惜像你这样开明的父亲太少了”昭儿想起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他重男轻女的思想太重了,自己也许继续上学,不会这么早的出来到胡家做什么佣人了。唉!‘佣人’这个字眼,只要她一想起心里就会有种痛,凭她在学校里所学的知识,就足以让她明白佣人,就是低贱,就是供人驱使,受人白眼的代名词。而在老师传授她这个词汇的时候,她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这个角色。她难过的想着,泪星就不争气的冒出来。 张曼文心细,看到昭儿感伤的样子,就说:“咳!昭儿你别听你伯伯胡吹,其实他的开明的程度,也是很情绪化的”胡自牧问:“我那会情绪化呀”张曼文说:“你有时对莫桐就很情绪化,动不动的就对他吹胡子上瞪眼睛的”胡自牧自语:“我有吗?”接着他就问一边吃着糕的莫桐:“莫桐你说,爸爸是不是总对你发脾气” 莫桐本来静静的吃着糕,冷不防话转到自己身上,他慢慢吞吞的说:“不会的,不会的”胡自牧满意的对妻子说:“曼文,你看、你看,事情不是那样子的嘛,我有时说几下莫桐,那是因为他实在有错。比如说他在报社那么久了,有好些规矩他还没有学会。人家李崇道私下都跟我说了好几回,讲莫桐人老实,在如今这个社会里老实不就是傻和苯嘛,你说听了这话,我一个做父亲的能不生气,能不说莫桐几句” “好了、好了,一说上还真的没完没了”张曼文不让胡自牧再说下去,莫桐坐在一边听着父母的对话,像似受刑般的难受。突然间,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下,他抬头一看,只见昭儿正对着自己微笑。昭儿的笑容很甜美、很轻柔,莫桐看到她的笑容,心中因父亲的话而产生的重负,也在无形轻释了许多。 胡自牧想起应该叫莫桐,给兄弟家送一点米糕尝尝,顺便打听一下胡自经有没有回来。屈指算来,胡自经出门置货,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吩咐莫桐去切些米糕送过去。张曼文说:“瞧你还把这米糕当成是宝贝了,送来送去,我想筠仪她们母女才不会稀罕呢”胡自牧说:“管她们稀不稀罕,咱们多少送点,也是咱们的心意”张曼文就起身到厨房里帮莫桐打包好。 莫桐拎着包好的糕块,找到昭儿说:“我们一起去我叔叔那里好不好”昭儿摇摇头说:“我不去”莫桐央求说:“昭儿你当是陪陪我还不成吗,再说我那堂妹,你也不是不认识,我们到了她家可以找她玩会儿”昭儿笑骂说:“你都这么大了还老想着玩,你要去的话就一个人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莫桐不想一个人上路,就极力的劝说昭儿。 昭儿被缠烦了就恼了说:“你再这么浪费时间,等一下回来可就要晚了,说不定你又要被伯伯骂了”莫桐听了这话整个人似被泼了盆冷水般,方才缠昭儿的兴致都冷了下来。他泄气的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宣慧家呢”昭儿白了她一眼说:“傻子,我就是因为是宣慧家,我才不去,再说伯伯还要给我讲课,也没有时间去。”莫桐很耐闷昭儿为什么说是宣慧的家才不去的话,他只好一个人独自上路去了。 昭儿拿着本几何书如约到胡自牧房中,今晚胡自牧要给她讲几何方面的知识。胡自牧叼着烟斗坐在房里,看见昭儿进来了,就招呼她坐下。一如往常的给昭儿授课,他边吸着烟边拿着书讲解开:“什么叫着向量,几何学中向量就是有大小和方向的量,一个向量可用向线段来表示……如有向线箭头向右AB表示向量时,我们就说向量AB。有时书本印刷时,常用黑体小写字母a、b、c等表示向量。手写时就不能这样,要用带箭头的小写字母表示向量。有时也可根据实际情况比如……a=b长度等于零的向量,叫作零向量记为0,记住主要的一点,就是零向量的方向是不能确定的……” 胡自牧侃侃而谈,一节课的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胡自牧对昭儿说:“我刚才讲的你听得懂吗?”昭儿点头说:“伯伯你讲得很清楚我都听懂了”胡自牧就布置了几道题让昭儿回屋去做,他说:“今晚就上到这里吧!你按我的复习要求,自己回去作下作业,再看看书,注意不要太晚睡了”昭儿收起课本看到胡自牧有些疲倦,心里很歉然的说:“伯伯你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给我讲课,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胡自牧手一挥说:“看你这个孩子说到那里去了,怎么会给我添麻烦了呢。只要你学到知识就是对伯伯最好的安慰,你小小的年纪千万不要老想着那些世故的话,伯伯不兴这个” 昭儿心里一阵发热,看似平时少言少语的胡自牧,其实还是蛮随和近人的,不知道莫桐为什么老是怕着他的父亲。她想要是自己能有这样的父亲,自己一定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她说:“谢谢伯伯,我会好好学的,不管将来用得上还是用不上它们”胡自牧说:“昭儿改天有空,我也给你上点哲学的课,要知道哲学可是各种具体科学的研究之母,而且你现在的年纪,正是确立正确人生观、世界观的时候,学点哲学对你还是有益处的” 昭儿记起莫桐曾经跟她说笑时,讲过一个关于科学的传说。她说:“伯伯,莫桐曾经对我说科学是一个与人为敌的神,天文学诞生迷信,辩论术诞生野心和谎言,几何学诞生了贪婪,物理学诞生了虚荣,总之科学是我们人类一切的罪恶之源……”突然只听得一声‘啪’胡自牧把手中的烟斗砸在桌面上,烟斗被砸为两截。胡自牧怒形于色厉声问:“他真的这么说了,他竟敢说这些混帐话,他都看了些什么狗屁书,怪不得如此的不上进” 昭儿乍见怒如天神般的胡自牧,脸色都吓白了。她结结巴巴的说:“伯----伯,对不起,是我讲错话了,你别生气”胡自牧气得就想将莫桐立马给叫进来当面责骂,可是莫桐已经出门送东西去了,气得他有火没处发。他气呼呼的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受惊吓的昭儿,心中又不忍。他强压怒火说:“这不关你的事情,” “不----不,这关于我的事,是我不好乱说话,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骂莫桐的,我知道他平日里怕极了你,你如果去骂他、罚他了,他----他----”想到莫桐往日挨骂受训的可怜样子,昭儿忍不住的流出泪来:“所以我求求你伯伯,你千万别为这件事情,去责罚莫桐”胡自牧看到昭儿泪流满面的为莫桐求情,心中也没了主张,他侧身对着镜子看了又看,他也想知道自己生气发火的样子,是不是很凶,竟然会把昭儿吓成这样。 怪不得昭儿会说什么莫桐怕极了自己的话,他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总觉得自己还是自己也没有变成青面獠牙他只好对昭儿说:“恩、恩、我答应你昭儿伯伯不生气了不去计较莫桐这些荒唐话了,不过----总之这种话是不好的,产生这种话的思想也是不健康的,你不要受了影响就好了。”昭儿方才收住了泪。 清晨,莫桐起床就想着昨日里接到伊震风的那个电话,而昨晚宣慧又跟他叽哩哇啦的讲了一大通阁楼里事,他好不烦恼的跑到院子里,在葡萄藤架的石桌边坐下,阁楼、废墟,他并非不想去,只是偏偏今日是过节,而且母亲又是很注重节日气氛,一家人呆在一起。他微叹下,一丝无奈挂在眉梢,昭儿走到厅门口,见莫桐一人唉声叹气的坐在葡萄藤架下,她说;“你怎么一大清早的就坐在院子里,不怕着凉了”莫桐说:“我要是真的病了,那倒好了”昭儿说:“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好端端的,咒起自己生病来”莫桐说:“你懂什么”昭儿一楞,莫桐的语气好冷淡,平常他是很少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的。她多心地想人家好心好意的问候你,你却这样对我,是不是自己昨晚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出门,你就生我的气了,若真是这样,你又把我当成是什么样的人了,调剂胃口的小菜?开心时就逗人家,不开心时理也不理人家,昭儿想着也就不搭理莫桐了。 莫桐在院里呆得发闷,就返回大厅。昭儿坐在大厅里剥豆子,他闷得慌很想找人聊聊,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这个家有种鸟笼般的感觉。“咳”他故意的干咳了声,不料昭儿听到他的咳声,整个人一转身留个背对着他。莫桐忍不住的说:“昭儿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昭儿冷笑说:“哟!原来你是在对我说话呀”莫桐不好应了,索性一个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仰着头望着外面天空。深秋的阳光虽然很明朗,但一点儿也不扎眼,也没有一丝的热气,倒是那户外吹进的秋风让人有些睡意。风中的云和天天色浑为一体,白蒙蒙的深处有些显得灰暗,不知道伊震风他们在阁楼里,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莫桐暗暗的又想起纯雯来,她现在会在阁楼上吗?是谁在陪她说话,又是谁在逗她笑呢。 唉!他长叹一声,用手使劲的捶打自己的额头,心中不想则已,一想却一发不可收拾,渴望出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昭儿扭头看见他那突兀的举动,不禁心一软问:“你怎么了,到底是不是头痛,如果是就跟我说,别一声不吭的”莫桐流露真情说:“昭儿你知道吗,有一个地方很美,很美,但是我今天却不能到那里去” 昭儿问:“你说的很美的地方,就是你经常和朋友相聚的地方吗?”莫桐苦笑地说:“经常----虽说是经常,也只是一个星期去那么一次罢了,而你是知道的,我其实是很少外出”昭儿很理解这一点,但她又有些不明白,她问:“为什么你今天就不能出去了呢?”莫桐声音不甚响亮的说:“今天是过节” “哦!今天是重阳节”可她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过节就不能出去,是张曼文不乐意吗?她感到自己来到这胡家,虽然已经有一端时日了,但对胡家的事情仍然不甚明了。张曼文心里其实是挺宠爱莫桐,有时胡自牧多说莫桐几句,她都显得非常的不开心,不高兴的样子。但她既然是那么爱莫桐,却又为什么不随着莫桐一点,由着他一点。为什么总喜欢把莫桐给约束在家里,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随时都要看到他,她难道不知道她这份爱对莫桐来说是太沉重了。 昭儿想到这些反而同情起莫桐来,平时她总是自艾自怜自己贫寒的家世,和自己无奈的处境,可是比起莫桐来,她又感到宽慰许多,至少自己是可以左右自己行动自由的。她寻些话题与莫桐聊天,她说:“莫桐你说的那个很美的地方,到底是个怎么个美?”她很想知道莫桐为之心仪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可吸引住他的迷人之处。莫桐见昭儿问起废墟,就来了精神描绘起来:“昭儿我那地方有青山,有古楼,有树林,还有个可以让你神思游荡的废墟” “废墟----?”昭儿很好奇。 “是的,是一个不知道被遗弃了多少年的废墟,那里到处的瓦砾、残砖、黄墙,只要你看到里面的景象,你就会感到光阴并没有在那里流逝,它全都凝固在那里,凝固在那里的每一个物件上。在那里没有时空的差距,有的只会是让你心惊得不能自控的狂喜,因为过去、现在、将来三种的时差,是如此完美的呈现在你的眼前……”莫桐神采飞扬地述说着废墟的一切。 昭儿静静的听着良久她说:“莫桐如果真的是有这么美好的地方,我倒想去见识一下”莫桐叹了下,昭儿一笑用手指敲了敲莫桐的额头说:“傻瓜你叹什么气,我若说要出去的话,将会是你最好的借口”莫桐不解的问:“什么会是我最好的借口”昭儿说:“我到你家这么久了,也没有到城里逛逛。我如果去跟你爸妈说要出去看看的话,你爸妈是不会不同意的,而只要我们一出了家门,就可以直奔废墟去”莫桐很是欢喜,急忙催促昭儿去找他的爸妈说这件事情。昭儿找到张曼文和胡自牧,跟他们说了这个请求。张曼文还没有表态,胡自牧就一口答应下来:“要得,要得,今天就让莫桐带你出去到外面走走,玩得心点再回来”昭儿和莫桐就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祝牟慈看了看手表说:“奇怪怎么他还没有来,喂!阿风你到底跟莫桐说好了没有”伊震风说:“我打了电话,还特地交代他早点来”祝牟慈问:“那他答应了吗?”伊震风说:“我叫他来,他倒跟我说什么过不过节的,我就说什么节非得在家里过”祝牟慈又问:“那后来呢?”伊震风抓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后来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哎”崔卫回听了说:“我说你这个一阵风,怎么办事比我还急干嘛,为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再挂电话”伊震风说:“你还要让我怎么说,莫桐要是干脆点,不就是一句话好我去。可他没有说,反而冒出句过不过节的话。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再说下去。他又会婆婆妈妈的讲出些歪理来,所以我干脆就把电话给挂了,好让他连回绝的机会都没有” 宣慧也说:“是啊!昨晚莫桐到我家玩,我问明天来这里吗?他也没有正面回答我”纯雯略感失望的说:“可能莫桐在家有事,早知这样倒不如我们动身来这里之前,就到他家看一下”崔卫回说:“算了吧!去莫桐家他的妈妈可是冷冰冰的,叫人看了就后怕,我们上他家是可以数得上次数的”纯雯疑惑的说:“莫桐的妈妈是让人看了就怕的吗?可是莫桐跟我说起她来,她是个很温和的人” 宣慧说:“纯雯你别听催命鬼胡说,其实我伯母她也不是见了外人就横眉竖眼、冷冷淡淡的,只是她是个很矜持,很重仪态,对人也很客气,可客气得总让人有一份疏远和拘束这种感觉。莫说是他们三人不习惯,就是我比较常到我伯伯家,也都觉得有点不自在”崔卫回说:“对、对、对,还是宣慧说得形象” 祝牟慈说:“莫桐的妈妈本来就不是凶神恶煞的,而且她还是个大美人呢”说完歪嘴就笑,伊震风和崔卫回也笑了。宣慧就训他们说:“背后说人长短可是没有口德的”祝牟慈说:“我们说莫桐的妈妈是大美人,又没有说她是大巫婆,怎么叫论人长短了” 他们正说笑间,楼下响起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纯雯自语说:“该不会是莫桐来吧”崔卫回说:“我去看看”一个箭步跑了过去,楼梯边冒出了人。崔卫回大叫说:“死蜗牛你总算来了,让我们等得好----”他的话声戈然而止,原来莫桐身后又冒出个女孩来,崔卫回很意外。莫桐说:“老崔你挡在我们面前干嘛,难道不让我们进来吗”崔卫回傻笑说:“那会,那会”就闪开身子。纯雯看到莫桐终于来了,没有失约心里也很高兴。 祝牟慈说:“莫桐刚才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莫桐说:“刚才,刚才是有点事情给耽误了些时间”他就把身边的昭儿介绍给他们说:“这是我的远房表妹叫昭儿,今天凑巧她也有空,所以我就把她带来了你们可不要欺生啊!” “怎么会呢”银铃声般的声音响起,莫桐一看却是宣慧。莫桐说:“我对别人都不担心,就担心你这个疯丫头”宣慧笑着对昭儿说:“昭儿我是叫你表妹呢?还是直接唤你的名字好”昭儿淡淡的说:“无所谓,称呼只是叫人的代号,不必太斟酌了”纯雯招呼说:“昭儿你就别老站着过来一起坐吧”昭儿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纯雯自我介绍说:“我叫章纯雯是宣慧的同学” ‘纯雯’两个字入耳很熟,昭儿想起了那天在院子里,她和莫桐对话时莫桐曾谈起过这个名字。她留心打量起纯雯,长长的发,修长的身姿,还有那温柔的笑容。噢!她用指甲暗掐了下手心,她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告诉自己必须停止,在心中对纯雯的这种描述与美化。她暗自想人的模样不就都是天生一样的吗?一样的两只手两只脚,所谓的美啊!丑啊!还不是人受自己内心所滋长的好恶所影响。她一边心里这样奇形怪状的想,一边礼貌的回答说:“我姓李叫昭儿,我想我这样冒昧的到来,该不会扰乱你们的活动吧” “不会的,你一来我们就多了个伴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她热情的把昭儿带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与宣慧一起给她闲聊自书社成立以来的各种趣事。 莫桐被伊震风他们拉到桌边,评看他们的图画。伊震风从桌上拿过一张他们刚画的画纸递给莫桐,莫桐一瞧,那画是张画着几何物体的素描,画面虽用黑白两色勾勒出立体感,但物体的线条却是很柔弱。莫桐不用多看就可以知道是谁画的,他说:“这是宣慧画的吧!”祝牟慈说:“不错,是宣慧画的,你看她画锋若有若无,外粗内细,那里是在画画呀,简直是在闹着玩的” 他拾起一张画纸指给莫桐看,这是张山水画。画中黛青的山色,如墨染般树木,甚明,甚暗。莫桐说:“画工很细,配彩想是花了不少心思,不过给人的印象还是色彩过于浓烈了,牟慈这该不是你画的吧!” “恩、恩,这画就是这个缺憾,老崔这个家伙就是爱滥用画料真可惜了……”莫桐抬头一看,只见伊震风大呼小叫的,看他的神情,莫桐忍不住发笑,仿佛这画是他一个不争气的学生画的,又惋惜,又感叹的。崔卫回被臊得脸红红的,祝牟慈又拿起一张画纸给莫桐说:“这就是一阵风画的,瞧他那神情好象他俨然似个大画圣般,咱们也评评他”莫桐有意想戏弄下伊震风,手里拿着那张画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哇’的一声叫出来说:“啊!阿风这是你画的吗?” 伊震风被他的表情弄得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连忙说:“是我画的,是我画的,有什么问题吗?”莫桐没有应他,只是皱起眉头,把头摇了又摇说:“太夸张,夸张了”伊震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个夸张法?”莫桐暗忍着笑说:“你看这个人就象用气筒打大似的,头小小的,手和脚却老长老长得不成比例啊!还有这两边的树和房子怎么都有一种歪歪斜斜向后倾的感觉,尤其是那轮太阳就跟母鸡的屁股一样不红不圆” 此语一出,祝牟慈和崔卫回都笑了起来,特别是崔卫回象是泄愤般的笑得极为滑稽,那笑声好象不是笑出来的,倒似从喊出来般:“哈----哈----哈”莫桐本来已经是乐坏了,此刻见了崔卫回那笑的模样,更是笑不拢嘴。祝牟慈亦是如此,伊震风气得一把夺回自己的画,愤愤不平的嚷:“喂!莫桐你不要不懂装懂好不好,这是抽象画,你明不明白,抽象不是别的画派那样地把原物实实在的写生出来。它是注重给人感官上和精神上的满足,你知道吗,满足一幅画,就是满足一个人的内心。我为了画这画,足足抱着文森特。凡高的画集看了两个星期” “一阵风你有点容量好不好,别有人说你画得不好就像是要你老命一样”宣慧在那边说。伊震风气呼呼的坐到一边,纯雯问;“你们刚才说些什么,那么的热闹”祝牟慈说:“刚才我们在评画,评到阿风的画时把他给评差了,他就恼了。全没有点一代画圣的海量,还说是像毕加索、凡高呢”伊震风正在气头就说:“错了,错了,为什么我要像他们,应该是他们像我才对” 崔卫回讥笑说:“一阵风你也太狂,太傲了吧”伊震风脸说:“我狂什么,我傲什么,我今天就非得要让你们认可我的说法不可”祝牟慈说:“好!阿风,我们就洗耳恭听,只要你说得在理。如果你大嘴巴胡吹乱扯的话,你今天就得给我们端水扫地”伊震风被逼上梁山了,他清清嗓子说:“各位我知道我刚才那话,在你们听来可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但是你们听刚才那些话的同时,希望也能记起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老话。我想后人超越前人的愿望,总是积极的吧!无论我们是画画,,还是别的什么方面都不需要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人、祖师吧!因为我们学习吸取先人的丰富经验,为的就是创就自己的成绩,并最终实现自己超越他们梦想。因此我们必须有一种我向古人看,后人向我看的气概。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出现更多的毕加索和凡高,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在这么一种跳跃式的思维下前进” “好----好”莫桐情不自禁的叫起好来。伊震风见大家都不反驳自己,心里不由为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而得意起来,就又多说句:“而且孔子不也说过前人不觉后来畏,可见这道理古时候就有了……”他正说着忽听‘嗤’的一声笑,寻声望去却是宣慧在笑。 伊震风问:“宣慧你笑什么”宣慧说:“我笑你刚刚不知道怎么脑门开窍了,说了两句聪明话,就忘了自己是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人物,竟然也妄谈起什么大圣人之类的话来”伊震风不服气的说:“我怎么就是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人物了,我懂的古文难道还没有你个丫头片子多吗”宣慧说:“你懂得有没有我多,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有个人上初一时,翻译一句古文叫‘鲁人……’,就翻译成古时候一个姓鲁的人”说着就咯咯的笑起来。 大伙一听这桩往事都笑了,只有伊风觉得很不自在,原来他早年读初中时,翻译文言文就出了这么个大笑话,并被老师在课堂上取笑了。后来莫桐、崔卫回、祝牟慈有时就会拿来取笑他,今天又被宣慧活学活用的将了他一军。他尴尬的说:“都过去的事情了,有句话不是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就不要老提那陈年旧事”宣慧又说:“我且问你既然这么的好用典故、成语,可知道你刚才说的那话是出自那里,是谁对谁说的” 伊震风这下可被难住了,他想了半天才说:“我只要知道它的意思就行了,管它是谁对谁说的”宣慧挖苦的说:“明明是个头尖,皮厚,腹中空的烂竹笋,却偏要装模装样硬摆出副学富五车的德性”伊震风脸刷的一下子就变红了起来,他怕宣慧的嘴里再吐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来,就缩着脖子不敢应她。崔卫回幸灾乐祸的说:“阿风啊!腹中没有多少墨水,就千万不要硬撑,现在被人一压二榨的,就告枯尽多难受啊”伊震风瞪了他一眼搭拉着脑袋头不搭理他。 纯雯问:“莫桐你刚才看他们的画,可曾评选出最好的画是谁画的?”莫桐说:“这可是得罪人差事,我只能说他们三人都画得不错,各有千秋”伊震风突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啊!刚才看画时给老祝的画给看漏了,这家伙笑起我和老崔的画时,嘴巴比谁都张得大,自己的画却不肯拿出来看”祝牟慈连忙说:“没有啊!没有啊!我没有这个意思,原先画的那张画给我无意中弄破了,所以就没有拿出来“其实他原先的画给错染了一块颜料,此时拿出来必定给伊震风和崔卫回两人大大的奚落番,所以干脆说给弄破了。 崔卫回说:“破了就补画一张” “对----”伊震风附和说。 祝牟慈被他们挤兑得没有台阶下了,就说:“那画什么由你们说”莫桐突发奇想就说:“牟慈画我们的阁楼和废墟吧!”祝牟慈说:“这倒是蛮有创意的”他就拿起画笔端坐在画架前,构思起他的画来,伊震风和崔卫回两人在他傍边给他出各种主意。 宣慧抽出支碧绿的笛子对纯雯说:“纯雯你不如吹一曲给他们听,让祝牟慈放松放松,创出副佳画来”纯雯笑吟吟的就拿起笛子抿着嘴凝神的吹起…… 莫桐走到昭儿身边说:“昭儿这里好玩吗?”昭儿说:“怪不得你插翅都想飞到这里来,不想呆在家里。原来这里有你这么多的朋友,是比家里冷冷清清的好”莫桐说:“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昭儿说:“你还别的原因吗?”莫桐沉吟起来半响,他答非所问的说:“昭儿你听这曲子是翠鸟鸣” 纯雯的笛声吹得很缓,很慢。恰似那清晨时刻,万籁俱寂,一川春水,水声细细。慢慢的笛子奏出一连串由慢而快的音调,象是从烟雾袅袅的江面驶出艘轻舟,划破水面荡起漪涟一波波扩散在江上。忽然笛声变得很尖,很弱。似鸟鸣一声、两声,显然是夜宿的江鸟被舟声惊醒,不时的鸣叫弹跳在江苇上。笛声加快高亢的旋律,惟妙惟肖的鸟鸣,给人听觉上是一派江边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是一曲富有感染力的曲子,祝牟慈的画笔随着明快的笛声,飞快的舞动,直到曲终,祝牟慈也完成了最后一笔。 大家围在一起观赏祝牟慈的画,画中的阁楼、废墟、修竹、山林、斜阳井然有序地排列在阁楼的四周。阁楼的背景与天空浑成一体,只有露出林子中的黄墙,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玄黄,与那远处黑色的山角形成强烈的反差。天边落英一抹,残阳许许,斜挂在山角上。 引得大家啧啧称赞,伊震风说:“现在我们阁楼是有声有色,只是无诗了。要不然诗琴、画意都全了,不更是好上加好吗”崔卫回说:“这好办让莫桐写上两句”莫桐兴致勃勃从笔砚里拿出根笔,稍思片刻,就提腕写下;西山古楼斜阳,秋风落叶伊人。倚窗绮思,悄拾郁然。吊废墟年轮,怆----怆----怆,归----归----归!昏鸦聚首,扑朔啼于树语。大伙念着都觉得这首词的韵境很是贴近祝牟慈的画意。 昭儿见莫桐把废墟写得那么的古朴深沉,就想起莫桐跟她说那里没有时空的差距,有的只是会让人心惊不已的话。她拉了下莫桐的衣袖说:“莫桐废墟真有那么的出神入化吗”莫桐记起来时对她的承诺就说:“我们就到废墟那里去玩”接着他高声对大家说:“今天是重阳节古人有登高风俗,我们不如也到废墟里逛一逛”伊崔祝齐声叫好,只有纯雯默不作答。莫桐知道纯雯一直对废墟有一种不安之感,就说:“纯雯废墟不可怕,只要你慢慢的去接受它,了解它,你就会在那里找到你的快乐”纯雯笑指着画上的诗说:“比如凭吊年轮,抚今追昔”莫桐点头称是。 一行人穿行走在茫茫的草浪中,直向深处的废墟前进。莫桐有意的寻了个机会和纯雯一起走在后面。纯雯问:“莫桐你那个表妹很是伶俐可爱”莫桐说:“她可比宣慧乖巧多了”纯雯又问:“听宣慧说她是常住你家吗?”莫桐说:“是的,我妈的身体不太好,家里好多事都力有未逮,所以就把她请来帮下忙”话匣一开他就聊开了,他跟纯雯说起昭儿来到他家后的变化,及这种变化所带来的种种快乐…… 崔卫回在前面向他们招呼说:“喂!莫桐你和纯雯走快点跟上来”莫桐和纯雯就停了话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突然间莫桐看见昭儿正站在废墟口那只石狮子边,他想起纯雯曾经被那石狮子的头上蛰过。忙冲着她说:“昭儿你别去摸那狮子头”昭儿回头问:“为什么?”莫桐停住脚,他揉揉眼看了看昭儿,他发觉此时站在石狮子傍边的昭儿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心惊的人。他的心猛的缩一下,为什么眼前的昭儿竟会变成那个梦中的新娘,一袭红衣,风情万种的立在那里。 纯雯看见莫桐站在原地不走了,就走近一看却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关切的问:“莫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莫桐努力的站稳身子回答说:“没有什么,只是刚刚不留神踢到一个石块了”纯雯问:“很痛吗”莫桐摇摇头,很奇怪那种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与纯雯对话间那种幻觉就消失了。他再看昭儿发现昭儿还是她原来的模样,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改变。莫桐暗暗的咬了咬嘴唇,立即就有种痛感,他告诉自己这下可是真感觉了。 昭儿心里有种不合群的孤独感,她跟伊震风他们不熟悉,和宣慧说话又不甚融洽。所以她对莫桐刚才没有应她的话,反而只顾和纯雯窃窃私语,心里就不怎么受用。她低着头一个人走在前面,祝牟慈跟在她后面就说:“昭儿你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那么快,你不会害怕吗”昭儿头也回的说:“为什么要害怕,这里这么的幽静,给我的感觉就象是世外桃源一样”伊震风听了就对宣慧说:“亏你平时那么的火辣,我看你的胆子就没有昭儿大,她敢一个独自的走在前面”宣慧吐吐舌头说:“在这里我可不逞强,这废墟在我看来分明就是个阴森的场所,那会是什么世外桃源” 崔卫回笑说:“我倒希望这里是个藏宝地,一脚也能踢出几个大元宝”祝牟慈调侃说:“老崔你当一段咖啡店的掌柜,怎么就满脑子的孔方兄,一个劲的往钱眼里钻”崔卫回不以为然的说:“这个世界上谁不爱钱,要不然你老爸为什么要你去读帮他赚钱的书”宣慧说:“爱它是指爱惜它,而不是迷恋它,要不然可就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老话了” “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冷不冷丁的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了这么句话。大家都吓了一跳,寻声往去不见人影。祝牟慈就问前面的昭儿:“昭儿刚才是你在说话吗?”昭儿觉得很好笑,刚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很苍浑。她说:“我怎么会有那种口音”说到这她停了下来,两眼直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那小土包上长满了野草,野草丛中坐着一个老者。方才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没有留意那小土包,所以才没有发现那人。 她指着那土包对后面的人说:“瞧那儿有一个人”崔卫回紧走两步往前一看:“原来是你啊!老人家倒吓得我们一跳”原来那人正是前次在大槐树下所遇到的那个老头。莫桐和纯雯听说是那给他们俩算过命的老人在前面,也跑了过去。崔卫回:“喂!老人家你那竹节带来了吗?如果带来了你就给我们算一算命玩”那老人仰天大笑说:“命怎么可以算着玩的”宣慧说:“那就权当是真的,你给我们算一算”老人又说:“既是真的又何必要权当,我劝你们无需知道未来,且只管眼前” 崔卫回转身对大家说:“这个怪老头却是在故弄玄虚,他不算也罢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好稀罕的”莫桐很想问清楚这个看似疯癫其实又不是的老人,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跑到这偏僻荒芜的废墟里。他问:“老人家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老人微笑说:“你们又是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莫桐听了他的话觉得自己问得很幼稚,这里既然自己一行人能来,为什么他就不能来。 伊震风见那老人说话神神秘秘的,就想起曾有关这里的那个恐怖的传说。他有心求证一下就问:“老人家听说这废墟以前死了好多人,活着的人就因为嫌弃这里才搬走了的是吗?”老人连连摇头说:“曾母投抒,以诳传诳,荒唐、荒唐”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心都宽了许多。不料老人话锋一转说:“但是这里的确是一个罪孽之地,邪恶之所”莫桐不解的问:“这里既然没有因钱财而杀人,也没有因憎恶而弃走的事情,又怎么会变成个不祥之地了呢” 老人悠悠地说:“罪与恶,憎与喜,在众生的眼里心里皆有不同。我就跟你们说这废墟的出处,这里有兴、有衰、有荣、有辱,你们只要看一看这废墟的遗迹,就可以想象这里曾有过的辉煌。住在这里的人穿金带银,起居行止皆豪华无比。可不幸的是他们外在享受着荣华,内心却茹毛饮血,贫瘠困乏,瘴疠横生,只有蛀蛆之虫鬼魅之类入住他们的心灵。于是豪华衍生了奢侈,尊贵滋长了荒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肮脏污岁充斥着废墟的角角落落。终于应了那句物极必反的老话,一把无明之火从他们的心头,从他们的脑海中,从他们居住的每个角落点燃焚烧起来。这把?(: ) 梦里废墟 第 14 部分阅读 蔷湮锛胤吹睦匣埃话盐廾髦鸫铀堑男耐罚铀堑哪院V校铀蔷幼〉拿扛鼋锹涞闳挤偕掌鹄础U獍鸦鹆翘熘说赝淌梢磺校倩蛭铩崩先丝谥行晷炅只米骰鹗疲┮恍腥颂妹足と唬Щ曷淦牵路鹉腔鹁蜕赵谒堑纳砩希蜕赵谡夥闲娴拿恳淮缤恋厣稀?br /> 老人继续说:“火后的废墟一片狼籍,处处呕人连鸟也不立足。只有那阳光时雨在这里不停的冲刷、洗涤,洗涤、冲刷,年轮星斗在这里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一株小草钻土萌芽,在这里繁衍生息。不知道那里来的老乌,也在这里的老槐树上筑巢。也不知道过多久,这里才有了人的足迹。嘿嘿嘿这些足迹就是你们留下的”老人说到这突然哈哈的怪笑起来。崔卫回忍不住了,他在老人话语营造的窒人的气息中几乎闷倒,他大喝一声说:“去你这个鬼老头在这里胡说八道,装神弄鬼。我们才不想听你的鬼话,才不信你的鬼话呢”崔卫回的话声有如当头棒喝惊醒众人的意识,莫桐也很难接受这老者的话。废墟是他心中的圣地,怎么会变成遍地滋长着罪与恶的地方,他从心里更愿意伊震风的传说和老者的话都是假的都是凭空捏造的。 老者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表情又恢复了原先的肃穆。他冷冷的说:“信也吧!是缘。不信也吧!亦是缘”说完就向废墟外走去,口中唱着;“人道世上都是真,我道人人都是假。真亦假,假亦真。世人何苦强作真。人叹我,我叹人。真叹假,假叹真。真真假假,假得一生梦之中,梦之中----”莫桐和伊震风他们目瞪口呆的望着老者远去的身影,再也没有什么兴致去游逸废墟了。 夜晚,莫桐回房看见昭儿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着灯光,就想找她聊一聊,再回屋去睡觉。就推开门,昭儿倚靠在床头半拥着被褥,低头看书。她抬头一看见莫桐进来,就说:“从没有见过,这么不礼貌的人,门也不敲一下就跑进来”莫桐笑了说:“对不起,对不起,小生我这里给你赔礼了”昭儿仍是扳着脸说:“油腔滑调的,好没有个正经。”然后头一低重新拿起书看,不理莫桐莫桐没趣极了,他感到昭儿至废墟回来后,就好象在生闷气。 他搬来凳子坐到昭儿床前说:“昭儿你不要坐在床上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昭儿一边看她的书,一边应:“承蒙你关心我的眼睛好得很”莫桐的话被软软的顶了回来,他想就这样走开,又拉不下面子就继续搭话说:“我想起一句话送给你”昭儿问:“什么话?”莫桐说:“昭儿你知道吗?越是浅装的美女越觉好看,越是灯下的美女越觉好看,越是灯下看书的美女越觉好看” 昭儿不禁被说笑了,她放下书本说:“我就是讨厌你这样子正经不了一会儿,就胡说八道起来”莫桐说:“你别冤屈了我,我这是实话实说”昭儿‘哼’了声:“我美吗?我看纯雯更美吧!”莫桐说:“你和纯雯都是美女,都是一样的迷人”昭儿笑骂:“别人都说你是木瓜脑子,闷葫芦一个,怎么到了我头就会要嘴皮子了,你要赞纯雯漂亮又何必牵带上我”莫桐收起笑容认真的说:“昭儿我是说谎的人吗?你和纯雯都美,只不过美得不一样而已。纯雯像牡丹,你像海棠。一个美得扣人心璇,一个美得催人如梦。” 昭儿沉默了会儿,才叹了声:“牡丹是花中的皇后,海棠虽然美,但是位微身卑怎么能相提并论”莫桐突见昭儿这般说起,忙说:“花是花,人是人。我比喻得不好,你也别多心”昭儿曲起双膝,将脸深埋在膝间不言语了。莫桐看到昭儿郁郁寡欢的样子,就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说:“昭儿,我可以对这里发誓,我从没有对你有过轻视折辱的心思。我自始自终待你如亲妹妹般的呵护、迁就,如果我有任何的言行不一,就让上天罚我火烧、油炸、下十八层地狱”昭儿原本一颗伤感的心,被莫桐这番话说得暖和和。她抬起头说:“你何苦说这话,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别说了”她自己说着,眼里不由的又闪出泪星来。 莫桐出了昭儿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中,再也没有睡意。拿出日记写起了今天的事情来,从昭儿设法让自己出门,到阁楼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莫桐写着心里不由自主的将纯雯与昭儿暗暗的比较起来,从什么时候起昭儿和纯雯,以渐渐的占据了自己的空间。昭儿和纯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昭儿似水柔情,纤楚仪人。面对她自己轻松自如,没有一点的压迫、紧张的感觉。纯雯则显得清丽照人,照得让人局促不安,拘谨不自然。 这是两种很奇特又很奇妙的感觉,莫桐想到这心中忽然间冒出个念头,他真希望这世上有这么一块美好的桃源乐土,就像诗中所描述的那样,天是碧蓝碧蓝的天,地是铺满金黄叶子的地。这地上又盛开着各种各样的的鲜花,自己就在着两种奇妙美好的感觉,陪伴下快乐的生活在其间。但可能吗?他暗自的为这个离奇的念头发笑,他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声雷鸣,细小入微,但在这静谧的夜中仍让人心惊。 雷鸣声继续响了几下,夜空中就划过一道电光映在玻璃窗上蓝幽幽的吓人。莫桐有些讨厌这扰碎他美梦的雷声,他合上日记。窗外一滴雨点打溅在窗户的玻璃上,接着又一滴两滴的雨点打落下来,并蹦溅跳开,点点滴滴的在玻璃窗上开了花。莫桐透过玻璃看着雨点在上面流淌而下,拉着长长的痕迹宛如斑斑泪痕。渐渐的雨点越下越密,先是稀稀拉拉。然后便是连成一片,庭院外也响起阵阵的雨声。过了会儿,那雨声变大起来,盖住那若有若无的雷鸣声,也许秋天的雷声就是这样没有春雷的迅猛威势。 一时间,庭院里的雨声有如万马奔腾,有如铜锣鼓点一齐的喧哗开般。当中夹带着雨珠子,从屋檐上掉落摔打地面的滴答声。地面上雨水流动声,还有雨打叶片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杂乱不已,传到耳朵里以不似先前那么的受听了。莫桐惦记起院子里花圃中的那些菊花,他伸手打开窗子,顿时一阵清冷的雨气迎面扑来,莫桐猛地打了个寒战,强顶着那冰冷的雨气,探头往外看,可是外面的景物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心里担心花圃中的花,是否经得起这么狂骤的雨势的吹打,他想着想着悬起的心便放也放不下了。 清晨,雨停莫桐来到花圃前一看,地面上湿漉漉的落满叶片,花圃里的花草更是东倒西歪。莫桐心疼的那些被打坏的菊花,他蹲在篱笆边将一株伏倒在地的菊花扶起,它的茎杆已经被打折了,刚开的一朵花蕾也被打散一地,一片片的花辨跌落泥中。莫桐怀着最后的希望扶了扶那株菊花,想用一根小木棒把它支起,可是刚一用力竟把它连根都给拔了出来。他知道是再也救不活了,叹了下站起身就回屋去了。 十二 同僚伐利暗生怨 梦里嫦蛾似两人 胡自经从东北回来,带了些上好的野人参。胡自牧很是高兴,胡自经又告诉他自己的皮装店就要开张了,希望兄长能帮他在报纸上多宣传宣传。胡自牧一口应承下来,就提着那些野人参上了汪立人家。在汪家坐了会,胡自牧就委婉的提到莫桐转正的事情,汪立人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胡自牧料得自己这桩事情,已经有了八九分光景,就满心欢喜的告辞回家了。 走在街上,胡自牧忽然想起近日来妻子不开胃的事情,他就折转到菜市场上买了只老水鸭回去,到家里,他把那鸭子交给昭儿,自个儿就上楼休息去了。却说昭儿一个小女孩干那杀生的活,她也是畏手畏脚的拿起那刀,手就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颤。没可奈何只得溜出厨房,只见厅里张曼文正手里拿着本书,闭目默诵。莫桐就立在她身后,昭儿不想惊动她,就用小手指勾勾示意莫桐过来。 莫桐眼尖,看到了就转身走了过去,不料走得急,衣角带风,竟把张曼文给惊觉了,她睁开眼说:“莫桐,昭儿你们俩鬼鬼祟祟的是要作什么去?”昭儿笑了说:“婶娘,我们那有什么地方去的,适才我一个人在厨房摆弄那只鸭子不便,就想叫莫桐做个帮手。” “哦”张曼文醒悟过来说:“这事情是我自个儿的忘了,你们小孩子的弄那东西,恐不太灵巧,怕是会搞得一地的血污,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她放下手中的书,昭儿一看却是本《般若波罗密心经》,就好奇的问:“婶娘原来你也是信教的呀,只是平时怎么不见你烧香拜佛的,家中一个佛像也没有。” 张曼文说:“立那木偶泥雕的东西做什么啊!” 莫桐得意的说:“昭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谁说读经非得信教不可。你不知道九九归一,凡是世间至圣,至真的大道理都是一样的。礼佛不碍信道,信道不阻崇儒,三教都是同源的呢。” 昭儿白了他一眼说:“就你知道胡说八道。” 莫桐说:“我的话可是不假的,你想佛云忘我,道讲虚无,儒曰克己。都是了缘,了性,诸法皆空,澹泊自然之内,根除杂念,三界空,六根净,既是大智闲闲,心境澄清,是大象无形。” 张曼文抚掌笑说:“就任你们在这里胡侃吧。” 张曼文走后,两人嬉笑一团,昭儿说:“看你谈佛论道,样样精通,不去出家当和尚真是可惜了。”莫桐说:“做和尚就做和尚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欠缺一样。”昭儿问:“欠缺那样?”莫桐说:“缺个尼姑,不如你去做尼姑。”昭儿听了啐了他一口,冷笑说:“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样只有空想没有理想。”莫桐反问:“我怎么没有理想了。”昭儿说:“正儿八经的人,嘴里说的都是一些踏踏实实的话,所想所思的都是真真切切的事情。那像你只知道夸夸其谈,说的尽是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儿,高兴起来仿佛能把空气当饭吃了似的。” 莫桐听她是这么说的,也冷笑下说:“我原以为你也是个懂情趣的人,不想也是这么乏味。”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出厅去了,昭儿强忍着笑看他走,冲着他后背说:“你这一走,就一辈子都不要理我,和我说话。” 第二天,胡自牧在报社办公室里,将昨晚亲自捉刀为胡自经皮装店作宣传的文稿,再次的润色下。就把庄老给叫了过来,交代他把这份稿件安排在报纸显要的位置上发表。庄老双手接过稿件问:“胡社这是份什么稿件,还要你亲自动手”胡自牧说:“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我兄弟新开了片店铺,要在报纸上宣传下”庄老说:“胡社你的主意太好了,在我们堂堂正正的报纸上作文章宣传,更容易让老百姓相信它的信誉,这总比那些小店雇几个人站在大街上发传单强吧!” 胡自牧被庄老说得心里很舒服,他说:“崇道你如果需要买件皮装的话,尽可以到自经店里去挑,价格绝对是优惠的”庄老说:“太好了,现在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我也正想买件皮衣呢”说着,他记起今天的版面已经排满了。就问:“胡社如果把这篇放在首版的话,那么原先的那篇通讯稿又作什么安排?”胡自牧问:“那是篇写的什么文章?”庄老说:“是介绍我们一个乡镇种植烟田经验的” “哦!”胡自牧沉吟了下说:“不理会它,把它改在第二版面”接着他又说:“李崇道你把我这文章的标题,搞大点字体颜色加深些。至于其他的篇幅,可以适当的缩一缩”庄老不时的点点头,最后他说:“胡社是否再过段时间,再发一篇介绍皮装店的文章”胡自牧不解的说:“为什么?没有这个必要吧!”庄老说:“要的,一定要的。写一些皮装质量好,款式新,大热销的的东西,这样相辅相成效果不是更好了吗”胡自牧说:“也好,也好,这你事情就去安排吧!” 庄老回到编辑室,就着手改动报纸版面。贾奉贤见他忽然要改动,本来已经安排好的版面。就问:“庄老好端端的你改它干吗?”庄老就把胡自牧的意思跟他说了番,贾奉贤冷笑说:“这个报纸是他胡家的,还是公家的。是介绍种植经验的文章重要,还是介绍一个小小的皮装店重要”庄老压低声音说:“莫说了,莫说了”他冲着贾奉贤使使颜色,用小指头指了指远处的莫桐。贾奉贤这才硬生生的压低后半句话:“这件事情我也不管了,反正好事是他一人独占。你要做的话,就你一个人去做”接这他就找来闲书看起来。 时间在编辑室里一点一滴的过去,楼顶的大钟像是睡懒觉刚醒的小孩般,嗡嗡的响起了两声,编辑室里顿时响杂乱的脚步声。莫桐不见父亲唤他一起回家,就轻手轻脚的独自先下了楼。 街上吹着强劲的偏北风,行人稀稀落落。莫桐夹紧衣服走在大街上,三岔口就在眼前。莫桐望了望那条通往学校的街道,他想纯雯这时候不知是不是已经回家了。他在街口磨蹭了下,两只脚不由自主的迈向去学校方向的路。已是秋末的时节,两边的梧桐默默的守立在街边。莫桐茫然的走在街上,迎面走来一个人,脸被一条粉红色的围巾遮得严严的,但那露出来的一双眸子是那么的明亮。 “纯雯----”莫桐兴奋的唤道。 纯雯也看到了莫桐,她问:“你这是去哪儿?” 是啊!回家可不是这条路,莫桐不好直说走这条路,就是为了遇见她。他胡乱的指指前方的一家书店说:“我想到那里去租本书回家看”纯雯回头一望,然后对他说:“你别去了,我刚经过那店面时,看到那店已经关门了” “哦----”莫桐笑了下,租书只是个借口,能遇见她才是惊喜。他跟纯雯并肩而行,他问:“纯雯这段时间学校里怎么样?”纯雯微叹说:“我现在才理解,你们当初面临高考时所承受的那种压力,因为我已经开始闻到那种紧张的火药味了”莫桐宽慰她说:“以你现在开始到步入考室的那一刻,可算是个难产期等到血水大开之时,就是决定每个人命运的时刻了,我们当初都是这样过来的” 纯雯说:“这可真是个轮回,你们出来了我们又要进去”莫桐说:“这也许就是真真实实的人生吧!没有半点虚假”纯雯念着:“真实的人生----虚假的人生”她想起那日在废墟中老者唱的那阕歌,就对莫桐说:“你还记得那老人家唱的真假歌吗?”莫桐点头说:“记得你提那歌干吗?”纯雯说:“你难道不觉得他那歌中包含着一些人生哲理,只不过他唱错了” 莫桐奇怪了问:“他怎么唱错了?”纯雯说:“他这首歌应该这么唱;人道世上都是假,我道人人都是真。后面的也应该这么的改过来,这样才更有意义”莫桐不置可否只说;“你既然可把歌词改得过来,那么它的意思呢,你觉得更有意义的是表示什么?”纯雯想了想说:“我认为那老人说;人人都是假的假,应该是相对于世间传统的沦丧,所谓人在世上梦一场。活着的人都如行尸走肉,在欲念的海洋里逐名逐利,只知道贪图与享乐,完全丧失做人的质与朴。但却有另一些人孜孜以求做人的真谛,这些先知先觉的人,看透了名和利。因此他们对那些在欲海里折腾的人们说,错了,你们活着的本身就是真实的,只是你们被名利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迷失本性,分不清真假” 莫桐直摇头说:“你觉得这样的解释,是符合那个老人脑子里所想的吗?”纯雯很自信的说:“我认为那老人的意思就是救世,只是他的歌词唱错了”莫桐说:“可我却认为那人是在遁世,因此他才会唱那样的歌词。所谓人道世上都是真的真,是指世人所说的荣华富贵,也许还有更深层次上的意义。比如诚信、道义、德化、廉耻,但那老人却否认了这一切。他认为人们所信奉的这些信条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得更有利,而编织的谎言” 纯雯皱起眉头说:“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没有听出他歌声中充满了焦虑,只有救世的人才会有这种焦虑”莫桐说:“我却看到他的表情是那么木然,仿佛周遍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似的,分明是遁世的人才有这种表情”两人各抒己见,互不相让。最后纯雯说:“好了,我不和你这个闷葫芦争了,我跟争得连舌头都说累”莫桐不好意思了说:“我不是有意跟你抬杠子,只是我觉得对你应该说出心里真实的话,不该拿些虚话来搪塞你”纯雯反问:“你的意思是说附和我观点的人,都是在讲假话吗?” “啊----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莫桐想起祝牟慈来,如果纯雯去跟他说自己的这句话。祝牟慈非得向自己大兴问罪之师不可,要知道祝牟慈向来都顺着纯雯的意思说话的。纯雯见莫桐这般模样,心里很好笑说:“瞧你我只不过轻轻一说,你就这样的没有了方向,刚才你与我辩论的气势去那里了”莫桐有心求和,他瞧见街边就一个买馄饨的摊子,就对纯雯说:“我们去吃碗热馄饨暖和身子好吗”纯雯说:“好吧!”两人到了摊子里找了位置坐下,馄饨摊是用塑料布撑起的,一块招牌被铁丝拽着在风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发出咕咕的响声。只有锅炉里的碳火一明一暗,象是和风在作无声的抗争。 摊主很快就端来两碗冒热气的馄饨,纯雯吃着馄饨心里却想着莫桐和自己对一支歌,竟然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见解。她很想了解下,莫桐对人生对社会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她说:“莫桐你既然是这样的理解那支歌,那么你是否同意它的观点呢?”莫桐见纯雯又旧话重提,心里就暗自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再和她抬杠子了。他斟字酌句的说:“不----不,我只是依着它的歌词解释而已,谈不上赞同”纯雯又问:“那你呢?你自己对我们的人生和我们的社会有什么看法” “看法----”莫桐不明白纯雯为什么要问这些,他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就试探的说:“我们的社会是动态的社会,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不在改变。我们人也一样也不停的在改变、变化,包括我们的形体,我们的思想,我们的观念。只要我们个人的变化跟得上社会的变化,那么我们就可以说是个成功的人生了。如果跟不上社会时代的节奏,那么这个人生就是个失败的人生。就会被人谴责是退化、是僵硬,就会被这个社会吞没”莫桐尽量给纯雯一个笼统的答案。 纯雯仔细的听着,她对莫桐的话不甚满意,莫桐的话没有那种锋锐的味道了。她说:“所谓的变,有两种涵义。一种是博采众长、革习弊端。一种是通俗的变,那是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变,一蹴而蹴的变。”她说到这故意的停顿下,用挑逗的口吻问:“如果是后一种的变化,那不是跟远古的猿猴穿上现代人的衣服一样吗?莫桐不知道你所说的变,是那种的改变,是前一种还是后一种?”莫桐被她这么一说,就不由认真的考虑起来,按理来说在纯雯这么挑明的问话面前,前一种答案无疑是最正确的。 “可是----可是”他脱口说:“也许两者都不是最好的答案,因为它们中间必须要有一个标准。”纯雯很感兴趣的问:“什么标准?”莫桐思路一上来,也就顾虑不了许多了。他说:“对是一个标准,何谓博采众长?何谓革习弊端?何谓通俗的变?何对?何错?你说得明白吗?”莫桐一连串的发问把纯雯都问糊涂了,她疑惑的问:“你讲讲看?”莫桐便说:“关键的事情,就是人因为标准的东西,是人定的,也是为人服务的。而人却是有局限性的,某样东西当人觉得它是有用的,就说它是对的。没有用时就说它是错的,你难道没有听说什么叫朝令夕改吗” “这是你的论点,那你的论据呢?”纯雯继续问。 莫桐说:“纯雯你听我说,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他自己对事物的看法,好坏对错。而这种好坏对错的评定,就是人自己心中的标准。但是这个标准,是因人而异的,都是有它的主观性。那么社会呢?社会的标准也是一样,因为社会本身就是由很多人构成的,因此这个社会也就跟人一样的复杂多样不单一。每个文化单元的社会,都有它自己的标准,同时它们也互相排斥异己”纯雯说:“依你那么说,这个世界不错综复杂得很吗?不是混乱得很,没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吗?” 莫桐说:“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真理,而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太多了。而且这些标准都是互相矛盾,互相对立。不由人的思想不混乱,不迷茫”纯雯思考了下对他说:“你说得未必是对的,不要忘了历史是个公正的仲裁者,它可是检验这里的度量衡。”莫桐很不以为然的说:“历史是公正的,可写历史的人未必是公正的,春秋笔法为尊者讳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是历史……”纯雯不认同莫桐所说的,但她一时又说不出理由。莫桐继续说:“纯雯你应该明白,任何一件事情写在历史上都会丢失一部分真实性,因为有些地方会碍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原因不便写出来。后人把历史编成宣传文章及在大众传媒上推广,又要失去一部分真实性因为它要符合大众的口味。你说这样的历史到我们去接受它时,它是不是已经面目全非了,说得明白点就是‘历史’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个缪误与事实的混和体” 纯雯被莫桐说得摸不清方向了:“那么你说我们看历史应该持什么态度呢?”莫桐说:“利益两个字,去信其三分,考其七分。因为舍利而为的人,太少了,太少了,尤其是在利害关系上,这样的人在历史上是根本站不住脚”纯雯困惑了,她本来是想要套出莫桐的人生观,可是现在在明了莫桐的观点后,她自己却迷失了自己对人生、对社会的观点。 她说:“难道我们的这个世界真的是这么的复杂,这么的多变吗?”莫桐说:“复杂也罢,多变也罢,混乱也罢。对于那些感觉不出来的人们来说,生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每日的保住三餐温饱,每天眼开营营,眼闭休休。”纯雯问:“那些感觉出来的人们,生活又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莫桐说:“意味着痛苦与兴奋。” “痛苦与兴奋”纯雯不明白这句是什么意思。 莫桐说:“是的他们之所以兴奋,是因为他们的思想意识太超前了,他们的领悟太深了。他们能从一件细碎的小事感悟到至深的哲理,他们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们的超前的思想,不被同时代的社会所接受,改变不了社会的形态,影响不了大众的生活方式。这就是先知先觉的人所具有的悲哀。” “是吗?”纯雯将信将疑。莫桐举例说:“你看一下先哲们的坎坷,就知道我说的不是虚的;老子在道德经里写道;知我者稀,则我者贵,圣人是被褐怀玉。庄子师承老子,他的论文是最早的,也是最美的散文。可是他个人际遇却是穷困潦倒,妻子死了他敲盆唱歌,反被骂是无情无义。他不苟同当世,宁愿作个乌龟也想不当官。孔子自认为自己的才学足以匡世,却四处碰壁。权贵们嘲讽他,没有见识的人围攻他,连老农也瞧不起他,认为他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好凄然叹道;我乘船到大海上寻求真理。更可怜的是死后,被人涂脂抹粉当成木偶。几千年来人们觉得他有用时,就把他当成神,当人们觉得他没用了,就骂他出气,连坟都被人挖了。再说苏格拉底一个智慧的化身,当他广为传播他的思想时,就被当时的社会控告为是毒害青少年,一杯毒酒了结了生命。尼采提倡超人学说就个人而言,这又有什么不好,可是人们不理会他,他也只好神经分裂躲到自己的世界直到死。马克思呢,至神至圣。女儿病了没钱医,自己死了没钱埋,生前的主张死后被后人演绎成各自的思想,更有独裁者假借他的名义奴役人民。这种例子太多了,太多了,举不胜举。” 纯雯痴痴的听着,她感到莫桐的观点太新颖了,仿佛让她在穿梭的时空中,对话她所不熟悉的另一面历史。她问:“莫桐你所希望向往的生活,是种什么样的生活?”莫桐想了想,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我所向往的生活,是个不存在任何管制的生活。没有约束,可以自由的,,可以天马行空的生活。当我这种生活与旁人不同时,我不会受到非议攻击,而是平和的容纳。我希望每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时,不会有衣食住行的困窘。我希望每个人都有头枕昆仑,仰看风云,俯视群山的博大。” 纯雯情不自禁的说:“莫桐你觉得会有这样的生活吗?”莫桐呆了下说:“我也知道我那种生活是不实际的,所以所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纯雯望着莫桐这个大眼睛的男孩,她感到莫桐有时就像一团迷,一团永远无法解开的迷。这团迷会不时的碰发出耀眼的火花,这火花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就像宇宙里的黑洞一样把她越来越紧的吸摄进去。 两人吃完了馄饨,就分手告别回家了。胡自牧看见莫桐回来就问:“你离开报社后都去那里闲逛了,现在才晓得回来,连吃饭的时间都误了”莫桐忙解释说:“我在路上碰到一个同学聊了一会儿,所以才晚了”胡自牧说:“你都聊了些什么天方夜谭,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张曼文说:“下次别这样了,你快到厨房去里面有昭儿给你捂热着的饭菜” 厨房里的桌子早已经收拾干净了,昭儿从锅里端出专门给莫桐留的饭菜。莫桐草草的吃了几口觉得肚子饱饱的,就放下筷子说:“昭儿我不吃了,你还是收起来吧!”昭儿问:“你怎么吃那么的少,是不是被你爸爸说上几句心里就不痛快了,就吃不下。要是这样的话,你晚上会饿肚子的。”莫桐说:“我是真的吃不了,你就别逼我吃了”昭儿说:“我才不你逼呢,早知道你的肚子里容不下这些东西,我就不白费心的给你留着了。”莫桐抹抹嘴,指着自己的心窝说:“怎么会白费心呢,我这里的会把你的好意一一收藏好的”昭儿笑了问:“你老实说,今天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莫桐不想瞒她,就实话实说:“我是在路遇到纯雯了,还请她吃了碗馄饨”昭儿说:“哟,又是她呀!”莫桐纠正说:“什么又是她,我是第一次请她”昭儿说:“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天天和她在一起吃饭啊!”莫桐说:“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昭儿用手指往脸上羞了羞他就出去了。 胡自牧的皮装店经报纸上宣传后,很快就有知名度,销路也很好。他一见生意好做,就又打电话到东北的客户那里定一批货。胡自牧听说后心里也颇感欣慰,他原本想到胡自经店里看一看,可是偏偏上头这段时间又要搞什么整风整纪,三天两头不是开会学习,就是传达精神,组织人员下乡收集材料,写一些配合大环境的文章作鼓动宣传,所以也顾不到胡自经那边去了。 这日,胡自牧和莫桐去了报社。家中只剩下张曼文和昭儿两人,庭院里被风吹干了的泥巴沾在黄黄的败叶上,一道道一斑斑。张曼文见院子里的景象实在败兴,就把昭儿唤出来,两人拿着扫把将院里打扫起来。那地上的枯叶在扫把的驱赶下,滚滚向前或碎或裂很快在两人的打扫下,那些枯叶就被汇成一堆。昭儿说:“婶娘我们把这些树叶往那里放”张曼文说:“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拿火柴来把它们烧成灰,然后再把这些灰倒到花圃里当肥料。”昭儿问:“婶娘你以前是不是曾把这些树叶装在信封里,再挂在树上让它们飘飘荡荡与风雨为伴。”张曼文笑了说:“是莫桐告诉你的吧!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昭儿的话勾起了张曼文对以前的回忆来:“那时莫桐还在吮小指头呢,现在想起也觉得好笑,那时的我一副心肠总是被落花、流水、伤秋所累。告诉你吧,莫桐爱怜这个,爱怜那个的心思,就是活脱脱的我”昭儿格格的笑了起来,张曼文说:“你这个丫头好端端的笑什么”昭儿忍住笑说:“我想莫桐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他就可以穿这花裙子流连在花丛里,毫无顾忌的展示,他那万种柔情细腻心思了”张曼文也笑了。 两人说笑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张曼文和昭儿都被吹得睁不开双眼。那地上扫好的落叶,忽啦一下全被吹到半空中。昭儿勉强睁开眼一看,只见一院的黄叶满天飞舞像一只只蝴蝶时高时低,或在空中盘旋或狂坠而下。那树梢上,那墙角上,那窗台边都落有黄叶,好看极。张曼文等风停了,便弹了弹身上的尘土,望着那满院的落叶失望的说:“我本来想焚化它们,但老天要我们留着它们,那就由着它们去吧!”昭儿说:“老天爷就是这样不好,早不吹风,晚不吹风,偏偏等我们累完了才吹”张曼文说:“这可能就是天意,老天注定要我们白忙一场” 莫桐下了班回到家,一进院子里就瞧见,昭儿伏在石桌边不知道做什么,口中轻吟着小调,很舒曼动听,大意是;夕阳下黄昏里风轻轻的吹过/带走一片叶/黄黄的/在半空中画着无声而又心颤的长弧/似秋容柔柔的痕变/浅浅的笑/化成翩翩的蝶/飞/飞/飞/亲昵着风中的吻/摇曳着我的神思/我的伤情/采撷秋的絮语/秋的心事……莫桐听得着迷了。 昭儿停住了歌声,手里拿着把剪刀一刀一刀的裁剪桌上的叶片。莫桐看得奇怪就上前问:“昭儿石凳这么凉,你坐在这里不怕着凉了”昭儿回头一看是莫桐就说:“我在裁些叶画,你看好不看”她取出张裁好的叶子,那是个心的形状。莫桐看了说:“不错,挺好看的,不过我是觉你刚才唱的那小调更好听。”昭儿说:“你原来刚才一直躲在我身后偷听呀!”莫桐开玩笑说:“我这哪算是在偷听,人家张生会崔鸳鸯,还半夜爬墙听琴,那才算是偷听呢。”昭儿粉脸一板说:“什么张生,什么崔鸳鸯的,没个正经就知道满嘴乱说”莫桐连忙作了个揖说:“请姑娘您别生气小生这厢赔礼了”。 昭儿展颜一笑说:“一截不可雕的朽木,我懒得理你”莫桐看到石桌上还有瓶糨糊,几根别针。他就拉着昭儿问:“你的叶画是怎么做的,还要用这些玩意吗”昭儿被他问得不耐烦了就说:“你别这么无聊好不好,回你的屋去办自己的事情去,让人家清静一下好不好”莫桐被昭儿说得脸躁起来,想要离开又耐不住好奇,便厚着脸皮懒在昭儿身边瞧个究竟。昭儿见莫桐不走开,也硬不下心来撵他走,就说:“好吧!你就坐在我对面看,但是不许乱动我的叶画”莫桐连忙答应。 昭儿拿起片黄色的梧桐叶,将长长的叶柄剪了下,留了个叶面。昭儿把这叶面递给莫桐跟前说:“你把糨糊瓶打开往这叶子上中间的位置,匀匀的涂些糊。注意别涂厚了,免得沾手”莫桐依言涂了糊,昭儿又挑了张狭长的叶片,截头去尾稍稍的修剪下,就往莫桐涂了糊的叶片上贴下。接着又拿起片淡绿色呈椭圆形的叶子,用别针扎了两个孔,涂了些糊在背后,再往那狭长的叶片上横贴着。做完后,她问:“莫桐你看象什么?”莫桐细细的打量番才说:“象孔雀象开屏的孔雀,绿色的身子,红红的雀屏,只不过----” “只不过少两条腿是吗?”昭儿问。她拣起刚才剪下的那只叶柄,再从另一片叶子上剪下一样的叶柄,按八字形的沾在梧桐叶下面。莫桐啧啧称奇,他问:“昭儿你还能做些什么图案”昭儿说:“可多了,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莫桐有点不相信的说:“就凭着这几张叶子,还真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吗?”昭儿说:“你不信我就做个小乌龟送你”莫桐笑了说:“乌龟我可不要,你要送就不妨再送那小调给我听” 昭儿放下剪刀说:“你真的想听么?”莫桐说:“那歌词好有诗意呀”昭儿说:“傻子那词是我自个编的,但那调子却是我乡下采茶唱的调子”莫桐问:“你改的小调?”昭儿说:“若不是今天这场风,我才改不来呢” “什么风” 昭儿说起她和张曼文扫落叶的事情,莫桐这才注意到院子里满是落叶。他说“没那风就没有这叶,没有这叶就没有那歌,可见世上的事情都是因缘巧合的,件件桩桩都是由不得人自定。”昭儿说:“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像是和尚在说禅”莫桐说:“我还没有那道行”昭儿问他:“怎么你还真想做和尚?”莫桐说:“做和尚又有什么不好,不过我可不做那俗世中的和尚。我要做就做那行迹无踪的游行僧,或是独居深山以叶知秋的高僧,耐得住寂寞。”昭儿问:“什么叫做俗世中的和尚?”莫桐说:“就是那种给死人念经,给活人求福的和尚。”昭儿笑了说:“看你是越说越离谱了,我是不会笑话你的,但你这种话最好是少在伯伯面前讲,免得遭来无妄之灾。” 午饭后,莫桐接了个崔卫回的电话,要他去上班时到他咖啡屋去一下。莫桐就提前出了门,先到崔卫回的店那里去。伊震风和祝牟慈两人也在店里,他问:“怎么你们也在”两人齐声应他有事情才来,崔卫回说:“你来了就好,你们都到包厢里坐着吧!我去给莫桐添双筷子和杯子”莫桐被他们拉到包厢里坐下,一看桌上还有两瓶酒和一些卤鸭片、花生的小菜。他问:“你们到底是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别把我蒙在鼓里”祝牟慈说:“我们今天把你叫来聚在一起,是为了一个人生日”莫桐问:“会是你们中的谁?” 崔卫回拍了下莫桐的脑袋说:“你这死蜗牛,我们几人的生日你会不知道吗,还问这么蠢的问题”莫桐摸摸头说:“你们弄得这么玄乎,我是被你们搞糊涂了”崔卫回说:“是为了纯雯的生日,你真的一点也不晓得”莫桐说:“我是不晓得这回事,你们又是从那里得知的”伊震风说:“我们起先也是不知道的,后来是祝牟慈从纯雯那里知道她的生日,就在这个星期。所以我们就把你约来商量一下,我们该怎么为纯雯祝贺”崔卫回说:“我的意思就是干脆点,我们大家各自买些女孩子喜爱的什物送给纯雯就是了”祝牟慈直摇头说:“不好,不好”伊震风说:“难道有更好的主意”祝牟慈说:“我其实心底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我只是想我们几人给纯雯祝生日,要的就是个气氛和一种情调,总不成跟那些街坊人家一逢上这般事情,只碍着个世俗去送什么顺水人情,若真的是这样。我们倒不是让这事付于老套,落于形式。” 他这话说得几人都点头称是,莫桐说:“就这样吧!我们也不要提什么大大小小的礼物了,莫不如我们到阁楼里开个小小的聚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那时我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除了碍着了土地神外,大可尽兴一番。”伊震风说:“那好吧!我们就这样定了”莫桐问:“虽说事情就这样定了,但终究是我们自说自话,总得去知会一下纯雯吧!”伊震风和崔卫回直指着祝牟慈说:“就把这个献殷勤的机会让给老祝吧!谁让他是近水楼台呢。”祝牟慈笑得不自然了骂了句:“真是两个鸟颠公,我喝我的酒懒得理你们” 莫桐觉得他们的表情奇怪,就问:“你们怎么了,说话没头没尾的”崔卫回说:“咳!说你是只蜗牛单单有两只触角,却是这么的不灵光”莫桐茫然不解他话的意思。伊震风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门说:“牟慈心里喜欢纯雯,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莫桐手中正夹着块鸭片,骤闻此言,那筷子不觉的一闪手,就掉落到自己的酒杯里,他惊讶的张大嘴巴。祝牟慈拍拍他的肩膀说:“莫桐你不要听他们的糊话”莫桐重新的将那?(: ) 梦里废墟 第 15 部分阅读 袈涞阶约旱木票铮鹊恼糯笞彀汀WD泊扰呐乃募绨蛩担骸澳┠悴灰堑暮啊蹦┲匦碌慕茄计泳票锛衅鹞剩骸澳泊饶闶钦娴南不洞况┞穑坑卸嗑昧耍俊?br /> 祝牟慈只是干笑两下不作声,伊震风说:“都是自家兄弟你不要遮遮掩掩的,莫不成怕我们三人会跟你抢她吗?”崔卫回胸口一拍说:“老祝你太不干脆了,莫说我们不会跟你争跟你抢,单讲若干年后纯雯会不会是你身边的那位还是未知数呢,你就不要这般的惺惺作态了》”祝牟慈被他说得羞红了脸,伊震风在一旁哈哈大笑,只有莫桐木木的嚼着那沾了酒汁的鸭片,味道苦苦的,他想笑也笑不出来。祝牟慈在崔卫回问了又问的情形下,只得坦开心怀说:“这、这、这般的话从何说起嘛,我是喜欢她,但不知道她对我是怎么样的。” 伊震风说:“牟慈你不用担心,纯雯不是对你很好吗?”祝牟慈苦笑说:“她对谁都很好”崔卫回一跺脚说:“瞧你还是这般的心眼来来……”说着他伸出手到桌中间:“我们盟个誓言如何”莫桐放下筷子讶然的问:“什么誓言?” “蠢蜗,就是盟个君子协定,我们大家都不跟老祝争,让他放心的去追纯雯”伊震风很是赞同,他拉起莫桐的手往崔卫回和祝牟慈的手掌击打去。崔卫回边击边说:“兄弟们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咱们今后可要顾着义气,不要在情字关头载了跟头,坏了我们的相聚一场”莫桐不由自主被拽着手,他感到自己的手掌被击打了三下,方始缩回手。 崔卫回盟过誓后,洋洋自得的对莫桐说:“今天机会难得,你不妨也把你的心上人说出来”莫桐没有料到崔卫回会这么问他,他心慌意乱的应道:“我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还是自说自的吧!”崔卫回说:“我们那有什么好讲,都公开了。我本人四肢发达,情商简单。到现在也没有能觅上那个倾国倾城的貌,至于阿风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是你大半个大妹夫”说了他嘻嘻笑起,伊震风就骂他:“你这个催命鬼说话也不文雅点,我告诉你其实莫桐早有心上人了,她就是莫桐那次带到阁楼上那个娇滴滴的小表妹啊!” 莫桐急了说“|不准你们乱说她,我和她、我和她……”莫桐一急话也连贯不上来了。伊震风说:“你别否认了,宣慧就常常跟我说你待那小表妹如何如何的好。而且那次上阁楼上你不肯明说她是你家请的人,反而认作是自己表妹,我们心里就有数了。”莫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的解释的好。良久才冒出一句:“你们怎么会心中有数”祝牟慈说:“莫桐你也不用再说了,你心中如果真没有一丝喜欢她的意思,又怎么会如此的顾全她的颜面。”莫桐默默的寻思起祝牟慈的话,心中也不由的犯了迷糊。自己真的喜欢昭儿吗?抑或是喜欢……莫桐脑海间乍闪过这个念头,兀自惊得个身心麻木。他下意识的捏捏自己的手心,刚才击掌后的震感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只剩得冷冷冰冰有些僵直。伊震风看到莫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就说:“你们别逼问莫桐太紧,他是个脸皮嫩的人,要是逼紧了,他越是不说。”几个人就聊些别的。 酒饮半酣大家的酒劲都上来了,四人的脸色飞起红晕,谈的话也渐渐的放开了。崔卫回一边的喝,一边用两只油腻腻的手,去扯那鸭脚直往嘴里张罗嚼来嚼去。伊震风看到他这副吃相就说:“老崔别那样子的吃相,我看了都没有胃口了。”崔卫回吐了吐骨头渣,打了个酒咯:“虽说鸭脚没有肉,扔了也可惜,直添添味道也好。”祝牟慈取笑他说:“你不要可惜这个可惜那个,莫不如你将那鸭脚连渣带骨的一齐吞下肚子里去算了。”崔卫回瞪圆那泛起红丝的醉眼说:“我是吞还是吐关你的屁事,无由来的鸟话。”祝牟慈乐了:“是不关我的屁事,但你吃东西时弄出来的声响,实在是太恐怖了,扰得我牙根直发痒。” 崔卫回这回不怒反笑说:“一个没有胃口,一个牙根发痒,这不更好省下的都我吃,反正也是我出钱买的。”伊震风和祝牟慈都笑了,只有莫桐一个人独自静静的坐着喝他的酒,伊震风问:“莫桐你怎么了,一个人只顾喝酒一句话也不多说。”崔卫回连声说:“恩、恩,这个我知道,肯定是咱们先前谈的话题撩拨了他。”祝牟慈问:“撩拨了什么?”崔卫回说:“咳!你这个死人平时精得跟猴子似的,到了这个时候却装起傻来。”祝牟慈会过意来说:“莫桐你也不要发什么楞,喜欢就是喜欢。你该不是怕我们给你这个秘密捅了出去。” “那可不一定。”崔卫回接过话头说:“要是阿风说给宣慧知道了,宣慧这个大嘴巴又跑到她伯伯家去一张扬。那时嘿、嘿,说不定莫桐的妈妈一生气就把他的心上人给赶跑了,那可就是一场孔雀东南飞,棒打鸳鸯散了,莫桐可怕他妈了。”三人借着酒劲越说越有劲,莫桐此时是食之无味,坐得枯燥。耳边闻得这笑声是越来越刺耳,他再也按耐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将身边的酒杯筷子推翻。冷冷的说:“你们笑够了没有,什么孔雀,什么鸳鸯的,乱七八糟” 崔卫回、祝牟慈、伊震风三人都被莫桐这一突兀的举动给惊呆了,一起向他望去,席间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莫桐话一说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他微红着脸低声说:“对不起我有点喝醉了,我要先走一步。”说着拾起披在椅子上的外衣推门而出。崔卫回望着莫桐走后的背影喃喃的说:“什么嘛,什么嘛,生什么气嘛!”祝牟慈就劝他:“都别说了,都别说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最后酒席不欢而散。 莫桐带着酒意到了报社,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怔怔呆呆的,一动也不想动。奇怪的是编辑室里,那些平时爱使唤他,拿这拿那做这做那的人,都没有去叫唤他,仿佛个个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神智不清了。一个下午就这样的打发了,回到家他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午间在崔卫回店里的那些对话,还时不时的鼓噪在他耳边。他竭力的想将这些鼓噪驱散,好还自己一个宁静的心绪。但是没有用,他发现自己这种努力是徒劳的,他的意识被那些鼓噪所包围着,所诱导着。他叹息的放弃了自己的抵抗,那些鼓噪便越来越疯狂的围攻着他;‘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 他虚弱的向那些鼓噪投降了,任由自己的意识被它们主宰,任由它们窜进自己的心房,窃夺自己的隐秘。一个声音在冥冥中响起;‘你喜欢昭儿?’接着他的脑海中便幻出昭儿的音容,自己真的喜欢它吗?他陷入沉思中;昭儿对自己的关心无微不至,自己也对她百般的迁就,从不硬生生的去顶撞她。有时看到她伤心落泪,自己都会感同身受的替她难过,但这是否就是喜欢她呢?他默默地扪心自问,或许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昭儿太弱小了、太无助了。而自己恰恰也是个极弱小、极无助的,对一个比自己还要脆弱,还要容易受到伤害的女孩,自己所能给予她的只是种本能的爱护。 一个声音又响起;‘那你喜欢纯雯?’他的心怦的跳动了下,‘纯雯----纯雯’他暗中念着这个名字,自己难道是喜欢她吗?纯雯阳光充满朝气,自己却谙弱,却卑怯,像只小小的蜗牛蜗居在阴暗的角落。但自己却是那么的渴望与纯雯相见,仿佛那隔越了千年的一见,所带的激情足以澎湃起自己平静的心湖。是的,是的,是这么种感觉。他告诉自己,纯雯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个明亮的窗口,透过她自己可以看到辽远的天空,可以照亮自己蜗居的角落,让光线蒸发掉角落里的阴晦。纯雯就像是一股清流可以时时的冲洗,外面的世界给自己心中留下的沉疴。到底是不是这些使自己喜欢她,使自己愿意去接近她。 一个声音忽的又响起;‘可是你已经盟誓击掌了,已经把这个权利让给别人了。’莫桐痛苦的皱起眉头,他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被这声音碾碎了。他不住的问自己,为什么不比祝牟慈早点表白呢,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这权利就天经地义的是自己的了。可是谁叫自己是只渺小的蜗牛呢,蜗牛不是慢吞吞的,迟迟钝钝的吗,凡事都比旁人慢个半截。 他心酸的拿起写到:唤起柔情阵阵/怎得眼前飞花迷雾/不知所踪/我踏花寻迹/画中人物/诗中笑语/都化/都化/忽如迷雾/忽如飞花/萦绕身边/却抚摸不着/心间点点滴滴/汇汇合合/径成一道弯弯曲曲/无尽无头伤心小川/问谁/川中彼岸/可有蒙纱伊人/立在秋风乍起处/是啊!他放下笔想到自己在这里千思万想,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纯雯心中有个小小的位置。 第二天,他把这首无题小诗夹在其它的文件中。韩有为依着老习惯支起眼镜审阅那迭文件,当看到那首无题小诗时他很意外。莫子琪瞧见他的表情就问:“怎么了老韩你发现了宝贝不成?”韩有为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他问:“莫桐你这文件是哪天送来的?”莫桐应他:“昨天送的”韩有为又问:“那昨天你可曾看到一封信封”莫桐说:“没有”韩有为自言自语的说:“那就奇怪了,没有信封寄来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莫子琪走过来说:“你到底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呢”韩有为把那诗给他说:“老莫往常那署名小荷的人,寄稿子来都会有信封的,这次怎么没有了信封。”莫子琪说:“也许是那信封给那个爱集邮的家伙拿去了吧!”韩有为半信半疑:“难道有这回事情吗?”莫子琪把莫桐那诗念了遍,庄老听得真真切切。他说:“我以前就说的没错吧!这个小荷肯定是个男的,要不然他就不会写什么蒙纱伊人之类的东西了,这明明是首表达情感的朦胧诗嘛!”莫子琪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好人家是借物抒怀的呢,因为以诗喻事物的手法是变化多端的。屈原就是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正义,以水深雨雾为小人,我看这诗应是有所寄托,他想自己的才华得不到施展的机遇,每次都是窝窝囊囊的发表在我们这样的小报上,才会失意的写这首诗的吧!”韩有为说:“如果小荷是个青春少年,那这诗有可能是倾诉情感的。如果这小荷是个中年人那就可能是抒怀之作了。” 莫桐被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说得心烦意乱。他瞟了一眼韩有为他们三人喋喋不休的议论的模样,心里就有一种厌嫌之感。他不喜欢他们那老于世道的嘴巴,无休止的念叨他那纯洁而神圣的情感之作,他觉得这是种亵渎,亵渎他洁白无暇的感情。他在心底一千次一万次的希望,他们早点结束这种议论,把这诗刊登出去好让纯雯看到,可是纯雯能看明白自己的这首朦里朦胧的无题诗吗?它所要表达的复杂意思,就是连自己也感到模糊和困扰,更何况是纯雯。他苦恼的想着,心情也就好不起来。一连几天他都是恍恍惚惚的,然而他又要尽力的避开父亲,少和父亲照面,他怕一旦父亲瞧见自己这样萎靡,肯定会被骂个狗血喷头。他知道父亲是最不喜欢看到他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像只耗子似的躲藏在编辑室的众人之间,回到家又同样的小心收拾起心情应付父亲、母亲、昭儿之间他感到累极了。 十三 再多情亦梦中灰烬 斗心机世情汹汹 时间眨眼就过,很快的就到了他们相聚的那一天,自从在咖啡屋里不欢而散后,莫桐一直没有去找他们三人,也不知道他们准备了什么。当时大家在一起的都商量了些什么,他一想起这些就头痛,然而头痛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还有祝牟慈,还有那首诗,还有纯雯这三者所构成的三角链,及这个三角链所产生的种种反应,都是他今天要面对的,也许也是今后他每一天所要面对的,他满怀心事的出了门。 秋日的阳光透过竹廉照入阁楼上,光线显得格外的妩媚。大檀木方桌上往日的的物件被移到角落里去,桌中间放着个大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蛋糕边还有个精美的花篮,此外还有小巧的装饰物和贺卡。 纯雯拉着宣慧的手一直在笑,今天她被他们的盛情打动了。只是她看不到莫桐的人就问:“怎么莫桐没有来,他知道今天这事情吗?”祝牟慈听到了忙应:“莫桐知道的,那天他还和我们一起定这事情的呢,他今天又是迟了,他向来都是这样拖拖拉拉的”崔卫回接口说:“这可说不准那天他生气走了,也许到今天气还没有消呢,就不来了。”纯雯问:“莫桐生气了吗,他生什么气呀?”崔卫回刚要说就被伊震风制止:“老崔都是你这个大嘴巴别乱讲话,莫桐那会生咱们兄弟的气。” 宣慧跑到伊震风面前,眉一横说:“一阵风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们知道的,而且还是我哥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伊震风苦着脸说:“我的姑奶奶你要知道这个干嘛,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情”纯雯佯装不高兴的样子说:“我看算了,宣慧你也别问了。他们一定要把我们隔了一层的话,我们也不稀罕知道他们的事情。”祝牟慈慌了神赶紧说:“不是我们不想让你们知道,只是这件事情确实是关于莫桐个人的私事,我们不太好说。” 宣慧哼了声说:“莫桐是我哥哥有什么不好讲的,我是非知道不可。”祝牟慈说:“你真要知道,我也不瞒你,反正也不是什么丑事,就是莫桐有了心上人。”宣慧说:“有心上人就有呗,干吗要生气呀。”崔卫回说:“还不是因为怕你知道,莫桐才生气。”宣慧感到糊涂了,她说:“为什么怕我知道?”伊震风说:“因为他喜欢的人就是昭儿,他怕你说给他妈妈知道了。”宣慧笑了说:“你们这帮混蛋捂得这么紧,原来是怕我多嘴,我再笨也不会笨到那种地步。”纯雯听了伊震风的话,却似睛天霹雳打在她身上,震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住心底问自己;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宣慧继续说:“我知道莫桐一直都对她很好,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事情。好了这事情既然水落石出,我们就不去谈它了,现在是我们的为纯雯庆生,别冷落了我们的大寿星。”她拉纯雯到桌边,请她点亮蛋糕上的蜡烛。纯雯强作笑颜将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正当大家催促纯雯许个愿望时,莫桐上了楼来。宣慧朝他大叫:“哥你来了,快点过来,快点过来。”莫桐到商场逛了又逛,挑不到中意的礼物,又不愿将就,就只好空手来了。他把意思说给纯雯听,希望她能理解。纯雯对他说礼物不重要,人来了就代表心意到了。祝牟慈说:“纯雯你有什么愿望,就对着蜡烛许下吧!”纯雯此时万千的心绪飞来飘去,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许下什么愿望的好。 她闭上眼睛筹思良久,才拿定主意;她很希望刚才听到那些有关于莫桐的话是假的,只是他们几个好朋友间闹着玩的风言风语。不是吗?以前他们也是经常开这种玩笑的。她将这个愿望,轻轻的对着那十八根蜡烛吹出,那一根根的蜡烛随风而灭,一阵掌声响起来。纯雯吹完那十八根蜡烛,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她虚脱的坐在位子对祝牟慈说:“牟慈你帮我把蛋糕切了吧!” 伊震风和崔卫回挤眉弄眼的催着祝牟慈切,祝牟慈满心欢喜的将蛋糕切好,分给大家。莫桐接过蛋糕,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祝牟慈越是笑得灿烂,他心里就越难受。虽然他早已经明白祝牟慈对纯雯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纯雯会持什么态度,现在纯雯是那么的轻声轻语,要祝牟慈代表她切意义非凡的蛋糕,莫非她也认可了祝牟慈的角色吗?他胡思乱想着一颗心就不住的往下沉,往下沉。他偷偷的望下纯雯,他发现纯雯根本就没有看向自己这一边来。 崔卫回从桌上拿出糖果点心可乐和啤酒,莫桐心里正想得苦闷处,顺手便拿过瓶啤酒打开径自的喝开了。他觉得此时唯有酒能麻醉自己,管他们几人如何的举杯欢庆,他只是猛喝他的酒。宣慧对他说:“莫桐你平时不怎么喝酒,今天突然喝这么多不怕喝醉了”莫桐摇晃着渐感沉重的脑袋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嘛,多难得就是喝醉了,我也高兴。”崔卫回说:“难得见你这么的豪爽,来来我和你喝上几口。”莫桐也不推让仰头就和崔卫回猛喝几杯,然后他站起身对大家说:“你们继续玩,我到下面去吹吹风再上来。”崔卫回指着他说:“你这小子是不是醉酒了想到楼下去吐。”莫桐没有应他,起身就下了楼。 伊震风说:“我们这样子干喝,也不是法子弄不好大家都会醉,不如我们来个绕酒令,谁绕不过去了,谁就罚酒。”宣慧说:“这可不行我和纯雯不会喝酒。”祝牟慈说:“这简单你们就只喝饮料就行了。”纯雯一直是强打着精神与他们作乐,所以也不想冷了气氛就说:“绕什么酒令。”伊震风说:“绕成语我先出一个成语,后面的人就要以这个成语最后一个字作开头,再说出一个成语,如此反复谁说不过去了,谁就得认输认罚。”宣慧开心的说:“好、好,我先开个头‘扬眉吐气’。”纯雯接了说:“气宇轩昂”祝牟慈说:“昂首挺胸”伊震风说:“胸有成竹”崔卫回却接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说:“竹----竹木成林”大伙齐笑了说:“那有这句成语的。” 崔卫回只得认罚,他喝完酒挽起袖角说:“这回我先来‘异想天开’”宣慧就说:“开诚布公”纯雯说:“公私分明”祝牟慈说:“明哲保身”伊震风说:“身先士卒”崔卫回埋怨伊震风说:“你怎么老出个冷僻的成语让我接,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祝牟慈说:“你不要怨这怨那的,快点说出来不行的话就喝酒。”崔卫回摇晃了半天的脑袋,想了又想才冒出一句:“卒子过河有进无回”此语一出引得众人哗然大笑。宣慧说:“这也能算成语吗,简直就是一句狗屁话嘛。”崔卫回苦着脸说:“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说着就拿起酒自斟自饮起来。 祝牟慈问:“你这回还要不要先说。”崔卫回直说:“我不抢先了,我不抢先了。”伊震风就说:“那我先开头‘天经地义’”祝牟慈说:“义不容辞”崔卫回这下可喜了说:“辞旧迎新”宣慧接不下了,没有办法只得喝饮料。大家玩了几圈不见莫桐人上来,纯雯离开位子说:“你们先玩,我到下面去看看莫桐去哪了。” 她下得楼到外面,没有看到莫桐的人。她望了望废墟深处,她知道莫桐是最喜欢到废墟里面去的,她很想去找到莫桐问问他真有那回事情吗,如果不从莫桐口中得知个真实,她是不甘心的,她壮着胆子向废墟走去。 莫桐直从下了楼了,就踉踉跄跄的走到大槐树下的青石板上躺卧起来。楼上的欢歌笑语让他倍感刺耳和失意,他躺在青石板上昏昏沉沉的在酒劲的催眠下入了睡。朦胧中,他恍如置身于一个有着很多房子的大宅院里,院里有一间精美的小屋,小屋的横匾上题了‘兰因轩’三个字。莫桐信步走过去一看,只见小屋的门框上左右各贴着一副对联;一羽春华啼血尽,彩衣翩翩梦世间。 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散发着阵阵芝兰的香气。莫桐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屋内正站着一位女孩子,莫桐不由的大吃一惊,那女孩赫然就是昭儿。她穿着件鲜红的嫁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仿佛她对自己突然的闯入一点都不意外。她惋叹说:“你终于还是来了,还是来了。”那语气好似等了他许久般,莫桐走上前拉着她的衣袖问:“告诉我,你就是昭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穿身这样的衣服。”那女孩幽幽地说:“你不该来,你不该来这里。”莫桐很奇怪女孩没有回答他,她是不是昭儿,反而一个劲的说他不该来这里。 他说:“昭儿为什么我不该这里。”女孩对他说:“因为这里都是灰烬,都是些即将消逝的灰烬。”莫桐听不明白她所说的灰烬是什么意思,外面突然响起一些霹雳叭啦的声响,女孩脸色一变,一把拉起莫桐的手紧张地说:“我带你走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说着就拉着莫桐走到屋外,莫桐举目一看,惊讶的发现整个大院都着火了,各个角落都冒着乌烟瘴气,冲天的火光笼罩四周。那女孩二话不说拉着莫桐就向一条曲折的小道奔去,莫桐惶急的问:“昭儿这火好大好大,我们究竟要逃到那里去。”女孩没有应他,只是带着他奔走在那无尽无头又辩不清方向的小道上。 走了好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火墙熊熊的火焰,激起的热浪炙红他们的脸庞,莫桐和女孩张皇的回望了后面的来路,发现来路上的烟气越来越浓,正缓缓的向他们逼来。莫桐绝望地说:“看来我们是终究逃不出去了。”女孩很是悲伤地说:“这噬人的火势,只有燃烧尽人的生命,它才会熄灭,现在只有我投入火中让火熄灭,你才可以走脱得了。”莫桐一把拉住她说:“昭儿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怎么能让你去死呢,我不会的,我不会答应的。”女孩凄凉的一笑说:“我本是灰烬,现在重化为灰烬,重归于轮回,这是无法避免的。”说着她猛地推开莫桐,纵身跳入火海。莫桐悲痛的叫道:“昭儿、昭儿不要不要啊!” 纯雯快到大槐树地方,就听到莫桐的叫唤声。她举目望去只见莫桐睡在那青石板上,口中一声声的唤着昭儿的名字。纯雯看到这副情形,顿时感到眼前是天旋地转,她的心象似被千刀万刃戳了般的痛将起来,看来祝牟慈他们说的是真的了,不然为什么莫桐在睡梦中都会呼唤着昭儿呢。纯雯失望到极点,她想不到自己方才对着十八根蜡烛许下的愿望,是这么容易的就破灭了。莫桐是真的喜欢别人,可怜自己还有那种幼稚荒唐的念头,她连想起莫桐近日在报纸上写的那首无题诗;什么画中人物,诗中笑语,什么的蒙面伊人,看来都不属于她。莫桐也许只是把自己当成,是一个言语上思想上沟通得进去的一个知己,而不带一丝的感情色彩,那么自己呢,该怎么办,难道自己就得将对莫桐的那份感觉深藏在心底了不成,她伤心失神的想着这些足以使她彷徨失落心痛的心事。 莫桐从那可怕的睡梦中惊醒,他发现自己浑身冰凉,冷汗湿透了内衣。他费力的从青石板上翻身起来,这个地方给他的梦是不祥的,他走了几步就看到纯雯站在不远处,他上前问:“纯雯你怎么来这里了”纯雯低低的说了句:“找你”。 “找我么”莫桐自思下,觉得自己这样突然间的扔下大家,独自跑到废墟里睡个大头觉,是难免要让他们出来找的。他说:“哦!我有些喝醉了,就迷迷糊糊的跑到这里睡了个觉。”纯雯凝望着莫桐,她很想从莫桐的表情中看清他的内心,可是莫桐的表情就象垂下幕布的天空,让她琢磨不透,让她的心口阵阵的发慌。是为什么?她不敢往深处想,也不愿往深处想。 一阵风乍起,纯雯用手拢了拢被吹乱的发稍,忽然她发现一片不知名的叶子落在她的肩上,她将那叶摘取下。莫桐看着手里拿着叶子的纯雯,秋日的阳光将她的身影镀上了层薄薄的金黄色,他知道这种美感已经与他无缘了。俩人各怀心事的走在一堵堵黄墙间,他问:“纯雯你今天很高兴吧!”纯雯听了心直发酸,说实在今天这个聚会她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但她又不能说出,她只是应道:“那该多谢你们的好意了。” 莫桐郁郁不欢的回到家中,快点吃饭的时候了,张曼文仍不见他下来。她就上楼到莫桐的房间一看,只见莫桐穿着衣服,鞋子也没有脱了,就抱着被子睡在床上。她往床沿边坐下摇了摇莫桐,想叫醒他问一问他到底去那里,做了什么事情会这么的困乏,叫了几声,莫桐仍然没有反应。张曼文就打开他的被子,她突然发现莫桐脸色通红,呼吸也喘重。她伸手摸了摸莫桐的额头,感到滚烫滚烫的,她心底一惊莫桐发了高烧。莫桐终于睁开沉重眼皮,看到母亲坐在在身边,他挣扎的想起身,然而他的身子一点也不听使唤,而且还阵阵的发冷。他哆嗦哆嗦的打了个抖,张曼文忙把被子放下,伸手在被里将他外衣脱了来问:“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莫桐无力的点点头说:“妈妈我好冷,头也好重。”张曼文说:“你别动了,好好的休息,我去给你拿点药来退退烧。” 她走到自己的卧室,把自己平时备着的感冒药丸拿给莫桐服下,等他安睡才下楼。昭儿见张曼文去了那么久,才下来就问:“莫桐呢,怎么不见他人。”张曼文说:“他生病了”昭儿很惊讶说:“早上他出门时不是好好的吗,回来怎么就生病了。”张曼文怅然的说:“可不是我真后悔让他出去,现在服了药希望没有什么大碍。”昭儿就不再问了,午饭后她到莫桐的房间,看到他还在睡,就自言自语的说:“废墟那里真的有那么好吗,真的让你魂牵梦绕吗,现在还染了病。唉!真不知道你这病是怎么得的。” 莫桐其实并没有睡去,昭儿一进屋他就察觉了,只是他佯装着睡而已,他听得昭儿这几句话,忍不住开口说:“傻瓜你别担心我,我没有什么事。”昭儿说:“我才懒得理你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大傻子呢。”莫桐笑了,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昭儿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在废墟还梦见你呢,你穿着件大红的新娘衣服呆在在一间精美的小屋里等着我呢。” 昭儿感到莫桐的手异常的热,口里还说着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她说:“你是烧糊涂了吗?怎么跟我说起这些糊涂话了。”莫桐一急就咳嗽起来了说:“是真的,是真的,昭儿我没有骗你。”昭儿见莫桐这样子忙说:“我相信、我相信你说的我在小屋里等着你的话。” 话一说完,她的脸不禁一热。她说:“你是怎么得病的?”莫桐便将他在纯雯生日聚会上喝多酒了,就跑到废墟里去睡觉的事情跟昭儿说了番,完后他又叮嘱句:“你别和妈妈说这件事情”昭儿答应说:“我不会乱讲的,只是你也太不晓事了,纯雯生日按理是该替她高兴,可是也不能乐过头了,不知深浅糊里糊涂的喝伤了身子,让人家多担心。”莫桐听了不啃声了,昭儿把他喝多酒了,误以为是乐过头了,却不知道他其实心里有苦。他只好说:“昭儿我这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昭儿倒了些热开水放在他床头告诉他多喝些水。 傍晚时分,莫桐的高烧非但没有退下,反而越烧越严重了。张曼文和昭儿忧心不已,恰巧胡自牧回来了听说了这事情,就到房间看望了下莫桐。然后对张曼文说:“到明天看看他的烧会不会退,如果不退的话再到医院里去瞧瞧。”张曼文说:“自牧不如现在就叫一个医生,早点给莫桐看看。” 胡自牧说:“现在天色已晚,叫人不方便,且挨过今晚再说吧!”张曼文焦急的说:“可是、可是莫桐他----”胡自牧打断了妻子的话,硬生生的说:“曼文你别太劳心了,莫桐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还抗不住一点小病吗。再说如果他不跑到外面去野混,也不会生什么病。现在让他难受点,也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以后懂得爱惜自己。” 张曼文听了这话心里气苦极了,她强忍着独自一人到莫桐房间守着他。昭儿也到莫桐的床前呆了一会儿,她看见张曼文不住的用冷水浸过的毛巾,敷到莫桐的额头上。自己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出去了。张曼文一人看守儿子,时不时的给他量量体温。 莫桐昏睡中,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处在那场大火里,炙热难当。一下子又仿佛看纯雯和祝牟慈两人亲密无间样子,那火影、人影交替幻印在他的脑海中并不断的快速变化,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直让他恶心晕厥难受。他忍不住叫唤出声:“纯雯、不要、纯雯、不要……” 张曼文在旁听到,儿子的口中不住的叫唤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她暗自纳闷;纯雯到底是谁?为什么儿子在病中一直叫唤她的名字,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她在心里琢磨起来,突然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正是处于青春萌动期的年龄了,不再是那个常常依偎着她,一刻也离不开她的那个孩童了。一想到这,她不安起来,儿子会不会是遇上个让他心仪的女孩子,所以才会在病中都念叨着她的名字,张曼文的心有些乱,她不要一个太过于早熟的儿子,那会让她不知所措…… 天以大亮,张曼文睁开眼,心里牵挂着莫桐。她挣扎着沉重的身子,想起床去看他。胡自牧从外面进来,见状忙把她按下说:“你别这么早起来多躺一下。”张曼文就问:“莫桐的烧退了吗?”胡自牧说:“我刚看过他,他的烧已经退了,小伙子嘛靠自己体质抵挡一下小病,总比打针吃药的要强。” 张曼文听了放下一大半的心,她说:“可也没见过你这么硬心肠的父亲,昨晚见到儿子那样子,你还会无动于衷。”胡自牧说:“唉!我怎么会真的无动于衷呢,我只是见你焦急成那个样子,才不得不装成是若无其事。假如我也和你一样忧心似焚,我们家岂不是要乱套了嘛。” 张曼文方始露出笑容说:“照你说来倒是我沉不住气了。”胡自牧说:“你的性子应该是很能沉住气的,只是一碰到儿子的事情,你就乱了方寸。”张曼文说:“自牧你别因此笑话我,儿子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全部。”胡自牧一笑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那么严格的要求他,希望他能成就一番事业,来弥补你的一些遗憾。可是儿大不由爹啊!我越是严格要求他,他就越是惧怕我,我们父子间的感情倒有点类似猫和老鼠了。正是基于这些缘故,我才会对他抽时间外出玩耍,不愿过多的苛责他。” 张曼文摇头说:“不----自牧,我不会让莫桐外出了,我不会让莫桐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外面。再说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他年纪还小,还不会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胡自牧说:“曼文也许小小的伤害和挫折,对他来说也并非是件坏事。莫桐他终究是要长大的,是要面对外面的世界的。”张曼文很是坚决的说:“可是我已经决定了”胡自牧说:“好吧!就依你的意思罢。 莫桐的烧是退了,但身子仍然很虚弱。昭儿就在房中陪他聊天,外面传来门铃声,张曼文去开门一看,却是宣慧。她把宣慧迎进大厅问:“宣慧你来找莫桐的是吗?”宣慧说:“是啊!婶娘,他在家吧”张曼文拉着她的手往沙发里坐下说:“宣慧,婶娘问你一件事情?” 宣慧有点意外她说:“婶娘你有什么事情吗?”张曼文沉吟了下说:“你认识一个叫纯雯的女孩吗?”宣慧很吃惊,张曼文怎么知道纯雯的名字。她一转想、可能是莫桐把他们阁楼相聚的事情跟他妈妈说了,否则张曼文是不知道有纯雯这个人。 宣慧说:“她是我的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张曼文说:“那么莫桐每次出去玩时,你和她都在喽了”宣慧点点头,她就把他们是如何的结识,又如何的在废墟,在阁楼中度过他们许许多多的聚会,对张曼文一一细说。张曼文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般。 她想不到儿子还有这么多的事情瞒着她,不为她所知。而她却自认为把握得住儿子的一呼一息,知道儿子的所有心思,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情。她想着心里生出种恼怒,她感到自己被人欺瞒了,被人蒙蔽了,而且这个欺瞒自己蒙蔽自己的人,不是别人竟是她最最乖顺的儿子。 但她马上压制住自己的这种恼怒,待宣慧一说完就冷冷的说:“你们的相聚很有意义,也很精彩,但是从此以后莫桐再也不会参加了。”宣慧不解了,刚才张曼文还是一脸赞许的听她说阁楼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话,她说:“可是伯母,你不是说我们很有意义,很精彩的吗?” 张曼文说:“因为事情已经发展到,莫桐梦中都叫着你那最要好的朋友的名字,这就很不正常。”宣慧很惊讶说:“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张曼文不想再讲下去了,她最后说句:“是的,宣慧你们都还小,都学不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的放任你们再交往下去,就将由闹剧变为悲剧,幸好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有必要终止这场不合适宜的剧目再演下去。你现在可以去找莫桐了,他就在楼上。只是以后别再因为这种事情,把莫桐给约出去。”宣慧听出这话分明就是一种逐客令,她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来这里。现在是却是一脸尴尬,满腹的疑问。她到了楼上和莫桐稍微的聊了几句,就匆匆的告别了。 宣慧离开了胡家就径直去找纯雯,宣慧一坐下就愁容满面的对纯雯说:“纯雯,我们的笔聊书社以后就要少一个人了。”纯雯以为她在说玩笑话就问:“那你说会少了谁呢?”宣慧急了说:“是真的,是我刚从我伯伯家出来,婶娘告诉我,以后不让莫桐去废墟了,而且连我也被狠狠的不留情面的说了番。”纯雯问:“那这是为什么呢?”宣慧说:“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纯雯很奇怪。 宣慧说:“我伯母告诉我,莫桐在梦里都叫着你的名字,她说这不正常”说着宣慧笑了起来,她附到纯雯耳边一字一句的说:“也许我们那天都弄错了,可能莫桐喜欢的是你,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在梦里都叫唤你的名字呢?”纯雯的心怦怦的乱跳起来说:“你别乱讲梦里念着那人的名字,不见得就是代表喜欢那人。” 这时她不由想起那天在废墟大槐树下,她不也是把听到的一切,就认定是莫桐喜欢昭儿了吗。宣慧又说:“我后来追问伊震风他是如何得知莫桐喜欢昭儿的,是不是他亲口说的,伊震风就说不是莫桐亲口说,是他们几个人胡猜出来。而且还有件要紧的事情,就是祝牟慈向他们表露出他喜欢你的意思。并且他们几人还立了誓言,约定不跟他竞争你。” 纯雯又是吃惊又是害羞,宣慧调侃地说:“他们几个大混蛋竟然把你当成是件礼物,指定给某个人。不过话又说回来,纯雯你可真是招人爱。”纯雯的心被宣慧搅乱,宣慧调侃她,她也不理会,只是低着头闷不作声。 宣慧见纯雯这个样子自己也乐不起来了,一想到在大伯家受到的冷遇和莫桐将要退出书社的事,就长嘘短叹起来。纯雯说:“你这是干吗,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可能你婶娘只是说说而已,不会当真。”宣慧说:“纯雯你太不了解莫桐家的情况了,我婶娘可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决定的事情,莫说是莫桐就是我大伯,有时也改变不了。”纯雯问:“她很严厉吗?”宣慧摇摇头说:“也不全是,总之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她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副天生高贵不可冒犯样子。”纯雯说:“有机会真想见见她”宣慧连声说:“以后再说吧!” 宣慧告辞后,纯雯一人在屋里把那份报纸找出来,仔仔细细的阅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上面的无题诗,表达的意思是模糊的,就象是刚才宣慧带给那杂乱的,暧昧不清的信息一样,看多就迷乱人的意识。 她放下报纸,哀叹起。来一个莫桐就已经让她心乱了,现在又冒出个祝牟慈,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张曼文很快的就宣布了她的这个决定,还是在全家用餐的时候。莫桐一脸愕然,张曼文只是短短的讲了几句,不让莫桐去废墟的话。对那神秘的名字,她也没有多说,而且也没有透露给胡自牧知道。莫桐只是小声 (: ) 梦里废墟 第 16 部分阅读 讲了几句,不让莫桐去废墟的话。对那神秘的名字,她也没有多说,而且也没有透露给胡自牧知道。莫桐只是小声的问了句:“为什么?”张曼文说:“因为我对你外出所做事情的意义和趣味,不是很满意。我希望你能多留点时间花费在本职工作上,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胡自牧也说:“你妈妈讲得对与其你在外面与同学聚什么会,倒不如在家多读些书,这也许对你更有益处。再说你以后的路子还长着呢,你会有时间到外面去闯去游玩和见识的,但不是现在你明白了。” 莫桐不作声了,他心想也许不去阁楼,不和纯雯祝牟慈他们照面,也许自己情感上的痛苦会减少许多。可是、可是、这是有代价的,包括自己将永别书社,永别废墟这个精神上的寄托所,他心里充满矛盾。张曼文为自己作出的决定如此顺利的通过,而感到欣慰。她原本还想找儿子好好的谈谈心,盘问一下他。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儿子不发一言的就认可了自己的决定,可见他那桩事情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般严重。 莫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两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昭儿进屋看到他这副模样就说:“莫桐你是不是心很难受。”莫桐默默的摇摇头,昭儿挨着他坐下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废墟,舍不得阁楼,舍不得你那般朋友的。可是你为什么不跟你妈妈说,为什么不力争一下,也许她会改变一些看法和观点。再说真的要读书,看书时间有的是,也不争那点可怜巴巴的一点时间呀。” 莫桐虚弱的说:“昭儿你别说了,是我自己要放弃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昭儿不相信的问:“是你自己要放弃的?真的是你自己要放弃的吗?”莫桐用哀求的语气对昭儿说:“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件事情好吗?我现在只是很想睡觉、很想睡觉。可是我的心和我眼,又总是和我在作对,让我不能好好的休息,你能帮帮我吗?” 昭儿问:“我怎么帮你?” 莫桐伸出手说:“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里,我也许就能睡了。”昭儿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让莫桐握着自己的手,一会儿莫桐果真的就睡去了。 报社这几天一连接到同一内容的投诉信,信里投诉的对象,赫然是胡自经那张皮装店里出售的服饰有质量问题。贾奉贤很是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些信件,时不时还抽出一封朗读一段,引得编辑室的众人一笑。 胡自牧因为外出开会,几天后回来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忙打电话去询问胡自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胡自经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沮丧,说是店里出事情了。胡自牧放下电话就连忙赶到胡自经家看个究竟,胡自经坐在沙发上一副烦心的样子。 胡自牧说:“自经你的店里是怎么回事情,怎么有人投诉到我们报社里来?”林筠仪说:“大哥不只是有人投诉到你那里去,还有人到工商局控告我们出售伪劣皮衣,这可怎么办是好。”胡自经说:“都怪我太大意了,这次进货人没有跟去,就叫那边的货商发货过来,结果让人钻了空子以次充好。” 林筠仪说:“那些买了这批皮衣的人,回家没有过多久就发现皮衣有龟裂的现象。都跑到店里要求退换,可是自经他又死咬着不是质量问题,拒绝退换给他们,结果事情就搞大了。”胡自经就说妻子:“你懂什么万一那换给人家的皮衣,又发生了质量问题,那他们就不是要换了而是要我们退钱给他们。这个口子不能开,开了就没完没了,弄不好还有连锁反应。那些本来皮衣没有问题的人,也闻风而来,那我们就要蚀大本了。” 胡自牧眼见得他们夫妻两人互相埋怨的样子,就说:“自经你这样硬顶着,也不是法子呀。”胡自经愁苦的说:“大哥不知道你在工商局里有没有熟人,能不能帮忙把这个件事情压一压,平息一下风头。我再跟那些比较难缠的顾客,协商协商多少退他们一点钱算了。”胡自牧问:“自经你现在的库存的皮衣还有多少,准备作什么处理呢?”胡自经说:“让筠仪拿到乡下的墟市上削价销售,到那时那些买了便宜货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质量向我们大动肝火。” 胡自牧叹说:“自经你就是太重利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怎么赚钱。”胡自经急了说:“我有什么法子,我为了这片店可是下了血本的,就算是不赚钱白忙活一场也罢,可总不能倒贴进去吧!wωw奇Qìsuu書còm网”林筠仪也哀求说:“是呀!大哥你就想个法子,帮我们渡渡难关吧!” 胡自牧直感头大,他皱着眉头说:“你们两人放心,我会给你们想办法的。但是我也不是个有三头六臂,能钻天遁地的能人。这事情能不能帮成,你们多少也要有点心理准备。”胡自经见兄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好自宽自的心。他说:“行!大哥那就拜托了你了。”胡自牧回到家免不了又跟张曼文念叨这事情,张曼文只是淡淡的询问了两句便不多问了。 胡自牧第二天在心里思好一套说辞,就直接去拜访工商局局长了。工商局这位局长姓王名厚德,个子高大,皮肤黝黑,嗓门洪亮。他见到胡自牧来访很意外,平时他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他砌了杯好茶请胡自牧坐了下寒暄起来。胡自牧其实跟王厚德不是很熟,两人只不过平时在县里开会碰过头,打过几次招呼而已。这次若不是关乎兄弟情分,他实在不愿意拉下面子,附上笑脸去迎合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些自己都觉无味的话。 胡自牧慢慢的切入正题说:“王局,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麻烦你。”王厚德说:“胡社,你有什么事情。”胡自牧说:“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的兄弟开了家皮装店,出了些质量的问题被人投诉到你这里来。”王厚德一脸茫然说:“有这么回事情,我怎么不知道,等下我有空了去查询查询。” 胡自牧知道这是句官话,但他也不好点破,只能顺水推舟说:“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舍弟的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与顾客协调不好,就把关系搞僵了。现在他也挺后悔的,但木以成舟苦无它法,只好让我来打听下这件事情,有没有回旋的余地。”王厚德支上根烟,眯着眼睛抽了会儿说:“若按常规确是质量不佳,是要课以业主重罚并勒令退款没收其货件。” 胡自牧倒吸了冷气说:“事情不至于那样子吧!”王厚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胡社你等我一二天时间,我问一下管这方面事的人,看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情。”胡自牧连连称谢,离开了王厚德的办公室。他的心情一直不舒畅,耗了大半天的精神,却无个明了的答复,只是一些支支唔唔、含含糊糊的场面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胡自经说起这件事,看来只有再等一二天,看看王厚德的有什么回音了。 胡自经在家心急火燎的打电话给胡自牧,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胡自牧就自己和王厚德见了面的情况告之了他,胡自经按耐不住的问:“大哥到底需要多少人情,你给透个底我就准备一笔钱往死里花。”胡自牧说:“你干嘛这么的沉不住气,这交情托关系像是你做生意吗?有钱就可以把事情办好,这里面复杂着呢,跟孙猴子七十二般变化一样琢磨不透。你给在家候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胡自经只好听从兄长的话在家候着。 报社里,胡自牧一天几次电话就是打不通王厚德,打到办公室里接电话的人,不是说王局长去开会了,就是刚巧外出有事情。胡自牧心里知道这是王厚德在故意躲着他,假如此时自己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的话,定会撞见那位王大局长坐在自己的宝位上,悠悠然的吸着他的大烟。如果真是这样一个情形,那就太尴尬了。毕竟王厚德和自己没有什么深交,并没有一定要帮自己的道理,胡自牧想着这些事情就烦得锁紧眉头…… 贾奉贤老是望着办公桌角上的那几封投诉信发呆,多少天来他总是希望那投诉信能象雪片般的飞到报社来,可是没有了,一切都停止了,到了第四封就终止了,再也没有了来信。可见那些消费者也是一时气忿,偶尔投之。想到这,贾奉贤就忍不住在心底骂开;都是一些没有长进的乌合之众,受了委屈,受了损失,也不知道要拗个性子坚持一下,都是三分钟的热度,一盘散沙,这就是中国人的劣根子。 最后一句,他从齿缝中骂出来,庄老听到贾奉贤这突的冒出的话,很是惊奇。他说:“贾书记你骂的是谁呀?”贾奉贤吐了口唾沫说:“骂天下该骂之人。”莫子琪在收拾桌子,不一会儿就碰到那四封投诉信了。他拿起信在手里掂了掂,自言自语的说:“既然没有用,就扔掉算了。”贾奉贤看到他要把那信扔到垃圾篓里,忙把他叫住说:“老莫你要扔也要先跟胡社打声招呼,看下他的意见。” 莫子琪说:“我把这扔了,他还会有什么意见。”说着就冲着莫桐说:“莫桐你去把这几封拿给你爸爸,问他还有要吗?”莫桐就起身去拿那几封信,贾奉贤忽然冒出个念头:“唉!唉!老莫还是你亲自拿给胡社吧,我这儿有事情要交代莫桐做。”贾奉贤看着莫子琪的背影,心中有种恶作剧的快感。他多年来对胡自牧大权独揽早就心怀不满了,每有机会窘一窘胡自牧,他总是不会放过。这次他差使莫子琪去,就是要让胡自牧徇私时,面对同事的那份难堪。 莫子琪很不合适宜的拿着信,走进胡自牧的办公室开口就说:“胡社你看这些信放那里,那么久了,又不用它,是不是不要它了。”胡自牧正为这件事情而烦恼,此时见到莫子琪手中的那几封信,更感到刺眼。他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向莫子琪挥动:“出去、出去、出去。”莫子琪像是被轰苍蝇般,脸红脸绿的走出胡自牧的办公室。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把那几封信重重的扔到垃圾篓里,坐在位子上就阴着脸,对谁都不搭理。 庄老见到他把信扔了,就多口说了句:“老莫,胡社说没用了吗?”莫子琪使气的说:“不知道。”庄老奇怪了,他问:“什么叫不知道。”贾奉贤看到莫子琪的脸色,就明白准没有好事。他对庄老说:“你别那么多嘴跟个小脚女人似的,来我们下几盘棋。”庄老和贾奉贤两人下棋下到下班时间就收起棋盘。 贾奉贤把自己的公文包夹在掖下,悄悄的走在莫子琪的后面。到了大街上,贾奉贤紧走两步,挨到莫子琪身边搭话说:“老莫前段时间,省里下达的那份整风整纪的文件,你看了没有。”莫子琪糟糕的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他脱口说:“呸!那些东西擦屁股都还不中用,看它作什么。”贾奉贤嘿嘿的干笑两声说:“话也不能那样说,文件这个东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关键还是怎么的去运用它。” 莫子琪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就不作回答了。贾奉贤见他如此,就从怀里掏出烟递给莫子琪一根,两人互相点燃了烟。贾奉贤抽着烟,不紧不慢的询问:“老莫你今天看来人的精神不太好是吧!会不会是生病了?”莫子琪摇摇头说:“没有,没有。”贾奉贤又说:“唉!这岁月真是不饶人呐,老莫你现在年纪也大,平时要多注意保养身子,革命了大半辈子,也要有点时间享享清福。” 莫子琪被贾奉贤这般嘘暖问寒的,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回应对方的热情。贾奉贤聊了几句闲话,话锋一转问:“老莫你今天把那几封劳什子的信,交给胡社自己处理,他开不开心。”莫子琪听了这话,满是愤忿的说:“奉贤不要说起了,不要说起了,我是好心好意的把信拿到他那里,而他却正眼都懒得瞧我一下,就把我给撵了出去。”他边说边用那拿烟的手,模仿胡自牧的手势动作,并将它扩大化,在半空挥舞了两圈,莫子琪方感到泄了股恶气般的舒爽。 贾奉贤故作惊诧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做领导的也不能这么样子嘛!这那是把人当人看。”贾奉贤未稍的那段话,深深的刺激了莫子琪那敏感的神经。他脸胀得红红的,抽烟的手也不由抖动起来。贾奉贤继续说:“其实我们这般老同事对他也蛮尊重的了,他把儿子弄进报社来,我们这般人议论过吗?吱过一声吗?他帮兄弟印书赚钱,我们也没有反对,也没有眼红嘛!这次他又帮兄弟的店面做广告,有没有收费我们晓得个屁啊!现在出了事情,就把气撒到下面做事的人身上,这也太过了吧!” 莫子琪鼻子哼了声:“谁教他是当官的,他要作贱我们这些下人,我们又有什么法子。”贾奉贤露出不屑的神情说:“什么样的性格,造就什么样的命运。说句老实话,我这人是挺冲的,他胡自牧再怎么比我官大一级,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反过来说你老莫,也不那种很没能耐的人吧!难道就准备这样的忍气吞声。” 莫子琪心头一跳说:“你要我怎么样。”贾奉贤说:“关键不是我要你怎么样,而是你自己该如何的替自己争口气,去向胡自牧证实自己可不是个稀松蛋,任人捏的软柿子。”莫子琪咬咬牙说:“没有错,我大风大浪是掀不起,一点点的小能耐我总是有的。他胡自牧既然是如此的恶心那些投诉信,我就偏偏要写一些投诉信投到他的办公桌上,让他恶心个半死。”贾奉贤笑了笑到心坎上了,他知道莫子琪是个心胸狭窄,咫齿必报的人。这种人一旦要出气,必定会使出一些损招,而他要的就是加把火,加把炙烤人心的无明之火。 十四 情殷意切为探郎 心灰意冷觅桃源 纯雯默默无语的倚靠在阁楼的窗边,望着外面风曳叶落的景色。心头起起伏伏,莫桐今天果真没有来,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莫桐将要从这里永远的消失了。这种预感一涌上心头,就让她耿耿不能释怀。 崔卫回念念叨叨的一会儿说:“莫桐不够意思不来了,也不打声招呼。”一会儿又讲祝牟慈占用了他的画料,宣慧听多了,两只耳朵里就象是爬满了小虫子般的难受,她忍不住了就说:“告诉你们一句话,莫桐今后不会再来这里了,你们也不要再说什么他够不够意思了。”宣慧这句话象是拿水泼到油锅里般,崔卫回放下画笔跳到宣慧面前,连问:“为什么?为什么?” 伊震风还以为宣慧是在开玩笑,没当成是一回事。祝牟慈也说:“宣慧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幽默。”宣慧对他说:“不错,我也觉得我这话一点也不幽默,因为它本来就不是拿来幽默你们的。”纯雯转身对他们说:“也许我们今后,真的要面对少了一个人的事实了。”崔卫回说:“宣慧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莫桐不来的原因。”宣慧叹了说:“是我婶娘不让他来。”于是他们三人就争论开了,什么莫桐又不是童养媳,什么他都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胡自牧去找汪立人想办法去了,张曼文则在书房里练字。莫桐在院子里溜了一圈又跑到大厅里找本书来看,看不了几页他又扔了书本。昭儿知道他的心事,就对他说:“莫桐不如你和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去。”莫桐摇头说:“还是你一人去吧,我不喜欢那种闹哄哄、脏兮兮的场所。”他想到还有那些鬼鬼祟祟的小贩子,总喜欢虚提几毛价钱等着你,去费尽口舌去跟他争压个真实不吃亏的菜价来。这种事情昭儿也许会胜任,但他是怕应付那种场面,昭儿就提着小篮子自己走了。 莫桐就坐在大厅里闭目养神起来,一会儿院子里响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心想;莫非是昭儿回来了。他疑惑间,两个人走进大厅来,他吃惊的望着她们,原来是纯雯和宣慧两人。这太出乎他意料,一时间他竟然忘了站起身跟她们俩打招呼,宣慧先开口说:“莫桐你在家里真太好。”莫桐这才请她们坐了下说:“你们、你们怎么来了。”纯雯说:“我们是来看你,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你没有去阁楼。” 纯雯很简洁的把问题提了出来,莫桐心虚的垂下目光。他怕与纯雯的目光相对,他的心一团混乱,直觉告诉他是不能把不去废墟的原因说出来的,因此他必须撒个谎,可是撒谎对他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而且还是对纯雯撒谎。他不知道是怎么从口中蹦出这几个字的:“是的,我生病了。”说到‘病’这个字眼时,他的语气自然而然的就虚弱了许多,不是吗?既然是病得出不了门了,那么就不能让人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 “不----莫桐没有生病,他是不想再去你们那里了。” 一个声音响在楼角,莫桐如遭电击般全身僵硬起来。他看见母亲正从楼梯上下来,她是那么的无声无息,一点声响也没有。所以他们三人都没有发觉,以至于对这个骤然冒出的声音都吓了一跳。莫桐脸上很快的就羞红起来,他恨不得这地板上有洞,他就可以钻进去,不再面对纯雯,也就不必再对自己刚才说的话负责了。 张曼文很雍容的坐了下,宣慧在心头后悔死了,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的答应纯雯,带她来这里。她慌了神不知道是该向张曼文介绍纯雯,还是先向纯雯介绍张曼文。纯雯却是不慌不忙的向张曼文问起好来,张曼文含笑点头回礼。她说:“宣慧今天好难得,你会带朋友过来玩啊!” “是的,她就是纯雯,我的同学。” 张曼文一听,就暗中把纯雯打量了下,她发觉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仅容貌明丽,而且言谈举止都很得体。但是她对她们俩人如此大胆的探访,心里感到不快,这种不快是基于她们探访的目的。莫桐一次没有去,她们马上就有了反应,并将这种反应付之于行动。她心底又由这种不快而滋生了嫌弃,她嫌弃她们这太过于情绪化的肤浅。她觉得有必要规劝、规劝一下她们。 她先对莫桐说:“你到厨房去泡些好茶出来招待朋友。”莫桐就到厨房去了。张曼文等他走后就对她们俩说:“你们来这里是想问莫桐为什么不去,你们那个什么书社之类的地方了吗?”纯雯说:“是的,阿姨为什么莫桐不去了?”张曼文微微一笑说:“其实是我不让他去了,而且他自己也已决定今后不再参加你们的那个聚会了。” “为什么?”纯雯小心的问。 张曼文心里很为纯雯这个提问而感好笑,她不相信宣慧会没有把那天她的话转达给她。张曼文觉得纯雯很不识趣,但她又是个很含蓄的人,要她当面剐人之过,她又有一点不忍。因此她转问:“纯雯在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可否能向我解释一下,你们所谓的书社有何存在的意义。”纯雯问:“难道莫桐没有向您介绍过书社的活动。” 张蔓文语塞了,她依稀记起莫桐似乎很含糊向她提及过这方面的事情,但是她当时没有在意所以就没有细问了。可是她又怎么能向纯雯透露这一点呢,这不是表明她自己是个多么缺乏与儿子沟通了解的母亲吗?她用冷淡的语气说:“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情,可我不认为它能够给你们带来什么特别的陴益之处,它的形式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孩子过家家的升级版。” 纯雯和宣慧很是惊讶张曼文是这么评价,她们的这一活动。她竟然把她们在阁楼里的一切等同与小孩子的游戏,纯雯说:“您难道也认为莫桐写的那些诗,只是信手涂鸦吗?”张曼文一笑了之,她当然知道莫桐的这些爱好。她说:“不,你错了,我并不那样认为。相反我的观点反而更开阔,我认为诗者心声也,心就应该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可拘泥于一时一地,因此莫桐爱写那些东西,并不见得要大老远的跑到什么荒僻的书社里,什么阁楼里才写得出来。” 宣慧心里很想说;你既然认为心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那为什么非要把莫桐限制在家里呢,你既然是认为我们几个年轻人在一起会感情出轨,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却要在这里说这些杂七杂八的过场话。她是直性子的人,心里有这么多的话,却要碍辈份情面不便说出,她憋得难受了就说:“纯雯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莫桐是不想去阁楼了,而不是生病,我们也就放心了。”说完她递给纯雯一个眼色,她希望快点结束这场没意义的会谈。 纯雯的眼神暗淡了许多,她来时在腹中思量好一大堆的言语,准备与莫桐起说服他那傲慢又专制的母亲。她甚至一想起两人互相进言的情形,心里就澎湃起一种同心协力的激情。可是一到现场,她就发现她错了,首先张曼文并不象是个傲慢得难以与人沟通的女王,而象是个谦让善于辞令的外交家。其次她那个本拟并肩战斗的的战友,从一开始就消失了,仿佛从这里蒸发了一样。 想到这些,她很是灰心,但依然不去理会宣慧那个小小的提醒,她心犹不甘的问:“阿姨你既然是早以知道我们书社的事情,为什么要等到这么久,才决定不让莫桐参加呢。”张曼文有点不耐烦,她干脆了当说:“以前不甚了解。”纯雯从张曼文的眼神中,知道自己并不受她喜欢,但她对此并不介意,只是她不明白张曼文所谓以前不甚了解是指什么,难道真如宣慧跟她所说的一样吗?那样子的话她就太尴尬了。 一个人最难堪的事,莫过于他谎言被当众揭穿。莫桐就正被这种难堪包围着,当张曼文要他去泡茶时,他便如遇大赦般急急忙忙的溜到厨房里。在厨房里,他一边心不在焉的洗着茶具,一边拎着耳朵倾听外面的谈话声,他的心就随着谈话的内容一紧一松,他又不想就这么的出去坐在她们当中。因此他一遍又一遍的清洗茶具,有时他故意弄出点声响,好让外面的人认为他是在忙活,而不是在长时间的闲呆在里面。 终于外面的话声停顿了下,静寂起来。他就走了出去,只见张曼文一个人坐在大厅里,他问:“妈妈她们人呢?” “走了”张曼文应道。 莫桐听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他转身往楼上走。张曼文把他叫住说:“莫桐告诉妈妈,为什么要隐瞒我,不让我知道你的什么废墟,什么阁楼,什么书社的事情。”莫桐两手一摊说:“可是妈妈你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说了就走开了,张曼文为儿子的这种冷淡而感到意外,她开始觉得她和儿子之间,正隐藏着一种看不见的危机。这危机似乎早就存在,只是她没有觉察。就象是冰层下的裂缝,平时看不见但到了温度提高时,就慢慢的显露出来。 胡自牧找到汪立人,终于透过汪立人将王厚德给约了出来。他让胡自经挑了家高档的酒店,定了桌酒菜。十一时半刻,胡自经就在酒店门口,耐心的等待着他们的到来。酒店的街道的远处驶来两辆小车,到了他跟前就停了下,车门打开接连走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胡自牧。他走在前面满面笑容的给汪立人、王厚德等人引路。 胡自经忙趋上前去问好,胡自牧就带他和汪立人和王厚德照面,剩下的两人分别是他们的司机。胡自经知道司机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怠慢的向他们俩互相问好,敬烟。礼节过后,几人就进酒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一个雅致的包厢里。 包厢的门是一扇厚花玻璃的推拉门,里壁贴着蓝底的碎花壁纸,此外还有四盏宫灯式的壁灯。包厢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可以旋转的圆桌,桌上摆好七道菜肴,六人互相谦让着坐好位子。胡自牧有意挑了个紧挨着王厚德的位子坐,这时门轻轻的被推开,走进来两个十八九岁的服务员,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站在他们身后,胡自经吩咐她们两给他们打开七盒酸奶。 王厚德说:“哎呀!小胡你不要这么的客气了。”胡自牧说:“要的,要的,我们先喝点酸奶暖暖胃,不然的话光喝酒会伤胃,对身子不太好。”汪立人也说:“恩、恩、王局喝完奶后,胃口就会大开,咱们再大战几个回合。”王厚德哈哈笑说:“汪部,我可比不得你正当壮年,喝不过你,喝不过你。”汪立人拍拍他凸出来的大肚子说:“你怕什么,你瞧你肚子都比我大,容量也肯定比我大。”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也热闹了。胡自经就对那两服务员说:“你们别光站着,过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菜肴的名称。”一个服务员抿嘴一笑,向前跨了一步指着当中的一道菜说:“这叫‘龙凤呈祥’是用乳鸽和特产的五步蛇加墨鱼片清蒸的。”汪立人啧啧称赞:“这可是大补啊!”众人手起手落纷纷尝了个鲜味,另一个服务员就给他们每个人斟满酒。酒过三巡,酒桌的众人,仍是聊这聊那的尽说些无边际的话。胡自经见切入不到正题,心里有些急。他不住的向兄长使眼色,希望胡自牧能早点提及他的那档子事。 胡自牧却似没有瞧见般,一个劲的向汪立人、王厚德的两位司机进酒。王厚德喝得直摇头说:“不行了,不行了,要喝醉了。”他斜了一眼自己的司机,他知道自己的司机是海量,往日里多少人敬他的酒,都是他的司机给他挡的道。可是今天他发现自己的司机,被汪立人的司机给拌住了。没有办法他只得又喝了一杯,叹了下说:“我要是再年轻几年,汪部、胡社,我就一定向你们切磋切磋,可是不行了,岁月不饶人呐!” 胡自牧奉承的说:“王局你怎么能称老呢,人家姜太公八十岁了,还要出山帮周文王打天下。廉颇八十岁了,还有人提着礼品问他能不能再为国家打仗。”王厚德头摇得象货郎鼓般的说:“胡社,今时不同往日了,江山就变颜色了,我在这个位子上也坐不到明年了。” 胡自牧随口问:“有这回事情吗?”王厚德的司机插了句:“是的,王局明年可能退二线了。”王厚德自己说:“到人大去当个副主任。”说着他自斟自饮的喝了杯酒,汪立人说:“人大也好,人大清闲,王局也就不要这么劳心了。”王厚德喝口酒说:“我这人就是劳碌的命,就是怕清闲。”胡自牧说:“王局您是搞财务出身的,将来到了人大也未必是清闲,那时人大开会搞个什么审查,什么批准政府各级单位的预算,可就有你的忙了。” 王厚德苦笑说:“开会----开会搞个鸟的审查、批准,那就跟人脱裤子放屁一样,只不过是在走过场、弄弄形式。你还真以为那回事情啊,每次预算都是外行看不懂,内行说不清的东西。印成文件发到那些人民代表的手中,还不是依样画葫,举举手、点点头,然后就是大会餐,最后作鸟兽散。”王厚德醉醺醺的发着牢骚:“汪部,你说是不是,他妈的有时还要代表们保密、保密,保个什么狗屁密,预算就是要让众人皆知道的有什么好保密的。”他又指着胡自牧说:“胡社,你们这些搞宣传的,其实都是在买狗皮膏药。” 汪立人知道王厚德心有失落又有点喝多了,也就不打断他的话,索性让王厚德说个舒服,反正这次请他出来的目的,也就是让他开心。这时,服务员又上了两道菜,依次是螃蟹和龙虾。大家刚才吃多了大鱼大肉,都有点口腻了。这回换了口味,又都来了精神。汪立人指着那盘螃蟹,有的放矢的说:“螃蟹会扎人,但人人都爱吃。有些事情便等同此理,但关键是要吃好,吃得精,营养才能为我所用。如果滥吃滥嚼,身体承受不了,就会上吐下泄反而有害身心啊!” 汪立人意有所指,胡自牧听得很明白。他也知道刚才王厚德发的那些牢骚,是有失权失势之虞的人必有的通病。工商局是个肥水差,什么收费,什么罚没克留之物,或是截留点预算收入等等,其中十利取其一,就让人乐不可支,鬼才稀罕什么清闲的人大主任。王厚德嘿嘿直笑说:“汪部说的都是真知灼见啊!应该让胡社在报纸上发扬光大一下,这样才有资于治道。” 哈----哈----众人又嬉笑一番,最后服务员又端上一道菜,却是个外皮橙黄里面掏空了果肉的菠萝。菠萝里面盛满蒸熟的八宝饭粒,饭粒由糯米、玉米、薏米、绿豆、红枣之物组成。大家的肚子早以填饱吃不下去了,只是各自用筷子夹点尝尝鲜。胡自经望眼欲穿的希望他们能提到他那码子的事情,可是他们全当是忘了,他自己也不好唐突的当众说出,就这样散了席。 王厚德摇摇晃晃的握着胡自经的手说:“小胡今天让你破费了。”胡自经忙说:“那里,那里。”胡自经边说边眨了眨眼睛,见王厚德没有会意,他就顾不得许多了附在王厚德的耳边小声说:“王局,你看我的那件麻烦事,还有劳你费心了。”王厚德眯着眼睛说:“你的事----拖一下。”胡自经楞了楞,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一边的胡自牧就拍拍王厚德的手背说:“那就多谢王局了。”王厚德和汪立人上了车扬长而去了。胡自经忍不住的对兄长念叨:“大哥,那王厚德是他妈的什么意思嘛,搞得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胡自牧说:“拖一下拖得干干净净的,拖得一了百了。”胡自经这才悟了过来。 张曼文隐隐的感到莫桐在以一种沉默对抗着自己,然而她要他做的任何事情,吩咐的任何话,他还是向以前一样的顺从。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在回避着她,为此张曼文感到很惆怅,她问起丈夫;莫桐在报社是不是也这样,还是莫桐有了改变。胡自牧告诉她莫桐就是这样子,在家里半死不活的,在报社也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听了就懒得再问下去了。 前几日,李福田进城一趟,过来看望了下昭儿,言谈中流露出想让昭儿回家玩玩的意思。张曼文就和胡自牧商量准昭儿几天假回家,同时她也把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说出来,她希望丈夫也准儿子几天假,让他和昭儿去乡下看看、散散心。胡自牧没有异议,张曼文便将这个消息告诉莫桐,莫桐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张曼文希望自己这个决定,能消弭她和儿子间的那层隔阂。昭儿高兴极了,又是整理行李,又是张罗去买车票。至于莫桐他对母亲的安排,是不会没有一点感觉的。自从那天纯雯和宣慧离开后,他在心里就明白有些事情是已经决定,就永远无法改变了。这里既有母亲铁一样的意志,也有他自己那种酸溜溜的因素在内,这使他无法怨天尤人。可心里又有一种绝望到极点的情绪弥漫着,他常常一个人独自相处,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在无人察觉中,用时间冲淡一切,改变一切,或许将来什么都可以颠倒过来,变得一点儿也不在乎,一点也不在意。现在母亲让自己到乡下山村去散心,他就收拾好行李随昭儿一起出发了。 车是一辆老旧的车子,颠簸在坑洼不平的乡村公路上。车里塞满了人,连过道里也堆满了东西,售票员只好站在车门边的小角落里,可是司机还是拼死的往里载客。还好莫桐和昭儿是在车站上的车,老早就有了位子,因而不会受到拥挤之苦。但车里赶墟的人夹带着些鸡鸭,所以车里的空气有种腥臭味。 昭儿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这种味道,回家的喜悦之情洋溢于表,她一会儿跟莫桐说她的那几个弟妹,一会儿又想象母亲在家门口迎接自己,一会儿又念叨家里是不是还给她保留着她的那张小床。莫桐听了就问:“昭儿,家的感觉真的是那么的好吗?”昭儿说:“难道不是吗?家有浓浓的亲情,那味道好甜、好甜。”莫桐说:“那你是说我家没有亲情了。”昭儿说:“我没那意思,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莫桐说:“我是看到你一回家就如饥似渴的倾谈起亲情,好似在我家这个东西很陌生,很少见似的。” 昭儿笑了说:“怎么会呢,我在你家也住得很舒心,只是仍然不能等同于我乡下的家,因为那毕竟是我自己的家啊!”莫桐心想也是无论昭儿在他家住多久,对她而言永远只是个客人而已,终究会有一天离开的。莫桐想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的去接受这个事实的好。昭儿在他的心目中俨然已经是他家的一份子了,是他的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有了这种担忧,就不由的惆怅的说:“这人活着真累,还不如那常挂在人家窗沿下的蝙蝠无牵无挂的好。”昭儿看了他一眼,对他孩子气般的话见怪不怪。莫桐有时幼稚得就跟她那八岁的小弟弟一样可笑,然而正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可笑,才使得自己愿意接近他,喜欢与他相处一起。 车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昭儿和莫桐两人拿着行囊磕磕碰碰的从车门里挤了下来,车马上又开走了,在路上扬起一阵尘土。他们两人沿着进村的小路走,路是靠山脚修的,弯延曲折。路的一边是条山溪,山溪水冲击着溪石哗啦啦作响。莫桐一路听着那水声,心情也开朗了起来。他问:“昭儿你家远吗?还要走多远的路。”昭儿就曲着手指一本正经的数:“一重山,两重山,三重山。我的家就在三重山的那一边。” #奇#莫桐知道是昭儿作弄他,他也就不问了。越过几道山湾,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大块平坦的的盆地。盆地上田地水塘交错,收割后的稻草垛在田地里堆得高高的,一些牛羊漫步在小道上。村中家的房屋很零散的分布在四周,昭儿快乐的说:“我们总算进村了。”莫桐说:“昭儿你村子里的房子,怎么盖得这么的分散,平时走动起来不是挺不方便的吗?”昭儿说:“这就是乡村跟城里的不同,城里的一切都是有规划的,乡村里就随意多了。”莫桐说:“这样也好,每户人家都可以有充分保留自己的隐私空间,不至于象城里的一些人家,一开窗就看到对面邻家的卧室和院子。” #书#昭儿说:“生活的习性也是受环境的影响,普天之下都一样,习惯成自然嘛。”莫桐说:“那也不一定,主要看你自己有没有那意愿去改变环境了。比如说;我妈妈当时就是住在单位的宿舍楼里,那象火柴盒子似的房子我妈妈就住得不习惯。后来就搬到陶丘小镇的老房子里居住,住了几年她还认为那环境会受到邻里的干扰,就趁着老房子翻新的时候,大大的加高了围墙,房子朝向也改在无人的河边,窗子的取向也都朝向没有人家的方向。”昭儿说:“天底下有几个人似你母亲那样在意自己的居住环境。” 两人边走边聊,路边蹲着一群玩耍的孩子,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朝昭儿叫:“姐姐你回来了。”昭儿飞快的跑上前去把他抱在怀里说:“强子你怎么不呆在家里,跑到这村外瞎玩。你看你的手玩泥巴玩得这么的脏,回去当心妈妈打你。”小男孩说:“妈妈才不会呢,是她让我到村边接你的,她还说有个城里的大哥哥也会来。”莫桐走了过去摸摸他的头说:“小弟弟我就是那个城里来的大哥哥。” 强子歪着头看着莫桐,突然他伸出那玩泥巴的手往莫桐胸口一拍,然后笑嘻嘻的藏在昭儿的身后。昭儿拽住佯装生气的说:“强子你再淘气,姐姐就不高兴了。”莫桐拍拍衣服上的印迹对她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还是走到你家去喝口水吧,走了这么长的路,我有点口渴了。”强子一听马上说:“姐姐我这就回去跟妈妈说,你们回来了。”说着一溜烟的跑开了。 昭儿的家坐落在一片竹山的脚下,屋前有一口水塘,四周用竹篱笆围着,屋的两侧是一大片稻田。昭儿的母亲是个很平常的农家主妇,她很热情的把莫桐迎进了家门。昭儿一进家就被两个妹妹的拉到房间里谈心去了,莫桐出远门做客,是头一遭,拘谨得很。昭儿的母亲见他还是个小孩子怕生,就把昭儿姐妹唤了出来陪他。 傍晚,李福田从田地里劳作回来,还抓了许多的泥鳅。晚饭时莫桐吃着那芋子煮泥鳅,熏得黄金金的鱼干,还有黑 (: ) 梦里废墟 第 17 部分阅读 傍晚,李福田从田地里劳作回来,还抓了许多的泥鳅。晚饭时莫桐吃着那芋子煮泥鳅,熏得黄金金的鱼干,还有黑黑的腊肉,这些农家菜都是他在家没有吃过的,他很快的就扫除了那刚来的怯生感,与昭儿一家熟了起来,乡村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好奇新鲜,包括那屋子里的因为电压不稳,一会明亮,一会儿暗淡的灯光,在他的眼里都是别有情趣。 白天李福田夫妻下地干活去,昭儿的弟妹们又去上学。在家里就是昭儿和莫桐两人,昭儿在外面猪圈给猪喂食,厨房里煮着饭莫桐就帮他照看灶里的火。昭儿喂完猪进屋来听到锅里的水开的声音,就问:“灶里的柴烧完了吗?”莫桐应了说:“快完、快完了。”昭儿嗔笑了说:“你这人就是这样的蒙蒙糟糟的,说话也不怕犯忌讳,那有对着灶王爷说快完了的话。”莫桐糊涂了说:“你家还有这个规矩的呀!我实在不知道。” 昭儿说:“不是我家而是所有的人家,你今后长着记性,别到别人家里做客又犯浑。”莫桐说:“这人过日子干嘛,要那么的规矩,我就烦这个。”昭儿说:“你不烦这烦那的快把灶里柴退了,我带你到后山转转。”莫桐听说是带他出去玩,就问:“后山有什么好风景吗?”昭儿说:“后山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莫桐知道昭儿是在戏弄他,他说:“那好我就求那老和尚收我徒弟出家算了。” 昭儿带着莫桐上了后山,后山是一半竹林,一半松林。莫桐走在林子中,他恍如又回到废墟,一直横梗在心里的那种忧郁,此刻也渐渐的消退。他对身边的昭儿说:“如果能在这里居住就好了。”昭儿说:“你现在是这么认为,如果真的要你在里住上一年半载,恐怕你又会受不了这里的交通闭塞,消息不灵通。”莫桐说:“凭我的性子肯定不会,就算交通闭塞、消息不灵通,又怎么样,且把这里当成是遮蔽外面尘世喧器和污秽的天然鸿沟,自己住在这里自耕、自织、自产自需,不亦乐乎。” 昭儿笑他说:“你当这里的年轻人都似你一般的木瓜脑袋呀!他们都跑到外面闯荡世界去了,鬼才想一辈子窝在在这个山与山的夹缝里呢。”莫桐失望的说:“怪不得我们昨天进村,一个年轻人都没有看见。”昭儿说:“所以嘛!你的很多想法都是不切合实际的,要知道假如一个人一辈子都在这里,穿着粗衣,吃着粗食。抬头见山,低头见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独守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来打发时间。那么生活中的一切就都会变得狰狞恐怖,要你天天的去面对,那时你还能有那种菜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雅心情吗。” 莫桐心底的里的那种生活,被昭儿的话无情的击打。他有点灰心又有点不甘心的说:“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关键还是你对它的态度,你要是对物质有太多的期盼,那么再好的生活在你心目里都只是一个过渡。你的欲望没有止境,你就永远对生活不满。”昭儿说:“你是不必担心生活是什么样子,因为你有个好父亲,什么都有他在前面为你循循引导。” 莫桐敏感的说:“你是指我爸爸给我安排工作了是吗?”昭儿没有正面的回答他,只是说:“拥有就要去珍惜,你还是脚踏实地的去感受生活吧!那才是最真实的。”莫桐说:“你错了,有些你认为值得珍惜的东西,对我而言却是无足轻重。”两人走得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地上落有一层松针坐在上面软软的,还有弹性非常的舒服。 昭儿喘着气说:“那好如果是我错了的话,那么值得你真正去珍惜的,又是什么?换句话说,你的人生理想又是什么?” 昭儿的发问。 让莫桐深思起来:“我----”人生理想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呢,他想起纯雯曾对他的劝勉和鼓励,当下不由脱口说:“诗人,我想做诗人。” “诗人----?” 昭儿很是新奇的看着他,莫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昭儿,我是不是太过于妄想了。”昭儿问:“你刚才说你想做个诗人时的口气,是何其的自然、自信,怎么转眼间,就变成充满妄想的问号了呢。”莫桐低下头有些口吃的说:“我怕你笑话我。”昭儿说:“莫桐你为什么要那么在乎外界对你的看法。” “我----我----我” 莫桐说不出话来了,昭儿忽儿叹了下说:“莫桐你知道吗?其实你的条件是多么的优越,你父母都在是饱读诗书的学问人,你处在这么的家庭氛围中,又在报社这类最易显名的地方工作。只要你的才华允许,你完全可以顷刻间背负青天,翱翔九万里长空。”莫桐望着昭儿说:“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的吗?”昭儿点点头说:“是的,我只恨我没有一面神奇的魔镜,不能让你瞧清自己,其实是多么的出色。” 莫桐报以甜甜的一笑问:“那昭儿你呢,你的理想又是什么?”昭儿望着远方的天空很久才说:“我希望我能继续读书,然后考上师范学校毕业后,就到这里当个乡村教师。你想想在那昏黄的灯光下,批阅一本本学生的作业,那是有多幸福。”莫桐看到昭儿那副向往的神情,就对她说:“会的,昭儿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因为你身上有一种韧性,一种我所不具备的韧性。它就象生长在石缝里的小草,不断的向那坚硬的石块拓展生存的空间。”昭儿笑了说:“希望你也能圆你的梦。”两人躺在地上望着灰白的天空,松树的干树枝就密密麻麻的布在那天空上。 在莫桐和昭儿去乡下的几天里,胡自牧却被几封莫名其妙的信件搞得心神不安,那信件一开始还是同一内容,都是反映胡自经的店里皮装质量不好、坑人。后几封却成了满纸的漫骂之言,胡自牧既是憎恶又是担心这种信件会落在同事手里,给他们笑话。万一那个冒失的人将这信的内容传了出去,则那里面的脏言脏语就会散布这报社的每个角落里。因此他一大早的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盘问接收信件的老张头有没有收到那种信件,如果有就挑了出来,揣在怀里拿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偷偷的销毁掉。每当他做这件事情时,他总觉得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这让他在心底很不自在。他想起儿子来,如果莫桐在报社就可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情,这样他就眼不见心不烦。 回到家里,他试探的问妻子能不能让莫桐提前点回来上班。张曼文问他是不是报社里忙,胡自牧只好打起套话说,莫桐要是请假长,会让同事们非议,张曼文就同意了。下午时胡自牧又收到那种讨厌的信件,他很窝火的把那信撕得粉碎扔到垃圾篓里。他很想找个亲近的人说说这事情,舒缓舒缓心中的忧闷。于是他想到了兄弟胡自经,就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张曼文,晚饭不回去吃了。 张曼文接了电话很想说,如果不是要紧的应酬就推掉去。可她一转想,丈夫不是不顾家的人。他说有应酬,必定是他们男人在外交往的要紧事。她放了电话,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努力的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可是拾起针线又放了下,走的书房里看书又看不进去。她委实无聊,经过莫桐和昭儿的房子时,她总想那空空的房间里,会突然冒出他们的人影来。她心想或许日间丈夫的那个提议是好的,这样她就可以早点见到他们俩。 下午的天空积满了浓云,见不到一丝阳光。所以黄昏的降临来的无声无息,等张曼文下了楼才发现天色以黑。她一个人在厨房里用餐,只是浅浅的吃了口,就再也吃不下了。她到庭院里沿着小径来回的镀着步子散散心,当她从梧桐树树边绕过时,几片叶子落在她的跟前。她望着那落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她蹲了下,折了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午后再也听不到秋蝉的鸣唤/院落中的昏日躺在云神的怀中/落叶纷纷飘落/把幽深的小径掩没/没有人看见叶儿离梢的瞬间/只有梧桐/迎风自舞/四方渐渐逼近的暮色/又开始一夜的降临/到那里去找那把沾满尘埃的团扇/扇面画着乘鹤而去的仙人/它触动了我最深的情怀/使我的心跳得如此的慌乱/那窗下的梦/我已经做完/怎么可排遣那夜夜的漫长/我凝望着天空/期盼那云中现出一轮明月/明月倾泻一瀑如幻的光亮/我就在那光亮中挥袖长歌/歌那消失以久的金缕衣/只是有谁来聆听我这歌声/她写了这几行诗,心境觉得平和了许多。她喜欢写诗,喜欢那写完后的酣畅,她常用这种酣畅来驱赶,时时围绕着她的那种寂寥。她站了起身遥望夜空,不知今晚会有明月吗?她暗问自己。 这日,胡自牧不在报社。贾奉贤特意的从家里带了份法制日报来,他坐在位置上从头到尾的把那报纸看了个遍,然后放了下报纸,指着当中的一篇文章对大家说:“看又倒了一个。”庄老问:“倒了个什么?”贾奉贤拉长声调说:“一个贪官污吏,一个渎职者。”庄老嘿了声说:“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种货色,没有什么好希奇的。这时代天天都有人倒,又天天有人前赴后继。”贾奉贤说:“你知道什么?这份报纸上介绍这个倒了的人物有点曲折。” 韩有为隔桌问:“奉贤怎么个曲折法?”贾奉贤说:“这个当官的很会以权压人,单位里人人都怕他。有一个人仅仅因为对他工作上的意见不一,就被认为是有意与他作对过不去,就处处的打压。他把他从好的部门调到差的部门,最后干脆把他给下岗了。”庄老插了句话:“那是他活该谁叫他头上长角。” 贾奉贤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这人也开始晓得是自己错了,就接二连三给那当官的送礼赔不是。可是冤家既然已经结下,就不好解开了。那人下了岗没有了工作,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一家老小都犯愁。最后他走投无路干脆的买了家产,去上访控告这个当官的,不合情理的把他给下了岗。结果那知道那当官的,倒没有因他下岗的事情被告倒,反而是因有人去告状而倒了台。因为那些晓得当管底细的人,见有人告他,还来了检查组。就趁着这个机会,纷纷的也告状和送材料,所以那当官的就倒了。” 韩有为说:“这真是因果报应。”莫子琪也听得津津有味,贾奉贤又发了一通感慨说:“从深层次分析,还是咱们中国人怕告状怕打官司的心在作怪。试想一下那些单位的人,一开始就在那个当官的违法违纪时就去告他,也就不会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的了。哎!中国人真可悲呀,古时候是怕打官司、怕挨扳子、怕当刁民、怕跑关系、怕收银子,到了解放后官府变成法院,法院成阶级斗争的工具,人们怕当被告,当了被告就成了社会的公敌。也怕当原告当了原告,你去告谁大家都是劳苦大众,有矛盾也是内部矛盾。告当官的除非你是发疯了,想当反革命。现在开放了,又是这么的畏头畏尾的。‘贾奉贤发完这份大论,编辑室的人又都感叹了几句。 下班时,贾奉贤把莫子琪拉到一个酒馆里,莫子琪推脱不了就坐了下来。酒过三巡,贾奉贤突然压低声音神秘的说:“老莫你写信的事情是不是给胡社发现了,昨天他私下的找我套话,问我会不会是报社里的人干的。”莫子琪心里咯噔一跳,条件反射的马上回答:“不会,不会,我是用左手写的字,字迹他看不出来。”贾奉贤又问:“那墨水、那纸张呢?”贾奉贤这一问,把莫子琪给问得手脚发软。 “这、这墨水、纸张----胡社没有这么精明吧!” 他暗暗的在心里后悔起自己来不应该用办公室里的纸张和墨水,不该疏忽这些细节。他越想越不安,最后他干脆懊恼起自己写信的动机来,他想这信既不能伤胡自牧的毫发皮肉,却反而会对自己有莫大的危害。他的酒喝不下去了,干巴巴的望着贾奉贤。贾奉贤见他吓成这样子,心里暗自好笑。他其实压根也没有和胡自牧谈过这回事情,他只是想吓唬下莫子琪,好让他彻底的靠向自己这一边,至于什么墨水,什么纸张,他不用多作侦察,就可断定莫子琪这吝啬的人,是不会特意到外面去买什么纸笔的小东西。 此时,莫子琪希望贾奉贤能给他出个除灾免祸的招数,他想鼓动他写这种信件的人是贾奉贤,现在东窗事发了,贾奉贤也是有义务帮他解困。贾奉贤呷了一小口酒,皱着眉头手指不住的敲着桌面。莫子琪的心仿佛就悬在他的手指上,心跳也随着他的手指弹跳。贾奉贤良久才出声:“老莫这事情依胡自牧这么个聪明的人,不需多久他就会怀疑你的头上,因为只有你因为那投诉信被他训斥过。” 莫子琪紧张起来说:“那、那怎么办呢?”贾奉贤不慌不忙的用手指沾点酒,在桌上写下一不做二不休六个字。莫子琪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六个字看了半响,喃喃自语:“不至于要这样吧!我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他能把我怎么样。”贾奉贤闷哼了声:“他能把你那间多余的房子收回去,他能给你小鞋穿,他能支差你做任何你不想的杂事,他能让你在余下的几年里度日如年,天天不开心。”最后他抬高声音说:“现在的社会变化很快,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改革,就改到我们的小机构,那时他就有十足的理由把你打如冷宫,那时怕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你还以为现在有铁饭碗啊!” 贾奉贤的话委实让莫子琪丧气寒心,他低着头表情难受极了,贾奉贤又指着那桌上的六个字说:“你知道这个成语的来历?它讲的唐朝的李存霸背叛了他的主子李克用,后来李克用讨伐他,他又软骨头投了降,最后还是被李克用杀死,死前他就才醒悟办事情要一不做二不休。”莫子琪有气无力的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做才算是一不做二不休,我一个人济事吗?”贾奉贤俯身轻拍莫子琪的后背,柔声说:“胡自牧他这个人,我也很瞧他不顺眼。我们可以凭他帮自家兄弟私印书籍,告收他受贿赂。凭他在广告事件上,告他违反纪律。现在正是整顿党风、党纪的时候,随便一件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莫子琪眼睛眨眨问:“奉贤你也干?”贾奉贤把头一点说:“除出他,日后在报社,咱们就顺心了。”莫子琪想了许久,猛的头一扬干下桌前那杯酒,咬咬牙说:“好!那我们就一言定。”贾奉贤紧接着说:“老莫打铁要趁热,你的笔锋老练,材料由你负责写,写完后交给我。我们一齐署名,再由我通过有关渠道上告上去。”两人又交头接耳讨论了下细节。 莫子琪应承下这个密约后,回到家里苦思恶想了两个晚上,掉弄笔头终于写成了一份关于胡自牧罪行的材料。他将这份材料深压在床底,整个人时而亢奋异常,仿佛看到胡自牧哭丧着脸从他面前走过,还打躬作辑。时而又紧张过甚,惟恐自己制造的这颗炸弹炸不死胡自牧,却反而把自己炸得惨不忍睹。他就作了好几个这样的梦,梦见那份材料飞啊!飞啊!在半空绕了个圈,最后竟然落到胡自牧的跟前,接着就是胡自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向自己兴师问罪。他感到这几天,他足足的老了十年。贾奉贤私底下又催促他好几次,他心绪不宁都推说自己没有写好。 这天,庄老和贾奉贤被胡自牧派出去公干了。编辑室只有他和韩有为两人,他有了心事就不断的抽烟。韩有为用笔头敲打桌面提醒他:“老莫你别抽那么多的烟,对身体不好。”莫子琪嘿嘿的干笑说:“我老都老了,还禁忌什么,只要抽得舒服就行。”韩有为说:“要是胡社进来,又说我们里面的空气不好了。”莫子琪眼睛一翻说:“只需他州官放火,不许我小民抽烟啊!” 韩有为随和的笑了笑了,莫子琪看着他觉得韩有为这个笑容很亲切,自己越瞧越顺眼。他忽然有种心思;老韩等我事情成了,我要你天天朝我笑。渐渐地,他的这个心思扩散到他的全身,使他感到自己高大强壮了不少。他不禁说:“老韩你等着瞧吧!咱们的报社要变天了。”韩有为不解的说:“变什么天?”莫子琪得意的说:“胡社他呆不长了。”韩有为问:“他怎么呆不长了,他现在这个年龄离退还早着呢,除非是他要上调升迁或是他犯了什么错误。” 莫子琪反问一句:“他就没有错误。”韩有为迟疑了下说:“你是指广告的事情。”莫子琪冷冷地说:“就这足以让他死”韩有为发问:“就这----让他死?”他说话时眼光从镜片里反射出来,直直的望着莫子琪一动不动。莫子琪张着口,楞了楞忙补充说:“贾奉贤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拉上一个人就觉得自己的胆子不那么的虚了。韩有为一字一顿的说:“这、这、这……”莫子琪有说:“老韩你不认为这个是个徇私的错误吗?”韩有为有力的点头说:“这是个错误。” 韩有为点头的姿势,顿时让莫子琪精神气足了起来:“我和奉贤已经商量好了,此事体大不可姑息……”他把他们在酒馆的密约扼要的说了下,最后对韩有为说:“老韩你也是从事新闻工作几十年,基于我们的行事准则,对这种事情你能熟视无睹吗?不如你也加进来,多个人多份力量嘛,你看怎么样?” 他很希望韩有为能和他们起搞倒胡自牧,韩有为却沉默起来,脸色也显得凝重。他虽然和胡自牧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就对胡自牧在帮自家人办事的所为,他也认为不该。可是他也非是个睁眼瞎,胡自牧通过这两件事情并没有受多大的利,顶多也只算个人情而已。对职工胡自牧并不苛刻,对工作胡自牧能力也不弱,而他的妻子当初就是因为这报社里的人告密才被迫离开。从这事而论胡自牧也值得同情,还有他少不更事的儿子,如果因为胡自牧出了事情,他还能在这里立足吗?说实话他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心性是淳朴的,善良的柔弱的。他想起这些,自己情感的天平渐渐的就往胡子牧那边倾斜,他觉得实在不值得为这两件瑕疵,就致一个人死地。而这种死地往往对一个在办公室氛围里的人而言是很残酷的,从名誉到精神的扼杀。 莫子琪等了很长时间,不见韩有为表态。他就有些担心起来,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话抖了出去的后果是什么,自己现在不是把钢刀,而是砧板上的肉了。他两只眼珠滴溜溜的偷望着韩有为,察看他的神色。半天,韩有为才不屑的笑了两声,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莫子琪的眼前晃了晃说:“老莫不是我说两句闲话,泄你的气。你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何必给贾奉贤出力献策,搞得好他扶正当上社长。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高级的职称要来何用,你都到快退休的年纪了。搞不好你就得罪了胡自牧,上次你换了新房,旧房还一直没有退出。胡自牧也没有催过你,他也知道你家的难处,如果你这次把人家给惹火了,恐怕你会名利两失。再说贾奉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必胜,写一篇材料还要你代写,虽说是两人一起署名,可是东西是他交上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抹了自己的名字单留你一人。事情成了,他也有功劳事情败了,他推得干干净净。何必要把自己绑在别人争名夺利的战车上呢,为什么不让自己清清闲闲的享几年晚福。” 莫子琪被他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私底下迅速的把韩有为和贾奉贤的话做了番比较,最终觉得还是韩有为的话比较中肯,为自己着想的地方多一点,一时间他把以前对韩有为的嫉恨厌恶的心思全都抛到脑后。他感激的拍拍韩有为的手说:“老韩真是多亏了你,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被人家利用了,还不知道。唉!我这个人就是耳朵软、心肠软、胸无城府,所以老受人愚弄,吃了一辈子的亏啊!”莫子琪捶胸跺足的一副委屈像,他话到终了时,不放心的又问句:“老韩你该不会跟胡社说这件事情,有我一份吧!啊----不----是刚开始有我”韩有为摇头说:“你们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所以对你说这些话,就是看在往日同事一场的情谊上不想你误入泥潭。” 莫子琪急急忙忙赶回家,找出了那份材料将它烧了了事。这才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然而他很快又担心起来。万一贾奉贤因他临阵退缩而恼,反而去向胡自牧泄露那几封恶作剧般的信件是他写的,那又该怎么办。他为这件事情而忧虑起来,两个枯黄的眼珠子都深深的陷在眼眶里。他想来想去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于是他决定胡自牧和贾奉贤两人都不去得罪,即不去告胡自牧的密,也不去跟贾奉贤去告密,只是目前他要对贾奉贤更好些,好弥补自己失信的过错。 贾奉贤兴冲冲的去原来那个酒馆里赴莫子琪之约,一见面就迫不急待的问:“老莫你的那东西写好没有。”莫子琪没有回答他有没有写好,只是自顾自的说起自己年纪大眼睛花了,牙齿也松了,老伴老是生病等等烂芝麻阵谷子的事情,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通。贾奉贤听得都发腻,他再次的发问:“老莫你材料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莫子琪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奉贤写那东西,我感到力不从心,不如你自己写吧!” 贾奉贤听了他这话,肚子里都快气炸了。他心里恨恨的想;你平时那么爱争寸利尺功,但到了节骨眼上却如此胆小。他强压下心中的怨气,低头一口一口的喝他的闷酒。莫子琪却被他喝酒的样子,吓得心里直发毛,他不断的说:“奉贤你放心,我的心永远都是最贴近你的,只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会误了你的大事,你不如再找个精明的人或者自己干吧!” 贾奉贤心里打定主意,他暗暗骂道;你这个背信的糟老头,枉费了我一番心血。我现在不和你计较,等我板倒胡自牧我看你怎么面对我。他抬起头说:“老莫不要说了,我理解你的难处,这事情我自会斟酌着办的,只不过希望你能看在我们老交情的份上,不要对人多说。”莫子琪象小鸡啄米般的不住点头说;“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的。” 一片枯叶随风吹进了大厅,张曼文俯身拾起,对一边看报纸胡自牧说:“自牧你说这时光,是不是也象树叶一样,一天天的凋谢。”胡自牧看着报纸,心不在焉的恩了声。张曼文见丈夫并未留心自己的话,他的一副精神全都在白纸黑字中。张曼文就独自把玩那片枯叶,那失去水分的叶片上,脉络分明,粗的叶脉分细的叶脉,细的叶脉又分岔更微细的叶脉。她将自己的视线从叶片上移开,这几天莫桐不在她身边,她的心总是空空的。算算也有六天时间了,在此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还不曾有过与儿子这么长的分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脆弱了,只不过是区区六天,自己就有点感到不适应。假如是六十天六个月以至六年呢,自己的这颗心不知道会寂寥到什么程度,也许会枯干而死吧!她暗想着,厅内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着,她瞟了瞟那挂钟正着一点,再过半刻钟的时间丈夫又要走了。这家里就将又要剩下她一人,除了这挂钟,余下的一切都是沉默的不发声响的。她叹了叹将那叶子放在手心慢慢合拢揉碎,她走到院子里把手一扬,让庭院里的风忽地将碎叶吹走。 十五 失心人拾心废墟上 空心人惊魂东窗事 莫桐和昭儿终于回家了,张曼文很是高兴。莫桐别了编辑室几天,一进去就发现编辑室里的众人似乎都对他陌生起来,有的只是抬头望了望他,有的则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有韩有为向他微笑了两下,他就问韩有为有什么可让他做的,韩有为搬了一叠稿件要他给分类一下。莫桐就抱着那叠稿件回到座位上,审阅起来。由于不同类的稿件需要分开摆放,办公桌上又有些灰尘。他就从那旧报纸堆里拿来一张报纸擦桌子,擦完刚想扔时,却发现那报纸上竟有个署名小荷,他忙抚平报纸仔细一看那署名下却是首诗歌,诗名是《云彩之歌》。他象是做梦般的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和他同一署名的人,再看那日期;日期上的时间正是他和昭儿在乡下的时间是重合的,由此可确定这首诗是另一个人写的。 他认真的看阅起那诗: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你来得那么忽然/走得那么悄然/你是点缀天空的花朵/还是浪迹天涯的行客/你高高飘行在九天/来时洁白无暇/去时身披五彩/是谁赠了你这片灿烂/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穿着那熠熠生辉的彩衣/驾御着轻灵的风姿/凌舞在半空/你是孤芳自赏/还是想唤那天籁神音/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不停的变化旋律/时而沉凝郁然/时而惊娇轻盈/是谁系了你的心/给了一份飘逸/又给了份沉重/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清清的水面映不住你的妍美/峨峨的青山/揽不住你匆匆的步履/我只想轻轻问一句/当三足金乌飞回它千年的老巢/当天地放下重重帷幕/你这天际的孤旅/寂寞的舞客/又将在那里归宿/ 莫桐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心,他的血沸腾了起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极力的控制住眼眶里的液体不让它流淌出来。他强烈的感觉到写这诗的人是谁,及是写给谁的。要知道小荷毕竟是他们俩心中共同的秘密,他努力的平稳情绪回看下编辑室里的众人,见他们都埋头于自己手中工作,没有人会向他瞥一眼。他决定离开这里,他知道他的走就如同他的来,都不会起这里任何的注意的。这是他所希望的,也是他所悲哀的,他静悄悄的退出了编辑室。 纯雯在教室里被校卫叫了出来,校卫告诉她校门外有个人在等她。她走到校门口望见莫桐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象是座雕像,这是她到莫桐家后第一次见到莫桐。莫桐先开口说:“纯雯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去哪?” “去那里都行”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风从街头吹到街尾,落叶萧萧。天的深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雁鸣,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向天空望去,一只大雁奋力的扇动翅膀往南飞去。纯雯说:“瞧一只往南方飞的大雁,它的背后肯定还有一只只长长的雁群。”莫桐说:“也许是只落伍的大雁。”纯雯看了他一下说:“瞧我们的观点又相左了。”莫桐说:“真对不起。”纯雯说:“你不用说对不起,一个人有自己的观点,不轻易阿附别人是好事,是种独立。” “是吗?”莫桐象是自问又象是问她,纯雯说:“难道不是吗?”莫桐不语了,走了一段路。纯雯说:“我听说大潮后退时,往往是聚集更大的能量向前冲刺,一个人思想沉默时却是从中品味更多的成熟,屏弃盲目的冲动。”莫桐停住了脚步,他思绪浮动。是的,自己脱离了书社的这段时间,自己积聚了什么,屏弃了什么,难道自己一点东西都没有吗?不----如果没有,自己为什么还把纯雯给约出来干什么。 他对纯雯说:“你让我懂得太多了,太多了。而我却让你懂得太少,太少。我对此能说些什么,我是个谙弱的人,有时我面对困难来临,宁愿采取退让和规避,也不愿去据理力争。我太敏感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以至情愿用麻木将内心封闭,我有出世的思想却没有入世的勇气。你每一次的进言都象石子击打我沉寂的湖面,除了溅起阵水花外,再也掀不起大风大浪。是你的进言太无力了吗,不是的。是我将自己心中的那股死寂的水蓄得太深了,那么我现在向你倾诉这些,是因为我已经让这股死水流走了吗?不是。它还在还是很深!那么是什么促使我这么做呢,是因为你那首诗云彩之歌,对你在诗里的那些疑问,我可能是永远都没法给你答案的。但你用那小荷化名的深意让我震惊,让我惧怕。我震惊的是这种深意后面的悲哀,我惧怕的是,我如果还不能领悟到这层深意,我还不能珍惜这一份最后的深意,我恐怕就将永远的失去这份深意,如果我失去了这些,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纯雯听着他这一长长的表白,心中亦惊亦喜。她问:“那么你是要争取,是不会放弃了。”莫桐点点头,纯雯激动的说:“那你回来吧!你回到废墟,回到阁楼里来。我、宣慧还有牟慈、卫回、阿风他们也都盼着你重新回来,你知道吗?莫桐在你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们都会时常的提到你,经常会说如果莫桐在,我们现在不知道又会做什么、什么,这句话都成了我们的口头禅了。” 纯雯的话象股暖流流进莫桐的心头,他说:“纯雯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所以我决定要回去,回到你们当中去。”纯雯问:“可是你妈妈呢,她同意吗?”莫桐犹豫下;但很快的说:“我会说服我妈妈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的。”纯雯希望莫桐能做到,这样她的心血,她的期待,就不会白费了。可不是吗?她与莫桐之间的距离是那么忽远忽近,近时两人可以彼此的袒露心怀,甚至不用言语就可以体察对方的心境。可远时却又那么的虚无缥缈,连想要找个见面的理由都那么的空乏。一阵风从街心穿梭而过,带来的寒意让两人挨得更近。 莫桐别了纯雯,只身返回家中。他走进母亲的卧室,张曼文躺在床上拥被而眠。她没有发觉莫桐走进来,她睡得很香过了。好久她才转了个身懒慵的伸了个腰,睁开眼她看到莫桐竟跪在自己的床头。她很吃惊的问:“你这是怎么了。”莫桐跪了很久了,才见母亲醒来。他鼓足气说:“妈妈我想去废墟,我想去参加我们所组成的书社。” 张曼文原想翻身起床的,可是听了儿子这个要求,她便脸一寒带有愠色;侧躺在床上对莫桐说:“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决定吗?”莫桐说:“妈妈我知道的,可是我想要说的是,妈妈你不一直都很疼爱我的吗?你不是一直都很支持我的吗?比如说当初我不想再读书了,你是那么的通融理解我,是那么坚定的捍卫我的立场,甚至不惜和爸爸起了冲突。现在废墟和书社在你和爸爸的眼里是远远不及读书重要,但它在我的心里却是远远的超过读书这类正经的事情。你都可以支持我不读书,为什么不能让我去废墟呢。” 莫桐的哀求牵动张曼文的心,她现在才知道她限制儿子去废墟的事情远没有了结。她沉声问:“你告诉我,你那么的在意你们的那个相聚,真的只是仅仅因为废墟、书社吗?不因为别的。”莫桐不明白母亲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点点头。张曼文又问:“那个叫纯雯的女孩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 “什么性质的朋友?” 张曼文逼问道:“为什么你在梦里都会唤着她的名字?为什么-----?” 莫桐很惊讶母亲竟会知道他的这个秘密,不过她既然知道也罢,他承认自己喜欢纯雯,这是自己真实的情感。他不想隐瞒:“是的,妈妈我喜欢她,她是我生平第一次除了你之外,让我有种依恋难舍的人。”儿子出乎意外的坦白,象是寒风吹进她的心,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反应,是立即声色俱严的打碎儿子心中过早萌发的情芽,还是和风细雨的冲淡儿子这份情感。 她沉吟间,莫桐继续说:“妈妈我知道你此时心里一定有很多想法,就请你让我把话说完。我和纯雯相识在废墟的阁楼上,因为她才使我们曾一度消亡的笔聊书社又重新成立,在此中她便成了我们这个群体的灵魂人物。她的健谈,她的睿智,她的坚持,都使之成为我的一种向往。在与她相处的时光中,我就象是春天里在花朵丛里追逐蝴蝶的小孩般。可惜好景并不长久,在我悄悄的在心中喜欢上她的同时,我一个好朋友也一样的喜欢上她。那么我又能怎么样呢,朋友的道义已经在我和她之间高筑起一道墙,那时是我无法跨越,也是不能逾越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心里的点点滴滴深藏起来,我所有的奢望,也只是能与她多说上几句话,能见到她的朝我微笑……” 莫桐说到伤心的地方,流出了泪来:“妈妈你知道这些,这所有的一切在我心里暗隐得有多痛苦,直到现在我才向你倾吐出,因为我所能倾吐的对象只有你。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可以丢掉所有的包袱和顾虑,不再掩饰起自己的内心,因为你一直是我最大的依靠。”张曼文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儿子泪流满面,她的眼睛不由润湿起来,她一直恐惧失去的儿子并没有失去。他还在自己的眼前,他还是自己当年襁褓中的儿子,他还是孩提时爱拉着自己裙角不放的儿子。他还是那么的孱弱,那么易受伤。她将儿子搂在怀里颤声说;“对不起莫桐,妈妈没有很好的理解你,妈妈实在是太爱你了,太怕失去你了。”母子两相互间敞开了自己的心怀。 胡自牧从韩有为的口中得知儿子很早了离开了报社,心里很生气。他走在回家路上告诉自己,如果在街上看见儿子在瞎逛,他一定会老大的耳光掴了过去。回到家他将公文包往桌上重重的一摔,把一边的张曼文和昭儿吓了一跳。张曼文问道:“自牧你这是怎么了?”胡自牧阴沉着脸说:“莫桐他人呢,回家了没有?今天一下午他根本就没有在单位上班”刚说着莫桐就提着一瓶新买的酱油回来,胡自牧看见了冲他一喝:“你说你今天下午去那里了,那报社是你家的后花园吗?由得你的性子想走就走,也不跟编辑们打声招呼,你是不是这几天到乡下去把心玩野了。” 胡自牧一连声喝斥把莫桐吓得呆在门口不敢进来,张曼文说:“是莫桐他的身子不舒服了,所以就提前回家。这孩子话少,也忘了跟那些人说上一声,敢情是他们议论了吗?”胡自牧脸色稍微一缓说:“不舒服,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不是大病重病,病得不轻。你就得给我耗在报社一下午,一点点的小毛病就想旷班,一副娇生惯养败家子相。”昭儿暗暗的向莫桐使眼色,要他把那瓶酱油拿到厨房去。 第二天,胡自牧交代莫桐要留意下,收发的信件中有没有投诉之类的,有的话就挑出来直接交给他。贾奉贤至从莫子琪婉拒了与他的合作后,心情就一直不好。自己写了一半的材料,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几次,老觉得心里不塌实,便没有写下去,就扔到自己的办公桌的抽屉里。他掀开桌上的茶杯盖发现里面没有了开水,就起身去找热水瓶添水。庄老笑嘻嘻的嘴上叼着根香烟,他忘了带火机就向贾奉贤的位子走去说:“奉贤你桌上有打火机吗?”贾奉贤正打着水,他懒洋洋的回答:“你自己找找吧!” 庄老在他的桌子找了找没有找到,看见贾奉贤的抽屉没有锁死,就随手拉开看里面有没有。贾奉贤添完水又加点茶叶,一转身见到庄老在拉自己的抽屉,他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手中杯子里滚汤的茶水几乎打翻。他一把放下茶杯,一手捂住自己的抽屉里的那份材料,可惜已经迟了,他断定庄老已经看到里面的东西。他见庄老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贾奉贤心里一阵发慌,他急忙将自己的抽屉锁死。语不连串地说:“没、没有、没有。”庄老只说:“我知道,我知道。”就口中哼着小调走开,贾奉贤坐在自己的位子了上,心里直发寒。他在心里不知道他自己杀了多少回,这份材料是绝对不能,不能放在办公室里的,是该早拿回家的。他整个人如同掉进万丈深渊般,一直踩不到底。他斜眼望去只见庄老若无其事的模样,优哉游哉的抽着他的烟。 熬到下班时分,贾奉贤跑到庄老身边说:“崇道我们顺路走走。”庄老庄老依然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说:“行,行啊!”贾奉贤就把庄老约到他曾经和莫子琪喝酒的那个酒馆里,他说:“崇道我们上楼去 (: ) 梦里废墟 第 18 部分阅读 熬到下班时分,贾奉贤跑到庄老身边说:“崇道我们顺路走走。”庄老庄老依然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说:“行,行啊!”贾奉贤就把庄老约到他曾经和莫子琪喝酒的那个酒馆里,他说:“崇道我们上楼去喝几杯,怎么样?”庄老手摆摆说:“不,不,我不会喝酒。”贾奉贤就硬拉着庄老上了楼,两人坐定。贾奉贤要来酒菜,又替庄老上了烟。他自己深吸几口,吐出长长的烟圈说:“崇道我那东西你看到了吧!”庄老含糊的应了声,贾奉贤慢斯条理地说:“我县里有人,再说胡社也确有这些事情,这里并不搀杂什么个人恩怨。” 庄老仍旧不痛不痒的恩了两声,贾奉贤观察着庄老的表情,话锋稍微一转说:“我为这事情也是几经考虑,毕竟与胡社共事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交情,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不忍写下去了。”贾奉贤说完,就低头细细的喝着他的酒。过了一会儿,庄老眯着眼睛冒出一句话:“可是要这样子的话,那么我们平时学习什么文件,学习什么精神,搞什么整风不都流于形式了吗?”贾奉贤眼皮一跳,盯着庄老:“那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呢?”庄老把嘴里的烟头吐掉说:“公事公办,胡自牧这人做人做事太过于飞扬拔步了,动不动就搞一言堂。由他说了算,他那里曾顾虑过咱们这般老同事的利益,在他看来咱们对他笑脸相迎是平常的,是应该的。他那里曾想过假以颜色回报、回报咱们。他大权独揽可以把安插私人,包办私事当作是天经地义。咱们有点小事求他,他就左一个规矩,右一个道义总之就是不行,一碗肉他要独吃。” 贾奉贤连连称是,庄老大口的干着酒说:“我们这些小民、小蚂蚁,难道就甘心这样。还是你奉贤的觉悟比我们高,可以跳出来主持公道。”贾奉贤把手摇摇说:“我不行,我不行,我还是碍于人情放不开手脚。”庄老忙说:“这个‘人情、礼义’是忠信的不足,是祸乱的开始。这一点连两千年前的古人都知道,难道我们还不如古人吗?奉贤在这件事情上我和你同进退。”贾奉贤在心里飞快的拨打算盘,他思付起来;我道他是大蠢,却原来是大奸若愚。此番如果能如愿一击成功,板倒胡自牧便罢。若不成他必然阿附胡自牧,反咬我一口倒打一耙,这如何是好得有个万全之策,方可钳制他。” 庄老见贾奉贤脸色转瞬数变,沉吟不决。心想莫非是他疑心我用施饵计吗?他敦促说:“奉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胡自牧徇私舞弊有失公德,我们就应该拍案而起,群起攻之。”贾奉贤暗想原来他要除去胡自牧的心思,比我还急啊!他定好主意说:“崇道难得你我都有这样的心思,想到一块去了。老莫让我大失所望,本来约好共同撰写材料的事情,不想他半途怕事退缩了。现在有了你,我的胆子又足了许多,我那抽屉里面材料才写了一半,不如你接下去写。尽心尽智合我们两人之力,那份材料肯定是有分量的。”庄老拍拍胸脯说:“好!我们一言为定。”贾奉贤又补充说:“崇道报社里除了我就是你年轻了,如果这次事情能成的话,我这个书记的位子一定是非你莫数。”庄老欢喜得心花怒放。 胡自牧等了几天,不见莫桐向他汇报有投诉信的事情,心也就安定了下来。他有时也静静的想这些信的来历,总觉得那些充满恶意的信件都似一个人写,满纸的泄愤之言,看了真叫人无法忍受。胡自牧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做此类有违于他做人原则的事情了。他沿着庭院中的小径溜着步,最后他在葡萄藤架下坐了下,他望着着四周高高的围墙,心中生出了另一番的感慨;这围墙、这庭院、这房子是为妻子而建,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他对妻子的爱和责任。他为她营造了这一切,替她挡住了外面的世界,也为她锁住了里面的时光,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而他恍如一个可以穿透时光,自由往出两个世界的通灵者。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自己扮演这个角色,有多么的重的负荷。另外他还有一份牵挂,这就是儿子。他牵挂儿子的未来,儿子未来什么样的路。到底这份牵挂、这份爱、这份责任,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在家里安逸地品茶、养花、垂钓、看书。也许要到两鬓斑白时吧!他有点悲观地想。 他起身进屋去,莫桐出门了,昭儿在书房里陪张曼文。他走到书房外隐隐听到张曼文的声音;‘尧被囚死,舜被放逐,商纣真的恶贯满盈吗?春秋笔法隐藏了多少的史实,阿斗乐不思蜀,陈后主的愿官加一等,是装痴买傻还是明哲保身,还是不知廉耻、毫无心肝。蒙元、满清入主中国与日本侵华有无本质的区别,二者文化风俗文字都不同于中国,前二者战胜了,便被中国人认同。后者战败了,被赶回海岛……自古春秋无义战唯力而已,所以说历史就是一堆长毛的臭狗屎,历史学家的责任就是拔掉长毛,让后人不再踩上去,这类人中的佼佼者司马迁……’胡自牧心里叹息自己的妻子,还在她的世界里浑然忘我,他不想冒然进去打扰这个世界的安宁。 莫桐回到废墟的阁楼上,伙伴们都特别的高兴。伊震风忙着翻出前段时间他们画的作品给莫桐,崔卫回说:“莫桐你太不够意思了吧!前段时间就算你不来,也应该经常到我店里去串串门,结果你一次都不来。真的是和我们音信全无,别提我们有多挂念了。”祝牟慈就阻止了还想再说的崔卫回,他说:“老崔往事都别再提了。”伊震风说:“对、对就当是莫桐在家病了一场吧!” 殊不知他们越是这么说,莫桐心里就更无法平静了,要是他们干脆什么也都不说那倒好。莫桐的面子上、心理上,还可以就这样模模糊糊的这样过去。他迷迷糊糊的说了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谢谢”祝牟慈低头看下表说:“咦!纯雯和宣慧她们俩到山下去买墨水,怎么还没有回来。”崔卫回说:“你焦急了吧!刚才你怎么那么的傻,不去陪她下山倒让那个不识趣的宣慧跟了去。”祝牟慈连忙说:“你快别乱讲了,你不知道我其实心里有多气馁。” 崔卫回说:“你气馁什么,纯雯难道还对你不够热情吗?”祝牟慈唉声叹气的说:“你知道吗?她只是在人多时是这样,人少了就我们两个人时她就多一句也不和我说了。问她一句,她只是答一句,好象以前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伊震风说:“哎呀!老祝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女孩子大凡喜欢一个人时就是这样子,她越是喜欢你,她就越是对你表示冷淡。你想想她刚认识你的时候对你和对大家是一样,这说明你那时只是和她一般朋友关系,现在她对你和大家是有了分别,说明你和她的关系已经从一般转化为微妙的朋友关系。你懂吗?----老祝,恭喜你啦!你要努力,要再接再厉。” 祝牟慈被伊震风说得半信半疑,崔卫回插上一口说:“阿风你别在这里信口开河,你还真当你自己是个情圣啊!说得那么神乎奇乎,万一是纯雯对老祝没有感觉,那也说不定。”祝牟慈又被崔卫回说得有些不放心,崔卫回推了下一边的莫桐说:“你怎么了象个木头似的不开窍,你也帮老祝出个主意啊!”莫桐说:“我、我能出什么主意。”祝牟慈大手一挥洪亮的说:“你们都别瞎讲了,反正我是铁了心,孤胆闯情关。管他千难万难,我老祝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后退半步”伊震风和崔卫回嘻嘻笑说:“勇者无敌,勇者无敌。”莫桐不想再被他们说是木头人,但口里又说不出给祝牟慈打气的话,只好陪着他们傻笑。 一会儿纯雯和宣慧回来了,伊震风说:“你们俩买个东西,怎么要这么长的时间。”宣慧说:“你哪里知道,我和纯雯在路上商议了下,觉得我们阁楼的地板有些地方都松动了,走起来吱呀吱呀的难听死了。还有扶梯,也该用木板钉一钉加固一下,还有屋顶漏雨的地方,也要修缮一下。所以又去买了些铁钉。” “这也好。”祝牟慈说:“省得让我们的阁楼被秋风、冬风所破。” 崔卫回说:“那就分配工作吧!老祝和纯雯钉松动的地板,阿风和宣慧修屋顶的漏雨处,我和莫桐去钉扶梯。”伊震风犯难说:“老崔我没有楼梯,怎么登高啊!”崔卫回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的笨,没有条件也可以创造条件上嘛。你不会用椅子叠高来踩上去,让宣慧来扶住你,你不就可以用扫把柄,将那瓦与瓦之间露出间隙的地方顶密来。” 伊震风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说:“恩,不错这也是个法子。” 于是大家就分头找工具干了起来,崔卫回和莫桐在楼角处翻找了些长长短短的木条,挑了几块合适的木条,两人就一个按着木条一个挥动铁锤。兵兵乓乓的钉了起来,钉到最后一块木条时,崔卫回发现钉子用光了他就吩咐莫桐到祝牟慈那边拿些钉子。莫桐转身上楼,楼上祝牟慈的眼睛,被楼板上弹起的灰尘涩住了。他难受的揉了揉,纯雯把他的手按住说:“你别乱揉,会把灰尘揉进眼睛里面去的,还是我给你吹一下。”莫桐刚巧看到,他迈不动脚了,心里似打翻了五味瓶般说不出的滋味。 祝牟慈看见了就问:“莫桐你和卫回把扶梯钉好了吗?”莫桐应了说:“快好了,只是我们那里还差几个钉子。”纯雯指着地板上说:“这儿有,你拿些去吧!”莫桐拾得几个钉子就下去了,到崔卫回身边他把手里钉子一放,一屁股的坐了下。崔卫回说:“哎!你怎么坐到一边去,也不帮我扶一下。”崔卫回的声音,莫桐似没有听见般。他一心琢磨自己刚才那个想法是对还是错,为什么要自己刻意的保持什么距离呢,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自己也不是都接受这个现实了吗?自己要保持的也许就是一颗平常心吧! 崔卫回见他呆呆的不言不语,就走上前推了推他说:“你中邪了吗?怎么叫你都不应。”莫桐被崔卫回推醒了意识,他忙支吾说:“我刚才有点头晕。”崔卫回笑了说:“想不到你这么文弱,钉了块木条你都会发晕。算了,算了,还是我一个人来钉吧。”他三两下摆弄好木条,大家做完手中的活,都跑到楼后面小树林的水潭边洗手洗脸。纯雯梳洗后见到莫桐一个人在白桦林里,就走过去对他说:“我今天很开心。” “哦,看得出来。” “那么你呢?” “我也一样。” 纯雯继续说:“我开心是因为我们的书社从此又大团圆了,我开心的是你能重新的从自我的世界里走出来,并和我们一起营造阁楼-----我们的家。” 莫桐闪动着他的大眼睛,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否真的就是很开心。但是如果来这里不是很开心的话,那么自己为什么还要盼望来到这里,为什么还要苦苦相求母亲呢。还有他也不认可,纯雯所说的什么从自我的世界里走出来的话。他那段时间不来废墟一半是因为母亲一半是因为……他不愿再追忆这一点,他只希望有关这些的心理因素,最好能象消过磁的磁带一样的空白。 “莫桐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我、我也是和你一样的。”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应声虫了。” “是吗?” “通常当应声虫的人都是言不由衷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莫桐有点口吃起来。 纯雯注视着他平静的说:“莫桐,我多希望我们六个人都能拆除心灵中的篱笆,彼此坦然相对,绝不因一时的笑言戏语,而使自己产生了不必要的忌讳。” “你指的是什么?”莫桐心跳加速了起来。纯雯觉得自己是挑明得无法再挑明了,莫桐若是有心的话,就该明白自己意思。难不成还要她向他一字一句的重述,他们四人在崔卫回店里的酒话吗?她很希望莫桐能回答她,然而莫桐却是沉默的。 她失望的转身离开,莫桐无言的看着她离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出来,他失落的走在他们后面,伊震风拉了他一把说:“你今天怎么了老是怪怪的,象是有什么心事。”莫桐说:“我那里有什么心事,你别乱猜了。”宣慧扭头朝他们俩问:“你们又在说什么悄悄话了。”伊震风应道:“没有说什么啊!我只是问……”莫桐抢过话头说:“刚才阿风和我说,他前天在废墟口掉了串钥匙,想让我帮他找找,宣慧你和我一去吧。” 宣慧噘着嘴说:“什么啊!他这个冒失鬼掉了东西,还要麻烦我们俩人找呀!”伊震风张着老大的嘴巴,他完全被莫桐说糊涂了。莫桐连向他暗使眼色捏了,他才没有把话说穿。莫桐拉着宣慧对他们众人说:“你们先上楼去吧!我们俩一会儿就回来。” 莫桐拉着宣慧走过了废墟口,宣慧忙说:“哥,你不是说伊震风的钥匙掉在废墟口吗?我们怎么还往一直里面走。”莫桐放开她的手说:“宣慧,阿风根本就没有掉钥匙在废墟口。” “什么----”宣慧不解的问:“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来这里。” 莫桐一边走一边说:“阿风没有掉东西,而我却掉了东西在这里面。” 宣慧问:“莫桐你到底掉了东西在这里。” “心,掉了一颗心” 宣慧越听越糊涂了,她急走两步横挡在莫桐的面前说:“你说掉了什么?掉了一颗心?” 莫桐面无表情的说:“宣慧你如果要帮我找,就不要再有言语,只需安安静静的在一边陪着我就行了。”宣慧拿越说越荒诞的莫桐没有法子,就只好跟着他。莫桐走到一堵黄墙边坐了下,头枕着黄墙合上双眼。宣慧站在他身边心里寻思,莫桐一定是遇上了什么难受的心事才会这样。她记得小时候两人一起玩耍时,遇到莫桐伤心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躲在院子的角落里,或是花木丛中静静的呆在一段时间,用他的话就是静舔心伤。 她忍不住的问:“你这次出来该不会,又是所谓的最后一次吧?难道婶娘又不同意了吗?你这次出来仅仅是个例外吗?”她不问则已,一问就是三四个问号,莫桐都摇摇头。宣慧自语:“哦,看来不是这么回事情。纯雯和我说得很清楚,说你一定会说服婶娘的,假如你没有说服婶娘的话,你今天就不会来了。因此要生愁的话,现在你就也许是在花圃边,或是你的窗前了。” 宣慧弄不明白莫桐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跟着坐了下念叨着:“可是、可是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发愁呢?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愁?这个愁未了,那个愁又莫名其妙的生了出来。你就不能象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他们一样潇潇洒洒的呢。” “求求你别再问东问西的好吗?我胡莫桐天生就是个泥捏水和的胚子,比不得他们钢精铁骨的坚强,这总行了吗?” “不行。”宣慧娇小姐的脾气上来了,她决心打破沙锅问到底:“你说既是泥捏的水和的,那么你又哪来的那颗晶莹剔透、玲珑发光的心呢?你既是泥水做的就该是无心无肺,又干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找什么心,你一个泥人要心干嘛。”宣慧想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胡搅蛮缠一番。 莫桐却被她的话震得激凌凌的,他从地上站起来向大槐树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嘴里念着:“是啊!我一个泥做的人,要心干嘛,我还找什么心呢。没有心不是更好吗?就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回避,什么叫掩饰,一切不都是麻木了吗?麻木了,就不会去伤害他们,他们也不会受到伤害了。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瓜,还要去找什么心。我应该把心扔了,把心扔了,扔在这废墟里。” 宣慧望着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吃惊得不得了。她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莫桐身前,拽住他的手说:“莫桐你怎么了,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莫桐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他太想找个可靠、可信的人帮他支撑一下,他把宣慧拢过胸口失声了哭出来,宣慧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处于情绪失控中的莫桐,她再也不敢造次随便乱说话了,就乖乖的陪着莫桐在废墟里吹着风。 两人回到阁楼,崔卫回就问:“你们找了这么久,可找到阿风的钥匙。”伊震风是明白怎么回事情,不等他们两人回答就应了:“我那钥匙无关紧要,找不到就算了。”宣慧经了废墟里的变故后,此刻见伊震风又提那钥匙的话,就恨牙痒痒的。她瞪了伊震风一眼:“找你个大头鬼。”伊震风心虚就不敢应她了。 纯雯把宣慧拉到无人的地方说:“你们去找钥匙了,怎么也不附带叫上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害得我和牟慈干巴巴的坐在楼上一点意思也没有,崔卫回和祝牟慈两个人也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玩了。” 宣慧说:“唉!你快别再提那码子事了,你以为我和莫桐跑到废墟里,真的是要什么劳什子的钥匙啊!其实什么钥匙都没有,我们俩人就是在那里面瞎逛了一圈,搞得莫桐还跟中邪似的,莫名其妙的对着我大哭一场。” 纯雯大感意外:“怎么会这样呢。” 宣慧说:“我也很纳闷啊!不过我哥那人就那样的怪性子,让人永远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纯雯说:“未必吧!一个人再怎么古怪也总有逻辑可循,难道莫桐是一进废墟就对着你痛哭起来吗?” 宣慧急忙解释说:“也不是这样子的,一开始他是对我说什么找什么心不心的后来……”宣慧对纯雯述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又道:“最让我奇怪的是他说什么不去伤害他们,自己也就不会受到伤害的话。总之他是要麻木自己,可照我想来我哥那样的人,谁会去伤害他,他又怎么可能去伤害谁呢。” 纯雯听了沉思了会说:“莫桐是不会去伤害谁的,他只会伤害自己,谁让他把自己心中的死寂之水积得那么深呢。有些事情他自己不说出来,旁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也都永远不能去帮助他解决问题。”宣慧叹了下说:“你的话我同意,莫桐他不仅有这样的缺陷,他还忌讳别人提及他的缺陷。生怕别人因此笑话他,就我这样的热心肠对他也使不上劲,可见这心里的事呀!别人是帮不了忙,只有自己去面对解决,就象谁给老虎系上了铃,就只有谁能才能解得开。”纯雯幽幽的说:“可能我们都不是他的解铃人,所以只能爱莫能助。” 莫桐回到家中,他暗叹自己在废墟里,怎么会突然间那么是脆弱,竟会当着宣慧的面哭了起来,还好是自己的妹子,不是别人。他在心里这一叹一慰的,昭儿看在眼里就他说:“你怎么一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嫌时间太短了,没有在阁楼上尽兴,就匆匆的赶回家。”莫桐摸了摸自己的脸的问:“我有不高兴么?”昭儿说:“还要我说吗?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莫桐闻言赶紧跑回自己屋里,把门关上拿出镜子,仔仔细细的瞧起自己来,慢慢的他的额角泌出丝丝的冷汗,他发现镜中的自己确实是挂着张苦瓜脸,无论他怎么努力的装出笑脸,都显得那么的做作、牵强和不自然。他灰心极了,望着镜中的自己弓着身子,整个人就如拉满了的弦般是那么的生硬。他想起自己今天就挂着这么张脸,显现在阁楼上,不是让里面的众人,将自己的心事一下子给看穿了吗?一想到这点,他怦然一惊,一闪手那镜子就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但那满地的碎镜片里,仍真真切切的照出数不清的他,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齐刷刷的瞪着他。他感到恐惧极了,全身泛起了阵阵的寒意。 午后,休息时胡自牧在卧室里问张曼文:“莫桐假日里都去了些是地方玩了。”张曼文说:“你不是一向不过问这些细节小事的吗?”胡自牧应道:“玩嘛!是年轻人的天性,我是不太爱管的这方面的事,只是你看看莫桐今天出去一趟回来,后就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那有点年轻人应有的朝气,我是看不惯他那副模样,才忍不住问你一下。”张曼文淡淡的说:“你现在才问,是不是有些迟了。” “有些迟了,你是什么意思?”胡自牧觉得妻子这话说得古怪。 张曼文这几天都在想该如何帮助儿子解脱他情感中的纠葛,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良法。便趁此时向丈夫和盘说了出来,胡自牧大吃一惊连声说:“竟有这等事,竟有这等事。”过后他又生出懊恼,他觉得妻子不应该偷偷瞒着他这么久,而是知道了真相后就应该马上告知他。他生气的说:“曼文,你太荒唐,太自私了。你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该再让莫桐去那鬼地方。你知道了这事情,就该立即说与我听,要晓得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张曼文等他发完火才说:“早告诉你,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老一套先诛心诛骨的口伐,再就是将他凌迟一万次的检讨。”胡自牧气犹未消的说:“这才是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你懂吗?”张曼文马上反驳说:“对不起我不想我的儿子,给你电打雷劈,再剁成十八块。” “你----”胡自牧一下子竟拿妻子没有法子。就只好冷笑的反诘说:“你好,你会和风细雨百般呵护,只怕等你那套有了成效,儿子早以无法自拔了。”张曼文尽管觉得丈夫的话很不受听,但她还是耐住性子,毕竟与丈夫为此事吵架不是她的本意。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嘟嘟的响起,胡自牧和张曼文两人心里都在呕气,谁也不想去接。无奈那个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胡自牧不情愿的走了过去,拿起电话听了几下脸色就变了。他随即放了电话,拿起件外衣没和妻子打声招呼,就匆匆的出了门。 胡自牧走在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汪立人在电话里给他的讯息实在是太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到了汪立人家,他一坐下就急急的问:“汪部这个消息是真的吗?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汪立人一脸严肃的说:“我是上午从县里得知的,写这检举信的人是你报社里的人,而且不止一个,问题很棘手啊!” 胡自牧惊出一身汗,他惶恐的问:“汪部你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写的吗?”汪立人说:“我目前不知道,但是纪检那里是有底的,不过这里牵扯到组织原则问题,你是不应该打听这事情。你现在的关键只是先给我透个底,那检举的事实是真的吗?” 胡自牧只好把兄弟印资料、做广告的来龙去脉谈了个清楚。汪立人听了不发一言,只是一个劲的抽烟。胡自牧坐立不安,心里直敲着大鼓,喃喃道:“我是碍于手足才这么做的,至于金钱方面那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的呀!”汪立人方才出声说:“这事情可大,可小,你现在就静观其变吧!但是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平日里怎么上班,眼下也怎么上班,不要让你手下的人看出苗头来。” 胡自牧连忙应道:“您放心、您放心,我会按您吩咐的去做的,只是纪检那里我是不是要去拜访下他们。噢!不、我今晚就去。”汪立人说:“你去干什么,你去了那里,那里的人只会让你自讨没趣,你就给我呆在家里,我帮你去打听打听。”胡自牧不胜感激的望着汪立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汪立人说:“自牧你先回家去有事了,我再通知你。”胡自牧就起身告辞了他回家去。 自胡自牧走后,张曼文心里就有点后悔不该与他斗气。她细思丈夫平时对自己也迁就得够多了,在儿子的事情上也该让他有个知情权,参与权。她在屋里等到胡自牧回来,就迎上去将他的外衣接过来挂好。她见胡自牧的脸还是阴沉沉的就说:“自牧,孩子的事情……”她还没有说完,胡自牧就举手打断了她的话说:“曼文,莫说了,莫说了这桩子事情以后再谈吧!”他此时心中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那封检举信。他敏锐的觉察到这是他人生中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他不能在这场战斗中失败,失败了,他就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小家也将不会再享有平静,因此他必须放下别的事情,全心身的投入到这场战斗中去。在这场中他也许不会是孤立的,因为他有平时官场同僚的协力,但在内心中他就将是孤独的。他无法将这事及这事情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告诉妻子。天才知道,如果妻子知道这事会怎么样,也许她马上就将先于他而崩溃。他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书房中去,只对妻子交代一句晚饭别叫我了:“我不饿!” 胡自牧等了一个晚上,没有汪立人的电话。第二天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礼拜一他只好照常去上班了,踏进报社的门,他的眼睛便象鹰一样的扫视起,进出报社的每个人。他心里盘算给兄弟印英语单词卡的事情,只有印刷厂的职工和报社里那些做办公室里的人知道。做广告则只有办公室里的人知道,两者相较坐办公室的人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他相信自己对普通职工虽然谈不上大恩,但小惠还是有的。再说普通职工透过这两件事情,自身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尤其是印刷工还拿到了额外的工钱,这钱他一分不扣的发在他们手里,他们是没有道理去告他。那会是谁?是谁?只有坐办公室的人,只有他们知道广告事件的始末,普通职工是绝对不知道的。不错!是他们,文人最毒。 胡自牧心念所及,便信步走进编辑室,韩有为、莫子琪、庄老、贾奉贤他心里暗念着这些名字,会是他们当中的谁呢。胡自牧恨不得把他们的名字拿到油锅中去炒,去炸,拿到坫板上去剁,去斩。忽然,他眼睛瞟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是莫桐,是他的儿子。他心一缩,假如他真的是倒了,不在这里,儿子还能在这里呆得长久吗?他暗叹下一一和他们当中的每个人笑着打了招呼,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想来想去理不出头绪,心里反而拧得跟一团乱麻般的杂乱无章。他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抽到最后,他抖了抖烟盒里的仅有的两根烟,顺手一扔,把它们都扔到垃圾筒里。 他很想找个人聊聊天,他想起了兄弟,就伸手去摸话筒,在手指刚触到电话时,他又犹豫了起来,打电话给胡自经说些什么呢?难不成要把这桩还没有了的公案告诉他吗?自己一个人烦恼就算了,何苦还要再添上一个人呢。再说这件事情本来就与兄弟有牵连,此时告诉他是不是有埋怨之嫌。他的手离开了话筒,打消了这个念头。恰在这时,电话突然响起,猛地把他吓了一跳,他盯着那电话楞了会,才缓缓的伸手去拿电话,象是去摸一颗随时都会爆的地雷般的心惊胆战。当他拿起电话里面传来汪立人的声音,胡自牧听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攒紧手中的话筒:“自牧你马上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胡自牧诺诺连声随即就往,汪立人那里赶去。 胡自牧到汪立人的办公室,汪立人就让他把门关紧,两人坐了下。胡自牧问:“汪部有眉目了吗?”汪立人点点头说:“自牧你的运气很不好,偏偏撞上这个整风整纪当口上。”胡自牧听了这么个开场白,手脚都凉了半截。他失声说:“难道事情到了没有治的地步了吗”汪立人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幸好你在这个事件中,钱财是干净的。可是谁叫这里面的当事人是你的亲兄弟呢,兄弟之间的事情,外人能说清楚吗。即使你生了一百张嘴,也辨不清。考虑你在我手下做事也做了这么久,你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因此我和县里几个负责此事的领导们,谈到你时说起你在报社兢兢业业,也没有犯过什么大的错误,领导们也都认可这一点。只是这件既然已经捅到上面来,就总得有个交代吧交代----?” 胡自牧脸色苍白的问:“准备作什么处理呢?” 汪立人站起身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方步说:“我们舍车保将,只重点谈你的违纪问题,准备给你个党内警告,记大过,留党察看。” “哦!”胡自牧失神的应了声。 汪立人见状就说:“自牧这已经是很好了,已经是给你一条退路了。”胡自牧强打起精神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领导对我的关心。”汪立人踱回自己的位子重新坐了下说:“不过自牧你的那个印刷厂是不是不要管了,放手吧!让别人去负责你看呢?”胡自牧搭拉着头说:“这样甚好,反正我也腻烦了那些琐事了。”汪立人说:“这件事情预计会以开会的形式通知下来,考虑到为了你日后的工作,决定压缩下影响面,只在你们报社内部开个小会传达了下就行了。至于你嘛,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 胡自牧脸带忧容说:“汪部,我这段时间也为这件事情劳心得够累了,我想向组织告个假,在家休息一段时日。”汪立人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就称病告假半个月吧!这也可以让你避免一下你不想见的人。”胡自牧敏感的问:“汪部既然这事情已经作了了断,那是不是可以让我知道下,谁是这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汪立人沉吟了下说:“报社里书记贾奉贤,编辑李崇道,还有一个莫子琪,不过此人只能算半个,因为开头有他一份,后来他不干了。余下两人也把他不干的始未写了上去,说你是经常以权压人,他怕打击报复就退缩了,以此彰显贾李两人的挺身而出。” 胡自牧听这些人的名字,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他想贾奉贤素来不服他,所以有他一份,他不感到意外。可是李崇道、莫子琪两人又作何解释,尤其是李崇道,他在某种意义上还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心腹,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他一份,真是人心难测。汪立人按着手指头数着说:“自牧啊!你的报社四个编辑两个反水,一个动摇,江山丢了一大半了,你要警醒啊!”胡自牧汗流浃背,心里直道:‘惭愧、惭愧。’ 汪立人又说:“惟今之计你是要装聋作哑,装疯卖傻,要和他们好,好得让他们忘乎所以,尤其是不要让他们清楚你是知道他们干的。”胡自牧闻言肃容,他告诉自己要牢记下这句话,他甚至幸庆自己得了个这么样的警告,一下子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是这么的险恶。他心存感激的对汪立人说:“汪部这次给你老人家添麻烦了。”汪立人哈哈一笑说:“没有什么,只是你以后小心做事就是了。” 胡自牧一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谁也不见。张曼文以为是在生她的气,她就沏了杯好茶,给他端了去。推开书房的门,她就看见胡自牧坐在书桌前,一动也不动象尊雕像一样,也没有看什么书。奇怪的是那落地红绒窗幔,也没有拉开。平时他与是她截然不同的,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只要,要他一走进这里面,他就喜欢拉开窗幔让外面的光线和空气进来。张曼文此时无心去问他这些,只是将茶放在丈夫面前,胡自牧却似跟没有看到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曼文就在他对面坐了下轻声说:“你难道还在生我的气吗?你还怨我瞒着你自作主张吗?”胡自牧将头摇摇把身一侧,面向书柜一偶。张曼文颇感意外,在她的印象中丈夫从没有对自己如此的冷淡过,她原以为儿子的事情,过了几天后。胡自牧又会跟从前一样,不再计较,任她主张。不想这次他却是这么的对自己报了成见,以不理会自己作为抗议。难道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自己真的是伤了他做父亲的尊严。她试探的问:“你、你真的怨我?” 胡自牧背对着她,把手挥挥示意她走开。张曼文见他这一举动,心里更凉。她忍不住的为自己申辩起来:“自牧我不是成心要瞒你,不让你知道。我本身也是不赞成莫桐有早恋这种可怕的倾向,在我初次察觉时,我原以为莫桐的这种早恋是模糊的,是脆弱的。因此我就不打算让你知道了,我以为用限制莫桐与那女孩子见面的机会,隔离开他们一段时间,莫桐的这种幼稚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的终止。谁在知道事不遂人愿,在莫桐向我恳求允许他去和那女孩子见面时,我才意识的严重性和复杂性。因为我们的儿子不仅仅是可怜巴巴的暗恋,中间还掺和他的一个朋友,也同时喜欢上那个女孩。我们的儿子不但要隐忍自己的感情,还要顾虑着朋友的感受。这就让我手足无措了,我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帮助他走出这个情感的误区。我只得用折中的法子,先让他继续去和她见面,这时我更不想让你立即知道这件事情,你们男人处理事情的方式,总显得太过于生硬和强制。我怕会有了恰得其反的效果,再说这个孩子的心是怎么样的柔弱,我一个做母亲的是最清楚的,我怎么舍得再让他受外来的压力敲击。我怕他会因此在感情上留下大大的创伤,这是我所不愿见的…… 胡自牧默默的听着,良久,他长叹了一声说:“人生就是座战场,人以心为城,以口舌为刀剑,以脸带喜怒哀乐为盔甲,以意气为骏马。俄俄然提枪上马,转战四方。有如风吹飞蓬,无所预料。在刀光剑影间,杀人千里不闻其声,不见其血。上者斩杀披靡,厚载而归。中者持枪抱甲,战战栗栗,茫顾四方。下者刀断剑折,马被囚笼,人被杀。” 张曼文见丈夫忽如痴人说梦般,说出这风马牛不相及的怪话。心里不知是所指何意,她问:“你在说什么?”胡自牧缓缓的转过身来,他的脸色让张曼文很吃惊,那是张惨白,惨白的脸,无神而呆滞的眼珠子嵌在脸上。她忙问:“自牧你病了吗?”胡自牧歪着头点燃一根烟,带着重重的鼻息声,将口中的烟气吐得远远的:“以往的我便是上者,厚载而归,载来之物,以养妻育子。有余之,便娇妻惯子。又有余之,则广置藏妻护子,使四面八方风雨不能侵蚀,明里暗里口刀舌剑都御之门外。而今的我是中者,持枪抱甲,凄凄惶惶不知向谁战,不知该如何战,不知战之下场如何。有遭沦落成下者,马被囚笼,人被杀,那时高呼虞姬、虞姬、若奈何,曼文你又该怎么置之。你一个战场上的伤兵、一个逃兵,带着一个口不当刀,舌不能作剑,没有盔甲,没有战骑的儿子,该如何阻挡那黑压压的敌手。那时你们母子那只宜花前月后,水边云里的细腻心思,无限风光,又该到那里去展示,向谁去展示呢。” 胡自牧的话象冰水一样的灌入耳朵里,流进她的血管中。她寒意森森的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儿。她忐忑不安的问:“自牧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胡自牧被烟气呛得咳嗽了起来,他用力的握紧拳头,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在强行抑制住咳嗽后。他沙哑的说:“曼文二十年前的事情又重演了,为了给自经作广告,印东西,我被社里的小人给告了。” “啊!”这个消息对张曼文不吝于是个晴天霹雳,几乎让她昏厥,她坐在椅子上不住的自语:“不、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胡自牧不忍见她这样,就强作笑颜说:“曼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预料得到。”张曼文过惯了平静的生活,她感到自己已经失去对突发事件保持镇静的免疫力。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忽紧,忽慢,跳得毫无节奏,脑子里乱糟糟的,尽是一些极可怕的图象;警车高鸣,胡自牧人带镣铐锒铛入狱。 她艰难的站起身声音发颤问:“自牧这事严重吗?” 胡自牧忙说:“也不是很严重,大不了是纪律处分,再不然无非是免职而已。” “免职----免职了,你做什么?”胡自牧头往背椅上一靠,闭上双目重重的叹息下,一脸的痛苦说:“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怎么都会有个活法的。” “你说是社里的人,究竟是那些人?”张曼文追问。 “是贾奉贤、李崇道和莫子琪。”胡 (: ) 梦里废墟 第 19 部分阅读 “你说是社里的人,究竟是那些人?”张曼文追问。 “是贾奉贤、李崇道和莫子琪。”胡自牧怒目圆睁,恨恨地说:“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那、那你要作什么呢”张曼文一脸的紧张的问。 “自牧你比不要和他们斗了好不好,我害怕,我讨厌那种人斗人,永无休止的斗争。那是何等的残忍啊!我们不如与他们和解,与他们和好。他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尽量的去答应。他们只要能让我们有一份安安稳稳的工作,足以维持我们这个家就行了。” 胡自牧苦笑的说:“曼文你以为象你那样的处世就能太平无事了吗?你难道不晓得政治斗争,历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吗?” “你死----我活”张曼文失神的念着胡自牧的这句话,她突然感到这个字眼好熟,是谁对她曾说过?她恍惚的记忆中忽的闪出一个画面,那是她的父亲光着脚丫,衣衫不整的躺在地板上等着她收尸,而她的弟弟张树君却站在一边冷冷的说;这就是斗争你死我活。啊!这是她最憎恶的画面,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显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的头剧烈的痛疼起来。 胡自牧继续说:“曼文,不管这个字眼是多么的血淋淋,我们都要去面对它,都要去正视它。” 张曼文直感到头快痛裂开,耳边又听得胡自牧说什么血淋淋。便禁不住的叫了一声,两眼一黑,身子就倒了下。胡自牧慌了神,赶忙冲上前抱住妻子,将她挽扶到卧室里。他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名字,却不见她回应。反而听见张曼文在昏迷中不断的叫唤:“爸爸、爸爸……”语气很是凄惶,过了会儿又听她急促的叫道:“走开、走开、你走开,我们到死都不相见。”一会儿又听她说:“树君是谁用石头换了你的心,你怎么那么的无情。” 胡自牧在心里直埋怨自己,不该让妻子知道这件事情,现在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正自艾自怨的当口,昭儿进来了。胡自牧见了忙说:“昭儿你来得正好,你婶娘又犯病了,一直在说糊话,你看怎么办是好。”他情急之下只好向昭儿求助。 昭儿看了看躺在上的张曼文说:“婶娘该不会是着凉,发高烧了吧!我去拿条湿毛巾敷上她的额头上,或许会好些。”胡自牧心里是有苦难言,昭儿一会儿就弄来湿毛巾放在张曼文的额头上,果然见了效,张曼文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不再乱说话了。胡自牧也放了一大半的心,他嘱咐了昭儿在旁边照应,自己就头重脚轻的离开了卧室,他也想找个静静的地方休息一下。太累了,他感到自己实在是太累了,四肢都要散架似的,他猫进书房,倒头就趴在桌子上睡去了。 十六 暗隐忍修鬼谷术 炎凉百态羞世人 莫桐不见父亲下午来报社,心里就合计起来,等下班了溜到崔卫回那里坐坐。平时老跟着父亲屁股后面上下班,绷着一付神经如芒在背般的不舒坦。一下班,他就飞奔到崔卫回的店里。崔卫回乐颠乐颠的端了两杯饮料,两人坐了下。崔卫回说:“前两天宣慧从她妈的书店里,拿了几本修车的书给阿风,阿风那个傻瓜就抱着那几本书跑到我这里来炫耀,说什么这书他是舍不得翻动的,他要看的话也要重新花钱去买。他要把宣慧送他的这几本书,崭崭新新保存好,以后看不见宣慧的时候,就去看看她送的几本书,你说这是不是傻话、呆话。” 莫桐听了笑出声说:“难得他也懂得珍惜和保存情意了。” 崔卫回就说:“什么的鸟情意,如果这偷偷摸摸的送几本书,都要珍惜的话,那还倒不如让她妈妈发现了,再狠狠的揍她一顿,责她个女生外向的罪过。到时那几本罪魁祸首的书,不就是更加弥足珍贵了,价值连城了吗?恐怕阿风还要藏入金盒中,供放在神案上,日日焚香顶礼膜拜。”他边说边作出磕头做戢的模样来。 莫桐说:“这种事情也亏你想得出来,我以后再也不敢将你视为‘短于情’之辈了。” 崔卫回忙摇手说:“你最好还是把我视为短于情之辈吧!我这人天生的情商,就没有你们这些人丰富,所以到现在也不对异性来电。” 莫桐说:“现在没有来到了,到来的时候,保证把你电得死去活来。” 崔卫回说:“算了吧!我这人浑身都是绝缘体,电打雷劈都没有用……” 两人一边一边喝着饮料,莫桐瞄了瞄店里的钟,见时间也不早了,就起身要告辞回家。崔卫回还意犹未尽,他拉着莫桐不让他走,莫桐摇摇手扭头就走。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想因为晚回家被责,搞坏心情。他走进家门发觉大厅里空空的没有一人,他心里暗暗叫苦;该不是家里人都用过餐了。他蹑手蹑脚的上了楼,经过父母的房间时,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仔细一听,却是母亲的声音,只听得里面:“自牧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不希望听到这些令人恐怖,令人作呕的事情。我多么的希望这些事情,能远离我们的生活。因此从你在报社任社长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希望你能离开这个火炉,当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无所谓的升迁,也就无所谓的贬黜,就这样平平淡淡过我们的生活。如果真是这样,自经也就不求你帮他做那些事情……” 莫桐正听着忽感到背后有人拉扯,他回身一看见是昭儿。昭儿招招手示意他下楼去,莫桐就跟着她下了楼。昭儿说:“你妈妈又病了,你爸的心情也不好,他们都不想吃饭我就等你了。”莫桐问:“怎么会呢?我早上见我妈时,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生起病来。”昭儿说:“你奇怪,我还奇怪着呢。我到你家这么久,老见你妈忽然今儿病了,忽然明儿又好了,又不见得她打针吃药的。总是莫名其妙的病了,莫名其妙的好了,你说你妈妈到底是生了哪门子的怪病。” 莫桐说:“我妈到底是生什么病,我也不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妈就是这个样子了。听我妈说,是因为生我时受了风寒,落下的病根子,也没有什么良药可以把它治断。” 昭儿说:“原来还是因为你这个宝贝儿子啊!”说着她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样东西来,莫桐一瞧却是双毛手套。昭儿说:“这是我织的,现在天冷了,你在办公室里写字会手冷,戴上它就可以让手暖和了许多。喏,你看这手套上的十个手指的地方都织短了半寸,这样你的手指头,qǐζǔü就可以露了出来。一点儿也不碍着你写字或做别的事情。” 莫桐试戴了下刚好,大小尺寸合适。他想起了刚才在崔卫回说的那句俏皮话,就脱口说:“昭儿你对我这么好,将来我一定要将你的手套藏在金盒里,供在神案上,日省三遍方,可表我的感激之情。” 昭儿听了心里很高兴:“你说可都是真的吗?” 莫桐点点头,那话虽是他即兴借用。但他内心也却是觉得那话,能十二分的传达他的真情实意。昭儿略思了下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得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许含糊,不许滑头。” 莫桐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也正色说:“你问吧!莫说是一个问题,就是十个问题,我也不会哄你。”莫桐如此的回答,倒让昭儿有些踌躇起来,她磨蹭了老半天才说:“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把我称作什么新不新娘的。” 莫桐未曾料到昭儿竟会提出这么个问题来,昭儿抬眼偷望了下有些象呆头鹅一样的莫桐,脸颊就不由自主的泛起红晕来。“这、这----”莫桐口吃起来,他想起自己确实举止怪异的叫昭儿作过新娘,这都怪那个扰人心神的梦。昭儿对此有嗔怪,也怨不得她,换作谁都会莫名其妙。包括自己有时也会纳闷,为何老把昭儿当成梦里的新娘,是因为她们相象?莫桐仔细的又看下昭儿,他发现现在的昭儿又不神似梦中的她,可是为什么当自己那种奇怪的感觉上来时,就会将昭儿,看成是那个穿着红嫁衣的新娘呢。他润了润发干的口唇,斟字酌句的说:“因为你----昭儿你知道你很像我梦中的一个人。恩----是的,那是个穿着件红衣服的新娘子----” 昭儿一听这话,心就蹦蹦乱跳起来。她连忙制止说:“行了,你不要再讲了。”莫桐见她如此,惟恐她不相信自己讲的是真的,就急了说:“是真的,昭儿你相信我。”昭儿嫣然一笑柔声说:“你不要这么急欲分辨,其实我的心里早就信了,你早就信了你了。” 胡自牧几番营走,终于从汪立人那里得知了自己确切的着落;那是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过。汪立人又约胡自牧细谈,要他放弃报社所属那个印刷厂的监管权。胡自牧深知这是大棒轻捶的道理,对于这样的结局,他也有种不幸中万幸的庆幸之感。至于印刷厂的权益谁拿去,他也不在乎,反正是一份战利品自然就由战胜者去瓜分了。他休了几天病假,以避开文件下达时的尴尬。 这日,莫桐一回来就被昭儿叫住说:“莫桐,你爸爸在书房叫你过去下。”莫桐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昭儿,我爸叫我有什么事情吗?”昭儿摇头说:“我怎么会知道的呢,你上去不就清楚了嘛。”莫桐又问:“我爸说话时的口气是怎么样的?是跟平常一样,还是有点生硬?”昭儿用手指戳了下莫桐的额角说:“你呀!这么的怕你的爸爸干嘛,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去见他,倒不必一副大限将至的恐慌。” 莫桐被昭儿这么一说,只好硬着头皮上楼去。他走到书房前伸手敲了下门,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进来”。莫桐推门而入,胡自牧见莫桐进来,便招呼说:“来、来、你到这儿坐下。”莫桐侧着身子,屁股挨着椅边坐下问:“爸爸,你有事情吗?” 胡自牧漫不经心的翻着手里的书说:“也没有什么事情,我这儿看书也看闷了,就想找你来聊聊。” “哦----!”莫桐轻喏了声,他委实有点不相信父亲会破天荒的邀他聊天谈心。 胡自牧略微停顿下说:“莫桐你进报社有多久了。” “有将近四个月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觉就四个月了,你在报社呆得习惯吗?” “还习惯。” 胡自牧见儿子这么回答,他兀自笑了笑说:“你在报社那么久了,你觉得在编辑室跟谁处得最好,和谁最亲近,还有对其他的人的印象怎么样?” 莫桐不清楚父亲干吗要问他这些,他想了下说:“编辑室里的人都对我蛮好,韩老伯虽不爱多说话,但为谦和。李叔叔总是一副热心肠,贾叔叔是个严肃的人,对谁是一本正经的。莫老伯话多,为人喜欢叨叨碎碎的讲个不停……” 胡自牧边听,边不住用手揉着眉间。他等莫桐讲完才开口说:“莫桐你到窗边去看看外面庭院里有些什么?”莫桐就起身移步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回头对父亲说:“爸爸院里没有什么啊?”胡自牧摇摇头说:“不对!院子里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我不用看都知道,那院里最起码有阳光、空气、梧桐树、花圃、灌木丛,你再看看还有什么再跟我说。” 莫桐听到父亲话未最后一句,甚是严厉。他忙缩回头重新打量起他十分熟悉的庭院,心里却不住的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刚才跟父亲聊天时出了什么差错,何以父亲竟会要他看庭院,干这么无聊的事情,这可不是父亲的风格。他不住的东想西想,口中却不敢含糊;“有葡萄藤架、石桌、鹅卵石铺的小道、白色的院墙……”渐渐的他连那院子上空,有几朵云彩都报了出来。他感到确实是再也没有什么了,就说:“爸爸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胡自牧重重的合上书放在一旁。把莫桐招呼回位子坐下说:“莫桐爸爸让你看那些物体的目的。并不是说那些物体就真的那么值得看。爸爸只是想让你明白,除了那些物体外还有一样东西是你看不见的,那就是你自己的本身。可见眼睛有时也会欺骗人,它骗人是在于它的局限性,它是看得见它眼前的一切,但它却看不清自己眼睛上的睫毛。我这样讲你明白吗?” 莫桐被父亲一番说得七荤八素,胡自牧又说:“莫桐你换个角度来看,你在这里听得见爸爸的声音,除了这声音外这屋内一切会响动的东西你都听得见,但你听得到爸爸的心声吗?” 莫桐的确不清楚父亲的话,究竟要表达什么真实的东西。胡自牧说:“其实爸爸的心声,就是要告诉你为人处世的真谛;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因为那只不过是个幻象。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所听的一切,因为那也只不过是场幻觉。那么你要相信什么,你要相信你自己,只有自己是最真实的,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欺骗自己。至于对别人则只需冷静的观其行,听其言。”接着他又说:“莫桐你知道‘人’字是怎么写的吗?”他边说边比画:“这一撇一捺两个笔画,按良好的主观愿望去解释,就是互相掺扶的意思。其实更深层的就是这种掺扶,就是互相借力,你借我一把力,我借你一把力,相互扶持。确保双方能立足于世上,不会跌倒爬不起来。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现实,对于你借不上力的人,你大可弃之,反之你如果于对方无用,对方也是如此的对待你。对于双方都借得上力的人来说,无论你们两人之间是多么的彼此厌恶,都不会因此互相抛弃,因为这是生存之道。” 莫桐象一只小鱼般轻微的合动着嘴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父亲,他只是一个劲的点点头。父亲的话太深邃了,不是他可以马上消化得了。胡自牧压低声调说:“爸爸可能这段时间都不去上班了,爸爸请假休息一是为了陪下你妈妈,二爸爸也觉得真的是很累。所以你以后在报社要多机灵,该严肃时就当严肃,该轻松时就轻松。你是个毛孩子,有时说俏皮话,就算是不雅,也不会有人嗔怪,反而会活跃周边人的气氛。不要老是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虽然不会出什么差错,但也会让自己不合群体你知道吗?” 莫桐应道:“我晓得了。” 胡自牧觉得这次和儿子聊得也够多了,这番良苦用心,他很希望儿子能体会进去,于是他就将莫桐打发了出去。 编辑室里,韩有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费神的理着眼前一堆文件。口中念叨着:“奇怪。这段时间怎么不见那小荷投稿来着了。” 莫子琪应他:“我还说你这人奇怪呢,人家投不投稿关你什么事,瞧你那副热心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小荷是你的什么人呢。”韩有为没有理会他,只是说:“莫不是这阵子他出门去了吗?”这时,庄老站在门外的走道上,向莫子琪招呼说:“老莫头,老莫头,你出来下。”莫子琪就出去了。 编辑室里,贾奉贤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外面去了,只剩空位子一个留下在那里。莫桐方才一直紧绷着耳朵听韩有为和莫子琪的对话,此刻编辑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又听到韩有为说:“投稿毫无节奏,这不象是爱好文学的人所为。”他就应道:“诗要有感而发,才能做得出来。如果硬是死板板的去爬格子,求数量,恐怕也出不了大作。” 韩有为‘噫’了声,目光投向莫桐问:“这话怎么讲?” 莫桐见此时也无旁人,便少了些许拘束。清声说:“写诗需要灵感,而灵感却又是虚无缥缈得很,它来得突然,去得迅忽,毫无征兆。惟有诗者自己能在电闪石光的瞬间捉住它,领悟它,提炼它。极其无意间,便可得到惊天地泣贵神的佳作佳句。如果诗者毫无灵感,脑子里糟蒙蒙的一片,却要强求他的产量。那么固然他可以做到,他可以运用他所娴熟的文法技巧,堆切一些华丽的辞藻,排仗工整些,就可以完成一篇文章,但那是庸文而已。” 韩有为好象是刚认识莫桐一般,将他浑身上下重新的打量了又打量:“那怎么样才能产生灵感?” 莫桐这时已将自己全心身的整合进小荷的角色中去了,他沉湎在这个角色的感觉里:“或是极厄的环境中,或是极畅意的境界中,总之它需要在两个极端的颠峰中摇摆。” 韩有为半信半疑:“真的是这样吗?你可以说说看有什么例子可以论证。” 莫桐说:“比如说两个最典型的人。一个是李白终生都在写快诗。一个是杜甫终生都在写忧诗。原因是一个人大部分活在畅意的心境中,一个人大部分活在厄劣磨难的心境里。中间还有一个例子,就是南朝的江淹早年仕途不顺,却能妙笔生花。后来仕途顺坦了,锦衣玉食了,却反而江郎才尽……”两个人,一老一少,津津有味的彼此一问一答。 那边会议室里却围坐着三个人,依次是贾奉贤、庄老、莫子琪他们如捧珍宝似的看着一份通知书。良久,贾奉贤说了句:“还是有点大板子重重拿起,轻轻落落下的味道。”庄老则说:“虽说如此,但也至少让胡自牧灰头土脸的了。”莫子琪讪笑着搭腔说:“这次、这次我们的心血也总算没有白费。” ‘哼’贾奉贤鼻子里哼了声:“你还说呢,老莫当初你是怎么打退堂鼓,搞得我差点灰心了,还好庄老敢站出来支一块天。”莫子琪涎着老脸说:“我……我……这人就是胆子小了点嘛。”说着他不由得从心底里恼起韩有为来,要不是他当初故作聪明的话,今天自己那会受到贾奉贤的奚落。庄老说:“这份通知还是很顾全胡自牧的脸面,就是让咱们办公室里面几个人知道。” 贾奉贤才不管这些,他在乎他终于可以掌控印刷厂了。这样他的副社长才当得名副其实,一下子他握住了一百来号人的饭碗,他感到有点君临天下的优越感。他清咳了下嗓子说:“算了、算了、杀人也只不过头点地,胡自牧也晓得识趣,懂得自己请假回避,这下也省得大家见面都尴尬。”莫子琪觉得应有所表现下就说:“虽说是种缺席的审判,但他的儿子还在这里,我们还是可以制造些舆论,让他的儿子带回家转告给他,给他一个威慑,他以后也不敢怎么打击报复我们了。” 贾奉贤心里很是鄙夷,莫子琪这个主意。但他也懒得说出,反正多一个站在自己这边摇旗呐喊,总是好的。三人志得意满的回到编辑室,莫子琪扬扬手中的通知书对韩有为说:“老韩头,你看一样新鲜的东西。”韩有为信手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将这份通知压在桌上说:“原来如此。”莫子琪干笑下说:“这事情嘛,也怨不得别的什么,总之是自己的不对嘛。”庄老白了他一眼说:“你讲那个干嘛,真是的。” 莫桐见他们说话神色蹊跷,就不由得多往韩有为的桌上看了几眼,莫子琪看见了就问:“莫桐你爸爸请假是生病了吗?”莫桐如实的回答说:“我爸爸说他累了,很想休息一段时间。”莫子琪哦、哦、连声,莫桐就问:“莫伯伯你有什么事情吗?”莫子琪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就是一份通知书嘛。”说着他的头朝那桌子一歪,莫桐会过意就走过去拿起一看,他怔住了,只见通知书上竟是什么警告,什么处分的。被处分的人赫然是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呢。莫桐心惊肉跳的拿着那份通知,他抬起眼神向编辑室里的众人咨询,却只见一道道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注视着自己,而且这些目光都是火辣辣的。等他的眼神与那些眼光正对时,那些火辣的眼光又都忽啦的一下子消散了。 这时韩有为说:“莫桐没事的,这不关你小孩子的事情,而且你爸爸可能已经知道了。”韩有为的话提醒了还在发愣的莫桐,他退步回到自己的位子里,他偷偷的用眼角瞥了下众人,他发现此时大家全都低着头一声不吭,除了偶尔的翻书写字声外,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寂静,静得有点可怕。他乱哄哄的心中只折射出一点意识,原来父亲受了处分;这可是一件大事情,是件严重的事情,不知道父亲是否确切知晓。刚才韩有为说的‘可能’也是推测的说法,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想起平时父亲总是要他留心报社里的人和事,可是他睁大眼睛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形来。现在可好,终于让他给摊上了这么一件大事情。他极想立刻就奔回家,向父亲汇报这件事情,可是这件事偏偏又是件坏事情。他不安烦躁的等着时间的过去,可是今天的大挂钟似乎是在有意的捉弄他,象哑了似的迟迟没有响起下班的钟声,他攥紧手中的笔,暗中估摸着大挂钟的指针转动的速度,口中默数着一下二下三下…… 终于熬到下班,莫桐一路小跑回到家里。看见父亲在看报纸,母亲在一边织毛衣。他掏出那通知,很急促的说:“爸爸今天社里发了一份关于你的通知。”胡自牧眉头一跳,他敏锐的意识到是什么,他接过那通知看都不看藏在口袋里说:“莫桐社里的事,你不要理会太多,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出差错就行了。”莫桐有些意外,父亲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本来他还以为父亲就算是不发怒,也会板着脸的。看来是自己庸人自扰了,他这么一想整个人就象卸了下重担般的轻松起来。 他问:“妈妈昭儿呢?”张曼文告诉他,昭儿在房间里看书。莫桐临走时发现母亲的眼睛红红的,这不由让他心生疑云,但他还是赶紧走了事,方才在报社自我折腾的恶感还不时的掠上心头,他不想再惹上大人们的是非了,那不干他的事情。于是他到了昭儿的屋里,看见她捧着本书,微蹙着眉,浑然忘我的在看。莫桐开口问:“你在看什么书?”昭儿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她放下书本说:“你进来非得象是个鬼一样吗?”莫桐说:“我哪象鬼了,分明是你这个小傻瓜,捧这本天书看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出了窍。” 昭儿笑了说:“我那是在看天书,我是在你给我的高中教科书。”莫桐问:“你没事看这个劳什子的破书干吗?”昭儿说:“什么叫破书,这里里面可都是有用的知识,我这时花点时间读它,到时候我有机会再读书了,就可以省不少精力。”莫桐紧挨着她坐下,昭儿说:“方才我在看韩愈的《师说》,那里的文言文的虚词,看得我头脑都发涨,还是理会不了它的意思。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可以给我解疑释惑。” 莫桐说:“我可不敢保证懂,你先说几段我听听” 昭儿诵读:“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其出人也远矣,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乎。这三句里面的三个‘其’字理解为白话,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莫桐略想了下说:“这‘其’字是人称代词,可以在文中作主语、作定语、亦可作宾语,你所说的第一句中的‘其’字应是主语,可译为‘他’。第二句也作主语,但要依着文意译为‘他们’。第三句第一个‘其’字是作宾语,译为‘他们’。第二个‘其’字是定语,译为‘他们的’。” 昭儿经他这一讲解,心中豁然明白。她开心的说:“谁讲你不会读书,就看你解释古文就解释得这么的精辟嘛。” 不知道为什么,昭儿的夸奖就象是一只毛毛虫爬过莫桐的心头,让他很不舒坦。他拂袖站起,几乎是用恶狠狠的口气说:“抱歉我就是不会读书。”昭儿见他这副模样就说:“你学业不好,大可不必烦心。你可以继续学啊,哪一方面不好就补习哪一方面。”莫桐很讨厌这个话题,不想昭儿却老是缠在这个话题上。他说:“读那么多书干吗?又不能当饭吃。”昭儿说:“怎么会没有用,现在是讲知识的年代,你多读了书就多长了见识,以后你想做什么事业,都会受用不尽。” 莫桐冷笑说:“原来你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你不免功利心太重了吧!” 昭儿说:“就算不为这些,可多读书又有什么坏处呢。” 莫桐把脚一跺气鼓鼓的说:“我就是不喜欢读书,我就是讨厌读书,什么狗屁的教科书都是为那些有心树人者钦定的八股文。他们早就给他们选的文章定好了性质,定好了主题,定好了思想,容不得你有半点的异议。还有什么数学无非就是一、二、三?干嘛要好端端的分出个有理数和无理数,那无理数外还有什么鸟的正无理,鸟负无理。还有什么有限小数,无限小数。我的脑袋瓜子一碰上这些就要爆炸,一个数不就是一个数吗?为什么要把它们劈成七零八散。”莫桐歇斯底的发了一通谬论,也没有了好心情。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副粉红色的玛瑙珠串,这是他特地从街上买回来送昭儿,回谢她给他织手套。他把那珠串一抛扔在昭儿面前的书本上,然后无精打采的对她说句:“送你的。” 昭儿眼圈一红,拿起那珠串就往门外丢去:“谁要你送这个破东西,你就是送我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我知道你是在外面受了气,所以就故意的跑来找人家出气,然后再假惺惺的送个破玩意。你要当呆霸王、耍威风,就到别人面前去耍,那才是大男子、真英雄。” 莫桐见昭儿生他的气了,就说:“你这是何苦来呢,我是真心实意的送你东西。我何曾有那意思拿你出气了,我若有就叫我天打五雷轰,出门被车撞死,在家生病病死……”他拾回玛瑙珠串,对昭儿指天咒地表白自己。昭儿一滴泪珠儿挂在眼眶里,低头生闷气。莫桐将珠串轻轻的放在她的面前说:“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妩媚的娇羞。” 昭儿‘哼’了声:“是谁在说这狗屁话。”她话一出口,就觉得带了脏字有些不雅,自顾自的脸红起来。莫桐忙调侃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个叫徐志摩的人讲的。”昭儿指着那珠串说:“你还是把这个东西拿回去,我无功不受禄,消受不起。”莫桐说:“怎么会无功呢,你不是给我织了双手套吗?这叫礼尚往来。”昭儿不作声了,莫桐就拿着那珠串硬给她戴在她的手腕上,整个人象糖似的粘着她。昭儿佯愠说:“真讨厌象只耗子似的围在人家身边打转。”她连拉带轰的把莫桐赶了出去,关上门自己一个人细细的玩赏起那珠串来,方才的不愉全都烟消云散。 胡自牧在家闲置两三天后,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一下子要让他无所适事的呆在家里,他感到自己象个行尸走肉般的空虚。而且在他心里也暗暗的在想,若真的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倒会给他的那些对手一个错觉,以为自己真的被一击就倒,躲在家里萎靡不振,让他们暗中取笑了。他越是这般的想,就越是在家里坐不住。这天,他终于决定提前到报社去上班,走刚走到院子时就迎面撞见胡自经。他问:“你怎么来了?” 原来胡自经从小道消息得知兄长出事了,就急急忙忙的跑来探问。胡自牧一声长叹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胡自经听兄长如是说,就不由失声说:“难道真有这回事情?”胡自牧打消了去上班的念头,把兄弟请到客厅里坐下。胡自牧说:“自经既然你来了,我们兄弟两就好好的聊聊。你不知道啊!我这几天是闷了一肚子的苦水,都不知道该向谁吐的好。” 他就把这事情原委说给胡自经听,胡自经听了脸红脸绿的,他尴尬的是竟然会是他牵连了兄长,而且还是主因。他不无愧疚的说:“大哥真的对不起,想不到我会连累你那么的深。早知道会这样,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来求你办那些事情的。”胡自牧望着深深自责的兄弟就宽慰他:“你别这么说了,我们是亲兄弟,分得那么仔细干嘛,再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贾奉贤那伙人暗中谋划我,已经很久了,就算没有你的那回事情,他们迟早都会咬我。我只怪自己平日里做事不精细,没有早点看出他们的狼子野心来。” 胡自经说:“大哥要说贾奉贤他不服你,他有野心,我是知道的。可是莫子琪、李崇道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又凑什么热闹呢。而且李崇道平日来不是一直对你很尊敬,与你走得很近的吗?”胡自牧一提到这两个人就上火,他说:“这也正是我最引以为恨的地方,贾奉贤我倒不恨他,反而有点敬他,因为他始终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对立面上。而李崇道我平素一点都没有亏待他,而他却头生反骨,暗地里捅我一刀。莫子琪这个人没有骨气没有廉耻,是个我瞧不起的人,有没有他的一份,我都不在乎。” 胡自经问:“那事以至此,你准备怎么办?” 胡自牧说:“我先不动声色佯装是不知道他们所为,然后再静静的冷眼旁观他们有什么把戏可耍。” 胡自经点点头说:“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目前也只好如此了。”两人正聊着张曼文就出来了,向他打招呼说:“自经你什么时候来的?”胡自经说:“我刚来一会,嫂子你身子还好吧!”张曼文应道:“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胡自牧见妻子来了,就不和兄弟谈那码子事情。张曼文瞧见胡自牧身边放着上班用的公文包,就问:“你在家里还拎着那包干吗?”胡自牧说:“我刚才想去报社走走看看,可是自经来了,我就没有去了。” 张曼文说:“你不是请了七天的假吗?”胡自牧说:“闲不住就想走动一下。”张曼文说:“你就喜欢过那种营营碌碌的日子,歇一歇就不行吗?”胡自经说:“嫂子,我哥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你若是要他在家里,他是会闷出病来的。”胡自牧不想跟妻子闲扯这些,他说:“今天我就不去了,自经你是难得来的,就不要走了,留在这里吃顿饭,算是陪陪我吧!”他拉起兄弟的手往外边走边说:“我们俩到菜市场去看看买些什么菜?”胡自经知道兄长的真意,是要找个好说话的去处,当下也不推辞就一起出门去了。 韩有为自那天与莫桐谈了写诗的观点后,很是欣赏他的那些新颖独特的见解。今儿见手中有了空闲,就问莫桐:“你那边的事忙吗?”莫桐冲他一笑说:“也不忙就一点儿的活。”韩有为就把椅子往他那里靠近说:“那我们聊聊天。”莫桐说:“我嘴巴笨聊不来。”韩有为说:“那会你平时是不太爱说话,如果真的打开了话匣子,也能说得有条有理。比如你那天说写诗、写文章要有灵感,就说得很好嘛。”莫桐眼睛溜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的人,说实话如果此时还是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其他的人,他是很乐意跟韩有为继续谈这个话题。可是现在有众人环伺在旁,他就觉得说不出口。 他说:“我也是外边听来的,所以就随便瞎讲了。”韩有为那里知道他的心思,,他还想再鼓动莫桐就被莫子琪给制止了。他说:“哎----哎----老韩你也太无聊了吧!好好的去问他一个毛头小子,什么诗什么灵感啊!也不想想他一个高中生懂不懂得这么多,是不是有点问道于盲之嫌了。”莫桐一听这话分明是瞧他不起的意思,心底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韩有为说:“老莫你这个老笔杆子,对于这个旧话题,不知道有什么更高明的见解。”莫子琪撇撇嘴说:“老生唱老调,个中体会只有自己知道。”韩有为说:“也是这个理,写作的灵感嘛,毕竟只有自己才能品味得到,旁人是无论如何也都不能给予什么好心的启发。”庄老接话说:“还是老莫行,寥寥数语便解决了一个极难阐述的学术问题。”贾奉贤在一边干笑说:“两位的糖衣炮弹可以休矣,还是正经事要紧。”莫子琪说:“不就是一篇杂文吗?我早就写好草稿了。” 他把韩有为和庄老叫了过来,对他们说:“你们看看就什么不是之处,现在就改改正,再上期排档。”庄老俯身看着那文稿念道:“废墨杂谈论-----《根文化的衍生和发展》。”庄老一念出这文章的名称,就连连称奇他接着就看正文;前日我与众友出游古城一处名胜风景,尽兴之余,也感双脚酸累走不动路。一友人忽然发现路前方有一棵大榕树,树叶遮天蔽日,是个休息的好地方。众人就走了那树下,三三两两的对坐了下。一时有风拂来,则不胜欢欣。我不禁问不知道是什么人种下了这个棵树,遗惠路人,其功德胜似造了座长亭于此供游人休息。 一友人就说,看这树根系发达大概有了不少年头了。我摸了身下的老树根也说,有如此粗大的树根,得以吸取大地的精华,怪不得可以独占一方天地,使我们可以趋赴在它的树荫下。另一友人说,奇Qīsūu。сom书荫福、荫福、莫非就是取意于此吗?众人皆笑过后。 我细思他的这句话,默默然悟出一个道理,如果世间有权势的人,也象这棵老榕树一样的话,那么那些牵丝攀藤的关系,不就是像他的根系吗?而那些没有权势的老百姓象是根系下面的泥土,任劳任怨的付出,却让那些带有裙带关系的人榨取养分。 或者更深点的说,不把榕树比作人而是比作一个制度,那么封建时代国家的延续,是以生殖系统来维持。可是时代进化到今天,生殖系统是否就终止了呢?我认为在大的层面上是早就终止了,那么在小的层面上,在社会的各个底层是否也消失了呢。我认为是没有,这种无形的根文化还存在,有父亲当官,有儿子就会享其荫福……。 庄老看完,莫子琪就急忙问他怎么样。庄老搔搔头皮应他:“我说什么呢,我说不上来,你老人家写的东西,自己觉得满意就行。”韩有为只是礼貌的报之一笑,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翌日,胡自牧果真的来上班了,贾奉贤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与他打打招呼,况且上面以指定他去接管印刷厂,就必定有许多业务上的事情要与胡自牧沟通和交接。 于是,他到胡自牧的办公室里问:“自牧你近来还好吧!” 胡自牧请他坐了下,随手斟了杯茶给他:“本来也没有大病,只是自己懒了,想休息休息几天。”贾奉贤说:“工作嘛,就要劳逸结合,累了就休息,休息过后才有精神工作。”胡自牧哈哈一笑说:“不错、不错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贾奉贤场面的话说了一圈,不见胡自牧有什么动静,就干脆挑白了说:“自牧这次你出了点小事,上面就要我担那印刷厂那烂担子,这可真叫我烦心不少。” 胡自牧说:“奉贤啊!有句话叫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知其责。对这种感触我可是深有体会,这烂担子能卸一半给你,对我来说也是减负、减负。对你可就烦心点了,但你可绝不能因此推辞掉,这也算是帮助一下我啊!”贾奉贤哼哼哈哈打了几路花枪,胡自牧就将有关印刷厂的资料,拿给贾奉贤交接了番。 庄老见贾奉贤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就问了一句:“奉贤你手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啊?”贾奉贤应道:“是印刷厂的资料,我刚刚跟胡自牧交接过来。”庄老眼珠子盯他的资料,心里就打起鼓来,他没有料到胡自牧这次竟然没有被彻底打倒,仅仅是负了点伤而已。他原以为胡自牧倒了,贾奉贤扶正了,他自然而然也就攀龙附凤的升为副社长,所以才会在这次倒胡事件中如此的卖力。不想却是白当了一回贾奉贤的马前卒,替他火中取了一回栗。 他回到位子里,细想既然胡自牧还是在当社长,那么他要整人的权利还是有的,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他摸摸自己口袋里发现只有二百来块,要去买一份慰问品显然是不够。他起身问莫子琪:“老莫你身上带钱了吗?”莫子琪说:“你要多少?”庄老不耐烦的说:“你有多少。”莫子琪看看自己的钱袋说:“只有五百来块。”庄老不由分说就将他五百块全都要了来,他跑到街上买了条好烟,庄老觉得这样拎回去太显眼了,就又买了份报纸包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