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的星星》 绽放的星星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枫林醉 正文 第一章 少年情怀 第一章少年情怀 在项毅的记忆中,这个城市是很难得有这样晴朗的夜晚的。 夜,令白日喧嚣的街道变得静谧而空旷起来,也让那些花花草草尽情地把自身的香气散发出来,再经那微微的、暖暖的风一渲染开去,春天的气息就更加的浓烈如酒了。尤其是那夜空,一如丝绒般纯粹的深蓝色上,竟然有一点又一点的星星在闪烁着,而不像平时那般黑气沉沉地令人感到压抑。 就在这样的夜晚里,项毅独自走在这空荡荡的街道上,想怎么走就可以怎么走,一点也不用像往常那样要顾忌车辆啊、行人啊、警察啊……此时此刻,这街道、这夜晚仿佛只是他一个人的私有财产似的,他是完全可以恣意妄为的。或许,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想法,又或许是体内酒精的作用,他就有些孩子气地开始在人行道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跳来跳去的,那个稳重内敛的项毅已经荡然无存了。但即便是这样,项毅心里还是体会不到什么自由的感觉,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馨和惬意感,他心里除了旧有的疲惫、倦怠之外,更多了几分沮丧。近年来,他的心境大多是被这种情绪所笼罩着,而在今天晚上,这样的感受尤为强烈了,甚至到了一种即将要爆发的地步。 项毅知道,这都是刚才那场同学会惹的祸。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故,这些年很是流行同学会、同乡会之类的玩意儿,虽然那些文人、学者们把这样的现象称为是“怀旧情结”,都是一副非常欣赏,非常赞同的态度。但项毅对此却是很不以为然的,他总觉得那种人为地把那些几年、乃至几十年没有联系的旧识故交通过七拐八弯的曲折渠道挖了出来,又颇费周章地聚到了一起来的做法很是别扭,然后就在觥筹交错之间应酬一番,把各自最为光鲜的一面展现出来给人家评判、去羡慕,而窝囊的一面则讳莫如深。那简直就是很虚伪嘛!这样所谓的同学会不仅是很破坏了旧日的印象不说,也谈不上多少情谊可言,还被涂抹上了一层浓重的功利色彩,真的让项毅感觉很是不舒服。所以,他在参加了几次这样的聚会之后,就对于什么同学会采取了能避就避,能推就推的态度了。可是,这一次的同学会却是项毅自己主动来参加的。 因为,这次的主办者是颜立国,而参加的同学中还有———林晓露。 颜立国是项毅从小就玩到大的铁哥们。他们的父母就是中学时代的同学,后来插队又在同一个边远山区,并且都是在那里敲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又几乎是同时回城、同时结婚、同时有了小孩……虽然,交情也不是很好,但是,因为了他们有那么多的“同时”,也就有了一种特殊的、割不断的情愫,总是时不时地有着来往的。这样的感情倒延续到了他们的下一代身上,得到了更进一步地发展。所以,项毅虽然是直到了高中才与颜立国成为同班同学的,但他们的友情却是开始于穿开裆裤的年月。如果要说到“朋友”这个词儿的话,项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颜立国无疑了。尽管,项毅后来又认识了N个朋友,但颜立国始终是他心目中的第一。他们之间是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那感情就真的是犹如亲兄弟一般。 而林晓露呢,亦曾经是项毅心中的第一,甚至是唯一。但是,那又是另一种情形了。项毅和林晓露的缘分之深是与颜立国的完全不相上下的。不同的只是,两个人的性别迥异罢了。除了大学,林晓露就一直是项毅的同学。说穿了,这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年龄又是相仿的,顺理成章地就该在同一个幼儿园、小学、中学读书了,至于他们总能分在同一个班上,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项毅和其他的几个老同学也是如此的情况的。在有十几年的时间里,项毅是一点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巧合的,自然也没有怎么注意到林晓露这个人,在初中三年级以前他唯一感兴趣的东西只有篮球,班上那些女生到底都长得什么样儿、谁又是谁,他都不是分得很清楚的,同学兼邻居的林晓露也不过是一个名字及模糊的影子而已。 可是,项毅这种对于异性的懵懂却在刚读初三的一个下午结束了。具体的日子项毅记不清楚了,但林晓露在阳光里那个恬静的微笑却特别清晰、特别悦目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从此就挥之不去了。那天放学后他们班和隔壁班有一场篮球赛,项毅作为主力队员从头至尾都在场上驰骋,他奋力地拼杀着,尽情地发挥着,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一种男子汉的雄心壮志的满足感之中。终于,那场比赛以他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决定了胜负。项毅就成为了同学们眼中当之无愧的英雄,尤其是女生们,对他的崇拜在那一刻达到了极至。她们近乎狂热地叫着他的名字、向他投来爱慕的目光、围着他唧唧喳喳……对于这些,项毅只是觉得很麻烦,他一言不发地摆脱了那些女生想去教室里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刚走到走廊上,他就看见了林晓露,她静静地站在那儿,一看到他就递上了一条大毛巾和一杯水,然后,她静静地微笑着说了一句:“快擦擦汗吧!”。本来,林晓露是班上的生活委员,做这些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可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那么几秒钟,项毅的心却被深深地打动了,觉得她是刻意地等在那里,关心着自己的。而她那有如百合花般的笑颜竟然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动人! 自那以后,虽然在项毅的眼里,大部分的女生还是那种咄咄逼人、神经兮兮的奇怪动物,但有一个女生却开始变得不同起来。这个人就是林晓露!她闯进了项毅的心里面去了,而项毅也像中了某种魔法似的,一双眼睛就定在了她这个人身上。她的姓、她的名字,她那瓜子脸、大眼睛、长颈项,她那娇弱的性格、文静的谈吐、没有声音的微笑……在项毅看来无一不是美点了,就连她那并不是太优异的成绩都成为了她的一种优点,让他回味无穷。随着对她注意的增多,他就越是为她所吸引,也就越来越希望自己能够令她另眼相看了。因此,项毅除了在功课上力争优秀以外,在球场上也更加地起劲,只要是有林晓露的身影,项毅的表现就是加倍的好,进的球就特别的多了。反之,只要没有林晓露,他就会意兴索然,没有一丝一毫出风头的欲望了。尽管项毅对林晓露有着如此强烈的好感,但他并没有具体的分析清楚过,也没有具体的采取过什么行动,甚至于连一句带有感情色彩的话都没曾说过。初三那一年,就在项毅这种青涩的少年情怀中忽忽地过去了。 在中考那样紧张的时候,他兀自还在担心着,怕上了高中就不能再和林晓露分到一起了,可很巧、也很幸运的是他们又在同一个学校,甚至还是同一个班里了。他就不能不有些迷信地认为这是一种天赐的缘分了,这在无形中又增加了他对林晓露的特别感觉,他开始有了想向她告白的冲动。同时,又因为大了一岁,他的身体发育有了很大的不同,某些常识范围也扩展了许多;同性的同学又不免良莠不齐的,就常常有些猥亵的笑话、书籍和图片流传开来了,女生,成了私下里最让男生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项毅自然也是常常听到或看到了一些这类的“违禁品”,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颜立国又是个热衷于此的人,关于女生,甚至是女人的议论尤其的多,他所描述的那些景象让项毅既感到新奇,又觉得有些羞耻。但总的说来,是给他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使他突然地了解到了很多男女之间的奥妙,他的心态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他原来好端端的皮肤开始冒出许多小痘痘来了,晚上也老是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折腾,脑海中总是想着林晓露的种种样子,他的心就跳个不停,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了。平时,他一看到林晓露,就会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这时候的林晓露就不仅仅是项毅喜欢的小女生了,更是他想要抚摸和亲吻的对象,是他那些各种各样春梦中唯一的女主角。好在,这种紊乱的情绪因为高考的压力而有所减轻。紧张的学习气氛几乎让所有的人都喘不过气来了,哪里还有闲功夫去想入非非呢?等到高考结束又开始担心结果了,在对前途未卜的恐慌中,林晓露在项毅心中出现的次数就不是那样的频繁了,但她依旧是他眼里的一颗晶莹的露珠,是他心中的最美。 后来,项毅拿到了北方某个大城市政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就连颜立国也可以进入一个二流美院去画抽象画了,偏偏林晓露却不幸落榜了,待业了一段时间才进了银行作了代办员,终结了项毅能够继续与她同窗的缘分。但他并没有如何失望,上大学以后就主动地和林晓露建立了通信联系。头两年,还你来我往地鱼雁不断的,在字里行间交流着人生啊,理想啊之类的观点,在寒、暑假期间也会见上几次面,虽然彼此都没有说破什么,但心里的那种意思却都是心照不宣的,很有一点“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美妙意味。但渐渐地,信件就少了起来,项毅倒是坚持不懈地每周一封的写着,可林晓露也不知道是工作太忙呢,还是些别的什么原因常常是三、四封信才肯回复那么一封了,而且是越来越简短,泛泛地就像是新闻通讯稿似的,找不到一点个人的感情味道。这让他直觉非常不对劲,开始惶惑不安起来,待项毅好不容易地熬到放假回家,想和林晓露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时候,她却不见了!听那些老同学传言,她竟然是到澳洲留学去了!关于她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说法很多,有说是因为她有个表姨在那边的、又有人说她是傍了个大款的、更有人说她根本就是过去嫁人的……具体的情况谁也不清楚,项毅也就不得而知了。但那种被抛弃的打击却是份外沉重的,可以说是他平生最大的失败了。这令项毅在此后长达两、三年的时间里都很不是滋味,总是沉陷在“为什么”的疑问和不甘之中难以自拔。就连那向来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也起了变化,仿佛在一瞬间成长了似的,他多了些深沉和含蓄,少了很多的开朗。可是,不管项毅是怎么样地去猜度、怎么样的怅然,怎么样地无可奈何,总之,在一连好几年得不到林晓露丝毫消息的情况下,项毅的心思不淡也得淡了,林晓露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结似的,既然解不开,就只有放在心底的某一个地方不再去理会了。慢慢地,项毅偶尔想起她来,也可以做到水波不兴似的耸耸肩了,然后,就能从从容容地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林晓露这个人就和那些所有失去联络的老同学一样,在项毅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了,仿佛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 正文 第二章 现实 第二章现实 但是,这也不过只是仿佛而已。“林晓露”这三个字分开来讲并没有让项毅感到怎么样,可每次经那些老同学们连起来一叫,虽然口吻是那样的不经意,还是会刺痛他的心。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初恋的失落,又或许是由于自尊心的受损。但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项毅的情绪都会因此相当的低落一段时间,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所以,这也是他不喜欢参加同学会的一个原因了。 颜立国倒是非常热衷于筹备同学的聚会的。 从美院毕业以后,颜立国靠着在市政府任职的父母,很容易地就进了市文教局,工作环境及薪水都很是不错的,只等着坐上几年办公室就按部就班的往上升了。可颜立国却是很不满意,认为这种工作束手束脚的毫无创意,纯粹是在浪费时间而已,区区一公务员哪里比得过一老总风光?于是,在心不在焉地干了两年多一点之后,他终于不顾家人和项毅的反对跳出来也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自己当起了老板来了。生意当然并不是很好做,赢利也不如他想象的多,整天跑来跑去地瞎忙着。与其说他是个生意人,还不如说他是个地道的社会活动家了。但这似乎很对他的脾性,几年下来,颜立国倒也干得是模是样、有滋有味的了。 “自己好歹也是个老板了嘛!”他常常对项毅这样说:“人民当家做主人,意气风发得很啦!” 他又会游说项毅:“你也来跟我一起干吧!咱们哥儿俩共同致富不强过你老是窝在办公室里发霉吗?” 对他的这些话,项毅总是报以微笑,却从来不点头的。他虽然是已经考取了律师执业资格证书,但资历尚浅,想在这个人材济济的行业里独当一面是根本办不到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是天天窝在别人的律师事务所里,做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常常也感觉到很无聊亦很无奈,和自己的理想相去甚远,但他仍然没有过要跳槽或改行的打算。一则,他不是颜立国那种性情奔放的人。虽然他并不是那种沉闷的人,但也不擅长交际应酬那一套,要想混迹于生意场上是很为难的事情,又加之,他的父母都是那种四平八稳的知识分子,对他灌输的完全是相当传统的那种安身立命的观念,这在很大的程度上压制了他本身的个性,迫使他非得脚踏实地不可;二来,他虽然是奉母命而学的法律,但时间长了倒也是真的有了兴趣,还充满了一种要以此来帮助、拯救别人的热情,小时候,《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那个格里高利·派克所扮演的律师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也梦想着的不仅是可以成为大名鼎鼎的律师,还是那样一个能够伸张正义的化身。 颜立国曾经笑话他这是“理想主义的幼稚病”,说现在的人除了认得钱还是钱,一切东西,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是可以用利益来换算的,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代价的高低罢了。那种所谓的无私,在这个世界上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听了这些论调,项毅觉得很是似是而非的,可一时之间他又难以找到有力的事实证据来反驳他,也只好沉默了。 “怎么样?我的大律师,你无话可说了吧!”颜立国见难住了他,不禁大为得意了。 “那———我们的感情呢?”项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也是可以换算的吗?” 颜立国愣了一下,“我们之间的交情,那又怎么能一样呢?” “看!”项毅胜利地,“这说明并不是什么都是金钱主义啊!”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来往的确是出于便利的目的要多些的。”颜立国不以为然地,“这人啊!只要能够扯上了什么关系,办起事情来就真个是事半功倍了。” “你不是常看小说吗?”他接着又问:“那个什么杰克·伦敦有一篇叫作《生火》的,你知道吗?” 项毅想了想,就记起那篇短篇小说来了,那个故事主要是讲述了一个旅人在寒冷的大雪天带着一只狗如何横越阿拉斯加,因为他拥有生火取暖的火柴,那只狗便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的左右了,但当这位旅人不小心把火柴弄湿以后,狗就悄悄地离开了他,去寻找另外一个能给予它温暖的主人了。 “你也看过?”他不相信地。在他的记忆中颜立国除了黄色杂志以外,就不会看其他书籍似的,更别说是上上个世纪的小说了。 “你可不要小瞧人!”颜立国不满地嚷:“俺也是一文学青年呢!” “那,我们的文学青年有何高见?”项毅调侃地。 颜立国却是一本正经。“你瞧,人的本性其实就是和那只狗是一回事儿,没有了利害关系准会一脚就踢开你的。所以啊,能利用的时候就别浪费了。” 项毅不得不承认他是领会到了杰克·伦敦的真意。 颜立国的确是如此去看待和衡量人情世故的,这也就是他乐于组办同学会的真实意图。 “多个朋友就多条路”是颜立国进入商界后极为奉行的处世学问之一,而且他更要深入地贯彻到极至。故而,他不仅是煞费苦心地联络到了那些早已经是许久不相往来的老同学,自己出钱去包聚会的场所不说,并且很郑重地要求每一个来参加者都要带上另一半到场。表面上来看,这是为了场面更加轻松、热闹一些,其实项毅是知道他的真实用意的:这不是又多了许多的“朋友”吗?这又蕴含了多少商机啊! 对于颜立国这种有些市侩的作风,项毅是有一点不屑的,但并没有太多的反感。现在的事情不都是如此的吗?要想做一点什么还真得靠手腕灵活那一套才行得通的,更别说要经营好一家公司了。他是能理解好朋友的,颜立国也挺不容易的,有很多时候不也是在打肿了脸充胖子吗?但是,项毅却也无法做到与之苟同。说来他们同样是二十九岁,成长的经历也是差不多的,项毅虽然不是那种生意人,但多多少少也是个所谓的“社会人”吧。更何况他每日里身处于那样一个环境中,接触到的全是那些纷争不休的官司和形形色色的人物,亦算是阅遍世事了,可看透人情世故是一回事,要做到无动于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项毅虽说已不再像才出学校时那样容易激动了,但心底依然保留着几分学生时代的赤诚之心。所以,社会上还是有很多事情让他难以认同的,尤其是那些不公正的现象常常令他愤然,甚至是立刻就想去据理力争、拔刀相助了。当然,最后项毅还是以一个成熟者应有的理性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冲动地做出什么来。但他往往会因此感到某种郁闷,会自己难为自己好长一段时间。 在同学聚会前的那几天,项毅恰巧因为一件案子感觉很不舒服,心情一直处于低谷之中。 事情并不复杂,大约是在半个多月以前,项毅所在的“风云律师事务所”接了一个CASE:一个叫李大富的农民被村委会逼着退租承包的鱼塘,可合约的期限还有两年才到,他干得好好的自然就不肯归还,坚持要等到到期再说。但这一来他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常常被村干部找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不说,鱼塘里的鱼也在一夜之间全翻了白肚皮,显然是有人投了毒,以此来逼他就范。李大富是个老实本分的中年人,开始也只有忍着,紧接着他又买了一批鱼苗养上,谁知道没过几天那些鱼又是同样的下场。几次一折腾,眼看着李家老老小小五口人的生计就断了,这气得狠了、逼得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何况是人?李大富也坐不住了,就狠下了心来通过亲戚的介绍委托“风云事务所”向村委会“讨个说法”了。 这案子是项毅负责的。他很认真地调查、取证了一番,不仅证实了李大富所说的全部属实,还弄清楚了村委会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不过是村委会主任的小舅子看到李大富的这个鱼塘有利可图,就起了自己去承包的念头,这才一门心思地就想撵走李家罢了。 村委会的做法,明显就是假公济私、严重违约的性质了。不用多做什么逻辑推理,项毅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还李大富一个公道的。可谁知就在开庭的头两天,李大富却突然决定不告村委会了,并退了那个鱼塘。项毅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就亲自跑到李家去问个究竟。 “这案子肯定是会胜诉的啊!”他不由得有些急了。“你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项律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别安慰我了。”李大富却直摇头。“算了就算了吧!我们小老百姓又有什么法子呢?” “谁说没法子了?他们还得赔偿你的损失的。” “真的是没法子了。”李大富还是摇头,“你们那儿的头儿都实说了的。” “头儿?”项毅疑惑了,“什么头儿?” 李大富这才详细地告诉他,昨天他正在田里干活的时候项毅的上司兼老板之一刘榆风找到了他。他跟他讲了一大堆的道理,主要是说明打这场官司的坏处多过益处,要花很多的时间和金钱不说,还不一定赢得了,还不如与村委会和解的好,他愿意做个中间人,让村委会给李家一些补偿,另外承包个什么地之类的。李大富本来就觉得和村委会对着干心里虚怯怯的,听他这样一说,就更没有底气了,没作多少思想斗争就缴械投降,接受了这个建议。 “这老话说,民不与官争。我也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李大富无可奈何地说:“我们还得在这里过日子不是?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啊!” 项毅没料到竟然是后院起火,说不清是气,还是恨,一时呆怔住了。 “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呢?”好半天,他才问道:“靠什么过?” 李大富倒比他乐观,憨厚地一笑。“不养鱼了,就种地吧!总是要活人的啊!” 事已至此,项毅也只好作罢了。既然李大富都不肯起诉了,他总不能强逼着别人去打官司吧!也许,这样对李大富而言也是有一定的好处的。可是,项毅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刘榆风作为一个资深的大律师,为什么会做这种撤自家台的事情来呢?何必如此?要说哪个人给了他什么好处吧,也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儿,项毅从来就没看见过有那个村委会的人找上过他的。直到有一天,项毅无意间对同事小王提了一下李大富这个案子,才被小王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你知道,那个村委会的代理律师是哪一个吗?” “是”民智“的方平吧!” 小王诡异地一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们谁是谁的谁啊!” 项毅立刻恍然。众所周知,那个方平曾经是刘榆风的大学同学。难道就为了这一点私交,就可以做出出卖自己委托人利益的事情来了吗?项毅几乎就不敢去相信刘榆风那样一个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弱者权利”、“法律公正”的人竟然会这么做!也许,他这样做的背后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或交易,可不管是什么样的利益刺激,项毅都感到他是不可以原谅的,他们可是律师啊!以这样的态度去做事,那———律师的职业道德何在?良心又何在呢? 这件CASE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所涉及的利益、人事都很少,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对项毅的影响却是不小的,他开始对他那个向来当作是老师般尊重的老板另眼相看了,现在的刘榆风就像是卡夫卡笔下那个格里高尔,在一夜之间就变了形。不过,他所变异的并不是那种可怜的大甲虫,而是有着一副自私自利嘴脸的小仓鼠。他无论是说什么话都令项毅不能相信了,看着他的目光也不可竭制地带着鄙薄的意味。这能怪项毅吗?谁叫这个人的所作所为让他失望了呢?!而且,这不仅是使项毅对他个人失望得不得了,对整个人性都失望起来了!看起来,还是颜立国的看法要透彻得多,无私这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是不存在的!他,真的是太天真了些。 项毅并不是不知道世界上的事情大体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去同流合污,但他一想到李大富那张老实巴交的脸、那双充满了信赖和求助的眼睛,他的心里就难受极了。 “你又不是奥特曼,犯得上内疚吗?”颜立国却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几岁了啊?幼儿园吗?” “你不明白的!”项毅烦躁地。 “得了!参加一下同学会去,我包你开心啦!” 项毅兴味阑珊地,“同学会,我就不去了。” “不去?”颜立国神秘兮兮地,“你小子可别后悔哦!” “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一次,我可是联系到了一个人哟!”颜立国拖长了声音。“林———晓———露!” “谁?”项毅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是———谁?” “林晓露啊!”颜立国笑得邪门,“你不会记不起来她是谁了吧?” 正文 第三章 同学会 第三章同学会 项毅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以不经意的口气说些什么,但由于太过意外的缘故,他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任何的表示。一时之间,十几年的点点滴滴纷踏而至,弄得他的心里是一片混乱了。 颜立国收起了笑,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说她到时候会来参加同学会的,你———也来吧!” 项毅还是没有说话,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是没有理由拒绝这次同学会的,不为别的,只冲着林晓露会出现,他就应该去了。有七年了吧?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得到过她的一点音讯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呢?是胖了?瘦了?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是老了?还是……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好奇充塞在项毅的心头,交混着、纠缠着,令他很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几乎就要按耐不住地向颜立国要林晓露的联系地址,先去见见她或在电话里交流一下了。但,项毅终归并没有这样去做,他有自己的骄傲和矜持。 等待的日子是特别漫长的,项毅已经有一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谁知原定的同学会日期又一再地延误,这就更令他感到有些难熬了。颜立国最先约定的是在春节期间,这本来是最合适的时间,大家都有一定的空闲。可林晓露却说自己有些事情要忙,来不了了。她不参加,这同学会对项毅而言就失去了意义。颜立国是知道好朋友的心思的,就又把时间改在了三月初,林晓露却又说安排不过来,好象她是什么国家要人或CEO需要日理万机似的。没办法,颜立国只好又一次改期,与林晓露在电话里预约了好几次的之后,终于,这次一波三折的同学会确定在四月末的一个周末的夜晚举办了。 聚会的地点,是在一家酒吧里。因为颜立国曾经替这儿的墙壁画了几笔抽象派与野兽派相混合的装饰画,又是老顾客了,老板就很义气地停业一晚上,以半价租给了颜立国了,并且外带提供饮料、酒水什么的,一切都布置得很像那么一回事情了。而且,天公亦很是作美的,原本是接连下了一周的阴雨居然停了下来,那天晚上的天气出奇地好,不仅是那空气清凉而宜人了,天空上竟然还有了久违的月亮和星星!不能不让人酸溜溜的想到“良辰美景”这个词语来了。 项毅到达的时间把握得正好,不是很早,也不是很晚。他心里固然是急切的,但他是绝不愿意把这种情绪在人前表现出来,尤其是在林晓露的面前。 项毅到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老同学在场了。他们的眉目依稀有那么几分熟悉,但总体印象还是模糊的,就是连名字都是支离破碎了,再加上他们又是带着各自的另外一半的,那又是一群更为陌生的人。虽然项毅与他们并肩地站在那里寒暄着、谈叙着,看起来是那么的亲密而自然,可他心里的感觉却是诧异而别扭的,这些人,真的就是他过去的同学吗? 随着人渐渐的增多,说话声与笑闹声交杂在一起,使场面热闹非凡,真的就有了些庆祝重逢、畅诉友情的味道了! 颜立国终于有空闲了,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他看了看项毅的身后。“何姗姗呢?” “她有事,就不能来了。” 项毅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心里相当的不是个滋味。 何姗珊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作高级助理。他们本来是同一个大学的校友,因为她低了项毅好几届,她刚进校,他就毕业,在学校就根本没有照过面,毕业以后她又是改了行的,就更加没有什么瓜葛了。直到前年,他们突然在一次什么酒会上邂逅了,说起是校友就分外的亲切,谈到热闹处彼此的感觉还不错,便开始有了些联系。然后,在平淡而乏味的日子里又都觉得有些寂寞,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来,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年轻人一样进入了同样的“恋爱程序”,他们之间所谓的爱情也是烙上了“快餐”印记的故事:俩人在一块儿也将近有一年半了,时间虽然并不是很长,但恋爱的关系是已经确定了的。虽然他们还没有真正同居在一起,只是隔三岔五地轮流着到对方的公寓里去共度一夜,那些情侣间该有的亲密他们也已经是完全是有过的了,结婚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但有些滑稽意味的是,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却并不在项毅的手中。 确实,项毅在他和姗姗的“恋爱”上总是处于一种被动的角色。从刚开始的建立关系时就是这样,与其说是他在追求姗姗,还不如说是他只是在接受罢了。这样说并非是他爱面子,事情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也不知道姗姗她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来约他,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尖锐的人,从来就不会给人难堪,何况对方还是个并不难看的女人,他当然也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再后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几乎是整天都腻在了一起,在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在某一个喝过酒的春夜突破了最后那道防线……在姗姗地策划和导演下“玩了一切现代情侣间该有的游戏”。(何姗姗语) 可是,时至今日项毅还是觉得这不过是在完成着例性的“恋爱程序”而已,仅此而已。是没有那种属于心灵上的交流的。他并不怎么了解姗姗,她显然也不怎么了解他。在他的心底,珊珊毕竟还是有别于林晓露的。他明白自己之所以与她在一起,现实的必要性及生理需要是远远多过情感色彩的。纵然是他们在床上如胶似漆的时候,项毅心理上的感觉还是淡淡的。故而,他和她的感情就并没有到那种深沉的程度,有许多话,他还是不想对她全说;有许多的事情,他也是要瞒着她的。他还不愿意把真实的自己完全展现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自然也就没有对珊珊提到过林晓露这个名字、这个人及心里的种种感叹了。 起初,项毅对于自己的这种心态还有一些负疚。可渐渐地,他就发现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因为,珊珊虽然要比他小着四岁,但某些思想却是要比他成熟、前卫许多,而且总是喜欢扮演着主导的角色。也许是她工作的需要使得她具备了超乎实际年龄的老练,不仅是在社交上有着高妙的待人接物的手段,她知道应该怎样打扮才合适,知道应该怎样问答,知道应该怎样微笑,知道应该怎样给人留下好印象……似乎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姗姗在看待种种人际、世态的利害关系方面亦是相当不凡的,再复杂,她也能够很快就心领神会,并且可以很理性的去处理,去斡旋,而绝不会像项毅那样去陷入“感性的婆婆妈妈”之中的。就拿他们之间的事情来说吧,姗姗不但是怀着和他相似的心态,甚至是更加潇洒的。她或许是有一些喜欢他的,但她的感情是明显地带着一个都市白领女人务实的、干练的倾向,对他所付出的,不论是物质还是感情她都会自有一定的尺度。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削弱了他的这种负疚感。那就是何姗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已经就不是处女了,本来,这样的事情在现代社会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各人有各人的过去,哪里轮得到他来计较?可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残留了一些“封建”思想,有时候想起来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别扭的,对姗姗,潜意识地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敬意了。 而且,随着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日益增多,很多属于伪装性质的表象都没了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和耐性,各自性情上的那些毛病自然暴露无遗到了坦诚相向的程度,大大小小的摩擦和争执也就开始产生了,尤其是姗姗,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是一扫最初所流露出来的斯文秀气,而是处处表现出自私自利、尖酸刻薄的任性做派,这很让项毅有“上一当”的感觉,仿佛是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却是空空如也。又加上姗姗吹毛求疵得几近不可理喻,他的脾气就是再好也忍不住要生气,于是,两人之间虽然还不是大吵三六九,但小吵却真的就是常常有的了。尽管每次都是项毅本着男人的大度以投降妥协而和平解决了事,可这次数一多,实在是相当伤感情的。 颜立国建议:“实在受不了,就换人得啦!” 项毅总是叹着气摇头,他是有很多时候有干脆分手的念头,但是,他又并不是那种轻薄随便的男人,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姗姗,两人又是有了那种关系的,他就应该负起责任来。何况,他觉得这天下的人是没有完美的,即便是换一个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事儿,他也没有徐志摩那种“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执著,就是曾经有过这样罗曼蒂克的情怀,也因为林晓露而不敢再有所期冀了。再说,他也并不怎么相信如今这世上会有这样一个灵魂伴侣、会有这样震撼心灵的爱情,还不如就守着一个目标慢慢磨合,或许还真能铁杵磨成针。抱着这种念头,倒也能够和姗姗磕磕碰碰地相处下去了,只是,要他发自内心的去爱姗姗这个人那就是不大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关于他们的未来,项毅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到过结婚的话题,反对的却是姗姗。 “我可不想那么早就结婚,变成了黄脸婆有什么好?”每次,她都会这样说。“再说,不管你养得起我不,就是婚礼,你办得起吗?”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以项毅现在的能力而言是无法筹办一个她所满意的“梦中婚礼”及建立一个现代化的家庭的。但她说得这样的直白,又多少令项毅有些尴尬。 他勉强笑笑,“你就不怕我不负责任?” “随便你啦!”她耸耸肩。“大家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她又会半开玩笑地,“到时候,还说不准是谁甩了谁呢?” 而各住各的公寓也是她的意思,说是这样可以保证她的自由和空间。 她振振有辞:“何必要老土的长相厮守呢?作个周末情人不是更酷吗?” 珊珊的这种现代做派一方面让项毅感觉轻松,另一方面又让他感到有某种若有所失。这里面,是不是少了一些什么呢? 至于这次同学会,项毅也不是没有向何珊珊提起过,而且是非常认真的。 他心里是想能够单独地见见林晓露,可也不愿意孤家寡人的去面对她。且不说是同学会要求要带伴侣,他就是出于某种孩子气的心理也是要带上女朋友的。珊珊是没有林晓露文静气质,但她是年轻、漂亮的,同时又是那样的时髦,不仅是完全带得出门,还会令他有扬眉吐气的感觉。所以,项毅是很希望他们一起出现在同学会及林晓露的面前的。 可没想到的是,珊珊却一口拒绝了。“不行,我那天约了琪儿去迪吧的。” “迪吧可以以后去吧!” “那怎么行?”她还是摇头,“为什么非要我改变计划来迁就你呢?” 项毅无话可说了,他深知再扯下去就演变成一场男女平等的辩论会了。这是珊珊的一大“爱好”,也是她的一个强项,自己是说不赢的,也没有心情纠缠下去,就只有独自一人来了。 看到老同学们都是双双对对的,忽然之间,项毅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有女朋友了。 “你小子可要加把劲儿哦!”颜立国压低了嗓门。“林晓露是结了婚的人。” 这是目前为止项毅得到林晓露的第一个最为确切的消息,她结婚了!项毅不感到意外,心头却浮上了几许酸涩。 “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她是结了婚的女人,你的机会才更大啊!”颜立国笑得邪门。 正文 第四章 遇到女鬼? 第四章遇到女鬼? “你在说什么……” 这时,其他几个以前一起在篮球队里共同战斗过的老伙伴也围了上来。项毅又像是当年那个队长了,被他们包围着,形成了一个聚会的中心。久别重逢,一开始还不免有几分生疏的感觉。但毕竟是老同学了,只一会儿的功夫气氛就活跃起来了。大家互相抢着回忆班上的旧闻趣事,开着当年的玩笑,仿佛时光在这一瞬间流转了,所有的人都又回到了那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里,已近而立之年的他们又变成 (: ) 绽放的星星 第 2 部分阅读 之年的他们又变成了那一群无忧无虑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了。 但是,当话题聊到“现在”的时候,大家眼中纯真的神情就开始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沧桑和世故了。每个人都不痛不痒地闲话着一些社会上的逸闻趣事;然后,就是谈到各自这几年的发展情况,混得还不错的,就带着炫耀感地多侃一阵子自己的种种成就。混得平平的呢,就蜻蜓点水式地说一点儿皮毛;最后,又都是打着哈哈地说怎么人就老啦、说人生也就是那么一码子事啦、说大家要多照应啦……在进行着这些谈话的时候,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场面也越来越大了。大家同样的点头、微笑。微笑、点头。又重复着同样的谈笑。这情形与项毅参加过的所有聚会都是差不多的,他开始感到厌倦了,站在这一群熟悉的陌生人里,脸上在笑着,心里却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 在这期间,他用眼睛不止一次地搜索过林晓露的身影,可每一次他都失望了。高中的老同学几乎都已经来了,但林晓露那娇小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是不是她又因为什么不能来了呢?用不用给她打个电话催催呢?正当项毅在暗自地失望着、猜测着、犹豫不决着之际,就听见靠近门口的处的同学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哇!居然是她啊!” “是宝马哦!” “变漂亮了,漂亮得都让人不敢认了呢!” ……………… 项毅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在说谁,可一颗心却本能地快跳了起来。终于,那个引起大家激动的人物出现了。她不是别人,正是项毅熟悉得不得了的、盼望了许久的———林晓露!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项毅的心跳得更加的快了,思想更是复杂的,好奇、喜悦、紧张、轻松……种种情绪在翻腾着。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高中生的话,他准会是扭头避开了事,但是他不是,就只能选择面对了,而且是谈笑如恒的去面对。 凭借着这几年来的应酬经验和这几个月的心理准备,项毅的表现是相当得体的。他主动走上前去和林晓露寒暄了起来,和同着其他的同学一起与她谈笑着。但是,项毅虽然是听到了林晓露的每一句话,看到了她的每一个动作,也都作出了相应的回答或表示,其实,具体的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七年未见的林晓露,给了他一种太强烈的恍若隔世之感! 此时的林晓露无疑是这个同学会的皇后,光芒是最耀眼的,自然就成了被包围的对象。过了好大一阵子,围着她的人群这才渐渐散开了,只剩下项毅独自一人和林晓露面对着面时,他方才有了些真实感,也这才看清楚了眼前这个林晓露。时间的痕迹在她的身上并不太明显,她几乎就没有怎么改变,依旧是纤巧的身材、秀气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以及那曾经让项毅心动过N次的文静的笑容。但她也并非是毫无变化,她比以前更加成熟了、高雅了。她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她的举止优美而谈吐不俗,她的服装雅致而且高档……她明明就是林晓露,又似乎是另外一个女人了。 林晓露静静地凝视了他好大一会儿,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很久不见了,有七年了罢?” 项毅不知该回答点什么才是,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些年可好?”林晓露在问。 项毅还处于茫然中,只无意识地点了点头,顺口反问:“你呢?” “还———可以啦!” 项毅点了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她的衣着和外面停的那辆汽车都已经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听颜立国讲,你已经是大律师了。” 项毅有一点羞赧。“别听那家伙瞎吹!什么大律师啊?跑腿的而已。” 林晓露又挺技巧地恭维了他几句,就向他讨要名片。“我才回国,什么事情都弄不懂了,少不得要靠老同学多指教了。” 她这一说,项毅才留意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独自来参加同学会的,并没有看见她的丈夫。 “你的先生没有来吗?”他知道这样问法是不太礼貌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林晓露咬了一下嘴唇,才含糊地答道:“不提也罢。” 这个回答很有一点耐人寻味,但他识趣地不再询问什么了。 也许,是一种巧合;也许,是因为那些老同学们都知道他们那一段特别的过去,竟一直没有人介入到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好象是刻意地空出一个小圈子,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尽情的去交流。但是,项毅却无法感激这样的机会,他反而希望他们被什么人或东西来打扰一下的好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林晓露。确切地说,她也没什么不妥的,她的表现自然优雅,话语也很悦人,一望即知是非常谙熟交际、八面玲珑的了,给人的感觉不能不舒服。可也许就是这点令项毅心里耿耿的,随着谈话的增多,他越来越觉得他所认识的那个林晓露正在消失了。 和林晓露重逢的情景是项毅设想过很多次的,以为会是怎样、怎样地惊心动魄或情绪激昂,可等到真的发生了,也就是那个样子罢了,甚至是平凡得有些失望的。 午夜时分,这一次难得的同学会就在项毅复杂的心情中结束了。 看着老同学们一对对地在那里告别着、互相道着珍重,然后又一对一对地消逝在街头,再看看自己孤独的身影,项毅又很不是滋味了。 “要不要我送你?”颜立国在他那辆本田里问。 项毅看了看他旁边坐着的女朋友陆丽,知道他们还有节目,便识趣地摇头。“不啦!你们自己玩得开心点吧!” “那我们就走啦!” 话音刚落,颜立国的车就“呼”地一声开出去了老远。这家伙,还是不改重色轻友的本性!项毅想笑,又心情闷闷地,怎么也笑不出来。他耸了耸肩,把双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转身就沿着人行道向前面走去。至于这是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倒并没有注意,也没有力气去注意了。因为刚才喝的那些酒已经开始起作用了,使有些他头晕目眩起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了。 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已经是相当的稀少了,只是不时的有那么几辆汽车从项毅的身边驶过。他不禁皱眉了,唉!汽车,这又是一个令他感到郁闷的问题。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也渴望着拥有一辆汽车,能够开着属于自己的小车风驰电掣在街头、旷野,那是一种多么惬意的感觉啊!他也曾在空闲之余去各个车行转悠了许多遍了,亦挑中了自己喜欢的类型,是那种蓝色的“马自达”轿车,很优雅,很实用的,光是看上一看就非常让他心动了,更别说天天开着了,那肯定就是一种幸福吧!于是,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等到有了钱,他一定要买一部这样的车。可是,要怎么样才有钱呢?现在的他在很多人眼里是相当的不错了,是年轻的白领阶层,有稳定的收入,也有体面的女朋友,即便不能算是小私一族也称得上是小资了。况且,他还是未来的大律师啊,可谓是前途无量了。但是,项毅自己是知道的,这些都不过是看上去很美而已。他那一点儿薪水要吃饭、要穿衣服、要交房租、要娱乐、要应酬、还要孝敬父母……这样一个月下来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剩余了,有好多时候,还不得不向颜立国借贷,就更别奢望去买房买车了。那势必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就算是贷款,项毅也还没有那个能力的,“马自达”也只能是他心底的一个梦想罢了。 突然,一辆车停在了他的旁边。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女人伸出头来冲他喊了一声: “嗨!” 项毅一看,正是林晓露。 “上车吗?”她说着就欲打开了一侧的车门。“我送你。” “不。”项毅拒绝了。“我想散散步。” 他这个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搭林晓露的车罢了,虽然他在同学会上一直表现得随意而自然,但他的心里还是不乏窘迫的。现在,她要他坐她的车,这不是显得他相当的“落魄”了吗?项毅并不是一个很虚荣的人,但他还是一向都很注重尊严的,在林晓露的面前,他尤其要保住他身为一个大男人的面子。 林晓露好象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默然了一下,她只说了一句:“再见。”然后,一打方向盘,轿车就轻快地滑走了。 项毅看着那辆“宝马”像是一匹优雅的小马一般从容地消逝在街道的尽头,再也难觅踪影了。他这才继续散漫地走着自己的路。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街灯下又瘦又长又显得分外的孤独,真是影如其人啊,现在的他不正是孤独得可怜吗? 走着、走着,酒精的作用越来越大了,他的头更加的晕了,脚步也开始控制不住地踉跄起来。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他一个站立不稳竟然“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了。地上凉冰冰的,这使项毅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人似乎也因此清醒了几分。他突然失笑了,绊跤?!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一件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年近三十的他,居然在大街上绊倒了爬不起来!幸好,这是在三更半夜里,否则他项毅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啦!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无奈浑身软软的使不上劲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只好先坐在地上喘着气,打算歇一下再说了。 “你没事吧?”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头上响起。 项毅稍微地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正俯对着自己。这是一张化着淡妆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脂粉呢,还是项毅自己的眼睛正在发着花,模模糊糊地,他居然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五官,只看得到她的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的,在路灯的映照下发着闪闪的寒光。 “你需要帮助吗?” 那女人再问,声音是冷冰冰的,像是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传出来的一般。 项毅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住了,是那个女人!她的手和她的声音一样的冷,仿佛没有一点的温度,那寒意竟直透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项毅的心里亦满是寒意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却真让他吃了一惊。尤其是她那种冷冷的味道,甚至是吓住了他!一刹那间,那些小时候听到过的,特别是前一阵子在网络上很流行的诡异故事都涌上了项毅的心头,使他不由自主地就打了个寒颤。 “女鬼!”这个词儿冒了出来,他就有一点毛骨悚然了。 项毅这一惊,酒也立刻就醒了不少,他开始集中精神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了:因为他还没有站直的缘故,眼前这女人就显得很高,大约有一米六几的样子,身段修长而纤细;至于年龄,应该是二、三十岁上下;她的长相在昏暗的街灯下与状容后只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几分秀气来,可具体的他就说不不上来了;她身上所穿的居然是——一旧式旗袍!雪白雪白的,并不新但很扎眼。她的头发倒不是像传说中那些鬼怪那样披散着,而是高高的挽着,还斜斜地插了一个钗子之类的银白色的首饰,在轻轻的晃动着。 这一看,项毅的心里就更是犯了疑乎。他当然不再以为她是什么女鬼了,但也不能否认她是怪异的,像这种古里古旧的装扮不是非常的奇怪吗?何况,这又是在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女人家独自在大街上逛荡着,不是个神经病,也是个“鸡”之流的人物。 “先生,你这是喝醉了吧?”那“女鬼”又说话了。声音依然很冷,言辞却有一丝关心的意味。 与她的目光一相对,项毅突然就有了片刻的迷糊,竟然有些许眩惑感了。她的眼神深邃而清澄,是他很少见过的,这应该是属于一个超然物外的哲学家所具有的吧,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呢? “你———自己能走吗?”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像是在赶时间。“要不要帮你叫出租车?” “不用了,我……我……能行的。”项毅证明似的竭力抬脚就走。 那女人又看了看他,似乎放下心来了。没有再说什么了,就扭头急急地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 项毅有些发愣,站在原地足足有好几分钟没有动。直到那女人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这才蓦然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说声谢谢,他不禁有几分后悔了。 正当项毅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同时又听见一个有一点儿耳熟的声音在喊: “先生,先生!请等一等!” 他左右看了一下,这整个街道上就只有他一个人,那“先生”就非他莫属了。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一看,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正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手里还拿着些什么东西。她怎么又出现了?是想干什么吗?她有什么意图呢?种种抢劫案件的情形在项毅的脑海中闪过,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的,他虽然是一个男人,但喝得晕乎乎地,并不一定就是她的对手啊! 他的心里产生了防卫的意识,就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来了。“什么事?” “你……你……”她大约是跑得太急,一时还喘不过气来。 项毅警惕地注视着她的动作。“我怎么了?” “我忘记把这个还给你了。”说着,她就递给他了一些东西。 项毅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手机和钱包。 “这是你刚才掉在地上的,我捡到却又一时忘了给你,真是不好意思!”她解释着。“你收好啊!” 说完,她也不等他反应,又匆匆忙忙地沿着原路跑了。她跑得是那样的急切,只一下就消失了踪迹。 看了看钱包,又看了看手机,都是完全没有动过的样子。项毅有些呆怔,有些茫然了。 是的,在这寂静的深夜、空旷的街头、昏黄的灯光下,项毅迷惑了。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相信这一切的感觉了,那女人是真的?还是他酒后的臆想呢? 又或者,她真的就是一个鬼魂?如果是的话,项毅觉得,她也该是一个很善良的幽灵吧。 正文 第五章 风情万种 第五章风情万种 同学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项毅的思绪还会时不时地飘回到那个夜晚。 他老是会想起那天的许多情景来,那个酒吧、灯光、老同学、毫无意义的寒暄……但想得最多的还是林晓露和———街头那个“女鬼”! 项毅常常想起林晓露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她毕竟是他这一生中最初爱恋的一个异性,或许是依然爱恋着的。这是相当正常的,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无论其性别、阶层如何,对待自己初恋的对象都免不了会终生怀有一种难以忘却的情结的,他或者她在我们的心目中、脑海里总是占据着一席特殊之地的。项毅也自然不能例外了,且别说他一直都未曾忘怀过林晓露,就是忘记了,她的这一次出现也足以唤醒他的记忆,并给了他更为深刻的印象了。况且,即便是项毅已经没有什么恋心不死的感情了,但她也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这七年来,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变得那么的多呢?她又是怎样有钱的呢?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谜,都令项毅想去一探究竟。同学会过后,他们也曾有几次电话上的来往,她主动的次数要多一点,他亦回过电话的,可也只是泛泛地互通过一些音讯,并没有深入地谈到过什么。所以,对于项毅而言,林晓露依然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个“女鬼”,则是比林晓露更加让项毅充满了悬念。她是谁?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深夜的街头……他每次一打开钱包或看到手机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来,就会想到这些问题了。答案,他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了。 就这次“见鬼”的事情,项毅也曾经和颜立国说到过。 “哪会是鬼啊?”颜立国笑得坏坏地,“是你走了桃花运吧!” “桃花运?” “是啊!先是和初恋情人激情燃烧,又在街头巧遇美丽女鬼,家里还有个时髦的何珊珊,你可够忙的咯!”颜立国调侃地,“要小心身体哦!” 项毅的脸红了红。声辩道:“我可没有和林晓露……” “怎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颜立国不以为意地,“现代人嘛,来过次把的一夜情不是很浪漫吗?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可别乱说,什么一夜情不一夜情的?”项毅瞪了他一眼。“林晓露可不是那种人。” 项毅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他的心目中,林晓露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他是不想听到有谁以亵渎的口吻谈论她,即使是颜立国也不行。再说,林晓露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万一有什么谣言传到她的丈夫耳中,对她的影响可就不大好了。 颜立国眨了眨眼睛。“哎呀!你以为林晓露还是圣洁女神啦!看她那样子,准是个浪宝贝儿。” “颜立国!”项毅不满地,“你不要总是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来!” “到现在你还这样子维护她,真是本世纪的第一号情圣啊!佩服!佩服!” “你———” 颜立国收起了嬉笑,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句说真话,林晓露和以前是很不一样了的。” “我们谁又和以前一样了呢?” “但是,她可真是变成厉害的角色了呢!”颜立国肯定地点着头。“相信我,没错的!” 对颜立国看女人的眼光,项毅是历来深信不疑的。这家伙从小就吊儿郎当,学习成绩也一直不红不黑的,偏偏天生一种“异禀”:一看女人一个准!这么些年下来,居然是十打九中,很少走过眼的。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是得以“打”来计数的,整天像个花蝴蝶似的从东飞到西地周旋在其中,经验自然丰富得不得了的,现在这个陆丽就是他千挑万选才敲定了的“种子选手”,那就更是要貌有貌、要财有财的极品,按照颜立国自己的说法就是不仅带得出门,还兼具旺夫之相。结果竟然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自从和陆丽在一块后,颜立国的生意还真的一天好过一天了,做什么都顺当得很。于是,他就被他那些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们送了一个外号:红粉知己。并常常被拉去鉴赏女人什么的。对于这样一个戏谑味道十足的封号和副业,颜立国是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愈发地认为自己是个“女人通”了,不管看到了什么女性,他都要像分析微生物似的去研究一番,然后又像是作股评一般的高谈阔论一通,那样子权威得不行了,活脱脱的一只骄傲大公鸡。 可这一次,项毅却不怎么相信他了,或者说是不愿意去相信他的。虽然,他也承认如今的林晓露是有了不少的改变,但他还是不肯认为她会是那种颜立国所说的“厉害角色”。谁都知道的,这世界本来就是在变化之中的啊!没有人会是永远不变的,更何况,七年并不是一个短的时间,且不管林晓露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就算是正常的成长也是和高中时代那个小女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了吧!故而,项毅在想到林晓露的时候,心头所浮现的还是那么一个文静而温婉的形象,是无法和“厉害”这个词联系到一起的。 但是,事实却又一次地证实了颜立国的判断是正确的,而项毅不过是沉溺在一个旧日的梦幻之中罢了。 这天上午,项毅刚从外面去取了一份文件回办公室,迎面就碰上林晓露正在向外走。 “你———”项毅有一些惊喜地,“怎么来了?” 林晓露却没他那么高兴,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项毅一边问着,一边猜测着她会有什么事情。 意外地,林晓露摇了摇头。“我是来找刘榆风律师的。” 听到这个名字,项毅就皱眉了。“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当然是有一件官司要打嘛!” 项毅一惊。“打官司?和谁?” 林晓露明显不愿意多说,只是笑了一下。“还不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既然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项毅也就不便问下去了。林晓露的心情看上去非常的不佳,又似乎是很忙碌,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废语式的闲话就告辞而去了。 看着林晓露匆匆离去的背影,项毅突然感觉到她是真的变了许多。 林晓露没有告诉项毅打的官司详情,可这对他却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刻意地找了个机会就向刘榆风打听林晓露的案子,这本来是有一点不符合规则的,但他出于对她的一种关心就忍不住多管闲事的“三八”了一次。并且,他做得也相当的技巧,先是装作自己早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的样子,只是表现出一副老同学代为打听进展的那种态度向刘榆风询问了一下。 “原来你和林小姐很熟啊!”刘榆风不知怎地,一听说他是林晓露十几年的老同学就来了兴趣。“那是你介绍她来的了。” “也算是吧。”项毅含糊了一句。 “她不来找我们也是不行的,这里再没有比我们更有实力的律师事务所了嘛!”刘榆风自得地说:“她的这桩离婚案可有些棘手啊!” “离婚案?!” 他的语气让刘榆风有了一点奇怪。“你不是知道的吗?” “哦,我是说,离婚案应该并不难弄的。” “可涉及到财产的分割就不大好办了。”刘榆风感叹道:“毕竟是五百多万啊!” “什么!”项毅真的是大吃一惊了。“五———百———万———” 刘榆风大概是完全沉浸在能够从这个案子中得利多少的想象里了,并没有留意到项毅的神色。“你这位老同学可不得了啦,第一次离婚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这一次还要来个大丰收,地道的富婆……” 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话,项毅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了。他整个人都惊讶得有些呆怔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林晓露居然是离过一次婚的,而且现在也正在进行着一次离婚!听刘榆风的口气,她还是那种以此大发其财的女人,看上去,事实也似乎就是如此的。意外夹杂着失望,让项毅的心像陨石一样地坠落着。 “不过,这位林小姐也的确是值这个数的。”刘榆风在赞羡着,“风情万种啊!” 正文 第五章 离婚 第五章离婚 同学会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了,项毅的思绪还会时不时地飘回到那个夜晚。 他老是会想起那天的许多情景来,那个酒吧、灯光、老同学、毫无意义的寒暄……但想得最多的还是林晓露和———街头那个“女鬼”! 项毅常常想起林晓露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她毕竟是他这一生中最初爱恋的一个异性,或许是依然爱恋着的。这是相当正常的,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无论其性别、阶层如何,对待自己初恋的对象都免不了会终生怀有一种难以忘却的情结的,他或者她在我们的心目中、脑海里总是占据着一席特殊之地的。项毅也自然不能例外了,且别说他一直都未曾忘怀过林晓露,就是忘记了,她的这一次出现也足以唤醒他的记忆,并给了他更为深刻的印象了。况且,即便是项毅已经没有什么恋心不死的感情了,但她也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这七年来,她去了哪里?为什么变得那么的多呢?她又是怎样有钱的呢?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谜,都令项毅想去一探究竟。同学会过后,他们也曾有几次电话上的来往,她主动的次数要多一点,他亦回过电话的,可也只是泛泛地互通过一些音讯,并没有深入地谈到过什么。所以,对于项毅而言,林晓露依然是个熟悉的陌生人。 而那个“女鬼”,则是比林晓露更加让项毅充满了悬念。她是谁?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深夜的街头……他每次一打开钱包或看到手机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个女人来,就会想到这些问题了。答案,他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了。 就这次“见鬼”的事情,项毅也曾经和颜立国说到过。 “哪会是鬼啊?”颜立国笑得坏坏地,“是你走了桃花运吧!” “桃花运?” “是啊!先是和初恋情人激情燃烧,又在街头巧遇美丽女鬼,家里还有个时髦的何珊珊,你可够忙的咯!”颜立国调侃地,“要小心身体哦!” 项毅的脸红了红。声辩道:“我可没有和林晓露……” “怎么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颜立国不以为意地,“现代人嘛,来过次把的一夜情不是很浪漫吗?你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可别乱说,什么一夜情不一夜情的?”项毅瞪了他一眼。“林晓露可不是那种人。” 项毅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他的心目中,林晓露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他是不想听到有谁以亵渎的口吻谈论她,即使是颜立国也不行。再说,林晓露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万一有什么谣言传到她的丈夫耳中,对她的影响可就不大好了。 颜立国眨了眨眼睛。“哎呀!你以为林晓露还是圣洁女神啦!看她那样子,准是个浪宝贝儿。” “颜立国!”项毅不满地,“你不要总是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来!” “到现在你还这样子维护她,真是本世纪的第一号情圣啊!佩服!佩服!” “你———” 颜立国收起了嬉笑,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句说真话,林晓露和以前是很不一样了的。” “我们谁又和以前一样了呢?” “但是,她可真是变成厉害的角色了呢!”颜立国肯定地点着头。“相信我,没错的!” 对颜立国看女人的眼光,项毅是历来深信不疑的。这家伙从小就吊儿郎当,学习成绩也一直不红不黑的,偏偏天生一种“异禀”:一看女人一个准!这么些年下来,居然是十打九中,很少走过眼的。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是得以“打”来计数的,整天像个花蝴蝶似的从东飞到西地周旋在其中,经验自然丰富得不得了的,现在这个陆丽就是他千挑万选才敲定了的“种子选手”,那就更是要貌有貌、要财有财的极品,按照颜立国自己的说法就是不仅带得出门,还兼具旺夫之相。结果竟然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自从和陆丽在一块后,颜立国的生意还真的一天好过一天了,做什么都顺当得很。于是,他就被他那些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们送了一个外号:红粉知己。并常常被拉去鉴赏女人什么的。对于这样一个戏谑味道十足的封号和副业,颜立国是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愈发地认为自己是个“女人通”了,不管看到了什么女性,他都要像分析微生物似的去研究一番,然后又像是作股评一般的高谈阔论一通,那样子权威得不行了,活脱脱的一只骄傲大公鸡。 可这一次,项毅却不怎么相信他了,或者说是不愿意去相信他的。虽然,他也承认如今的林晓露是有了不少的改变,但他还是不肯认为她会是那种颜立国所说的“厉害角色”。谁都知道的,这世界本来就是在变化之中的啊!没有人会是永远不变的,更何况,七年并不是一个短的时间,且不管林晓露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就算是正常的成长也是和高中时代那个小女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了吧!故而,项毅在想到林晓露的时候,心头所浮现的还是那么一个文静而温婉的形象,是无法和“厉害”这个词联系到一起的。 但是,事实却又一次地证实了颜立国的判断是正确的,而项毅不过是沉溺在一个旧日的梦幻之中罢了。 这天上午,项毅刚从外面去取了一份文件回办公室,迎面就碰上林晓露正在向外走。 “你———”项毅有一些惊喜地,“怎么来了?” 林晓露却没他那么高兴,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项毅一边问着,一边猜测着她会有什么事情。 意外地,林晓露摇了摇头。“我是来找刘榆风律师的。” 听到这个名字,项毅就皱眉了。“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当然是有一件官司要打嘛!” 项毅一惊。“打官司?和谁?” 林晓露明显不愿意多说,只是笑了一下。“还不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既然她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项毅也就不便问下去了。林晓露的心情看上去非常的不佳,又似乎是很忙碌,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废语式的闲话就告辞而去了。 看着林晓露匆匆离去的背影,项毅突然感觉到她是真的变了许多。 林晓露没有告诉项毅打的官司详情,可这对他却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刻意地找了个机会就向刘榆风打听林晓露的案子,这本来是有一点不符合规则的,但他出于对她的一种关心就忍不住多管闲事的“三八”了一次。并且,他做得也相当的技巧,先是装作自己早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的样子,只是表现出一副老同学代为打听进展的那种态度向刘榆风询问了一下。 “原来你和林小姐很熟啊!”刘榆风不知怎地,一听说他是林晓露十几年的老同学就来了兴趣。“那是你介绍她来的了。” “也算是吧。”项毅含糊了一句。 “她不来找我们也是不行的,这里再没有比我们更有实力的律师事务所了嘛!”刘榆风自得地说:“她的这桩离婚案可有些棘手啊!” “离婚案?!” 他的语气让刘榆风有了一点奇怪。“你不是知道的吗?” “哦,我是说,离婚案应该并不难弄的。” “可涉及到财产的分割就不大好办了。”刘榆风感叹道:“毕竟是五百多万啊!” “什么!”项毅真的是大吃一惊了。“五———百———万———” 刘榆风大概是完全沉浸在能够从这个案子中得利多少的想象里了,并没有留意到项毅的神色。“你这位老同学可不得了啦,第一次离婚就赚了个盆满钵满的,这一次还要来个大丰收,地道的富婆……” 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话,项毅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了。他整个人都惊讶得有些呆怔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林晓露居然是离过一次婚的,而且现在也正在进行着一次离婚!听刘榆风的口气,她还是那种以此大发其财的女人,看上去,事实也似乎就是如此的。意外夹杂着失望,让项毅的心像陨石一样地坠落着。 正文 第七章 烦恼 第七章烦恼 “不过,这位林小姐也的确是值这个数的。”刘榆风在赞羡着,“风情万种啊!” 风情万种?项毅一愣。认识了林晓露那么多年,他从来就没有把这几个字和林晓露联系到一起过,这个词本身的含义就很是有些暧昧的,再经刘榆风的口中说出,就更是别有意味了。项毅看了看眼前这个有些眉飞色舞的刘榆风,心里又多了另外一种惊讶。他虽然也不过才四十多岁,但他的背景不错,可谓是律师世家,本人又是去英国镀过几年金的,接手的案子亦是极少败诉,名气也就相当的大了,年纪虽然不够“资深”,却是已经拥有了一家自己占有一大半股份的事务所,还同时在好几家大公司担任法律顾问,也算是律师行中比较出类拔粹的骄骄者了,地位自然是要“崇高”许多的。平时就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对项毅他们这种小伙计客气是客气,却很注意地保持着距离,带着明显的居高临下的意味。而此刻,这个刘榆风在说到林晓露的时候竟然是毫无官僚气了,那口气、那神态都随便得近乎是猥亵了。他,既像是一个走出殿堂的神灵,又像是一个被摘掉了面具的小丑。如果说,李大富的那件事情是让项毅看到了他处世中龌龊的一面的话,那么,从他现在这样的样子上来看,项毅所领教到的就是他为人的平易近人了。看来,这人类真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动物了! “林小姐以前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吧?”刘榆风在问。 项毅机械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心情说话了。他一想到以前那个有着静静微笑的林晓露,心头就浮起了几分悲凉的感觉来。 说到后来,刘榆风竟屈尊地用手重重地拍了拍项毅的肩膀,并且说了一句:“让我们共同来帮助林小姐吧!” 他正要离开,刘榆风又叫住了他:“你母亲叫舒红吧?” 项毅点头。 “以前是作过法庭庭长的吧?” 项毅又点头。 “哦。”刘榆风慢应了一声,看他的目光与平时有了些不同。 项毅还有些莫名其妙,刘榆风再一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颇带着一点同志加兄弟的亲热劲儿,“年轻人,有前途啊!” 对于刘榆风这样难得一见的“共勉之”的态度,项毅非但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反而是无所适从了。 是的,现在的项毅对许多事情、许多人都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起来了。 首先,是那些他接触到的案子。他们这样的律师事务所经办的还是以民事诉讼为主,太严重的事件还是并不是很多的。作为项毅这种伙计级的人物也就不可能常常办理得到什么重量级的CASE了,最多是参与一些诉讼、搞一些调查之类的,就更加没机会能掺和到某些暗箱操作或背地里交易这样的高级游戏中去了。但他还是对那些事情是有所耳闻的,也是知道一些个中的玄机,虽然亦是很有些疑惑、有些不以为然,甚至是愤愤然地,但终究还是具有一个成年人对“社会规则”的认同心理,更何况那些事情是欺骗也好,背叛也罢,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项毅的心里是会有些不舒服,有时也很想大声疾呼,终究还是只能发发牢骚了事罢了,就像颜立国说的那样,他又不是奥特曼,自己能够生存下去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又哪里有力量管得了那么多?渐渐地,也就有些见惯不惊的麻木了。 可是,他在偶然间的一次与李大富的相遇却彻底地颠覆了他的这种平衡心态。 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头天夜里,项毅是在何姗姗的公寓里过的夜,许是因为柔情蜜意了大半个晚上,两人的感情一下子就融洽了不少,姗姗也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女权至上的白领形象了,多少有了几分小鸟依人的女人味,这令项毅的感觉挺不错的,心情也就很好了。于是,两个人就破例地起了个早准备去采购,计划着在共享一顿丰盛的自做午餐之后再去哪里HAPPY一通。 他们俩手挽着手地来到了那个几乎是从不涉足的菜市场,虽然项毅还是觉得这里很是脏乱、很是嘈杂,但因为他觉着自己和姗姗这个样子实在是很有一点夫妻的味道,心里就有了几许温馨,这里的一切竟然也就开始变得可爱了起来。 可惜这样的感受还没有维持到十分种,就被姗姗的手机铃声破坏了。电话是她的那个胖老总打来的,两个人在那儿哼哼哈哈地通了一番话之后,姗姗就对项毅说:“今天中午饭还是你自己吃吧,我得陪武总去应酬个客户。” 她也不管项毅有什么意见,说完就自顾自地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地嘀咕着:“还得去化化妆,弄一下头发,真是忙死人了!” 项毅才是快要气死了!他原先那种好心情被一扫而光不说,还多了几分被抛弃的窝囊。何况,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十次了,姗姗这种工作第一的敬业心本来是并不为过的,但她那种从来不顾及他的感受的态度着实是让他有些受不了的。 在原地气呼呼地站了好几分钟,项毅这才举步就往菜市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在叫:“项律师!项律师!” 这菜市场居然有熟人!项毅有些惊异地回过头去,一看之下,原来是李大富。他正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小菜摊位上朝着他憨憨地笑着。 项毅瞟眼打量了一下他,就发现李大富比上次见面时显得苍老了许多,衣服也很有些破破烂烂的,甚至是有一点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些葱、蒜之类的小菜,旁边还站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也在守着一个菜摊子。项毅稍一凝神,就认出他是李大富那个上初中的儿子。 “项律师,你来买菜啊!怎么?还没有买到吗?”李大富很是热情。“就在我这儿随便拿点去吧!” “谢谢你!不用了。”项毅含糊地应承了一句,就不想说话了。他心头正在窝着气,哪里还有心情买什么菜了? “拿点吧!都是自家种的,没有打 (: ) 绽放的星星 第 3 部分阅读 “谢谢你!不用了。”项毅含糊地应承了一句,就不想说话了。他心头正在窝着气,哪里还有心情买什么菜了? “拿点吧!都是自家种的,没有打药的。”李大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了个塑料袋往里面各种菜都装了几把,硬塞到了项毅的手里。 项毅推辞了一番也没有推掉,他怎么也拗不过李大富,就只好收下了。为了报答李大富的这种质朴的情意,他也不便马上就离开,就寒暄了几句: “这是你的儿子吧,今年也该上高中了吧?是出来勤工俭学的……” 谁知就这几句简简单单的问话竟使他们神情凄然,笑容立刻就像是变魔术似的消逝不见了。尤其是那个儿子,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项毅一惊。“怎么了?” “唉!”李大富叹着气,“还读什么书啊?能吃饭就不错了。” 项毅又是一惊。“什么意思?” 于是,李大富唉声叹气地告诉他:自从没有鱼塘以后,他家的收入就减少了一大半;种了些农作物吧,又遇上了假种子、假化肥,上一季简直就没有什么收成;偏偏家里人又三天两头地生个什么病痛的,生计都非常的艰难了,也就没能力供得起孩子上学了,这才刚读了高中半学期就只好辍学在家帮帮忙,过一阵子就跟着那些同乡去外地的建筑队打工。 “就真的不再上学了?”项毅默然了半晌,还是不无遗憾地问:“都到高中了怎么……” 他的话被李大富黯然的神色打断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让他觉得再说下去就是对这作父亲的一种折磨了,既然自己又帮助不了他们,又何必说些废话,弄得好象是在谴责李大富似的。 项毅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有趁着李大富父子没有注意偷偷地把一张一百圆的钞票放在他们的菜摊上,他怕被他们发现,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个让他压抑的地方。 回去的路并不很长,只有两个街口,项毅却走得相当地缓慢、相当地艰难;他手上拎的那一袋菜并不重,项毅却觉得它沉甸甸的,仿佛有几百斤的样子,重到自己这样一个大男人也快要提不动了;天气并不是很热,项毅却满额、满身都是汗了,而且,是那种冷冷的汗水。 他没有再去何姗姗的公寓了,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那套两居室。项毅也没有吃午饭,整个下午他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客厅里那个沙发上发着呆。李大富以前那件案子和今天在菜市场上的情景在他的心里反复地缠绕着,让他感到无以复加的震动与惆怅。 他不难想象到李大富父子在发现那张钞票时的神情,他们该是怎样地意外和惊喜啊!或许,李大富很自然地就会猜出来这个施与者就是他项律师,然后就会无限感激地说他是个多么多么好心肠的人,又会逢人就宣扬他的善良之举……一想到这些,项毅就惭愧得要命了!真的就有了去找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了。自己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啊?李大富今天的困境不正是他造成的吗?平心而论,李家的遭遇似乎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种种天灾人祸所至罢了。可仔细追究其根源,正是那场撤诉引发的。如果李大富现在还有鱼塘的话,他家又怎么会这么穷困呢?如果他家还过得去,那个孩子又怎么会没有学上呢?如果……的确,他本人是没有坑害李大富什么,但他为什么明明知道是会胜诉的、是可以为李家争取到正当权利的,他也并没有鼓励、帮助他们一争到底啊!而是事不关己地就任其了之了。他就算不是什么始作俑者,也是负有连带责任的!项毅越是想下去就越觉得是这样一回事情,他心里也就越是内疚了。 他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居然还会被李大富认为是个好人!此刻,项毅对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藐视,甚至那种程度是超过了对刘榆风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项毅还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也没有去做什么侠义的英雄。但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了,他开始对许多的事情有了疑惑:该那样做吗?会有什么后果呢?是不是换一种方式更好呢?他又多了些自责;自己是不是没有尽到责任?是不是有一些自私呢?……同时,项毅整个人也变得敏感了。无论是发生在事务所的事情,还是社会上的问题,他都很能敏锐地看出其中的某些内幕,并且非常地厌恶那些丑陋的现象。这世界在他的眼里真是越来越像艾略特笔下的那个荒原了! 但是,项毅有这样的认识也是于事无补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还是那个老问题:他一个小人物又能怎么办呢?能够改变什么呢?说到底也就只有在这滚滚红尘里挣扎罢了。可偏偏他心里就有无尽的困惑与不甘,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再则,他这样的心思又无法向谁倾诉,颜立国吗?又会嘲笑他一番;何姗姗吗?更不用想了,她准会对此嗤之以鼻:“你吃饱了没事干吗?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发财去?”这似乎也不能怪他们,在这个忙碌的时代,谁又会像他这样无聊了?忧国忧民,拯救灵魂,这是咱小老百姓该干的事情吗?为这个自寻烦恼,你有病啊?! 于是,项毅也不敢向谁说了,就只能够独自在这样的矛盾中痛苦着,迷惘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普希金笔下那个奥涅金似的“多余的人”,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无所适从的境地之中。 正文 第八章 呆头鹅 第八章呆头鹅 在另外一方面,人际的问题也令项毅感到很有些混乱了。 自从刘榆风知道了他和林晓露有着那么一层关系之后,就对他很有些另眼相看了。时不时地会给他一些CASE负责做做,见了面,也会屈尊俯就地冲他展露一两丝笑意了。项毅起初并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就对自己垂青,还当是刘榆风发现了他是一个可塑之才呢!可渐渐地,项毅就从他的话里了解了他的真实用心,他不过是想通过他来和林晓露套近乎而已。这个发现立刻就让项毅感到恶心,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想吐了。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刘榆风在私生活方面很有几桩“前科”,背着他的太太也和几个女人有过风流韵事的。但他总以为那只不过是些同事之间传来传去的“即兴之作”罢了,并没有如何当真。即便那些都是真的,又有什么呢?别人的私生活最多也只是轮得到太太去管,他一个职员何必去议论人家的隐私呢?何况,项毅一直都是个很稳重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有些觉得难以忍受了,刘榆风居然在打林晓露的主意!他可是有妇之夫啊!况且,她还是他的客户啊! 龌龊!无耻!下流……项毅在心里把能想得出的骂人的词语都安到了刘榆风的头上,还是觉得不解气。他虽然没有当面责骂刘榆风,但看他的目光是愈发的轻视鄙夷了,有时候竟然会做出故意地不去搭理他的问话或佯装着没看见他之类的事情来。 但是,这种情形那些同事们并不是很清楚的。他们以为刘榆风和项毅之间真的是有了什么革命友谊,就开始将项毅视为是“风系宝贝”了。 这个词语是流行在“风云事务所”内部对某某红人的戏谑称谓。因为他们这个事务所有两个老板:刘榆风和傅云。为了区分谁是谁的宠臣,不知道是哪个聪明的同事就发明了这样一种类似日本动画片《神奇宝贝》里的叫法,倒是非常贴切、非常有趣的。可项毅却不再觉得这个说法是有意思的了,他感到很有些耻辱的味道了。自己竟然与刘榆风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在两个头儿当中刘榆风的确是要比傅云高出一头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股份要占得多一些,也是在工作能力、外交手腕上要强出许多的缘故。傅云呢,倒是一脸正气的,办事情也是出了名的认真严肃,是那种在人格上让人肃然起敬,口碑极佳,却在社会上却吃不大开的人。再说他老是在为这个案子忙碌、为那个案子跑外调的,一般是不在事务所呆着,也就不怎么当权了。所以,事务所基本上是刘榆风说了算的,谁能成为他的“宝贝”应该是意味着有不少好处,应该是令人羡叹的,但,也就树立了不少敌人。 事实上,几乎是所有的同事对项毅的态度都明显地起了变化,有羡慕的、有讨好的、有揶揄的、还有不屑的……虽然项毅平时并不是和谁特别的交好,但也是相当随意的友好关系,常常一起出去喝喝酒,聚聚餐什么的。可自从他被视为是刘榆风的亲信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外星来客似的,同事们看他的眼光就怪怪的了。有什么活动也不太愿意叫上他了,偶尔一两次,那态度亦是相当的别扭,好象别人都是抱成了一团的,就他项毅是孤星一颗。 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去休息间倒水,就看见好几个同事围在一块儿议论着什么,话语中总是夹杂着他的名字。虽然他们的语调都不高,但他还是听得到其中的几句。 “这小子,还看不出来啊!平时里不声不响的,倒攀上了刘头儿这个高枝儿。”小王似褒似贬地在那儿说着。 负责接待的肖莉莉揶揄道:“这才叫作真人不露相。谁像有的人呀,不会咬的狗只会空叫唤!” “他算门子真人?”小王不服气地,“顶多是个马屁精!” “嘘,你们小声点,他可能就要回来了。”有人在提醒着。 “我怕他……”小王话正说了一半,扭头见他就住了口。 大家又扯了几句天气怎么样之类的,就在嘻嘻哈哈声的掩护下作鸟兽散了,剩下项毅独自呆站在原地,心里是一百个的不对劲儿。 这样的情形又发生过好几次,弄得项毅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他们相处下去了,在这个事务所里,他像个入侵者,每天只感受到了分外的孤单和寂寞。 同时,随着林晓露来“风云”的次数增加,项毅就有了很多接触她的机会。不仅是常常见面、打招呼了,有时还会一起出去喝喝咖啡或吃吃饭的,现在,两人的来往密度甚至是超过了当年。 项毅不知道林晓露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意思,她有时看上去是很知己、很依赖他的样子,很有几分想和他重续旧情的味道;可有时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状,让人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不要说林晓露的心思项毅弄不清楚,就是他自己的心态,他也是一直就没有闹明白过。他知道,和林晓露之间是不可能再有什么情感故事发生的了,也知道应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他偏偏就无法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一见到她或被她一邀请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去了,他也不是有什么企图,就是想和这个女人接近一些而已。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项毅都是非常注意地不去涉及到她的私生活方面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早就成为那些同事们的一个热门话题了。因为林晓露是事务所里近期最为重要客户,又是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自然就成了焦点人物了。干律师这一行的人,大多是精明强干、消息灵通之辈,没几下就把林晓露的底细打听清楚得跟自己的事情似的,如数家珍了。于是乎,项毅也就知道了她的许多“秘密与丑闻”:七年前能去澳洲是因为嫁了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过了两年多一点就和丈夫分道扬镳了,因此就成了一富婆;而后,又经人介绍和现在这个丈夫结了婚;谁知道还没有三年的时间,这个做保健品贸易的大款又另有了新欢,林晓露也不是省油的灯,并不伤心,爽快地答应了离婚,但两个人在财产分割上却陷入了拉锯战…… 项毅也不清楚这些传闻孰真?孰假?但他听了这种种议论心里却相当的不舒服,林晓露被说得如此的“传奇”是让他无法高兴得了的。所以,他就从来不肯直接去询问她些什么,固然是出于礼貌,也有一点怕证实的心理。如果,真是那样一回事儿,他当年不就是败给了一个糟老头子了吗?项毅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一点。 倒是林晓露自己表现得很泰然,好象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似的,并没有什么难堪,在项毅的面前总是维持着很好风度,还时不时地主动向项毅问及自己那桩案件的进展情况。那自信、那随意的仪态不能不令项毅自叹不如了。 “其实,我已经是很客气的了。”林晓露理直气壮地,“真的要分他一半财产又何止这区区的五百万?” “已经是不少了。”项毅老实地说:“我们挣个几十年也不一定有的。”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我该有的权利。” 林晓露的词令很冠冕堂皇,可项毅却觉着听上去不是个味儿。 “你———如果胜诉了,想怎么安排呢?” “当然是再投资了,拥有自己的事业是最好的。”林晓露说得很好听,“女人也应该去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吧!” 可项毅又一次失望了,他问的是她准备怎么样去安排生活和心理,并没有问她要把钱怎么用法。但,很显然地,她现在所关心与热衷的,却只有金钱这一件事情了。接着,林晓露就沉浸在她自己的规划之中了,侃侃而谈地聊了聊她的蓝图:开一家专营高级化妆品的公司;还可以取得几家外国大公司的代理权;到时候就让颜立国做广告业务,项毅作法律顾问…… “捐一些给什么机构也不错啊!”项毅突然想到了李大富父子,就忍不住建议:“像希望工程之类的。” 林晓露掩饰不住诧异地“咦”了一声,就没有开口了。她虽然好教养地没有笑话他的幼稚,但神色间已经把不以为然的意思表露无疑了。 项毅并不感到羞赧,只是有一些若有所失。他们,怎么就说不到一块儿去呢? 或许,林晓露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文静可人的小女生了,也不是那颗清晨的纯净露珠了,但她对项毅依然是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的。只不过,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该寻找怎样的共同语言了。 不仅是林晓露使项毅有这种困惑,别的人也令他变得苯嘴苯舌,显得呆头呆脑起来了。 在何姗姗和颜立国面前,项毅一向都是如此的,他反正也辩论不过他们的,这倒不足为奇。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和郝大庆打交道的时候自己居然也像一个呆头鹅似的了。 郝大庆是他和颜立国的高中同学。他这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老老实实的外貌,老老实实的性情,他既不像颜立国那样有着良好的家境,又不同于项毅有出众的球技,学习成绩又很是平平,简直说不上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也总是不声不响地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看他的书或画着什么,从来就不与谁争执,甚至连那些最软弱的女生都敢于当面嘲笑他。高中那三年,项毅只知道班上有这么一个人,和他却几乎就是毫无接触的,毕了业之后,只是听说他和颜立国一样也考上了一个什么美术学院,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见过这个人了。 那次同学聚会,郝大庆并没有来,说是恰巧去外地参加什么画展了。项毅也没在意,他对他又不存在特殊的意义,他又怎么会关心他呢?就更加不会想到这个老同学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了。 就在项毅已经全然忘记了郝大庆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这天下午,项毅正准备下班就接到了颜立国的电话: “来”茶庐“一趟。” “什么”茶庐“?” “你不会连”茶庐“都不知道吧!”颜立国在电话里大叫,好象项毅不知道的是长城在哪里似的。“土!土老冒啊!” “我是不知道嘛!”项毅边说边想,还是没有关于什么“茶庐”的印象。“在哪里?” “我真服你了!”颜立国没好气地,“那———这么着吧,你随便上辆出租车,一说”茶庐“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放心啦!不行还有警察叔叔,是不是?” 颜立国撂下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弄得项毅云山雾里的,这“茶庐”是个什么地方啊?去哪儿做什么呢? 项毅就按照颜立国所说的办法,直接上了一出租车,说是去“茶庐”,人家二话都没有说的,只一会儿就把他拉到了目的地。当然也就用不着找什么警察叔叔了。下车一看,项毅这才恍然:这“茶庐”也就是一家时下挺盛行的那种高级茶艺馆。因为他的喜好是喝咖啡,是不怎么来这种地方的,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叫作“茶庐”的去处了。 进去了,项毅立刻就感觉到这“茶庐”的气氛相当的好。厅堂非常的大,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藤制的桌椅,又各不相同,有的是圆圆的树墩状、有的是细长的小几、有的又是梅花的形状……四处又都挂满和摆放了绿色的盆栽,那清清的植物味道混合着飘溢的茶水香气使人根本忘记了这里是身处于闹市,还恍如来到了某个田园野居呢! 这里,与项毅常去的咖啡馆或酒吧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但他很快地就喜欢上了它。能不喜欢吗?它是如此的清宁,如此的高雅啊! “茶庐”的生意很好,客人也很多。项毅用眼睛搜索了好几遍,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颜立国和个男人坐在一起,正在低声地谈论着什么。那个人是背对着项毅的,他也就不知道他是谁了,想来又是颜立国新近结交的什么朋友,认为不错就要介绍给他认识的。 “你没迷路吧?!”颜立国看到他就揶揄道。却并不向他介绍那个男人。 项毅白了他一眼,就开始打量着眼前这个西服革履,相当有些派头的男人,像是个精英人物的样子。这倒没什么,但他看着他总是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是事务所的客户?还是哪个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项毅想了一阵还是没有想出来,这明明就是个陌生人呀! “这位是———” 颜立国卖关子地。“你自己看呢?” 项毅摇头,他很奇怪颜立国今天这是怎么了,变得不懂起码的社交礼貌了? “哈!”颜立国笑开了,“我就知道打死了你,你也是猜不出来的。” 然后,他不等项毅再问就说了:“他是郝大庆啊!班上最老实那个!” 有朋友问能不能直接点,其实枫林觉得太直接了就没有悬念了。就没有什么看头了。还是保持一定得风格比较好,大家怎么看待呢? 正文 第九章 再遇女鬼 第九章再遇女鬼 “郝大庆?!”项毅还是茫然。 颜立国再提醒道:“那个”老好人“嘛!” 一听这个外号,项毅就回过神来了。再一看,这个男人的眉目依稀就是过去那个郝大庆的,并没有多少的改变,项毅这就确定了下来:他还真的就是郝大庆!可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认出来呢? “郝大庆。”郝大庆挺潇洒地伸出手来。“现在,大家都叫我汤姆。” “汤姆?!”项毅鹦鹉学舌地念了一遍,忽然间特想笑了,这个洋派的名字很容易让他想起了美国动画片里那只著名的猫来,而若是按着外国的姓名排列法,郝大庆就该被叫作是“汤姆·郝”,那不是一只好猫的意思么?这样一联想,他这个人还真的就有几分猫的模样了。“你留过学吗?” “也算是吧!”郝大庆含糊其词地。 项毅不懂什么叫作“也算是”,但郝大庆既然不愿意多说,他亦不便再问了。就一面和这个汤姆漫无边际地聊着,一面暗暗诧异着人的改变真是不可思议。 “刚开始,我也简直是不敢相信的。”颜立国也挺感慨地,“谁会想到老实头也成了老滑头呢?” 这一次,颜立国并没有夸大其词,项毅只和郝大庆寒暄了几句就发现他现在是一个相当精明而世故的男人了。不仅是种种应酬的话说得自然得体,并且时不时地夹杂着一些英语,听着虽然有些别扭,口音却还地道,无形之中凭添了几分洋气。而他在看人、看事情上,都显得老练而世故极了,堪称是大师级水平了。在谈话中,项毅就不止一次地怀疑,坐在他们面前这个人会不会只是另外一个和郝大庆长得有些相似的陌生人而已了。他实在是无法和高中那个老实的形象与此刻这个口若悬河的成功者划上等号。 颜立国却显然已经很适应现在的郝大庆了,两个人在那儿话正投机千句少的交流着,兴高采烈得很呢!从他们的谈话中,项毅知道了郝大庆如今的确是很不得了的了,在好几个国家级的油画比赛上得过奖,已经是艺术界的一个“腕儿”了不说,在商界也是颇有门路的,就在前几天还给颜立国拉了两个广告业务,让他很赚了一笔。当然,郝大庆自己也不是没有辛苦费的。 项毅是不喜欢这种话题的,听着就有些厌烦,就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了。“你现在在画什么画呢?” 郝大庆超然地一笑。“没画什么了,主要是搞些鉴定和经纪之类的事情。” “鉴定?经纪?” 颜立国是知道项毅会不开窍的,于是就解释:“哎,说白了就是帮那些有钱的阔老们买画儿。” “哦!”项毅了然了,其实也就是做做类似艺术经纪人的事情罢了。 “为什么自己不画呢?”项毅还是有一点不解。“做鉴定有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颜立国叫了起来,“那意思可……” “嘘!”邻座有人在抗议了。“古筝表演开始了!” “古筝?”项毅又惊讶了,这儿还有这样的节目? 颜立国翻了翻白眼,一副“懒得与白痴语”的样子,转过头去就不搭理他了。 这个时候,客人们都已经停止了交谈,连喝茶的动作都几乎没有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凝神看着,那里,放着一架古筝。 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轻女人从一侧走了出来,她身材修长而纤细,微微地向观众鞠躬的样子很像是柳枝因风一摆似的。只见她在古筝前坐定,在上面试音地轻拂了几下,很有几分“未成曲调先有情”的味道。她似乎觉得满意了,这才开始真正地弹了起来。她所弹奏的并不是什么古曲,而是一首很通俗的《再回首》。可她不仅弹得很流畅动听,而且相当的有意境,真的就给人了几许荡气回肠的感觉! 项毅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演奏,他呆呆地听着这行云流水般的音乐,看着那弹古筝女人脸上专注而又冷漠的神情,立刻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曲罢了,那个女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稍作休息,又像是在思索什么。接着,她就又开始了新的表演。《水中花》、《千千阕歌》、《晚秋》……一首接着一首的,她再没有停下来过,直到表演结束。最后,她又是那么微微地向观众们一鞠躬,全然不理会那些掌声就径直离去了。 直至那最后的一缕乐声消失了,项毅还愣愣地看着那具古筝,回不过神来。他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他的整个身心是完完全全为之颤动,仿佛就连那浑身的血液都融化进了那深情柔美的琴声中了。那些曲子并不是很特别,只不过是些早已经流行过了的、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音乐,可以称之为浅薄的了。可是,经那个女人一弹奏,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一番别样的味道,那琴音就像是在云淡风清的深夜里细细叙述着什么如梦如烟的前尘往事一般,听着让人遐思翩翩而又心里一片宁静。 等项毅回过味来时,放古筝的地方已经换作了茶道表演了。他却并没有兴趣看下去,也没留意到颜立国和郝大庆在说些什么,他的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停驻在了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身上,无法移得开了。此时,她正站在离他们座位不太远的柜台边,低声地在与一个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交谈着什么,神色有几许忧郁。吸引项毅的,倒不是她长得有多出众,严格的说来,这女人只能算是不丑而已。别说她比林晓露逊色几分,就是何姗姗也要比她更称得上是美女了。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有几分清雅、有几分冷傲、又有几分质朴……这几下一融合,使并不美丽的她看上去很古典、很斯文、很秀气了。再具体的,项毅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到她很合自己的眼缘。而且,非常奇怪的是她竟然令他有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是在那里见过似的,可他在这以前是从来没有来过“茶庐”,也没曾去过类似的地方啊!他怎么会见过她呢? 忽然,那个经理模样的人被什么触怒了似的,他有些大声地在说: “给你的已经是够高的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都把目光投射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并窃窃私语了起来。 她的脸上并没有丝毫难堪的神情,而是一脸的桀骜不驯,傲然地将头一昂,大有要拂袖而去的架势。但,她似乎想到了某种为难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咬了咬嘴唇,就低下了头来。 一望即知,她这分明就是在委曲求全。虽然项毅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看到这样一个冷傲的人如此,他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酸。 项毅全神贯注地在看着那个女人,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个小女孩正向他冲了过来。 “水星!”正在听经理训斥的女人却注意到了,“小心啊!”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小女孩就跌倒在项毅的身上了。“啪”的一下,他手上端着的紫砂茶杯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也溅得到处都是。 项毅顾不上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忙扶起地上那个小女孩。“伤着了吗?痛吗?” 小女孩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粉嫩嫩的,又穿着一套粉红色的薄纱裙子,更显得活泼可爱。但她并不像项毅见过的其他小女孩那样娇气,她明明是摔得有些疼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的了,却怎么也不肯哭出来。 “我不痛。”她勇敢地,“谢谢叔叔!” 她那可爱的样子,立刻就赢得了项毅的好感,油然就有了“生女当如是”之感。而由她那不俗的落落大方来看,他可以推断出其有着良好的家教的,她的父母应该都是极具修养的人吧。 这时,那个弹古筝的女人跑了过来,“叫你小心一点就是不听,伤到了怎么办?” 她的口吻是斥责的,语气却是充满了担忧和心疼的。柔柔地,听着都叫人心里一暖了。 此时,她离项毅的距离近了,他可以更加清楚地打量着她了。这才发现她其实是相当的年轻,并不能称之为什么女人,应该是女孩吧!不仅比自己要小,最多也是与何姗姗的年龄相仿,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显得更清纯一些,有一种少女般的独特风韵。他开始之所以以为她是个女人,完全是她那身装束和高挽的头发所造成的错觉罢了。 那小女孩显然是并不惧怕她的,一看到她,就靠在了她的身上,把头埋到她的臂弯里,一副亲昵状。“妈!我疼!”她在撒着娇。 项毅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她和小女孩的关系是这样的,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已经作了母亲的人啊! “林可!”那经理也过来了。“怎么又把孩子带来了?这不是影响我们的生意吗?” 于是,项毅知道了她的名字———林可。一个和她的人一样特别的名字,听上去也很有“气质”的。而且,她也姓林,项毅心里不禁一动。 那个叫作林可的女人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检查着小女孩有没有受伤。 “还好!”她吁了一口气。“幸好水还不烫。”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那个经理一个劲地对项毅赔着不是,又忙叫人打扫、给客人重新泡茶之类地在那里做着善后工作。 “没关系的,小孩子嘛!”项毅摇了摇头,向那个林可说道:“没伤着就是最好的了。” 林可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一抹感激。 “小孩子?”经理突然想到了什么,“林可!你还有个小孩呢?别又给我添乱了!” “金星!”她也被提醒了,吃了一惊。“金星呢?” “妈,姐姐她在那里!”她身边的小女孩指了指右边。 果然,在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旁边正站着一个和这个女孩一般高矮的小女孩。 “金星,快过来!” 那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也依偎在林可的身边。两个小女孩这么一左一右地站在项毅他们的面前,却把他们全看傻了眼,就连正在高谈阔论的颜立国也张大了嘴合不上了。因为,这里明明是两个小女孩,却又是同一个!她们居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又加上是同样的穿着,根本就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本来,双胞胎并不稀罕,经常都是有看到的。但眼前这两姐妹却实在是很引人注目的,不仅完全是一个样子不说,还难得都长得是那样的漂亮可爱。看上一眼,就不能不让人喜爱了! 林可一手牵着一个,对经理淡淡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经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回去吧!回去吧!先去把衣服换下来,这可是演出服,别又像上次那样穿回去了。” 这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很是有一点不合适,何况,这里又是男士居多。林可的脸红了红,有点难堪地掉过了头去。 经理又硬梆梆地补了一句:“下次就不要带小孩子来了。” “知道了。”她低低地应着,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项毅看得真切,心里就不禁很有几分代她难过了。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在这里卖艺就证明了生活是窘困的,本来就已经是很为难了吧,还必须经常忍受指责和刁难,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无奈啊! 那两个小女孩却是童稚不知愁滋味的,回过头来,对所有的人都是甜甜地一笑。“叔叔,再见!” 在经过项毅的身边时,那个林可停了一下,似乎是想问他些什么,但终究欲说还休,用她那双清亮如星的眼睛默默地凝视了他好几秒种,好像是要记住他的容貌似的。然后,轻轻地,她说了一句:“先生,对不起!” 这目光、这话语都透着那么一种熟悉的意味,似曾相识的感觉再一次地浮上了项毅的心头。 林可渐渐远去的背影显得非常的纤瘦,真的就是那种腰肢盈盈的味道,尤其,她还穿着那么一身非常古典的旗袍。 “这女人!”颜立国吹了一声口哨。“不正点,但古典!” 项毅不喜欢他的口气,但承认他的评价,就点了点头。 “有一点倩女幽魂的味道。”郝大庆也点了点头。 倩女幽魂?!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唤醒了项毅心底的某种记忆。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春日的同学会,夜色、星空、街灯、女鬼……对了!女鬼!她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女鬼”!也是这白白的旗袍,也是这冷冷的声音,也是这冷冷的神色! 一切,都是如此的吻合。林可———真的就是那个“女鬼”无疑了! 正文 第十章 第一次接触 第十章第一次接触 项毅坐在“茶庐”的一个靠表演很近的座位上,他没有喝茶,也没有吃茶点,而是在静静地倾听着一首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和直直地凝视着那个弹古筝的人。 最近一段日子,项毅常常是一下班就直接跑到“茶庐”来了。那些酒吧、迪吧或咖啡店再也吸引不了他的脚步,好象全城就剩下了“茶庐”这么一个好地方似的。而且,项毅总是独自一人的来这里,并不约上颜立国或郝大庆,他不愿意被谁打扰,那感觉活像是自己想偷享什么盛宴似的。 是的,他每次在“茶庐”听林可弹奏古筝就有一种很享受的感觉。他向来喜欢的都是莫扎特或柴可夫斯基那种西方大气的音乐风格的,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种古典得近乎是柔媚的音乐,但现在的他就不可思议地成了古筝“靡靡之音”的忠实听众,还特意在网上、书店去找了不少有关的资料来充电。虽然,项毅还是不太懂得那些乐谱啊、琴弦啊、指法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只要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一入耳,就会直钻到他的心里去了,犹如一只柔和的手在抚弄着伤口似的,他的脑海中就会是空灵一片,那些令他烦心的人和事就会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他心里不得不承认一点:他对于那些音乐的诠释的兴趣是远远不及对那位弹奏者的兴趣大的。这才是“茶庐”不可抗拒的真正原因。他虽然并不认识她,也没有和她说过话,但他从她那淋漓尽致的演奏里、冷然淡定的台风、专注的神情中“认识”了她,总觉得能够弹得出那样深邃、令人沉醉琴音的人必定是一个内在极其丰富的女人,心中便对她怀有着一份奇异的理解和尊敬的感情。 因为项毅的经常光顾,“茶庐”的那些服务小姐们及经理几乎都认识了这个高高大大、仪表还算是堂堂的项先生,而且只要是一看到他来,就会很主动地把他引到离古筝最近的座位上去,然后就是满脸暧昧的笑,看看他,再看看台上的林可,弄得项毅很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硬着头皮地照来无误。林可,太有某种蛊惑力了,她的冷傲,她的委屈,她的那一双小女儿……这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让他有着浓厚的好奇和兴趣,他实在是想知道她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背景、什么样的故事了。 其实,项毅也并不是能常常见得到林可的,来“茶庐”的十次中倒有五、六次是遇不到她的。她似乎非常地忙,不止在“茶庐”一个地方上班,还有别的工作要做,而且还有好几份似的。这个情况,他并不是从林可那里得知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的交情可言,最多不过是她在看到他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一下又或者似乎会向他微微地点点头罢了,并没有过任何交谈,他们是那种真正的陌生人的关系。林可的某些情况,项毅也只是从她与那个大嗓门经理交涉时偶尔听出来的: “明天,我可能来不了了。” “怎么又不来了?”经理有一点火气。“说好了有几个客人要来听古筝的。” “可是,林苑酒楼那边……”林可在解释。“都已经约好了的。” “又有场子要跑啊?!” 林可无语。 “你这人———怎么老是嫌钱不够多啊!”经理说话很不客气,“早知道你这样的麻烦,我还不如放CD得了,省事儿又省钱!” 林可依然无语。 项毅倒是很忍不住要代她去分辩两句了:家里有两个小孩要吃喝,那钱当然就是不够的了。本来,在经过了刘榆风和林晓露带给他对人性的失望之后,他明明就已经是相当地不相信什么表象的东西了,但很奇怪的是,虽然他和林可几乎是毫无接触的,却能深信她不是那种爱财如命的女人。 项毅也没有听说过关于林可的任何私生活方面的传闻,除了知道她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以外,就是真的一无所知的了。即便是那两个小女孩,他亦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见到过一次,这以后他也再没有看见过了,林可显然是个非常守信诺的人,答应了那个经理之后就果真没有把她们带来了,想来是家里另外有人照看的。会是谁呢?是她们的爸爸吗?那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呢?项毅心中充满了好奇。 林可表面上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要说特别之处也不外乎是会弹古筝和年纪轻轻的就有着一对双胞胎女儿罢了。可项毅直觉上总是感到她身上是有着许多秘密存在似的。这种想像在无形中给林可增添许多的魅力,很是有些吸引项毅了。 尽管他有着急于了解林可的心思,但始终也没有那个机会。有好几次,他也鼓足了勇气想上前去和她说些什么或者作个自我介绍之类的,可他终究还是作罢了,他向来就不是颜国立那种“自来熟”的人,要冒昧地去认识谁,而且还是个女人,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而那个林可又是从来不理睬客人的,老是那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搭讪了,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听着琴,一边暗暗猜度着。 终于,不知道是在项毅光临“茶庐”的第十次呢,还是第十二次,他和林可才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那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项毅又没有带伞,就被阻在了“茶庐”里 (: ) 绽放的星星 第 4 部分阅读 终于,不知道是在项毅光临“茶庐”的第十次呢,还是第十二次,他和林可才有了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那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大雨,项毅又没有带伞,就被阻在了“茶庐”里一时走不了了。 “茶庐”的生意那一阵子并不是很好,客人就不是很多,只疏疏落落地坐了四、五座的样子,气氛有些冷清,林可的古筝表演也减少了一些时间,比往常要空闲一点。若是别的日子里,她准会匆匆忙忙地赶场子或者回家去了,可雨是那样的大,她也只有暂时地等上一等了。 当时,林可已经换下了旗袍,穿着一条白色的宽摆连衣裙,站在门口观察着雨势。风迎面吹过,她的裙裾就轻轻地飘卷了起来,真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给人一种非常唯美的感觉。项毅看着、看着,就不禁有些心旌摇曳、浮想翩翩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很有一点不健康的味道,心里就有些羞愧了,他怎么可以对林可这样的女人有别样的心态呢?他收敛了一下心神,努力掉转了目光埋头喝起那杯已经冷了的龙井来了。 “请问———”一个斯文的声音在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个从来不和客人搭话的林可! “可以……可以……”项毅有些口吃地,“当然是可以的了。” 她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项毅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了:她的头发没有一丝是染过的,是那种时下难得一见的漆黑,让项毅看厌了“锈发”的眼睛为之一爽了,而她的发型不再似表演时那样高高的挽起,只是很随便的垂在腰际,松松散散的,这令她这个人多了几分平和的味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脂粉了,愈发显出了眉目的清秀来,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得像是水洗过的黑宝石似的,又蕴含着几分淡淡的忧郁,让人感到在它的深处还藏着另一个深沉的、不为人知的世界;她浑身上下并没有佩带一件饰物,只在右手腕上戴了一块样式老旧的表,显然是作实用而非装饰的,这就不像项毅平时见过的那些女人那样叮叮当当、琳琅满目,却更能够显出她个人的韵味来。 她还是不是很漂亮,但整个人自有一种悦目的清爽和雅致。 正文 第十一章 渴望深交 第十一章渴望深交 一时间,林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研判着什么。在她那莹澈的眸子地注视下,竟令项毅没来由地有些紧张,简直不知道该说上些什么才好了。 倒是她先开口了。“我是林可,你是———” “我叫项毅。”他忙答道:“项羽的项,毅力的毅。” 她的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么,叫宁可。是宁采臣的宁,可以的可。” 她这显然是在套用他的语式,可见她这个人很有一点幽默的,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样冷漠。这让项毅感觉轻松了不少,说话也利落了一些。 “原来,是那个宁啊!”他恍然。 “怎么?有问题吗” 项毅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一直以为你姓森林的林呢!” “哦?”宁可微微一抬眉。“项先生认识很多姓林的人吗?” “也没有认识多少了。”项毅含糊着。心里不禁暗暗惊异于她的敏感。 “你———不赶时间吗?”他没话找话地。 “没办法,这雨老是不停啊!”宁可无奈地。“怎么走?” “打个的吧。” 宁可摇了摇头,没有啃声。项毅愣了一下,就有些明白了过来:她一定是舍不得那个钱的。对于生活的艰辛,项毅了解得并不是很深切,他的家庭环境虽然不如颜立国那样优越,但也一直是中等水平,他并没有在物质上有过太多缺乏,工作后的薪水也是超过了一般的工人阶级,又不用养家,虽说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地挥霍,但也从来没有过要节约那几块钱的念头。他此刻之所以还呆在“茶庐”不走,并不是真的就走不了,而是自己想刻意留下来罢了。真不敢设想宁可的经济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就那么的不堪吗?连偶尔坐个出租车都不敢?!项毅想象不出来,却能体会到她的为难。生活,对于一个年轻的母亲而言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吧! 气氛有一点沉重了。现实,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 项毅转移话题:“你学了多久的古筝?是音乐学院毕业的?” 她神色有些暗淡地摇了摇头,只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项毅惊叹了,“那是从小就学起了?” 宁可点了点头。“是我外公教授的。” “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什么家学渊源?”宁可苦笑了一下。“如果外公知道我会靠古筝在酒楼茶肆谋生的话,大概,当年就不愿意教我的了。” 她说话很斯文,用词也雅,并不同于时下那些出口就成脏的时髦女孩,听着相当让人舒服。可那调子总是有些灰灰的,想必是经历过很多不愉快。项毅想问,又觉得未免有些交浅言深,就按耐住了好奇,故作夸张地问:“你的技法是属于什么派别呢?华山派?还是衡山派?” 宁可不禁莞尔,“项先生真是幽默!这又不是武侠小说,什么华山、衡山的?” “武侠不是,但你可是高手呵!”项毅也不知道自己几时变得风趣起来了。 “高手谈不上,只是学了一点点山东筝派与浙派的皮毛而已。” “果然是名门正派呢!” 宁可又笑,眉宇间不再有那抹苦涩了,她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项毅看见她的笑容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你今天弹的是什么曲子?不像是平时那种通俗型的啊!” “哦,是一支传统的曲子,叫作《梅花三弄》。” “《梅花三弄》?是古曲吗?我还以为只是琼瑶的电视剧的名字呢!” 宁可叹了口气,似有几许遗憾。“古筝本来就是应该弹奏这样的曲子的。” “那你就多弹弹这样的曲子好了。” “但这样的音乐———没有市场。”她轻叹:“古调虽自爱,今人不多弹。” “怎么会没市场呢?”项毅把这些天才恶补起来的音乐知识拿出来“卖弄”了:“现在像你这种会弹奏古典乐器的人是很时髦的,组合也特别的多,像国内的女子十二乐坊,国外的理查德·克莱德曼、马克西姆都走的是这样一种古今合璧的路子,这种新形式的音乐才使得古典的东西容易被人接受吧!” “也不尽是如此罢。”宁可轻轻地摇了摇头。“时髦的东西或许是会红上一阵子的,可也意味着马上就会被淘汰的。真正懂得的又有几个人?这于音乐而言并不是好事情。” “你不认可通俗的音乐?” 她似乎很有了点谈兴。“也不是啦,我也喜欢王菲、席昂·迪翁的歌啊!我从来就不觉得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有什么高下之分,音乐就是音乐,各有各的韵味,但当民乐成为了所谓的新民乐,那就是另外一种东西了,至少已经不算是纯古典了。这就好比是现在那些旅游景点的仿古建筑,挺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的,可总是少了点味道,是缺少了些文化底蕴和历史感罢,就别扭了。” “可音乐太古典也实在不是普通人容易接受得了的啊!” “这倒也是。”宁可叹了口气,“其实像我这样的人还不是在”新民乐“吗?哪有资格说什么呢?” “新民乐也很好听的。” “可新民乐终究是某种妥协吧!”她有些无奈地说:“而妥协总是有些令人感到遗憾的地方。” 这话让项毅深有同感,不禁点头。“妥协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可谁又不曾妥协呢?”此时,宁可反而有些豁达了。“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懂得妥协吧,而有很多时候妥协也的确是维持平衡的好办法,只要,我们自己有个一定的尺度就行了。” “尺度?”项毅问:“什么样的……” 他还没有问完,就被人打断了:“雨停了!雨停了!” 宁可看了一眼表,脸上流露出了一抹焦急。“那———我就得走了。” 走出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我都忘了,我是来感谢项先生的。真是谢谢你常常来听我的古筝了!” 项毅没想到她平日里那样一副冷淡淡的、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的样子,竟然是明白他来“茶庐”的真实用心。原来,她的观察力是如此的敏锐,心思是如此的细腻的。 “我———”项毅有点脸红了,仿佛被揭穿了什么秘密似的。“我只是顺便,顺便吧!” “那就谢谢你的顺便了。”她诚恳地说。 说完,她就很快地离开了。剩下项毅独自坐在那儿发着愣,他又有了一种恍如梦幻的不真实感。怎么?他居然就这样正式地认识了宁可!这出乎意料得让他有了几许不敢相信了,意外的同时他又抑制不住地很有些喜悦和兴奋。虽然这一次他们也只不过是认识了,谈论到的也只是一些关于音乐方面的话题,但项毅却很有些“收获”的感觉。毕竟,他们已经算是“熟人”了呵!而且,宁可比他想象中的更易于接近,更有深度。 从此,项毅来“茶庐”的次数就更多了。他坐的还是那个老位置,喝的还是淡淡的绿茶,听到的还是古筝曲子,看到的还是那样一个宁可,多的只不过是他和她的友谊。 说确切一点,他们之间实在也算不上是什么友谊的。首先,他们的见面只限于“茶庐”这一个地方,除此之外是哪里都没有去过了,他们所谓的交往也就是宁可看见他不再只是瞟一眼,而是向他微笑致意一下了,或是在她休息的间隙会坐在他的对面来一起喝上几口茶水、聊上几句罢了。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虽然很广泛,也很随意,但宁可却总是恪守一点:绝不涉及各自的生活。她从来就不问项毅是什么家庭背景、做的是什么工作、结婚与否……大有一些“只谈风月,莫论私事”的味道。项毅自然也就不便问及她的某些情况,对于她的种种也就无从得知的了。尽管,他对她是那样的好奇,很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个人的事情,但他就是不怎么敢去探究。是的,项毅的确是不敢,接触多了,他就知道了宁可并不是外表上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她是相当温婉而又亲切的一个人,甚至也是有着风趣、活泼的一面的。她的话并不是很多,但非常善于倾听,偶尔表示一下的意见又相当的客观,往往是一语中的的,这表明她是一个阅历、内在都是极为丰富的人,可她这种丰富又并不同于何姗姗的世故或林晓露的那种成熟,并不张扬,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压力,只能让人有种受益非浅和善解人情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了宁可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缘故,她的年龄虽然是比他的小,却在许多时候显得更像是一个大姐姐似的,对他的态度是体贴的、又带着点纵容的味道。所以,项毅觉得与她聊天、相处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在她的身上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傲气与不可探究的光华,并不那么尖锐,却总能让人感觉得出来这种气势来,让人不得不尊重她。这使得项毅心里隐隐地就有了几分怯意,不怎么敢冒犯她了。而且,他也不愿意去惹她的不快,他可并不想失去她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的。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情就始终只能停顿在一个点上,就是连称呼都是客客气气的“项先生”、“宁小姐”的,并不能更进一步地加深了。 时间一长,项毅对这种淡若清风的交往就有一点不甘心了,渴望能有更深切些的接触。 正文 第十二章 知音 第十二章知音 “其实,我们以前是见过面的。”项毅提醒宁可,想以此拉近一下距离。“一个多月前的晚上……” “哦?”她诧异地。 于是,项毅把那个夜晚街头偶遇的情形大略地说了一遍。宁可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印象。这令项毅很有些失望,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真是对不起!”宁可歉然地,“我经常都遇到这样的事情,具体的就记不得那么清楚了。” 他倒有一点不好意思了,这怎么会是她的错呢? “你,常常很晚才回家吗?” “没办法。有些酒楼很晚才关门的。” 她说得平淡,但已经能让项毅体味出个中的艰辛了。他很想问一下她的丈夫为什么不去接她,可鉴于她那个不谈私事的规矩,还是忍住了快要出口的问题,只是说:“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就不怕危险吗?还是小心些的好。” 宁可却答非所问。“你看过《六指琴魔》没有?” 项毅奇怪了,还是点了点头。 “林青霞的武功厉害吧?”她笑得有些顽皮。“我们弹琴的都是有神功的呢!”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了?”他笑。 “当然。”她一本正经地,“更何况,我还可能是一个女鬼哦!” 项毅失声大笑起来,引来众多的侧目。他只好竭力正襟危坐,但还是忍不住直想发笑。 “你很风趣的嘛,为什么平时要显得那么冷呢?” “生活中是有很多事情不能不令人冷的。”她叹了口气。 他一时忘了禁忌,冲口就问:“什么事情呢?是你丈夫吗?” 话说到这里,已经触及到了她秘密生活的边缘,宁可没有回答,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空气突然静默得有些沉重了。项毅开始后悔自己的“三八”了。 宁可的眼神有如寒星。“这,就不劳项先生费心了。” 她冷冷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又戴上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弄得项毅颇为不自在了。 对此,项毅不免是有些遗憾的,但总的来说他心里还是满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只是客人和古筝演奏者了;毕竟,她对他不是已经非常特别了吗?不仅是肯交谈,还常常有笑容的,而其他的人,包括那个趾高气扬的经理都不曾改变过她的冷漠。这,真的已经是跨出了很大的一步了。 但是,项毅还是很想知道她对自己是如何定位的,这似乎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就忍不住问宁可:“我们算是朋友吗?” “你认为呢?”她反问。 “应该———是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自己真实的感受:“我自己当你是朋友的,但不知道你是如何看我的?” 她没有回答,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项毅有些难堪了。“起码,我们也应该算是王家卫说的那种一分钟的朋友吧!” 她凝望了他半晌,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当你是这种朋友。” “什么?”他一窒,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而且是毫不留面子的。 “我当你是———知音。”她又说。 “知音?”项毅吃惊地,“我……我……并不懂音乐呀!” 她的目光一闪。“知音就是知音,这与音乐是无关的。” 她这样的说法让他有些糊涂,也很是受宠若惊了。“这———这———” 宁可并不解释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古筝前,戴上了指甲套,准备演奏了。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立刻开始弹奏,而是一反常态地说话了: “我今天只演奏一支曲子,这支曲子名字是———《高山流水》。” 然后,她深深地看了项毅一眼,就低头拨动了琴弦。明显地,她这一次弹得分外的投入、份外的认真,那神态也比平日的专一了很多,甚至是浑然忘我的。正因为如此,琴声很快就捉住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本来有些还在交头接耳着的客人的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沉浸在这美妙的音韵之中,完完全全地被感染了。 项毅心中所受到的触动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深切!他还是不能真正听得懂曲子里蕴含的深邃意境,但那名字、那细腻的颤音以及宁可那一身古典的韵味都使项毅的心里荡起了一股柔情。这种情绪是难以言喻的,但又是切切实实地充满着某种慰籍,令他整个人都感到有些飘飘欲仙起来了。 在这以后,宁可再也没有说过“知音”这个词语了,仿佛她也从来就没曾这样子说过。她依旧是那么淡淡的,还是听的时候比说的时候要多很多,忙起来,甚至是顾不上看项毅一眼就匆匆地赶场子或回家去了。可奇怪的是,项毅并没有觉得这是被宁可冷落了,也毫无疏离感。他只要看到她在那里演奏,在她的音乐声中,他的心里就有了一种满足。有些时候,她没有弹琴,也没有言语,只是那样静静到坐在他的对面,他居然也不觉得这种相对无言是难堪的事情了,而是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他们正处于同一寂静之中,交谈的是彼此的灵魂。 这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灵魂在交谈?!这听上去都令人觉得太抽象了些,又像是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在矫揉造作地故弄玄虚。但事实上真是如此的,宁可就是能够带给项毅这样奇特的感受。 项毅带着一本屠格涅夫的《罗亭》到了“茶庐”。 “你喜欢俄国小说?”宁可有几分诧异。 项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并不是很喜欢看小说的人,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种“多余的人”之后,就对旧俄国这类题材的小说感起兴趣来了,时不时地翻看一下。 “俄国,俄国……”她喃喃地重复着,神情很有些古怪,似伤感、似怨怼、又似向往。 “你怎么了?” 她一惊,脸上又恢复了淡定的气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是很少有人去读这样的书了,难得你还会看。”她的眼中有欣赏。 “哪里啊!”项毅有点脸红了。“是我父母的书,我只不过是随便乱翻翻罢了。” “在这样一个声讯时代,肯看书,真是很难得的事情吧!” “别抬举我了,现在的人哪有不看书的?你不知道那书市越来越欣欣向荣了吗?” “那不一样的。”宁可摇头。“那些教人怎么怎么管理或钻营的书是不能和这些触动人性本质的作品相提并论的。” “本质?”项毅自嘲地,“我这个人的本质就和罗亭一样:一事无成的空谈家!” “你怎么这样说?” “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庸之辈,明明清楚地看到那么多的不公正,却只能是袖手旁观,什么实际的事情也做不了。没用极了!” “这并不是你没用,作为大时代的小人物,谁又不是这样的呢?想独善其身已经是相当的不易了,要想兼济天下就更是难上加难。”宁可关怀地看着他。“我们只要拿尽一份自己力所能及的心意去为人处世,亦已经算是做得可以了吧!” 项毅的感觉好了些,但情绪依然低落。“唉!我真的是个多余的人!” 摇了摇头,宁可开口了。“我个人是一直觉得”多余的人“是很可爱的。” “安慰我?” 她不接他的话,径直说下去:“不论是奥涅金,还是罗亭,他们都比社会上某些人好得多的。他们至少是充满了热情,不甘心沉沦,一心想有所作为,而且也能去关心公益的,虽然最终还是那样碌碌无为、郁郁寡欢地度过了一生,但是他们的思想依然有其闪光的地方啊!也是有一定的价值的。” “能有什么价值?”项毅喃喃地问。“最多是庸人自扰的苦恼。”] “不麻木就是一种价值。何况,因为他人而苦恼本身就证明了你的善良。”宁可微微地扬了扬眉,“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不也就是只知道吃吃喝喝、打牌玩乐地过了几十年么?他们根本就没有过自己的思想,也从不具有社会责任感,不做什么坏事情,但也不高尚,平庸的好人而已;再不然就是那种所谓的成功人士,终日都忙于功名利禄,他们是没空闲去苦恼的,更多的时候这些”精英“做的都只是为了煮熟自己的一个鸡蛋就烧了别人的房子的事情,但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安理得地认为这是商业竞争的正常规律。这些人,难道就强过了罗亭吗?” 她的声音不大,说得也不激烈,却深深地震动了项毅,心里的某个结似乎正在打开了。他久久地看着宁可,无法将目光从那张恬静的脸上移开,那种睿智而又淡定的气息让他有了几分自卑,同时,他在突然间就感到那一直积压自己内心的惆怅被荡然一空了。 正文 第十三章 上了一课 第十三章上了一课 项毅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过这样奇异的体会,也从来没有谁给过他这样奇异的感觉,即便是当年的林晓露。偏偏这个认识得并不久的宁可就能一直给他这样的感受,从那个深夜的初遇到“茶庐”的相处,她就像是那幅《蒙娜丽莎》里神秘的微笑一样,尽管让人琢磨不透,却是越看就越令他心之为动;她又像是一块磁石似的,总是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在蛊惑着他要往“茶庐”跑,若是几天都见不到她、听不到古筝的叮咚声的话,项毅就会觉得生活中失去了些什么重要的内容。 虽然,项毅对宁可是怀着这样一种微妙感情,但是,他并没存有其他龌龊的心态的。他们的交往是非常单纯的,他们实在是那种清谈型的朋友。就因为丝毫不带有功利的色彩,在她的面前,项毅所感到的是未曾有过的坦然,所以,宁可于他而言,更多的倒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了。 项毅觉得这就是人与人交往的最高境界了,但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告诉宁可,有些事情说直白了也就贬值了。他想,宁可亦是明白这一点的人。 到了月末,事务所连着接了好几桩官司。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项毅也不能例外,还被刘榆风派去出差了好几天。再去“茶庐”,已经是七天以后的事情了。但这次却不是项毅一个人去的,同去的还有颜立国、陆丽和郝大庆。 他当然是想独自去“茶庐”看看久违的宁可,在异地的这些日子里,他常常莫名其妙地就会想起她这个人来,又不为什么,就是想了。可他刚一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行李就被颜立国抓了个正着:“走!出去聚聚,我今天小赚了一笔,值得庆祝庆祝,也算是给你接风吧!” “我还有事……”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颜立国就已经连推带拉地将他“绑架”到车上去了。上了车,他发现陆丽和郝大庆也在,就更不好推诿什么了。 四个人先是挑了一家颇上档次的酒楼去海吃了一顿。 在豪华的包间里,颜立国和郝大庆在那里杯来酒往地称兄道弟,大侃他们这次合作的种种得意之处。可听了半天,项毅还是有点不明就里的,颜立国什么时候也搞起“艺术经济”来了? “你不做广告了吗?” “谁说的?” “那你———” “我只不过是介绍几个客户给汤姆罢了。”颜立国笑:“他卖了五幅画,给了我几千块佣金而已。” “几千块?”项毅吃了一惊。“那么多!” “这哪里算是多了?”郝大庆挺洋派地耸了耸肩。“你也介绍介绍,大家共同发财啦!” “什么名画呀?那么值价!”项毅好奇地,“是毕加索,还是梵高?” 他这话让大家全笑开了,仿佛是听到了最为好玩的事情。郝大庆尤其是乐不可支,夸张地前仰后合着。“项毅啊,项毅!你叫我说你先生什么好呢?!我有那种画,还会坐在这里吗?” 笑够了,颜立国对郝大庆说:“还是你给他上一课吧!他这人一向都傻得像土著人似的。” 郝大庆慢条斯理地就开了口:“现在这些有钱人是多了去的,汽车、洋房什么没有呀?他们就要玩点高尚的了,收藏些古董啊、字画啊,就成了时髦的事情了,是不是?” 项毅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儿明白了。他是知道有人靠替那些富翁代买艺术品赚取差价的,郝大庆无疑是在干这行的,可利润有那么高吗?他又有些不相信了。 “这隔行如隔山啊!”郝大庆继续指点项毅。“你别看那些大老板们做起生意来是头头是道的,可想附庸风雅,那就玩不过咱们这些行家了。你随便拿幅画给他,说是什么价他们就准认,反正他们又看不出差别来,特别的好蒙。这个空间是相当大的,钱还不好赚吗?” “这不是骗人吗?” “什么骗人不骗人的?”郝大庆不以为然地。“这叫智力游戏。再说,我们又不是没给他们东西,是真品或者是赝品,对他们那样的人来说还不是都一个样的。” “可———欺骗总是不太好的罢。” “有什么不好的呀?”陆丽娇滴滴地接了口:“足球比赛还不都是在搞假摔、假球那一套?” “瞧!瞧!”颜立国用筷子直敲项毅的头。“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流之辈懂事。” 郝大庆掩饰不住轻蔑地摇着头,“照你这么混下去,有没有大的成就还真不好说了。” “哦?”项毅被他的口气弄得有些不自在了。“你怎么就知道?” 郝大庆一副假洋鬼子的作派,连语调都不太像是中国风格的了。“生活就是生活,巴尔扎克在一百多年前就说过了:”世界上没有原则,只有事故;没有法律,只有时势;高明的人同事故跟时势打成一片,任意地支配。“。像你这样的玩清高,充其量就是个温饱水平。人家都在环游世界了,在马尔代夫晒太阳、在巴黎喝咖啡了,你老弟还在那儿被老婆孩子拖着,在为涨价的柴米油盐伤脑筋,你屈不屈啊?” “精辟!精辟!”颜立国拍案叫绝。 项毅眨了眨眼睛,觉得他的话也确实不无道理的,很难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是觉着不是个滋味。他想起了宁可关于罗亭的那番议论,就问:“难道说就只有金钱了吗?思想的价值呢?” “思想?!”郝大庆嗤之以鼻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讲思想这种抽象的玩意儿?” “人不正是因为有自己的思想才是高等生物的吗?” “可我们这个时代既没有国仇,又没有家恨的,早就不需要英雄领路了,要那么多沉重的思想干嘛?也没有人有兴趣去知道你有什么思想,我刚从学校毕业那会儿,还不是热血青年一个?总是以为搞好自己的专业就能成功了,事实很快就教育了我:这根本就行不通!我是得过好几个奖,可又代表了什么呢?就得意了那么几天,就再没有人来睬你了,结果还是穷得叮当响,说得好听是什么”精神贵族“,其实也就是个叫化子!幸好,咱明白得快,知道了再也不能那样缩手缩脚地活了,知道钱才真的是个好东西,就另外找到了这样一条光明大道。现在不是新贵族一个了?还一样是文化人。”郝大庆权威地一挥手。“如今啊,无论是社会还是人,衡量你高不高等的标准也就看你口袋里有多少钞票了。国家的政策不也是以经济发展为重点么?” “难道,做坏人也无所谓吗?” “这年月,还管他是什么坏人不坏人的啊!只要能弄到钱,就是好人了。”郝大庆扬起脖子喝了一杯酒。“这就是邓大人”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的精髓所在了!” 项毅疑惑了。“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可不是?”郝大庆大点其头,接着又挺知己地说:“也是咱们是好朋友,我才给你说实在话的。你不会生气吧?” 项毅只好笑笑了。心里却实在是惊奇,以前的郝大庆是那样的沉默寡言啊!怎么就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丘吉尔式的雄辩家了呢?看来,人家的确是在与时俱进着,自己还真的有那么一点落伍了。 在高谈阔论中,终于结束了晚餐。 “时间还早,我们又去哪里消遣消遣?”郝大庆容光焕发地,“洗桑拿?” 颜立国还没有表示,陆丽就白了他一眼。“不正经!” 郝大庆忙故作绅士地一笑:“啊!我忘了这里还有个女士,真是失礼啦!” “去KTV唱个通宵。”颜立国提议。 陆丽还是摇头。“得了,这早就玩腻味啦!” 项毅心中一动。“那———我们去喝茶吧!” “这还不错!”陆丽赞成道:“把姗姗也叫来吧。” “她,还要加班。”项毅撒谎了。心里没来由地有一点心虚,好在并没有谁怀疑他什么。 “叫上林晓露好了。”颜立国捉狭地。“天赐良机呵!” 项毅白了他一眼,就没理会他了。颜立国总是爱拿这个说笑,其实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不仅是有很久没见到过林晓露这个人了,甚至于,连这个名字听上去都已经有一点陌生了。 “去哪里?” “去———茶庐罢。”项毅有些兴奋,“那儿的气氛最好。” 只要大家喜欢,枫林就会坚持更新下去!请大家多多支持啊! 正文 第十四章 意兴索然 第十四章意兴索然 郝大庆也点头了。“就去那儿吧!还可以看看”倩女幽魂“呢!” 陆丽奇怪了。“什么倩女幽魂?那里还有电影看吗?” 郝大庆就把“茶庐”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提到宁可的时候,他笑得挺有些怪的。“那女人的气质还真是不错的,又会弹古筝,让人很难忘呢!” “古筝有什么了不起的?”陆丽撇了撇嘴,“不过就是个卖艺的。” 陆丽也算是个音乐人,从小学的是钢琴,已经是上级数的了。现在在一家音像公司作监制之类的工作,却反而最瞧不起那些搞音乐的,说是他们只会给人找麻烦。 “当然了。”郝大庆有几分献媚地,“有你陆大小姐的钢琴,哪还有什么古筝的份啊?” 正在开车的颜立国也加入到对陆丽灌蜜糖的行列,和郝大庆有一搭没一搭地恭维着她。陆丽并不感到反感,在那里沾沾自喜得只差没翘尾巴了,如果她有的话。 项毅觉得他们真是很无聊,就别过头去看车窗外的街景,想着宁可,心里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来。 很快地,“茶庐”就到了。 “茶庐”的生意还是很好,几乎已经坐满了客人。项毅往常那个座位也被别的人占据了,他们只好在离表演台较远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项毅用眼睛搜索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宁可的影子。他忍不住问那个为他们加水的服务员:“今天没有古筝表演吗?” “古筝?”那女孩呆怔了一下,“现在没有了。” 项毅一惊,“没有了?那———宁可呢?” 这时,女孩就认出了他。“是你啊!又来听古筝的吧!” 他哪有心思和她寒暄,只问:“宁可呢?” “她走了啊!” “走了?” “宁可她已经———”她正想说,那个经理就打手势让她过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了。她忙一缕烟似的就跑开了。 看来,宁可今天是不在这里的,可能是跑场子或回家去了。项毅说不出地失望,突然觉得呆在“茶庐”没什么意思了。可他也不好马上就说要离开,来这里的主意不是他出的吗?他也只好坐在那儿心不在焉地喝着茶了。有没有古筝听对颜立国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他们三人的兴致依然不错,继续天南地北地乱侃着。项毅只说了很少的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沉思着。颜立国就笑言这是郝大庆的教育起作用了,陆丽又逼着他讲讲心得体会,郝大庆则是一副救世主的得意样子。其实,项毅哪里是在反思什么?他想的不过只是宁可一个人罢了。 待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话也说得是很有点词穷了。他们就离开了“茶庐”,彻底地结束了这次聚会。 回到家,何姗姗已经躺在沙发上在那儿看着一部台湾的九流连续剧,边嗑着瓜子边对着那个小白脸式的男主角傻笑着。那样子毫无一点平日的优雅状,竟可以说是粗俗的了。再联想到平日里她在外人面前动不动就宣称什么“哎呀,不是王家卫的电影我才懒得看呢”的那种小资状,项毅就抑制不住一阵厌烦起来。 项毅觉得这男女之间的情形,实在是很符合王尔德那句因误会走到一起,因了解而分开的名言。他与姗姗就是这样,他们刚在一块儿的时候,何姗姗是显得那样的温柔体贴,并常常赞赏他的厚道、朴实的,可现在则变成了耳提面命地责怪他不会钻营、不思进取、胸无大志……而他,开始还能尽量以扬长避短的心态去看待姗姗身上的那些毛病,可处的时间越久,在她日复一日地挑剔中,他是越来越难以忍受她的肤浅、刻薄、自私……他们的关系有好几次都僵到了冰点,争执过后、冷战之中,姗姗可没有少下分手之类的最后通牒,虽然最终都是因项毅的妥协不了了之,但两个人的那些矛盾并没有真正得到化解,反而是何姗姗对他是越来越任性,他看她则是越来越厌烦了。 一转头,再看见在那满地的瓜子壳里自己的行李还原封不动地放着,项毅的心里就更是来气。 “喂!”他对她喊:“你就不能收拾一下吗?” “别打岔!”何姗姗头都不扭一下。“正关键呢!” “这种破电视,也就你一个人看了。”项毅嘲笑地,“品味就不能高一点?” 这一下何姗姗有了反应。“你品味高!是什么社会名流啊?!” 她的语气很刺耳,但项毅还是忍住了不和她吵,毕竟是自己先挑起争端的。可姗姗似乎已经没心思看电视了,跟他抬上杠来。开始津津有味地历数他们的熟人中某某升职啦、某某发达啦、某某又出国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在提醒你项毅现在有多落魄。 项毅是知道姗姗的性格最是斤斤计较不过的,你说她一句不是,她就有十句还你。她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故意气自己,本来不想中计的,但她那神色、那口吻还是惹起他的不快来。“别人都那么好,你去找他们去呀!” “哎呀,你吃哪门子的醋啊?”姗姗看他急了,语气也缓和了一点。“我怎么会去找别人呢?” 项毅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句:“你找谁我也是无所谓的。” 说罢,他不禁一惊。这种话他向来是不愿意说的,觉得有些伤感情,可今天却很随便就说了出来,并且他心里还真是如此认为的,莫非…… 姗姗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以为他这不过是在赌气,反而自得地笑了。“你干嘛气成这副样子?真是可笑!” 项毅当然不能解释,只有闷声不响地整理着衣物。何姗姗也不再理会他,又陷入电视里那些“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游戏中去了。 满耳的爱情对白让项毅觉得很无趣,可也没心情和姗姗聊天或看书什么的。听了一阵子,宁可的影子又浮上了他的心头,这令他有了几分莫名的不安,开始坐立不住起来了。“我出去走走。” 他不等姗姗有所反应,抓起一件外套胡乱地往身上一披就逃跑似的冲出了门。 “发神经呀!”他听到姗姗在身后嘀咕。 项毅也感到自己是在发神经,都这个时候了,该到哪里去走走呢?站在马路上,他只犹豫几分钟就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茶庐”而去。 “茶庐”已经在准备关门了,除了工作人员以外再无别的客人,见到项毅,所有的人都是一呆。 那个经理迎了上来。“对不起,先生请明天再来吧!” “我不是来喝茶的,我来找人。”项毅一边解释着,一边四处张望,还是没有看见宁可。 “你找谁?”经理殷勤地问。 “宁可。” “她啊?”他的脸色变了,“不在!不在!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怎么……” 项毅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车身走进了后堂,不见人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呢?宁可出什么问题了吗?他又是疑惑又是担心,心跳都快了起来。可是,他又不知道该向谁去打听才好,他虽然是“茶庐”的常客,但除了宁可他就并不认识其他的人了。正无奈之际,就看见那个他先前询问过的女孩在柜台那边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你是在找宁可吧?”那女孩的笑容很有些文章。 项毅有点窘。这也难怪了,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地特地跑来找一个女人本来就够引人遐思的了,何况他还是去而复返呢! “宁可好几天以前就不在这里做了。” “什么?”他心里一凉,立刻又问:“那她去哪里了?” 女孩淡漠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该怎么联系她呢?”他连问:“她的电话?她住在哪里?” “不知道。”女孩只是摇头,然后暧昧地补了句:“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呀!” 项毅苦笑。他清楚什么啊?他和宁可之间的关系一?(: ) 绽放的星星 第 5 部分阅读 项毅苦笑。他清楚什么啊?他和宁可之间的关系一定是被那些人猜测得很有些“那个”的,可实际上是他们连对方最基本的私人情况都是不知道的。他不是不好奇,但更满意他们这种君子之交的感情,不想和宁可也牵牵扯扯地弄得那么复杂,谁知道现在会成这样的情形呢? “那———她为什么要走呢?”他想也只能弄清楚这一个问题了。“她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受不了呗!” “受不了?”项毅有些不信,宁可虽然有几分冷傲,但还是个挺能够忍耐的人。 女孩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后堂,压低了声音。“性骚扰。” 正文 第十五章 相逢无期 第十五章相逢无期 项毅吃惊地,“你是说———” “不就是那么……”她才说了几个字,却突然住了口,忙低头收拾起茶具来了。 项毅一转眼,正看见那个经理走了出来。“是他吗?” “我可没说什么啊,你自己去想吧!”女孩撇清地。 项毅还想问清楚一些,可那个女孩明显是想到了“祸从口出”的古训,就再也不肯多言了。 “她没有留下什么话吗?”他还是不甘心。 经他这一问,那女孩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好象是留了一封信,是给项毅的吧。” 项毅惊喜莫名。“我就是项毅啊!” “我知道。”女孩笑了,“你等等,我找找看。” 看着她在那里慢腾腾地翻来翻去,项毅恨不得代替她去找了。宁可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呢?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的久,女孩才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来。“是这个了。” 信封上写着“项毅”两个字,却是并没有封严的,一眼就看得到淡蓝色的信笺纸。不知是宁可本来就没有封口呢,还是被别的人拆开的。但项毅从那一页折痕过多的信纸和女孩了然的神色上看得出后者的可能性要居多一些,毋庸置疑,这封信即便不是在“茶庐”广泛传阅过,也是拥有过众多读者的了。 展开信,没有抬头也没有署名,只有两行娟秀的字迹: “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两无情。 请君自珍重,一切皆随缘。“ 就这么多了吗?项毅很有几分不甘地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再多一个字也是没有的了。他又抖了抖信封,还是没有他希望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掉出来。看来,宁可是抱定了“一切皆随缘”的心态了,她是不打算纠缠得过深的,这倒是很符合她与他“淡如水”的交往原则,可项毅的心中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失落,莫非,宁可就这么不再出现了吗?“风中柳絮水中萍”,就真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吗? 蓦然间,项毅记起那次他们在谈到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时,宁可就说她最欣赏的是随意的那一种,并叹息着说:“徐志摩的那首《偶然》就说得很好。”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到你的波心“、”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忘掉。“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含有太多的偶然性和不稳定性了,所以就不要太牵强了。” “这样说来,你认为我们生活中遇见的人就只是插曲、过客了?” “我也说不好。”她笑笑。“但我想,每个人都像是一颗独立的星球,有它自己运行的轨道,在浩瀚的宇宙中或许会有相遇的一刻,也会交汇彼此的光亮,但如果注定了不能相遇,还要去刻意为之那就等于是一种失控地撞击了,不仅没有什么美丽可言,甚至还会带来毁灭。” 这,就是她不留下任何联系方法的原因了吧!当时他还认为她这样的观点挺洒脱的,现在却感到有些不是滋味了。他无可奈何,可也只能咽下所有的疑问,离开了“茶庐”。 那一刻,项毅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诀别的味道。他虽然并不清楚宁可离开这里的具体细节,但也大致上猜得出个七八分来:必定是那个经理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才令她忍无可忍地走了的。事情是这样一种的情形的话,以宁可的个性来说是不可能再回到“茶庐”来了。那么,这个地方也将不再吸引得住他了,他还来干什么呢? 出了“茶庐”,项毅没有再坐出租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他希望夜风可以驱散一些这突如其来的惆怅。果然,那清凉的气息似乎让他好受了一点。可一想到似乎是再也没有与宁可品茗清谈的机会了,他的心又沉甸甸起来。 回到家,电视还开着,垃圾还是一地都是,姗姗却不见了人影,想是等得不耐烦就回自己的住所去了。看着眼前的一切,项毅心情又烦又乱,更多的是若有所失,但究竟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他就不是那么清楚了。 时间遵循着它自己不变的规律前进着,并不在乎谁的生活中多了些什么或少了些什么。 宁可的消失令项毅落寞了好长一段日子,但他并没有去找寻过她。虽然这个城市并不太大,可要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非要找到宁可的理由。他并不是她的什么人,即使见了面,又能如何呢?难道就说是想和你聊聊天?那也太滑稽了一点吧!还不如就像宁可所言:“一切皆随缘”的自然。故而,项毅最多是在经过酒楼、茶馆那些地方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多看两眼,又或是,有时候在做着事情的当口突然停顿下来想起宁可这个人来,心情也并没有异常的波动,只是有些许走神而已。 关于宁可,项毅并没有任何失常的举动,甚至没对任何人提到过这件事情,说什么呢?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能算得上是故事的情节啊!但是,他心里面却总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影子若有若无、忽隐忽现地游弋着,有那么一段简单而纯净、美丽而又古典的回忆翻涌着。 渐渐地,项毅也就习惯了没有宁可、没有古筝的生活。这并不困难,一切只不过是又重新回到了过去罢了。上班和下班、约会与娱乐,而那所谓的娱乐也不外乎就是吃吃海鲜、泡泡酒吧、上网浏览一下或者与颜立国去参加些充斥着黄段子、淫笑话的私人聚会……这种浸透着惰性享受的快乐和刺激实在是没有多大乐趣可言,但也还算得上是平平安安,项毅是没有理由去感到不满意的。只是,他又变得相当的沉默而落落寡欢起来,总感到这生活缺少了些什么,那是什么呢?是单纯质朴的交流?还是属于精神的一种细致?具体的,他有些说不清楚,也再没有谁可以和他谈论那些与功利无关的话题了。 偶尔,在能看见星星的夜晚,他就不免要想:宁可是否就是一颗星,正在沿着她自己的轨道前进着呢?他们还会在这茫茫的人海里再相遇吗? 正文 第十六章 变质 第十六章变质 林晓露放下电话,心里很是有些复杂,说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了。 刚才刘榆风通知她:“顾士礼的律师刚刚联系我,说顾士礼同意庭外和解了。” 她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若有所失,哼了一声就没有说话。这使刘榆风误以为她在担心什么,就忙讨好地说道:“你只管放心,和解也不会吃亏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接着,他就开始问事情完结后去哪里庆祝的问题,那种套近乎的语气她并不陌生,也清楚地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意图是什么,但她佯装着不懂,礼貌地道了谢就挂了电话。想到刘榆风那副自以为风流的样子,她就不由得想笑了,他以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虽然她不满三十岁就离了两次婚,但她却并不是那些男人想象中的放纵型。 林晓露知道自己不是放纵的女人,只是一个不甘心的女人罢了。 在二十岁以前的林晓露是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和当时中国所有普通的女孩子成长历程是一样的:活动的范围不是在学校就是在住宅片区里;整天吃的是几乎完全相同的家常便饭,偶尔才会去一次小饭馆;穿的就是那几样和伙伴们相似的服装,大不了就是在头发上多变一点花样;看的是小人书,再大一些就换成了琼瑶、岑凯伦或金庸的小说;听得最多的是港台的爱情歌曲;索要的是翁美龄、张国荣等明星的海报和照片;私下里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某某男生又在看谁”之类的话题;心底最旖旎的梦想也不外乎是那个“他”了……在这样的氛围里,林晓露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简单,她的内心亦是如此的,正如她文静的外表。 高考的落榜并没有打破林晓露的这种平静,没能够进入大学殿堂她当然是有几分失望的,却谈不上严重的程度,她不过是个女孩子,本来就没什么太大的雄心壮志,父母对她的期望又一直都不是很高的,甚至还认为落榜反而是一件好事情了;林晓露自己,虽然也是向往过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去见识另外一种生活,项毅在来信中描述那个大都市里的种种新鲜事物也打动过她的心。但是,这亦是限于想想而已,她还是相当满意自己的处境的,除了期盼着和项毅结婚能给自己带来某种改变以外,她就没有更大的奢望了。于是,林晓露的生活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她等着天黑天亮、等着就业的机会、等着项毅的信件……等待的日子是那样的漫长而难受,林晓露很快就体会到了。刚开始时,她还能够做到泰然自若,挺安静地在家里呆着料理家务。可渐渐地,她眼看着待业的同学一个一个地在减少着,不是自己去外面闯荡了,就是靠着家人的活动进了好单位,结果,几个月下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拎着菜篮子在晃悠似的,她的心就不得不慌了,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了起来。心中的无能为力及那些没完没了的青菜萝卜和衣服被单令她烦躁到要随时失声尖叫的地步了!可她的父母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要为她谋划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无疑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找了无数的熟人和门路之后,才好不容易的把她安排到了银行里的一个小得可怜的储蓄所当代办员,她总算是有了份工作。 “代办员?”她当时最为要好的同学兼女友吴小文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就这工作?!” “怎么?”她兀自沉浸在喜悦中,“这不是很好吗?” 小文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地摇了摇头。但林晓露已经从中读出了“低贱”这个词儿来,再一想,好象也真是那么一回事情了,小文不是在市税务局坐办公室吗?轻松又体面的,自己这份工作根本就没法和她的比。很快,有工作的兴奋在林晓露的心里就一点一点地减少了。 紧跟着,她对工作最初的热情也在迅速地消亡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厌倦。能不厌倦吗?每天都坐在那个小得转一下身都困难的方格子里,做着同样的事情:填单、数钱,数钱、填单。单一的动作简直就把她和那些同事们训练成了一个个机器人,条件反射得又像是巴甫洛夫的那只狗。而且,他们还不如机器人,他们不仅是要完成那些乏味得不值一提的工作,还得把每一条神经绷得紧紧地,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不然稍不小心弄错一个数字就问题大了,甚至可以赔得你倾家荡产都还不够。林晓露就在这样的压力中过了一天又一天,枯燥而疲惫,她觉得这简直不是在工作,而是在消耗着她美好的青春! 当然,工作也不是没有给她带来一点好处的。起码她的经济是独立了,不但能够贴补一些家用,还可以为自己买上那么一两样小玩意儿了。所以,每次林晓露领了工资就总是要到各大商场去转上几圈儿,她也不是真要买什么东西,只是觉得身上揣着那么几百元钱,心里底气就很足似的,在那些柜台中东看一下、西溜一眼的也是一种享受了。可是,这种乐趣在林晓露的生活中并没有维持多久,就演变成了一种新的折磨。 那是一个周末,林晓露和小文本来是要一起到公园去照相的,可走到一家才开张的服饰店门口时,见里面挺热闹的,也就顺便拐进去瞧瞧了。 那家店的衣服都很漂亮,而且大部分是外国货,一般是不常见到的。小文就动了心,在毛衣专柜停留下来挑选起来。林晓露在一边也选中了一件很适合自己的款式,在身上比划着,看着镜子里的效果。 “对不起!”那个售衣小姐走过来从她的手中拿过衣服。“这种毛衣很容易变形的。” 本来,这话并没什么不对的,而且那个售货员的态度也相当的礼貌。林晓露也就很自然地把衣服递给了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念头。可是,就在她一转眼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那小姐脸上不屑的神情,不禁就愣了一下。再一看,小文在那里试了一件又一件的,把那些衣服随意的搭在衣架上、柜台上,一点小心的样子的没有,可那个售货小姐呢,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满脸献媚的笑容。 林晓露立刻就明白了,她这哪里是在在意什么衣服变不变形的问题啊?她只不过是看穿了小文是真正的买主,而她林晓露只是个寒酸的陪衬罢了。一经明白了这点,林晓露就满心不是滋味,感到每件衣服都在笑话着自己: “你买得起我们吗?” 她就怎么也呆不下去了。“小文,我们走了吧!” 小文还没有开口,那个售货小姐倒说话了:“你就等等这位小姐吧!” 看她那神态,分明还有一句:“你买不起就走你的好了。”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屈辱在林晓露的心头翻腾着,如果不是在人前,她的泪水都是要流出来的了。同时,她又恨不得买下这里所有的衣服,然后全部砸在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的脸上,看她还笑不笑话别人?可是,林晓露只能默默地站在那儿,她能做什么呢?别说是买下所有的衣服了,她就是搜遍全身上下也是凑不够一件衣服的钱啊! 最后,小文终于买下了一件价值不菲的毛衣,在那个售货小姐恭敬的目光中走出了商店。她们又按照原计划去玩了一通,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去了,一切都似乎是非常开心和尽兴,一切也似乎和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林晓露知道,这不过是似乎罢了,而她自己也已经在一瞬间长大了。 从那以后,林晓露就不再那么喜欢逛商店,尤其是不愿意和小文一起去了。并且,她变得越来越敏感了,有很多时候别人不经意的一个眼光或一抹微笑就会让她以为些什么,心里是一阵又一阵地刺痛了。她的外表没有改变,但她的心已经不再平静。在这样的心态下,就连工作的性质也在林晓露的眼中起了微妙地变化。如何不是呢?每天经手的钞票没有几百万也是有个几十万的,可那都是人家的啊!她自己则必须要辛辛苦苦地熬满一个月,并且得保证不出一点儿差错,才拿得到那么薄薄的几张钞票。然后,一切又是从头开始……即便是几十年下来,她也不可能挣得到她一天中数过的那些钱呀! 林晓露并不是有多么的贪恋物质和钱财,那些固然是有相当的吸引力的,但她更多的则是不甘心。她怎么能够甘心呢?无论是长相还是智商,她都不比谁差多少,甚至是超过了许多人的。可那些客户哪一个不是在她面前趾高气扬得不行?直把她当成是自家里的佣人似的呼来喝去的。又拿小文来说吧,她除了家境强过自己几分外,又有哪里胜得过她林晓露的地方了?可她为什么就该高她一等呢?她们说是最好的朋友,可小文平时就总是那么一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故意炫耀这个,炫耀那个的,有很多时候就连说话都是极为不客气的。而并没有半点过错的自己,在这些人面前还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赔笑脸儿。 为什么她就要过那种缩手缩脚、受人冷眼的生活?就该是小人物的命运呢?这太不公平了!林晓露想不通了! 日子一久,林晓露就开始厌倦,甚至是愤恨了。她不想总是这样生活下去!但是,她又能如何改变这一切呢?她除了有一颗不安于平庸的心以外,她是什么能力也没有了的;她除了慨叹命运的不公以外,就只有无能为力的沮丧了。 这种感受在澳洲表姨来访的那段时间里达到了极限。 正文 第十七章 决定 第十七章决定 那个所谓的表姨也并不是他们很近的亲戚,只是她的妈妈是林晓露外婆的表姐妹,七拐八弯地也就算是她的表姨了。本来他们这种亲戚关系就相当的勉强,更何况多年没有往来了,那感情比空气还要淡漠许多的。她肯来走走林家这门亲戚,也不过就是个顺水人情的事情罢了,却把林晓露累了个半死。 多年以后,林晓露依然记得表姨到他们家里来的情形。 那是个阴雨霏霏的星期天,林晓露和在纺织厂工作的姐姐都和同事换了班呆在家里,可她并没有享受到这难得的休假,还没有到五点钟就被叫了起来,她和姐姐、弟弟就在妈妈的指挥下清扫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爸爸则骑上了自行车到几里以外的大农贸市场去采购了。等到好不容易把屋子弄得一尘不染的样子了,还没有缓过气来,爸爸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他们又统统挤在厨房里面去忙活,理菜、切肉、炒酱……终于做了一大桌子林家连过年都没有过的丰盛宴席,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儿静侯表姨的大驾光临。 “晓露!快跑一趟。”妈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喊:“去买一束鲜花回来。” “用得着吗?”她实在是不想动弹了。而且,她觉得这也可笑了一点,不就是来个亲戚吗?何必搞得像是英国女王要来似的。 可是,妈妈执意要如此,甚至黑下了脸来,她也只好打着伞去了三个街口外的花店。 回来的路上,她那么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一大捧鲜花,不知引来多少人地注视。在那些诧异的目光中,林晓露不再感到有什么好笑的了,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难堪,她觉得自己活像是一个小丑! 表姨有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叫作王玉凤,长相也普通得不值一提。可她的做派却是非常的洋气了,风度虽然谈不上有多少,不过瞧她那架子倒像极了某个皇室贵族前来视察贫民区。那天,大家具体都聊了些什么,林晓露是不能一一道出了。但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个表姨在打量着他们家时的神情———鄙薄而又怜悯。也记得她的口气———自得而又敷衍。而林家的人呢,每个都穿着自己最光鲜的衣服,一脸紧张地坐在那里赔着笑;她的父母对王玉凤那些明显很刻薄的话语不但不反驳,还搜肠寡肚地附和着,好象他们欠了她什么似的。 “哟,你们家的晓露长得蛮漂亮的嘛!” 这似乎是表姨对他们家唯一的美言了,可林晓露并不为此高兴。 在表姨张口闭口的“我们澳洲”的宣言中,林晓露简直就是坐如针毡了。她是看上去要比他们优越许多,可也用不着摆出一副贵妇人的模样来啊!而且,澳洲也并不是她家的吧!她有资格轻视他们吗? 好不容易地,那个高贵的表姨趾高气扬地走了,一如她趾高气扬地来。可林晓露心里并没有轻松下来,心情复杂地看着家里其他的人都在忙着拆看那些印着外文的礼品袋,并发出一阵阵惊喜的议论,她却碰都没有碰一下属于她的那份礼物。 “你为什么不拆开来看看呢?”姐姐奇怪地问她。“是什么东西呢?” 弟弟打趣道:“是舍不得吧!” 看着他们眉开眼笑的样子,林晓露不禁有些诧异了。难道他们就不感到屈辱吗? 她意兴萧然地摇了摇头。“我有点累了。” 的确,林晓露是很累了,这不仅仅是身体方面,更累的是心理上的。 当林晓露还没有摆脱完表姨来访所带来的郁闷时,生活又给了她另外一个新的刺激。 表姨临走前在她住的那家星级酒店回请了林家。在这之前,林晓露从来就没有踏足过这样的地方:高档的家具、精致的摆设、富丽堂皇的气氛……这一切把她看得呆怔住了。而她的家人,更是活脱脱的就是不用化装刘姥姥!在那些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人们中,他们是显得那么的猥琐而渺小啊! 看着眼前这一切,林晓露再想想他们那个五十平方还不到的家,“天壤之别”这个词就浮上了心头。而且,她有些不懂了:这明明就是在同一个城市中啊,却怎么就像是在两个世界呢?她又有些痛苦了:眼前这一切分明就是触手可及的,为什么对于她却永远都只能是电影中的布景呢?! 在父母闪闪烁烁地言辞中,林晓露终于明白了他们对表姨奉承之极的原因:他们是希望她帮忙使林家唯一的儿子日后能够去澳洲留学。 “要出去啊!”表姨打着官腔。“也不是办不到,可很是麻烦的啦!” “这个,我们也是知道的。”爸爸笑得是那样的谦卑,“这,不是全靠表姨帮孩子一把了吗?” 接着,妈妈又加入到其中,大违本性地说着曲意迎合的话。表姨则是一副当之无愧的样子,仿佛已经是功德圆满了似的。看着这些,林晓露难堪之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人们的行为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而要达到这一点,是不能不有所妥协的。像父母,并不是真的就觉得自己低了表姨一等,只不过是有求于她而已,他们就得付出尊严作为代价。 林晓露正在胡思乱想时,却听到表姨说起了自己: “如果晓露想要出去的话,倒是不难的。” “我?”她一愣,这怎么可能? “她呀,学习又不大好,哪里能留学呢?”爸爸直摇头。 表姨笑得暧昧。“这跟学习有什么关系?女孩子嘛,长得又是那么漂亮的,出国还不容易么?” 林晓露有些意外,出国是那么简单的吗?她正准备问得详细一点,却看见爸爸制止的目光,只好沉默不语地暗暗猜测个中的玄机了。 事情很快就有了答案。 本来,林家对于那位远亲帮忙办出国的事情是抱着患得患失的心态的,谁知在两个星期以后,竟然还真的就传来了好消息。只是这个“好消息”与林晓露的弟弟没有多大的关系,而是直接涉及到了林晓露本人。事情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就是王玉凤给林晓露作了一回媒,说是她丈夫有一个外国朋友是作工程师的,年薪在十万美元以上,可还是单身。此人特欣赏中国女孩,认为最是适合作太太不过了,就硬托她给物色一个。当表姨的嘛,自然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了,就把这天大的好机会给了林晓露。 乍一听,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出国啊!像他们这种无权又无钱的小市民想要出去当那种三等公民,即便不弄个倾家荡产,也得碰个头破血流的,能有这么一条明路轻松出国实在是该林晓露做梦都会笑醒的了。可是,当林晓露一看那位“外国友人”的照片,一颗心就凉了半截。照片中的那个男人起码也有五十来岁了,尖脑袋、圆眼睛、有些秃顶,并不像是完全的白种人,似乎混了一些南美或非洲之类的血统,没有什么绅士风度,只是看上去有些精明而已。 这样的人?!林晓露瞪视着这张照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了。 “这人———是老了一点,长得也真不那么好看。”妈妈顿了顿,又说:“可男人嘛,这些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什么,妈妈没有再说下去了,但那言下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有澳大利亚的国籍! 见林晓露还是不啃声,大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而是一径地拿着那张照片研究着,时不时问上一句:“你说这背后是辆什么车呢?” “这房子是他私人的吗?” “这天蓝得啊,真是好看!” …………………… 经他们这一说,林晓露才注意到这张照片的背景:蓝天白云、花园洋房配上一辆亮铮铮的小轿车。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光鲜而气派!看着、看着,她就不由得有了一点动心,在这种地方生活应该是很不错的事情吧!这样一想,那个男人也似乎不是那么难看了。 最后,爸爸说话了:“晓露啊,这是你个人的大事儿,自己要想清楚再拿主意吧!” 话是这么说的,可林晓露知道这绝不只是她个人的事情!而父母那看似随意的口吻里,又暗藏了多少示意和期待呀! 有好几次,弟弟都看着她欲言又止:“姐,你……” 她自然清楚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弟弟的梦想一直都是出国去见见大世面,可这是一件多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啊!但如果她嫁给了那个外国男人,这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了。而父母望子成龙的愿望也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她应该成全他们吧!可是…… 那段时间,林晓露陷入了她一生里最为厉害的思想斗争之中。其实,林晓露最大的困扰并不是自己,而是项毅。 关于她自己,她倒是渐渐地想得挺开了。这桩跨国婚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机会,不仅仅可以给家人带来莫大的益处,更是能够彻底改变她命运的,她是应该牢牢地把握住才是,尤其是在这个她极度不满自己目前生活状态的时候。至于爱情,她心中并不是没有这种旖旎梦幻的,她也曾经是个地道的琼瑶迷,她也曾经期盼着自己有那么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是,那不过是曾经罢了。真实的生活早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现实就是现实,故事只能是故事!至于那个她毫不熟悉的外国男人嘛,那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旧时代的女人不也都是在“撞天婚”吗?何况现在真不满意了,分手不就得了,重要的是要先过去!反正女人最终都是要结婚的,嫁给谁不是嫁呢? 至于项毅,那却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了。一想到项毅,林晓露就没有那么潇洒了。她说不准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那种所谓的爱,但喜欢是肯定的。项毅从小就长得帅气,学习成绩又一直很好,还打得一手好篮球,而家境也是相当不错的。在那么多的男生中,也只有他最能得到女生们的倾心,更别说是几乎是从出生就认识他的林晓露了。自从她看得懂言情小说、知道有“爱情”这个词以来,项毅就是她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男主角了。可项毅对她却并没有多少“意思”,甚至很多时候地没有注意到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她虽然失望,可也并不敢怎么着,只能悄悄地关注着他罢了。可突然有一天,这样的情形有了某种变化,她居然发现他在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了!难道他也在喜欢着她?!她惊讶得难以置信了,但同学中日益增多的议论及后来项毅从大学里主动来的信件和假期的来访都证实了这一点。虽然他并没有承诺过什么,甚至连“喜欢”两个字都没有说,可林晓露已经确定了———他们是有未来的。 所以,林晓露对于是否要去澳洲这件事情老是犹豫难决的最大的一个原因不是别的,正是项毅。她实在是有些割舍不不下,舍不得他这个人、舍不得这份感情、舍不得……于是,便有两种对立的思想在她的心底争斗着,让她无法决断什么了。 林晓露一直都不能忘记自己在收到项毅的第一封来信时欣喜若狂的心情,也记得他那每一封信带给她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快乐。可是,当她在去或留的矛盾心态中再收到他的来信的时候,压力已经胜过了原有的一切情感,她的心沉甸甸的,回信也就越来越简短、敷衍起来。而在另外一方面,当她再一次读起那些项毅所写的信的时候,感觉也因此而有了微妙的不同了。她的本意是想从中寻求一些留下来的理由,却得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项毅的信中是很少有什么甜言蜜语,更多的是文学青年式的感触。那满纸的理想、追求、境界……之类的字眼在这一刻的林晓露看来是多么的飘渺啊!多么的苍白无力啊!而项毅在字里行间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理想主义的论调也开始在她的眼中变得有些可笑的意味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呆在象牙塔里、不知道现实是什么的小男生嘛!与这样的人在一起的话,她的生活会有什么样实质性的变化呢?她的父母能扬眉吐气么?弟弟能够出国吗?很明显,这些项毅都是不大可能办得到的,即便是能够达到这一目标,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人生是应该活出光彩和意义来,才不会虚度吧!”倒是项毅这句话令林晓露认同。是啊!人应该活得有意义、有光彩,她如果不敢去突破旧有的生存状态,那无疑就是在虚度人生了! 林晓露开始对自己说:“像这样的机会不是常常有的,如果就此错过,剩下的只能是后悔了。” 然后,她又辩解道:“我并没有答应过项毅什么呀,而他也没有承诺过什么呀。” 这样一想,林晓露心里就轻松些了,觉得有了明确的主张,也觉得没有向谁交代什么的必要了。于是,她就拿出火盆来,毅然决然地,她把项毅写给自己的信全部投了进去…… 然后,林晓露就投身进了澳洲那个遥远而又陌生的世界。 正文 第十八章 第一次离婚 第十八章第一次离婚 澳洲真的就是个天堂,有着和电视上一模一样的蓝天白云、海湾帆影、高楼大厦,而作为它的首都堪倍拉,当然也更要漂亮很多、很多。林晓露的新家就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但是,她却发现自己是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 表姨并没有骗她什么,她的那个丈夫大卫·斯通的确是照片里的那个人,的确是个年薪十万美元的工程师,也的确拥有照片中的那些汽车洋房。而且,在第一次见面时他甚至是赢得了林晓露的几分好感,衣冠楚楚和彬彬有礼的举止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再加上那颗两克拉的钻戒,这就更使得他整个人比她的想象中要有气度了很多,林晓露不禁有些庆幸自己的选择了。而大卫,也显然对她是非常满意的,虽然是言语不通,但那赞美之意是毋庸置疑的了。事情,似乎是有了一个相当良好的开端。 然而,良好的开端是并不能代表一切就会美好。 在那第一个晚上,大卫粗暴地占有了她。他所有的行为一点都不像是林晓露听到过或想象过的洞房之夜该有的动作,而是暴躁得近乎疯狂,反常得让人生畏。 起初,林晓露因为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存在任何比较的基础,她还以为男人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就只好默默地承受着。而且,在平日里的大卫并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一副很平静、很体贴人的模样,这使她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可是,这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林晓露就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没有哪一次大卫在床上不是几拳先向她劈头盖脸就打了过来,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呻吟的时候他又是几记耳光扇得她眼冒金星的,有时候,他还会解下皮带来猛抽她一通,然后才是充满亢奋地占有了她。完事以后,他毫不理会痛得死去活来的她,自顾自地呼呼大睡起来。 这,就绝对不是正常的事情,正常的行为了! 接着,随着林晓露英语的进步和社交面的扩大,她渐渐地就知道了一些事情:大卫以前是有过婚史的。而且不止是一次!他先后有过三个太太,却都是以离婚而告终,且她们都是起诉过他家庭暴力及性虐待。林晓露还从中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话就真的是傻瓜了,她这个所谓的丈夫实际上就是个心理变态者! “你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吧?”她气愤地质问王玉凤。“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玉凤却并无愧色。“人家夫妻间的私生活我怎么清楚了?再说了,这也是你自己愿意嫁过来的,我可没有强迫过你什么呀!” 林晓露一动,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泪水就止不住下来了。“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老公打老婆的事儿,哪里没有啊?”王玉凤劝道:“你这婚不结也都结了,就忍忍吧!” 看她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林晓露不能不怀疑这个表姨原本就是在拖她下水的了。但这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想是怎么也问不出来的了,而且就是知道了也是毫无意义可言的,她能怎么着呢?就算是杀了王玉凤,时光也是不可能再倒流了啊!林晓露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断绝了和这个她在澳洲唯一亲戚的来往,这样似乎是稍稍解了一点心头的怨气。 林晓露每次去医院看伤时,那个洋大夫就摇着头劝她:“斯通太太,你这样下去是会出人命的,你实在是应该摆脱你丈夫才对啊。” 林晓露只有苦笑不已。她又怎么不想摆脱大卫呢?每次,她一看见他那张扭曲的脸和铁一般的拳头时,她就吓得浑身直发抖;每次,她挨完打都会痛断肝肠;每次,没有个十天半月她是缓不过气来的。可是,她摆脱得了吗?在这个人地生疏的地方,她一个弱女子,不仅是举目无亲,还是一个连脚跟都没有站稳的外国人,她的一切还得依赖大卫地赐与啊!当然,她也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这不就意味着她白白的来澳洲、白白地受了这一场苦了吗?不!这并不是她要的结果!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所以,林晓露觉得自己已经就是一把开了弓的箭,是不能回头的了,她只能选择继续下去这一条路,只有忍耐这一个方法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环境在造就着人的性格呢,还是人自身就有着某些潜在的东西会因为环境的诱导而爆发出来。总之,林晓露惊讶地发现,原来她竟然是那么一个坚韧和有心计的人! 在后来的日子里,林晓露是越来越符合别人对她的称谓———斯通太太。她真的就如同一块石头那样坚硬了,面对大卫地暴行,她非但是不会哭泣、哀叫,在咬紧牙关忍受着的同时,她居然还能够做到时不时地向国内的家人谎报军情:她买了跑车啦、她又去旅游啦、她参加了某个华侨团体……凭着那一点文学底子,她倒也写得声情并茂的。事实上,这也的确是她的真实生活,如今她在物质上是富足的了,花园洋房住着,名牌衣服穿着,还时不时地寄钱或礼物回去,生活得可谓是锦衣玉食了。但是,她的心情……好在这心情是纯属自知的东西,是外人看不到、摸不着的,只要她不说,又有谁会明白呢?远方的父母就更加是不可能知道些什么的了,骄傲之余就是常常来信要她记得把弟弟也弄到那个美丽的新世界去,她能说什么呢?只有答应着,告诉他们放心,自己正在尽力办之类的话。 林晓露这倒并没有敷衍他们,她之所以要孤身赴澳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办弟弟出国,她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情忘掉呢?只是现在的时机还没有成熟,她必须还得等待。是的,林晓露是在等待着,她不仅是要把弟弟的事办妥,更在等待自由。在拼命忍受着肉体疼痛的同时,林晓露的心更是忍受着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麻木、沉沦。她一方面小心地敷衍、躲避着大卫的纠缠,尽可能地能避免不和他在一起,并且一直在吃避孕药,以免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来;一方面,她刻意保留着每一次去医院检验的伤单,以利于将来与大卫对簿公堂;另一方面,她像个法学系的学生那样详细地研究了一番澳洲的离婚法,寻求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条款……在准备着这些的时候,林晓露感到自己真像是一只传说中那种正在重生着的凤凰。 终于,在来澳洲近两年的时候,林晓露在一天上午以闪电战般的速度、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大卫,向法院诉请了离婚,并状告他虐待,要求赔偿巨额的精神损失费。 在澳洲,打离婚官司是非常繁琐的,从开始起诉到正式开庭往往要等上好几个月,但由于林晓露委托的律师很精明,自己又把各种证据准备得相当的充分,甚至说服了好几个相熟的本地人违反了西方人不管闲事的原则出庭为她做了证,又加之大卫本来就是有前科的,所以,也不过就出了 (: ) 绽放的星星 第 6 部分阅读 脑虺鐾ノ隽酥ぃ旨又笪辣纠淳褪怯星翱频模裕膊还统隽艘涣酱瓮ィü倬偷背∨芯隼牖榱恕I难鸭芭獬シ矫娴南附谖侍饩陀伤降穆墒π椋窒兜比灰彩鞘と谖樟恕?br /> 步出法庭,林晓露和大卫狭路而遇。 “想不到你一个中国女人也竟然这样厉害!”大卫不知是讽刺还是佩服地说。但肉疼肯定是免不了的,因为他即将为他的暴行付出高昂的代价。 林晓露嫣然一笑。“谢谢你的夸奖。” 大卫耸了耸肩,悻悻地和他的律师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林晓露顾不得拭去脸上的泪水再一次笑了起来。她是流了不少的泪,但那不过是在法庭上需要的道具罢了,在澳洲的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早已经把她锻炼成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还会因为一个故事、一本小说就流泪的小女生了。更何况,现在的她已经彻底地自由了,应该有笑的理由了吧。 拿到了那三十万美元的赔偿及赡养费后,林晓露这才简单地通知了家人,说自己已经离了婚,原委她就没有提了,事已至此,又是鞭长莫及,做父母的也不便再追问了,只好由着她去了。 接着,她就从堪倍拉搬迁到了悉尼。她想在新的环境中重新开始,这对于现在这个已经取得了国籍、有着一定的经济能力的林晓露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没费多少功夫,她就把弟弟办到了澳洲,让他如愿以偿地在墨尔本的一家大学里学工商管理。而她自己呢,则并没有找任何工作做,也不再有那种中国传统的储蓄观念了,似乎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她开始很随意地花起钱来了。除了偶尔去看望一下弟弟,她的生活就主要是跳舞、游泳、打高尔夫、泡俱乐部……很有一点醉生梦死的味道。很快,她那个叫作Shiriey的英文名字就在某些社交场合,尤其是在华人圈子里变得相当有名了。而她本人原本就已经长得不错了,又很年轻,再在精美的服饰和高雅的仪态地配合下变得是益发迷人起来,林晓露自然也就成为了被人赞美与追求的对象。于是乎,她的私生活也丰富多彩得像是一部又一部的言情小说了。男人,各种男人围绕在她的身边,他们恭维她、送花给她、讨她的欢心……她也会接受其中几个人的殷勤,发展那么一两段的一夜情什么的。但她这只是在享受享受西方社会的自由及实现一下自己妇女解放的宗旨,她是并没有结婚的心思的,大卫毕竟是摧毁了她心中的某些东西,使她暂时还不敢再尝试什么了。 在一些午夜梦回之际,她的心里就会饱尝到一种比孤独寂寞还要痛苦得多的怅惘,项毅的影子不止一次地在她的心底徘徊。对于他的记忆,自始至终都没有死灭过,最多只是在压抑着,尤其是在忍耐着大卫的暴行、在自伤自怜的日子里,项毅亦是她那日益冷硬的心中最温馨的回忆和天真的怀想。离婚后她也曾经给他写过好几封透着希望再度和好意思的信,但那些信最终还是在抽屉里放到她烧毁了为止。且不说当年她毫无交代地了断了和项毅的感情,他会不会怨怼自己,就是这几年的时间一下来也应该早就是人事变迁,旧情不再了。贸贸然地去联络,很有可能只是在自取其辱。这,是非常难为情的事情,而且也不是现在的她自尊心接受得了的。于是,项毅和那段往事就像是一只被封存的箱子沉在她的心海深处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第二次离婚的念头 第十九章第二次离婚的念头 日子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去了。许多曾经令林晓露感到兴奋的人和事也开始失去了吸引力,生活又变得无聊、乏味起来。空虚之余,林晓露回国了。潜意识里,她不仅仅是倦了,又有了几分想找回些什么的心态,是那曾经失落的东西,又或者是———情感吧。 林晓露的衣锦还乡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她那种阔绰的气派很是有些震慑力的。她不仅为父母重新购置了一套位于高级住宅区的房子,替下岗的姐姐、姐夫开了家服装店不说,对于那些一般的亲戚她的出手也是颇为大方的,她宴请他们、送给他们精美的礼物、她帮他们联系生意……这博得了他们对她的交口称赞,把她当成是大人物似的。林晓露因此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自豪,很有几分“当家作主人”的畅快,特别是在和吴小文在一起的时候。 虽然不过才是几年的时间而已,但这个城市与人的变化却是非常之巨大的,真的就只能用“人事皆非”来形容了。尤其是人,有许多旧相识或因为了住处的搬迁,或因为了工作的不同,又或因为了婚姻的关系已经风流云散、难觅踪迹了。但是,如果是成心要去寻找的话也不是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的,可林晓露虽然有让旧日朋友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意思,却又因为了他们几乎都是知道她和项毅那一段故事的缘故而不愿意再去联系了,她这倒并非是在乎谁说三道四,而实则是害怕由此要面对项毅这个人。几年的磨练,林晓露的心态早已是成熟得远非昔日能比的了,但对项毅,她还是内疚而又虚怯的。所以,她是很有些刻意地回避着那些与项毅有关联的老同学们了。 但吴小文却是个例外。一则,她毕竟是自己曾经最为要好的朋友,虽说自从她去了澳洲便断了往来,可既然回来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下的;二则,她林晓露今天的成就别人可以不知道,吴小文却是怎么着也该知道的。 吴小文还在税务局上着她那种“一张报纸、几杯茶”的班,清闲依旧,却再也引不起林晓露的羡慕来了。想到她这种毫无新意的工作,林晓露反而怜悯起她来,这是一种怎样死气沉沉的生活啊!哪里能够和自己的多姿多彩相提并论呢?当然,吴小文也不是全无变化的,她结婚了,并且正怀着孕。她那个在什么小公司作小主任的丈夫坐在他们那个装修得马马虎虎的小客厅里,那形象倒很是相衬的,这使林晓露有些失笑了。但是,当她一转眼间看见吴小文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她心里就酸溜溜起来。 “还要几个月才作妈咪?”她不无嫉妒地。“是男孩还是女孩?” “还有四个月吧。”吴小文满脸光辉,“是男是女都一样的,老公,是不是?” 那个小主任笑着点头,笑得傻乎乎的,却很温暖。林晓露看在眼里,更有一点不是滋味了。她环视了一下,不禁就有了点恶意地说:“到时候你们这房子可不怎么够住了啊!打算换一套吗?” 吴小文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感触的,却显然已经看出了她眼中的轻视,她不再说话了,原先欣幸的脸色开始罩上了不快的阴云。 沉默了几分种,她突然很有几分暧昧地问:“你与项毅有联系吗?” “没有。”林晓露回答得淡淡地,心里却好一阵颤动。这是这么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很想问下去,但还是忍住了。 “你不想和他再续前缘吧!” 林晓露的心又一次颤动了,吴小文还真说中了她的心事,她的确是有着这样的想法的,只是还不知道怎样去做。但她知道,她们之间已经不再有以前那种无话不谈的小女孩式的友谊了,便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是吗?”吴小文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你可就……” “我———”她有一点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啊,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啦!”吴小文象是在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似的,口气高兴得有些夸张。“他很有艳福呢!女朋友漂亮得不得了的,听说项毅爱她爱得不行了,追得惊天动地的,十足的是非她不娶。” 林晓露忽然明白了,吴小文这是在打击、报复自己。而且,她做得很成功,这个消息确实是把林晓露某种热切的希望打消了。 项毅,再一次成了刚被拉起一半又搁置下去的沉箱。 等到林晓露得知吴小文所告诉自己有关于项毅那些情况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时候,一切景况又都已经有所不同了。那时,她已经是顾士礼的太太了。 在得知项毅的爱情故事之前,一个叫作顾士礼的中年男人就闯进了林晓露的生活。 他们是通过朋友的朋友认识的,初期的来往并不怎么密切,也就是仅限于社交性质的点头、微笑。虽说顾士礼是本城最大那家保健品公司的老板,又是个刚刚丧偶的单身,算得上是个值得注意的钻石王老五级的人物,可林晓露当时还存着和项毅修复关系的心思,就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对他的兴趣也仅限于生意上的合作而已。因为她感到自己总是这么坐吃山空下去不是个长久之计,想来想去的,就起了投资个什么行业的念头,而顾士礼也正想开拓澳洲的市场,便常常以咨询为名约会她,这一来二往的,两个人很有些一拍即合的感觉了,就成了朋友,顾士礼亦渐渐表露出追求她的意思来了。 他的态度虽然很热切,但林晓露清楚,他这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怀有什么爱情,只不过是看上了她的实际条件罢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不都是这样去考虑事情的吗?他于她而言不也是有着一定的吸引力的吗?故而,对于顾士礼的殷勤,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采取了一种半推半就的战略。 可没有多久,林晓露从吴小文那里听说了项毅要结婚的消息,心里就凉了半截。再一想到吴小文那个丈夫和那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忽然之间,她就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她开始渴望有一个家、一个真正的丈夫、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想抓住些什么。恰在此时,顾士礼向她求婚了,她几乎没有考虑地就同意了。 就这样,林晓露成了顾太太。 他们的婚姻生活是富足而平静,林晓露却发现这又是一个错误。顾士礼的确是人如其名,一副温文尔雅的儒商形象。对她更是彬彬有礼的,连说话都是不会高八度,颇具绅士味道,就更不可能有大卫那种暴戾行为了。但是林晓露还是若有所失,顾士礼没有什么不好,却不像是个丈夫,称其为合伙人更贴切一些。而事实上也真的就是如此,婚后,顾士礼常常是坐镇在国内的总公司,林晓露则料理着悉尼的分公司,二人自然就是聚少离多了,常常是要几个月才见得上那么一两次面。这种两地分居保持了婚姻中某种距离上的美感,可也失却了夫妻之间应该有的亲密,就连做爱也是有条不紊得像是一种工作程序似的,毫无情趣可言。当他们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永远是公司发展得怎么样和赢利多少的时候,林晓露就不能不承认这样的婚姻是相当的索然无味。虽然,她心里是不满意和顾士礼这种类似工作的关系,但是,她还是保持了沉默,毕竟顾士礼并不是坏人,他们之间除了没有爱情,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她也就得过且过了。 这样,他们的婚姻就延续了下来。 让林晓露萌生离婚念头的是与颜立国的一次偶遇。 正文 第二十章 嫉妒 第二十章嫉妒 那天,林晓露刚从悉尼回来就被顾士礼拉去参加一个什么慈善募捐酒会。他们到达时,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而且几乎全部是这个城市的名流、精英。男人们衣冠楚楚,女人们珠光宝气,这些人是很多人都熟悉的,因为那是常常出现在各种新闻头版、杂志封面或屏幕上的面孔。这样的人,使得整个场面份外的富丽堂皇起来了。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论的内容大多是他们自己感兴趣的生意与升降沉浮之类的,并没有涉及到募捐这一主题。这样的酒会本来就是人们建立关系网的基地,至于是以什么名目而举办的,那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大不了也就是象征性地捐上一笔钱,给那些记者提供一些新闻报道的材料罢了。 林晓露已经很能适应这样的场合了,她姿态优美地站在人群里,或与几个相识的人寒暄应酬一番、或微笑着聆听、或手持酒杯向人致意……在这些非富即贵的人中间,纤巧的她显得毫不逊色,尤其是男人们注目的对象。她向四处看了看,心里不禁得意了。谁会想到像她这样一个小工人家庭出身的女人居然会挤身于这种阶层呢?而且还是如此的风光!她真希望这个情景能让过去的邻居或同学见到。但他们没几个是能够出入这种地方的人,是不可能看得到这些的。她有了几分遗憾的感觉。 她正这么感叹着时,忽然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林晓露!” 听到这样一个称呼,林晓露不禁一惊。居然没叫她为“顾太太”,这说明——— 就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颜立国!”稍一踌躇,她就认出了他是谁来。 “你一进来,我看着就像是老同学,却一直都不敢认,没想到还真的就是你呢!”颜立国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打量着她。“没想到!真没想到!” 她也打量着他,由他的服饰和神色可以看得出他是个什么老总之类的,也算是成功人士了吧。果然,颜立国是这种场合的常客了,也是很擅长社交的,寒暄、恭维的话一套一套地说着,并递来了一张很是考究的名片。她瞥了一眼,上面印的似乎是个什么广告公司的名字,她没心思多看就收进了手袋里,不去理会了。她也回送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颜立国也只瞥了一眼,但脸上的神情却起了变化,态度更为殷勤起来,开始有意无意地渲染着他们老同学的关系了。 就这样闲扯了十来分钟,表面上,林晓露亦很热情地说上些应酬的套话,其实已经是非常的心不在焉的。她是记得这个颜立国和项毅的关系相当的不错,不知道他们还有来往吗?项毅———现在怎么样了呢?她想问,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你来参加同学会吗?”颜立国在问。 “同学会?”她心头一跳。“高中同学吗?” 颜立国点了点头,“已经办了好几年了,每次去的人都很多,老同学的情谊毕竟是不同的。” 林晓露笑笑,她知道这种情谊是怎么回事情。“大家的变化都不小吧?” “那是。”颜立国接着说起了好几个老同学的近况,听起来都是挺不差的样子。可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提项毅这个名字,看来,他是刻意地在避着嫌的。 林晓露只好自己问了:“听说项毅快要结婚了,是不是?” “你这是听谁说的?”颜立国一笑,“他小子结哪门子婚啊!女朋友是有那么一个,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你怎么知道?”林晓露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平淡的口气。 “我们三天不见两天见的,怎么会不知道?” 林晓露可以感觉到一股喜悦自心底升腾,“我还说送一份贺礼呢,看来是送不了啦!” “你送的礼,他……” 颜立国话刚说到一半,顾士礼走了过来。“Shirley,这位是———” “颜立国,我的老同学。”林晓露只好介绍着:“顾士礼,我先生。” 两个男人开始寒暄起来,林晓露站在一旁陪着。他们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到了,也作出了一些回答,但她听得并不完整,回答得也自然并不完整了,因为她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里,而是在某个秘密的、旖旎的幻想中飘荡着。 看着顾士礼已经开始发白的鬓角,林晓露窒闷地透了一口气,心里有了一种强烈的想摆脱什么的感觉。“离婚”这个词再一次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 但是,林晓露这也仅仅是想想罢了。无缘无故地提出离婚无疑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好处的,离婚这种事情于她虽说不上是身心俱裂,却也相当令人疲惫的。而且,她本以为和颜立国联系上后,项毅也就知道她的情况了,会有所表示的,到那时她再作决定也不迟。可等了好些日子,项毅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也许,是颜立国没有说什么?也许,是他在意她顾太太的身份?也许……唉!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也许罢。这样一想,她的心就有些冷淡了下来。 于是,林晓露依然扮演着她那个顾太太的角色,表面上一切都好,可她心中却是时时暗潮汹涌的,无论如何丰富的物质也填补不了那种对爱情的渴望了。她不甘心!自己还是这么的年轻,这么的优秀啊!难道就这样和顾士礼麻木地过下去?难道她就不该拥有真正的爱情吗?可…… 在这样对现状的厌烦中,她比任何时候都想生一个孩子———改变些什么的孩子。 正当林晓露为迟迟不能怀孕而苦恼的时候,一个孩子却出现了。那是个一岁多一点的小男孩,是顾士礼的孩子。的确,他是顾士礼的儿子,只是他的孩子,却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小孩子的曝光和那些泛滥的言情电视剧里的情节几乎完全一样。 那天早上,她还在床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下午回澳洲去。床头柜上顾士礼的那个手机就响了起来,开始她并没有理会,心想等他洗完澡自己来接,可电话还是在不知疲倦地响个不停,顾士礼也没有出来,她只好不耐烦地抓起了电话,可一个“Hello”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听见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 “士礼吗?小刚病了,你快过来啊!” 她意识到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合上了电话。 “是我的电话在响吗?”顾士礼从浴室出来就问:“你接了吗?” “对方没说话。”她淡淡地,“好象是打错了号吧。”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又狐疑地看了一下她,“你———” 手机又响了。顾士礼瞥了一眼屏幕就快步走到露台上去接听了,并且压低了声音,林晓露只听见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声“别着急”、“我这就来”之类的话,心里却是更加明白了些什么。 “公司里出了一点状况,我得马上去一趟。”他对她说:“下午,你就自己去机场吧!” 她点了点头,继续闭目养着神。 下午,林晓露独自一人按时去了机场,按时上了飞机。只是,在这之前她还去了一家私人侦探所,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留下了一笔钱和委托了一件事。 在林晓露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她收到了那家侦探所的一个大信封。信封里有一叠资料,那全是关于一个叫作谢美娜的女人和一个叫作顾刚的小男孩的身世、背景及住址。其实,她用不着看这些也是认识这个谢美娜的,她不过才二十一、二岁,本来是顾士礼的秘书,可做了几个月就不见了,林晓露本以为她是另有高就了,原来是成了顾士礼的“二奶”;另外,还有一些照片,有那个女人和小孩在商场的、有顾士礼抱着那个顾刚的、有三个人在公园里嬉笑……照片拍得十分的好,清晰度很高,让人很容易就能够从那两个男性的相貌上断定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而且,照片是拍的各个角度都有,完全是捕捉到了一个三口之家的日常生活的幸福场景,看得林晓露不能不嫉妒起来了。 她是嫉妒了,但不是因为爱情所引发的那种嫉妒,而是自尊心上的不舒服罢了。这有钱的男人都是一个薄幸的德行,没有不拈花惹草的,顾士礼当然也不会是个例外了,太太又不常常在身边,他自然也就有些风流韵事了。林晓露哪有不知道这些猫腻的?她却并不去查问什么,谈不上爱,也就无所谓在乎了,省得生些闲气。可这一次,他竟然连孩子都有了,事情的性质就有了一点不同。要说睁只眼闭只眼,继续维持原状的话,林晓露也不是做不到的,但照片中顾士礼那副爱怜横溢的模样给了她不小的刺激,甚至是一种伤害了。他从来就没有这样对她笑过!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骨子里对什么都很淡漠的男人,所以对于他们婚姻中所缺乏的温馨感虽然不满意,却并没有要求什么,可从那一张张家庭意味浓重的照片上完全可以看出他还是有非常温情的一面的,只不过他吝于给她而已。 她就这么不如谢美娜那个小女人吗?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离婚起诉 第二十一章离婚起诉 在受辱的情绪中,恼怒就份外的明显了。林晓露咬了咬牙,她知道,是应该结束这场婚姻的时候了。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进行一场战争,并且要赢得绝对的胜利。 她收好了那个信封,一点也没有声张,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她开始一点一点地在转移着那些属于自己的那份资产了。她远在悉尼,又相当的耐心,顾士礼是半点觉察都没有,这件事情就做得很是成功了。与此同时,她主动地和颜立国取得了联系,很给他介绍了几桩生意,这才淡淡地打听着同学会的情况,想借此与项毅很自然地重新接触一下再说。 颜立国似乎是猜到了她的用心,或是出于看热闹的心态又或是出于回报,他也挺积极、配合地组织了一次有项毅参加的同学会。 在同学会的前三天,林晓露就从悉尼赶了回来,很有一点紧张地为那个重要的日子做着各种准备。她不仅在美容院去了好几次,还专门去买了一件紫色的长裙,她记得这是项毅很喜欢的一种颜色。连着几天,她最上心的事情就是守在镜子前面细细地审视着,像一个苛刻的选美评委似的给自己打着分数。这些年下来,她虽然是稚气已失,沧桑有痕,细看之下,眼角也有了几丝皱纹,但经历的丰富和环境的优越却凭添了几许高雅与妩媚的女人味,倒比少女时代的她更加窈窕而动人了。对自己魅力的自信也增添了她内心的勇气,使得那原本因为猜测项毅种种反应而有些混乱的心平静了许多,心中所剩的就只是再见与复合的热望了。 那天晚上,顾士礼又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就说有应酬出去了,她知道他实际上是去了谢美娜那里,但她一点都不在意的,就连自尊心上的不适都没有了。她反而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在她的面前碍眼了,她所思所想的,就只有项毅一个人而已。 终于,林晓露在七年之后第一次和项毅面对面了。 两千多个日子代表着岁月的无情,但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却是成熟的一种绝好的催化剂,项毅就是这样。他的外貌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留下什么刻痕来,一如七年前最后那次见面时的年轻。自然,他也不是没有变化的,这种变化是在气质上,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年青人的莽撞神气了,而是越发显得沉稳、内敛起来,却又没有大多数男人身上那般市侩的味道,说的话虽然也不过是些泛泛的应酬话,但语调里依然不乏真诚的意味。这一点,对于阅人颇多的林晓露来说是很容易就看得出来的,继而尤其觉得可贵了。她也就没有了那种久别重逢后最可怕的失望感了,今天的项毅依然令她有几许心仪。 但是,时间终究是足以造成人与人之间相当的距离的。尽管这次相见他们都很好地掩饰了惊讶、震动、慌乱等等情绪,表现出那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可她知道,项毅和自己一样心里是很有些恍恍惚惚、手足无措的,同时,他还有着一种疑虑和怨怼的。毕竟,当年是她毫无征兆、毫不留情地结束了两个人的“友谊”的,这对一个男人实在是深深的伤害,他对她冷冷淡淡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林晓露当然不敢奢望他第一次见面就怎么着,要是项毅真的那样子她反而会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倒是他的不动声色更让她怦然心动,亦更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得解除和顾士礼的婚姻关系。 同学会后的第五天早上,做好了充分准备的林晓露把那个大信封和一份离婚协议书“啪”地扔到小几上。“我们离婚罢。” 顾士礼正在系领带的手停顿了几秒种,但仅仅是几秒种而已,似乎她这话早就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了。他继续打着他的领带,弄妥帖后,他还照了照镜子,这才转过头来: “离就离吧!” 他没有去碰那个信封,好象已经了解那不过是些复印件而已,撕毁了也是白费力气的。而是拿起了那份协议书像研究合同似的看了看,然后也“啪”地一声扔在小几上。“这条件我不接受。你要五百万,不嫌太多了一点吗?” “我这已经是相当留情的了。”林晓露一笑。“你的家产是不了这些的。” “那么,我还得谢谢你了。”顾士礼讽刺地欠了欠身。 “不客气!”林晓露也回了一句。 两人面对着面地坐着,神色都是非常地平静,一点那种谈离婚的火药味儿都没有,倒像是一般夫妻间寻常地聊天似的。 突然之间,林晓露感到他们实在是非常适合做夫妇的两个人。 “二百五十万。”顾士礼在讨价还价。 林晓露不说话,只是很坚决地摇着头。 “你不要当我不知道,悉尼的公司已经成了个空架子。”他的脸色有了几分难看,“现在你还要五百万,胃口也大了点吧!” “公司运行得不好,那是常有的事情,这和离婚有什么干系呢?”她慢条斯理地,“我又没在外面养下私生子来,这理到哪儿都是说得过去的。” 顾士礼沉下脸来,“别给我说什么理不理的,也别在那儿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你真正在乎的就是一个钱字,你心里也就这一回事情而已!” 林晓露一呆,她是这样子的人吗?不!不是的!她这不过是在自我保护罢了。 不等她辩驳,顾士礼就撂下一句:“这字我是不会签的,有什么你去找我的律师说好了。”转身走了出去,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两人之后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公众场合,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大有有话好好说的味道。可事情还是没有什么进展,离婚是他们勿须争论的共识了,但在财产分割上却陷入了僵局。林晓露是咬定了五百万不松口的,而顾士礼又不肯就这么便宜了她,也不愿意让步,双方你来我往地出招、接招、拆招地磨蹭了好几个月,比生意场上的谈判还要费功夫,却还是没有个定数。 既然协议离婚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林晓露就选择了起诉。她手上有顾士礼婚外恋的证据,要打赢官司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找哪个律师都是一样的,但她还是找到了“风云律师事务所”,一来,她是要求个万无一失;二来,她也是想多一个接触项毅的机会和给他某种暗示。 随着和项毅来往的次数增多,林晓露就越来越发现他虽然没有太大的成就,但是还保持着那些男人少有的淳朴和正义感,分明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男人。这对于今天“过尽千帆”的林晓露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是远比那些成功人士更可爱、更具安全感,她的心里就越来越看重他了;而每当他们在相对凝望的时刻,她又会觉得自己变回了十八、九岁,又完全没必要在男人面前用心机、玩手段了,没有了一点点的压力,整个人都很轻松了。而那如梦的情怀和七年前的旧情又统统都回来了,点点滴滴的,全是那样的亲切和温暖。毋庸置疑,能够和这样的男人共同度过人生,应该是件相当幸福的事情吧!于是,她想拥有他的心思竟然胜过了当年! 但是,她也并不敢做出太明显地表白或举动来。倒不是因为项毅已经有了个叫何姗姗的女朋友的缘故,这对经历过欧风美雨熏陶过的林晓露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障碍,别说她还并不是他的妻子,就是已经是结了婚的,那也是可以竞争的———只要项毅爱的是自己。现在的问题是,她知道她为了胜诉去抓了顾士礼的把柄,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也会留心着她的错处的,她就得小心自己的行为了,绝不能给他什么口实,以免功亏一篑。所以,他们的来往的次数虽然不少,却还是停留在老同学的阶段上。 她只有等待,得耐心地等到事情了结了再说罢。 如今,似乎一切已经是尘埃落定,自由又是触手可及了。这一次,她不愿意再去艰难地寻寻觅觅,再去放弃了,她是应该紧紧地抓住些什么了。否则,她这一辈子都会遗憾的。 想到这里,林晓露拿起了电话……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暗示? 第二十二章暗示? 项毅百无聊赖地站在沈琪家那个将近一百平米的客厅里,听着唧唧喳喳地笑闹声浪,看着各色人物在面前穿梭个不停,闻着各种香水和饮料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味道……他很有些头昏目眩起来了。 “项毅,你自己招呼自己呀!姗姗还得帮帮我的忙呢!”女主人沈琪从他身边路过时留下这句话和一阵香风。 项毅笑笑,不知道怎么样答话才好。而沈琪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径直袅袅婷婷地去迎接其他的来客了。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没办法,他就是不擅长和姗姗这些朋友打成一片,觉得她们又故作又肤浅的,简直聊不到一块儿去,光是听听她们说话,他也感到累人了。而何姗姗的那些知交好友也是很看不上项毅的,背地里都把他叫作“木头”。尤其是姗姗最要好的朋友沈琪,自己虽然没成就什么大事业,但嫁得了一个成功人士也算是女人的一大成功了罢,眼界就高了起来,总是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对朋友的另一半评说贬低一番的,她一向就认为项毅有些低能,人倒是个好人,可一点赚钱的本事都没有,料定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她就很替姗姗不值了,劝她“算了吧”的话并没有少说。有几次,何姗姗在和项毅争吵时不免就在项毅面前说漏了嘴:“你这人真是没用,难怪琪儿说你是……”项毅也就知道了她那些朋友对自己的看法,自然也就更加地不喜欢她们了,能避免和姗姗出去应酬就尽量的避免了。 刚开始,姗姗每一次出来还要拉上他凑热闹,可看他老是木呆呆地不啃声,反而扫了大家的兴致,也不愿意再拉他去“丢人现眼”了。除非是那种必须得带男伴的聚会,她是不会想到他的。就像这次,是沈琪主办的高中同学聚会,不成文的规矩是人人都要带伴儿的,这固然是为了扩大交际圈子,暗地里也是有些展示、较量的意思在里面的,她如果没有男朋友陪伴那不是很没面子么?好在项毅这人木是有些木,可外表上却还是挺有派的,在旧日同学面前也不会太掉价儿,还是可以带得出来的。不过,还是要多加指导才行的。于是乎,每次一出去她就像个形象指导,而项毅就是个三岁的小孩子般被她从头评到脚,两人是没有不起争执的。 “瞧你!为什么不打领带?”到了沈琪家,姗姗还在唠叨。“这西服的颜色也这么老土,简直就像是个老头子!” 以项毅自己的意思是想穿套休闲服就算了的,可姗姗非要他穿西装不可,他依了她吧,她又挑剔起他没领带来了,深蓝色的衣服配白色的衬衣也没什么不妥啊,她还是有那么多可说的,简直就是在吹毛求疵了!再想起她一向都是那样认为他这有问题、那不行的做派,生气时总是说:“我怎么就找了你这种人作男朋友呢?”这话实在是有些伤人,同时也让他心生疑惑了,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一起呢?在姗姗之前,他亦是与几个女孩子交往过的,有亲戚朋友介绍的,也有自己在工作中认识的,其中并不乏可爱的类型,但可能是受到林晓露不告而别的影响,他对女性总有几分不敢信任,在感情上就放不开来,别人与他来往了几次不免就觉得无趣起来,自然也就没了下文。而姗姗开始大约是被他的外型和实际条件所吸引,表现得相当的主动,再加上她本身就不是那种内向型的人,挺能自说自话的,这让他轻松了不少,顺其自然地就发展了下来。可她现在全然忘记了当初是她追的他这码子事情,反而动不动就摆出一副“上一当”的样子来,而且又总是以此要挟似的要求他去配合她的种种安排却从不顾及他的计划和感受,项毅就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有气了,实在想掉头一走了之。 他的声音就大了:“我是老头子,配不上你,那我走了得啦!” 姗姗正要回嘴,沈琪就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哎呀,两个人斗眼鸡似的在吵什么呢?” “没有呀!”姗姗失口否认,脸上的怒气像变魔术似的就消失了。 项毅知道她是个好强的人,可偏偏有很多地方是比不过沈琪的,唯一略胜一筹的倒是项毅了。他是不如沈琪的丈夫有钱但并不到处留情,这一点就足以令她很有面子了,所以她是不肯在沈琪面前上演“人民内部矛盾”的。想着这女人的虚荣心之强,他又不禁有些好笑了。 接着客人的陆续到来,姗姗也像是个女主人似的忙得不可开交起来,她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左右逢圆着,哪里还记得有一个他呢?项毅也就更加地无聊了。 事实上,他也实在无法有聊得起来。虽然,在沈琪家办的这个同学会是他参加过所有的聚会中最有气派的了,不仅是场面华丽,来宾看上去也个个都是些人物。但是,这些和他项毅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全都是姗姗的同学,没几个是他认识的,也就说不上几句话了。身处在这样一个热热闹闹的场合里,项毅的感受却如同被抛弃在旷野般的孤寂。 而且,他的心思也并没有在这里,兀自还沉浸在白天和林晓露见面的情形中,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恍惚惚地不在眼前的状况里。 林晓露的离婚案子已经是了结了,但她和他并没有断了联系,见面却是更加频繁了起来。约会还是以她主动的,不是在周末接到她“喝杯咖啡”、“坐坐酒吧”的邀请,就是他刚一下班就在街角处与她巧遇上了,少不得就要一起去吃吃饭、散散步什么的。所谈论的不外乎就是些老同学的事情,某某在做什么、某某又怎么了……一谈就谈上半天的,实在是有些乏味,可林晓露却是一副满有兴味的样子。 颜立国对此事的评论是:“她这分明是就是想和你破镜重圆啦!” “哪里有这回事儿?”项毅嘴上否认着,心里却不能不怀疑是有这种可能性的,林晓露不是很主动吗?而且,态度又是与离婚前大不相同,亲切、随和,甚至是热情的。 就在这个下午,她又约他见面。他因为晚上要陪姗姗去参加同学会,就有些推辞的意思,可她说是她的生日,请他务必要去一下。这就让他不便再拒绝了。 既然是过生日,他就不好意思空着手去了,却也不知道到底该送点什么东西才好。在好多年以前,他也曾送过一些礼物给林晓露,不过就是些小饰物或旅游中的纪念品之类的,可像这样零零碎碎的东西现在又哪里拿得出去呢?那个时候——— 在商场里转悠了半天,他最终还是俗气地买了个生日蛋糕。提着这个岁月最明显的证据,项毅不禁有些感叹了:林晓露应该有二十八岁了罢,他们,已经认识了多少年了?!岁月的流逝是可怕的,又似乎是仁慈的,它是想把一切带回从前吗?可能吗? 见面的地点是在林晓露自己的家中。在按门铃的时候,一片枯黄的树叶从项毅的眼前飘过,他这时才突然想起林晓露的生日是在七月中旬,不应该是在这样的秋季呀!她,为什么要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屋子里并没有项毅想象中的聚会,既没有客人,也没有佣人,偌大的别墅静悄悄地,就只有林晓露一个人。不知这是一种巧合呢,还是有意的安排? 第一次和林晓露单独相对,又在她家里这么一个很私人的场所,项毅的心情很有些异样,就连那空气都透着几分的不自然了。以他们现在的情形来看,仅仅是老同学吧,他们之间岂止又是如此的单纯;是老朋友吧,似乎又够不上那种交情。这样一种极熟悉又极生疏的古怪关系,令项毅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是了,话说浅了不太好,说得深了就更不妥当,寒暄了几句他就沉默了下来,只有一味地搅动着手里的那杯咖啡,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似的。 林晓露一时也没有说话 (: ) 绽放的星星 第 7 部分阅读 就沉默了下来,只有一味地搅动着手里的那杯咖啡,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工作似的。 林晓露一时也没有说话,低垂着眼帘,脸色有些苍白。 两人就这么各自料理着自己的咖啡,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项毅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我都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 林晓露抬起了眼睫,目光哀怨地看着他。“快乐?我还能快乐吗?” 她这话含义颇深似的,项毅感到难以接口了。 沉默重新弥漫在他们中间。 忽然,林晓露一字一顿地说:“以前———真是对不起你。” 项毅一惊,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提起过去。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的。”她再说道。但声音是急促的,似乎是下了决心要忏悔什么。 接着,她不等他有所表示就开始叙说起来。从她那个澳洲的表姨说起,到她弟弟渴望出国的迫切心态以及她后来的那两次婚姻的一些情形,尤其是破裂的原因。她说得并不是很详细,中间自然是有着某些省略的,但大致上还是相当的清楚了。 项毅呆怔着听完她的这一番叙述,心里是惊异和怜悯两种感情交混着的。她突然这样向他把事情和盘托出,用意不过是想让他了解并且原谅她的,而他也确实感到她的这些遭际堪怜,一个女人连着遇着那样的两个丈夫,所受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他是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劝慰的话,可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才是,默默地在心里措着辞。 林晓露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沉默,凄然一笑。“你觉得很可笑吧!我自己也常常在想,这一定是上天在惩罚我,是我的报应!” “不是的!不是的!”项毅急忙否认,“我没有那么想。” 他的确没有这样子想过。七年前,他是因此过受伤,对林晓露也曾有几分怨怼之情的,但那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的久远了,这种感觉也并不如开始那样强烈了;况且,严格地说林晓露亦不是真有什么过错,当年他们又没有定下任何契约,她本就没义务要怎么怎么的,离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又知道了她当初那么做的原由及这七年的经历,毕竟是情境上的为难,换成是自己也免不了要那样做的。他自然是已经大体上谅解了她的,但要直接说出来,他实在是有些难以表达了。 其实,项毅的虽然是有些不善于辞令,但也不至于笨拙到说不来话的地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女性面前偏偏就成了闷葫芦,不是觉得厌烦得不愿意开口就是轻松不起来,倒宁愿保持沉默了。唯一例外的,大概就只有宁可一个人了,他与她谈话时怎么就很是自然呢?真是有一点儿奇怪了。 想到这一点,项毅不由得怀着几分好奇和回味的心情把宁可的种种情形重新想了起来。她现在在哪里呢?还在弹古筝么?那两个小女孩怎么样了?……这些问题他并不是时时有想到过的,却在此时此刻的林晓露家里想了起来。 “我们———”林晓露用低柔的声音问道:“认识多少年了?” “什么?”项毅一怔,因为心中另有所想就没怎么听清楚她的话。 “你没有在听吗?”林晓露有些怨艾地,但还是又说了一遍。“我是说,我们已经认识了多少年了?” “有二十几年了吧!”项毅感叹,“二十几年了!” “有那么长久了吗?”林晓露也感叹了,“我变了好多吧,老啦,老啦!” “哪有不变的呢?我们都在变了,这是必然的事情。”他本想说她还年轻之类的话,又觉得有恭维之嫌,就公式化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三、四十年以后我们会是副什么模样呢?”顿了顿,她又意味深长地问:“那时候,我们还会这样坐在一起吗?” 前一个问题还好回答,后一个却有些难度了,弄得不好就是承诺的性质了。项毅就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的沉默让她有点失望,也跟着沉默了。在抚弄了一会儿咖啡杯后,她站起身走到音响边,挑了一张碟子放好,她走回来时,并没有坐到原来的座位上去了,而是在项毅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并微微地有几分倾斜。 那首《昨日重现》配合着林晓露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幽香和她温存的眼神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效果,项毅在这样的气氛里有些迷失了。 为了逃避这种情绪,他必须说点什么了,便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她默然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反问: “我还有今后吗?” “怎么会没有?你还年轻呀,还可以———”他蓦然住了嘴,这话题又有些敏感了。 “结婚。”她接口道:“和谁呢?” “这个,我哪说得准?”他勉强笑笑。“看缘分了。” “缘分?!”她凝视着他,眼波盈盈。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意外再见 第二十三章意外再见 项毅的心一阵灼热。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是姗姗打来的,催促他回去换衣服、接她去沈琪家的。他答应着,心里渐渐地冷静了一些,姗姗尖利的嗓音提醒了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林晓露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兀自恋恋地。“就不能再多留一会儿么?” 这个要求颇有吸引力的,项毅有几分踌躇了,但还是摇了摇头。“早就约好了的。” 他的人是离开了,可整个心都很有些魂不守舍的,又怕被姗姗看出些什么苗头来,就尽量地保持沉默了。于是乎,他就显得比往常更加木愣无趣了。 “你是木头人啊!”姗姗走过来扯了他一下。“就不会去应酬应酬?” “我又不认识他们,应酬什么?” “有什么认识不认识的?说几句话不就……” 她还没抱怨完,就被沈琪打断了:“姗姗!快过来呀,燕子来了。” 这个燕子叫作彭飞燕,长得虽然远远不能及汉朝那位飞燕身轻如燕,但是也沾了这好名字的光,亦算得上是妖妖娆娆的一个现代美眉了,凭这,她自然也钓了一个金龟婿,是姗姗老同学当中的又一个“嫁得成功”的典范,当然也就是她很是看重的朋友了。她忙转身向沈琪那边走去,也顾不上“教育”项毅了,他也就乐得个耳根清净了,独自站在大客厅里打量着各色人物。这时,来参加聚会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都端着酒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交谈着,还不时发出嬉笑声来,气氛热烈而友好。可就项毅一个人这么形单影孤地,在这样的环境里注目地显得孤立,有几个人出于礼貌或同情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他们自己的谈话去了。一种孤独感蓦地就涌上了项毅的心头,他真想立刻离开这里了,但他也明白这是行不通的,姗姗会同意才怪了呢! 客厅的一角,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很名贵的样子,却并没有人弹奏。沈琪夫妇没一个有音乐细胞的,之所以买它也就当作是豪华装修的一部分而已,仅仅是显示一下品位,并没有实用的。项毅走了过去,掀起琴盖来,手指无意识地轻触着那些已经有一点灰尘的黑白琴键。心头浮起的却是另外一架古香古色的琴来,同时,一个女人的名字也浮上了他的心头:宁可…… 突然间,屋子里静了下来,接着就响起了一片唧唧喳喳的低语声。项毅诧异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大部分的人都盯着门口,那里站着一个刚刚进来的年轻女人。她不像其他参加聚会的女人那样浓状艳抹的,并且没有丝毫的化妆,完全是素面朝天,随意地及腰长发,穿着极其简单的白色毛衣和黑色长裤,这样的装扮原本是过于普通、素净了一点的,但在此时满屋的姹紫嫣红当中却显得分外的灿烂耀目了,一下子就吸引了众多的眼球。 勿须第二眼,项毅就认出她是谁来了,她竟然正是自己此刻想着的宁可!他只觉得一阵奇异的头晕目眩,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清楚自己是身在何处了。怎么会是宁可呢?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她呢? 答案很快就有了,姗姗在叫他:“项毅,来一下!” 他恍恍惚惚地走了过去,正看见沈琪正在指手划脚地对宁可说着什么,宁可很专注地在听着,并且微微地点着头,还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是我的老同学宁可。”姗姗介绍着,“这是我男朋友项毅。” “是做律师的。”她又补了一句。 姗姗炫耀的语气让项毅相当地尴尬,尤其这是在宁可的面前。“现在还不算是的,不是的。” 宁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显然立刻就认出了他,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的表情,但她并没有惊声尖叫什么的,只是淡淡地点了一下头,“你好。” “你好。”他也回了一句。 他的话语简短而语调则有些不稳定,明显地流露出一种惊喜的意味。这个,姗姗和沈琪自然是不可能领会得出来的,可宁可呢?她是应该明白的。他刻意看了看她,可他失望了。她的神情依然是冷冷淡淡的,不再与他寒暄,也不再多看他一眼了,完全是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她如此态度使得项毅也有了一瞬间的疑惑了:她真的就是那个自己认识的、弹古筝的宁可吗?但她的名字和相貌又的的确确就是“茶庐”里那个弹古筝的宁可的话,他也会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他们的交情虽然不深厚,仅仅是一个多月的“话友”而已,但也不过才三个多月不见,她是不可能认不出他来的,而且,他们曾经不是相处得很好吗?很明显,她这不过是不愿意表现出相识的迹象罢了。 项毅没有想到和她再次相遇后的情形竟然会是这样的冷漠,她这种避嫌令项毅非常地不是滋味,甚至感到有些伤心了。他闷闷不乐地站在姗姗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闲聊,他希望从中能听出宁可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很快他就发现,她们的谈话陷入了一种难以继续的地步。本来,姗姗和沈琪都是极其善于交际的人,是不容易冷场的,问题是宁可,她有一种不合时宜的社交方式,无论你说什么恭维话或讲怎样的笑话段子,她都是淡然地一笑,并不做出相应的对答来。这不仅省略了许多附加性质的谈话,也很难找得到聊下去的话题。同时,她这副超然的样子还时不时地令对方有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尴尬。故而,没过多久就连向来以“口才了得”自诩的姗姗也词乏了,不得不沉默了下来。 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凝结住了,每个人的喉咙也被凝结住了似的。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彭飞燕的声音尖利的插了进来。“竟然是我们的大才女啊!” 随着一阵香气袭来,穿得如同八国联军似的彭飞燕就站在了项毅的身边,熏得他几乎出不来气了。但她的到来也不是没有一点益处的,她同所有富裕而又无聊的女人一样精力过剩,闲聊的功夫自然是修炼得登峰造极了。她一来便打破了那窒闷的寂静,喋喋不休地从高中时代的趣事扯到现在各自的情况,话题一堆一堆的,气氛也就随之活跃起来了,姗姗和沈琪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宁可虽然还是淡淡地,但这并不妨碍彭飞燕对她的兴趣。 “听琪儿说联系到了你,我实在是大吃一惊。”彭飞燕夸张地耸了耸肩。“好些年没有你的消息了,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你跑到哪儿去啦?是出国了吗?” 宁可简短地,“没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没干什么?这怎么可能?”彭飞燕对姗姗说道:“你们总还记得教音乐那个老向吧,她最爱说的就是宁可才华如何如何的横溢,说她是咱们那一班同学中最有前途的一个了。” 姗姗与沈琪一起点着头,嘴角都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你还在弄你那个什么古筝吗?”彭飞燕问宁可。“我记得你是挺会弹那玩意儿的。” 宁可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没弄个音乐教授什么的当当?” 沈琪接口了:“教授倒还不是啦!但她现在也算是音乐老师了,这不,我前几天才给她介绍了一份家教做呢!” 彭飞燕兴趣盎然的。“家教?教什么?” “教我一牌友弹古筝嘛!”沈琪解释着,“就是李世军的那个二太太呀,你也是认识的。” “她呀!”彭飞燕与姗姗都是一副恍然状。 项毅不知道那个李世军是何方神圣,但看她们那个样子,想必是个什么名人或大款之类的人物了,他的小蜜自然也就是沈琪她们这种无所事事的“金丝鸟”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女人。 “那个女人啊!”彭飞燕一脸的熟络,“脾气大得吓人,宁可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那总比她在茶楼卖艺的强吧,钱也多得多呀!” “茶楼?!”彭飞燕像是听到了拉登被捕似的瞪大了眼睛。“宁可你一直都在那种地方混啊?!” 那神情和语气都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无礼,项毅不禁都替宁可难堪起来了,几乎想出声安慰一下她了。但宁可本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怎么会惨到那个份儿上了呢?”彭飞燕声音高得所有的人都听得见了。“老向真是走眼啦!她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说啊!” 宁可慢慢地啜着可乐,表情仍然保持着泰然自若。项毅不能不佩服她的定力了,要是他面对这样直接的奚落是很难做到她这般程度的。但是,宁可的这种样子显然是不被其他人欣赏的,反而惹恼了姗姗她们,仿佛受到了某种侮辱了似的气红了脸。项毅看见她们相互对视了一番,眼里都流露出某些微妙的默契。 “什么呀,老向也没有看走眼嘛!”沈琪开口了:“宁可不是收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的吗?” “是吗?”彭飞燕疑惑得故作,“可她为什么没有去呢?” “她————”姗姗加重了语气,“有特殊情况嘛!” 她并不解释那个“特殊情况”是什么,项毅也就不得而知了。但看她那种怪怪的神色,想也不会说什么中听的话。 沈琪也不提那个特殊情况,而是话锋一转:“人家宁可还是很有出息的呢!我们同学里哪个有她的孩子大啊!” 姗姗不无恶意地笑了。“好像是对双胞胎,有六七岁了吧?应该是高中一毕业就作了妈妈咯!宁可你的手脚也真是够快的了。” 于是,项毅就知道那个所谓的特殊情况是在指宁可当时因为有了小孩而没有去上大学,他不禁皱了皱眉,高中刚刚毕业就做母亲也实在是早了一点,多少还有点暧昧不清的意味在里面。同时,他更好奇了,那个男人————应该是宁可的丈夫罢,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竟然能令古筝弹得那么好的宁可甘愿放弃学业而去做个平凡的小女人!而以宁可孤傲的个性来看,他一定是很有一套的了。隐隐地,他心里有些泛酸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星空 第二十四章星空 “宁可都有孩子啦?”彭飞燕的惊诧带着戏剧式的夸张。“我怎么没听说你结过婚呢?什么时候的事儿?和谁?怎么都不请我吃喜酒呢?” 她虽然是满脸的疑惑之色,但从她嘴边那隐隐的笑意中项毅还是觉察到她的明知故问和嘲笑,而她那个穿着打扮都极尽成功男人气派的老总丈夫则是站在一边紧盯着宁可不放,一脸暧昧的神情。项毅不明白了,宁可那两个孩子他是见过的,很可爱的,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们鄙薄的地方啊。 接着,她们就开始了关于孩子的议论,而且总是围绕着宁可的孩子,三个人轮流地问东问西的,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了。本来这样的话题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但不知怎地,从沈琪她们的口中一说出来就有了别样的味道,以致于整个场面都变得有些奇怪的灰暗了。项毅更加疑惑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这是个敏感的问题?是那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有何不对劲吗? 越是听下去,项毅就越发肯定这一点了。因为宁可开始还能相当淡漠地听着,偶尔回答那么一两句问话,可渐渐地,她的神情就有一丝恼怒了,但她并没有发作,只是把目光凝视在一个空灵的地方默默地在想着什么,对于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概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宁可一味的沉默令时间显得格外的漫长,空气格外的凝重起来。何姗姗她们也渐渐地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终于停止了饶舌,有些讪讪的了。 “对不起,我失陪一下。”宁可不失客套地说。然后,她朝放酒水的地方走了过去。 当宁可走远了一点,沈琪立刻就撇了撇嘴。“她还是那么一副清高样儿,看着就倒胃口!” “我真不知道她在神气个什么劲儿?”彭飞燕轻蔑地,“衣服都旧成那模样了!” 姗姗也凑趣地,“可不是吗?竟然混到去卖艺了!”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取笑起宁可来了,说来说去也不外乎针对她的穷酸和没“钱途”的处境贬低一通罢了,翻来覆去地,言辞一点也不新鲜。她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和刻薄的语气让项毅的感觉很不舒服,并且有些愤愤然了。 “何姗姗!”他粗着喉咙。“在背后议论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姗姗被他这突然地抢白弄得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琪倒抱不平上了:“哎哟,这关你什么事呀?该不是看上宁可了吧!” 彭飞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看来宁可还是男人眼里的宠儿哦!姗姗你可得小心了啊!” 姗姗有些恼羞成怒地,“项毅!你……” 她一句话还没有骂出口,宁可就走了过来。 “沈琪,我还有点事情,得先走了。”她是来告辞的。 “那———你就走吧!”沈琪也不做丝毫地挽留。“再见了。” 宁可向姗姗和彭飞燕告别,后者都神情怠慢地摆了摆手,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有。可宁可并不在意,维持着惯有的安详气度,又对附近的几个人打了一下招呼,最后,她的目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停驻在项毅的脸上,那双眼睛不知是由于逆光呢,还是因为别的缘故而变得有些深邃叵测了,还不等项毅弄明白那其中的含义,她已经快步向大门走去。 “喂!”沈琪高声地补了一句:“你别忘了,周二下午三点去李家。” “知道了。”宁可答应着,却并没有回头,似乎时间很紧的样子。 随着宁可的离开,那三个人也失去了扯是非的好兴致,很快就分散开来,各自去找寻新的谈话对象了。姗姗大约还记恨着项毅刚才的冒犯,冷冷地对他“哼”了一声就抛下他和一堆男士娓娓交谈去了。项毅知道她这是故意地,她这种幼稚的举动并没有令他生气,反而令他轻松了,她不理会他正好,更方便他的离开。 项毅的确是急于离开这里,他是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下去了。这倒不是因为姗姗的冷落,而是宁可的离开所造成的。她一走,好象就连他的心也一并带走了似的。他急急地把杯子一放,也没有跟姗姗或别的人招呼一声就小跑般地追了出去。 远远地,项毅就看见了一个纤细的、女性的背影正在向前移动着。那走路的姿势都是如此的特别,别的女人都是不急不徐的,她却有些轻快,一副赶时间的模样。这正是他所熟悉的样子!是宁可!他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了。 “喂!喂!”他急切之下竟然忘记了喊她的名字。“喂!你等一下!” 好在这一带是高级住宅区,又已经是接近深夜时分了,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他这几声突兀的叫喊倒很清楚的传入了宁可的耳中,回头看见是他,她犹豫了一下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侯着他了。 三步并着两步地,项毅很快就来到了宁可的身边。 刚才,他还感到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她、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的,可真的面对着宁可了,被她那么静静地凝视着,他反而紧张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嗫嚅了好一阵,他这才说了一句:“我们又见面了。” 宁可笑了笑,“又见面了。” 他又没话找话:“你……你……你还好吗?” “还可以吧。”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那———你的女儿呢?也还好吧?” 话一出口,项毅就自知失言了,刚才观察的结果证明了这应该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果然,笑容在宁可的脸上隐去了,不再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尴尬的沉默。 项毅有几分失望,他原以为他们在单独相见时她会表现得亲近一点的,谁知还是这样的有距离。他试图想说点什么,可一时之间他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够立刻消除两个人陌生感的话来,只好默默地站在那儿。 马路上虽然很幽静,但不时还是有些过往的人,看见他们一男一女这样相对无言地站着,不免就会产生某种丰富的联想了,投过来的目光多少就有几分微妙的味儿。这样一来,项毅的感觉就更不自在了。 “你这是准备回家吗?”宁可打破了僵局。 “哦。”他忙应着,“是的,是的。” “那———走吧!” “当然。” 于是,两个人就并排着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他们又都默不作声了,寂静中,只听见秋虫在吟唱着它们那节奏单一的歌。 “今晚的月亮真圆。”宁可抬头看了看天空。“居然还有星星!” 经她这一说,项毅这才注意到那宛如黑丝绒般的夜空里挂着一轮淡金色的满月,正毫无吝啬地把自己如水似的清辉洒向大地,把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使那些原本平凡得有些丑陋的水泥建筑物都凭添了几分诗意的美。而此刻的宁可,整个人都沐浴在这如梦如幻的月光里,显得格外的清雅、格外的超然脱俗。 “真美!”他不禁赞叹。 “月亮的确是很美的。”宁可继续凝视着天际,“但比起来,那些星星就更加的美丽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项毅发现在那月亮的附近还散布着些星星,只有那么寥寥的五六颗,像是几个自广大银河逃离出来的叛逆者似的悬挂在那儿,在月亮的光辉映照下,它们是那样的黯然无色,不过是些可怜的陪衬者罢了。这样的星星令项毅实在是看不出来美在何处了。 “是吗?” “怎么不是呢?”宁可喃喃地,“星星虽然不如月亮那么流光溢彩,可它们的美却是那样的独特。它们看上去是很渺小,可并不像月亮那样孤独,它们总是相携相伴的出现在黑夜里,虽然远隔千万里之遥,它们还是在尽力地用彼此的光芒相互交映着,用秘密的语言默默地交谈着,给这黑暗寂寞的夜空增添了多少生趣呀!星星不是很多情的吗?而且,最奇妙的是那满天的星斗看上去是宁静的,其实它们几乎都是活生生的物体!它们的生命是远比地球的历史要悠长许多许多的,还无时无刻都在运动着、燃烧着,这是多么巨大的力量啊!即便是那些已经死亡了的星球,也依然在闪烁着迷人的光亮,让人感受着它们无限的激情,是一点也无法令人嗅出死的气息的,真不能确定它们是百年还是千年之后才会悄然退去。这不是很美,很有魅力的吗?” 她这一席充满感情的、诗意的话很有些蛊惑的效果,那些平淡星星在项毅的眼中一下子就变得玄妙而美丽起来了。 “你一直都很喜欢星星?” 宁可点了点头,“是啊!” “星星真有那么美?” “不仅仅是美,它们还像钻石一样” “钻石?!”项毅没想到她会用这样俗套的比喻。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菊花香 第二十五章菊花香 “不是有首歌叫作《星星是穷人的钻石》么?”宁可的眼睛中有智慧闪烁。“那一年,刚两岁多一点的金星和水星同时生了病,哭得都快没有了声音,我的口袋里一共只剩下五块钱了,又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愁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的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就在我自怨自艾得要崩溃了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那满天的繁星,烦躁、绝望的心情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变得宁静而平和起来了,觉得又充满了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了,自己并不是真的就那么一无所有呀,我不是还拥有整个星空吗?就好象是拥有了无数颗的钻石,这还不是一种富有么?” 穷到只有五块钱!这是怎样一种困境啊?!项毅没有过体会,但心中对宁可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同情和怜恤来,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场,能够替她分担些什么才好。同时,她的神情与话语都深深地感动了他,折服了他,即使是他这个男子汉处在那样的境遇里也不一定泰然得了,而当时只有二十多一点的她却能够独自面对生活的沉重,还感到自己很富有,这是多么的乐观、多么的坚强啊! 他想问她,在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父亲又在哪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不是说“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吗?这就证明了其中是另有隐情的,她又是最不喜欢涉及隐私的,还是不要唐突的好。 宁可还沉浸在回忆中,“小时候,我就常常坐在夜空下的田野里久久地仰望着它们,寻找出我认识的星座,在心里呼唤着它们美丽的名字,想着那些关于它们的动人传说,觉得那些星星就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了。那个时候,除了练习古筝,这就是我唯一爱做的事情了,也是唯一的游戏。” “你是在乡下长大的吗?”项毅有些兴奋地问。“我也是呢!” “是在我郊区的外公家,到了上小学才回来的。” “我也是。” “那里真好!我真舍不得走,好在每个假期都还要回去学琴的,一闻到泥土的芳香,我就觉得高兴极啦!” “我也是呢!” 宁可笑了。“你也是?你也要练琴?” “不是的。”项毅自己也笑了。“我说溜嘴了,我哪里会弹琴呀?我只不过也是在乡下长大的,和你的感觉差不多罢了。” 接着,项毅就讲起了童年时在乡下掏鸟窝、捉泥鳅、玩泥巴等等趣事。宁可始终微笑地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表示赞同的话,这起到了极大的鼓励作用,他的兴致前所未有地被提高了,很有点儿滔滔不绝的味道,几乎是把自己的童年统统重新叙述了一遍,连他自己都惊讶了,他竟然是这样的能说会道? “哎,瞧我这东拉西扯的一大堆,你该听烦了吧。” 宁可摇了摇头。“没有啊!很有意思的。只是,真看不出来,你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人。” “怎么看不出来?姗姗就老说我这人土气,一看就是乡下人。” 一听到何姗姗的名字,宁可的眉皱了一下,项毅也有些别扭的感觉了。这名字像是在他们之间立起一堵无形的墙,两人谁都不开口了,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恰才和谐的气氛已经是就荡然无存了,似乎就连那月光也随之变得黯淡起来了。 过了好一阵,两人突然同时开口:“没想到你是……” 说了一半,他们又同时都住了口。这情形多少带着几分滑稽的意味,不禁就相视而笑了,看到宁可脸上的笑意,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已经足令项毅的感觉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你是姗姗的老同学。”他把话接了下去。 “我也没有想到———”她顿了一下,“你是她的男朋友。” 他有点急于表露什么的样子。“我们也才认识两年。” “两年,已经不算短了。”她感慨地,“我们才认识多久。” “但是,人和人的投缘并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啊!”他冲口道。 “是吗?”她反问,目光有些许迷蒙。 “我的意思是说,有的人虽然认识的日子不长却彼此很了解对方的感受,也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萍水相逢,莫逆于心,故与君为友” 这几句古典的注释恰到好处,让项毅听了直点头,他心里产生了一种与她心灵相通的感觉。 一时间,他们又沉默了下来,但气氛已经不再令项毅感到压抑了,而是体味到一种别样的温馨。他走在宁可的身边,突然惊奇地发觉在这凉气袭人的秋夜里自己竟然没有半点寒意,浑身上下热乎乎的,仿佛连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似的。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个尽头,他们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 可是,这世界上并没有走不完的路。在路口处,宁可停下了脚步。 “我要往右拐了,你呢?” “我向左。”项毅不无遗憾地,“我们得分手了。” 她犹豫了一下,好象想再说点什么,但还是只说了一句:“那么,就再见了。” “这就再见了?!”他意犹未尽。“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 “座机呢?” 她摇头。“也没有。” “那———QQ号和E—mail呢?” 她还是摇头。“我从来不上网。” “就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方法吗?”他失望了。现在的都市人谁没个“数字化身份”呢?偏偏这个宁可就是个例外,真是与众不同到了极点! “是有一个电话号的。”她迟疑了一下,说了一个座机的号码。“不过,这个也没什么用,是巷口杂货店的电话,不一定肯传唤的,而且我也一般不在家。” “总比没有强吧!”项毅急忙用笔写了下来。 “你住在哪儿?”他又问。 她咬了咬嘴唇,什么也不再回答了。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上了右边的人行道。 项毅凝视着她的背影,月光将婆娑的树影投在她的身上,看上去颇有一些神秘莫测的样子。 他正举步欲走,忽然听到宁可在对他轻喊:“我每天晚上在”菊花香“表演。”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很有些突兀,“菊花香”是个什么地方她也没有明说,但她所要暗示的意思他不会不明白的,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流来。他很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她已经飘然走远了。 他的脚步也轻飘飘的起来,仿佛是在云端雾里行进一般地回到了家。来不及坐下,他就立刻拨通了颜立国的手机。 寒暄的话一概不说了,他直接就问:“你知道有个叫”菊花香“的地方吗?” “”菊花乡“?什么”菊花乡“?”颜立国的声音含着酒气。“我和汤姆正在温柔乡呢!你也过来吧!” 话机中传来一阵嘈杂的歌声、笑声、闹声……不用说,项毅就猜着他又在哪个娱乐场所泡着了,而且又有郝大庆。近来,他们两个是很少联络了,颜立国与那个“好猫”倒是意气相投得很,常常腻在一起的。想到这个,项毅的心里不免就有些酸溜溜的了,但这份情绪就被与宁可重逢的喜悦所取代了,他又可以和她联系了,又能够和她谈话了!她是一个很难得的谈话对象,不是吗? 最后,项毅还是不清楚那个“菊花香”究竟是在哪儿,可他已经不怎么着急了,反正,宁可会在那个地方等着他的。于是,他就很安然地入睡了。 那天夜里,项毅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宁可坐在一片金黄色的菊花中,穿着一身白纱长裙,正衣袂飘飘地在弹着那曲《高山流水》。看见他,她微微一笑就宛如一缕淡烟似的消失得不见了踪影,他想找寻到她,却迷失在那花丛薄雾之中了。 梦很清晰,不知道预示了什么,项毅想不透,也没有时间去仔细琢磨了,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第一次地,他在周末起了个大早。到姗姗那里时还不到九点,她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这么早!”她很不高兴,“你神经出毛病了?” 项毅赔笑地,“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看你爸爸吗?我陪你去。”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去的吗?今天怎么了?”姗姗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哪有啊!”项毅有一点心虚。他之所以来找她,并不是因为昨晚在聚会的不告而别心存歉意,反正她也有她自己的乐趣,少了他在场也是毫无影响的。他来,主要是想向姗姗打听一些关于宁可的事情的,他太希望能够多了解了解她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如此女儿 第二十六章如此女儿 他又补了一句:“我也早就想去看看伯父的。” 这倒是项毅的真心话。何姗姗的父亲在三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伤到了脑部,几次手术下来命是保住了,可彻底地丧失了行动和语言功能,虽然还不至于成为植物人,但那情形也是差不多了的。何姗姗的母亲在勉勉强强照顾了他一年之后,大约自认已经尽到了责任,把这个包袱扔给了两个女儿,便挣脱枷锁的另嫁他人去了。而何姗姗和她的姐姐呢,又都以工作繁忙为由就把六十岁不到的父亲送进了一家养老院,费用一人负担一半,每隔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去探视一下,倒也乐得个清净自在了。自从和姗姗建立恋爱关系以后,项毅也把他当作是自己的长辈来看待,只要有空就会随姗姗去看望他一下的。可渐渐地,项毅就有些不愿意去了,并不是他嫌麻烦或不想“表现”的缘故,而是正因为他对那可怜的老人是出于真心的,他才不忍心再面对他了。是的,他是不忍心,那佝偻的身体、蜡黄的面容、稀疏的白发都让他有惨不忍睹的感觉,尤其是老人的眼神,虽然是浑浊无光的,却是那样的凄苦无助,那样的悲伤欲绝,它虽然不会说一个字,但其中所表达出来的是远比一切语言更让人揪心的痛楚。只要项毅与他的目光一相接,就觉得他在默默地向自己求助,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他,心里就感到非常之难受了。于是,项毅就有些害怕去看这位老人了。 可奇怪的是,作为女儿的何姗姗却对此视而不见。“你这是神经过敏,他吃得好,睡得好的,又有人伺侯着,有什么好悲哀的了?” “物质上是另外一回事情,他是心里需要安慰。” “还要怎么样的安慰了?”姗姗不以为然地,“我和姐姐不是经常去看他了吗?” “这怎么够呢?”项毅叹气。“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不感到孤独才怪。” 姗姗白了他一眼。“那要我怎么办?把他接回家来吗?是我不去工作了,还是你来照顾他?” 想想也是,要照料那样一个生活上毫无自理能力的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似乎除了送到专门的地方也别无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何姗姗的做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但项毅还是不能认同她那种对父亲很淡漠的态度,对她多少是有几分责怪和鄙薄的。 因为姗姗挑衣服用去了几十分钟、在美容院洗了半个小时的脸、去商场闲逛了一个多小时……这样一番折腾下来,等他们到达那个远在城郊的养老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这家养老院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但生意却是不少。寄托在这里的老人竟然有二、三十个之多,通常都是几个人才共用一个房间,挤挤地,卫生条件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令项毅实在不能联想到“安度晚年”这个词来,他每次看到他们都有无尽的怜悯之情。另外,他也疑惑:他们几乎都不是孤寡老人,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啊!怎么要落到这样不堪的地步呢?同时,他亦感到愤慨,这些老人谁又不是含辛茹苦地把子女抚养长大的?甚至是奉献了一生,可一老去怎么就被那些儿女们视为累赘、扔得远远的了呢? 他就曾经表示:“我是绝不让父母住到这里来的。这样做太不像话了!” 姗姗很是不以为然。“这可是个全球化的问题,哪儿都是一样的!孝子可不是想当就能够当的,现在说说倒是轻巧得很,等他们真的到了老得不能动了,你还不是得把他们往这儿送啊!” “我不会的,我自己会照顾他们的。”他坚决地说。“父母养了我这么大,我们也该养他们老的。” “项毅!我可告诉你,你别指望我!”姗姗的声音大了起来。 项毅有点火了,“不指望你?那要儿子媳妇干什么?!” “你弄清楚哦,现在的女人是要来疼的、宠的,可不是供你使唤的!” “你———” 这个问题和其他许多的问题一样,他无法与何姗姗达成共识,最后还是在气恼中不了了之了。 这个时候,老人们开始在吃午饭了。那些在休息日才来探望长辈的儿女正在旁边陪伴着,有的还亲自在端水喂饭的,也算是利用这个机会敬一敬那还残存不多的孝道罢。 ?(: ) 绽放的星星 第 8 部分阅读 这个时候,老人们开始在吃午饭了。那些在休息日才来探望长辈的儿女正在旁边陪伴着,有的还亲自在端水喂饭的,也算是利用这个机会敬一敬那还残存不多的孝道罢。 姗姗的父亲因为是属于特殊情况,就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由一个护工专门喂饭了。他斜靠在轮椅上,被动地接受着那个粗里粗气得像个男人似的大婶护工一勺紧接着一勺的食物,看上去他很有些应接不暇的困难,恐怕根本就来不及咀嚼就得吞咽下去了。 “请你慢一点好不好?”项毅看不下去了,“这样,他是不好消化的。” 那个护工瞪了他一眼,嘴里嘟噜了几句什么。项毅虽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也猜出她是在骂自己多管闲事之类的。他碰了碰姗姗的手肘,示意她提提意见,可她满脸不耐烦地站在那儿不出声,一副急于离开的样子。 这时,汤水顺着何姗姗父亲的嘴角流了下来,弄了他一身都是。 “看看你!看看你!”姗姗比那个护工的反应还要激烈,“弄成这个样子,真恶心!” 说完,她用纸巾掩着鼻子就往外退去。“我去给爸爸缴这个月的费用,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儿看着。” “什么德行!”护工对着她的背影不满地嘀咕道:“是女儿不是?” 轮椅上的老人脸色更加灰暗了,干涩的眼睛欲哭无泪。项毅不知道该说些怎样安慰话才好,就只有帮着护工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裤。看着那萎缩得变形的身体,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一片恻然。项毅曾经看过他车祸以前的照片,是那么高高大大、健健壮壮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呢?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护工也在叹着气。“这样子活着还真不如……” 她的话没有说完,其意却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了,项毅不禁深有同感。忽然之间,他心里有了一种可怕的联想:如果自己老年也成了这副模样该怎么办呢?于是,他不免就很有些不寒而栗起来。顺势地,他又想到:那个时侯,会是谁在关心、照顾他,陪伴在他的身边呢?他想了又想,竟然,找不出有那样一个人来!按说,何姗姗应该是那个和自己同甘共苦的人,但是,她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能够给项毅这样的信心,她真的可以牵手一生吗? 刚收拾妥当,姗姗就适时的出现了。她连坐都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离她父亲有一定距离地方对他说着“自己要小心”、“注意不要感冒了”之类的话,那不痛不痒的态度一望即知是在例行公事。 项毅看着她,只觉得陌生、陌生…… 从养老院出来,项毅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我约了姐姐和姐夫要去那边,你去不去?”姗姗在问。 她所说的“那边”是指她妈妈现在的新家,项毅也曾经去过几次的。 “我不想去。” “你怕什么嘛?我妈又不会吃了你。” 项毅的确是不想见到那个未来的丈母娘的。这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有些讨厌她的缘故,她明明就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却偏偏要和她女儿们一样赶流行,穿红着绿的不说,还总是涂着一张血盆大口,见了就让人大起恐怖之感。这且不论,最要命的是她为人很是尖酸刻薄,就是到酒楼去吃个饭,她都是没有哪一次不刁难服务员的,有一两次甚至把那些刚刚工作的小姑娘当场骂得痛哭流涕,她不仅不觉得过意不去,还一副很是洋洋得意的样子。再一想到她那么心安理得地弃病中的前夫而不顾,项毅就怎么也无法对她心存敬意了。而她呢,也是那样明显地看不起他,总是那么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股子“你配不上我女儿”的味道来,和项毅聊上五句话倒有三句是含讥带讽的。所以,项毅对她一向的态度都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搭话就最好不搭话的。 在这个时候想起何姗姗的母亲,项毅第一次对那句“有其母必有其女”的老话生出一番很深切感慨来了。莫非,姗姗也会成为她母亲的翻版不成?看她目前这副样子,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项毅都不知道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挑姗姗的不是呢?难道,是因为宁可吗? 一想到宁可,项毅心里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不禁微笑了起来。 “昨晚聚会上那个叫什么宁可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闲聊似的问姗姗。“真的是你的高中同学吗?” “她呀,的确是我的老同学。”姗姗撇了撇嘴,“以前可是我们班上的风云人物呢!” “她是班长吗?” “那倒不是。但仗着会弹个破琴,总是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讨厌得很。” “看她那样子挺随和的,不太像啊!” “你知道什么?”姗姗嗤之以鼻地。“她现在是人穷气短,高中那会儿可嚣张得不行的,班里除了那些贱骨头男生,是没一个女生喜欢她的。” “嚣张?”项毅诧异了,他可从来没将这个词语和宁可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过。 “可不是吗?”紧接着,何姗姗就开始历数宁可的种种“嚣张”行径了。项毅一听之下也不过就是些宁可如何的傲气啦、不爱搭理人啦、从不参与聚会啦、又是怎么样耍小把戏吸引男生啦……她翻来覆去地说着这些细节,又夹杂些个人的评语,使整番话都充满了一种恶意的色彩,但也把宁可学生时代的形像勾勒了出来:清高自诩,与众不同,异性欣赏,同性不容。 哎!人物的嘴脸刻画的确是比较明显,但现实中比何姗姗更令人心酸的都还有!我很看不起这种人,朋友门觉得喃?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高山流水 第二十七章高山流水 这与今日的宁可相对比大致上还是差不多的,不同的是,她现在要温和得多,可能是因为她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的缘故吧。想到这里,项毅就问:“她已经有孩子了吗?” 姗姗更有了兴趣。“可不是吗?而且还是两个哟!” “那———她结婚很早?” “她结婚没结婚倒是没听说过,只是高中毕业才一年不到吧,就有人看见她手里抱着一个,身上背着一个的在菜市场买菜,问她是谁的孩子,她一句话都不说就落荒而逃了,没鬼才怪呢!” “你是说,她并没有丈夫?!”项毅吃惊不小。“她……她是未婚妈妈?” “这还用得着猜吗?”姗姗非常轻蔑地,“一定是她和哪个男人鬼混留下的后遗症了,而最后那个男人又把她给扔了。” “你别信口乱说!”他有些激动起来。“她并不像那样的女人。”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那她怎么没有丈夫啊?” “这———”他语塞了。 “再说了,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辩解过啊!”姗姗得理不让人地,“这次琪儿在茶楼遇到她就问她丈夫在做什么,她当时就承认自己并没有结过婚的,可那两个孩子又是明摆着的,又没有谁诬赖她,可是她自己招的呢!” 看来,宁可没有结过婚却有孩子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项毅心里不禁很是失望了,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但传统的观念并不是一点都没有的,一个女人未婚而有子毕竟还是说明了一些什么问题的,他简直不愿意把那些猜测加诸到宁可的身上去,她应该不是那样的女人啊!但是,她———又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呢?他弄不清楚了,开始有了一种被冷水淋过的感觉。 “看她以前总是一副正经得不得了的样子,还不都是装的!”姗姗总结道。 “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呢!”项毅冲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回过头来一想,就有几分相信是大有这种可能了。是的,事情必定是这样的了,以宁可那样清雅的个性来说是不会做什么龌龊之事的,准是有着某种不得已的原由的。那背后,会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他更想了解了。 如此一想,他就涌起一种急于与宁可见面的冲动来了。 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你不是要去你妈那儿吗?别误了时间。” “那你又到哪去?” “我———”他差点说出“菊花香”三个字来,不过最后还是说:“我也回我妈那边去。” 他知道,姗姗向来就不怎么喜欢去他那个“老家”的,总觉得他的父母都很古板,令她十分的别扭。他这样一说,她是十之八九的不会跟着来的了。他并不是存心要欺骗她的,只是不想她知道自己与宁可是认识的事情,以她的个性及对宁可的成见而言,结果必定是牵强附会上一通,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才罢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何必让她介入呢? 项毅不无内疚地看着姗姗所坐的出租车淹没在车流中,这才另外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菊花香“。”他抱着几分碰运气的心态说,还真担心那个司机不知道地方。 其实,他这份担心实在是很多余的。那些出租车司机简直就是活地图,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找不到的。顷刻的功夫,就把他送到了“菊花香”那个古香古色的门口了。 “菊花香”是一间茶艺室,因为还附带着一个不小的院落,就比“茶庐”更大,更有情调,大约是为了与名字相符,除了那些绿色的盆栽植物以外,还种着不少的菊花,又恰值这是深秋季节,大部分的菊花正在盛开着,散发着一股又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味,真的就是名副其实了。其间,又是以黄色的菊花居多数的,那景致乍一看去竟和项毅梦中所见到的相差无几了。所以,他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却并没有陌生的感觉。 这时还不到五点,离宁可说的表演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他是来得太早了一些,而且他还没有吃午饭。可他还是不想离开,要了一壶碧螺春和几碟茶点就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周围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地围坐在一起,很亲密地在喝着茶,聊着天的,气氛相当的和谐、愉快。整个“菊花香”就只有项毅一个人是单独在喝茶的,这里又不似在酒吧,单独占据一张桌子就份外地显得扎眼,于是,那些客人们在谈话之余、服务员在送茶的间隙都会忍不住向他投去诧异的注目礼,弄得他颇不自在的,只好低头一味地喝着自己的茶。 就在项毅饮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之后,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有淡淡的暮蔼和着水气在空气中弥漫着,再加上朦胧的灯光,使得“菊花香”里就很有几分如梦、如幻的氛围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叮咚”声传入项毅的耳朵,他浑身像是触电般地一震,手中的杯子几乎就掉在了地上。急忙地,他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宁可:她正坐在一簇簇菊花当中,虽然并不像他梦中那样穿着白纱长裙,而是一身宽宽松松的旗袍,但依然是白色的;当她举手拂琴之际,那大大的袖摆也有几分飘飘的味道;而她此时所弹奏的恰是那首《高山流水》! 是巧合,还是某种心灵相通?这一切的一切居然是如此的符合着项毅的梦境,他不禁呆怔住了!同时,他亦有了几许迷失的感觉,真弄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了。 不同的是,眼前的宁可并没有在薄雾中消失,而是在一曲之后发现了他。于是,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将目光停驻在他的脸上良久、良久,然后,她对他嫣然一笑。 那笑容,在花丛中、灯光下显得份外的美丽,竟然很有些———炫目!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思绪飘飞 第二十八章思绪飘飞 在这半个小时里,宁可这已经是第八次在示范右手花指的指法了。 “你是怎么教的嘛!”彭飞燕气呼呼地,“害得我老是学不会!” 宁可苦笑了,但还是很耐心地重新演示了一遍指法。“这并不是很难的,只要多练习就行了。” “练、练、练!总是在练这些个没有用的指法,什么时候才弹曲子?” 宁可愣了一下,她感到这个问题实在是幼稚得不合逻辑,可又不得不回答:“如果不把基本的指法练熟,是弹不了曲子的。” “这么麻烦!那学这破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彭飞燕不耐地把古筝一推。 宁可同情地看着那架古筝,这可是音质很好的上品,却要常常经受彭飞燕的摔打,真是可惜了。她也想劝彭飞燕别再学下去了,她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又不肯下功夫去练,这样子就算是再学个十年八载也还是学不会的,又何必白白的浪费时间和金钱呢?但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个阔气逼人的老同学大发牢骚,思绪却已经飘出很远、很远去了。 在这以前,她是完全和他们不通音讯的,虽然是几乎都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着,却是很少碰面的,再加上她自己刻意地回避,就更是没有这种机会了。就在半个月前她却意外地遇到了沈琪,那时,她正在“菊花香”演出,刚弹奏完出来就被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给拦住了。 “宁可!你是宁可!”那女人的声音尖尖的,听上去有些似曾相识。 “我是宁可,你是———”她疑惑地看着那被脂粉掩盖的脸,实在记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这么一个“高贵”的女人了。 “哎呀,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女人嗲声嗲气地,“我是沈琪呀!高中那个琪儿呀!” 经她这一说,宁可就想起来了,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高中三年都坐在自己前排的沈琪。隐隐约约地,她又跟着就记起了这个沈琪那三年一直都对自己并不怎么友好的一些细节来了。 寒暄了几句,两人就有些无话可谈了。 “我还有点事,就……”宁可看了一眼表,心里惦记着寄放在邻居家的女儿们。 沈琪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清高样儿啊?” “对不起,我是真有事儿。” 沈琪露出满不在意的神气,热情地说:“过几天刚好要开同学会,你一定要来参加哦!” “同学会?”宁可觉得这词语真是陌生。 “真巧!是高中的同学聚会,地点就在我家。”沈琪语带讥诮,“姗姗、飞燕她们都要来的,大家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可别又放鸽子啦!” 沈琪所说的“放鸽子”是指高中才毕业不久时同学间组织了好几次聚会的事,也都通知过宁可去的,她因为妈妈的过世而要面对一些纷乱如麻的状况,哪里还有心情去参加什么同学会啊?后来,又接到过一两次这样的邀请,她都没有能挤出时间去成,如此一来,别人就认为她这是在摆架子、装清高,而且又不像是会出人头地得了的样子,也就不再愿意花功夫来通知她了。渐渐地,她和那些老同学也就彻底地断了往来了。她倒也不感到有多大的遗憾,反正她与那些同学的关系一直是淡淡的,并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何况她每天都是忙得天昏地黑的,也实在是没那个空闲,不和谁应酬也就罢了。 这次,她自然也是想拒绝的了。可还不等她开口,沈琪就已经把地址塞到手里了。 “把你的丈夫也带来,人多热闹嘛!” 来了!这样的问题又来了!她就知道沈琪就会扯到这上面去的,不禁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解释什么。 “哦!我真是糊涂了,我记得你似乎并没有结过婚呀!”沈琪夸张地拍了拍手。“不过,我听说你有两个女儿是不是?” “是的。”她面无愧色地回答。 “天啊!两个女儿?!”沈琪夸张地掩住了嘴。“就你一个人带,那不是很累吗?” 她笑了笑,未置可否。 “别说累了,光是经济上就够你受的了吧!”沈琪轻蔑地看了看周围。“不然,你也不会……” 她还是笑笑,没有说话。当一件同样的事情被不断地问起的时候,被拷问者就会有了一种很强大的免疫力,麻木得不会再有什么尴尬的感觉了。宁可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现在她在面对那些讥讽性的言语和态度时就完全做得到真正的无所谓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两个家教做做,收入会很不错的呢!” 听她这一说,宁可就不由得有些心动了。近来,她的经济状况是越来越不乐观了,虽然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打工赚钱,每天不仅要赶几个场子去表演,还得经常都工作到半夜三更的,已经到超负荷的地步了。同时,她又是那么的节俭,她已经记不清有几年都没有给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物了,好在她大多数的时间有演出服可穿,也就不需要去另外购置衣服了,女人这一项属于重头的花费倒也就这样很好的解决掉了;另外,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外,她平日里是绝不肯乱花一分钱的,就连鞋子坏了也是她自己学着修理,居然也似模似样的,完全是可以与葛朗台相媲美了。但是,即便是如此钱还是远远的不够用。在这个物价日高的社会,她每个月要维持三个人的开销、要按时交房租、还要同时交纳两个孩子的学杂费用……这些,仅仅靠着她一个人那点并不是很稳定的收入实在是相当的困难,她必须得尽快多找几份兼职才行,但她既无高学历,又没什么体力,还得空出时间去照顾孩子,许多事情也就轮不到她来做了,所以这些日子她跑了无数次的人才市场、劳动市场都是一无所获的,都有些绝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地遇到了沈琪,露出了一线生机来。 宁可有些窘,但还是说:“如果可以的话,那就请你多费心了。” “没问题啦!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好了。”沈琪满口答应,但神色却不无揶揄。“同学会那天给你准信,你得来啊!” 宁可明白她暗地里在怎样的贬损自己:你宁可不是一向清高得很的吗?为了那一点钱还不是要势利的拉老同学的关系网! 的确,她在高中那阵子是比较不合群,甚至是显得很孤傲的。那时候的她因为一味地想着自己的抱负:考上中国音乐学院。每天的时间都是安排得密不透风的,自然就忽略了和其他人的交往,而且,她也确实是觉得那些只知道穿衣打扮、议论明星绯闻的同学有些肤浅,和自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再加上她们也很是瞧不起她的家境,彼此也就谈不到有多少交情了。这样一来,虽然真实的她并不清高,却也被人家认为是个傲气十足的人了,因而就引起了班上很多女生的非议。 她当然很清楚若去参加同学会的话会遭遇到怎样的难堪,但她想着家教的事情也就破例地去参加了。果然,在同学会上她受到了沈琪她们共同的奚落和轻蔑,那些冷言冷语不可能对自己没有一点作用的,尽管她磨练得已经相当的超脱了,但听着还是不免有一点刺耳,伤害却还谈不上的,这些比起她这几年在生活中所遭受到的种种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自从高中毕业就踏入社会以来,她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忍气吞声”,这才知道挣钱也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地用劳动就能够换取报酬的,要想最终拿到那几张薄薄的钞票,还不得不付出精神上的屈从才可以。而且,像她这样一个年轻的、长得还不算是丑陋的女人,更会遭遇到某些无礼的纠缠,她所碰到的大多数老板或上司都是中年男人,他们好像都处于“七年之痒”期间,见到稍微中意一点的女性就有调情的欲望,或明追、或暗示的,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抓住你不肯放手了。尤其,她还是个没有丈夫的单身母亲,这似乎在某方面证明着她是风情万种的、是不检点的、是很容易上手的……那些男人就对她颇有些无所顾忌了,总是以为可以轻易地和她发生点什么激情故事。虽然,她对此是非常地反感,有很多次都想摔那些男人几个耳光,然后再拂袖而去,可最终她还是没有这样做,只有那次在“茶庐”,那个经理做得太过份了,竟然趁她去领薪水时把办公室的门关住,就想强行逼她就范,她这才忍无可忍地离开了。在多数情况下,她还是选择以冷漠、婉拒的方式应付了事了。她不是没有傲气,但在生活的重压下,光有傲气有什么用呢?想来那古时的陶渊明之所以敢说出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话,必定是家有薄田的,否则他如何有心情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呢?她宁可又有什么?既无田产,又无东篱的,只有两个稚嫩的女儿要抚养,也就只能“摧眉折腰事上司,继续不得开心颜”了。所以,同学会上那一点点侮辱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何况,她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她没想到同时就得到了两份家教!本来是只有每周去李家教琴的,可不知怎地彭飞燕也来了兴趣,不打牌而要学学这民乐了,要她周末去教授她弹古筝。虽然教她们两个阔太太弹琴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一下子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解决了不少的问题,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另一桩令她没想到的就是:她居然又遇到了项毅。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思绪飘飞(2) 第二十九章思绪飘飞(2) 其实,在“茶庐”看见项毅的第一眼宁可就已经认出了他就是那个自己在街头邂逅的男人,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后来,他几乎是天天到“茶庐”来,很明显地就是为了听她的弹奏,却并不上前来搭讪或纠缠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拿眼睛悄悄地打量着她,一副很温文尔雅的样子。见的次数多了,她渐渐地对他就有了很深的印象,又很有些好感了,毕竟,他是为她而来的啊!人,有谁不喜欢被重视、被欣赏呢?她宁可也不例外。在观察了他好一阵之后,她竟然就有了想结识他的想法,平生第一次地,她主动去和一个男性的顾客搭了话。他们的接触也不过就是谈谈话的范围,可与他在一起时的感觉就正如某位作家在一篇散文中所描述的那样:“我们用不着看彼此的服装,用不着打听彼此的身世,我们一眼看到一颗珍珠,藏在彼此的心里,这一点点便是我们的一切……”或者,正是基于这一点,她虽然并不知道他背景,却对他有了一种奇怪的、较为充分地认识:他完全不同于时下那些功利味十足的男人,也不是那些只知道享乐放纵的“新新人类”,他本质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心中还保留着那么多难得的正直、朴素的理念。也许,这样的男人会被某些人认为是没出息的类型,可她却对他有着一种敬意和欣赏,觉得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因此,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消除了戒备心,慢慢地放弃了自己那个“不与男性走得过近”的禁忌,把他看着是真正的朋友,乐意和他坐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了,那感觉真的是非常自在,非常惬意的。 虽然,他们一直都是相处得很投机的,但是,当他说起那次在深夜第一次相遇的情形时,她却矢口否认了。本能地,她不希望自己和项毅有更深一层的交往了,她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淡化下来比较理智。因为,她不无惊骇地发现:随着和项毅日益增多的来往,她的感情开始被他的言语所左右了,她的意志开始被他的目光所动摇了,本来一向都静如止水的心竟然动荡了起来!在见到项毅的时候,她亦很难保持平和随意的心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陌生的、火辣辣的激动情绪。这样的反常引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难道,是项毅唤醒了她尘封的情感?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她不能不害怕了。不!她是不能够去爱什么人的,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她的宁静,来改变金星和水星的生活。况且,她早已经深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哪个男人会真心与她共度一生的,即使是认可了她,也是不肯接受那两个孩子的,所以,她又何必要把自己陷进感情的旋涡里去呢?那无疑是在飞蛾投火,自讨苦吃,并且于己于人都没有益处。 于是,她退缩了。开始有意识地与项毅保持距离,克制自己的欲望,给那有些过热的感情降温……恰恰就在那个时候,又发生了那样一件让她不能再在“茶庐”呆得下去的事件,她不能不觉得这正是上天在暗示她该抽身远离项毅这个人了,虽然有些不舍,但她还是说服了自己,没有留下任何地址就那么毅然决然地走了。 她原以为从此以后那个叫“项毅”的男人注定是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在日复一日地忙碌中,她那有些遗憾的心情也逐渐在归于平静了。遗憾什么呢?人生的事情本就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何况她当年抱起金星和水星姐妹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选择了、决定了的啊!既然是如此,就不应该有后悔或犹豫的心态了。 可谁知道,这世事难料,仿佛老天爷存了要考验她的心似的,居然让她在同学会上再一次与项毅遇到了。她心中是不无惊喜的,一个忍不住竟把工作的新地址告诉了他。可冷静下来她又不能不顾忌了:他,竟然是何姗姗的男朋友!而且,从这几天在彭飞燕闲聊中她更得知他们已经是谈婚论嫁的那种关系了。她还在希翼什么呢?唯一该做的就是对他更加淡漠才是。幸而,“菊花香”位于城郊,交通远不如“茶庐”那样便利,项毅来的次数也就没有那么的频繁,又加之他本人的工作也挺忙的,现在往往是要隔上两三周才见得了一次面,要做到疏远他也就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了。 想到这些,宁可就怅然地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唉声叹气的?”彭飞燕敏感地。“是在嫌我苯么?” “没有,没有。”她连忙解释,把心思重新放回到教琴上面来了。 彭飞燕却没了兴趣,在古筝上一阵乱拨。“不学了!我今天不想学了。” 她看看也实在是教不下去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彭飞燕没啃声,只是看了一下墙上的钟,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还没到点儿呢!她只好继续干坐着,静等这时间地流逝。 忽然,彭飞燕提议道:“你弹几曲来听听吧!” 看到她那副轻慢的神情,宁可恍然间明白了:她之所以要跟在自己学弹古筝,并不是对音乐有多大的兴趣,而是愿意花上一点学费来“享受”奴役她的乐趣,以此来报复她宁可高中时代对她的那份冷落。 宁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只是低着头拨动了琴弦。她弹奏的是由古琴曲改编成筝曲的《广陵散》的下半阕,曲风悲凉抑郁,刚好暗合了她此时心中的不平之意,也算是一种渲泄吧!否则,她能怎样呢?为了那几百元钱,她不得不忍着啊! 彭飞燕显然是听不懂琴音的,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你这弹的是什么呀?难听死了!算了,算了,你走吧!” 宁可站了起来,默默地离开了这个华丽得有些张扬的地方。 因为这次的教授意外的提前结束了,宁可计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还很是宽裕,就不打算坐公车回去了。虽然要走上三站才能到家,但能省下这次的车费刚好给姐妹俩买牛奶喝喝,也就挺是划算了。 周末的街头充满了商业气息,几乎每家店铺都贴出了以各种名目而大减价的告示来留住人们的脚步,这古老的技法仍然起着巨大的诱惑效用,尤其是对于女人们。所以,宁可一路上碰见得最多的便是那些被物质欲望刺激得很是兴奋的女人与紧跟在她们后面、拎着购物袋的男人们。他们的形像看上去多少是有那么几分俗气和平庸的,但还是令宁可产生了些许的羡慕之感来,这,亦是一种幸福吧! 在路过一家商店的服装橱窗时,宁可停了下来。那里面挂着一件淡紫色的羊绒毛衣,样式别致而高雅。她觉得它一定是很合适自己的,想象着穿上它的样子,她就有几分怦然心动了,不禁伸手摸了摸钱包。但这种想法也仅仅是停留了几秒钟而已,很快地,就被自责所取代了。她在想些什么啊?买衣服?!疯了不成?还有那样多的地方等着要钱用,她居然在想买什么衣服! 宁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自己怎么还是消灭不了这无谓的虚荣心呢? 她再不肯多看橱窗一眼,掉头快步地走开了。 正文 第三十章 又一桩烦恼 第三十章又一桩烦恼 刚走到巷口,宁可就远远地看见两个女儿在正在那堆还在拆迁中的废墟上跑着,着实地吓了一大跳。来不及买牛奶了,她就忙喊:“金星!水星!别在那里玩了,快过来!” 两姐妹一看到她,就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慢点,慢点!”宁可又喊。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别家的小孩子是不是也都这么让人担惊受怕的呢?这两个小东西就没叫她省过心的,再这么下去她非得心脏病不可了。 她一手牵着一个往家里走去。“你们以后不准去工地上玩了,很危险的,知道不知道?” 金星乖巧地点了点头,水星却不以为然。“人家都在那儿玩的嘛!” “还顶嘴!”宁可瞪了她一眼,佯装生气地。“看我不打你?” 水星拽住她的手摇了起来,撒娇道:“妈!你别生气了嘛,人家改了还不行吗?” “就你淘气!”宁可无可奈何地笑了。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老是调皮、犯错的,可事后又会讨好卖娇,好让人不忍惩罚她。宁可呢,想着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大问题也就没那么较真了,次数一多倒被这小机灵鬼看出了她这一“死穴”,不免就有些恃宠而娇了。再看金星,虽然和妹妹是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年龄……但性情却是完全的不同。总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做什么都是有条有理得像是一个小大人似的,从小到大,宁可为她操的心还没有水星的一半多。 宁可把两个孩子一对比,就不能不慨叹造物主的伟大了:居然可以令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性,即使是外表上是那样的相似。这不是很神奇的吗?故而,这两个女儿在她的眼中都是可爱的,她对她们都是一样的疼爱,若谁真要她分个厚薄来,她还实在是没那个办法的。 “作业完成了没有?”她问。两个孩子刚上学前班,也开始有些作业什么的了,又多了一件该操心的事情。 “没作业。”水星嘴快。 “胡奶奶呢?你们又是瞒着她跑出来的,是不是?”她又问。 胡奶奶是住在她们楼下的邻居兼房东,宁可现在住的阁楼间就是她的。这是一个很和气的退休老太太,因为交房租的关系便时常有些往来,又因为她常常要兼好几份工作,在照顾孩子的时间上就很不方便,刚好胡奶奶的孙子与金星姐妹在同一个学校读书的,宁可就拜托她顺便接送一下,有时也管管午饭什么的,在她晚归的时候亦过来照看一阵子。加上胡奶奶这个人不同于其他的邻居,并不怎么变着法子来打听她的私生活,宁可觉得她的为人还不错,她就成了在这一片区里宁可唯一来往得较多的邻居了。 但是,别人的热心归热心,却也没那义务帮助你的吧。宁可是很明白这一点,在每个月交房租时便会另外给胡奶奶一些相应的报酬。故而,她们的关系也就处得挺不错的。 回答她的还是水星。“胡奶奶又去和刘奶奶她们商量大事情去了,才没空管我们呢!” 她所说的大事情还真是件大事情,就是这一阵子片区里人人都在议论的拆迁。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属于这个城市的棚户区,建筑物大多都很老旧了,还有不少是危房,早就应该拆除规划的了。这里的居民虽然也是恨不得能快点离开这儿,好搬到水电气齐全的公寓楼里去,可是,事情真的进行起来却并不顺利,主要是住户与开发商之间达不成共识的缘故。这一片的房子是不怎么样好,但位置是处在城市的中心地段,很有点寸土寸金的味道。可开发商提供的房子却远在城郊,交通、医疗等等都不方便不说,购房款又高,不仅要求要一次性付清不说,还不肯给予一定的补偿。住户们当然非常地不愿意了,何况又都是些平民阶层,也拿不出那么多的房款来,都认为开发商得更优厚一点才对,但谈判了好几次开发商就是不让步,于是乎,居民们就一直决定谈不妥就绝不肯搬迁。事情就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就在前几天里,这种僵局终于被打破了。可情况对于住户方面却更为不利了,开发商那边拿着市政府发的搬迁文件要求所有人在限定的时间里搬走,否则按“钉子户”处理,就强行拆房了。开始大家对此还是置之不理的,继续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但这种“负隅顽抗”还没有到第三天就遭遇到了断水、断电的待遇。这样一来,人们的正常生活就立刻乱了套,很多人的意志就被瓦解了,也就有了怯意,要么就自己想办法走了,要么就干脆接受了开发商的条件,原本是七十来户的“团结同盟”就七零八落了,只剩下三十多户人家了,而这三十多家的“圣斗士”里还有一大半是持着观望态度,随时都是可能变节的,真正坚决的也就是些像胡奶奶这样的老头、老太太了。所以,他们这一群棚户区的元老们就经常聚在一起开会,商量对策,写信、上访地忙活着,并且扬言解决不好的话他们就要和房子共存亡。 胡奶奶每次一遇到宁可就会叮嘱:“咱们坚决不走人,看他推土机敢压过来不?” 宁可总是唯唯诺诺地并不确切的回答。她当然也气忿开发商的所作所为,但她只不过是个租住户,没那么多的深仇大恨,自然也就没有存鱼死网破的心。而且,她看着附近的房子有很多都在拆迁了,到处是一片狼籍的,她就不能不考虑到女儿们的安全问题,实在是急于搬走算了。可她这几天一连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出租房,只好暂时留在这里了。 唉!这又是宁可一个新的烦恼,而且是必须得尽快解决才行的。说来说去,一切问题的根本也就是一个字:钱!只要有了足够的钱,什么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可是,要怎么样才有足够的钱呢?去借吗?该向谁借呢?还是…… 宁可正在一面走着,一面思忖着的时候,迎面就碰上了胡奶奶在送着那些“战友”。巷子很狭窄,她只好拉紧女儿们贴墙站着,让出路来。 这些人在经过她们的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在用眼角上下打量着。那目光是宁可司空见惯的意味深长,而且很有些无礼。她并不因此而生气,只是奇怪,他们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怎么还有闲工夫来研究别人? “宁可啊,你有认识的人是律师吗?”胡奶奶问她。 她立刻就想地了项毅,心里异样地一动,以至于竟忘了回答胡奶奶的话。 胡奶奶也并不是真的就指望她答复,而是想宣告一下刚才的重要决策:“我们决定了,去法院告他们!我就不相信了,这个社会就没个讲理的地方了吗?” 接着,她又是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宁可好几次都想离开,又不便就这么走了,只得先把女儿们打发回去,自己留下来静静地听着。好不容易,等到胡奶奶说得告了一段落,她这才趁机告辞了。 她并没有上楼,而是直接拐到了厨房。 这种旧楼房本来是过去那种工商小业主的私有房屋,面积并不是很大,一家人居住是挺宽裕的,但要同时被三、四户人家瓜分就很是狭窄和拥挤了,空间被分割得杂乱不堪不说,还不得不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不仅不方便,而且没有一点隐私感。以宁可并不怎么合群的个性来说,是相当不喜欢、也相当不适合这样一种部落式的群居生活的,每次一走进这个小厨房她就有种压抑的、喘不了气来的感觉。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唯有尽力忍耐,这里的房租可是整个城市最便宜的了。或许正是因为了她这种心态,所以,虽然她已经在这个厨房里煮了好几年的饭,和众邻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过上百次了,可还是没有和他们产生什么友谊,就连那种闲话家常的交情都还够不上。 宁可刚一进厨房,那些原本说得兴高采烈的主妇们就像是被谁下了缄口令似的,齐齐地住了嘴,又齐齐地把目光射向了她。她礼貌地对每个人笑了笑就系上围腰,挽起袖子开始淘米做饭了, (: ) 绽放的星星 第 9 部分阅读 悦扛鋈诵α诵拖瞪衔а炱鹦渥涌继悦鬃龇沽耍鸬娜艘不指戳硕页の骷叶痰南谢啊?br /> 她并没有参与谈笑,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反而比那些早来者先完成。她又把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的放在大托盘里,再对厨房里的人笑笑,以示告辞,这才像个饭店的侍者那样端着托盘向楼上走去。 她虽然走出了一段距离,但还是听见隔壁的李嫂在说:“不过就是一顿饭嘛,弄得像拼图似的,瞧她那酸溜溜的样儿!” 看看托盘里那几个菜:番茄炒蛋、黄瓜肉片、素烧豆腐和白菜汤。红红绿绿、青青白白的,还真是十分的中看,不免就很有几分“小资产阶级”的味道了。也难怪那些邻居会看不惯,宁可也知道自己这臭美的毛病很没有劳动者的觉悟,可她就是改不了,无论经济情况有多么的糟糕,她还是要竭力地去讲究美感啊、整洁啊、修饰啊之类的玩意儿。这样爱好在现在的环境中就显得很异样,在别人眼里自然就是怪癖了,也就成了她一直无法和那些邻居打成一片的最主要的原因了。 张罗完晚餐,收拾妥当一切已经傍晚时分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心绪不宁 第三十一章心绪不宁 宁可一看表,正好是六点半。“菊花香”又有些远,再不走,怕是会迟到的了。就忙招呼女儿:“快把书包拿上,去胡奶奶家复习一会儿功课,我下班就来接你们啊!” “我们就在家等你好啦!”水星不动。“小刚这不准、那不准的,老是欺负我们,讨厌死了。” 小刚是胡奶奶的孙子,大概是厌烦了她们两姐妹总是去他家,又有点吃醋的心理,就少不得要“仗势欺人”一下了。金星天性温和,还不觉得怎么地,可水星却很是敏感,小小年纪就不愿意寄人篱下,平时怨言就颇多了。这情形宁可是知道的,可她也没办法,她往往要深更半夜才回得来,这一片又没有电,让她怎么放心丢下两个小女孩单独在家呢?虽然她也不忍心让女儿受气,但还是要逼着她们去的。 她不得不沉下脸来。“你敢不去!” 水星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在姐姐地拉扯下出了门,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临关门时,宁可不由得又朝五斗柜上那面小镜子看了看,注意自己的头发是否被弄乱了。头发倒是顺顺的,可她的脸却微微地泛着红,好象是喝过酒似的。她当然是没有喝过什么酒的了,只不过是刚才偶然间想起了今天项毅会不会去“菊花香”的问题,怎么就红了脸呢? 她不敢深想,锁好门就拉着女儿们下楼了。 因为是预先就约好了的,胡奶奶家的门就大开着。 “你们来啦?”胡奶奶招呼着。 小刚则在做着鬼脸,“赖皮狗、不知羞,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 他奶奶急忙呵斥他,“你在乱说些什么!” “小孩子嘛,都这样。”宁可笑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然后,又转头对女儿们交代了一番别淘气之类的话。 水星撅着嘴不理会小刚,也不理会她,显然是在生闷气。金星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妈,你要早一点回来哦!早一点哦!” 宁可心里一酸,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了。为了掩饰,她不敢答应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路上又遇着堵车,弄得她心慌慌地。还好,到“菊花香”时刚刚七点准,还不算是迟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不及休息,她就换好旗袍上场表演去了。她人坐在台上,目光却老是下意识地在客人群里扫来扫去的。几曲弹罢了,她依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颗心又开始慌慌起来。 因为宁可的心绪是如此的不稳定,演奏就大失水准了,弹得马马虎虎不说,竟然还有好几个音都没有弹准!幸而,底下的客人们并没几个真懂古筝的,又没有太留意地听,也就没有人发现到这一点了。平时她在这样的地方演奏多少是有几分对牛弹琴,难遇知音的遗憾的,今天却很有些庆幸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宁可喝了几口水,人不像先前那样慌乱了。但还是感到精神疲乏得很,而且,还有一种的失望情绪在心里蔓延着,可自己在失望些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地觉得和项毅有点关联,这令她更为混乱了,真想立刻就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静一静。 可这只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那边的茶艺一表演完就又该她上场了。 直到下班,那个宁可暗暗期盼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她的情绪已经快低落到接近空虚的程度了。 以她的本意是还想在“菊花香”多呆上一会儿,再等等看的。可她今晚必须去另外两个地方赶场子,就不能不离开了。 这种要宁可赶场子的茶楼或娱乐城一个月也有那么四五家,有需要时才会叫她去几次的。虽不像“菊花香”那样的固定,又要跑来跑去的辛苦了一点,但这种表演方式是当场结算报酬的,零零碎碎的收入倒也还可观,解决了她不少的问题。所以她一直是很努力地去争取这样的机会,只要有就不肯放弃的。可今天,她却几乎想要去电话推辞了,因为,项毅并不知道那些地方的。 但那只不过是几乎而已,宁可在暗骂了自己一通之后,还是赶了过去。她真不知道她在发哪门子神经病?项毅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他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见了面又能够怎么样,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商量的呀! 和以前一样,忙到将近十一点的样子宁可这才能够往回走。她已经是累得腰酸背疼,浑身无力了,但再怎么累,她仍然得支持下去。这个时候公车已经没有了,坐计程车吧,少说也要个十多元,她是舍不得的,便只有步行这一个法子可行了。 冬天的夜,黑得特别的凝重,冷冷的寒风中还夹杂着丝丝冰雨,即使是再有散步兴致的人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的,除了宁可,马路就空空荡荡得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了。 她独自在寂静里快步的向前走着,也许是因为才从一个热闹的、有暖气的场合出来,身上就格外地觉得寒冷,心里也跟着有几许落寞了。她并不是第一次走夜路,这是常有的事情,很多时候还会更晚的,就像是遇到项毅的那一次,就是在凌晨时分了。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却特别的感到孤独,甚至是急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找谁呢?项毅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对象了。 项毅!她又想起了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动。他此时在做着什么呢?是在看着书?还是在听着音乐呢?反正,以他那种沉稳得老实的个性是绝不会去迪吧过夜生活的。想到这里,她不禁微笑了,他有时候真的是有些书呆子气呢! 又或者,他正和何姗姗在一起。 这个念头像一瓢冷水似的,将她那才提起来一点的好兴致冲得荡然无存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 收敛了一下紊乱的思绪,宁可开始专心专意地赶路了。想到女儿还在等着,她的脚步就更加的快了。 在心无杂念的状态下,四周就愈发的寂静了。突然,她相当清楚地听到身后有脚步的声音。听上去和她还隔着一段距离,步调虽然是时快时慢的,但显然是属于一个男性的,而且就跟在自己的后面! 宁可心里一阵发紧,那些有关于夜半抢劫、凶杀的传闻纷纷被记了起来,在脑海里像电影镜头似的不停地闪过。她不禁伸出手去摸住了手袋中的一把水果刀,那是她随时都带着的防身之物,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时刻用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看来躲是躲不过去的了,求助也是无从谈起,宁可只有一咬牙,打开了那把水果刀,停了下来,干脆准备等那个人追上来再说。她毕竟是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可以使自己冷静的来面对。 脚步并没有因为她停下来而有所迟疑,反而是更快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她的身旁。 宁可霍地一转身,大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我……不想干什么。”那人倒被吓了一大跳,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声音有些熟悉,宁可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刚才还在想着的项毅! “怎么会是你?”她吃惊地用手捂住了嘴,水果刀就“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项毅弯腰把水果刀捡了起来,“你居然有刀?!” 看着他,宁可还不能完全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常常走夜路,不能不有点防备的。” “想不到你这样的厉害,我差一点就完蛋了呢!” 宁可有些抱歉地,“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你。” “有什么对不起的?正当防卫嘛!”他幽默地,“放心好了,就算在阎王面前我也会为你作无罪辩护的……” “别乱说话!什么阎王不阎王的,不吉利!”她忙打断他,心里不禁很有几分后怕,若是真的一刀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感动,“原来你这么———迷信啊!” 她的脸有点发热,生怕被他发现什么秘密地转过头去。 因为她的沉默,他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他们并肩向前走着,但中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加之都不说话,这情形看上去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似的。可宁可却觉得此时的心里是暖暖的,迎面吹打过来的风雨也似乎没那么的寒冷了。 走了一段路,她这才忽然想起项毅怎么会出现的问题来。“你应该不是走这条路的吧?” “哦!是这样的,我先去”菊花香“找你,他们说你到一家叫”宜风“的茶楼赶场子去了。我又到了那里,可你又已经走了,是去了什么”夜玫瑰“的娱乐城,等赶过去时,你又刚刚离开不久。幸好,有个认识你的服务员告诉我你走的是临江南路,我就沿着这条路追了过来,终于把你给追上了。”他笑了,“你好像是练过凌波微步、神行百变之类的功夫似的,闪得可真够快的呢!” 宁可惊讶了,这三个地方可都是东西南北的,几乎是要跑个通城。他这样大费周折的找她,莫非是有什么大事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没关系,我等你 第三十二章没关系,我等你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回答得很快:“没什么事情。” 她怀疑地看了看他,没事情还深更半夜的满城找?除非是他有神经病!可他神态正常,并不像是有毛病的模样啊! “真的没有什么事。”他强调着。“真的!” “没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我们有好几天没见面了,再说,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回去,我也……”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住了口,但她从他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担心”这个词语。 宁可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暖流。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两方面一时之间都没有什么话可说,又由于各自都有些难为情,只好径直走自己的路了。 寒风吹来,宁可不由得就打了一个寒战,“啊乞”一声打破了静寂。项毅好像是猛然间醒了过来,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在肩上。 “不用了,不用了。”她推拒着,他穿得也并不是很多,再把大衣给了她就只剩下一件薄毛衣了,岂不是更冷? 他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她递还大衣的手。“你就披上吧。” 这是他们自真正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从他那大大的手上传过来的热情和温暖,使她那样强烈地感受到了一股男人的气息,她整个人开始有些软化而眩晕起来了。她再也没有力气拒绝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不然,那颤抖的声音是要泄露她此刻的心情的。 这之后的一路上,他们又聊了聊关于音乐与社会新闻之类的闲话。还是他说得要多一些,她照例是静静的听着,偶尔附和一下,而且答得是非常的心不在焉。因为她的心思已经被某种甜蜜的、玄妙的情感所主宰着,现实的一切反而都变得恍惚而遥远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宁可住家的那个巷口。 “我到了。”宁可停了下来。“要不要……”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住了口。按理说,项毅都走到自己的家门口了,又是专程送她而来的,如果不请他进去坐坐的话,那实在是不太礼貌。但这么晚了,带他一个大男人回去也是不怎么妥当的。 项毅显然明白了她的为难,“真对不起!我不能再送你了,明天还要早一点去上班,就先走了。” 说罢,他并没有立即走开。他凝视了她好一阵子,目光中满是关怀之情。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他看了看漆黑的巷子,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在得到宁可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这才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渐渐消逝在苍茫的夜色中,宁可的心里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酸涩。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巷子里面走去。 胡奶奶家的门里还有烛光透出来,她正在犹豫着敲不敲门时,门开了。 “是宁可吗?”胡奶奶走了出来。 “是。”她忙轻声答应着,“胡奶奶,真是很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把您吵醒了。” “没有打扰,没有。我还没有睡呢!”胡奶奶感慨地,“这人一老啊,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宁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她倒是累得直想睡了。 “九点半我就已经把她们姐儿俩都送上去了,睡着了我才回来的。你放心好啦!” 她是给胡奶奶留得有房门钥匙的,总不好意思让孩子睡在别人家里吧。 “谢谢您了!” 可胡奶奶像是并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只顾打量着她,目光有些闪闪烁烁的。 “宁可,你是不是……是不是……”她吞吞吐吐地。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的。你快回去睡吧!” 对胡奶奶又是一番道谢后,宁可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楼,心里还在思量着胡奶奶那奇怪的目光,她脸上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回到家,宁可先是轻手轻脚地点上了一支蜡烛,放在比较背的地方,以免光线照着女儿们。然后,她转过头来检查她们的被子盖得好不好,又收拾了一下她们换下来的衣物,才开始准备休息。在脱衣服时,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披着项毅的那件大衣,随即,她也就明白了胡奶奶的欲言又止,这可是一件男式的大衣呀! 摸着这件还留有项毅气味的大衣,她的睡意全消了。吹熄了蜡烛,她躺在黑暗中发着呆。虽然她一再告戒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但那些混杂的念头却像潮水般地在心里不停涌动着。这些不安和躁动,都是因为了项毅这个人!项毅的关心不能不令她感动,也让她欣慰,这些年来她还没有遇到这样好的男人呢!如果错过了他,真的是很可惜的事情,亦是她不愿意的。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无比的烦恼,他可是何姗姗的男朋友啊!他,是不属于她的。可他并没有结婚,是不是?她应该是可以……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得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好了,不仅是一双眼睛,就连整个人都迷失在黑夜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由于太疲倦的缘故她竟然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但就是在睡梦中,她还是不能完全安宁的,忽尔是何姗姗在谴责着她;忽尔是她在“茶庐”弹着没有弦的古筝;忽尔又是她和项毅漫步在街头的情景……乱糟糟的,但项毅的脸却出现得最多,而且是那样的清晰。 当宁可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金星和水星也已经睁开了眼睛。 “妈!”金星惊喜地,“你在啊!?” 水星似乎还在生着气,没有叫她,却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间,伸过手来拉住了她的睡衣。 看着女儿们依恋的目光,宁可突然就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她把她们抱在怀里,她又恢复了那种理智的、平静的心态。 那天晚上,宁可刚从“菊花香”出来就看见项毅正气喘吁吁地向她跑过来。她想躲开,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唉,总算是赶上了。”他一脸的庆幸。 她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你来做什么?表演已经结束了。” “我不是来看表演的。” “那又何必来呢?” 他被她明显的不客气弄得很有些难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她有了几分不忍,口气缓和了一点:“我还要赶个场子,你就先走吧!” “没关系,我等你。” “会很晚的。”她一面说着,一面快步向前走。 他紧跟在后面。“没关系,我等你。” 连着两次相同的答话,虽然言辞简单,但关心之意却流露无遗。她不禁一阵感动,过份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可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决定,'奇·书·网…整。理'提。供'就只好默不作声地走路了。两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他随着她的脚步调整着自己的步子,时快时慢的,但始终离她只有一尺远的距离。 到了“夜玫瑰”五光十色的门口,他们停了下来。 宁可见他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你———” “我就不进去了。”他笑了笑。“这地方的消费怕是不轻的。” “那———”她咬了咬嘴唇,“就再见了。” 她回头再看时,他已经不见了人影。那两句“没关系,我等你”还言犹在耳,原来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她心里失望了。但于失望中,她也不禁替项毅分辨,是她自己先对人家冷冷的,甚至是相当的不礼貌,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为什么还得留下来受气呢?而且,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结果么? 情绪低落的,她终于完成了工作。 时间不过才十点多一点儿,又没有其他的场子要赶,她就是慢慢的散步回去也是要比平日早许多的,可她却没半点走路的劲头了,只想尽快地离开这里,回到家里去什么人也不用见,什么人也不用想的好。于是,她破天荒的伸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一上车,宁可就疲乏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车窗外,汽车刚驶出了一小截路,她突然瞥见项毅就在街边的报亭里站着!不用猜,他是在这里等着她下班。 她心中又惊又喜,急忙叫司机停车。 因为并没有多少的路程,表上还没来得及显示出价钱来,收费用吧,也不大合适;不收费吧,司机又有些想不过,就不满地抱怨道:“你不坐早想好啊!这样算什么?” 宁可一点都不争辩,递给他五元钱,说了声谢谢就下车向报亭跑去。 “神经病!”那司机大嗓门的嘀咕了一句。 宁可笑了,自己不是神经病是什么?从不坐计程车的她不仅坐了,还为这几分钟阔绰地付了钱,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方! 项毅并没有发现她的走近,正在专注地看着表。 “嗨!”她轻轻地叫。 “你?!”他不相信地。“这么早?” “没几支曲子,所以就早点收工了。” “我以为总要十一点过去了,还在想着怎么打发时间呢!” “那你还等什么?去忙自己的事情嘛!” “我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 宁可不相信地摇头,一个成年人会没有一点事情要做? 他的脸有些微红了。“我是说,自己的那些事情没什么要紧的。” 那———潜台词岂不是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来接送你了。”?宁可这样一联想,心头涌上一股温馨。为什么他总能够给她这些久违的感受? “我们走吧!”她温柔地说,以此来报偿他。 大概是她很少用“我们”一词,竟然听得他一怔,好半天才受宠若惊地回答:“好,好……我们……这就走。” 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能不让她心生感激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游乐园 第三十三章游乐园 “今天的风真大!”她掩饰地说。 “你冷吗?”他一听便欲脱下大衣。 她忙做了个“不”的手势。同时,这动作倒提醒了她一件事。“你的那件大衣还在我家里呢!” “放在那里好了,我还有衣服穿。” “我知道。”她不禁被逗笑了。“你还有衣服。” 被她这一说,项毅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他们这笑声中,这冬天的夜晚似乎也变得温暖而可爱了。 从此,项毅便如同上班那样每天晚上准时的去“菊花香”门口等宁可,然后又陪她去要赶场子的地方,如果时间不太长的话他就在外面等着,如果拖得晚,他就去做自己的事情,算准了时刻再过来。但是,他并没有不来的,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宁可呢,也习惯了他的这种接接送送,甚至觉得是一种享受。怎么不是呢?以前,总是她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茕然独行,恐惧虽然还不至于,寂寞却是难免的;现在,这长长的夜路因为有了他的相伴而变得短了起来,在谈谈笑笑中不仅感觉不到劳累,而且,她还惊奇地发现与这样一个男人在这寒冷而又空旷的街头散步竟然没有一丝寒冷的感觉,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热流在心底涌动着。因此,她也就不再一味地想着要去刻意疏远项毅了,而是怀着一种类似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享受着这暂时能够与项毅在一起的时光。是的,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他们怎么可能有什么故事呢?那既然都是暂时的,她又何必硬要去冷若冰霜的破坏气氛呢? 因为宁可持着这样的态度,就无疑是有某种纵容的味道了。渐渐地,项毅就不止是出现在她晚上的生活中了,在白天也会偶有介入了,但因为她没有手机和电话,又有许多事情要忙,他找她的机会反而就少了,而是与金星、水星接触的时候更多了些,他不仅是一有空就去接她们放学,并且常在周末带她们到公园、水族馆等地方去玩上一整天,再请她们饱餐一顿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三个人倒是很能够玩在一块儿。 在这之前,姐妹俩是从来就没有体会到过这种属于男性长辈的关爱的,对这个项叔叔自然是喜欢得不行、依赖得不得了的了,整天都是项叔叔长、项叔叔短地将他挂在嘴上,还能够把他那长长的手机号背得滚瓜烂熟的,时不时地直接和他联系一下,要求他带她们出去玩耍了。 “真是不好意思,她们俩老是这么缠着你。”宁可歉然地。“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吧?” 项毅望着正在荡秋千的金星和水星,笑着摇头。“没有的事,她们很可爱的。” “可爱什么呀?调皮得不得了。”她叹气道:“特别是水星,没哪一天不出状况的,总不让我省心。” 他指着水星。“她就是那样子,像是有儿童多动症似的,但真的是很活泼,很可爱。” 她有些好奇地问:“你好像很少把她们两个认错过,怎么办到的?” “才开始,我还真分不清楚她们谁是谁呢,现在我总算知道个中的奥妙了。”他得意地,“气质是关键所在,安安静静的准是姐姐,那个动来动去的不用问就是妹妹了。” 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细心了。 “你是怎么分辨她们的?” “我可没有什么窍门,时间长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认得出来了。” 他感慨了,“你一个人把她们带这么大必定是很辛苦的了。” 她知道他说这话纯是一番善意,并不会像其他的人那样含着些含沙射影的意味在里面的,但她一想到了他定是听何姗姗说起过关于自己的什么闲话,还是觉得有一点别扭,不禁沉默了。 他显然明白了她沉默的原因,也有了一点尴尬,忙把话题扯到别的方面去了。其实,宁可倒有些希望他能继续问下去,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是很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的了。本来她是觉得即使是全世界的人都讥讽自己也是无所谓的,但现在,她却越来越不喜欢他对她有什么不良的看法了,想着他也会认为她是那种不检点的女人,她心里就有了某种苦闷,第一次有了要申明一切的迫切意愿。可是,他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地回避着那些有可能令她难堪的话题,生怕会引起她的不悦来,她当然也就不好主动去表白什么的了,那岂不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了吗? 故而,他们的交往虽然已经是相当的频繁了,却仍有几分点到即止的味道。项毅连宁可的家里一次都没有去过,就更不可能清楚她的过去了。但对于他自己的那些事情,除了何姗姗还有所忌讳以外他几乎都是知而言、言而尽的,大有急于让她了解他的意思。于是,宁可也就知道了他许多的情况:他的工作、家庭背景、最好的朋友是谁……甚至于是———他的初恋。 那是一个周末,天气出奇的晴朗,宁可恰巧又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就准备带着女儿们去公园玩上一天。刚走到半路,水星又建议把项毅约出来一起去,金星立刻就附和了。 宁可试图打消她们的念头。“项叔叔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要总去打扰他。” 金星乖乖地不开口了,水星却是不依地。“项叔叔说过他星期天不会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陪我们去玩的。” “别那么不懂事!”她瞪了小女儿一眼。 水星并不理会,看见路边小卖部的电话就径直跑过去拨了起来。 “项叔叔吗?我是水星啊,你能不能和我们去公园呢?”她娇声娇气的问。 也不知道项毅具体都对她说了些什么,但肯定是答应了她的要求,她放下电话就是满脸的笑了。宁可问她,她也是笑而不答的,拉着姐姐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什么,金星也跟着笑开了,然后两个人就手拉着手地跑到前面去了。 宁可付过电话费后,急忙追了过去。 还没有走到公园的门口,宁可远远地就看见项毅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显然是在等候着她们。 “项叔叔!项叔叔!”两个小女孩欢呼着飞奔了过去。“项毅叔叔!” 项毅答应着,分别将她们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儿,把她们逗得哈哈大笑个不停。 “GO!GO!”他一手牵着一个,“我们出发啦!” 她问:“去哪里?” 他像个大孩子似的对姐妹俩眨了眨眼睛。“保密!” “妈妈!”水星撒娇地拽住了她,“你就跟着我们走吧!” 于是,宁可就在他们三人的歌声、笑闹声中来到了城中最大的游乐场。平时,她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来也是觉得那些游戏是小孩子才玩的,就总是站在一边看着女儿们骑旋转木马、坐过山车之类的,并没有参与到其中。可这一次,那个项毅非要拉上她不可,两个小家伙又在旁边起着哄,她也破例地“老顽童”了一把,几乎把所有的游乐项目都玩了个遍。没想到,她还玩得挺开心的,一改平日里的矜持、老成状,在放声大笑和惊声尖叫中还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一种单纯的、童稚的快乐。 “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这么疯过呢!”她感叹道。 “你小时候父母不带你出来玩吗?” “父母?”她一怔,好心情突然就没有了。“他们———是不会陪我的。” 他并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也是啊,以前的小孩子哪像现在的这么宝贝了,吃饱穿暖就不错啦,谁还管你开心不开心了?”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一点都不想说话了。 “你有兄弟姐妹吗?”他又说:“我就一个妹妹,比我小了好几岁,还在读大学……” 她有些冷硬地打断了他:“很晚了,我们回去了吧!” “不嘛!”水星直摇头。“再玩一会儿嘛!” 宁可向来是喜欢水星的,对她的违逆大多也是一笑了之,可此刻却是例外,因为心情的烦躁,她不禁就有些气恼了,语气就强硬起来:“要玩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好了!金星,我们走!” 说着,她就拉着金星拔脚就走,剩下水星独自呆怔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妈!”金星怯生生地,“就……就……等一下妹妹吧!” “小孩子嘛!”项毅也打着圆场。“何必那么较真?” 宁可还是没有消气,闷声向前走着。 “妈!”水星叫,那声调已经是带着哭音了。“妈妈!” 宁可回过头来,正看见她倔强地咬着嘴唇,可那双大眼睛却是满含乞求地在望着自己,这使她的心立刻就软了。再一想,她就更加自责了,认真说起来水星也没犯什么多了不得的错误,只不过是由于自己的情绪波动而迁怒于她罢了。 “还不快走。”她脸色虽然冷冷的,但语气是温和的。“还要我来抱你不成?” 小孩子都是天生的敏感动物,水星马上就知道母亲的真实态度了,这反而刺激得她感到加倍的委屈,非但没有动,还站在那里抽泣起来。宁可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弯腰抱起了她。“好啦!好啦!都是大姑娘了还哭鼻子,也不怕项叔叔笑话。” “真是很奇怪啊!”项毅逗着她。“天上的太阳还没落呢,怎么就下起雨来了?” 水星害羞了,扭动着身子,把头埋在宁可的怀里不肯抬起来。 “我们现在是去肯德基呢?还是去吃披萨饼?”项毅问:“谁来带路呀?” 一听这话,水星立即跳下地来。“当然是去肯德基了!我来带路。” 看这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宁可鼻子发酸。“她们跟着我,可真是吃苦了!” “但她们很幸福啊!”项毅热烈地,“你是那么的爱她们、关心她们呀!” “不。”她歉疚地,“我并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我的脾气很大的。” “我看你这个母亲就做得挺不错的了。”他摇头。“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对水星发火的,今天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 一阵汽车的喇叭声打断了她欲说的话,她这才发现有一辆白色的汽车正停在他们的前面。她虽然没有研究汽车的爱好,但也看得出这是一辆高档的宝马。 “嗨!项毅。”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了出来。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述说 第三十四章述说 “林……林……林晓露!”项毅也打着招呼。 那女人走近了,宁可能够很清楚的打量她了。她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有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纤小的下巴,挺秀的鼻子配上小巧的嘴,那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却又有些微微的上扬,正是那种所谓的凤目,愈发令这张面孔显出一种古典的柔媚来。而她又是那样的会装扮自己,她的身高最多不过一米六,但因为着装的统一和挽起的发型使她看上去比原来高挑很多。除了一对样式别致的珍珠耳环以外,她并没有佩带其他的首饰了,这反而更加显示出了她独特品味和不凡的身份。 这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女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不是说很忙吗?” “已经……已经忙完了。”项毅有些不自然地,“出来放松放松。” “是这样啊!”她一面和项毅寒暄着,一面瞟着宁可,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轻蔑和敌意。 宁可知道衣着普通的自己自然是引不起对方的敬意的,可怎么会有敌意呢?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与这样一个女人打过交道呀,就更别说有何过节了。 “这位是———”那女人问得很礼貌。 项毅这才意识到要做介绍。“哦,这是林晓露,这是宁可。” 他这样的介绍含含糊糊的,两个女人还是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与他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只有彼此客套地笑笑,并无话题可谈。 他们就站在街边交谈了几句平平常常的闲话而已,可宁可还是从项毅那微微有些忸怩的神气以及林晓露投射在他脸上那种温柔的目光中觉察出些什么不寻常之处来,也就有些明白那股敌意的来由了。她的心里忽然有了点不自在。 “妈,你怎么还不过来?”金星在喊。 “妈!?”林晓露惊异地看了看她,“那是———” “我女儿。” 宁可招手让两个女儿过来。“叫林阿姨。” “林阿姨好!”两个孩子并不怕生的。 “是双胞胎啊!”林晓露笑吟吟地,眼中的敌意在逐渐消失。“真是可爱!” “哪里!” “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姐姐叫金星,我叫水星。”水星大方回答着,“我们都是六岁。” “好别致的名字!”林晓露又问:“姓什么呢?” 这个简单的问题却让宁可感到难以作答了,而且她发现项毅也很注意地在听。“她们……” “我们没有姓的。”水星接口答道:“就叫金星、水星,妈妈说因为我们都是小星星变的,是太阳的女儿。” “哦,是这样的啊!”林晓露应了一声,就很世故地不再追问下去了。 宁可从她唇边那一抹隐约的笑意猜测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但她并不作任何的解释,只是挺了挺脊背,保持着一种沉默的尊严。 “项叔叔,我们还去不去肯德基呀?”水星提醒地问。“天都快黑啦!” “去,这就去!”项毅答应着。 “好啊!”水星欢呼起来,一只手拉着项毅,一只手拉着宁可。“出发吧!” 项毅瞟了瞟林晓露,没有动。 林晓露研判似的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淡淡地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点事情,只好改日再请你们吃饭,再见了。” “再见。”宁可说着,就转身去招呼旁边的金星去了。但她仍然能够感觉到林晓露那种怪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盘旋,她心里有了一点不自在。 她牵着两个孩子走出了好大一段路,那辆宝马这才从身边疾弛过去,项毅也追了上来。 “林晓露———”他迟疑了一下,“她是我的老同学。” 宁可知道他们绝不仅是如此的,他想说的也不止这个,但她并不追问。她是有了解他的念头,可她却并不喜欢刨根问底地去介入别人私生活。 “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哦。”她应了一声。 “你就不好奇吗?”她的反应令他有些沮丧。“是不关心吧!” “这是你的私事,我似乎是不应该过于热心罢。”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他叹息着。 他并没有说清楚她是什么样,她猜想他大约是在指她的冷淡。 “你是不感兴趣的。”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却想让你知道。” 他已经这样说了,她就不好再表现得太无动于衷。“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始述说了:“其实,我和她之间根本说不上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我们从幼儿园就是同学了,一直到高中毕业,可谓是很有缘分的了。但我对她有感情却是从初三那年才开始的,不知怎地,就突然发现了她的种种优点了,对她的感觉就立刻不一样起来,也不清楚那种感情是不是爱,可眼睛里就只有她林晓露一个女孩子的存在。总之,我在四、五年的时间里心里是认定了她才是我的女朋友、是将来结婚的对象。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保持着同学的关系,并没有挑明什么,最多也就是信件来往得频繁一些罢了,小说和言情剧里的那些惊天动地、海誓山盟是一点都没有的。” “那种年龄的感情都是很朦胧、很单纯的。” “是这样的。”他点头,然后问道:“你呢?” 她不答,却反问:“林晓露呢?” 项毅把视线投向远处,好像在搜寻着久远的记忆。“她,应该是不讨厌我的吧,也曾经给我写过许多充满感情的信。” 她深入到他的故事中去了,不禁忘了顾忌,问道:“那后来你们又怎么会……” “在我大二那一年,她突然就断了音信,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找不到了。于是,我这场所谓的初恋还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她去了哪里?”宁可有了几分好奇。 “这个,一直都是一个谜。”项毅的眼神黯淡了,“在前一阵的同学会上见面后,我这才知道她当时是去了澳大利亚,是去结婚的。” 宁可同情地望着他,那脸上的神情是萧索的,呼吸是沉重的,由此可以想见,他当年是经历了怎样的迷惘和痛苦。 “她现在是单身吧?” 他惊异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她很在意你。” 他未置可否,但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们———”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了:“还会在一起吗?” “我想,现在一切似乎都太迟了一点。”他的声音低得只有她才能听见,“我和她,不大可能的了,是————覆水难收。”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何姗姗?” 他的目光深沉。“是有一点,但并不完全是。” 她心里一震,忙回避地?(: ) 绽放的星星 第 10 部分阅读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何姗姗?” 他的目光深沉。“是有一点,但并不完全是。” 她心里一震,忙回避地掉转了视线。“金星!妹妹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地走到了肯德基宽敞而拥挤的厅堂里。接下来就是找坐位、端食物、照顾孩子……在嘈杂和忙乱中,他们也在交谈,但那都不过是些泛泛之言,再也没有涉及到有内容一点的话题了。等到吃罢了这顿晚饭就已经真的是晚上了,又该忙着赶回去准备第二天上学、上班的事情了。 项毅照例把她们送到巷口。“金星,水星,你们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哦!” 水星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项叔叔,你也要乖乖的听老板的话,好好工作哦!” “小机灵鬼!”项毅被逗笑了。 当宁可提起要付她们刚才的花费时,他的笑容不见了。 “宁可!”他不高兴地叫。 “本来就应该这样的。”她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非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她并不辩解,把准备好的钱递给了他。 在昏黄的街灯下,他的神情显得很疲惫、失望,这令她有几分不忍,想说点什么,但是,她最终还是沉默了。他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却一样欲言又止,只是将那几张钞票塞还给她就转身大步的离开了。 原本一个美好的周末却有了这样不快的结尾,宁可不由得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必须离开 第三十五章必须离开 “妈,项叔叔生气了吗?”金星敏感地问:“为什么呢?” 宁可笑笑。“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为什么生气呢?但是,她不能不这样划清界线啊,她不想,也不能再陷得太深了。本来,一个何姗姗就已经让她觉得很是不妥的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林晓露,虽然项毅表现出不可能有什么下文的意思来,但宁可却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那样简单就结束了的,初恋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何等的深刻,她可是有切肤感受的啊!事情势必是会更加复杂起来的。 当然,这原本是不关她的什么事的,但她如果继续和项毅保持密切的往来的话,难免就不会卷入到其中去了。因为,项毅对她怀着怎样微妙的感情,是越来越明显地有所流露了;而自己,对他已经是不知不觉的颇为动情了,再这样下去,她就能预感的得到在某一个黄昏或晚上,不是他就是她终会表白一些什么,使他们的精神交往演变成现实中那种恋爱,然后再历练一番现实的考验,牵扯、伤害到许多的人,就是他们两个亦会在彼此冲撞得伤痕累累,一切好印象消逝殆尽之后便是分道扬镳的惨淡。既然结局必定是如此了,那又何必多此一事呢?还不如现在就点到即止,让他们的关系停留在最初的状态里,这对每一个人都是有益的。 她再一次地告戒着自己:要保护她和孩子们的话,就得像个清教徒那样控制感情和欲望。 金星还在问:“项叔叔为什么生气呢?” 宁可摇了摇头,她虽然也想把内心的种种挣扎对谁倾诉一番,可这个中的原委又怎么对孩子说得清楚,也没有那个必要。这一刻,她才深切地发现自己这些年来都是如此的孤独,竟然找不到半个可以依靠一下的人。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心头掠过一阵悲凉。 借着各家门窗里透出的些许光亮,母女三人终于到家了。 刚刚安顿好女儿睡下,宁可就听见有轻轻的敲门声。 “是谁啊?”她一面问,一面打开了门。 “是我。”门外是手持一截蜡烛的胡奶奶。“你还没有休息吧?” “还没有。”宁可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胡奶奶探头看了看里面。“不了,不了,我就在这里站一下就好。” 宁可有些迷惑了,今天并不是交房租的日子,胡奶奶找上门会有什么事情呢? “连着好几天的下午,都有一个女人老是在附近转悠,是开着小汽车来的,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个傍上大款的角色。”胡奶奶很有个人色彩地开了口。“我看她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宁可心不在焉地应着,实在弄不懂胡奶奶这黑灯瞎火地跑来扯这些闲话干什么?但出于礼貌,她还是继续听着。“是吗?” “可不是!”胡奶奶声调压低了。“今天她又来了,还跟着个贼头贼脑的高个子男人呢!” “是吗?” “我想莫不是那个房产公司派来搞破坏的家伙,不管是不行的,非得拦住他们问个究竟不可了。”胡奶奶大有讲侦探故事的劲头,慢条斯理地来引起宁可的兴趣。“他们正在我们楼房前面探头探脑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堵住了他们,把两个人吓得够呛!” “是吗?” “你猜怎么着?” “怎么?” 胡奶奶得意地,“他们一看见我,马上就老实的交代了。” “交代什么?”宁可越来越不耐烦听下去了,她可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的,哪有那么多的闲功夫陪老太太磨牙? “原来呀,他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他们向我打听了好多事情呢!” 宁可没有再接话茬了,她真没想到胡奶奶也会这样“三姑八婆”,拉拉扯扯地说这么些不相干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她打算以沉默来尽快结束这场无聊的谈话。 胡奶奶却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继续说:“真正要找人的其实是那个女人,那个男的只不过是她请的侦探。” 宁可笑了笑,相当的勉强。 “那个女的要找一个女人。”胡奶奶顿了一下,显然是说到了重点。“是想找一个带着两个六岁左右的双胞胎女孩的五十多岁的女人。” 宁可一震,“她……找……找谁?” “是……是姓……姓黄,还是姓康什么的?” “到底是姓什么?”宁可有些急切地问:“姓什么?叫什么呢?” “哦,她要找的人是叫康雅琴,没错!就是叫作康雅琴的。”胡奶奶肯定地说。“五十六、七岁,又瘦又高的一个女人。” 宁可迟疑了一下,又追问道:“那———她姓什么?有多大的年纪了?” “她说她叫张蓉什么的,最多也不过是三十岁的模样。” “张蓉?”宁可的眉头蹙了起来,“康雅琴……康雅琴……” “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我……怎么会认识她呢?”宁可辩解什么似的,“我不认识她!” 说罢,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盯着胡奶奶的脸。“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你是什么意思?” 胡奶奶被她的语气弄得一愣,忙有些笨拙地解释:“金星她们不正好是六岁吗?又是一对双胞胎,我怕是找你们的,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别耽误了,所以就告诉你一声儿……” “怎么会是找我们的呢?”宁可打断她:“我没有五十岁吧?” “可不是?”胡奶奶笑了。“瞧我这糊涂劲儿!你这才多大呀,怎么会是找你的呢?” “您———给那个张蓉说起过我吗?”宁可咽了一口口水。 “那倒没有,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我可是不会乱说话的。”胡奶奶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我从来就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宁可由衷地。“胡奶奶您可不是那样的人。” 胡奶奶欣幸地摆了摆手。“既然不是找你的,那就当我没说,你休息吧!” “谢谢您,费心了!”宁可是真心地感谢她,只不过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原因罢了。 宁可目送着胡奶奶离去,她那有些佝偻的身子在烛光的投射下映照到墙上竟然大得像是恐怖电影中的怪兽,带着几分鬼魅的味道。看着、看着,宁可的心里就真的浮起一阵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来了。 回到屋里,她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拿着抹布开始擦起家具上的灰尘来了。这是她的习惯,在晚上尽量地多做些家务事,以便白天可以多挤出些打工的时间来。 可现在,她怎么也不能集中精神做什么了,整个人老是恍恍惚惚地,心神不宁得厉害,不是碰倒了东西,就是在同一个地方擦了好几遍。扔掉抹布,她默默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女儿们,她们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更加红润、可爱,一时间,她真想把她们搂在怀里不再松开。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只是转过头去,望着那黑沉沉的窗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最后,宁可摔了摔头,对自己肯定地说: “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友情电灯泡 第三十六章友情电灯泡 坐在项毅家的沙发里,颜立国端着杯子直皱眉。虽然,这茶实在是清醇可口的,可是在连着喝了七八杯之后,再好的东西也不免会有些索然无味起来的,更何况还是他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清茶呢? “还要重新再沏一杯吗?”项毅在问。 “不用了!”颜立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还要来一杯?!光是这些天他所喝的茶水加起来都要比前半辈子喝的水还要多得多!可是,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又一杯,那感觉就像是在饭局上被灌酒似的,所不同的是喝酒是为了交际,而喝茶则是受项毅这臭小子所累罢了。 在第一次项毅约他来喝茶的时候,他正因为连着赶了好几个应酬喝酒喝得整个味觉都快麻木掉了,一听到喝茶,他顿觉清新宜人,便兴冲冲地赴约了。谁知道这竟然是一个“灾难”的开始!接下来,项毅的“茶约”就没完没了了,又并不是去什么茶楼,而是隔三岔五的就把他召到家里去,捧着个茶杯一坐就是大半天的,有时侯居然还是通宵!刚开始,他还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楚项毅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渐渐地,他就瞧出些苗头来了:项毅每次叫他去喝茶的日子就准是何姗姗过去的时候,而且,只要是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能够获得释放了。事情再明显不过了:这项毅分明就是在拿他当挡箭牌啊! “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变心了?”他专门拷问过项毅。“想甩了何姗姗?” “我……我……”项毅嗫嚅着,脸却微微红了起来。 这就等于是承认了。“看不出来呀!你小子也有这花花肠子啊!” 项毅的脸更红了。 “是林晓露吧!”他调侃着,“好一个鸳梦重温!” 项毅急忙声辩:“别乱说!和林晓露绝对没关系。” 他这话是在辩解,却也供认了“越轨”的事实。 “那和谁有关系呢?” 项毅不答,神色变幻着。 对于此事,颜立国觉得非常有趣,甚至是持怂恿的态度的。这小子木讷的个性他是知道的,竟然能看到这个素来正经得像个修道士似的朋友也破天荒的玩起了“红杏出墙”的把戏来了,真是稀奇加惊奇!而且,项毅傍上了林晓露的话,可谓是好处多多的,且不说感情上的一了夙愿,事业上也是起码可以少奋斗十年了,于自己也不是毫无帮助的。至于其他的方面,诸如项毅是不是该对何姗姗变心之类的问题,他就并不在意了。在他的观念中,道德原本就是并没有什么份量的,别说项毅并没有结婚,就是个有妇之夫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现代社会嘛,男欢女爱的事儿是再普遍不过的了,难道一个人这一辈子就只能够吃一道菜、欣赏一朵花吗?那岂不是要闷死人了吗!就像他,虽然平时是和陆丽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其实心里面也没多当回事儿,如果还能遇到条件更好的女人,比如像林晓露那样的富婆。他当然是会毫不犹豫的去“良禽择木而栖”了。但现在既然还没有那个机会,也就先将就着吧,最多是时不时地到酒吧、舞厅去猎一下艳,寻欢作乐一番了。在这方面,郝大庆堪称是自己的同道好友了,而项毅却是一窍不通的,不解风月得像根木头,平时总是和他聊不到一块儿去,实在是有一点遗憾。没想到他现在忽然开了窍,难得敢“玩玩”了,作好朋友的自然是要尽力替他打掩护的了,反正也就是喝喝茶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两肋插刀。 “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吧!”他鼓励地,“你要泡林晓露,我绝对是一万个的支持。” “不是林晓露!”项毅再次声明:“不是她。” 颜立国了解地笑了笑,不再和他争辩下去。不是林晓露才怪呢!就凭他项毅那副道学气又怎么可能招惹得到别的女人了?更不会玩什么一夜情的,了不起也就是和初恋情人剪不断、理还乱地情感走私一下子罢了。 但是,另外一次做挡箭牌的经历证明了他这种猜测是完全错误的。 那次倒没有喝茶,而是在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厅喝咖啡。 “十分钟后一定要赶到”紫罗兰“来。”项毅在电话里急切地叮嘱:“看到我要装作是刚好遇见的样子,千万要记住啊!” “你在搞什么鬼?”他真厌烦了这种突然的“抓壮丁”。“我还有事情呢……” 还不等他说完,项毅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一直都是关机了,联系不上,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帮忙,没有办法,颜立国只好改了先前的约会,掉转了车头向“紫罗兰”咖啡厅驶去。 一进“紫罗兰”,颜立国就看见了项毅,他坐在面对着大门的位子上,正有些不安地东张西望着,显然是在盼望着他的出现。而在他的对面坐的则是一个女人,看不到脸,但那背影却很是有些眼熟,应该是个他见过的人。 他按照约定装出一副巧遇的样子来:“嗨!没想到在这儿碰得到你!” “是你啊!”项毅也在装着假,但并不是很自然。“真巧!” 坐着的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颜立国,你好!” 她的确是颜立国认识的人———林晓露。 一番寒暄之后,三个人就坐了下来。 在“卡布基诺”的香味中,项毅沉默不语,而林晓露虽然在礼貌的态度下尽力地隐藏起了内心被打扰的不悦,但终究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也就说不上几句话了。颜立国只好担负起活跃气氛的责任来,以弥补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过失。耍嘴皮子对他并非难事,慢条斯理地,他先是把学生时代的趣事说了一通,又从国家大事扯到国际风云,一点也不缺少话题。所以,虽然从头到尾就他一个人在唱着独角戏,却也并不显得如何的冷场。 说话其间,他还心有余暇地观察着项毅,他始终在微笑着,但那笑容干巴巴的,对林晓露的问话也总是避重就轻地“哦”、“啊”的,很有几分心不在焉,并没有了以前那种热情痴迷的样子。这样看来,在项毅心里藏着的女人果然就不是眼前的林晓露了,那么,真的是另有其人了。那会是谁呢?居然能够取代林晓露在项毅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是一个不差的角色。那,会是何方神圣呢?他好奇了。 可是,任凭他如何地追问,项毅就是不说那个女人是何许人也,一点情况都不透露,好像他会伤害到她似的。 “不是林晓露,莫非是欢场女人?是在舞厅里混的,还是发廊女?”他又猜:“所以你才不好意思说,是不是?” “发廊女?!舞厅?!”项毅的声音大得像是在和谁吵架。“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他顺势套话:“那她是哪样的人?” 无奈项毅不中计,只是皱着眉,自己对自己说:“你在自作多情些什么?别人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看着朋友失魂落魄的样子,颜立国对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更加地好奇起来。 可是,在颜立国辛辛苦苦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当了一次又一次的挡箭牌之后,项毅那个新欢却始终没有出现过,而他的口风又出奇的紧,对这个话题总是避而不谈的。他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两个月不到那兴趣渐渐地就像是喝过了第三杯的茶水似的淡了下来,更何况,每次都要面对何姗姗那张比暴雨天还要阴暗的脸色和越来越不客气的言辞,也并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所以,对这个“友情电灯泡”的工作颜立国实在是不怎么想干下去了,他决定辞职了。 趁着何姗姗在阳台上接电话,他小声对项毅说:“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喝茶了!” “什么?”项毅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是想喝酒吗?” “喝你个大头鬼啊!”他又好气又好笑,“我什么也不喝了,我不想干啦!” 项毅回过神了。“再帮帮忙吧!” “帮什么帮?你小子是不是男人啊?想甩了何姗姗就直说得了,拖拖拉拉的算怎么回事儿?” “我……我……” 项毅一句话还没有抖清楚,何姗姗就回来了。“项毅,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了。” 说着,她就自顾自地拿出粉盒、口红补起妆来,并不解释要去哪里。 “哦。”项毅应了一声,也不问她有什么事情,只是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颜立国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这就意味着他今天是“提前释放”了。 何姗姗还不忘说上一句:“颜总,你玩你的,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吧!我可就失陪了。” 她的语气虽然还是满含着讥讽的味道,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像以前那样的难看,反而带着几分兴高采烈,想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目送何姗姗哼着歌离开,他猜她准是发了财或买了衣服首饰之类的,女人的喜悦大半是来自于物质上的满足,陆丽就是这样的德行。 “真是奇了!她难得这么好脾气的,是中什么奖了吧?”他问项毅。 项毅心不在焉地,“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你们真的就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他不禁摇头了。“两个人到这份儿上了,就没戏可唱的啦!” “算了,算了!就别提她了。”项毅摆了摆手,“你要走就走吧!” “过河拆桥啊,你!”颜立国笑骂了一句,并不是真的生气,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向来是很随便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是不需要讲究那些客套的。而且,以他对项毅的了解,他知道他现在正陷入一种矛盾苦恼的情绪之中,他肯定是爱上了别的女人,是不想和何姗姗继续在一起了,但那些什么道义啊、责任啊、良心之类的迂腐念头一定束缚了他的行动,使得他并不敢直接说什么,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在躲避中等待着何姗姗的主动离开了。 “没魄力!”他又骂了一句:“你就不能明明白白的和何姗姗做个了结吗?” 项毅苦笑着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姗姗的脾气,更何况这事情……” “你既然没那个胆儿,就只有死了这色心得了。” “可是,我是真的对宁可放不下啊!”项毅冲口道:“你不知道,她有多与众不同!” “噢!那女人叫宁可啊!”颜立国笑了,“这名字倒真是特别。” “又岂止是名字?”项毅眼睛里闪着光,“她是我见到过的女人中最最特别的一个!” 听了这话,颜立国打趣道:“女人?你这一辈子又见识过几个女人呢?”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水星受伤 第三十七章水星受伤 项毅不答他的话,他愣愣地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默想之中,对眼前的颜立国完全是视而不见。 看到这快三十岁的朋友神不守舍得像是言情片里的角色似的,颜立国实在是感到很好笑。一个女人而已,至于这样吗? “你自个儿慢慢的春花秋月吧!我可得走了。”他拍了拍项毅的肩膀,起身向门口走去。 项毅继续盯着天花板,半点送送他的意思都没有。 刚下了一层楼的楼梯,颜立国就听到项毅在大喊:“立国!立国!颜立国!” 那声音又急又大,在夜晚的楼道里颇有几分惊天动地的味道,不禁吓了颜立国一大跳,同时也担心起来,因为以项毅的个性是很少这么大喊大叫的,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严重之至的问题。还没等到他折身上楼,项毅就一阵风似的冲了下来,他手里握着还没有合盖子的手机,外套反穿在身上,神色又惊又急,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他忙问:“怎么回事儿?” 项毅并不解释,只是一连声地问他:“你身上有钱吗?有多少?有没有两千块?” 颜立国拿出钱夹子还来不及数就被项毅一把抢了过去,“你这人……” “还好,钱够了。”他数了数,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接着,他又问:“你的车在底下吗?” “在啊!” 项毅边说边往楼下跑。“快去中心医院!” “医院?谁在医院?” “快点!快点!”项毅不住地催促着,“快一点!” 颜立国突然想起项毅的父母都患有高血压,而他又急成这个样子,莫非是……这样一想,他也被项毅急切的情绪传染了,不敢再追问下去,发动了车子,风驰电掣地就向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去。 刚开进医院的大门,车还没有停稳,项毅就捏着钱夹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在门诊大楼转了好几个圈子,终于,颜立国在急救室的走廊上看见了项毅的人影。 “项毅,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他迎了过去。“是伯父,还是……” “不是的,是———”项毅迟疑了一下,“是宁可。” “宁可?!”听到这个名字,颜立国不由得一惊,这才注意到项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上,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像一座雕像似的定定的站在那里。她并不是那种能让人惊艳的美女,没有精致的化妆,苍白着脸,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的模样,长长的头发还非常凌乱地披散着,但那清秀的五官和那种不能在普通美女身上找得到的古典气质很是能打动人,以致于使一向挑剔女人服饰的他竟然忽略了她身上的旧毛衣及脚下那双廉价的平底鞋了。 她发觉他在打量她,对他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向项毅询问道:“这位是———” 项毅这才舍得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肯看一眼他了。 “哦,他是颜立国,我最好的朋友。”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温柔了,但语意不详地,“这是宁可,我的———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颜立国重复道,并忍不住笑了笑。 项毅的神色有些忸怩,宁可的脸也红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苍白。 “项毅都告诉我了,真是谢谢你了!”宁可的声音有些微颤,“若不是你那两千块钱,水星她可就————” “别客气!”别客气!“颜立国嘴上客套着,心里还是莫名其妙,干嘛要谢谢他呢?那个水星又是谁? 宁可再次道谢,言语中透着由衷的感激,并且补了一句:“过一阵,我就会把钱还给颜先生的。” 她的这种态度令颜立国很是心生好感,于是慷慨起来:“不用了,不用了!那不过是一点小钱罢了。” “这怎么可以呢?颜先生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妈!”那个小女孩扯了扯宁可,“舅舅来了。” 颜立国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她竟然会是这个小女孩的母亲,不禁怔了怔,正想拿眼睛询问项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就走了过来。他的个子相当的高,相貌也很端正,但从其衣着和气度上,颜立国立刻就判断出他是个工人或小职员之流的人物,心里自然便生出了几分轻视来。 “这是我哥哥康明。”宁可介绍着,“这是项毅和颜立国。” 她并没有解释她的哥哥为何不与自己同姓,也没有说明白他们的身份。项毅他们不免有些奇怪,她哥哥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招呼才好,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声“你们好”了事。项毅和颜立国也依样化葫芦地来了这么一句,因为都很陌生,项毅本就不怎么善于言谈,颜立国又觉得没有必要应酬这样一个人,就并无意思找话说,一时都沉默了下来,场面很有些尴尬。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一个医生走出来打破了这几个人的寂静。“你们是家属吗?” “我是她妈妈。”宁可急忙应道。“她没危险了吧?” 颜立国吃了一惊,她还有一个孩子?!他向项毅望去,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可他并不理睬他的这种目光,像宁可一样紧盯着医生,紧张得活像是个父亲。 “病人失血比较多,需要输血。”医生一付职业口吻。“你准备一下。” “我————”宁可张了张嘴,“医院没有血液吗?” 那个医生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睛,简短地解释一句:“她血型是AB型。” 宁可为难地咬了咬嘴唇。“可是———可是———我不是AB型。” 医生扫了一眼众人。“那么,你们谁是AB型的?” “她姐姐是,可她还这么的小……” 医生更加地不耐烦了,“她不行!” “我可以吗?”项毅犹豫地接口:“我好像是AB型的。” “什么叫好像不好像的?”医生权威地一挥手,“检查一下不就得了。” 于是,项毅就跟着那个医生进了急救室,门又关上了。 显然,项毅的血型很合适,他没有再出来。接下来的时间就只能是等待了。 颜立国和那个什么康明的坐在椅子上,彼此无话可说,又不能抽烟,感觉很是无趣。在百无聊赖中,他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宁可来了,她没有坐下,也没有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而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面色更加的苍白了,一双黑亮如星的眼睛始终默默地盯着急救室的门,那目光仿佛是要穿透障碍看到里面的情形;她的右手还是牵着那个小女孩儿,把她的小手握得紧紧的,生怕弄丢了似的。她保持着相当的冷静,最多只能从时不时颤动一下的手和发丝上泄露了她担忧的心情。 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人是有着不同凡响的勇气和定力的。颜立国不禁被她这种自我克制的优美所打动,这样的一个女人!于是,他开始有一点理解项毅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而想与何姗姗分手了。但是,一想到她那两个孩子,他就暗暗皱眉了。 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急救室的门终于又一次打开了,好几个神色疲惫的医生、护士拥着一辆推车走了出来,车上上面躺着一个小女孩,看上去她的年龄和站着的这个小女孩相仿,但因为脸上、头上包扎着很多的纱布,面容便看不怎么清楚了。 宁可一下子失去了冷静,扑向了小女孩。“水星!水星!” 看到母亲的样子,另外那个小女孩也慌了。“妹妹!妹妹!” 一个护士拉住了她。“放心吧,她已经没有危险了。”] 宁可兀自担心地一迭声问着:“她真的没问题了吗?真的没有危险了吗?真的?” 护士微笑着点头。“真的!没事儿了,但是还得观察一下。” 然后,护士推着病人往病房去了。宁可正想跟着,却发现项毅倦怠地走了过来,她忙迎了上去。 “你———”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没有什么吧?” “我没事儿。”项毅摇了摇头,“水星呢” “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宁可勉强地笑了一下,“可是,她看上去还是……” 项毅安慰地:“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宁可叹了口气,眉头依然锁着。 “水星是属猫的吧?”项毅突然问道,并对小女孩眨了眨眼睛。“金星,是不是?” 金星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项毅一副算命先生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说:“猫可是有九条命的哦!所以,水星是大有后福的。” “扑哧”一声,宁可被他逗笑了,终于显得轻松了一点。 这边,颜立国也笑了,同时还很有几分惊异。他没有想到,一向木头似的项毅居然也变得这样的幽默起来。看来,他真的是在恋爱了。 “宁可,那个……那个……”一边的康明嗫嚅着开口了:“押金你筹齐了吗?” 听到这话,宁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敛起了笑意,淡淡地说了一句:“借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接着,他掏出了三四张面额不等的钞票来,有十元的、五十元的及一张一百元的。“我还没有发工资,借又没有借到,暂时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就先拿着吧!” “不用了。”宁可不接。“我已经解决了。” 康明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好,很有些难堪。 看这情形,项毅和颜立国就明白了个大概。必定是宁可在水星出事之后为了交医院押金就向哥哥借钱,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个结果,否则,她是不会深更半夜还打电话向项毅求助的。由水星的伤势,可以想见当时宁可是多么的焦急、不安,也就可以理解她现在对这个姗姗来迟的哥哥是有些意见的了。 “这是你嫂子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康明又说。 宁可不语,还是没有动,眼中有一抹傲气。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颜立国的忠告 第三十九章颜立国的忠告 气氛不佳起来,项毅和颜立国又都是外人,康明的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了,但他又似乎有点忌惮这个妹妹,并不敢发作。过了好半天,这才干咳了一声,把钱塞给了金星。“拿着,替舅舅给妹妹买点好吃的,啊!” 金星手里拿着钱,眼睛却怯怯地看着妈妈的表情。 宁可沉吟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水星怎么会受伤呢?”康明问道:“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又跑到拆迁工地上玩,有一堵墙倒了下来刚刚砸到了她。”宁可一边简单地解释,一边责怪地瞪着金星。“说了很多次了,叫她们不要去那里,她们偏偏不听,这下真的出事了吧。” 金星瑟缩了一下,往项毅的身后躲了躲。 “宁可,你别这样。”项毅轻声劝道:“会吓到孩子的。” “她是姐姐,应该懂事一点。怎么就不看着妹妹呢?” “她这个姐姐才大水星几分钟呀?”项毅有些失笑了,“就应该懂事?” 哦!原来这两个小女孩是双胞胎。颜立国恍然了,心里又隐隐约约的记起点儿什么来,可具体是什么却不是很清楚,只是越看这个宁可越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项毅的维护令金星有了勇气辩解:“我们听你的话,没有去那里玩。” “那你们在工地干什么去了?”宁可严厉地,“修房子吗?” “我们没有去玩。”金星垂下眼睑。“是去捡塑料瓶子的。” “捡塑料瓶子?” “水星说,那是可以卖好多的钱呢!” “卖钱!”宁可恼怒了。“真能干啊!小小年纪就知道钱了!” 金星扬起睫毛,眼睛中有一抹早熟。“卖了的钱好给妈妈呀!以后,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被她这么一说,宁可脸上的神色蓦地变了,为了掩饰什么,她紧闭了一下眼睛,半晌,她才睁开了眼睛,眼中有泪光闪烁。轻轻地,她把女儿拉进了怀里,怜惜地抚摸着。“傻孩子!傻孩子!谁要你们去挣钱了?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妈就不累了,就高兴了啊!” “妈妈!”金星一面喊着,一面把头深深地埋进宁可的怀中,尽情地啜泣起来。 这一幕,令向来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自诩的颜立国都不禁有些动容了,并且还有一点鼻酸。项毅更是一脸的感动,站在那对母女的身边,只差掉眼泪了。 渐渐地,金星的哭泣止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紧靠在宁可的身边,摇着她的胳膊:“妈妈,我们去看看妹妹吧!” “好。”宁可答应着。 趁这个时候,康明说道:“那———我这就先回去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等着的。” “代我谢谢嫂子。”宁可的态度不再像刚才那样冷冰冰了。“等水星好了,我去看你们。”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康明有点受宠若惊。“还是我们来看水星好了。” 康明离开后,颜立国也打算告辞了,可他给项毅连使了好几个“走”的眼色,那小子就是不动,大有要守个通宵的架势。他可没那个好兴致,从小他就对医院的这种味道受不了,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干耗着。 颜立国正措着辞,就听宁可在问:“颜先生很忙吧?” 这个台阶正好,他就顺势道:“是有些儿忙,不过,都是些不要紧的事情罢了。” “今天占用了您们不少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宁可歉然地,“都这么晚了,请您们回去休息吧!” 他还没有接口,项毅就说话了:“我没什么事情,就留在这里好了。水星那样子,我不放心。” “不用了。”宁可推辞着,“我一个人可以的。” 项毅坚持,“我又不是因为你,是担心水星。” 金星也求着情:“妈妈,就让项叔叔留下来吧!求你了,妹妹也想他了。” 宁可只好点了点头,项毅像中了大奖似的喜形于色。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颜立国皱了皱眉,心里直说你这小子是完蛋了,就等着何姗姗来大卸八块吧! “那,你替我送送颜先生吧!”宁可礼貌地,“我这里实在有些走不开,就失礼了。” 项毅言听计从地,“好,好,我这就去。” 末了,宁可又一次对颜立国道谢:“真是太谢谢您了!” 颜立国谦逊着,可心里却是相当的舒服,充分享受着“助人为快乐之本”的良好感觉。 一离开宁可,颜立国就评价开了:“这女人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满有气质,有教养,又挺善解人意的,还不错啦!” 项毅点头赞同着。 “可惜,她有那么两个孩子!”他又不无遗憾地,“真是的!” “这有什么?”项毅不以为然。“两个孩子都那样的可爱啊!” 颜立国翻了个白眼。“再可爱也是别人的。” “她是寡妇呢?还是离了婚的?”他问。 “我不清楚,反正她是没有丈夫的。” “未婚妈妈!不是一般的复杂呢,厉害!厉害!”颜立国暧昧地吐了吐舌头。“怪不得———” 项毅的脸色一沉,“怪不得什么?” 颜立国笑而不答,却问:“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我们是一起认识她的啊!你忘了?你是见过她的。” “我也认识她?不可能啊!” 项毅提醒:“在”茶庐“见郝大庆那一次。” 颜立国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什么印象。“见过吗?” “古筝。”项毅再提醒:“那个倩女幽魂。” 颜立国一拍头。“原来是她啊!难怪那个小女孩老是看着有些眼熟呢!” “她的古筝弹得很好的。”项毅欣赏地,“内在也相当的丰富。” 颜立国直摇头。“她不合适你的,还是去抓牢林晓露吧!何姗姗也行。” “为什么不合适?”项毅不屑地,“就因为她有孩子?!” “你看她,连那点儿押金都交不起,可见生活境况如何了,你还去自找累赘,你傻呀!”颜立国分析道:“和她纠缠到一起去,不是当现成的”负翁“,是什么?” “不就是两千块钱吗?”项毅憋着气。“我明天就还你!” “你明知我不是在扯这个的。”颜立国苦笑了,“我这可全是为你作想啊!别狗咬吕洞宾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相信我,看女人我是不会走眼的。” “宁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颜立国没有再说话,看项毅那副正在气头上样子多说也是没什么作用,还是以后有机会再劝劝罢。何况,这终究是他的私生活,再有交情的朋友也不好管得太过了。 发动了车,颜立国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和她玩玩无妨,高兴就好,不必太认真了。” 项毅不答,敷衍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他的步调很急,几乎是接近了小跑起来,没有几分钟的时间,整个人就消失在拐角处了。看着,看着,颜立国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羡慕之情来,这些年里,特别是在下海从商以后,他来往过的女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吧,什么类型的没有?在红粉丛中穿梭,他既享受过了种种强烈的感官刺激,也获得了不少的自尊心上的满足,这样的历史是时时令他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感的。却还从来没有过项毅那样迫不及待的感觉,也从来没有像他那样无条件地对某个女人动过情。这样的心情,虽然幼稚得有点儿小男生的味道,但应该是很浓烈、很纯真的吧!有时,他也不免想尝一尝这种滋味了。可是,和谁呢?谈婚论嫁的陆丽也不过是对比和选择后理性的结果,就更别说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了。 不过,这样的感触也就是 (: ) 绽放的星星 第 11 部分阅读 奂薜穆嚼鲆膊还嵌员群脱≡窈罄硇缘慕峁透鹚的切┓瓿∽飨返呐肆恕?br /> 不过,这样的感触也就是一瞬而已。他很快就恢复了潇洒不羁的常态,看看表,才十二点多一点,正是夜生活的开始,他本打算去和陆丽消磨一下时间的,却突然想起她下午在电话里说晚上会回她父母家去住,叫她出来并不是很方便,还是约上郝大庆去酒吧或娱乐城去Happy一下吧! 拨通了郝大庆的手机,刀郎的“情人”唱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人接听。颜立国不禁浮想联翩了,该不是这小子正在和哪个女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吧?恶作剧地,他也不挂电话,由着它响去,存了心要打扰打扰这花花大少不可。 终于,郝大庆接电话了。“颜立国啊,你找我?” “废话!”颜立国笑骂:“我不找你,打电话干嘛?” “你———”郝大庆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怯。“有什么事吗?” “出来玩玩吧!” 郝大庆明显地犹豫,“我……我……” “你,你正和哪个妞泡在一起呀?” “我没和谁在一起!”郝大庆撇清似的。“我一个人在家里。” “那正好。”颜立国逗他:“我就在你家楼下,我可上来啦!” “别!别!”郝大庆慌乱地,“我这儿乱得不行了。” 他这一说,更确定了颜立国的猜想,便继续逗他:“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来检查卫生的,只不过坐坐而已。” “这个……这个……” 颜立国哈哈大笑,“我才没那么不识趣呢!你放心的翻云覆雨你的罢!” “彼此,彼此。”郝大庆明显地松弛了下来。“改日再聚聚了。” 耸耸肩,颜立国有了几许揶揄的感觉,郝大庆就那德行了,不用想,他也能猜个正着。倒是项毅那个呆头鹅,他和那个叫作宁可的正在干什么呢?他不禁有些好奇了。他设想了好几种他们在一起的场景,究竟是何种情形他却说不准,那个宁可不大像其他的女人,是很有一点让人琢磨不透的类型,可项毅,这一下有机会接近佳人了,应该是心里偷着在乐的吧! 颜立国猜想得没错,项毅此时的心情确实是比较高兴的。 正文 第四十章 好妈妈 第四十章好妈妈 当然,水星受伤他也很是难过,很是担心的,可这也不失为是一种好机会。虽然,他是一直在与宁可来往着的,她也并不是很冷漠,没有怎么拒绝他的接送了,但也远远说不上是热情的,淡淡的像是在千里之外。尤其,她总是那么一副亲兄弟明算帐的样子,就算只是一张公车票的钱,她都是要一本正经地还得清清楚楚的,就更别说其他的礼物了,似乎一接受他物质方面的人情就代表着屈辱和降格。如此的态度,无疑就是一种明明白白地宣言:我们的交情还没有深到礼尚往来的程度!这样一来,在他们之间就立起了一道厚厚的墙似的,总是隔着那么一层了。显然,宁可是把他们的关系理智的定了位,一般朋友就是一般的朋友,是不会轻易有所改变的,她的态度会是如此就并不奇怪了。也许,这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令他觉得这要比与别的人交往来得不平淡。而且,他和她接触得越多,她就越是难以琢磨,就像是那夜空中神秘的、遥远的星星似的具有某种奇异的魅力,这就更加让他为之心驰、为之神往了。故而,他明知道是有些对不住何姗姗、明知道有脚踏两只船的嫌疑、明知道是很不应该……可还是不能自己地追逐在她的身边,而且并不想与她一直就这么不深不浅、不咸不淡地下去,他渴望能够真正的了解她、靠近她,真正地走进她那个有几分神秘的世界。可来往了这好些日子了,他感到仍然在她的心门之外徘徊着,因为,宁可并不像其他的女人那样总有一点柔弱依人,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成熟而坚强的样子,似乎从来就不会撒娇或使性子的,以至于他在她面前就连一句稍微出格一点的话都不敢说,就更不要谈别的什么了。正在他苦于无法突破之际,水星的意外却使这种状态有了些改变,宁可竟然会在半夜里主动打电话给他,一见面竟然会主动地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并且不住地在发着抖,虽然还不是“借他的肩膀靠一靠”的程度,但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少有的哀愁和无助多少流露出一些依靠他的意思,这无疑是他们的关系进了很大一步。他自然是很有几分惊喜与期待的了。 当项毅送走立国回到急救室时,宁可已经不在走廊上了。在一个小护士地指点下,他找到了水星所住的病房。 这是那种普通的大病室,有十几个床位,再加上有些病人的陪护也在旁边搭设长椅或钢丝床什么的,空间就更是减少了许多,而且,就是在深夜这种时候也不时的有人在走动和说话,就益发显得拥挤不堪了。可就在这一派杂乱无序之中,项毅还是一进门就看到了宁可,她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此时,正坐在病床边的她是苍白而憔悴的,就连那一向都顺滑如水的长发也是凌乱的披散着,更显得有几分萎靡不振了,可她抱着金星、注视着水星的那副样子竟像极了油画中的圣母玛丽亚,是那么的慈爱,那么的美丽!项毅看得有些呆住了,整个人都被这种看得见的母性深深地感动着。 宁可并没有注意到他存在,她的一双眼睛只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水星的脸,内心的疼爱和怜惜流露无遗。在替水星感到幸福的同时,项毅竟然有些希望受伤的是自己了。 金星先发现了他。“项叔叔!” 宁可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很快地,又把目光投向了水星。 “她怎么样了?”他轻声问:“好一点了吗?” 宁可伤感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项毅很想对她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又怕打扰到别人的休息,只好简短地说了一句:“放心吧,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宁可感激地,“谢谢!” “妈妈,妹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金星颤着声音,“她……她不会……不会……” “不会的!”宁可急忙打断她的话:“不会的!” 像是在证明她的话似的,水星睁开了眼睛。“妈妈,我疼!” 宁可握住了她的小手,“忍一忍啊!过几天就不疼了。” “那———要过几天呢?”水星眼泪流了下来。“几天呢?” “只要你坚强点,乖乖的听医生叔叔的话,就用不了几天的。” 水星的脸色更白了,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显然是痛极了。 宁可满脸恨不能替代女儿痛苦的神情,低下头来,把自己的脸贴在水星的脸上,用脸轻轻地擦着她的泪水。在这样温柔的爱抚下,水星的感觉似乎好了些,闭上了眼睛。 “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麦当劳、肯德基。”宁可故作轻快地,“还去游乐场,好不好?” 水星的眼睛再次睁开了,并且闪着光。“真的吗?” 宁可肯定地点着头。 “可是——-可是——-那些要用好多、好多的钱啊!” “这个,你就别管了,用不了多少钱的。” “那————”水星想了想,“就用小猪里的钱吧!” “小猪里的钱?” “就是我们卖饮料瓶子的钱啊!”水星自豪地解释:“都有五块了呢!” 宁可咬住了嘴唇,眼睛里溢满了泪水。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不用小猪里的钱,就让它们呆在那里吧!妈妈有钱的。” 项毅的鼻子发酸了,但还是笑着对水星说:“到时候,项叔叔请客。” “太好了!”水星兴奋起来。 说着,她向项毅伸出手来,做了个“拉钩”的手势,项毅笑了,认真地和她拉了拉钩,并且加盖了一个“印章”,她这才放心似的喘了一口气。 “怎么了?怎么了?”宁可紧张地,“是哪里疼?是想要喝水?还是想吃点什么吗?” 水星疲乏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她说:“妈妈,我想听你弹琴。” “弹琴?”宁可为难了,“这个地方———” 金星建议道:“妈妈,就唱歌吧!” “那,妈妈就给你唱支歌,好不好?”宁可柔声问着:“好不好?” 水星点了点头。“我想听《鲁冰花》。” 于是,宁可清了清嗓子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啊……“ 这是项毅第一次听她唱歌,没想到她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柔美而动听,并且是那样的充满了感情,更添了几许荡气回肠的味道。他不禁就被这歌声给定住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不能动弹了。 突然间,项毅发现整个病房变得出奇的安静,一切嘈杂声全都消失了,安静得只听得见宁可那轻柔的歌声。他好奇地看过去,原来,那些还醒着的病人们全都和自己一样沉浸在宁可清朗婉转的歌声里了,满脸的心醉神迷。 《雪绒花》、《祈祷》、《晚霞中的红蜻蜓》……宁可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着,直到两个孩子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这才停了下来,轻轻地把金星放在床的另一头,又仔细地给她们都掖好了被子,然后,她站在床边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们,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下了她的脸庞,跌在地上,碎了。 项毅也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但是,此时此刻他所能看得到的只有一个宁可———哭泣的、凄楚的而又美丽的宁可! 在接下来那些水星养伤的日子里,宁可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她所特有的淡然而坚定的神气。但项毅的眼前总是浮现着她那副流泪的模样,他的心就会因怜惜而隐隐作痛起来。 有很多次,他都很想把心中的这份柔情向宁可表露出来,却始终没有这个机会。他们是天天都有见面的,但宁可总是那样忙忙碌碌的,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打工和两个孩子的身上,梢有空闲,也是争分夺秒式的休息一下了,根本就没有多少闲情逸致来聊天或注意到他的心情,他听她说得最多的也就是“谢谢”了,这个词不仅是拉不近他们的距离,反而透着生疏的意味,这令他感觉很不舒服、很别扭。但他也不忍心去责怪她,她已经够累的了!工作和医院都得两头兼顾着,还得操心水星的伤势、金星的起居、不菲的医药费用……他虽然也尽量地帮帮忙,但一来作为外人毕竟所做的很有限,二来宁可自有她的原则,是不会接受那些过了界的帮助的,一切困难都宁愿自己一个人去扛,不疲惫才怪了呢!同时,他不禁深深地佩服起她来了,她有那样多的事情要忙,有那样多的问题要操心,可她就像是一个天生就善于安排时间的高手,无论是怎么地繁忙她都能够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地去逐一完成、解决,不见任何的混乱,情绪也并不如何的烦躁,即使是有那么一些,她也竭力地不在孩子们的面前表现出来,总是以轻松而温和的微笑来面对着她们,逗她们开心。 项毅由衷地说:“你真是一个好妈妈!” 宁内疚地,“我不是的,我让她们吃了不少的苦,像这一次,就是因为我平时不知道克制,有时候总会忍不住说些缺钱之类的话,这才导致了水星受伤的。” “这完全是意外,怎么能怪你呢?再说,让小孩子明白一些生活的不易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现在的孩子就是太娇贵了一点。” “何必呢?”她摇头。“她们是不应该过早的接触到人生的烦恼和沉重,有成年人撑着就行了,童年的时光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才好,否则,是会有遗憾的。” 听她这种深有感触的口气,似乎她自己的童年是相当不快乐的。项毅想问,但她已经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不过,他从她和哥哥、嫂嫂相处时的情形就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宁可的亲戚真的就是屈指可数,在水星住院期间,就那个异姓哥哥康明来过两次,嫂嫂则带着八岁的儿子来过一次就不再露面了。而他们来探病的时间之短暂完全就可以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形容了,最多也就是提上几个水果,说上几句公式化的问候,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尤其是她那个人和名字一样平凡的嫂嫂李兰,注意病人的时候还不及紧盯着项毅的一半多,好像他是个外星来客或宇宙怪兽什么的,把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了个遍,弄得他很是不好意思。而宁可呢,与那个小侄儿还亲切可掬的,对那两个大人反而是淡淡地,极少主动与他们谈话,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项毅家里的人口也很单纯,就只有一个妹妹,因为年龄相差了好几岁,便没那么亲近,但也不至于像他们这种一眼就了然的疏远。由此可见,宁可兄妹之间是有着隔膜的,而这样深的隔膜又必定不是一日之寒,应该是童年时期就有的“积怨”吧! 对宁可,项毅更好奇了,她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害怕 第四十一章害怕 水星还没有出院,宁可就请他把那借的两千元钱归还给颜立国。 “这么快!”项毅吃惊地,“你不是有困难吗?” “早就应该还的了,别人也会有用的。”她淡淡地解释:“我又找了一份工,宽松了一些。” 她从来不说是些什么样的工,只在无意间透露了那么一点情况。 每逢水星需要换药、包扎,都是宁可自己动手,并不麻烦护士,而且那些步骤是极正规、极细致的,完完全全就是很专业的样子,不仅得到了那些医生护士们的认可,更令项毅吃惊: “你居然做得这么好。” “我以前做过医院的陪护。” “医院的———陪护!?”项毅有些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中,陪护这种职业是那些没有知识、粗手粗脚的人才会做的,是怎么也不可能与宁可这样雅致的女人挂上钩的。 宁可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表情,还有一点惋惜地:“这工作的工钱不少,可就是太占时间,根本没办法照顾孩子,我也只好放弃了。” 于是,项毅就知道了她除了有弹古筝这份工作以外还有过陪护的工作。但再多一点的事情他就不得而知了,就只看到她每天都在忙,忙得不可开交,忙得天昏地黑,忙得让人心疼。 “你就不能少做一点吗?”他劝道:“钱够用就行了。” 她叹道:“钱又怎么会够用呢?别的且不说了,光是她们的学费就是一大笔啊!” “不过才小学,能用得了多少?以后的,以后再打算吧!” “她们的学费很高的。”她皱眉。“是高价。” “为什么?”他奇怪了。“为什么要交高价?” “她们是没有户口的————”她突然住口不说了,似乎失言了。 “没有户口?”他一愣,但并不追问,他想到了那种没有户口的可能性,不想让她尴尬。 她也猜到了他的顾忌,但眼中的神气却很奇怪,似乎有点感激他的体贴,又似乎有点失望他的不问。他是不怎么懂得她的意思的,他也不欲去问个清楚了,反正,从一开始他就不明白她,她于他而言就是个谜语,一个美丽的、诱人的谜。 见到颜立国,项毅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一副求饶状。“又要我去喝茶呀?饶了我吧!” 听了这话,项毅不禁有些惭愧。有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为了疏远姗姗,着实是让颜立国喝了不少的茶,也真是难为他的了。可现在是不必如此了,虽然他天天下了班就往医院跑,与姗姗见面的时候比以前更少了,但幸运的是姗姗近来也很忙,不是在加班就是到外地出差去了,这倒省了他不少的事。要知道,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善于玩花招的人,要挖空心思地去躲避、去应付,那感觉真是累!更够戗的是,每次一面对着姗姗他就会有种难言的尴尬,整个人被强烈的内疚折磨着,终究是他思迁在前,起了“叛变”的心,她并没有什么错的。有很多时候,项毅都在矛盾着、挣扎着,都在暗骂自己不负责任、虚伪、卑鄙……但他又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只要一想到宁可他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渴求,就抑制不住满心的向往,有了这样的感觉,再要与姗姗卿卿我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了。既然他不会、也不屑于脚踏两只船,便也只有想法尽快结束和姗姗的关系,把伤害降到最小,以免误人误己。 “不用我喝茶了?”颜立国看了看他的神色,笑了。“你终于左右逢源了,是不是?” “我是来还钱的。” 拿到钱,颜立国也是吃惊不小。“是你帮她还的吧?” 当得到的答案是否定时,颜立国感慨了:“这年头,要债可是比赚钱还难的事情呢,那些欠你钱的人呀,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凶得跟大老爷似的,倒像是你欠了他们的银子。我哪一次去收那点儿广告费不是陪尽了笑脸、低声下气够了才拿得到?像宁可这样的还真是少见,人品实在是不错!不错!” 项毅有些得意了。“她这人是很难得的。” “你们———”颜立国一脸的坏笑,“到什么程度了?” “什么什么程度?” “是A级?B级?还是C级?” “你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颜立国嗤之以鼻。“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只是纯粹的朋友?友谊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你敢说你对她就没有一点私心?一点杂念?” “我———”项毅脸红了红,“我不过是一厢情愿,她可没半点表示的。” “哦?”颜立国研究地,“这么说,她一直都对你不冷不热的了。” “是的。”项毅老实地点了点头,在颜立国面前他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不怕丢面子,就将他和宁可之间的情形大致说了说。“是我自己忍不住要接近她的。” 想了一下,颜立国就连呼:“厉害!厉害!” 项毅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厉害?” 颜立国吊了一嗓子:“这个女人不简单啦!” “你在说宁可吗?” “不是她是谁?真有手腕啊!” 项毅更加莫名其妙了。 “我的傻大哥!你就看不出来她这分明是欲擒故纵的策略吗?亏你还是律师呢!” 项毅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立刻反驳:“她才不是那种人呢!” “你怎么就知道她是那种人了?这世道什么人没有,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我既不是高官,又不是大款,她犯得着吗?” “你可别小瞧了自己,像你这样的条件虽然在何姗姗眼里马马虎虎,但对于一个拖着两个孩子的单身女人来说,那可就是奇货可居的了。” 被他这样言之凿凿地一说,项毅虽然并不怎么相信,可也有一点不是滋味了。又联想到平时在案子中所接触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对宁可的看法不禁也有些动摇了,颜立国说的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并没有真正走近过她的生活和内心,他又怎么能真正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何况,她这个人、她的孩子、她的哥哥……多少都透着几分怪异和神秘的。 接下来的相处中,项毅对宁可不免多了些观察的味道,更注意起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来。可无论他怎么去看,都无法把她和“居心叵测”这个词扯得上关系,反而是越看越着迷了。她的举止是那样的优雅,气度是那样的从容,她的话语是那样的睿智、她对孩子的关爱是那样的真切……她似乎具有女性所有的优点!她是完美的! 水星在医院住了将近半个月才准备出院。本来,是并不需要这么久的,在医院观察、稳定一星期的样子也就差不多了,可宁可坚持要多住一阵子,非得完全确定没有一点后遗症了才敢回家去,那股谨慎劲儿惹得那些护士都在当面取笑她太胆小了,还问她是不是想以院为家,她总是笑而不答的,但眼里写满了担忧。 宁可经济方面的拮据和俭省,项毅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也就明白她如此“阔绰”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对孩子关怀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了。这种属于母性的温情是足以打动每一个男人的心弦的,更能获得他们由衷的敬意,项毅当然也不例外了。所以,颜立国的那番告诫只起到了一点点些微的影响罢了,还没有等到水星出院就已经真成了项毅耳旁的风。 水星出院那天,项毅自然是去了。 宁可生怕水星累着,一出医院的大门就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回家。 水星原本就是生性活泼的,又在病房里呆了这些日子,早就闷得很了,现在终于获得了自由,兴奋得和那些刑满释放的犯人似的。一路上唧唧喳喳地说笑个没完,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宁可并不苛责她,只是在一边温柔的微笑着,充满了喜悦和宠爱。 她问了一遍又一遍:“项叔叔,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玩啊?” “过几天吧!” “几天?” “周末吧,这几天不行。叔叔还得上班呢!” “我们可是拉过钩的,你可不能骗人哟!” 项毅故意一板脸,“骗了你,又怎么样?” 水星也是一板脸。“我就再也不叫项叔叔了,只叫你是大象叔叔。” “大象叔叔?什么意思?” 水星嘟着小嘴并不解释,宁可和金星显然是明白其中含义的,都怪怪地看着他。想了又想,项毅还是不懂,就连那个出租车司机都是一脸的好奇。 宁可笑了。“大象的鼻子长啊!” “鼻子长?” 金星也笑。“说谎话要长长鼻子的嘛!” 项毅这才明白过来。“就你古灵精怪!” 水星做了一个鬼脸,司机也裂开嘴笑了起来。 在说说笑笑中,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因为去宁可家的巷子很窄小,出租车只能停在巷口了。前面已经停放了一辆汽车了,他们只好停在再后面一些的地方了。 出租车司机吹了声口哨。“是奥迪呢!” 其实,现在的好汽车满大街都是,奥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在这样一个贫民区似的地方突然看见这种汽车还是很有一点“惊艳”的效果。 宁可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整个心思都在水星身上。“水星,慢慢点儿!小心不要碰到头了。” 这时,从巷子里走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女人。他们走到前面那辆“奥迪”旁边站住了,那个男人看了看路,就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师傅!”他敲了敲出租车的车窗。“你把车让开一下。” 出租车司机准备倒车。“你们是不是下车?反正也到了。” “好。”项毅一边掏钱,一边对宁可说:“你们先下去吧!我来提东西。” 但宁可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定定地坐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目光中有种震惊和恐惧,仿佛看见了某种可怕的景象似的。项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看到的是“奥迪”车旁的那两个男女,他们一面准备上车,一面不时地对出租车指指点点的,似乎是在责怪它的挡道。这有什么异常之处呢?项毅并没有看出来,可宁可对这一幕却流露出了极大的不安来,她,在害怕什么呢?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简而雅致 第四十二章简而雅致 那辆“奥迪”在按着喇叭提醒出租车让路了。 出租车司机再一次问:“你们下车吗?” 宁可急促地,“不!我们还不想下去,你先倒车吧!” “到都到了,为什么……”司机嘀咕着,下面的话被发动引擎的声音遮盖了。 项毅也想问问为什么,但一看宁可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像雪一样的白,不禁就怔住了。 水星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反常,仍然大声地说笑着:“项叔叔,你知道……” “闭嘴!”宁可厉声打断她:“闹什么闹!安静一点不行吗?” “我……”水星委屈地噘着嘴,还想辩解,可一看母亲凝重的脸色,要说的话就吓得咽了回去。 自从水星受伤以后,项毅就没有见过宁可呲责过孩子,即便是她们顽皮得有点过分,她最多也是轻轻的说上几句,可这次水星并没有犯错,她的反应又何必这样强烈呢?实在是令人费解了。 当那辆“奥迪”从他们的旁边驶过时,项毅注意到,宁可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同时整个人紧贴着靠垫,并且快速地把头低了下来,这分明是在躲避着什么,难道……项毅的心里浮起了一团疑云。 “奥迪”已经开走了好大一会儿,宁可兀自呆呆地坐着,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似紧张、似沉重、又似欣慰……看着她这一副怪异的样子,项毅心头的疑云更浓、更厚了。 司机不满地催促着:“这下,总该下车了吧?” “宁可,宁可!”项毅喊了好几声。“宁可!” “妈!妈!”两个孩子也喊:“妈!” 宁可这才像是从某个梦境中清醒过来似的惊跳了一下。“什么?什么事?” “该下车了。” “下车?”宁可还有一点回不过神来,“下什么车?” “你是晕车晕的吗?”那个司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会就赖在我车里不走了吧?” 宁可的脸微微地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了。” “你真好记性啊!”司机调侃了一句。 宁可的脸更红了,忙护着孩子下了车。 项毅抱着水星跟着宁可走过了一条又深又黑的巷子,七拐八弯的,才到了她们所居住的那幢墙面班驳、阴暗潮湿的旧楼。 在楼梯口,宁可对他歉意地说:“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和金星先上去。” 得到了项毅的同意,她这才拉着金星摸索着上楼去了。 即使是在项毅童年时期住房紧张的那阵子,他们家住的也是有着大院落的空间开阔的平房,并没有在这样陈旧狭小的地方呆过,也很少闻到这种灰尘和杂物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古怪气味。所以,他虽然是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不到,就已经感觉很不舒服了。实在不敢想象,宁可每天都住在这样的环境中是怎么受得了的? 不一会儿,宁可手持着蜡烛出现了。 “这里老是停电,上楼根本看不清楚。”她解释着。 随着他们上楼的脚步声,一扇褪了色的门“吱呀”打开了,一个胖胖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水星出院啦!” “是的。”宁可简单地回答,停下了脚步。 水星喊了一声:“胡奶奶好!” 那个胡奶奶一面应着,一面上上下下打量着项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研判。“这位是———” 宁可没有啃声,水星抢着介绍:“是我的项叔叔!” 项毅不知道该如何寒暄,只好礼貌地笑了笑,看宁可并没有逗留的意思,他也紧跟了上去。上了好几节的楼梯,他仍能感觉得到老太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盘旋着,不禁就让人联想起那些间谍片里特工们偷窥的眼睛来了。 在更上了一层楼之后,终于,项毅第一次来到了宁可的家。 门开着,里面点着蜡烛,透射出一片柔和的红光。 宁可已经摆好了一双软底拖鞋。“不好意思,你得换一下鞋,你不介意吧?” 项毅当然不会介意了,好奇感已经完全主宰了他。宁可的家,对他而言很有点类似《天方夜谭》里的某个神秘的山洞,充满了隐秘和故事,他一直都想来看看,希望能从中窥探出一点宁可这个人的一些什么来。现在,这芝麻终于是开门了,它会展现些什么呢? 第一个印象就是小。 这屋子实在是小得可以了,也不过才八个平方的样子,最多是摆放上两三样简单的家具就已经显得相当的拥挤了,更别说电视冰箱之类的东西了,而这里也没有这种高档家电的痕迹。 项毅惊异地发现,屋里没有大衣柜,没有一把椅子,竟然还没有床!只是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棉被,上面搁着三个枕头而已。 “这———这———” “屋子太小了,这样可以宽敞一点。”宁可笑了笑。“挺方便的。” “就像日本人、韩国人那样呢!”水星自在地往“床”上一倒。“好舒服啊!” “你还知道得不少呀!” 默然半晌,项毅看了看周遭,忍不住问:“你们———就只有这一间?” “租一间就够吃力的了,哪里还敢租别的?” 想到他一个人就住了五十多平方还常常嫌窄怨小的,与眼前宁可母女的这种居住景况一比,自己的那套公寓简直就奢华得有如皇宫一般,项毅的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 “这怎么够住呢?” “有什么不够的?冬天挤在一起挺暖和的。” 宁可的口气很淡然,有一种安贫乐道的沉静。听她这样一说,项毅觉得自己那颗原本因为名利得失而有些浮躁的心突然间也变得沉静下来了,相比之下,他拥有的东西已经是太多、太多的了,不是吗? 站在那里,俯视着地上嬉笑的两个小孩,原本就高大的项毅愈发显得像个巨人似的,颇有些滑稽的意味,他的有一点不自在起来。 这时,宁可沏好茶,并准备了几碟糕点,连托盘一起放在了地上,又拿来一个用各色碎布做成的坐垫。“请坐。” 项毅坐了下来,这么席地而坐两条长腿伸展不开,不免还有点拘谨,但是,坐着软软的垫子,映着温暖的烛光,喝着清香的绿茶,看着两姐妹灿烂的笑容……感觉就开始轻松和惬意了。怀着这样的心情,再环顾四周时,空间就不那么逼仄了,也就发现屋里的布置虽然极其的简单,却也很是洁净,就连家具上的那些细小的花纹都是纤尘不染的。而且,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那几支红色的蜡烛插在用白色易拉罐做成的莲花形状的烛杯中,又别致又诗意;房间里唯一的那扇小方窗上垂着一袭淡绿色的窗帘,与地上淡绿色的被套显得统一而和谐;一个竹制的笔筒被当作了花瓶,里面插的却不是一般的花草,而是几支翠绿的竹枝,在这冬日里更显生机盎然;小而满的书架书香四溢,旁边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工笔画,画着几支疏影横斜的白梅,并配着小楷写的几行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抽,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项毅的那个高中语文老师是最推崇这阕词的,曾经不厌其烦地解说了一遍又一遍,所以,使得并不熟悉古典诗词的他独独对这一阕宋词有着很深刻的印象。回味着词意,再联想到宁可的种种,项毅不禁深有同感了。 “这副画得很不错,很适合你。”他问:“你在哪里买的?” 宁可摇头不语,水星给了他回答:“是妈妈自己画的。” “你画的?!”项毅感到匪夷所思。“你———居然会画画?” 金星崇拜地看着母亲。“妈妈什么都会!” 水星立刻像献宝似的指点开了:“这些坐垫、那个烛杯、窗帘、我们的毛衣、裙子……哎!反正有好多好多的东西都是我妈妈做的呢!” 项毅有些瞠目结舌了。“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听她们瞎说什么?”宁可不好意思地,“我就会做点小玩意罢了。” “小玩意?”项毅赞叹着,“了不起!了不起!” 宁可脸红了。“什么了不起呀?只不过是没钱的自给自足。” 项毅忽然发现一件事情:“怎么没看见你的古筝呢?” 宁可的神色平静。“我没有古筝。” “怎么会?”他诧异了。“你是弹古筝的,哪会没有古筝?” 她的口气淡淡地,“原来是有的,后来没有了。” “哦?” 还是水星代言了:“妈妈早就把古筝卖了。” “卖了?” “都怪我。”金星难过地解释:“因为我生病了,妈妈就把古筝给卖了。” “只要你的病好了,一具古筝又算什么?”宁可微笑着。随即,她的脸色有几分黯淡,自语道:“但外公肯定要责怪我的,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啊!” 项毅的心抽痛了一下,这又是怎样一个无奈的故事呢?他想问,又怕勾起宁可不快的回忆,便忍住了。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你平时怎么练习呢?” 宁可虚拟弹奏状。“就这样练练咯,反正早已经是胸有成竹了,要不要琴都是一样的。” “这样,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宁可笑得俏皮,“还能练气功呢,总有一天我就会练到气过琴响的境界,成为一代琴魔。” “什么琴魔啊?”项毅也笑了,“是一代琴仙才对。” “这个,我可不敢当啦!” 这话令所有的人都笑了,两个孩子更是嘻嘻哈哈的,使得小小的屋子热闹得就像过年过节一般了。在这样的氛围中,项毅有了“家”的感觉,甚至强烈得超过了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候。 在玩够、闹够、笑够之后,两姐妹终于困倦得沉沉入睡了,项毅也起身告辞了。 宁可把他送到巷口,道过别后又叫住了他:“项毅————” “有什么事情吗?”项毅问,见她一副有所求的样子,颜立国的话蓦地浮了上来,心里不禁一紧。 “你能不能……”她期期艾艾地,“可不可以……” 明知道有可能会“中计”,项毅还是问了:“需要帮忙?” “我……你……能不能……” “怎么?” 大概是很少求人,宁可有些羞赧,好不容易才说:“我想,想请你帮忙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一听只不过是这事情,项毅心里一松。“你想搬家啊?” 宁可点头。“这里不久就要拆了,再说———”停顿了一下,她又失神地说道:“这儿也不能再住下去了,不能住下去了,住不下去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不禁让项毅有些奇怪了,这里怎么就住不下去了呢?但一想到水星此次的受伤,他就释然了。可转眼间,他看见宁可眉头紧锁,满脸写着担忧与恐惧,并在微微的颤栗着,又联想起方才她在出租车里奇怪的表现,便有些怀疑事情是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那———会是什么呢? 看着暮色迷离中的宁可,再一次的,项毅觉得她是那样的神秘、那样的莫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格格不入 第四十三章格格不入 二月十四日,本来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但在西风渐盛的今天却被赋予了强烈的浪漫色彩,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节日,尤其是情侣们最为重视、非庆祝不可的日子。对于项毅来说,这个日子就更为特殊了,倒不是因为它是情人节的缘故,而是因为这天刚好是他的生日,并且,还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根据世界教科文组织对年龄的最新的界定,三十,在代表年龄的数字中并不意味着衰老,它还可以算是处于青春阶段,是年轻化的象征,即便是在古代,它也不过是“而立”罢了,离什么“不惑”、“知天命”、“古来稀……都还有好大一截的距离呢。可是,项毅的感觉却很不好,虽然他还没有到那些女人谈年龄就色变的地步,可也乐观不起来。在没有到三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到自己不那么年轻了,何况这真的进了三十的门槛,他就更觉得这浑身上下都被烙上了”timeout“的印记,真的就已经是《重庆森林》里那种过期的凤梨罐头了。 过期,这个词儿用在三十岁的他的身上是一点也不过分的。 首先,项毅在工作方面就越来越有这样的感觉。工作了这几年,他也积累了不少的经验了,处理起事情来应该是游刃有余了,但问题是在现在这个节奏越来越快,似乎在日日翻着新的社会里,他所掌握的那些知识早已经显得不那么的重要,甚至是很有些落伍了。尤其,是在思维方式上,他是更加的“食古不化”。这话不是别人说的,而是年长了他十几岁的刘榆风对他工作作风的评语。 刘榆风之所以有这样颇含贬义的定论,是源于项毅对一桩官司的异议。就在不久前,“风云”接了一件两兄弟之间的房产纠纷案子,委托他们事务所的正是那个弟弟。本来,房产证上是清清楚楚写着他是房屋的所有者的,是名正言顺的房主,官司胜诉是毫无争议的事情,可随着项毅进一步的调查和取证,却发现了事情的另一个版本:哥哥当年为了能购买到优惠一些的安居房,就借用了弟弟的名字,可就在房价倍涨的今天,弟弟突然就翻了脸,凭借着房产证上是自己的名字就宣称房子为其所有,要哥哥一家不是搬迁出去就是以现在的市价付清房款,哥哥自然觉得 (: ) 绽放的星星 第 12 部分阅读 房产证上是自己的名字就宣称房子为其所有,要哥哥一家不是搬迁出去就是以现在的市价付清房款,哥哥自然觉得冤枉,于是就只有对簿公堂了。在通过他们的邻居,甚至是他们共同的父母证实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后,项毅对那个弟弟就充满了鄙薄和愤慨,怎么可以为了那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昧着良心、不顾亲情地去坑害自己的亲哥哥呢?这种行为简直就不象话,哪里还有脸敢状告别人呢?如果他们事务所帮助这样的小人打官司的话,起性质就和助纣为虐是差不多了的。 当他气忿忿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刘榆风时,刘头儿却是一脸的平静。“怎么?这和打官司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惊讶了,“这种人应该帮吗?” “他是哪种人,关我们什么事?”刘榆风慢条斯理地,“证据确凿就行了。” “可事情的真相是……” 刘榆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诉讼里是只讲证据,没有什么所谓的真相的,你不懂吗?” “可是,他明明就是没有道理的啊!” “那是道德的问题,不是我们能够解决得了的问题。” “我们制止不了他,但完全可以不帮他呀!” “项毅————”刘榆风似乎觉得很可笑地摇了摇头,“你才多大,就这样的食古不化了。” “食古不化?” “工作就是工作,不要把个人的情绪掺和进来。而且,这合理不合法,合法不合理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你又不是才第一天上班,是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的。” 说完,他权威地挥挥手,表示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到此结束,让项毅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小小的格子里,项毅心里很不是滋味。扪心自问,他实在不能承认自己是“食古不化”,不过是从道德情感的角度去看待人和事罢了,这,又有什么不对呢?难道就只能注重那些和利益挂得上钩的东西,而视人道、正义和良心于无睹吗? 但是,项毅转头再看看身边那些同事们时,他就不免有点泄气了。这些人的年龄都要小着他好几岁,个个都算是他的学弟后辈了,管他也叫的是“老项”、“项大哥”的,可人家那心机、那气度、那成熟却高段得足可以当他的老师了,说起话来是头头是道、高谈阔论,做起事情来是又快又狠、毫不犹豫,一点也不像是才从学校出来的毛头小子。他们那种踌躇满志得近乎狂妄自大的样子令他有些看不惯,那种不择手段的急功近利的作风也令他有些不屑,但他们那种办事情的“成果”却也不能不令他自愧不如,有时候不禁要暗问自己:我是不是老了?待他再细看周围,当年那些与他一起进这家律师事务所的人已经是所剩无几了,别的人不是跳槽到哪里去高就了,就是改行发大财去了,就他项毅和那个清洁工大婶还在原地作着“元老”,也就难怪刘榆风要说他是“食古不化”,何姗姗要讥讽他是“胸无大志”了。相比之下,他身上既无新人类的“一切皆有可能”的自信,又欠缺了成功人士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真个是大浪淘沙过后的次品了! 这样一想,项毅心头就不能不涌起强烈的郁闷和极大的失落感来了。 而这屋漏又偏逢连阴雨,工作上的事情他还没有想通呢,何姗姗这个时候又和他闹上了。 这次,倒不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不知怎地,她对他这些日子明显的疏远并不怎么在乎,他的不打电话,他的不见踪影,她也不那么计较了,亦没有找他吵闹过,这可能是由于她自己最近的事情比较多,比较忙碌的关系,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故而就无暇顾及到“修理”他了。他虽然有点好奇她到底是在忙些什么、烦些什么,但也不欲去询问,一来是乐得个耳根清净,二来他也暗暗希望他们之间就这样慢慢的淡下来,自然而然的演变成分手是最好的不过的了。 但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风平浪静,姗姗和他还是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冲突。 那天,她一见到他就问:“你到底有多少钱?” “什么?” “我是问你有多少存款。”姗姗不耐烦了。“有几万?” “我能有几万?”项毅失笑,“每个月能应付得过去就很不错了。” 她自说自话地,“只好是有多少就算多少了,不够就找你爸要。” “干什么?” “买房子啊!” “买房子?!”项毅感到不可思议,“我?!” “又不是要你付全额,就是个首期而已。” 接着,姗姗就大致解释了一下:她所在的房产公司刚刚推出了一个新的楼盘,地段和设计都很不错,很多同事都看好了这一风水宝地,付了首期,定下来准备以租养贷的作为一种生财之道。她当然也动了心,决定也要投资投资了。 “我想过了,要买就买跃层式的。” 项毅更感到不可思议了。“跃层式的?” “那当然了,这年头没有跃层,那还算是房子吗?” “别说是跃层了,就是一般的房子我也买不起呀!” “贷款啊!” 项毅摇头,姗姗这个提议他是不怎么赞同的。虽说现在贷款是很普遍的,可他仍然不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消费方式,在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中,借贷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他一向还是以自身的实际财力为标准去进行花费的,并不肯轻易地欠下债务。 姗姗火了。“你怎么就这样的迂腐呢?” “这不是迂腐不迂腐的问题,我并没有那样大能力,又何必要勉强呢?” “你就不懂得要超前消费吗?”姗姗耐着性子,“有压力才能够激发你挣大钱的欲望嘛!” 项毅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去打消她的念头,“就算是你说得对,可我的钱也不够交首期的啊!” “这还不好办?让你爸妈赞助。”姗姗胸有成竹。“他们总有些积蓄吧!” “这不行!”项毅有些生气了,“我怎么能向他们要钱呢?” “他们的钱最后还不是你的,难不成还能带到棺材里面去?”姗姗口没遮拦得理直气壮。“再说,我们结婚他们也该表示表示啊!” 这话让项毅气得几乎想甩她一个耳光了,“何姗姗!你说话注意点!什么棺材不棺材的?” “我说话难听?那你就拿出点真本事来叫我说话好听呀!”姗姗是绝不肯让人的,“亏你还是大男人一个!一辈子都那么窝窝囊囊的,不敢这样,不敢那样,干脆到养老院去蹲着好了!” 这话很是令项毅受刺激,又听到这样宣告他“过期”的话,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了脚,冷嗖嗖地直想发抖。 过后,两个人又为这个问题争执了好几次。项毅也不是没有做出让步,承诺买是要买房子的,但得等一两年后有了条件再说,可何姗姗还是不通融,说她的话都放了出去,不能丢了面子,就非要他去向父母开口“借钱”不可,这一点项毅又是坚决地不同意,他这个做儿子的,工都工作了好几年,没有怎么回报父母都已经惭愧得很了,哪还能向他们伸手呢?结果,他们谁也没有能说服谁,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在最后那次“谈判”中,何姗姗歇斯底里地对他喊:“项毅!我可告诉你,没有房子你休想让我跟你结婚!” 撂下这句话,她就气冲冲地走了,再也不见了人影,甚至连项毅的电话都不肯接听了,就更别说什么情人节,什么生日了。事实上,就算是她不生气也不曾记得给项毅过生日的,在每一个二月十四号她最感兴趣的就是收玫瑰花和巧克力这种事情而已。 项毅虽然对于何姗姗不结婚的威胁并不在乎,而且还很有几分正中下怀,可这件事情还是多多少少地影响了他的心情,着实心烦意乱了好一阵子。接着,就连宁可,那个一向能让他心境得的平和的宁可,也令他不能安宁起来了。 这,又是另外一种困扰。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人死了吗? 第四十四章人死了吗? 自从宁可托他找房子以后,他就毫不怠慢地几乎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去寻找出租屋,虽然宁可的要求并不高,但他总希望能给她们母女找一个环境既要过得去,租金又要合适的住处,可这样两全其美的房子根本就找不到,他奔波了好几天都是无功而返,最后,他只得求助于立国了。 颜立国当即满口答应。“这种便宜事儿本来是不可能有的,但你老兄要金屋藏娇,我这个好朋友说什么也得变一套房子来成全你啊!” 房子自然不是颜立国变出来的,而是他以前的住所,和陆丽同居以后因嫌小,也不屑租出去,这房子就一直空置着了,只是偶尔作为他背着女友偷欢的场所罢了。 房子里的家具并没有搬走,水电气都很齐全,宁可没怎么打整就很快的搬了过来,并且满意得不得了。“这下可好了!她们两姐妹就用不着挤来挤去的了。” 他看到她高兴,自己也高兴了。“是啊!” “谢谢!谢谢!”她一叠声地说:“千万要记得代我谢谢颜先生啊!” “不用那么客气,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宁可不同意地,“让我们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真是该好好谢谢他才对。” 项毅不禁一阵心酸,这也算是好房子?就普普通通的两室一厅而已,值得她高兴、感激成这样子吗?可见她以前过的是怎样艰辛的日子啊! “租金才一百五十块,你朋友是不是太吃亏了点?” 项毅摇头,如果不是他深知宁可的为人,他是连租金都不会让颜立国收的。 可无论他怎样地拒绝,在宁可一再地坚持下还是多添了五十元的租金。 她执拗地表示:“这已经是很便宜的了,又没有要押金,全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的,如果再不添价,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不收,我就另外去找房子了。” 看着她板着脸的样子,项毅非但没有生气的感觉,反而是肃然起敬了。 让他不安的,是另外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 宁可搬迁那天,他因为工作脱不开身就只好替她找妥了一家搬家公司,自己就没有去,直到晚上才赶到了她的“新家”那边。 “真对不起!”他抱歉地,“我也没能帮上忙。” 宁可不介意地,“就这么一点东西,哪用得着帮什么忙?” 的确,她们的物件并不多,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书还没有放好,堆在墙角处,宁可正在解着绳子,他立即走过去帮她整理。 他一面整理,一面顺便翻看着。宁可这些书可谓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了,文学、音乐、美术、教育、哲理……方方面面的都有,竟然还有几本线装的医药典籍。而且,每本书上都有翻阅过多次的痕迹,并有一些手写的批注,字体圆润秀气,想是出自于宁可了。这些,都明显地透露了她的好学和博学。 “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她谦逊地,“走马观花罢了,不能算是真看过的。” “了不起!”他由衷地叹道:“内容这么丰富。” “带孩子嘛,就得什么都知道一点才好。” 这时,一本1952年俄文版本的《普希金诗选》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就大略地翻了翻。突然,一张照片飘落了下来,这是一张黑白照片,有一点泛黄,但还是清楚地可以看到:在一个哥特式的教堂前面站着一个高而瘦的男子,正温文尔雅地笑着。 项毅还没有来得及细看那个男人的五官,就被宁可一把抢了过去。 她的口气很不悦:“你怎么能随便看别人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 “算了!”宁可打断他,就急匆匆地把那张照片塞进了抽屉,并“砰”地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 在之后的一两个小时里,似乎突然有什么东西把宁可搬迁的喜悦全带走了似的,她几乎是不怎么开口说话了,也没有了笑容,总是脸色阴沉地若有所思着。 这令项毅很尴尬,也很忐忑。一则是因为她那种奇怪的态度;二则,就是为了那张惹祸的照片,显然,正是它引起了宁可的不快,更让他不安起来。 是的,他开始感到不安了。与宁可来往了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发现过她的生活中有一丝一毫男人存在过的迹象,无论是从她的言谈中,还是她家里的情形来看,都表明了这一点。故而,他虽然对她的过去有着种种好奇和推测,但潜意识里却是有着某种放心和自豪的,认为她是那样的清清白白,而只有他,才是她现在唯一肯亲近的男性。可是,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又是谁呢?项毅满心的疑惑。按理说,以照片的“年龄”来判断那个男人应该是有些年龄的了,不可能是她现在交往的对象才对。然而,宁可的反应又不能不让他确定这个男人与她的关系必定是非同寻常的,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是金星和水星的父亲!就她那种对照片就紧张得不自然的程度而言,他于她的影响力是不小的。 他很想向宁可问个明白,问那个男人是否就是她的初恋、是否就是她女儿们的父亲、是否就是她还爱着的人……可是,他又凭什么去过问呢?他毕竟不是她的什么人啊,那些话如何问得出口?只能在心里暗暗地猜度着,并且隐隐地有了一种恐惧,真怕那个相片中的男人会突然出现,把宁可从自己的生活中带走! 一想到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项毅就有些不寒而栗了,就希望能与何姗姗立刻彻底的分手,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宁可的什么人,那样,就不是有资格守住她了吗?但事情哪里会如他想象中的容易呢?如果直截了当地说再见,以姗姗的个性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除非,是她主动放弃他,可虽然他们老是争执不断的,但听姗姗前几天提到结婚的口气,这似乎也并不太可能。 项毅越是胡思乱想下去,就越是心乱如麻。这几方面的烦恼一夹击,他哪里还有庆祝生日的心情?反而是做什么都心灰意冷了。 前几天,项毅的父母就和一大帮年轻时的战友到曾经插队的那个山区“祭奠青春”去了,百感交集还来不及呢,自然就不会赶回来给他过什么生日的。颜立国倒是没有忘记这个日子,但他也早早地给了“通告”: “对不住啦!我那天忙得很,要开会、要应酬大客户、还要哄哄陆丽,就没法子给你过寿了。” 项毅只好说:“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过什么生日呀?” “那就先祝你生日快乐啦!” 快乐?项毅耸了耸肩,这个词听上去怎么是如此的陌生呢? 而生日这天早上遇到的一件事情似乎更注定了他这个三十岁“大寿”是快乐不起来的,是要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度过了。 这天的天气阴冷阴冷的,项毅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去事务所上班。 从公车上刚下来,他就被面前的一大群人阻住了去路。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汽车站的车牌下,有人在摇着头,有人在叹着气,又有人在义愤填膺地骂着,还有老太太在抹着眼泪,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项毅本来是没有兴趣驻足的,但警察的到来把他留了下来。他走近一看,在人群很有距离和分寸的合围中心,竟然是一个浑身赤裸着的婴儿! 这是一个女婴,脐带处新的剪痕证明了她来到这人世并不是很久。可是,新生的她为什么既不睡在医院的婴儿房里,也没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却独自躺在这早春寒风瑟瑟的街头冻得发紫呢? 不用他去多做推测,周围的人已经给出了符合逻辑的答案: “这准是超生的结果。” “也可能是哪个的私生女,只有丢弃算了。”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乱得很呢,就连那些大学生都偷偷生孩子呢!” ……………………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年轻得像是学生的警察问话了: “安静!安静!”这是谁的孩子?谁的?“ 人群立刻鸦雀无声了,面面相觑地再没有一个人肯贸然地开口了,只怕这一出声就有了嫌疑。 警察又问道:“这婴儿丢在这里多久了” 人们开始争先恐后的发言了,有说五点的,有说六点过的,还有说是半夜里就听到哭声的,他们议论着,却都不肯直接回答警察的询问。过了好半天,一个晨练模样的老太太才出头答了话:“我五点十几分的样子路过时,就看见她放在这儿了。” 警察责怪地看了看她。“那你怎么不打110呢?” “我……我……没有电话。”老太太嗫嚅地,“再说,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旁边有不少人替她辩护起来: “这怎么能怪她呢?这年头,谁又敢多管闲事了?” “就是嘛!”老太太的底气足了。“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有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也没有报警啊!” 另外一些人也发话了,他们都在极力证明着自己“没看见”、“没注意”、“不清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忽略了真正的当事人————那个女婴。 似乎为了重新引起人们的重视,女婴发出了一声啼哭,声音虽然很微弱,却也是相当的引人注意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赤裸着的她。 “怎么还在地上?”警察惊谔地叫:“这么冷的天气!” 他的话引起了一阵附和: “造孽啊!” “这做爹妈的,怎么就这样的狠心呢?” “何必要生下来啊!” 这时,围观的人群在继续增多,一个又一个的面孔全现出一种看戏的神情来,眼睛都闪闪的发着光,同时,他们又在感叹着,可就是没有人伸手去把女婴从地上抱起来,就连碰一下也是不肯的。最后,还是那个警察脱下了自己的制服,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婴儿的身体,把她抱起来轻轻地晃动着。突然,他的动作停止了,脸上现出又惊又惧的神气来。接着,他试探着伸手按住了女婴颈部的脉搏,面色更是煞白了。 “她死了!”他失神地宣布:“她已经死了!” 这个死亡的消息并没有吓住人们,反而让整个场面沸腾了。人们的情绪高昂起来,议论得更加起劲了,除了异口同声地同情婴儿的不幸、谴责她狠毒的父母以外,就是颇为自得地炫耀着自己的先见之明:“我早就知道会……”、“肯定是要……”、“这种天气还不……”在这纷纷扰扰之中,沉默的就只有那个抱着死婴的警察和站在一边的项毅了,他们之所以这样的感伤,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因为太年轻、少历练、还没有成熟的缘故罢。 项毅沉默,不是因为没有感慨,而是太有感慨了。看到这样悲凉的一幕,他不仅感慨,还有更大的愤怒!但这愤怒并不仅仅是针对女婴的父母,他们是很可恨,但这些围观者就不可恶吗?那么多的人如果不是只会站在那里说东道西,而是有所行动一下,哪怕只是及时的拨打个电话或有一个人肯送婴儿去相关的机构,孩子就不会被活活的冻死在街边,悲剧也不会发生了。对于这个结局,他们,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可也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项毅扪心自问,也不能确定自己当时就会义无返顾地去“管闲事”,自己不免也是会因为诸多的顾忌而选择袖手旁观的,就开始觉得自己也不见得比这些人高尚到哪里去了。他,就有资格谴责他们吗? 项毅曾经看过一篇叫作《人死了吗?》的文章,当时并没有多少体会,看过就看过了而已。此时此刻,当他看着眼前这一切,再想到那句“人死了?”,就有了强烈的惭愧和窒息的感觉。 死婴被运走了,人群还是没有散去,在继续渲染着这一事件,并杜撰出了多种的版本,甚至已经将那个母亲弃婴的过程都讲得活灵活现、犹如亲眼看见的一般了。 项毅再也不想听下去、看下去了,他怀着出殡的心情,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刚刚逝去了一个小生命,却热闹得如同庆典的地方。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礼物 第四十五章礼物 因为生日的一大早就遭遇到这样的事情,项毅除了很气闷,多多少少亦有一点晦气的感觉,这使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眼前老是浮现出女婴那张惨白的脸,就没有了任何做事情的心情,甚至不愿意翻动一下报纸。结果,一个上午就在他对着电脑的发呆中过去了。 中午,同事们都邀约着到外面的餐馆去吃饭,小王也叫了一下项毅:“一起去吧!” 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一个人静静,正想拒绝,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小王便挥了挥手走开了。 电话是林晓露打来的,她说她刚从澳洲回来,想约他见一面。 林晓露现在成了空中飞人,她在离婚后不久就自己开了一家经营化妆品的公司,她的眼光实在是很准,这个年月只要是专赚女人的钱,那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得了的,她也就忙得热火朝天的,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项毅发现自己并不怎么渴望见到她,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会想起她这个人,想起七年前的某些情景来,心里就会那么地一动,却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异样的感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就像是对一般的同学或同事那样。 从同学会后的几次接触中,项毅不是看不出来林晓露对自己有着什么样的心思,也曾有过些旖旎的念头,但因为宁可的出现,这样的欲望就渐渐地转移了、淡化了,每次见面,看到她爱抚似的目光,听着她那些充满暗示的语句,他的感觉反而别扭起来,就有些刻意地躲避着她了。今天,他更是没有应酬她的精神了。 于是,他在想着托词:“我正在上班,恐怕没有……” 林晓露可能是没听出来他的真意,仍颇有兴致地说:“可是,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何况今天还是———” 似乎有什么难为情的,她说了一半就突然住了嘴。项毅以为她记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心里不由得有了点感激,正想着应该答应她的约会,可她下面的话又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今天———”她的声音有点含羞。“不正好是情人节吗?” 原来,她并没有记起今天是他的生日,只不过是想借此暧昧的表达一些什么罢了。这当然不是她的错了,但项毅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不禁萌发了一点孩子似赌气心理来,就继续坚称着自己没有时间了。 林晓露并不苯,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冷淡呢?也就不再勉强了。 “哦,既然你没有空,我晚上也有个应酬,只好另外找时间了。”她矜持地,“那就再见了。” “再见。”项毅放下电话,长长地松了以口气。 不知道为何,她和何姗姗都让他感到有压力。可能,他也只有在宁可的面前的感觉要轻松些吧。可现在宁可又……一想到那张照片,他的心绪又沉沉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心情归心情,肠胃又是另一回事,这早过了午饭时间而没进一粒米的,又加上早饭就喝了一杯牛奶,项毅还是感到有些饥肠漉漉了。可此时已经快过了午饭时间,如果出去吃怕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就决定叫一个外卖算了,又想着今天毕竟是自己的三十岁生辰,也不能太委屈了,便打电话定了一个批萨,也算是犒劳和庆祝一下了吧。 去吃饭的同事已经回来得差不多了,批萨的还没有送来。项毅就有些焦躁了,心说他这个生日可真是邪了,好象什么事情都不顺当似的。 又等了好几分钟,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打一个电话过去催一下,一扭头却看见了一个身着批萨店工作服的人走了过来。 他有点借题发挥的气冲冲,“怎么这样慢?” “对不起!对不起!”是个女人气喘吁吁的声音:“路上堵车了。” 那个送批萨的女人一面道歉,一面双手递过盒子。于是,项毅看到了她帽子下的脸,立刻就惊呆了,她不是别人,竟然就是————宁可! 这时,宁可也认出了他。“是你!” 他还是不能置信。“你!送批萨?!” “有什么不可以呢?”宁可笑了。 再看眼前的宁可,一副地道的送货小妹的装扮:一身红色的制服,一顶同色的棒球帽,把脸色也映衬得红扑扑的,而那梳成了马尾发型更让她显得分外的年轻、分外的神采飞扬。这一点都不像平日的那个宁可了,可那明眸,那皓齿,那笑颜……又分明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宁可。 “原来你真在这里工作啊!”宁可左右看了看。“我还以为定单上是重名呢!” “哦。”项毅应道。他仍然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 “喂!”宁可轻喊:“付钱呀,我可请不起你啊!” 项毅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掏钱。“够不够?” 宁可认真地数了数,又找还了一些给他。“就不要你的小费啦!” 最后,她又孩子似的对他一鞠躬:“谢谢你的惠顾!” 面对着这样阳光的宁可,项毅倒有一点不知所措,苯嘴苯舌的了。 把宁可送到电梯门口,他喃喃地问:“你怎么会送批萨?” 她似乎觉得他问得多余,就笑了。“挣钱嘛!” “这多累啊!”他感叹。“你一个女人怎么行?” “这有什么?我骑摩托车的技术很不错呢!”她又笑了一下。“何况,比这更累的工作我都做过的,送批萨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她说得很简单,而且也真的表现得相当的愉快。项毅发现,今天她的笑容多了些,不那么冷漠的她另有一种魅力,更让他着迷了。 就在宁可走进电梯时,项毅突然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宁可怔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电梯的门就关上了。项毅不禁暗骂自己神经病,说这个干嘛?又有什么意思呢? 回到办公室,项毅开始心不在焉地吃起那个批萨,心里还在想着宁可刚才那个样子。她实在是个很独特的女人,时而清雅若幽兰,时而温情如春风,时而冷漠得像冰霜。时而坚硬得如岩石,时而又开朗得像阳光……实在说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但她越是琢磨不透,就越是深深地吸引着他、震撼着他。 刚咬了几口,手机又响了,他以为又是林晓露,可一看屏幕却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电话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项毅吗?” “啊————宁可!”他惊喜了。“怎么会是你?!” “你晚上有空吗?” 他忙答应道:“有,当然有空了。” “那———你能到我家来一下吗?”宁可的声音柔柔的,“我想,请你吃晚饭。” 项毅喜出望外,连声答着:“好!好!好!” “我等你。”说完,宁可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项毅的心情就出奇的好了起来,与刚才的郁闷有了天壤之别,他甚至想唱歌了,这可是宁可在主动邀请他啊!同时,他又很是好奇,她为什么要突然请他吃饭呢? 接下来的这半天,项毅没有再发呆了,而是坐立不安地走过来,走过去的,并且不住的看着表,恨不得直接就把它拨到五点钟。 “项哥,你这是情人节有约吧!”小王打趣道。 “咱们项大公子风流又倜傥,英俊又潇洒,怎么会没有可爱美眉约会呢?”肖莉莉也打趣着:“是不是呀?” 项毅笑而不答,宁可可不是那种时髦的美眉,但她绝对称得上是红颜知己———难得的红颜知己! 时针刚一指到五点,每个人都像是要赴约会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外跑,项毅更是迫不及待,一离开事务所,他就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宁可的住处了。 一路上,他看见的都是一对对捧着玫瑰、手挽着手的情侣,这提醒了他:是不是也该给宁可送花呢? 项毅在宁可家附近的一家花店下了车,进去了却又犹豫起来,送玫瑰吧,不免有点儿唐突;送康乃馨吧,又不怎么合适;百合倒是不错,可也太俗套了一点。他看花了眼,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给女朋友送花吧?”老板娘热情地,“今天最应该送玫瑰,最好是九十九朵啦,天长地久嘛!” 项毅笑了,他可以想象自己抱着那么一大堆的玫瑰去见宁可的情景是多么的滑稽可笑,宁可又会是怎样一副错谔的样子。他知道,姗姗会欣赏这种张扬的浪漫,宁可却不可能接受,虽说女人几乎都喜欢鲜花,但女人和女人的品位也是不尽相同的。 老板娘继续游说:“九十九朵太多的话,送三朵也不错,是”我爱你“的意思,她一定会高兴的。” 这更俗气了,项毅当然不会听她的。扭过头来,他看到那些玫瑰旁边有一大桶用于配花的满天星,心里不禁一动,说:“我就买这个。” “这个?”老板娘谔然,“就这个?不要别的花了?” 项毅肯定地点头。 老板娘很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替他包好了一大束满天星,看他的眼光像是在打量着精神病人,可能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古怪的顾客吧! 抱着这样一束花,项毅着实让路人窃窃私语了一番,但他并不在乎,只要宁可喜欢就行了。而以他对她的了解,他相信她是会喜欢的。 果然,宁可一看到满天星就露出了微笑。“好美!” “没有别的花,你不会觉得怪吧?” “这不是花吗?而且还是星星幻化的花呢!”宁可满意地。 “可是———”她的脸映在雪白的花中有些微红。“你怎么会想到送花?” 这实在是个表白的好机会,哪怕只是顺势说一句“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嘛”就完全把心意讲明白了,可是,话到嘴边项毅却犹豫起来,对宁可,他无疑是爱慕的,对那两个孩子,他也是真心喜爱的,但内心深处还是隐隐有几许顾虑,她的现实情况多少还是令他有一点耿耿于怀,他知道这样的思想是很世俗,很狭隘的,可真的事到临头了,他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做两个孩子的后父。 最后,他只是含糊地答道:“礼物,礼物。” 这个回答令宁可似乎有些失望,看着花很久没有出声。 “你———”项毅小心翼翼地,“不喜欢吗?” “怎么会?”她笑了笑,“我很喜欢。” 项毅舒了一口气。“你能喜欢就好。” “我也希望你能够喜欢。” “什么?” 宁可不答,只是把他引到了餐桌前。那里已经摆满了碗碟,他仔细一看,竟然几乎全是自己喜欢吃的菜!有红烧牛肉、家常排骨、麻婆豆腐、椒盐大虾、三鲜汤……这些菜肴都很是精致,并且香味扑鼻,光是看看就已经让他垂涎欲滴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三十而立 第四十六章三十而立 金星、水星两姐妹正拿着一瓶葡萄酒与酒杯从厨房出来,一看见他就跑了过来。 “项叔叔!项叔叔!”她们一人拉住他的一支手。“你快坐。” 等他刚坐定,水星就是一鞠躬。“项叔叔,祝你寿比南山!” 金星也是一鞠躬:“福如东海!” “你们两个小东西,吉利话都说完了,那我说什么呢?”宁可笑,想了想,说:“那就祝你寿与天齐好啦!” “寿与天齐?”项毅失笑了,“我又不是寿星佬儿!” 宁可一本正经地,“谁说你不是?今天你就是地道的寿星公。” “妈妈,你说错啦!”水星纠正道:“项叔叔不是画上的寿星公公,他的额头上没有大包包。” 项毅伸手摸了摸额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瞧!你真的说错了!” 宁可看着他,“哈”地一声笑了起来,完全没了往日的含蓄状,其他的人也不禁被她这难得的开朗感染了,一起笑开了。 在欢声笑语中,宁可的招待分外的周到,很细致地为项毅布着菜、添着汤,并且还陪他喝了一杯葡萄酒。 她特意把一盘红烧狮子头端到他的面前。“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项毅惊异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菜?” 她淡淡地一笑。“你说的。” 项毅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事,想是在言谈中无意的提了一下,没想到她倒记在心上了。 “你———”他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对不起,没有生日蛋糕。”她却报歉地,“我只准备了面条,长寿面,行吗?” 他连连点头,他已经够意外、够感动的了,哪里还有什么“不行”的? “对不起,没有准备礼物。”她又抱歉:“就唱首歌吧,好不好?” 项毅当然说好了,她那声温柔的“好不好”令他感到非常的受用。 于是,宁可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把吉他,项毅认出来这是颜立国丢在这里的东西,但没想到她也会弹。 他怀疑地,“你———会弹这个?” “触类旁通。”她抱着吉他拨弄。“也就会一点点罢了。” 调好了音,她拨响了《祝你生日快乐》的主旋律,同时唱了起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跟着,金星和水星也加入了,她们母女都有一副好嗓子,合唱得很是动听,项毅完全陶醉在其中了。 他要求道:“再来一首!” 宁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今天一切你说了算。” 她又开始弹唱起来,而且,竟是清一色的外文歌曲!《月亮河》、《昨日重现》、《加州旅馆》、《乡村路带我回家》……每一首的咬字都相当的准,发音亦相当的地道。项毅惊讶极了,在他的印象中她可一向都是陈逸飞画里那些演奏着古典乐器的古典女子,是没有一丝一毫“洋气”的。可是,还没等到他惊叹出来,更大的惊讶又来了,因为宁可一唱罢这些外文歌,吉他的曲调就是一变,竟然是BEYOND的《海阔天空》!虽然她那种柔柔的女性嗓音并不适合演绎这首歌曲,却也很让他惊喜不已的了。 “你居然会唱摇滚!” 她微红了脸。“你不是喜欢吗?” 项毅也不曾专门告诉过她自己喜欢BEYOND,想是细心的她又记住了哪一个细节,便学了这首歌来“投己所好”了。那么,这证明她是相当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又或者,她也是爱他的!他想问,但又有些不敢,生怕破坏了气氛,只好默然了。 餐后,又是一盘削得干干净净、插好了叉子的水果。 夜深了,项毅哄着两个孩子去休息,宁可则独自在厨房里收拾着。 孩子睡定后,项毅走到厨房。“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点事儿,我一个人就行了,用不着都弄一手的油。” 她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戴着橡胶手套,而是裸着一双手在忙碌着,那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在碗筷间翻飞,就如同她弹琴时的动作一般。项毅看在眼里,真觉得是无处不美,他不禁有些心旌摇曳了,几乎就想拿起她的手来吻一下,可终究还是不敢,只能定定地看着她。 她抬头向他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呢?” “宁可———”项毅呐呐不能成言。 “你到客厅去坐吧,不必陪我的。”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他觉得,只要能够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就是什么也不说、不做,也是一种满足了。 回到客厅,宁可重新沏好一杯茶,敬酒似的:“祝你生日快乐!” “快乐?”他有些意兴阑珊。“成年人有单纯的快乐吗?” 她放下了茶杯,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关心地看着他。 “三十而立,可我并没有立起来,也一点都不知道该立什么。”他把所有的郁闷都概括在了这句话里。 她轻声问道:“你觉得怎样的”立“才算是”立“呢?” 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怎么想清楚过,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以现在的标准来说,一个男人至少应该有钱,能够出人头地吧!” “就是那种”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达“罢。” “是这个意思吧。” “可严格的说,这种成就也只是体现了人们对于外在价值的追求和承认,精神与内在的呢?” 他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如今还要精神吗?” 她严肃地点头。“精神是有些抽象,但绝对不是物质能够替代得了的,因为人毕竟有别于其他的动物,生存的意义不仅仅只是得到什么物质上的满足而已。” “但我想如果真是什么狗啊猫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有物质,不是会活得更单纯些吗?有了精神,反而会有了矛盾,有了痛苦的。”他困惑地皱着眉。 她适时地递过来一包香烟,示意他可以抽?(: ) 绽放的星星 第 13 部分阅读 “但我想如果真是什么狗啊猫的,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有物质,不是会活得更单纯些吗?有了精神,反而会有了矛盾,有了痛苦的。”他困惑地皱着眉。 她适时地递过来一包香烟,示意他可以抽抽。他知道她是不吸烟的,这显然又是为他准备的,她的体贴让他好受了许多。 在淡蓝色的烟雾中,项毅开始说起工作的不如意、人事上的复杂、心里的感触以及早上遇到的那件事情。他说得很慢,也很坦白,甚至是自己的某一个闪念亦不加隐瞒。在宁可的面前他觉得是不需要掩饰的,因为,他相信她是能理解他、并不会嘲笑他的。 果然,宁可并不打断他,也不插话,只是无声地、专注地听着他叙述。就这样,他的感觉已经很好、很好了,说到底他所需要的也并不是什么无济于事宽慰话,不过是想诉说罢了,那些事情梗在心里实在是很难受。 说完,他问:“我这人婆婆妈妈的,很没劲,是不是?” 宁可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不,你只是———很真、很善良。” 他心里感到非常的温暖,一个人是不容易被肯定的,尤其是被理解,那就更加的难得了。但他还是有点自嘲:“在现在这社会,真就是与傻瓜同义,善良其实就是懦弱的代名词。”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她不同意地,“真诚和善良都是一个人最基本也是最必须的品质,如果心中没有了善良,那就连人也算不上了。” “是人又怎么样呢?”他不无失落地,“只不过是个没用的人罢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你听过一种说法吧,善良的人是几乎优于伟大的人的。” “谁说的?”他怀疑地摇头。“是你在安慰我的吧。” “不是我说的,是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的话。” “可一个人仅仅是善良又有什么用呢?又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就并非是伟大的了。” 她想了想,说:“的确,真与善的行为比起那些丰功伟绩是很不起眼的,它们不是太阳,但却是星星。” “星星?” “你看那些星星,并没有强烈眩目的光芒,就一点一点的散布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乍一看是那样的渺小,但如果夜晚没有了它们的存在不是很虚空了、很黯淡了吗?真与善就是这样,是我们的星星,正因为有了它们,我们的内心才不会是一片阴暗,我们的世界也就有了光明、有了亮丽。”她如梦般地说:“星星是绽放在夜空的花朵,而真与善就是绽放在人性中的花朵了。” 他听得呆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开得了口:“你说得太好了!” 她有一点羞涩地笑了笑。“好什么好,只不过是这样想就这样说了。” “也只有你会这样说了。”他感叹地,“别的人又怎么会……” “可也只有你才会听呀!”她学着他的口气。“别的人又怎么会……” 他被逗笑了。“为什么是这样呢?” 她也笑,但回答得认真:“这可能因为我们的思维方式差不多,是同一类型的人吧!” 他一时忘形,冲口说了一句:“你真好!” 这话不免有点突兀,她愣了一下,笑容凝固了。 “我……我……是说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了。”他笨拙地解释着,“我还从来没过过这么好的生日呢!” 她静静地凝视了他好一阵,眼中写满了诚挚。“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你帮了我们很多,很多。” 然后,她就不再说什么了,低头喝茶。 她这话似乎是在暗示着她对他的感情就只是谢谢而已,这让他非常失望。但在怅然之外,也有着几分满足和几丝甜蜜,毕竟,她对自己是不差的,甚至是相当的亲近,这已经证明他们的关系是前进了很大一步了! 宁可自从搬家以后,就像是甩掉了什么包袱似的,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笑容也越来越多了。虽然还是那么的古典依旧,斯文依然,但不再给项毅那种画中人的味道了,而是平易近人得有了真实感。的确,她平易近人了好多,甚至时常请他到家里去喝喝茶、吃吃饭什么的。 他虽然很开心,却也有点过意不去。“你那样的忙,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她却不以为意。“只不过是顺便罢了,就是没你,我们还不是一样得做饭。” 她都这样说了,项毅又何乐而不为呢?有好几次,还带上了颜立国和郝大庆。 开始是颜立国的调侃:“能不能带我去瞧瞧你的金屋啊?” 郝大庆也起哄:“让哥们也见识见识你的小阿娇嘛!” 项毅很不喜欢他们的这种说法,尤其是郝大庆那副猥亵的神气,但他还是不便拒绝,而且也想让颜立国和宁可多接触接触。毕竟,颜立国是他最好的朋友,宁可又是自己认定了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他也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够深一点。之后,他在和宁可闲聊时便提了提颜立国他们想来作客的事,以她的善解人意,自然就是满口答应了。 “欢迎颜先生有空就来坐坐。” “不会麻烦吗?” “麻烦什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圣人不是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吗?”她笑得有些顽皮。“更何况,他可是房东哦,不讨好一下是会被扫地出门的。” 此后,颜立国和郝大庆颜也成了宁可家的客人。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人生价值 第四十七章人生价值 郝大庆去的次数并不多,也就偶尔一两次,宁可家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是没什么乐子可寻的。颜立国却成了常客,他似乎倒是真喜欢上了那种家庭的氛围,隔不了多久就会尾随着项毅一起去坐坐,有时是周末去吃一次晚饭;有时仅仅是喝喝酒,闲谈一会儿。而宁可对他的招待亦很周到,知道他不喜欢喝茶,还特地为他准备了酒。几次下来,他倒自在得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也不知是不是吃人的嘴软的缘故,对宁可,他不仅不“诽谤”了,并且是越来越欣赏似的,就连向来并喜欢小孩子的他,都对金星姐妹是赞赏有加了。 “这两个小女孩,大的文静秀气,小的活泼机灵,难得的是还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可爱!” “那———她们的妈妈呢?” “这个宁可嘛,很有见识的,和她聊天倒是件愉快的事儿,怪不得,你要对何姗姗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这个词令项毅有些别扭,同时也勾起了他的烦恼,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向姗姗摊牌。 颜立国只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了。“你也别觉得罪孽深重的了,这种事情算什么呀?合则聚,不合则散,正常得很。” 听他的口气,是在投宁可的赞成票了,这让项毅很是高兴。“你是觉得宁可不错了?” “单是冲着她那道贵妃烧鸡,就是上佳女人了。”他的语气戏谑,意思却是肯定的。“她算是基本上过了我这关啦!” “太好了!” “且慢!”颜立国作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事情可复杂得很,就算是你摆平了何姗姗,能摆平舒阿姨吗?” 他说的舒阿姨,不是别人,正是项毅的母亲舒红。虽然按照常理上来讲当家作主的应该是父亲才对,可项毅家却是相反,在文化局当主任的父亲总是要比作法庭庭长的母亲矮半截似的,说话做事都显得文弱无力了许多,而母亲则永远都像是在法庭上那么铿锵干脆,代表着十足的权威。所以,从他有记忆开始,家里的一切事情,大到理财投资,小到买青菜萝卜就无一不是母亲说了算的,就是他当初学法律,也是她拍板决定的,并没有怎么征询他本人的意见。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很有些独断专行的人,心眼并不坏,但习惯了大包大揽,又因为了职业的缘故,更是处处看重正统、事事自认有理,是容不得别人有半点错误和违拗的,自然,她就并不可能像其他的母亲那样慈祥和蔼了。 项毅对母亲虽然是很尊敬的,也很孝顺,但和她呆在一起听着那些说教,还是觉得相当的不自在,又很有压力,大有逃之夭夭的心理。故而,他在有了工作不久便以“工作时间不规律”为由从家里搬了出来,只是平时通通电话和每个周末回去看望一下父母了。即便是如此,他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完全摆脱母亲的关心,就是他不向她透露行踪、汇报思想,她也是有本事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并少不了要谆谆教导一番的。尤其是他的婚姻大事,更是她重点关注的问题了。对何姗姗,她都不是很满意的,一直就有些嫌她太肤浅、欠修养,只不过是在纵观了整体条件之后,也就勉勉强强地接受了下来。如果她知道了宁可,知道了那些情况,那是更加不可能认可的了。不用去问,项毅也想像得到母亲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又会是如何的义正严词地斥责自己。 这些情况,项毅不是不明白,但还是阻止不了他对宁可的一腔热情,也就忽略了,或者说是刻意的回避了母亲将有的反应。这时被颜立国一提醒,他不由得一阵心烦。 “宁可不肤浅,又有教养,没什么不好啊!”他辩解道:“我妈应该不会说什么吧!” 颜立国大摇其头。“那是你的看法。在舒阿姨眼里,宁可绝对不是好人的。” 项毅激动了,“什么不是好人了?她又没有犯法!” “可她有两个孩子啊!” “两个孩子又怎么了?你也不是说她们可爱吗?” “但宁可并没有结过婚啊!” “没结过婚又怎么了?你不是也说她不错吗?” “我说有什么用?”颜立国笑了。“我又不是你妈,关键的是她。” “我妈————”项毅皱起眉头。“这都什么年代了,她同意不同意并没多大的关系。” “别的老妈是没关系的,可你那个妈妈呀,百分之一百是要将干涉进行到底的。” 其实不用颜立国多说,项毅也是清楚母亲的为人的,想到如果自己和宁可真有了进展就不得不面对她的“审判”,虽然在他的眼里宁可是非常非常值得爱的女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条件的确是差强人意,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的,即便是他自己,如果撇开感情而论,她也实在不是那种理想的结婚对象,何况父母?而以宁可孤傲的个性肯定是不能忍受别人的侮辱,只怕是不稀罕他父母的同意她就会自己先拂袖而去了,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些,项毅的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巨石般的沉重。唯一能想到的对策,也就只能是隐瞒一时算一时了。 他叮嘱道:“你可别在你妈那里漏了口风,也别对陆丽说什么。” “这个放心啦!”颜立国拍拍他的肩:“只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会好的吧!”项毅说完,连自己都觉得这话没有什么底气。 “好啦!你也别烦了,这都是以后的问题,眼下还是得摆平何姗姗,虽说这个宁可是个未婚妈妈,可她却并不像那种唐朝豪放女,她清高着呢!她对你是挺另眼的,可你如果老是恢复不了自由身,她是不可能和你有下文的。” 颜立国不愧为“红粉知己”,看女人真是很准,对宁可的判断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项毅无奈地点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 “你真想和宁可在一起?”颜立国正色地问:“真想当那两个孩子的爹?” 项毅肯定而坚决地点头。 “那你还不快刀斩乱麻?早一点了结也不会耽误何姗姗呀!” “可……可……”他叹了一口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婆婆妈妈!”颜立国轻松地,“很简单,就直说你爱上别人了嘛!” “但何姗姗肯定是要追问对方是谁的,我怎么说啊?” “直说!我看宁可也不是省油的灯,是不会怕她闹上门的。” “可————她们还是高中的同学。” “何姗姗和宁可?!”颜立国颇觉好玩地,“这么巧!像是在演言情戏。” 笑了笑,他又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拿得起放得下。” 但是,项毅的个性里偏偏缺少的就是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爽快劲头,更何况是在还没有与何姗姗真正分手、又没有对宁可清楚表白的情况下,他也就认为能够顺其自然的和前者不了了之、和后者继续交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就在这样一种含含糊糊的状态中,转眼间就进入了夏天。 可是,随着一个男人的出现,这种四平八稳的局面就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宁可现在住的是这种单元房,环境是比以前好多了,可邻里间的人际关系却很是淡漠,住上过七年八载的还不清楚对门姓什名谁呢,况且她又是新近才搬来的,就更加和谁没有往来了。依她的性情,这原本也没什么要紧的,可两个孩子却成了问题,白天在学校上课、吃吃“小饭桌”也就对付过去了,可晚上就没有人来照顾了,请保姆吧,宁可又没那个经济能力;让她们自己呆着吧,她又着实放不下心来,金星倒还好,但水星那样顽皮就保不准会出什么状况了。最后,还是项毅替她解除了这个后顾之忧,在她上班时他就过来担负起照看孩子的职责了。但这样一来,他就无法兼顾接宁可下班的“工作”了,就少了那份深夜漫步、月下谈笑的乐趣,不免有了几分遗憾。 每天晚上,项毅安顿好孩子,并不马上就离开,总要等着宁可到家了他才能够放心的回去。起初,这一段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很不好打发,他简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是了。 宁可建议:“你可以看看书,准备考研呀!” 大学一毕业,项毅就参加过考研,但因为准备得不是很充分就以失败收场了。工作后,事情又多又杂的,整日忙着这个、忙着那个的,而且,老同学和同事中的那些“考研专业户”的惨状也打消了他不少的雄心壮志,这事儿也就渐渐地淡了下来。母亲和何姗姗倒是常常提起这件事情,但她们那种又是对比又是刺激的语气并没有起到激励的效果,反而令他觉得考研更有压力,便更没有那心情了。 此时,宁可突然也这样说,他就有些惊奇了。“你也认为我应该去考研?” “你应该继续深造吧!” “可是,你不觉得这有一点功利吗?” 她不答,反问:“你是真喜欢现在的工作,还是仅仅看作是谋生的手段?” “我想是的,也是想在这一行里真的做出点什么来的。” “这就是了。”她点头。“你不趁着年轻多学习学习吗? “你这样想?” “看来,你是把功名利禄和真正的事业混为一谈了。” 他不解地,“真正的事业?” 她有些答非所问。“我以前的一个国画老师曾经对我们讲过,说有一位东方艺术家把所有的画家都分为了三个类型:一类是那种只画社会认为最好的画;一类是那种只画自己所认为最好的画;一类则是置好坏于度外,只被冥顽不朽的力量驱动着画笔而作画。” “这————”他不懂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为我们的人生也是可以这样来进行分类的吗?”她思索地,“比如,一般人对于人生价值的认知大致上也就是三种类型罢,一些人追求的是那种社会上公认的功成名就、荣华富贵;一些人却并不认同功名利禄,喜欢做的只是自己认同的那些事情;另外有一些人则是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对成功的看法,也不是只为自己的那种随性,而是实实在在的想做些什么,完成些什么去努力的。” “所以,人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才能追求什么吧!”她继续说道:“第三类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未免高尚了一些,是很难达到的境界,前两种倒是要普遍一些、容易做到一些的。但是,我觉得追求地位上的飞黄腾达和完成自己向往的事业还是有高下之分的,至少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人生在世,并不是只有享乐是最大的满足、恋爱才是最大的激情,如果能真正地学以致用,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既能对社会有贡献,对别人又有帮助的话,才会有存在的意义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秦戈的出现 第四十八章秦戈的出现 “是吗?” “你是觉得我有些唱高调吧?”她神情有了点萧索。“但我真的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我并不想像现在这么成天只为物质而奔忙,可两个孩子……” 只一会,她又恢复了淡然。“我是就只能这样了,可你不同呀,难得是真正的喜欢自己的工作,更应该更上一层楼啊!” 经她这样一说,项毅对考研这事就有了另外一种全新的、积极的认识了。这心态一不同,劲头就十足起来,那些本来枯燥无味的书也看得进去了。于是,在每个等待宁可归来的晚上,他都能静下心来学习很久了。越是学下去,他就越是觉得有意义,就越是后悔开始得太晚了,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真是可惜了。 这天晚上,项毅看书看得有些疲倦了,便走到阳台上去透透气、活动活动筋骨。 无意间,他看见有一辆汽车缓缓驰了过来,在楼下停住了。因为是白色,在夜色里就特别的显眼,他不禁就留意了一下。谁知,这一留意却出了问题,他居然看到了宁可! 虽然项毅身处五楼,但他也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正从车里出来的女人是宁可,他对她的身影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怎么会认错?可是,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因为距离有些远,光线又不怎么好,那个男人的五官就看不太清楚。能够确定的只是他并不太年轻,个子有些高大,西装革履的,似乎不是个等闲之辈。 他们在车旁笑着交谈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那个男人这才开车离去了。 他是谁?怎么又会和宁可显得那样的熟呢?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项毅在强烈的好奇之中又混杂着几分嫉妒,从他认识宁可起,还没有看见过她和哪个男人这样说笑过。 宁可一回来照例是先去看看两个孩子,在替她们盖好被子、削好第二天要用的铅笔、整理好文具地忙了好一阵子,顾不得喝一口水,她又抱着一堆她们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洗,除了泛泛的几句问答,项毅简直就没有机会能和她多说什么了。 项毅知道应该告辞才对,但他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站在那儿,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表情,就连眉宇间的轻轻一皱也不放过。他希望可以从中窥探出她的某些心态来。 宁可正在洗着衣服,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却也不怎么专心,虽然手里是在搓着衣服,脸上的神色却是心不在焉的。洗着洗着,她忽然就停住了动作,嘴角边隐隐地浮起一抹笑意来,眼眸发着光,闪烁得像黑夜里的星星。显然,她的思绪是沉浸愉快之中的。令她高兴的是什么事情呢?又或者,是什么人?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他试探地问:“你的心情好像不错嘛?” 她回答得简单:“还行。” “是加薪了?” 她笑而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她不愿意说,项毅也就不好再问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能直接就问那个男人是谁吗?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可常常都是坐着那辆白色汽车、被那个中年男人送回来的,而且,每一次他总会与宁可谈笑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项毅在楼上冷眼看着,醋意在心里翻腾,很是不好受,甚至有些油煎火烧之感。但是,他又不便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来,虽然宁可对他已经相当的亲切了,可不知怎么地他还是有些怵她,不敢对她有一点的冒犯。更何况,他又有什么资格呢?他自己不是也有个何姗姗在那里摆着的吗? 可这日复一日的,眼见着他们之间的情形越来越亲密似的,项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你是坐车回来的吧?”他随口似的问道:“像是专车似的。” 宁可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解释什么。 他佯装打趣地,“那个———柴可夫司机是谁呀?” “他?”她笑了笑,“是我的老板。” 项毅一惊,老板?他是知道宁可的为人的,虽然还不是那种清高到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人,却也从来不去献媚于谁,更加不会去和老板之流的男人套近乎了。她能和那个什么老板如此亲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欣赏他本人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个大老板?” “他呀,我们认识的那会儿他还不是老板呢。” “是————旧识?” “他是我哥哥的初中同学,以前他是常常来我们家的。”她点头。“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菊花香“的老板,如果不是那天康明来找我碰见了他,我还真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秦哥呢!” “小秦哥?!”项毅皱眉了。“你叫他小秦哥?” “他本来就叫秦戈,年龄又比较大,恰巧刘德华演的那部电影里就叫秦哥,大家也干脆都叫他小秦哥了,我当时也是这么叫他的。” “他能和刘德华比?”项毅嘴角裂了一下。“这小秦哥小秦哥的叫着,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叫什么小情哥呢!有点儿那个吧?” “被你这么一说,这个称呼倒真有点暧昧的味道了。”宁可笑了起来。“以后我可得改改口了。” “早就该改口了。”项毅嘟囔了一句。 “什么?”宁可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这之后,项毅不清楚她是否还在叫着那个“菊花香”的老板为小秦哥,她也不大在他的面前提起这个人,但这个秦戈却是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她的生活及他的视线中了,他不单是每天晚上继续作殷勤的柴可夫司机不说,还开始在白天接送起孩子来了。 自从暑假开始以后,宁可就计划着把金星姐妹俩送到少年宫去学舞蹈。 “你想她们成舞蹈家呀?” 她如是说:“这倒不是,我并不望子成龙,她们也未必就会成为杨丽萍,但只要她们自己喜欢就行了。” 项毅是知道这笔多出的学费对她来说是怎样不小的负担,想到她为此又会怎样地去奔忙,就不禁心疼了。 他提议:“你可以教她们学古筝,又不必请老师。” “这是个省钱的好法子。”她笑。“可惜,她们都对古筝没兴趣呀!” “怎么会呢?”他也笑。“据说遗传的力量是最巨大的,你的古筝都弹得那么好,她们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是不是?” 她一窒,好半天才说:“那可不一定。” 看来宁可是并不迷信遗传学的,结果还是遵从了两个孩子的意愿去报了舞蹈班,这果然是她们的兴趣所在,两个小家伙学得很是认真,没几节课下来就已经会跳好几支完整的舞了,看着真是可爱。可是,这也给项毅带来了些烦恼。少年宫距离他工作的地方比较远,时间上又有些矛盾,接送起来就相当的不方便,手忙脚乱了几次之后宁可就让他不必勉强了。 “那———金星她们怎么办?” “哦,还是我自己送,但秦戈说他会帮我接的。” “他?” “他有车,方便得多。” “但是———”他忍了忍,还是说:“你就放心吗?” “为什么不放心?”她好笑地,“他又不是人贩子。” 听她的语气,已经是很信任那个秦戈的了,算是朋友了吧?或许,还不止?项毅讪讪然,却也无话可说。 这样,去接孩子的工作就由秦戈取代了。项毅就没有那么忙乱了,可他心里却并不轻松,反而很有些不甘心,那感觉就像是被谁剥夺了应有的一种权利似的。于是,他还是一有空就早早地跑去接走了两姐妹,一想到让那个秦戈扑了个空,他就孩子气的高兴起来了。 在项毅玩了几次这种先下手为强的把戏后,那秦戈似乎也学了乖,也开始提前去门口等着了。终于,在某一天两个人就碰了个正着。 这是项毅第一次在阳光下见到秦戈。 怎么形容这个人呢?尽管项毅对他怀有一种反感,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长得还算端正,像个人样儿,尤其是那种气派,精明干练自不必说了,更显出十足的从容与自负,仿佛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困惑和失败似的,再衬上那辆白得有些炫耀意味的Toyota,整个儿就是现代社会精英骨干的形像代言人!反观自己,无权又无钱的小人物一个,未来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拿什么去跟人家比?另外,还有一点令他自愧不如的就是秦戈明显是并不在乎宁可是未婚妈妈这一“瑕疵”,也乐于接受那两个孩子,而不像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多少还是有几分犹豫和挣扎的。这似乎说明这个男人的心胸更宽广,对宁可更关爱。 这一刻,项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和自卑,不禁就想到,他若是宁可也是会欣赏秦戈这样的男人的,更何况是托付终身?这实在是个理想的人选,难怪她会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样一想,项毅就满心不是滋味了。可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更让他不是滋味的事情还在后头。 金星和水星一看见他们就跑了过来:“项叔叔!项叔叔!” 她们并没有叫那个秦叔叔,项毅不禁有些得意,可还没有等他笑出来,两姐妹却已经上了秦戈的车。 “项叔叔,你也上来啊!”水星拉他。“坐车好快呢!” 金星也拉他。“就和我们一起去妈妈那儿吧!” “是项先生?听到宁可说起过你的。”秦戈礼貌地邀请着:“一起走吧,宁可正在”菊花香“等着我们。” 听他提到宁可的口气是这样的随便,项毅的心沉了沉,看都不想看这个人的车,更不要说去坐了,但也不便把这不快表现出来,只婉言拒绝了。“谢谢,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忙。” “那,就再见了。”秦戈并不勉强,径自上了车。 两个孩子也没再对他说什么了,只敷衍地挥手再见,就和她们的秦叔叔又说又笑去了,显然,坐车让她们兴奋,而那个秦叔叔也与她们很是亲切了。本来,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如此,是喜欢那些新鲜东西的,倒也不是在刻意冷落谁,项毅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难以释然了。 呆呆地看着秦戈的车消失不见,想到他和宁可母女像一家人似的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的情景,项毅就忘记了站在路口太过惹眼,忘记了应该离开这里,忘记了还要去上班……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整个人只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主宰着、吞噬着。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有人来找 第四十九章有人来找 宁可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连拖鞋都忘了换。 她这倒不是完全因为劳累,尽管这阵子的烈日如火使得日常的奔波更为辛苦了,但这么多年的春夏秋冬她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早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此时,她的失神有很大一部分却是项毅引起的。 是的,不是别人,正是因为那个项毅。他已经连着有四天没有来过了,并没有多说原因,只是那天晚上在“菊花香”门口匆匆地交代了一句“最近家里有事,暂时不能过来帮她照顾孩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他没来的这几天,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工作时间,也就应付过去了。可是,她这些日子却总是有几分若有所失,又有几分若有所待,做什么都恍恍惚惚的集中不了精神,居然还有些失眠了。开始她还有些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金星的一句话令她恍然而大悟了:“妈妈,项叔叔怎么还不来啊?我都想他了。” “是啊,他怎么还不来呢?”她顺口就答道:“我也想他了。” 话一出口,她立刻就怔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了。不过才几天啊,她就在想项毅了?!竟然是很想念他?!这岂不是太———太奇怪了?理了理思绪,虽然她并不怎么想承认自己的不对劲是思念所致,但又实在找不出强而有力的证据来否认这一点,这个发现令她很有些吃惊,很有些懊恼,也很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困惑,是再见到项毅吗?她以为应该是如此。然而,当她再一次见到项毅的时候,却使她的心更加混乱了。 因为要照顾孩子,宁可这几天晚上都没有工作到平时那个时间,好在老板是秦戈,提前下班也用不着大费口舌,说一声也就行了。今天她又是不到十点就收工了,坐在公车上,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街道借以来分散自己不安定的心绪。突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是项毅!真的就是项毅!她几乎就要失声而呼了。 他还是老样子,白衬衣黑长裤,显得高大、挺拔而文质彬彬。但是,在他的旁边怎么会有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呢?那个女孩的五官宁可没有能看清楚,但可以确定她既不是何姗姗,也不是曾经见到过的林晓露,她不是那种很时髦的类型,却相当的年轻,相当的朝气蓬勃,像极了尚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她与项毅并肩走在一起,虽然没有手挽手什么的,但那样子一望便知他们的交情是不浅的。 汽车一闪而过,很快就把这条街抛在了身后,宁可虽然几度回眸,但还是失去了他们的踪影,看是看不见了,可她的眼前却老是晃动着他们谈笑的样子,挥之不去。 她是谁呢?她会是谁呢?她怎么会和项毅漫步街头?他又是否是因为这个女孩而不来她家的呢……宁可一径地想着这些问题,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滋味了。 这,会不会是在———嫉妒?她突然想到。她不禁就有些瞠目结舌了,接着又急忙对自己摇头,怎么会?她又不是不知道项毅是有女朋友的人,可她一直都不怎么介意何姗姗的存在,照样能像没这回事儿似的、很自然地和他如同朋友般来往着,现在怎么就会看到他与一个什么女孩子走在一起就满心不舒服了呢?她简直弄不懂自己的心态了。但是,她越是细想下去就越觉得这就是在嫉妒,而她平日之所以对何姗姗并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地一直觉得这位老同学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人嫉妒的人,的确,无论从品行上还是别的方面,何姗姗显得都是那样的贫乏,尤其是在与项毅的感情上,她现在虽然是他的女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未婚妻,但宁可早就清楚地看出来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他即便是对她还有一定的感情,却也明显是比不上他对自己的用心和体贴,她不嫉妒何姗姗就并不奇怪了。而那个女孩,项毅和她说笑的样子却显得是那样的亲密和随意,看着就是非同一般,不由得她不在乎了。 可是,嫉妒,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嫉妒了?然而…… 就在宁可心里暗潮汹涌的时候,水星跑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妈妈,妈妈!” 她随口问:“什么事?” 水星就迫不及待地向她报告了:“妈妈,今天上午有人找你。” “你又开门了?”她一听这话就顾不上别的什么,先急了:“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大人不在家时就不要给陌生人乱开门,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这暑假实在是令宁可头疼,时日也太过长久了一些,舞蹈班也不过是一周才有两次课,剩下的时间女儿们就无处可去了,又无人可托,晚上项毅还可以过来照看一下,可白天她就只有让她们呆在家里一个法子了。虽说两个孩子可以互相照应着,金星又文静懂事些,一般来说是安全的,但她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尤其担心水星那个动不动就开门的“恶习”,对她告诫了又告诫,可她还是控制不住那点好奇心,一听到有人敲门就将那些警告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不管是问路的还是推销的,她都要打开门来瞧一瞧,实在是很有些危险。这种情况令宁可非常不安,每天工作时总是悬着一颗心的,一下班就流星赶月似的往回跑,一个月不到就已经弄得她很疲惫不堪了。 “有什么关系?”水星辩解着:“那个人又不像是坏人。” “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坏人了?”宁可苦笑,她也知道应该教育小孩子相信别人,可近来社会上那些可怕的案件不能不让她提高警惕。“坏人又不会自己告诉你他是坏人,是不是?” “可那个奶奶看起来真的不是坏人呀!”金星插嘴了。 “哦?”宁可这才注意,“什么奶奶?是胡奶奶吗?” “不是胡奶奶。”水星抢过话头:“是一个并不太老的奶奶,她比妈妈矮一点点,头发是短的,穿得很漂亮,还戴着眼镜。” 宁可想了想,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女人,“真是找我的?” 金星点头:“是啊!她说要找宁可,这不正是妈妈的名字吗?” 看来,确确实实是找她的了,但那会是谁呢? 她又问:“她说她是谁了吗?” 两个孩子一起摇头。 “那———她说过了还来吗?” 两个孩子仍然摇头。宁可也不再追问了,她虽然不无好奇,但既然无从得知也就作罢了,何况,她此刻心中正乱着。 这件事情很快就让她放开了,因为项毅终于来了。 “真对不起了!”他一来就道歉:“这几天也没过来。” “没什么。”她淡淡地应了一句。 他又问:“这几天你很辛苦吧?” “没什么。”她又淡淡地。 再见面,似乎她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她心里不是没有话想问他,有许多,但她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他倒解释了:“这几天我都在陪妹妹瞎逛。” 妹妹?什么妹妹?是情妹妹吧?!宁可的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 实在忍不住,她就问出口了:“什么妹妹?” “我的妹妹呀!”项毅笑了,“她在北京读研究生,难得回来一次,我总得尽尽兄长的责任吧!” 只这一句话,她的心情就变了,窗外的阳光也更加灿烂起来。 “你在笑什么?”他奇怪地,“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没什么。”她急忙掩饰。“我只是心情不错。” “因为什么呢?” 她当然不能说原因了,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加薪了。” 他却脸色一黯,不再说话了。这是什么原因?宁可没有深究,此刻的她是心无旁顾而一味地沉浸在这突然到来的好心情之中。 当她在这样飘飘然过了三天后,就又听到水星报告了:“妈妈,那个奶奶又来过啦!” 她吃了一惊。“又来了?!” “就是那个奶奶。”金星肯定地,“是今天下午五点半来的。” 五点半?自己一般在这个时间是回不来的,这就说明她并不是个熟人了。那———这个奶奶会是谁呢? 因为太好奇,她忍不住就叮嘱:“如果那位奶奶再来的话,你们问问她有什么事情找妈妈,要不,请她留个名字或字条也行。” 接下来的好几天宁可都若有所待,可那个女人再没有来过了。她想了又想,确定自己并不曾认识这样一个奶奶,既然如此,她和一个陌生人是断不可能有着什么瓜葛的,她的好奇心也就渐渐地淡了下来。 可是,就在她即将遗忘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个神秘的女人又出现了。 这一次宁可还是没有碰到她本人,却收到了一纸留言:“请务必在星期天晚上八点见,有重要的事情相谈。另,必须是单独见面,不可以有其他人在场。”这字条写得很简单,意思却传达得相当的明白,但既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就不免有点令人费解了,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句,满是命令的意味,更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就不可以有其他的人在场呢?她有什么样不能见光的事情吗? 宁可更加好奇了。 正文 第五十章 谢绝 第五十章谢绝 她的家里一般是没有“其他人”的,除了项毅。但她还没来得及让他不要来,他倒先通知她了: “星期天晚上我有点事情,就不过来了。”他又多说了一句,“是回我的父母家。” 又是陪妹妹吧!她想。也就不再多问了。 星期天晚上一向是“菊花香”客人最多、生意最好的时间,宁可便提前一天去请假,本来还有些担心很难获准,但她刚向经理开口就得到了毫不犹豫的应允,这当然又是因为老板是秦戈的关系。“菊花香”的职员们似乎都具备了FBI或克格勃的侦探本领,就在她和秦戈有了一两次工作以外的来往之后,他们?(: ) 绽放的星星 第 14 部分阅读 次工作以外的来往之后,他们也就迅速地就此做出了某种判断,并且非常神通广大的了解到了他们过去的交情,自然在悄声传说着的同时对宁可改变了态度,几乎人人都对她生出了不小的好感,刻意的有礼貌起来了,甚至带着一些恭敬的味道,就连那个向来严厉苛刻的经理都在一些场合特别地向她表示了善意。在这样一片亲善的氛围中,宁可并不自在,她不喜欢被人误会是那种利用男人好感来捞取好处的人,更希望大家像往常那样随随便便的对待自己,而不是一看见她就笑得不可言说,总是用眼睛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就是好一阵的窃窃私语。 大家这种看好她与老板特殊关系的暗示让宁可的感觉很是别扭,她是觉得秦戈不错,待自己和孩子们都是那样的体贴,更何况他又是知道她那些过去的,在他的面前她就有了一种被理解的轻松,不像在项毅那里,总能感觉到他的那一点探究和在意,令她多多少少有几分不甘和委屈。但是,她对秦戈自始自终都没有任何暧昧的心思,就更别提那种人们议论中要当老板娘的企图了。本来,她一向都是别人流言的对象,早已经对此是习惯得不为所动的了,可不知怎地,这一次她却觉得特别的触心,生怕这传言会令谁误会似的,到底是怕谁误会呢?她也有些模糊不清,只是开始刻意地和秦戈保持着距离了,至少在“菊花香”里。 可是,秦戈却并没有注意或者说是并不打算和她避什么嫌。他除了“菊花香”还有其他几处生意需要打理的,但他却常常来巡视“菊花香”这一个地方,只要是一遇到宁可,他便会与她亲切地、长时间地交谈,那些内容却又与公事没有一点关联。尤其是晚上,他总是在她演奏的时间准时到达,选上一个最能够看清楚她的位置,很陶醉地看着她,听着她的古筝,时常是专注到了忘记喝上一口茶的地步。这样的滞留一般是要持续到宁可结束工作、上了他的汽车为止的。他的这种用意不说是路人皆知吧,却也已经是“菊花香”里所有职员共同的谈资和最大的绯闻了。 宁可一出经理办公室就迎面碰上了秦戈,想避开都来不及了。 “秦————”她本来想叫秦大哥的,又改了口。“秦总。” “怎么?你有什么问题吗?”他关心地,“是借钱吗?” 宁可是那种很少去找组织的职员,一向只是我行我素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的人,又因为以前在“茶庐”有过那么一次“办公室的故事”,更是不愿意轻易踏足男性上司的办公室了。到了“菊花香”那么久,也只为了水星的住院费,她曾进办公室去找经理借过一次钱,秦戈必定了解到了这个情况,故而,一看见她从经理室出来就有了这种猜测。 “不,不是的。”说到钱,她的脸不禁红了一下。她现在是不怎么需要再去借钱了,因为秦戈已经毫不避嫌又毫不理会公平不公平地给她加过好几次的薪水了,恐怕已经是拿到本城干这一行的最高价了,不仅很引人闲话,她自己也相当的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受之有愧。 “那———你是有其他的什么事情吗?” 她尽量简单地,“我来请假。” 他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问:“请假?你有什么急事?” “有一点私事。”她不想多说,何况这事儿也多说不上什么。 “需要我帮忙吗?”他温声说:“你尽管说,别见外。” 他对她总是这样的照顾,温柔而有情有意,如果宁可不是一开始就当他是哥哥的话,真的就很容易陷下去了。 “秦总,没什么事的。”她忙摇头,他已经帮过她不少的忙了,像每天晚上送她回家、去少年宫接送孩子之类的他总是主动去做,这令她有不小的压力。 想来也真是奇怪,要说到帮忙,项毅比他对自己的帮忙还要多许多的,她却并不感到如何别扭,虽然表面上还是泾渭分明的,但心里却能够相当欣然的在接受着,没什么压力。是因为认识的时间长短不一的缘故罢,这似乎就更有些说不过去了,她不是在小孩子的时候就认识秦戈了么? “喂!”秦戈轻喊,打断了她的冥想。“早就说过,你不要叫我秦总,叫小秦哥或秦大哥都可以的。” “我————”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叫。 叫秦大哥吧,不免有点套近乎的嫌疑;小秦哥吧,虽然以前是这样叫的,但现在她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了。项毅不就认为这个称呼很肉麻吗? 可是———她为什么就要在意项毅的看法呢? “宁可,你是不是———”秦戈再一次打断她的思路。“是不是在乎我是离过婚的?” 宁可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倒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才是了。 刚到“菊花香”不久,她就听说过这位老板的种种风流韵事,尤其是他那一段短暂的婚史。据说,他的前妻是个很有名的大美人,他爱她爱得不得了,可她却在他那次最大的生意危机的时候离他而去,跟了另一个更成功的男人。这倒也在某一方面成就了秦戈,刺激他把生意做得更好、更大,这之后就几乎再没有失过一次手了。但同时也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独身主义者,使他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对女人、对婚姻都失去了信心,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一个固定一点的小秘或情妇,有的只是伴侣,那种单纯的性伴侣,要么是在酒吧的一次艳遇、要么是与某个厌倦了丈夫而出来偶尔寻找激情的美丽少妇、要么就是事毕就交钱的小姐……总之,他是不和任何一个女人建立长久关系的。这种随意的游戏令他的生活自由自在而又平静无事,整个人也显得特别的年轻与潇洒。因而,秦戈一直就是他所在的那个社交圈里最有名、最值得人羡慕的钻石王老五。 与秦戈接触了这些日子,宁可并不认同他的某些行为和观念,也不清楚他究竟有怎样一个内心世界,但她觉得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他个人经历使然,并没有妨碍到谁。故而,她就没有对他上纲上线,也没有因此而心怀警惕或不安。本能地,她是相信他的正直。所以,一向对男人很有戒心的她这一次却能与这样一个男人来往自如了。而秦戈也没有让她失望,他待她是真的很友善,没有丝毫的不礼貌,一如多年以前。 “怎么会?”她实话实说:“离婚不过是你私人的事情,又不是什么错误。何况,这并不是单纯一个人的问题。” “你就不觉得我花心或————靡乱?”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莞尔。“你怎么会这样说?” “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看我的,何况你……” “我?我很道学,是不是?” “有一点,有时候还满————可怕的。” “可怕?”她笑,“野蛮女人?” 他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那种不怒自威。” “不是武则天吧!” “哪里。”他被逗笑了,然后正色道:“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是很坚强,可骨子里也很女性,很温柔的,是那种理想的女人。” 赞扬的话听上去总是让人舒服的,但她还是转移了话题。“我还有一点事,就先该走了。” 他有明显的期待:“那————我用车送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她迅速地谢绝。“谢谢了。” “哦————”他拖长了声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在来自四面八方悄悄窥探的目光中,宁可点了一下头就匆匆离开了。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她依然能感觉到那些的目光还在她的身上盘旋着。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项母发难 第五十一章项母发难 宁可不禁苦笑了,她是没有别的想法,秦戈看上去也并不龌龊,两个人始终很光明磊落的,但这并不能阻止其他的人浮想翩翩,不仅少不了种种猜想和议论,而且是只要一看见他们站在一起就立刻有好几个版本的故事开始流传了。 就连一般不大关心宁可事情的嫂嫂李兰也就此说话了: “宁可呀,像秦总这样的男人你可得抓紧点儿哦,过了这村可就没那个店啦!” “是啊。”康明犹豫了一下,“好像秦戈对你是有一点意思,你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 李兰又细致地,犹如做国情分析似的将秦戈的条件说了一番,言下流露出即使给这样的有钱人做情人也不为吃亏之意,听得宁可暗暗摇头。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运气呢!”李兰怂恿地,“还不把事情敲定?” 宁可不答,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老是探讨这同一个问题,也不欲争辩了,一概沉默以对。 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很让李兰不悦,话开始不客气了。“他是离过婚,可你也有两个孩子呀!” “是啊,难得秦戈不计较……”康明接过话茬刚说了一半,看到她的脸色,就忙收住了口。 “你都快三十了吧?”李兰尖酸地,“还傲什么?还有几年可傲的?” 康明忙喊:“李兰!” “不说就不说!”李兰掉过头去。“她又不是我的妹妹,我犯不上多管闲事,只是以后少来借东借西的就行了!” “她这人就是不懂事。”康明搓着手,“你就别往心里去啊!” 宁可摇了摇头,还是没说什么,但也并不介意。这些年来,比这难听的话多了去了,她若样样都计较,不气死了才怪。更何况她是真的不怪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他们这样急于“打发”她,虽然不乏含有几分私心,但多少还是有为她着想的成分。 但是,李兰有一句话却很有点儿触心。 “你是喜欢那个姓项的吧?”她曾经怪怪地问过。 宁可没有回答她,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似的猛地一震。 在回家的路上,有好几家商店都在播放着张学友的那首老歌《一路上有你》。歌曲并不陌生,可此刻这歌声飘进她的耳中,心里想起的却是项毅。一路上有你、一路上有你、一路上有你,她一路上沉吟着,这些日子以来的细节就全部复活了,清晰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深夜的漫步、品茶的温馨、谈叙的默契…… 她这一路上,有的不正是项毅么? 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这几天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总是要想起项毅?要在乎他呢?难道这是因为———爱!这样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顿时惊得她停下了脚步,呆怔在了街头。 爱,对她宁可而言一直都是个多么陌生、多么遥不可及的字眼啊!她曾经是那么肯定的认为这个字永远都只是字典中的一个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字罢了,她这一生也不可能将这个字与哪一个异性联系起来,可是,她现在居然正陷在这样的情感中,正在爱着!爱着那个叫项毅的男人! 她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项毅对她的感情如何,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但是,她没有料到的是,一向在这个方面很铁石心肠的她竟然也会付出?!这也许是因为他们相处的日子久了、也许是因为他待她始终是那样的温柔和尊重、也许是因为他们真的是很合得来……也许又根本就是因为没有也许。总之,不管有多少个“因为”她已经是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真是一件令她震惊到喘不过来气的事情!然而,这又是千真万确得无法的事情!她,宁可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她爱上了项毅! 这个发现令她有好一阵子的不知所措,然后,就有一种陌生的、浓烈的喜悦自心底升起,迅速地扩散到全身上下,竟使她微微地颤抖起来。她想笑,却又泪流满面了。 歌德是曾经那样满怀激情的说过:“呵,被人爱,多么幸福!天呵,有所爱,多么幸福!”她以前并不能体会到这句诗的真意,只不过是一掠而过罢了,到如今才能领略了这个中的滋味。是啊,爱与被爱无疑都是很幸福的事情,而她却能够同时拥有,这岂不是更加的幸福吗?她不能不陶醉其中了。 至于,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会有结果吗?又会长久吗……她都没有去想,也无暇去顾及了,此时此刻,她只知道爱了就爱了,只觉得其是分外的动人、分外的可贵,只想细细地去品味这不期而至的美妙感觉。 严格的来说,宁可的这种想法不免是有些饮鸩止渴,可不知怎么地,向来理性的她现在却忽略了这一点。 但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因为感觉美好就能够美好下去的,现实终归是现实,自会以它的冷酷让人们从旖旎的梦幻中清醒过来。 在强烈的好奇与隐隐的不安中,宁可终于等到时针指到了八点正。几乎是一分不差地,一阵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拉开门,宁可看到的是一个五十来岁,很有气派的女人。 “你就是宁可吧?”她直呼问道,并上下打量着。 “是。”宁可应着,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这女人令她不怎么自在。“您是————” “我是项毅的母亲。”她简短地说。 她这种并不说明自己的姓名的自我介绍暗含着一丝轻慢的意味,宁可有点明白什么是“不可以有其他人在场”的意思了。 “伯母,您请进。”宁可礼貌地把她让进客厅,并送上一杯绿茶。 项毅的母亲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喝茶,只是用眼睛研究着房间里的一切,似乎想极力从中发现些什么。她这样一副神气令宁可也无语了,她也开始暗暗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人来。她的外貌与水星描述得差不多,不是很高,短短的、略有些花白的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五官端正,但并不柔和,很有几分棱角感,戴着一付纤巧的金丝眼镜,再衬上那一身合体的浅灰色套裙,整个人显得很端庄、很严谨。不用多说,宁可也能断定她不是学者就是坐惯了办公室的领导。 终于,项毅母亲的眼睛定在了她的脸上,那目光相当的锐利,仿佛要看穿她似的。 “你———就是宁可?”她再问。一字一顿地,给人一种审讯的感觉。 宁可本能地一颤,但立刻就恢复了淡定。“是的,我就是宁可。” 那森冷如寒冰的目光继续在她的身上盘旋。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有什么事情?”她冷哼了一声。“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宁可有些失笑。“我?我怎么会知道?” 项毅的母亲挑了挑眉梢。“你不知道?你就从来不觉得和项毅纠缠下去有点不合适吗?” 此刻,宁可已经完全明白她的来意了。这令她一怔,却并不如何意外,只是有点奇怪项毅的母亲是从何知道自己的情形的,是何姗姗吗?可她自己又为什么不来呢? “伯母的意思是……” “请不要叫我伯母。”项毅的母亲打断了她,“我可当不起,我们也没有这个交情!” “那,我该称呼您是————” “舒红。” “舒———”宁可刚叫了一个字就住了口,这样直呼项毅的母亲的名字终是不太礼貌。 舒红的唇边荡起一丝冷笑。“就叫舒红吧,像你这种女人是值得我特别相待的。” 这话听上去不免刺耳,但宁可还是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 “从今天起,你必须离项毅远远的,知道了吗?”舒红说得直截了当。声音是冷冰冰的,态度是命令的。“以后也不必和他来往了,任何性质上的。” “是吗?”宁可面不改色。“为什么呢?” “为什么?!”舒红谴责地,“你还问为什么,你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她淡淡地应道:“他并没有结婚,是不是?” “什么?你居然敢这样说!真没见过像你这种……这种……” 她没有说完,但宁可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应该是厚颜无耻吧!她是吗?也许是吧!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说这样的话,真像个十足的第三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不是也证明了项毅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听说,何姗姗还是你的老同学?” 宁可没有出声,不必要解释了,项毅的母亲如果不了解这些情况是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嘴的。 “而你,是后来才认识项毅的吧?” 宁可沉默着。 “而你,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和老同学的男朋友交往?” 宁可依旧沉默,她不想和项毅的母亲过于起争执,她毕竟是一个长辈。 遇到这种无声的反应,使舒红愈发的生气了。“你说话呀!你不敢承认吗?” “您说的都是事实。”宁可心平气和地说:“我都承认。” “那你还缠着项毅,想干什么?”舒红轻蔑地看着她,“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是他自己要来的,我,为什么该羞愧?”宁可抬起头来,直视着她。“我想,我是有和任何人来往的权利的。” 她的话令舒红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厉害角色,果然是名不虚传。” 宁可不再反驳,她只是用眼睛望着这位她初次见面却又如此诋毁自己的女人,表露着她内心的诘问。 这样的目光使舒红有一刹那的窘迫。“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是……”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风雨欲来(1) 第五十二章风雨欲来(1) 像是在证明她这话似的,这时候,水星从里屋走了出来: “妈妈,这道题怎么做呀?” 宁可是遵照那张纸条上所说的“单独见面”,但并没有把两个孩子也清场掉,也无处可送。而且,她以为她们在场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舒红紧盯着水星,露出一种指责混合着怜悯的神色。 “这就是————你的孩子?” “还有一个,是她的姐姐。”宁可若无其事地,“她们没有地方可去,我就没有清场了,不妨碍您吧?” “不————”舒红拖长了声音。“不妨碍。” 轻声地,宁可给水星讲解完那道数学题。 水星这才注意到舒红的存在,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向了她。“奶奶,您又来了?” 舒红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她的冷淡并不影响水星的热忱。“这一次我妈妈在家,您不会白跑啦。” 面对孩子这种坦白的天真,舒红不能不放松了面部僵硬的肌肉。 “妈妈。”水星又转向宁可,“她就是那个找了你好几次的奶奶。” 宁可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妈妈知道了。你快去和姐姐睡觉,明天还要上学的。” 水星听话地答应着,临走时还不忘向舒红挥了挥手:“奶奶再见!” 舒红也不禁挥了挥手。 “她真可爱!”她叹道:“只可惜是……” 她这句颇有含义话令宁可失去了平静。“请您不要那样想,她们是没有一点错的。” 舒红回答得却相当的尖刻:“是的,她们是没有错,可终究是不名誉的。” “不名誉?”宁可有些被触怒了。“什么叫做不名誉?” “你———”舒红慢条斯理地,“不是寡妇吧?” 宁可摇头。 “也不是离过婚的吧?” 宁可再度摇头。 “但是,你有两个孩子!” 宁可点了点头。 “这,就是不名誉、不道德的。”舒红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从法律的角度来说,这也是违法的。” 法律?违法?宁可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项毅的母亲是做什么的?竟然如此的道貌岸然地在她家里给她和孩子定罪?!真是滑稽!真是可笑!她开始觉得没有和她谈下去的必要了,于是,她站起来拉开了门。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您没有其他要说的,我就失陪了。” 舒红直瞪着她。“你竟然这么无礼!” 宁可面对面地回视着她,在她们交锋的目光里,宁可表露出来的始终是冷静的坦然与令人起敬的自尊。这似乎使舒红有些狼狈,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变换着。 宁可不卑不亢地开了口:“您是项毅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但是您也并没有权力过多的来干涉我们的私事吧。” “项毅是我的儿子,我怎么没有权力管他?”舒红霍然站了起来。“我是绝对不允许他和你这样的女人搅在一起,毁了自己的!” “他是您的儿子,可他也个成年人,他想和谁交往都是他的自由。”宁可傲然地,“至于我,是什么样的女人是用不着您来评判的。” 舒红一怔,用手指住宁可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似气极了,似无话可说,又似乎是不屑多言。她快步走向门口,仿佛一秒钟也不愿多留了。 宁可出于礼貌,还是把她送到了楼道上,为她按开了路灯。“伯母,再见。” “宁可。”舒红回过头来,“你也不要太得意了,没有我的同意项毅他是不敢怎么样的。” “这是你们的事情。”宁可淡淡一笑。 下了一节楼梯,舒红再回头,冷然地笑了:“你就别指望什么了,项毅是没有和你怎么着的心的,也就是玩玩罢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了解吗?” 宁可的心一沉,笑容慢慢地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关好了门,她坐倒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历来,她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虽然她从来不主动惹事儿,但也并不怕事儿,遇到什么非难她总是迎头而上,自己去承担、去面对,直至完全解决为止,而不会去怨天尤人的选择退缩。凭着这样的个性,这么多年里无论是什么样的难关,还是多么难听的流言蜚语,她都能够泰然自如地应对下来。因此,项毅母亲的到来与她所说的那些含有侮辱性质的话语是并不能刺激到她那已经很坚强的神经,也不可能像那些小说或电视剧里的爱上豪门公子的贫贱女子那样委屈地退出,项毅并不是什么豪门公子,她更不是那种畏缩的小女人。对于这类似《茶花女》中的一幕,她心里是自有判断的。 宁可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感情,就不会轻易放弃,也不会轻言回避。公平点来看,她和项毅,既非是罗敷有夫,又不是使君有妇,如果是他自己觉得和她在一起很惬意,她也不讨厌他的话,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交往下去呢?别说是在现今这个时代了,即便是处于十四、五世纪,爱情也是不可能被压制得了的,爱上一个人也是没有错的事情。所以,在面对舒红的责难的时候她就能够坦然、能够理直气壮,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她为什么就该后退呢?为什么就要羞愧呢?难道,她就没有爱的权利吗? 宁可是这样想的,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舒红临走时说的那一句话却令她耿耿于怀了。 她说得很不正确,宁可相信项毅的为人,他是真诚的,绝不是社会上那种“玩玩”就算了的男人;但是,她的话又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一直以来,项毅虽然对她、对孩子都是非常之好,非常之体贴,可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向她明白的表示过什么,就是刻意地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他也是退却了的,这固然与他的性格、与何姗姗的存在都有关系,但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现实而裹足不前。 是的,项毅一向是在乎她是有“历史”的,也介意她有两个孩子,并一直为此在犹豫着。这一点,宁可并非是不清楚,她是很早就看出来了的,但心里并不因此就有怨责他的意思。对一个拖着两个稚龄孩子的未婚妈妈心怀顾虑原本就是人之常情,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换作是自己,怕也是缺少告白的勇气吧,又怎么能去苛求项毅呢?可是现在,宁可这种大度的心境却有了一点改变,变得有些斤斤计较起来。也许,这是因为她在发现了自己对项毅的感情之后,在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将他升级了,对他的要求也就相应升级了,她开始对未来、对结局有了某些非分之想,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够抛下那些世俗的观念接纳她这个人,不顾一切的说一句“我爱你”啊!可是,某些事实正如他母亲所料的那样,他是“不敢怎么样”、“没有怎么着”的,她不禁对他的犹豫和不包容就感到有些失望,有些伤心了,已经不像最初那么只感到单纯的喜悦了。紧接着,她就有种莫名的恐惧和警惕了,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及时地收敛,甚至是抵抗自己的情感的话,再继续放任心里的热情,那只会扰乱她内心的宁静,使她完全失去理智和自我,也会影响到孩子们的生活,后果无疑是很严重的。 宁可是决定要恢复往日的淡然,但是,她对心里的那股汹涌动荡的情绪又有些无力压制,它总是不经意地跑出来干扰一下她的平和,尤其是在单独面对项毅的时候,她就觉得一切能够克制自己的力量离开了她,几乎就想靠在他的肩膀上、倒在他的怀里尽情地去品尝爱情的甜蜜了。然而,她不能!她唯一该做的、能做的也只能是努力保持着沉默与从容,竭力隐藏起眼中闪烁的光和那双颤抖着的手。 其实,赶走项毅,和他断了往来就能够解决问题、摆脱苦恼了,而这也并不是很困难、很复杂的事情,只需要简单而冷冰冰地对他说上一句:“我讨厌你了,请你不要再出现了。”就行了,可是,宁可却怎么也无法做到这一步,又或者说,是她不愿意这样去做。虽然她一直像是冰山一座,可她终究还是个人、一个还不到三十岁容易动情的女人,也就和所有陷入爱情的人一样会变得软化,变得难以自禁,又如何狠得下心来舍下、来放开呢?所以,她自知从此不再见项毅是最干净利落的办法,却还是软弱得像一个身患绝症仍留恋余日的病人似的,明明是清楚最后的结局就是完结,却兀自不肯放弃和项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就在宁可内心波澜起伏的时候,项毅也明显的并不平静,他似乎正被某种烦恼困扰着。他开始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变得有些忧郁了,不是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叹气,就是失魂落魄地拿着一支点着了的香烟发呆,直至烧到了手指他才惊觉。 他曾满脸担忧地问过:“最近,有什么人来找过你吗?” “什么人会找我呢?”她反问,拿不准他是否知道他母亲“家访”的事情,可也不想主动说起,以免有制造事端之嫌。 “我以为……”他欲言又止。 她也不再问,保持了缄默。 “怎么?”她还是忍不住关心:“是工作上不顺心吗?” 他心烦意乱的摇了摇头。 “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她进一步试探。 他看了她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宁可很有些失落,她是希望他能够说点什么的,哪怕是只前进那么一小步,也能让她有一定的勇气和信心去期望他们的未来了。但既然他不愿意讲,她也不便追问了。而且,她心里也隐隐的不是个滋味,以前项毅是一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就会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的,可现在,他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是在刻意的疏远她吗?再不然,就是他已经接受了母亲的教诲,决心放弃她了? 宁可在暗暗地猜度着,同时,她也在暗暗地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迎接何姗姗随时找上门来的大吵大闹。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既然项毅的母亲都已经知道了她,那,何姗姗也不会是一点耳闻都没有的,而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轻易就算了的。她倒也并不是在怕什么,只须从容应对就行了,她所担心的是这会给两个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着,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宁可还是忙自己的那些事情,项毅照样有空就过来,而他的母亲再没有来过了,何姗姗也没有登门,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无波。 像往常一样,宁可在周六的下午三点准时去彭飞燕家教授古筝。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风雨欲来(2) 第五十三章风雨欲来(2) 这件事,从那次同学会开始她已经做了大半年了,除了开始那两个固定的学生以外,沈琪也偶尔玩票性的要她去教一下子古筝,也是按小时计算薪水的,这令她的收入增加了不少,但心理上却有一点负担。因为,她教了这么长的日子,她的那几个学生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就连一支完整的曲子也不会弹,尽管这并不是她教得不认真的缘故,她们也嘻嘻哈哈的并不在乎,但她向来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很负责任的人,不免就觉得有些无功受禄了。故而,她这几天就在考虑如果还没有成效的话就劝她们不必再学了,以免浪费她们的金钱和她的精力。这样是会令她经济上有所损失,但她还是要坚持自己做事无愧于心的底线。 另外,这里面还有一个让人尴尬的原因,那就是她常常在给彭飞燕和沈琪上着课或上完课的时候会碰见她们那富贵逼人的先生,他们倒也没对她怎么着,但可能是深受传闻的误导而将她想象成为了一个极具风情的前卫女人,紧盯着她的目光便有些火花四溅,随便说几句寒暄的话都是暗藏着玄机,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再不退步抽身,她还真说不准他们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举动来了。 彭飞燕一点学习古筝的准备都没有,而是在客厅摆了两桌麻将、围了八九个人战得正起劲,其中就有何姗姗和沈琪。 “这———”宁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彭飞燕经常是这样的,她已经习惯了,只是突然间就与何姗姗狭路相逢,可能不仅仅是偶然吧,心里不能不忐忑了。 “哦,宁可来啦!”彭飞燕头也不回的招呼:“你先坐一下。” 宁可只好坐在一边等着,可这一坐却不仅仅是“一下”,彭飞燕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只顾着修长城,把她彻底的晾在了那里。等待的时间本来就漫长,更何况这些人她大多都不认识,看着这群和自己年龄相仿,却珠光宝气的女人旁若无人的又笑又闹的,她感到无趣又无聊,实在是想告辞了事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彭飞燕还是没有一点要离开牌桌的意思。 宁可忍不住了,问:“彭飞燕,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再等一下,等我打完这一圈再说。”彭飞燕忙里偷闲的回答。“就一会啦。” 她同桌的一个牌友好奇地看了一眼宁可。“飞燕,她是来搞推销的么?” “哪是搞推销的,那种人怎么进得了我彭飞燕的门?”彭飞燕傲气地。“她是我的老同学。” “你的老同学?”她们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宁可,“不大像啊!” “真的!不信可以问琪儿嘛!”彭飞燕并不压低声音。“我又何必跟她这样的人乱拉关系?” 在得到了沈琪的证实后,那些女人就感叹了:“看起来,你们这位老同学可混得不怎么样呢!” 彭飞燕不知是在顾全宁可的面子,还是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说了一句:“但她这人还是挺有才气的。” “才气?”沈琪撇撇嘴。“有什么用?” 这话立刻就有人附和:“是啊!这年头干得再好哪有嫁得好管用嘛!” 于是,这些阔太太们就一边打着牌,一边引用社会上诸多的例子来阐明这个观点,唧唧喳喳地很是热闹。她们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议论着,仿佛宁可是个隐了形的人,根本就不顾及她的感受。这些无礼的言辞宁可是全都听见了,但她相当安详的听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往心里去了,她只是暗暗坚定了那个刚才兀自有一丝犹豫不决的辞职的念头。另外,她还有几分奇怪:一向尖锐的何姗姗为什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呢? 有人在问:“你这老同学来干什么?找你帮忙?” “她是来教我弹古筝的。” “古筝?”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瞪大了眼睛,“你小姐不就爱打牌吗?怎么想起玩什么音乐嘛?” “这可是艺术。”彭飞燕故作清高状,“能够修身养性的。” 她这话不知怎么就惹起一阵大笑: “酸死啦!酸死啦!” “你还艺术呢!” “修身养性?你养什么性啊?” 笑够了,她们又来了兴趣,齐刷刷的看向了宁可,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古筝好听吗?” “你会弹什么曲子?” “这玩意难不难学?” 宁可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她虽然知道只要她此时肯表现出一定的热情和交际技巧的话,就又会多几份家教、多许多收入了,但她是不屑这样去做的,这些女人一看就又是不会真心学习古筝的,何必去挣这种冤枉钱呢?她是个只想凭自己劳动吃饭的人,靠献媚与蒙混,过上再好的日子又有什么意思? 有人提议:“这牌也打得累了,不如叫她弹弹古筝,换个口味吧!” 这些正感无聊的贵妇人们立即纷纷赞同了:“好啊!好啊!挺新鲜的。” 于是,彭飞燕就以一副主人的气派吩咐宁可:“那你就弹几曲吧!” 宁可没动,她在竭力的抑制着心里的厌恶。 “就弹那个什么《渔舟唱晚》吧!”彭飞燕盛气凌人地,“《平湖秋月》也行。” “对不起,我不是来弹古筝的。”宁可尽量维持着礼貌。“今天,我是来辞职的。” “辞职?” “我不能再教你的古筝了。” “为什么?是嫌钱少了吗?”彭飞燕趾高气扬地,“你可不要太贪心了,我给的价可是最高的了。” 宁可慢慢地站了起来,“就因为你出的价高,我才做不下去了。” “你———”彭飞燕不懂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样教下去,我就真的是对不起这钞票了。”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怎么也学不会,就不必再浪费你的金钱和时间了。” 说完,宁可礼貌地对众人笑了笑就从容地朝大门口走去。 “这人怎么这样?” “太没有教养了!” “瞧她傲成那样儿,她以为她是谁呀?” ………………………… 宁可刚刚走出去,就听见身后是骂声一片了。她并不恼怒,却微笑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感到轻松极了,虽然失掉这份高薪的工作就意味着还得去找几份工来弥补损失,以后怕是更劳累了,但从此用不着再面对这种“上流社会”,比起来终究还是惬意要多一些的。 “宁可!”有个女人的声音:“宁可,你等等!” 宁可有些诧异,会是谁在叫她呢?在这种高级住宅区她并没有什么熟人啊! 回过头一看,她不由得一惊:是何姗姗!她,想干什么呢? 何姗姗却没有任何她意想中的辱骂或威胁的举动,仅仅说了一句:“我们去前面的咖啡店坐坐。” 她一面说着,一面直冲冲地往前走,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等宁可同意的意思。宁可一咬牙,也跟了上去,她猜想何姗姗这是要算帐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又怎么躲得了呢? 这一带比较僻静,咖啡店里就没有多少顾客,几乎全是空座。她们就在落地窗前的一个位置上坐定,各自点了一杯咖啡搅动着。两个人面对着面,却并不去看对方,目光都游移在街道上的景物上。那些车辆和行人们因为了那厚实玻璃的阻隔便只有动作没有了声响,看上去一切都像是在那种无声电影里面,死寂而有些怪异,倒很有些适合来作宁可和何姗姗此时此刻的背景。 宁可静静地等着何姗姗兴师问罪,决定不管她要说什么或是骂什么,她都一并领受着不和她争执,虽然她在项毅的母亲面前表现得那样的理直气壮,其实心里还是不无愧疚的,这件事情说到底她还是有错的,何姗姗毕竟是项毅正牌的女朋友,她多少是有点第三者嫌疑的。 可是,连杯子里的热咖啡都已经成了冰咖啡了,何姗姗仍然不见有什么行动,只是一味的沉默着,脸色出奇的苍白,显得很萎靡,像是有某种疾病在身。 宁可准备采取主动了,这么老是磨蹭着也终究不是个办法呀。“你是不是……” 可她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何姗姗就猛然站起身来朝写有去卫生间标志的方向冲去,一路上还伴着阵阵干呕声。宁可不禁恍然,她果然是在生着病,难怪脸色会这样的差,也一反常态的对她没有发作了。 何姗姗从卫生间回来后,脸色更加苍白了,但精神似乎好转了许多。 “宁可,我已经知道你和项毅的事情了。”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听上去就少了点质问的味道。 宁可不语。 何姗姗的语气满是讥讽。“你们,这么偷偷摸摸的很刺激,很如鱼得水吧!” 这话可不怎么中听,但宁可还是不打算反唇相讥。唉,既然 (: ) 绽放的星星 第 15 部分阅读 宁可不语。 何姗姗的语气满是讥讽。“你们,这么偷偷摸摸的很刺激,很如鱼得水吧!” 这话可不怎么中听,但宁可还是不打算反唇相讥。唉,既然是自己有错在先,那就得受着,更何况,何姗姗现在这副样子也让她有了几分恻隐之心。是她伤害了她所致吗? “我可真没有想到你们会搅到了一起。”何姗姗冷笑着问:“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可项毅却并不是那种花心萝卜,你是怎么把这样一个木头勾引到手的啊?介绍介绍你的绝技吧!” 这话就更不中听了,宁可不禁皱了皱眉。 何姗姗倒自己回答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向来就擅长这一套的,不是吗?” 宁可保持着沉默,在等待着更激烈的进攻,可何姗姗却不再说话了,只用一种研判的、怪异的眼神紧盯着她不放,好象她是个裸体女人似的。这目光比那些刻薄的话语更令人感觉不舒服,宁可还是只有忍着。 隔了一会儿,何姗姗再次开口了:“你们想怎么办呢?” “我们?”宁可不能不回答了。“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和项毅之间并没有什么。” “你用不着那么急着撇清,我知道你们还没有怎么着。”何姗姗显得很笃定,“至少,在肉体方面。” 宁可有点脸红,但也奇怪她怎么会如此清楚他们的情况,是项毅招供的吗?这似乎又不太可能。总之,她是了解得相当的清楚了,是有备而来的,无疑是要给自己大大的难堪了。她会怎么做?扇她的耳光吗? 就在宁可猜测着何姗姗下一步又会怎么样的时候,她却拿出一支烟来点着了,自顾自地抽了起来。那张化着浓状却仍显病态的脸在烟雾里很有几分高深莫测。她是在思考,还是在矛盾?宁可就无从得知了。但她自己这个时候却真是有些矛盾的,自从她意识到爱情的来临,一颗心就时常因爱而留恋着、欢乐着,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真好啊!她当然是不甘心,也就不愿意结束和项毅的来往了。但是,按常理来说,她是应该主动退出的,应该远远离开他,还何姗姗一个公平才对的啊! 两种对立的思想在宁可的心里交战,最终,她还是与所有初尝爱情甜蜜而忽略其他的女人一样屈从于感情了,决定忍受何姗姗的一切责怪和侮辱,但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或许,这是不正确的,可只要这错误里包含了爱情的欢乐,也是值得的罢。 一支烟抽罢,何姗姗并没有什么宁可想象中的过激行为,而是慢腾腾地从随身的“华伦天奴”中拿出了一张纸来,像递交国书或合同般慎重地交到了宁可的手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迟来的表白 第五十四章迟来的表白 这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上面写在何姗姗的名字及某种化验的结果,虽然宁可的医学知识有限,但还是很容易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何姗姗已经怀孕五十五天了。 怀孕?!宁可有几分种的迷糊,但立即就恢复了意识,轮到她脸色苍白了,何姗姗的怀孕不就意味着项毅要作父亲了吗?意味着……她死死地,有些仇恨地盯着这张纸,一时之间疑惑、妒忌、失望、气愤种种情绪全都心里翻腾开来。 她心里的这种情绪必定在脸上有所流露,因为何姗姗正带着一种欣赏的神气看着她。 “这事情项毅还不知道呢!”何姗姗娇滴对地。“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小孩子,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项毅有多喜欢小孩,宁可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一想到他和金星姐妹在一起的情景,她的心里更是刺痛了。 “他会是个好爸爸吧?”何姗姗连声问着,显然是要逼着宁可回答。“是不是?是不是呢?” “是。”宁可被逼不过,只好应了一个字。 “你说是就是了,你已经很了解他了嘛!”何姗姗笑了。“他一定是一个好爸爸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气开过了头,宁可开始感到手和脚都有些冰冷了。 何姗姗还是在笑,一脸的幸福状。看着这样的她,嫉妒就像一条毒蛇啃噬着宁可的心,令她觉得好疼、好痛。在这之前她不是不知道何姗姗的存在,可一直只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从来就没有现在这样具体和触目惊心。 挺直了背,她终于问了出来:“你们,会结婚吗?” “当然啦!” 宁可不愿意在何姗姗的面前表演软弱,咬牙,还是干巴巴地说:“那————恭喜你们了。” “到时候,你可要来喝杯喜酒啊!” 最后,何姗姗留下这样一句话和一串轻笑就扬长而去了,剩下宁可独自发着呆。 一杯冷咖啡喝下去,宁可清醒了许多,她不能不回去了,孩子们还在家里等着的。 宁可同往常一样回到家,又同往常一样地洗菜、做饭,但心里却翻江倒海,失望和怨怼折磨着她,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虚伪!真是虚伪!她在心里骂着项毅。他怎么能一面在她面前表现得情意绵绵的,一面又和何姗姗纠纠缠缠呢?竟然连孩子都有了!这真是虚伪!她真是看错了他!越是想下去,宁可就越是难受,越是郁闷,刚才还觉得是甜美如蜜的爱情此刻已经变成又辛又辣的苦水了。 在怨恨中,她又不禁替他开脱了。她又何必这样责怪他呢?他有他的生活,有他交友的自由,他也没曾对她许下过什么诺言,最多是有过那么一点暗示,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那,他要和谁来往,和谁恋爱,和谁上床,不都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吗?她哪有资格去计较、去嫉妒?细细想来,项毅于她而言其实就如同是一颗偶然划过天际的流星,只不过是她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再则,他对她的感情里不也是一直存在着犹豫吗?以为在某种程度上是意味着一种负担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将自己生活中的这付重重的担子压到他的肩上呢?她更是决不愿意,也不屑去成为任何人的附属或牵绊的。 而且,纵观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她也不是毫无过错的,明明是早就发过誓不去爱任何男人的,明明知道是不能陷入情感旋涡的,明明是一开始就应该躲避的……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这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才失掉了内心的安静和宁和,多少是有点自作自受的,又能去怨谁呢? 这样想了又想,她的心情平和了许多。接着,她想的就是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问题了。分离吗?她实在是有些难以忍受,有些办不到,试想,如果她坚持不肯放手的话,不是没有留不住项毅的可能,但是,何姗姗又该怎么办呢?但是…… “妈妈,妈妈!”水星跑过来打断了她的沉思。“我的肚子好饿啊!” 她心里正乱糟糟的,只随口应道:“哦。” 水星又问了:“妈妈,我明天可以把那个洋娃娃拿去送班上的给王佳佳吗?” “她过生日吗?” “不是。”水星喋喋不休地,“老师让我们给她献爱心,因为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就像个歌里的泥娃娃一样,好可怜的!” 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对宁可却像一把利剑似的,直刺她紊乱的心。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就像个泥娃娃。”她喃喃地重复着,“就像个泥娃娃。” 水星没有听清楚。“妈妈,你说什么?” “我说。”宁可顿了顿,声音坚决了起来:“我说应该了断了!” 水星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又被她脸上决绝的神情吓住了,再也不敢多问什么,乖乖地走开了。 准六点,项毅来了。宁可和孩子们正在吃饭,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给他添一付碗筷了,只是埋头吃自己的,好象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你去上班吧!”他照例说:“我来看着她们。” 上班?这倒提醒了宁可。“借一下你的手机。” 项毅听话地把手机给她,“要给谁打电话吗?” 她不理会他,径直拨通了秦戈的电话。 “秦————”她本来是要叫“秦总”的,但一瞟眼看见项毅关注的样子,临时就改了口:“秦大哥吗?我是宁可,今天我想请一下假,可以吗?” 秦戈自然是满口答应,并问:“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宁可急忙拒绝,但并没有立即就说再见,而是语气柔和的寒暄了好几句这才挂上了电话。 “为什么不上班呢?”项毅关心地,“是身体不舒服吗?” 宁可摇头,这时的她比生病还要难受,又哪里有精力、有心情上什么班啊? “休息休息也好。”项毅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还很有兴致。“那我们就出去玩玩,去看动画片好不好?” 水星立刻响应。“好啊!好啊!去看……”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宁可喝住了:“看什么看!吃完饭去复习功课!” “可是……” “少讨价还价的!”宁可的火药味更大了。“快复习去!” 两个孩子被吓住了,很快就吃罢了饭,噤若寒蝉的进房间去了。 她沉着脸收拾完一切,始终是一言不发。项毅自然就感觉出不对劲来,但他并不肯告辞,而是拿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长久的沉默终于使他沉不住气了,他说:“要不,明天我再来吧。” 宁可立即顺势答道:“明天你不必来了。” “怎么?明天你又会请假?”他紧张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话中的关切令她一阵感动,好不容易才说:“没有,我并没有不舒服。” 他仍然不放心。“那你为什么要请假?是心情不好吗?” “不是。”她真恨自己的软弱,怎么就说不出些冷硬的话呢?这样又如何赶得走他? “不管你明天请不请假,我还是要来的。”他凝视着她,“你,怎么了?” “我很好。”她挣扎着。 他不再说话,注视她的眼里有忧郁、有爱怜,她的心有些迷离了。突然,她记起了那个孩子,记起了自己的决定,一颗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她的语气僵冷了:“请你不要来了,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他一惊。“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来了?” “因为————”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使声音稳定。“你会很忙的。” “可这一段时间我并不是很忙啊!” “你会很忙的。”她努力地笑了笑。“你有喜事了。” “我有喜事?”项毅莫名其妙。“什么喜事?” “你要结婚了。” “结婚?”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难道,你想……” 她飞快地打断了他:“是你和何姗姗要结婚了!” “我……和……何姗姗……”他口吃地,“何姗姗……” “她已经有了————有了你的孩子。”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说完了这句话。 “有了我的孩子?”他一愣,然后冲口就叫道:“不可能!” 她不满了,“你怎么能这样说?” “我的意思是说————”他有一点忸怩地申辩:“我是说我们,我和何姗姗已经有很久没……没在一起过了,真的!” 这话令宁可产生了他们“在一起”的情景联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她板着脸。“但何姗姗的确是怀孕了。” “她找过你了?”他的声音颤抖了,“她把你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她的声音也颤抖了,“只不过给我看了一张化验单罢了。” “怎么会?”他也不那么自信了,“怎么会是这样?” 他开始回忆起来,显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烦躁不安,不停地从房间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仿佛是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来否认什么。 唉!宁可叹气了。这有什么用呢?事实就是事实,并不是你不愿意承认就可以抹杀的了的。所以,她决心要面对事实,也希望他能够面对,并承担一切。 “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她轻而清楚地说:“而只会逃避的人是可鄙的,让人瞧不起的。” 项毅停止了踱步,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可以想见,他的心里正在经历着怎样激烈的斗争,又是怎样的矛盾和苦恼着。然而,她的心情又是平静的么?一样是在不舍和痛苦的心境中挣扎着,必须是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能勉强的维持住外表的平静和镇定。 “是吗?”他终于问了:“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有没有孩子也并不是事情的关键,而是事实的本身。”她淡淡地,“你自己斟酌罢。” 他面有愧色。“我……” “这本来就是你的问题。”她更冷淡了,一副“请便”的样子。“你回去慢慢想吧,我要休息了。” “我们————”他的声音里含着祈求,“还是朋友吗?” 朋友,这是一个多么暧昧,又是多么富有诱惑的词语啊!她虽然还没有点头,但也没有表示不同意的决心。不能否认,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还是残留着某种渴望和幻想的。 这明显地给了他一种鼓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光。“那么,我还是能来找你?” 她一惊,他若是与何姗姗结了婚还来找她,那么,她算什么?红颜知己?还是情人知己?这样一想,强烈的悲哀就涌上了心头。 “何必?”她的笑容有几分凄凉。“你认为还有那个必要吗?而且,毫无意义。” 他急了。“但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 “什么叫离不开?”她摇头。“这世界绝不存在谁离不开谁。” “可是我就离不开你啊!”他的回答像个不理智的小孩子。 从他这冲动的话语中,她听得出它的真实性及蕴含在的情意,不由得在感动中沉默了。 他也在羞赧中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又都诉说着一些什么。这一刹那,那些所有因为羞怯、因为顾忌、因为自尊……而没能够说出口的告白全部清楚无遗地表露了,他们,在彼此的凝望中终于明白了彼此的一番情意。因此,时间、空间似乎都已经停顿了,停顿在这他们眼神交汇的光芒之中。 可是,这是不是太迟了一些呢?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相思苦! 第五十五章相思苦! “太晚了。”还是宁可先清醒过来。“再见吧!” 她的声音并不激动,也不高亢,但那种诀别的味道却是明显而浓烈的,他不可能听不明白。 “再见。”他机械地、无力地重复。“再见。”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他有所行动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就像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似的疲惫而绝望地走出了她的家。 宁可躲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这熟悉的、孤独的身影慢慢地消逝在路的尽头,他种种的好就如同电影镜头似的在眼前一一闪现,她的心就开始刀绞般地一阵痛过一阵了。 “谢谢!谢谢你!”她喃喃低语:“项毅,谢谢你!” 此时,有一滴水珠似的东西在宁可的脸庞滑动。是雨吗?可天边的太阳还没有落山呀!这水珠很快就滑进了她的嘴角,湿湿的、热热的、咸咸的,竟然是———泪! 她居然还有泪?!自从母亲逝去以后,有将近十年了吧,她就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是坚硬如石或是失去了流泪的功能,没想到现在却…… 她不敢相信,然而这泪水却是如此的真实,又是如此的有温度。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可的生活与以往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依然是工作和孩子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及精力,似乎一切都是忙碌而有平静的。但是,这其实也就是似乎而已,似乎的一如既往、似乎的平静、似乎的……生活中失去了那个叫作项毅的男人,似乎一切又都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是的,一切其实已经在改变了,只不过这种变化是无法用肉眼看得见的,是宁可内心深处不可触摸的伤痛。虽然她的外表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心里却始终怀着一种出殡的情绪,就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中一个最亲密的人似的,无比的悲切,却又偏偏是欲哭无泪。可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亲人逝去呀,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呢?难道就因为了一个项毅么?他有这样的重要、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吗?她连自己都有点弄不清楚,就更加无法对人言说了。何况,在她的生活里原也是无人可诉。她唯有将这一腔的哀愁和疑惑默默地埋在心底,一任它去翻腾、去发酵。 但宁可毕竟不是修炼到极至的圣人,这心情多少还是有所流露的,最直接的就体现在了她的琴音之中。完全是无意识的,她所弹奏的竟然都是些悲怀伤情的乐曲,不是《长门怨》就是《蕉窗夜雨》,她弹得是分外的投入与动情,幽幽咽咽、凄凄惨惨的,让听者也有了悲从中来之叹,即便是那些毫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够听出一些个中的愁苦来了。 秦戈当然也有所察觉了。“宁可,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 “没有怎么?琴声为什么会这样凄凉?” “曲子本来是这样的。” “那就别弹这种曲子了。你再这么弹下去,我这”菊花香“就得改名字了。” “改名字?” “改叫”悲情坊“或”黯然屋“得啦!” 他的幽默并没有逗笑她,她的脸色反而更加黯然了。 “宁可,你到底是怎么了?”秦戈不再开玩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能有什么事?”她笑得有些飘忽。“我只是没有休息好。” 这次,宁可倒没有说谎话。自从不再与项毅见面之后她就有了点失眠的毛病,不管她把睡觉的时间拖到多晚,还是身体有多么的疲倦,可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就是难以安宁,眼睛闭得再紧,却是毫无睡意可寻,常常是要辗转反侧到天明。有时候好不容易模模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但又会陷入各种各样的梦中去:时而,她回到了童年,正仰着头听父亲在朗诵着普希金的诗歌,那饶口的俄文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了,到最后就响成了嗡嗡一片的咒语,像密不透风的围墙似的让她窒息,让她眩晕了;时而,她牵着金星和水星悬浮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在繁星中遨游,开始还非常的意气风发,可渐渐地就迷失了,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孩子也突然间就消失了踪影,无论她怎么喊啊、找啊,也没有一点回应,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了,那心情慌乱茫然得一如待祭的羔羊;时而,她又身处于一场热闹的婚礼上,项毅是新郎,何姗姗是新娘,他们在婚礼进行曲中手挽着手、微笑着从她的身边走过,项毅明明是看见了她,却又根本没有瞟她一眼,仿佛从来就不认识她或者是她原本就不存在……就这样,梦魇来来往往地纠缠着她,直到她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然后,就是长久的、挥之不去的惆怅。 宁可在这种不可解说的苦闷地折磨下,身体自然会很受影响,她比以前清瘦了许多,明显的憔悴了,尤其是脸色,总是很苍白,简直像是个严重的贫血病人。做事情也开始恍恍惚惚的老出差错,向来善于做菜的她却时时不是忘了搁盐就是放错了调料,吃得两个孩子直皱眉头。同时,她不知道怎么搞地变得特别敏感而多疑起来了。在表演古筝的时候,经常是弹着弹着就走神了,眼睛老是有意识地在客人丛里搜索,希望能够发现某个熟悉的人,但次次都是徒劳无功。在失望之后,她就全无了弹奏的心情,一首曲子匆匆地应付过去了事不说,并且错绽百出;空闲之余,她的心也不能够得到休息,各种猜测和疑问充塞在其中:项毅现在怎么样了?他结婚了吗?他可曾想起过她……本来,这些问题是可以从房东颜立国那里得到答案的,可过强的自尊心是不允许她问出口的,而她又不再与彭飞燕她们来往了,也就断了另外一方面的消息,种种疑问也只能是闷在心里面了。正因为如此她就加倍的疑惑、加倍的惶然了;更严重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她现在走在路上总是有种被人跟踪的感觉,有很多时候还真的就在晃眼之间看见一个高大的、似曾相识的人影,她似乎辨认出那是谁了,然后她的一颗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就要破胸而出了,可等她好不容易定神去细看时,并没有什么跟踪者,也不存在什么似曾相识,有的只是一些全然陌生的路人和自己孤独的影子。这么几次三番地折腾,宁可就不能不有些疑心自己会是那种妄想症或强迫症的患者了。 今天又是这样。 从“菊花香”一出来,秦戈的车就准时的停在了宁可的面前。“我送你。” 她照例婉言拒绝了。说是照例,这“例”也不过是从她在明白了自己爱之所在之后的刻意避嫌罢了。 “最近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坐我的车呢?”秦戈笑得有点无奈,“我车上有炸弹吗?” “不是。”她解释,“我是坐得太久了,走走正好活动一下。” 她的这个借口已经用过好几次了,秦戈未必就信,但他是个相当自傲的男人,是不会死缠烂打的。他并不拆穿她什么,只是颇有风度地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就离开了。 自从项毅不再登门以后,宁可就在邻居中雇请了一个在暑假勤工俭学的中专女生晚上过来照看一下两个孩子,花费是多了一点,但让她终于放下心来,下班也从容了许多,也有工夫在路上散散步,放松放松,借以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心绪了。 而且,她也真怕回家。项毅离开了这么久了,可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还留有他的气息和印记,这是他坐过的椅子、那是他翻过的书、这又是他用过的杯子、那又是他……他好象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似的游荡在她的生活中,左右着她的视线。即使是她努力地去视而不见,孩子们又会提醒过不停: “妈妈,项叔叔怎么不来了呢?” “妈妈,我今天给项叔叔打电话啦,他说他忙得很。” “妈妈,你是不是和项叔叔吵架了?” ………………………… 孩子们就这样项叔叔长、项叔叔短的问个没完没了,令她心烦意乱得几乎就要疯掉了,直到她声色俱厉地下了缄口令:“从现在起,谁也不准再提项叔叔了,听见没有!” 两个孩子被吓住了,还真的就不怎么敢在她的面前提到项毅,但那充满疑问的眼神还是在说“项叔叔……”,叫她如何平静得了? 这些天的夜色都出奇的很好,星星在皎洁如玉盘的月亮旁边调皮地眨着眼睛,轻柔的风带着凉意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穿行,不时地让树枝有节奏的摇摇摆摆,在幽幽的灯光映衬下,那晃动的影子就犹如少女婆娑起舞的曼妙剪影。这一切是淡泊而又美好的,就像是王维的诗或东山魁夷的画。 漫步在这诗与画的空间里,宁可的心却无法宁静。黑暗使她有些寂寞无助,面对未来的勇气和信心慢慢地在摇动着;孤独又唤起了她对往昔的回忆,曾几何时,有那个人相伴的夜晚是多么的温馨啊!可现在他又在哪里呢?想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这一看似乎还真的就瞥见了一个人影!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人呢?又是她的幻觉罢。她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走自己的,却听到了一阵急而快的脚步声响起,难道真的是————她不禁停了下来,却怎么也不敢回头去证实,只是消极地等待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脚步声渐渐近了、近了,直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它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响了下去。宁可凝神望去,脚步的主人是一个工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大概是刚下了夜班急着往家赶,只好奇地瞟了一眼她这个敢在深夜里游荡的奇怪女人就匆匆走远了,瞧他那副戒备的样子,说不定还在心里担心她是个女劫匪呢! 宁可自嘲地笑了笑,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幸好没有人知道她的这种心思,否则真是贻笑大方了。一抬头,正好看见夜空中那些星星,它们真像是一只只神秘的眼睛,早已经把她的心事窥探得明明白白了。 星星,她最喜欢、最欣赏的,认为它们才是造物主最美妙的作品。她一直觉得一个人就是尘世中的一颗星星,是独特而又孤独的行走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只有在遇到有缘的那颗星时才不会孤寂、才会发出交汇的光与热来,而这样的几率又是少之又少的。她也曾经在心里暗中以为项毅就是那样一颗在茫茫夜空中能够与她相互辉映的星辰,也曾因此而欣喜不已,可是,这终究只是她美丽的想象罢了。项毅,即便是一颗星星,也是天上那一颗参星,而她却是那颗商星,是注定只能遥望不能相聚的。 突然,宁可记起了一句诗,不禁就吟了出来:“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这是南朝诗人的一句咏雁诗,出处较僻,并不如唐诗宋词那样有名,却是母亲生前常常吟诵的句子。当年,宁可虽然是明白母亲所寓何事,可对此也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直至今日,直至此刻,她在这样的黑夜中、这样的寂寞里才真正明了诗中那份沉重的悲哀和无可奈何。是啊!早知道不能长相厮守,还真不如就从来不曾相遇过,独自挣扎在滚滚红尘虽然艰辛,但又怎及得上这半路离别给内心造成的痛楚? 想到此处,眼里就有水雾升起。她把眼睛眨了又眨,试图把它们逼回去,可是,她失败了,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这泛滥奔泻的势头仿佛就是要在这一刻里将她那十几年都抑制了的泪水全流个够似的。 渐渐地,宁可已经无力去控制自己的这种情绪了,掩着脸,在这深夜无人的街头,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她有些歇斯底里地哭着,为母亲,为自己,为孩子……或许,她是什么人也不为,就仅仅是单纯的、发泄的为哭而哭罢了。 夜越来越深了,风也越来越凉了,一阵寒意直透宁可的心脏,使她蓦然惊觉了过来。她这是在做什么?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地在这里痛哭流涕,而全然忘了还有两个孩子在家里等待着她。金星、水星!她一震,就完全地清醒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抹干泪水,挺直了脊背,她开始快速地朝家的方向走去,步伐平稳而坚定。 在那次街头痛哭之后,宁可的状态就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一些忧郁,有一些郁闷,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坚强和淡然,但是,她已经成功地使自己不那么苍白,不那么敏感了,至少,是不会轻易就垮掉的。 “宁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过就是在错误的时间对一个错误的人动了一点心罢了。”她对自己说道:“这只是你生活的一段小插曲,你要知道,生活的重心是如何去抚养和呵护你的孩子们。” 的确,她可不是那种容易垮掉的弱女子,这些年来她失去的东西还少了吗?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并没有被压倒,这一次当然也不会的。因为,她的生活中并不是只有爱情,她也不能只在乎爱情,照顾好两个小女儿才是她目前、乃至于将来的首要任务,也是她不可推却的责任。相比之下,其他那些感情上的纠纠葛葛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就是些无足轻重的闲愁而已,除了徒增烦恼、扰人心志之外,是没有多少现实意义的。认清了这一点,宁可的心情就平和了下来,对项毅的感情虽然还没有完全释然,但痛苦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在减少了,心里的那些煎熬,也在忙碌的工作中麻木了,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掩埋住了。 就这样,宁可在淡定自若的外表下修复着内心的伤痕,在有条不紊的忙碌中过完了夏季最后的半个月,期望着、也自信能够拥有一个宁静的秋日。 可是,她疏忽了古人那句“多事之秋”的警语,秋季,真的就能如她想象里的那样宁静吗?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天塌了 第五十六章天塌了 进入秋天之后,天气并没有“秋风秋雨愁煞人”,而是一派的阳光灿烂、风清气爽,颇有些春日的景象。这令宁可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就计划着带孩子们到乡下去秋游一下,也好顺便看一看外公留下来的那几间房子怎么样了。 可一大早还没有来得及出门倒先有人敲门了。 门外站着两个送货模样的男人,抬着一个长长的纸箱。“请问,你是宁可吗?” 她答应着,很有些莫名其妙,她可并没有定购过什么啊! “我们是天籁乐器行的。”他们很有礼貌。“这是你的古筝,请你签收一下。” “古筝?”她还是莫名其妙。“你们弄错了吧,我没有买过呀!” “我们不会错送的,确实是宁可收。” 看着他们放好纸箱,拿出单据和笔递给了她,她有点相信了,这才迟疑地问:“要……要多少钱?” “已经付过款的,你只需签个字就行了。” 那这么说是有人给她送的礼物了,会是谁呢?她疑惑了。可既然已经送上门了,也不好老让送货工人干等着,宁可也只有先把东西收了下来。拆开包装,没有一点可以证明什么的东西,只有一架崭新精制的古筝,她顺手试了试音,音色倒也清朗悦耳,虽然比不上外公那个古香古色,却也算是上品了,其价值应该是不菲的。 宁可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交情能深到礼尚往来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哥哥嫂嫂是不可能的;秦戈倒是可能,但以他的为人是不会这么迂回婉转而会当面送礼的;别的又会有谁呢?莫非————宁可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来:项毅!进而就是确信无疑了,是的,准是他没错!在这世上,也只有他待她会如此体贴细腻了。 再看古筝,宁可就有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动呢,还是因为伤心。不自觉地,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琴身,手指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串轻柔的音符,真像是项毅在对自己低语呢喃,她的心立刻就乱成了一片。 “妈妈!”水星拉拉她的手。“怎么还不走啊?” “走?哦,这就走,这就走。”宁可惊醒了。 放好古筝,她兀自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收拾着出门了。 背着背包,拉着女儿,走在这阳光明媚的户外,宁可的心情爽朗了一点,整个人都振作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困扰,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在几分钟以后迎接她的将会是一场怎样的风暴。 母女三人刚走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奥迪”挡住了去路。 “你是————”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打量着她。“是宁可小姐吧?” 宁可看着那辆“奥迪”,恍惚间想到了什么,本能地一瑟缩,第一个想法就是“走”,就是“逃跑”!哪里还顾得上去回答问题了。 “是啊!”水星回答了:“我妈妈就叫宁可。” “你妈妈?”一个女人冷不防地从车中窜了出来。“你妈妈?” 她那副急切的样子吓了水星一跳,忙拉住了姐姐的手靠紧了宁可。可那个女人并没有就此罢休,反而走上前来一把就拽住了姐妹俩,连声问道:“你们是双胞胎吗?几岁了?叫什么?” 孩子们吓坏了。“妈妈!妈妈!” 此时,宁可也被吓住了,她想安抚一下她们,却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就是宁可?是康雅琴的女儿?”那女人直瞪着宁可。“我是张蓉,你记不记得?” “我不认识你!”宁可生硬地说:“我还有事,请不要挡着道。” “可我认得你呀!你就是康雅琴的女儿。” “不是,你认错人了。” 那个自称是张蓉的女人不理会她的态度,兀自问:“这两个孩子有七岁半了吧?” “不是!”宁可仍然矢口否认。“她们已经八岁多了。” “可是。”水星忍不住纠正:“妈妈,我们还没有八岁……” 宁可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我说八岁就是八岁!” 张蓉冷笑了。“你就别不承认了,我们是调查得清清楚楚才找来的,是不会有错的。” “我————”宁可语塞了。 “你过来看看。”张蓉转头招呼那个男人,“这两个孩子不是很像我吗?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嘛!” “是啊!是啊!”那男人讨好地附和着。“一样的漂亮呢!” 宁可迅速地把孩子推到自己的身后,以一副母鸡掩护小鸡的姿态挺胸直视着面前的两个人。 张蓉看着她们,慢慢地摇头。“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有DNA吗?会叫你承认的。” 天,突然间就暗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阳光一下子就消逝不见了。 宁可一阵晕眩,几乎就喘不过气来,她腿一软,差一点就站立不稳了。是的,事实就是事实,她是否认不了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面对现实了。可是,她又怎么能面对得了?她又怎么甘心?她又怎么能够舍得下呢? “当年,的确是我的不对。”张蓉的语气缓和了,却带着一种坚决。“但是,我现在是不会放弃她们的,绝不!” 宁可无言以对,两眼发直地盯着前面某个并不存在的地方呆怔着,她分明看见,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却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崩溃着,崩溃着……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父亲的当年 第五十七章父亲的当年 虽然夏天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可秋老虎的威风丝毫也不逊色,气温仍然是高踞不下地掀起一股又一股的热浪,骄阳仍然是如火如荼的炙烤着大地,这样的天气使到处都热得像个大火炉,让人们只想躲进空调房里不再出来了。 此时的项毅就在这样一个理想的地方闲坐着,这家婚纱店的冷气开得很足,又加上这并不是周末或节假日,店里就几乎没有什么顾客,就愈发显得清静和凉爽了。项毅自然也闷热不起来,反而有几分凉嗖嗖的了。 其实,他这种凉嗖嗖的感觉与空调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自从与何姗姗筹备结婚事宜开始,他就有了这种从心底升起来的寒意,不管是在热力四射的大太阳底下,还是在拥挤的人群中它都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令他连连打上好几个冷颤的。这实在是一种相当奇怪的生理现象,按照医生的解释是因为他自身的免疫力下降所致,而以他自己的理解则是源于那场即将到来的婚礼。 几乎就在项毅从宁可那里得知何姗姗怀孕的同时,他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在他刚刚离开宁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分南北地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母亲的电话就来了: “项毅,你给我回家来!” 母亲的语气严峻而不容辩驳,虽然没有规定具体的时间,但摆明了就是“立刻”!项毅对这样的语法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从小到大母亲就是如此命令他的,尤其是最近,在母亲知道了有宁可这样一个人之后,更是天天都有这样的“电话急召”了。 母亲是怎么知道宁可的呢?时至今日项毅还是无从得知。他仔细回想过,自己并没有说漏过什么,而颜立国也信誓旦旦地表示没有在他妈妈或舒阿姨面前提起过宁可一个字,别的渠道就更不可能有的了,可母亲就是知晓了,而且几乎就是一清二楚,更是找上了门去。 在见过宁可的当天,母亲就跟他摊了牌:“那个宁可我已经见识过了,以后你就不要和这样的女人来往了。” 他还没有能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也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何姗姗虽然也不怎么样,却比那个宁可好得太多了。”母亲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罢休。“年纪才多大啊?就有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了,可见她以前是怎样的堕落!” “妈!”他抗议地,“你又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怎么能够这样说别人呢?” “别人?!”母亲的声音很冷。“她本来就是别人,她怎么着与我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不招惹我的儿子,我又何必去评判这种人?” “她没有招惹我!” “你就不会用用脑子!你已经走进了她的圈套中了,还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没有设什么圈套!”他有些激动了,“她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母亲不耐烦了,声音更严厉了。“我管她是什么样的人!总之,你离她远远的就行了。” 虽然出于多年来的习惯使项毅不再反驳,但他并没有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仍旧不肯就此中断和宁可的来往,还是照常的去她家喝喝茶、吃吃饭、与孩子们嬉戏……只是,在这样的乐趣中不免还是搀杂了一些?(: ) 绽放的星星 第 16 部分阅读 琛⒊猿苑埂⒂牒⒆用擎蚁贰皇牵谡庋睦秩ぶ胁幻饣故遣笤恿艘恍┑S呛头趁啤?br /> 一方面,是因为他太清楚母亲的个性了,知道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真不敢去猜想她还会对宁可做些什么。这实在是很令他提心吊胆,生怕宁可会受到什么羞辱;一方面,是宁可的态度。明明他母亲来访必定是说了些什么难听言语的,但她在他的面前却是只字未提,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反而令他深感不安了,因为以她那种心高气傲的性情会如此的简单吗?她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呢?真是难以琢磨;另一方面,则是近来母亲的洗脑行动是愈演愈烈,只要一到下班时间她就会准时打来电话以各种理由要求他回家去,回到家,还不等他坐定,她的教导就开始了,母亲拿出在法庭上的那种雄辩本领来,从论点到论据,从假设到事实说得合情合理、头头是道,轮番的语言轰炸弄得他头昏脑涨的根本毫无反驳的余地。虽然他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但这样三番四次、日复一日地重申同一件事情免不了会印象甚为深刻了。 同时,项毅感受到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了。 从小到大,项毅一直都不是个叛逆的儿子,是很少去违逆父母的意志的,尤其是对母亲的吩咐。可在这件事情上,家里其他的三个人中就有了两张反对票,而且是他向来就遵从的父母。能不让他感到压力重重吗? 母亲无疑是强硬的反对派,完全是一副“非要把他那种愚蠢的感情掐死在摇篮里”的坚决;可就连一向都很是温和的父亲都持不予支持的态度,并且不惜屈尊降辈的现身说法。 “你和那个宁可是不可能的,你们有太多的差异。”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怎么会没有差异呢?” “但有些差异是不影响原则的,有些却是无法逾越的,你和宁可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怎么就不能逾越了?”项毅反驳道,他在父亲面前要直接得多。“只要两个人有感情就行了。” 父亲看了他好一阵。“你,毕竟是三十岁的人了,想法怎么能这样的简单?” “简单?感情本身就应该是简单的。”他有些激动了。“非要去夹杂条件,计算利弊还是感情吗?” “那————”父亲叹了一口气,“的确就不是感情了,但人生在世也并不是处处都得有感情,重要的还是现实。现实,你明白吗?” 项毅不语,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父亲沉默了一会,拿出香烟,点燃一支并深深地吸了起来。项毅讶异了,父亲身上是常常带着烟的,但那只是为应酬别人才准备的,他自己几乎是从来不抽的,除非是遇到了极难抉择的问题,他才会破例的抽上那么一两支。他和宁可的事情就有这么棘手吗?以至于父亲如此严阵以待。 “你如果仅仅是和那个宁可谈谈感情,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我看你这次是动了真心,竟然有了谈婚论嫁的倾向,我就不能不点醒你了。” “我并不糊涂,不需要……” 父亲挥手打断了他:“你是不糊涂,但你却不懂得婚姻的本质。” “婚姻的本质?” “婚姻对一个人来说本不仅仅只是要和某个人在一起生活那么简单,而是决定了你将来的人生走向。” “有这么重要?” “当然。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选择了什么样的伴侣就是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也就决定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我知道。但宁可是个好女人啊!”项毅向往地,“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我相信我的生活不会是一团糟的。” “或许会是这样。”父亲摇头,“但是,你这样感情用事是根本没有什么基础可言的,就如同无根的浮萍、轻飘的柳絮一样。” “基础?” “是的。她那种情况是肯定保证不了你们现实生活的。” “爸爸指的是物质吧?” 父亲并不斥责他这个提问中的讽刺和不恭敬,而是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感情,我也是年轻过的,也是————爱过的。” “爸?!” “我年轻的时候,和你对情感的看法是差不多的,一样的罗曼蒂克,一样的唯感情论。就是到了广阔的天地去艰苦锻炼的地步也还是对爱情充满了憧憬和信心的。”父亲苦笑。“所以,我在那种繁重的体力劳作之余还是动了心,有了七情六欲的纠缠。” “是妈妈?”项毅虽然这样问,但看了父亲的神情,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果然,父亲摇了摇头。“不是的。她不是知青,而是一个当地的女孩。” “小芳!”项毅脱口道,又立刻觉得不妥。“对不起,对不起……” 父亲一摆手。“你说得没有错,她就是小芳。” “那么,就是说你们后来也————” 父亲点点头,眼中有一抹惭愧。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这才开了口:“在每天长达十几小时以上无休无止的大干苦干下,在那种没日没夜的丧失了人性的阶极斗争中,在同是一个屋檐下受苦却依然激烈的明争暗斗的战友身边……她就是再温柔,再可爱,又能真正解决什么呢?” “所以,你就放弃了她?” “不放弃行吗?”父亲再度苦笑。“当时,想要脱离苦海、想要照顾生病的父母、想要有个好前途,就只有回城这一条路了。” “所以,你选择了妈妈?” “你妈妈是不如她漂亮,不如她脾气好,但她是城里人,还有一个很有点招工招干实权的舅舅。” “你就是这样回城的?” “都这样、都这样,你颜伯伯,陈叔叔,刘阿姨他们都是这样的。” 项毅无语了,不知道说什么才是。从种种书籍和影视作品中,他知道那是一个多么特殊、多么荒谬的时代,他没有经历过那样的苦难,也就没有资格去随便评说了。 “你很不以为然吧?”父亲黯然。“我也很不以为然,但我还是认为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尤其是这次我们又回到那个曾经发挥”革命热情“的地方,见到了那些光荣扎根的战友们时,我更感到自己当年是对的了。至少,是对得起儿女的。” 项毅难置可否。 “你是没有看到,曾经是那样年轻矫健和美丽聪惠的他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是一群彻头彻尾的老农民了,物质贫乏得让人心寒,就更别提什么诗情画意,什么精神生活了。而他们的子女就更惨了,几乎就没受过教育,就更没有几个是生活如意的,不是在农村碌碌无为的辛苦劳作,就是在城市的夹缝里做打工仔苦苦谋生,这辈子也就那个样了。”父亲叹息不已,却也难掩庆幸之意。“如果,我当时也一时冲动的留了下来的话,你和小婕现在还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着?” 想想,父亲说的还的确不无道理,项毅更是无从反驳了。 “好了,我也不再多说了。”父亲向门口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父亲走后的十几分钟里,项毅的思想都沉浸在混乱之中,情绪非常的低落。这是他有生以来和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长谈,而且是如此坦诚和恳切,当然是极有分量的了,不可能没有一点的影响,更何况,他自己的心底不也是一直对宁可的现实条件有所顾虑的吗?而今再听了父亲这一番肺腑之言,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了一些矛盾和犹豫,不禁也自问了:难道,他真的不应该对宁可动心吗?难道,他们真的就不合适吗?难道,他应该退步抽身了吗?难道…… 有了这样的心态,他虽然还是保持着与宁可的往来,但感情亦免不了有动摇,也自然就无法坦然,无法快乐得起来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新郎倌 第五十八章新郎倌 好在,家里还不至于完全是一片挞伐之声。正在休暑假的妹妹项婕就属于中立,对于他的这场“情变”,既没有赞成,但也没有反对。 她好奇地问:“哥,那个宁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项毅默然,心里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虽然,宁可在他的眼中一直是几近完美无缺的,但又总是有些的遥不可及的感觉,若要具体的评说一下她的话,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她真的像妈说的那样是个无耻的女人吗?” “不是!”项毅生气地喊:“她怎么会无耻呢!” “那,她究竟何方神圣呢?”项婕饶有兴趣地,“我倒真想见识一下这个宁可了。” 在某一天晚上,她就真的去了“菊花香”,悄悄的“见识”了宁可。 之后,她如此评价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这话让项毅高兴。“真不愧是文学系的才女!用词准确!” “不过,这也只是她给我的外在印象。”项婕的话锋一转。“她实际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并不清楚的。” 她话虽如此,但也没有诋毁的意思了。在这之后,她或单独、或与朋友又去过了几次“菊花香”,说起宁可的时候,口气又柔和了些: “她弹奏时的气质还真不差。” “她古筝弹得真是行云流水!” “那首《春江花月夜》的确很有味道。” “今天她在弹《梁祝》的时候,眼角竟然有泪,很动情的样子。” ……………… 虽然这些赞扬之词只不过是针对古筝而言,但项毅知道宁可已经赢得或者说是征服了他这个妹妹。这也难怪,身为文学研究生的项婕本来就是极容易欣赏宁可那种古典类型的,何况她自己就不是个唯母命是从的人,当年,她不就是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而选修了“没有前途”的文学系吗?故而,她并不站在父母那一方就不奇怪了。 就在项毅正因为家里有了这样一个同情派而感到勇气倍增,觉得与宁可的未来很有希望和光明的时候,情况却急转直下了,何姗姗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而她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却表现得相当的聪明,一反常态的并不找他吵闹或商量什么,却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了宁可和母亲,毫不费力的就断了他的后路。 在母亲下了封杀令,尤其是宁可下了逐客令之后,项毅真的是感到前路一片黯淡了。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又能怎么办呢?无论是从情理上,还是从道德上来说,他都只有“奉子成婚”一条路可走了。 尽管如此认命了,但项毅的心里还是存在着几分驱不走的疑惑,自己不是已经很久就没有和姗姗在一起过夜了吗?又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呢?但他又怎么好就这个问题向何姗姗求证,这实在是有点逃避责任的嫌疑。何况,他的确也有过一两次因为应酬而醉得不省人事被同事送回家正遇到何姗姗在的情况,还真说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又怎么敢去置疑姗姗呢?而且,有一个人曾经是那么认真地告诫过他: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责任心。这话是很对的,他能不听吗? 本来就有人把婚姻比喻为爱情的坟墓,况且还是这样一种和自己并不爱的人结并没有爱的婚,那可真是一种炼狱般的痛苦啊!更何况,项毅的心里还得承受着另外一种不为人知的煎熬,那就是他整个人都深陷在另有所爱的境地中难以自拨。宁可,宁可……他终日里在心里呼唤着这个名字,而它的主人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也总是在他的眼前闪现着,怎么也挥之不去,反而是越回味越鲜明、越令他怦然心动了。他渴望见到她、靠近她的念头是那样强烈,竟然强烈到了每天晚上要去偷偷跟踪她的地步。是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和往常一样,只要一到晚上宁可下班的时间他就守侯在“菊花香”的门口,不同的是他不再敢叫住她,只能是躲在一边看着她出来,看着她拒绝秦戈,看着她独自离去……他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远远地注视着她、保护着她,直至她安全到家。然后,他又会在她的楼下徘徊许久许久,看着她窗口的灯光默默发上好久的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有好几次,他的这种行为都引起了小区保安和那些觉悟高的人们的注意,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阶级斗争的警惕,完全就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抓捕的罪犯了。可项毅并不在乎这些,也不在乎夜深风寒,他就那样默默地、默默地追寻着宁可的脚步,感受着她的气息,他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愉悦和满足。然而,这样的跟踪也换来了另一种更深切的痛楚,如此近在咫尺却又相隔千里本身就已经够折磨人的了,而宁可那日渐消瘦的容颜、孑然的背影及凄凉的叹息就更让他心痛不已了,尤其是她那一晚的痛哭,真是彻底地震惊了他!看到平日那么坚强、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居然会在街头失声痛哭,可以想见她的心中有多么的悲痛!而这种悲痛不正是因他才有的吗?他竟令她这样的受苦,实在是不能原谅的!那一刻,他是那样迫切地想去安慰她、去弥补她,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耳听着她那一声又一声的啜泣,项毅的心脏已经被怜惜、愧疚与无奈绞痛得缩成一团了。 再后来,他就没有再看到过她失态了。她明显地变得镇定了许多,又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坚强和淡然,这让他好受了些,放心了些,同时也提醒了他:再不能给她增添任何烦恼了!故而,他便停止了这种无谓的跟踪,以免她有所发现而扰乱了她的生活。最后,他去乐器行精心挑选了一具最好的古筝送给她,不署名、不露任何痕迹,只想有这么一样东西在她的身边代表自己陪伴着她。 在这之后,项毅就怀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万般痛苦和无可奈何地跟着何姗姗去准备结婚了。整天在婚纱屋、珠宝店、影楼、家具商场……跑过来又跑过去的,他苦不堪言得几乎就喘不过气来了。可是,结婚毕竟是一件喜事,他也不能老是苦着一张脸像是在办丧事吧,这样未免就有些对不起姗姗了。说实在的,项毅是感到很对不起姗姗了。一开始,她就是没有什么过错的,是他自己移情别恋在先,出了事情,他虽然也没有要逃避责任,可他这种负责任的心情又是怎样的牵强和无可奈何啊,是说不上有多少诚意的,岂能不心怀歉疚?而何姗姗的态度则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对于他和宁可之间的这一次“出轨”她除了有些含沙射影的讥讽之词以外,并没有那种不依不饶的大吵大闹,表现得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妻子。 “拜托!”她一副就事论事的模样,“你要体会一下浪漫也得找个像样子的对象吧,宁可这样的女人,你不觉得没品位吗?”] 而在婚事的筹备当中,她也一改过去那种挑剔苛刻的作风,不仅不再要求那种跃层式的新房了,更是主动提出要和他的父母同住,并说这样可以好好照顾他们两位老人;在婚礼场面、酒席、车辆等方面她都不再要求豪华铺排了,仅仅是说过得去就可以了,反而一再的劝说她那个尖刻的母亲和姐姐要一切从简;她这种出人意料的宽容而大度不仅让项毅寡目相看到了不敢相信的地步,更令他疑惑了好久,她怎么就脱胎换骨至此种程度了呢?可能是经此“情变”有了危机意识,感到他值得珍惜了;又可能是女人在有了孩子之后都会改变的,会更温柔、更母性吧,就像宁可那样。 唉!宁可!他又想到了这个名字,不知不觉地,他所有的思绪又缠绕在心底深处的那个影像上去了…… “项毅!”姗姗在问:“你看这件婚纱怎么样?” “哦,可以,可以。”他应道。其实,他连她穿的婚纱是什么颜色都没有看清楚。 她仍然征求着他的意见。“如果你喜欢,我就定这件了?” 项毅有几分惭愧。“别管我,你喜欢就行。” “你觉得好,我才要。”她观察着他的脸色。“你认为如何呢?” 对于她这种突然的温柔,他感到陌生而别扭,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了,只有点头的份。 看他点头了,何姗姗也就不再试穿别的了,决定就用这件婚纱。见她穿着这雪白的裙裾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的,还真是娇媚漂亮,但项毅怎么瞧也无法动心,更说不出一句恭维的话来,虽然他知道这种时候是应该说这样的话语的,可他走神了,又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另一个爱着白衣的女子来。 姗姗有些期待地,“你看怎么样?” “可以,可以……”他苯嘴苯舌的只会重复着这一个词,又觉得不妥,可搜肠寡肚好半天也找不到另外的赞美之句。 他的态度令一旁的沈琪很是不满。“你这人真是的!一点新郎倌的样子都没有。” 男人与女人之间真是有很大的区别,男人们即便是友谊再深厚也不会常常见面的,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喝一杯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女人就不一样了,总是喜欢一有空闲就腻在一块儿,恨不得什么隐私都拿出来分享似的唧唧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尤其是这个沈琪,仗着她那个老板丈夫就什么工作也不做,整日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光阴,何姗姗的婚礼正好给她这种闲极无聊的生活增添了阳光,她忙得比她自己结婚还要来劲。本来,有人这样热心的帮忙是件好事情,但沈琪那种扇风点火、画蛇添足的帮忙实在是不能叫项毅领情,甚至是烦透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买戒指 第五十九章买戒指 显然,姗姗也有些生气,但她还是笑了笑。“你就别说他了,他这人就这样儿。” “你就让着他吧!”沈琪冷哼着,“男人是让不得的,特别是那些花花过心肠的,更应该管紧点。” 姗姗笑得勉强,说得还是很大度。“算了,算了。” 项毅有些感激,近来姗姗的表现真是好得让人受宠若惊,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的话,要与她生活在一起倒也并不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了。他虽然这样想着,可心底还是有几分怅然,就像《红楼梦》里说的那样:“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从婚纱店出来,接下来就是去挑选结婚戒指。 这一段时间,尽管项毅很努力地强颜欢笑着,一再告诫自己要顺着何姗姗,但还是感到陪她购物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直想逃之夭夭了事,特别是去首饰店,更是一种痛苦了。别看那不过是两枚小小的戒指,却是他们最费周折的一件事情了。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分歧很大,何姗姗完全是因为面子思想颇重的缘故,就非要买那种“过得去”的钻石戒指,而她所谓的“过得去”实际上就是沈琪、彭飞燕之流的阔太太标准,没有个五六千的是买不下来的,项毅当然觉得没那个必要,主张价钱就控制在一两千左右就已经足够了,不过就是个结婚戒指而已有那么要紧吗?重要的是结婚本身。何况,他们这次婚礼虽然是很不达姗姗的标了,但什么装修、婚纱照、服装费、酒席费……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已经是花费颇多了,项毅的那点儿存款早就是泥牛入海,化为乌有了,用的几乎全是父母的赞助费了,他还哪里好意思去要五六千买什么钻戒了?可姗姗偏偏在这一点上就是不通融,僵持到现在还没有个结论。 售货员很热情,拿出了好几排戒指让他们看,自然,又是那种“过得去”的档次。姗姗和沈琪满怀着热情的、以一种钻研科学的态度在那里仔仔细细地挑选着,项毅却毫无兴趣,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对于她们那种兴奋的样子感到很无聊而又难以理解,这就那么令她们心神激荡么?他就从来没见过宁可热衷过这些玩意,就更别说激动过了。 此时,店里正放着梁静茹的那首《勇气》。那婉转的歌声,特别是那歌词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项毅,直钻进了他的心里去了。是啊,爱需要勇气,他就正是因为缺乏了勇气,这才失去了宁可,失去了真正的爱情…… “就这个吧。”沈琪拿出一个不小的钻戒。“这个钻石虽然不怎么样,可样式还算时尚啦!” “你真是好眼光啊!”售货员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了,而且价钱又很合适,又很吉利,才八千八一对呢!” 八千八!这个数字立刻就让项毅从感伤中猛地惊醒了过来,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时候,他就是全身上下搜个遍也凑不够两千元钱,又哪里去找八千八呢? “这个,太大了一点吧,带在手上不怎么方便。”他用眼睛看着姗姗。 可姗姗显然是受了沈琪和售货员的蛊惑,看着那个戒指的目光分外的热情,并没有理会到或者说是故意不理会他的暗示。 他在那一排排各式各样的戒指中搜索着,急于找到一个价廉物美的来转移姗姗的注意力,打消她对那个“八千八”的热爱。突然,他在最边上那一排中看到了一枚戒指,纤细的白金托子,镶嵌的也明显不是金刚钻石,而是一颗水蓝色的宝石似的,也不大,就小小的一点,但那星星的形状及优雅的味道立刻就吸引住了他,不由得就想到这样的戒指若是戴在宁可那修长的手指上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实在是很相配的。于是,他就由衷的有了一种想买下它的愿望,无论它是什么样的价格。 “请把这个给我看一看。”他第一次招呼售货员。 售货员看了一眼他指的那个戒指,露出一丝轻慢的神气。“那可不是上品的钻石戒指,是次品的宝石。” 项毅有些不悦。“我就喜欢这样的。” 售货员耸耸肩,取出了那枚戒指。“如果你们买了那对婚戒,这个就可以附送给你们的。” 何姗姗听了,像受了什么极大侮辱似的涨红了脸。“拿走!拿走!谁稀罕你这些破玩意了!” 项毅却拿着这个“破玩意”爱不释手,越看越是喜欢,越看越觉着有一种动人的韵味。并没有多少文采的他,竟然灵光一闪地给它取了一个有些酸溜溜的名字:心之星。 “我要了。”他完全不顾及姗姗难看的脸色与沈琪的嘲笑。“我就要这个了。” 姗姗抗议地,“我不要!” “你不要就算了。”项毅小声咕哝了一句。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打一开始他就没以为这戒指适合何姗姗这个人。至于,是否会把这颗“心之星”送给宁可倒不一定了,他就留着它看看也是好的,它的名字就像是宁可那个人一样,永远就是他心中的一颗星星。 “这怎么行呀?”沈琪阴阳怪气地,“这样的戒指能作姗姗的结婚戒指吗?就是戴着玩也跌份儿啊!” 她这样一说,姗姗的脸色就更不对了。 沈琪又是轻轻一笑:“是不是在你心里面咱们姗姗只配这种两三百块的货色啊?” 这话里的弦外之音真让人不舒服,项毅有些恼火,实在想一走了之了,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自顾自地付了款,收好了戒指,别过头去不再看她们的脸色了。 “姗姗,你瞧瞧!你瞧瞧!”沈琪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你呢!” 何姗姗的面子再也挂不住了,终于失去了好脾气,声音都有些变了。“我当然是没有某些人看着顺眼了,是不是?项毅!” “这个……这个……”他欲辩解,反而更加的苯嘴苯舌了。“那个……那个……” 沈琪似乎因他的笨拙而乐不可支了,“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令何姗姗更加的难堪了,脸色黑得像快下雨的天。“什么这个那个的?你……” 此时,项毅的手机及时地响了起来,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走到一边去接听了。 是颜立国:“喂,见一面吧!” “有什么事情吗?” “是……”他欲言又止,“有一点事情。” 看来他是不愿意在电话里说,项毅也就不再追问了。这个时候,他也正好想离开这里了。 “姗姗,颜立国找我有点事,我就先走了。”他说完,也顾不了何姗姗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颜立国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在他自己的家里。 一进门,项毅就被那满屋子浓烈的烟味呛得一阵咳嗽,几乎就喘不过来气了。 “你到底抽了多少烟啊?”项毅急忙打开那些紧闭着的门窗。“不怕得肺癌吗?” “得肺癌有什么?”颜立国脸色晦暗。“这世上,比癌症可怕的事情多了去了。” 听了这话,项毅有点奇怪,觉得他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了。再看周围,他发现到处都很凌乱,客厅的沙发和地上居然散乱地扔着一些袜子、衬衫之类的脏衣物,什么烟灰烟头、空酒瓶、方便面盒子……更是随处可见,一片狼籍如遭遇过抢劫似的。而向来讲究仪表的颜立国此时则是不修边幅得像个叫花子,脸色苍白,神气萎缩,并且还有一身的酒气,十足一个酗酒的邋遢男人,哪里还有半分老板的模样? 项毅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因为最近忙于结婚的事情就没有怎么和颜立国联系,总以为他过得好好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狼狈。 他连忙问:“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颜立国不语,看着他的神情很落寞。 “是和陆丽吵架了?”从房间的脏乱,项毅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走了?” 颜立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和陆丽吵架,但她是走了。”颜立国像是在念诗似的:“而且,带走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项毅有一些明白了。“你是说她彻底地搬走了,你们分手了?” “对啊!”颜立国的目光空空洞洞的。“分手了,分手了,彻底的分手了!” 项毅放下心来,唉,只不过是这件事情而已,他们两个闹分手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哪一次又不是最后大团圆的?即便是这次闹得凶一点,但以颜立国对付女人的本事,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严重问题。可他还真有点不习惯颜立国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想让他轻松起来,便笑道:“你不用担心了,陆丽肯定只是闹闹脾气,过不了几天也就回来了。” 颜立国冷笑了一下,并不置可否。 “再说啦,你小子还会虚这个?”项毅又调侃:“你不是常说什么女人如衣服吗?换一件不就得了,你还会少了女朋友啊!” 对他的打趣颜立国却没有像以前哈哈一笑,而是一种似笑非笑、似自嘲又似悔恨的奇怪表情。项毅从没有见过他这样,这才真的有了担心,开始觉得事情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你————真的没有什么吧?” “我?”颜立国欲言又止。“我现在……” “你现在怎么了?”项毅追问:“是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颜立国默然片刻,“是————公司周转有点困难。” “很麻烦吗?”项毅立刻就问:“需要我帮忙吗?” 颜立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你忘了你正在准备结婚,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可以先不忙结婚的。” “不结婚?你这是想假公济私吧!”他这有些幼稚的话让颜立国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别又拿我当挡箭牌,到时候,你那个何姗姗不杀了我才怪呢!” 项毅的脸红了。“我……我……” “别你呀,我的了。”颜立国总算恢复了一分捉狭。“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宁可吧!” 这个名字令项毅的心里一痛,喉咙忽然就干涩得难受了。拿起茶几上那个还剩大半水的杯子他仰头正要喝下去,颜立国却突然惊跳起来,身手敏捷地一把就抢下了杯子。 “不要喝!”他的声音大而沙哑。“不要!” 项毅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为什么?” “这水————”颜立国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了一下,隔了好半天才说:“这杯子我用过,不干净。” “这有什么关系?”项毅笑了,他们从小到大都是随便惯了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混在一起用的?他现在怎么突然讲究起来了?“我就喝这杯水了。” “别,别喝!”颜立国紧紧地攥着杯子,一副生怕他抢去的样子。 “我口渴。” 项毅这样说了,可颜立国并不给他倒水或拿饮料什么的,只是一味的发着呆,似乎沉浸在某个难以自拨的深渊里。看来,他公司里的确是遇到了大麻烦,可恨自己无论是人事、还是经济的力量都是那样微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出能帮得了他,项毅也发起呆来了。 正文 第六十章 惹上官司 第六十章惹上官司 突然,他想起一个人来,眼睛不禁一亮。“你可以找郝大庆帮帮忙嘛,他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郝大庆?”颜立国的脸上又变色了。 “就找找他去,你们的交情不是向来很好吗?” 可颜立国显然不像他那样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烦躁地摇着头。 项毅有些莫名其妙了,“怎么?郝大庆……” “别说这个了!”颜立国粗鲁地打断了他,“不要再说了!” 他的态度令项毅尴尬,又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只有沉默了下来。 “我找你来,并不是要说这些的。”颜立国似乎也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我找你是因为宁可的事情。” “宁可……”项毅一窒,“她怎么了?” “她惹上官司了。” “官司?!她!” “你是知道的,自从你和她不来往之后,我也不好意思去蹭饭了,她有什么事情我本来也是不大清楚的。” 项毅心急如焚的,偏偏颜立国又慢条斯理。“她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呢?” “那天是她叫我去拿房租,刚要走的时候就遇上了一个法院来送传票的。”颜立国还是一步步地说着:“我这才知道她惹上官司了。” 项毅更急了。“传票!什么传票?” “我也这么问她,她开始并不肯讲,就沉着个脸站在那里发呆。” 项毅只差没跺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 “后来我又问了一下,她好象也是熬不住了,这才说了。”颜立国叹了一口气。“原来,她那两个女儿并不是她的,现在别人来要了,她又舍不得还,协商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那个亲生母亲就把她给告了。” “你是说————”项毅震惊极了。“金星和水星不是宁可的孩子?” “是这样吧,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想到宁可和两个孩子之间亲密无间的情形,项毅简直就无法相信颜立国的话,但他又何必骗他呢? “我给你说这些,是看你能不能替她找个律师什么的。”颜立国摇头。“我看她很糟糕,完全就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其实,不用他说,项毅也能够想象得到宁可现在是怎样的凄惨,她可是那样的疼爱着那两个孩子啊!要失去她们,这不等于就是要了她的命么? “你毕竟和她相识一场,还是去看看她吧。”颜立国又叹气,现在的他好象特别的爱叹气了。“她也真是不容易啊!” 他的话不过刚刚说完,项毅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她真是不容易,不容易啊!她怎么受得了呢?这要怎么办才好,怎么办呀……” 此刻,项毅不单单只是语无伦次了,他整个人都乱了方寸,又是焦急,又是心疼,又是好奇……只恨没有生出一对翅膀来,就可以立刻飞到宁可的身边去帮助她,安慰她了。在这样的心情中,他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朋友愈来愈苍白的脸色与那愈来愈阴郁的眼神。 走到外面,项毅这才想到宁可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在家里,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工,她又并没有手机可以联系,要想找到她只有等到晚上去“菊花香”了。看了看表,起码还得再等上好几个小时,项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捱得过去,但也只有竭力按耐住激动等着了。 坐在那个离“菊花香”最近的咖啡馆里,项毅喝了一杯又一杯没有加糖的黑咖啡,想像了一遍又一遍和宁可见面的情景,在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之后,终于,他远远地看见了宁可的身影出现在了街头。 “宁可!”他追了上去。“宁可,你等等!” 听到他的呼唤,宁可身子一颤,稳了稳才站住了。似乎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她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来了。 于是,在分离了无数个日子后的,在项毅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在他心里无数次低唤过的宁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了。他有些贪婪地注视着她,在这空旷的街头,在这朦胧的灯光下,她那清秀的容貌、古典的气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众。可是,终究在她的身上还是有了某些不同,是什么呢?项毅再看,就发现了她的变化:多了许多的苍白和憔悴,少了许多的镇定和坚强。 “你……”宁可的嘴唇颤抖着,“你……” 项毅也很激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了。嗫嚅了许久,他终于说:“我听说了官司的事情,就想过来看看……看看你。” “哦。”宁可低应了一声,没有其他的表示。 “是————”项毅迟疑了一下,问:“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怎么回事。”她轻描淡写地,明显是在压抑着。 “你就不要一个人硬撑着了。”见她这样,项毅冲动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想想办法啊!” 她的脸红了红,却并没有把手抽开,而是任由着他握着,仿佛是试图从他那里借取一点温暖和力量。 项毅再问:“金星她们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她立刻惊颤一下,声音大得像是和谁在争吵:“谁说的?谁说的?她们是我的孩子,从来就是我的孩子!” “冷静点,冷静点。”项毅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只能喃喃地说:“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可是,宁可可能是因为压抑了很久的缘故,这时候突然面对他的询问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冷静得下来,反而更加激动了,头拼命地摇动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脸色涨红,嘴里快速地、机械地重复着:“她们不是张蓉的,她们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只是我的……” “宁可!”她这种失常的模样令项毅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他喊了一声就把她整个人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宁可依靠在他的怀抱里,一颗头还是摇着,嘴里也兀自在念叨着:“她们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看她那一脸的惊慌和焦急,项毅更加的心疼了。而且,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她这种样子,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她、才能够阻止她,情急之下,他就吻住了她,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那些近乎疯子般的言语。 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停止了一切狂乱的动作与语言,原本冰冷的身体仿佛中了魔法似的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刹那间就热了起来,热得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火。同时,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情不自禁的环抱着了他,带着一种源自心灵深处的热情和渴求反应着他。 项毅并不是那种懵懂的少年,但是有生以来,他却从来还没有过这样如此投入、如此真诚地吻,他整个身心都沐浴在一种幸福的浪潮之中,尽情的去体会、去被淹没。 只可惜这样的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宁可就猛地一震,像是从梦中突然惊醒了过来,迅速地挣扎开去,躲得远远的。 项毅惶恐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是情不自禁。” “没……没什么。”宁可的脸色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令人琢磨不清。“别提了。” 两人都有些难堪,一时之间相对无言。他们并排地向前走着,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朝对方看,目光偶有接触便都急忙掉转开了,他们那种不自然的脸红多少流露出了共同的心事和心虚来。 在沉默中走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就下起小雨来了。雨并不是很大,但乱纷纷地飘落着,只一会儿就将他们的头发淋湿了。 “这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呢!”项毅脱下外套,想给宁可披上又有些不敢。“你……挡一下吧?” 宁可不接,“我没关系。你还是穿着吧,别受凉了。” “那,我打的送你回家吧。” 宁可摇头,使他蓦地记起她曾经要求过他别再登门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阵别扭,便默然了。 雨越来越大了,而在这样的夜里出租车就成了“珍稀动物”,几乎每一辆都是客满,?(: ) 绽放的星星 第 17 部分阅读 “那,我打的送你回家吧。” 宁可摇头,使他蓦地记起她曾经要求过他别再登门的事情,心里不禁一阵别扭,便默然了。 雨越来越大了,而在这样的夜里出租车就成了“珍稀动物”,几乎每一辆都是客满,项毅拦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不免有些着急了。 “要不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们找个地方去避避?顺便也谈谈……” 宁可想了想,终于点头了。“好吧。” “去哪里好呢?”项毅张望着,“咖啡店可能已经关门了罢。” “去酒吧吧。”宁可突然出人意料地建议:“酒吧还没有打烊。” 酒吧?项毅吃了一惊,宁可真不像是泡吧的那种女人。 大约只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他们就来到了一家叫作“蓝梅”的酒吧。 这家酒吧不大,装修与所有的酒吧差不多,但那淡蓝色的灯光却很是雅致,把一切都笼罩在一种幽柔而慵懒的氛围中,令人有种安静下来的感觉,而不像其他的酒吧那样总有些浮躁气。 项毅立刻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真是不错!” 酒吧的生意似乎并不是太好,十来张台子只有一半坐有客人,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可还不等项毅想好要点的酒水,一个服务生就送上了两杯绿茶,并朝宁可友好地笑了笑。 “咦?”项毅惊异地。“酒吧怎么会有茶?” 宁可不答,扭头对吧台里一个老板模样的短发女人挥手致意。 “熟人?” “以前,我在这儿打过工。” 她并不再作解释,而是用手托着脸望着窗外,一双眸子与那雨夜一样湿润而朦胧。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就识趣地不再开口打扰了。 “谢谢你来。”终于,她打破了沉默。“我现在,实在是非常需要帮助。” “官司,什么时候开庭?”他关切地问:“你找好了律师吗?” 宁可叹了一口气。“两个星期以后。我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 “我们事务所行吗?” “当然。”宁可苦笑了一下,“只是我还是担心……” “这个,你可以放心。”风云“事务所的胜诉率一般是很高的。” “能胜诉吗?”她有些底气不足。“我去咨询过好几个律师了,真有点没信心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他问。又怕她嗔怪,忙补了一句:“你不说明白,我就不好判断了。” 宁可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显然是在整理着思绪。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储备够了勇气,慢慢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的在酒吧舒缓的音乐中开始了叙述: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往事 第六十一章往事 “从小,我就没有了父亲,家里三个人所有的生活来源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在曲艺团的那一点工资,家境一直都不是很好,时常都是要靠向人家赊帐或借贷日子才熬得下去的。就这样勉勉强强地到了我读初二的时候,那个曲艺团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就给了每个职工一千多块的遣散费就解体了事。那几年可不像现在有那么多的酒楼、茶坊需要乐器表演,像我妈妈这样一个既无文凭又不年轻的女人,就是古筝弹得再好也找不到什么工作的,就只能做保姆了,靠帮别人带带小孩来挣衣食费用和我的学费了。” 说到这里,宁可停住了,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雾,显然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在感伤着。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项毅想起了那个康明,他要比她大许多岁,那个时候应该是在参加工作了。“总有些帮助吧?” “他?”宁可苦笑。“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了,当然是无暇顾及到旁人了,况且他———” “你们怎么是旁人呢?是应该……” 宁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不说这些,那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 从她的语气中,项毅猜出了一些康明当时的行为,他必定只是顾着自己的小家庭而忽视了母亲和妹妹,甚至是置她们于不理,某些过分的举动肯定很是伤了宁可的感情,冷了她的心。所以,她对她这个唯一的哥哥总是有些疏远。 “在我高三那年,妈妈为了不打扰到我,就暂时不替谁带孩子了。可是,那个张蓉却硬是找了过来。”宁可继续叙述:“她来那天是冬天的一个深夜,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也是这么晚,这么的下着雨。我刚上完晚自习回到家里,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女人一手抱着一个婴儿在求着母亲,哭着说她的丈夫刚出车祸死了,她自己又得去工作,没有办法照料两个孩子,请母亲收留下她们,她会每个月付六百元的费用的。见她说得非常可怜,而我即将上大学也需要用钱,六百元又实在是很有诱惑力的,妈妈也就答应了她,就把这两个刚刚满月、连名字都还没有的孩子留了下来。” “她们就是金星和水星?” 宁可轻轻点头。“是的。说来也是有缘,我才第一次看到她们两姐妹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她们,还自作主张的给她们取了名字。她们长得真的是很漂亮、很可爱!尤其是眼睛,黑亮亮的,纯净无瑕得就像是天上的星辰,看上一眼,就不能够不爱她们了。” “那你又怎么会成为她们的妈妈呢?” “一开始,那个张蓉还一个星期来看望孩子一两次,也付了六百元钱。可这样还没有到一个月,她就突然绝迹不来了,也没有一点音信,去她租住的地方找她,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有人说她是去南方打工了,又有人说她是跟着某个男人跑了,但具体去了哪儿,就谁也说不清楚了。那几个月,我妈妈顾不上做别的,天天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大街小巷苦苦地寻找着张蓉,可人海茫茫的,又哪里找得到一个区区的小女子?更何况她是存了心要消失的。” 想象着当时的情形,项毅也担足了心。“这下,你们可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她们饿死吧。”宁可无奈地叹气。“本来以为就这么等待着,那个张蓉迟早是会来领走她们的,作母亲的总不会狠心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吧?” 项毅不用多作推断也料想到那个张蓉是不会出现的了,这件事情的一开始就分明是她的圈套,是铁定了要把孩子当作包袱扔给宁可她们母女的。 “她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我们也只好继续带着这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过下去了。那些日子可真是艰难啊!本来我们的生活就紧巴巴的,突然又多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而且妈妈的手脚又完全被她们牵绊住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找其他的事情来做,最多也就只能偶尔替别人洗洗衣物、做做清洁之类的活儿,收入真是少得可怜。在那种情况下,我虽然马上就要高考了,也不得不在课余去餐馆洗盘子,去送货,挣得到那么一点钱贴补着用,这样才勉强维持得下来。” 说到这里,宁可停了下来,颤抖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如果就这样也没什么,穷就穷吧,我们也不怕的,可是————”泪水在她的眼睛里浮动。“就在我刚刚考完大学准备全力去打工的时候,妈妈……妈妈却……” 她哽咽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说了出来:“我妈妈却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而且,永远也没有再醒过来。” “是————很严重的病吗?” “病?!”宁可笑了,笑容混合着凄苦与怨恨。“那不是什么病,只不过是操劳过度和心力衰竭而已。也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累死的!” 项毅心中不禁恻然,宁可的母亲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女人啊! 为了转移宁可的情绪,他问:“那————你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只能尽量把母亲的后事办好,把日子过下去了。” “孩子呢?” “我还是带着,同时留心能不能送养出去。”宁可无奈地,“带了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了,我也舍不得,可那个时候,我就是不去上大学,也得去打工吧,怎么有办法带得了两个孩子?” “最后还是没有送掉?” 宁可摇头。“开始我是想把她们送到福利院去的,可她们又没有什么是孤儿的证明,并没有进得去的资格,我跑了好几次的民政局也没个结果,就只好作罢了;那些邻居又帮忙找到了好几个要孩子的人家,可人家不是嫌她们身体太弱了,就是只肯要一个,而我又实在不忍心让她们姐妹就此骨肉分离,就都没有答应。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还是没有把她们送出去。” 想起那两姐妹活泼可爱的样子,项毅意外了。“以前她们的身体很不好吗?” “她们是双胞胎,又是早产儿,我又只能用奶粉喂养她们,营养也不行,体质自然就比别的小孩差许多了。”宁可一脸的爱怜。“她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可爱,又瘦又小的,满脸的皱纹,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也难怪别人不喜欢了。” “可你还是留下了她们呀!而且,还是那样的爱她们。”项毅佩服地,“你真善良!真了不起!” “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宁可有些惭愧地,“那时,我还是老把她们当成是累赘和包袱的,恨不得能将她们马上摆脱了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是谁都会这样去想的。” “我并不只是想想的。” “你————” “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就更急着想解脱了。眼看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看着她们又哭又吵的,我心里实在是烦燥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想,就一心想把她们给处理掉。”宁可愧疚地回忆。“在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之后,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打算把她们俩扔到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去!我不仅这样想了,并且也这样子做了,一个夏日的凌晨我真的就抱着熟睡着的她们放到了火车站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自己就落荒而逃了。” 听到这儿,虽然明知道金星她们没事儿,但项毅还是略有几分紧张了,他生日那天在街头的所见所闻给了他太强烈的印象。“孩子怎么样了呢?” “还好。因为我的心老是放不下,担心她们受凉没有,被人捡走了没有,又担心那个人是不是好人……所以,我又折了回去。'奇·书·网…整。理'提。供'等我再到那个放她们的地方时,她们已经被人发现了,人们正围了个圈子在那儿议论纷纷,而两个小东西也醒了,显然是被陌生的环境和人群吓坏了,她们开始哭起来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脸都紫了。可那么多的人就是没有一个人有要抱起她们哄一哄的意思,我的心都疼得快碎掉了,又咬牙勉强地坚持了好几分钟的样子,还是没有人去碰她们一下,她们哭得更厉害了,水星还在用眼睛到处找寻着庇护,当她那泪水汪汪的眼睛停在我的脸上时,像是认出了我似的不再转动了,我被她那么纯净而充满依赖的目光定定地盯着,所有的防线立刻就崩溃了,我一下子扑了过去,抱起她们就失声哭了起来。”宁可笑了一下,“就这样,我想扔了她们的计划就泡汤了,而我在那一刻也下定了再也不做这种事情,就是再艰难也不会抛弃她们的决心。” 项毅这才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那么,这就是你最终没有去读大学的原因了?” 宁可点头。 “就————”项毅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这些年,就你一个人抚养她们?” “还能有谁呢?”宁可苦笑。“谁会愿意招惹我这个大麻烦呢?” 听她这样说,项毅又是欣喜又是惭愧又是悔恨。欣喜的是,她并非那些流言蜚语中的残花败柳,她的人和她的品行一样纯洁、清白;惭愧的是,他正是那种不愿意招惹麻烦的庸俗男人,就因为那些市侩的条件和观念而无视了她本身的美好、压抑了自己真实的情感;悔恨的是,他的懦弱和斤斤计较令他失去了一个如此善良、如此高尚的女人,也失去了他今生今世难得的真爱,实在是让他悔之晚矣! “她们早已经不是我的包袱或累赘了,而是我生命中最亲、最亲的亲人。”宁可的脸苍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也绝不能够让谁把她们从我的身边抢走!给再多的钱我也是不要的!” “是不能。”项毅附和着。但心里却不由得担忧,在这件事情上,宁可的行为无疑是处处都有情又有义的,可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她却是站不住脚,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他虽然是这样想的,却不敢在她的面前有丝毫的流露,她此时已经是够难受的了。 “我不相信张蓉会是一个好母亲,她当年就那样子的抛弃了孩子,现在把她们交给她,我怎么能放心呢?”宁可忧虑地,“而且,我也怕金星和水星太小了,一时之间对这样的事情很难理解和接受。” “的确,她们要明白是很难的。” “可是。”宁可有些矛盾,“张蓉怎么说也是她们的亲生母亲,我是不是不应该……” “你不要有顾虑。”项毅立即说:“只有你才有资格做她们的妈妈。” 这是项毅与宁可认识以来她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也是最真情流露的一次了。他倾听着她那朴实的、毫无炫耀的话语、看着她那苍白而又圣洁的面容,他再一次被她彻彻底底的感动了、征服了,全身的血液就不禁沸腾起来,一颗心就不禁燃烧起来了,他又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也有很多的敬佩之情想要对她表达,但看到她满脸的烦忧和寂寥,他的那些话就不便出口了,又何必给她增添新的困扰呢?再说,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何姗姗的未婚夫啊! 关于孩子的事情一说完,他们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话可说地沉默了下来,开始各自喝着各自的茶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帮她打官司 第六十二章帮她打官司 见他们喝完杯中的茶,那个服务生走过来欲续水,宁可摇了摇头。“小方,谢谢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说着,宁可就拿出钱来要卖单。 那个小方不接。“不用了,老板娘请客。” 宁可也不再客气,收起了钱包,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在吧台站了一下。 “蓝梅姐,谢谢你的茶。”她对吧台里的那个中年女人笑笑。“我这就回去了。” 那个叫作蓝梅的老板娘有着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可掬地和宁可寒暄了一番,显得很是熟络的样子。谈话间,她虽然不时用眼睛打量着项毅,却很礼貌地什么也没有询问。显然,她是相当了解宁可的为人的,不愿意犯了她的忌。 “宁可呀,你什么时候再来调酒呢?”她问:“有好几个客人可想再喝你那个春波碧草了。” “以后吧。”宁可有些敷衍地,“我这一向有点忙。” 走出酒吧,雨已经停了,天色清朗朗的,空气亦相当的湿润而清新。这一切,都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而明天,宁可的明天以及他的明天就真的是个好天气了吗? 项毅忍不住好奇,就问:“你还会调酒?” 宁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项毅一则是有感而发,二则也是想找个话题,便又问:“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像茶一样的人,怎么会去调酒呢?” “我喜欢喝的是茶。但我却很喜欢调酒这个工作,非常有意思,调酒就像————”宁可思索了一下,“就像是人生。” “人生?” “调酒的时候,当一种酒水兑上另外的一种酒水立刻就产生了变化,味道和颜色都和原来的不同了,完全就成了另一种全新的品种。”她幽幽地回答:“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一个偶然、一个意外、一个邂逅……都可以更改事情本来的面目,重新书写一种结局了。所不同的是,调制我们人生鸡尾酒的常常并不是我们自己,而是不可预知的命运,是冥冥之中的上帝之手。” 她的这种比喻倒是非常的贴切,说得又相当有哲理,项毅不禁点头。他真是很喜欢听她这种与众不同的言论,很乐意与她进行这样谈话。故而,他明明和她同路是要绕上一大段弯路的,却仍然与她并肩走着,而且他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能够就这样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闻着她的气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哦,什么是春波碧草?”他突然想起那个老板娘的话。 “是我自己调的一种酒。”宁可答道:“因为在里面加了些薄荷汁,是那种草地似的浅绿色,我便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他向往地,“味道应该很好吧?光是名字就很诱人了。” “一般罢。”她谦逊地。“我并不是很善于调酒,只是喜欢而已。但我如果有能力的话也是会去开一家酒吧的。” “开酒吧?”项毅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想开酒吧?” “对啊!”宁可肯定地点头。“我一直都想在金星她们都大了、我老了以后,就去开一间自己的小酒吧,有玻璃作的屋顶,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月亮和星星;有轻轻的音乐和满架子的书籍,还有各式各样的酒水和小点心,志趣相投的人聚到一起或谈谈心,或看看书,再不然就只是单纯的浅酌低饮,赚不赚得到钱倒并不重要,只要大家在这里能完全放松,能够不需要再掩饰真我,在一起轻松而开心,气氛不错就行了。” 项毅惊讶了,他没有想到她有开酒吧这样的“洋派”的心愿,又很有点儿天下大同的味道。如此看来,她并不只是他平时以为的那种高傲冷淡的类型,而有着其他更为丰富的性情,她不仅仅是茶、是竹、是星星,她还是酒、是咖啡、是太阳……她的心灵真像是一个发掘不尽的宝藏!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资格和福气去探究、去占有这样的宝库了。 “你住城北吧?”宁可在十字路口站住了。“我们该再见了。” “我已经不住城北了。我现在住在我父母的家里,离这儿不太远,就在前面的小区。” “怎么想起要……”她刚问了半句,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就住了口,神色有些黯然。 项毅也黯然了,一时无语。 不一会儿,项毅所住的小区已经到了。 宁可提醒道:“是这里吧,你到了。” 项毅兀自不舍地,“我再送送你?” 宁可摇头表示拒绝。 项毅无奈地停了下来。“那————明天下午你到事务所来,行吗?” “明天下午吗?” “上午我得找找我们头儿说说,争取他们中的一个肯替你打这场官司,赢的把握也大些。” “真是谢谢你了!”宁可感激地看着他。 他由衷地,“不用谢,只要你没有事就好。” “你……”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转过身快速地走了。 项毅却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目送着她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想到她与那两个孩子的故事,心里就满是感动————深深地、深深地感动了。 第二天还没有到上班时间,项毅就早早地到了事务所,打算等刘榆风或傅云一到就去谈谈宁可的事情。 还真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项毅竟然一下子就碰到了两个头儿。刘榆风和傅云会一大早同时来上班,这在他们事务所可是一件不大常见的事情,他们虽然是合伙人,但一般都有些各自为政,除了例行开会与有很重要的案子,他们是极少碰面的。据说,这是因为两个人工作作风大相径庭,在一起就会有争执的缘故。 此时,他们的一起现身显然也是无事不碰头了,而且,这事情还相当的重要。因为,他们一路走着还一路在讨论着,看见他只随便地点了个头就一块扎进了刘榆风的办公室里,关着门商量什么去了。 项毅心不在焉地一边做着手里的事情,一边留心着刘榆风办公室那边的动静。可过了将近一个多小时,那扇门还是紧闭着,里面的人也没有半点要出来的迹象。想到他答应宁可下午就来的承诺,他就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犹豫再三,他站到了刘榆风的办公室门口。 项毅正欲敲门,就听见刘榆风在说:“老傅!你理智一点好不好?我们这里是律师事务所,不是慈善机构!” 他的声音很大,并且满是火气和不屑,很显然,两个人之间发生了某种十分严重的分歧。 “但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金钱啊!”是傅云在回答。 刘榆风的语气像是在教诲不懂事的小孩子。“你没听说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吗?” 傅云又回答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很是低沉,项毅就没有听清楚了。 “咦?”小王拿着一叠文件经过。“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我找头儿有点事情。”项毅忙说。 “那你怎么不进去?”小王狐疑地看着他,肯定是在心里把他定案为窃听罪了。 项毅骑虎难下,这个时候本来是不应该进去打扰的,可为了洗脱嫌疑,也只好硬着头皮敲门了。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对话,早已经停止了争吵,静悄悄地没有了一点声音。 小王还在看着,并且是一副乐于监视与揭发什么的小人相。项毅被看得如芒刺在背,只好又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刘榆风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项毅一进去,就看见刘榆风和傅云面对面的坐在办公桌的两边,正气定神闲地在喝着茶,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恼怒痕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看到这样一派和平景象,项毅几乎就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心里不由得不佩服这两位律师界里的楚翘人物好修为了。 刘榆风见是他,就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情吗?” 曾有一度,刘榆风因为他和林晓露是老同学的关系而对他有些热乎,还带他去参加过几次圈子里的应酬,介绍过几个大人物,替自己跑跑腿的,多少有那么一点打算栽培栽培他的意思,同事们也把他归于了“风系”,很是议论纷纷了一阵。但几次下来,尤其是那次刘榆风想让项毅凭借母亲的旧关系和一个当事的法官去沟通沟通、送个红包什么的,他竟然缩手缩脚地不愿意去,刘榆风就不怎么瞧得上他了,开始觉得他这个人无论是做事情还是思想都过于循规蹈矩了些,没什么前途可言。渐渐地,青眼也就变成了白眼,态度自然就又恢复成等级分明起来。 “是我的朋友有一件官司。” “刘榆风稍稍来了点兴趣:”官司?是经济官司吗?“ “不是,和经济无关。是一般的民事案子。”接着,项毅就将宁可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刘榆风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件案子没什么好做的,根本就没有胜算嘛。” 项毅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一想到宁可,他就有些不甘。“这些年来她为两个孩子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这不公平!” “不公平?!”刘榆风的笑容有几分讽刺的意味。“法律讲的是证据,而不是什么公平不公平。” “可是……” 在旁边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傅云开口了:“下午,你带那个宁可来见见我。”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调查 第六十三章调查 “老傅!”刘榆风的眉头皱了皱。“你又来了!” “我觉得这案子值得一打的。”傅云笑笑。 这话却让项毅喜出望外了。他也知道宁可这件官司的确是没有什么有利的证据,这也是她迟迟都没有找案子代理人的一个原因,别说刘榆风这样精明的人不愿意去趟这样的浑水,就是一般的小律师对这种必输无疑又没有多少利益可言的官司也是不屑一顾的。就在这种“死机”的情况下,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傅云大律师却有了肯接手的意思,说不定就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他自然替宁可感到高兴了。 下午,宁可如约而至。到的时候还没有两点,由此可见,她的心里是如何的焦虑。 傅云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了,项毅直接把宁可领了过去就退了出来,他虽然很关心事情的进展,但也不便打扰他们的谈话。 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宁可才从傅云的办公室里出来。项毅很想问问怎么样了,但在办公室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也不方便多说什么,而她又急着要去打工,他们仅仅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并没有弄清楚具体的情况。但看她的神色看上去振奋了许多,可能是比较顺利,他也多少放下心来了。 “小项,你进来一下。”傅云在招呼他。 项毅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些同事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目光中是清一色的复杂。就在他走进傅云的办公室、正要关门的一刹那,分明听到小王的声音:“怎么他又成了”云系宝贝“了?” 是肖莉莉在回答:“别人厉害呗!” 项毅不禁苦笑了。得!他这一下又成了傅云的亲信、走狗,保不定又要被人怎么议论了。 他没有再多想,就问傅云:“您找我有什么事?” 傅云指指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你坐。” 项毅依言坐了下来,也不知道给说些什么才好,就沉默地等待着傅云的指示。他向来就不擅长与领导打交道,也说不来什么讨好卖乖的言语,况且又是很少和傅云有接触,就更加显得局促和木讷了。 傅云并没有刘榆风那种官架子,但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你现在在忙哪件案子?” “在调查那件小说侵权的案子。” “如果是才开始的话,你就先放放,把它交给小王去做吧。” 项毅一窒。“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妥?” “不是。”傅云摆摆手,“是我想调你过来去办一办宁可那件案子。” 项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您是接了宁可的案子?” 傅云点头。 项毅放心了,可还是有几分忐忑。“她的案子不是没什么胜诉的把握吗?” “把握是不大,甚至有些棘手。她既没有任何领养的手续,又是在《收养法》颁布以后才抚养那两个孩子的,无法构成事实收养的关系,在法律上是很难找得到可供支持的条款的。”傅云答道:“但我们应该帮助她这样是人,而且是无偿的。” “是————”项毅吃了一惊。“是义务的?!” 傅云又点了点头。“她是值得让人这样做的。” 听他的口气似乎对宁可很有好感,于是项毅就冒昧地问了一句:“您觉得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宁可。”傅云口吻是由衷的赞叹,“真是人淡如菊,品逸于梅啊!” 这样的评价实在是不低了,尤其是出自于傅云这种方方正正之人的口中,项毅真是很有些自豪的感觉了。同时,他对傅云也油然地生出了一种亲近感来。 从第二天开始,项毅就跟着傅云去跑宁可的案子了,距离开庭的日子已经是所剩无几,而他们要做的准备却还不少,就加倍的忙碌了。 对这个案子,傅云的决定是以“情”为突破点,把重心放在证人这个环节上,用他们的言论来证明宁可是有资格作一位称职的母亲的,希望能够凭此打动法官,争取一些同情票。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办法,他们都明白打官司原本就是在打证据,仅仅是这种“人情牌”力量是很薄弱的,但在宁可这种没有任何与合法收养有关的文件作为证据的情况下,这就是唯一可能胜诉的机会了。 所以,项毅的任务就不像是以前那样收集文件、扎在文字堆里寻找蛛丝马迹了,而是去走访宁可那些老邻居、旧相识,听他们讲她过去的故事。因为这几年来城市大规模的改建,这些人都已经是风流云散、各奔东西了,项毅不得不一会儿城南,一会儿城北的跑来跑去的满大街找人,而那些人又多为老头儿老太太,说起话来都是絮絮叨叨的很有些烦人,这活儿其实就相当磨人的了。但是,项毅却很喜欢现在这个工作,甚至是乐此不疲的。因为他们的叙述向他完整地勾勒出了一个童年的、少年的宁可,这使他更熟悉、更了解那个他爱的女人了,觉得离她更近、更亲了,心中对她的爱,甚至是崇拜也与日俱增起来。 项毅所问及的每一个人都会说这样一句话: “如果没有宁可,那两个小孩子是肯定活不下来的。” 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可信,他们都会一一地列举宁可是如何照顾金星和水星的种种艰辛,其中提得最多的就是她买房的那件事情了。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宁可家虽然一直并不宽裕,但那两间小平房却是她爷爷留下来的私产,在老房拆迁的时候当然就很值些价了,别的不说,换一套两居室的新房来住是绝对没问题的。可就在刚刚在议论搬迁的那当口,金星和水星却双双得了肺炎,体质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她们病情就比别人来得严重得多,住在医院里的费用也就一天比一天的多,宁可很快就花完了所有的积蓄,没办法就只好把唯一值钱的房子给卖了,而且因为急于用钱就卖低了市价很多,吃亏不小。平房拆迁以后,别的邻居都高高兴兴的住进了新楼房,她却只能到处去租那些阁楼来住了。 项毅从来就没有听宁可说起过这件事情,这时听到那些老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故事,印象反而加倍的深刻了,被她这种行为再一次感动和撼动了。当傅云得知这个情况之后也不禁动容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有她这样的女子,真是难能可贵啊!” 可项毅对宁可问及此事的时候,她的反应却很平淡。“这有什么?房子哪有人的性命重要?” 项毅由衷地钦佩了,做好事的人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但像宁可这样半点自得与邀功气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的,这才是真正的高尚吧! 另外,项毅在调查中还意外地知道了宁可父母的故事。 这与宁可的案子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而是一个老太太无意间的一句感叹引出来的。 “宁可这丫头平时总是冷口冷面的,她这是因为打小心里就苦啊!”老太太叹着气,“这都是她那个没良心的爹造的孽!” “她父亲?”项毅惊奇了,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宁可父亲的事情,总以为他早就去世了,但现在听这个老太太的口气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于是,老太太就慢腾腾地、饶有兴味地把宁可的“家丑”讲了个明明白白。 宁可的父亲是一个五十年代留学过莫斯科的知识份子,算是那个时代的精英、人才了。可他回国后在大学任教还没有两年,中苏的关系就恶化起来,他自然也就被打成了“苏联修正主义反革命”,加上他的家庭出身又是小工商业主,就更成了批斗和改造的对象,不仅下放到工厂去劳动锻炼,还得天天去各种革命会议上受训检讨。所以虽然他人长得是仪表堂堂的,却也没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个人问题就成了个老大难。一直拖到快四十岁了,才在好心人的撮合下和一个带着个孩子的寡妇成了家。那个寡妇就是宁可的母亲,在和这次婚姻以前是有过一个丈夫的,那个男人也是个身份不好的黑五类,在一次阶级专政之后撇下还不到三十岁的她和一个刚刚八岁的儿子“自绝于人民”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比起宁可的父亲来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两个人配在一块儿倒也是天作之合了,没两年又有了女儿宁可,那日子过得也还算凑合。后来,中国和苏联的关系总算解冻了,宁可的父亲被平了反,又安排到一个研究所当了翻译,她母亲也回到曲艺团继续古筝演奏,生活眼看着就要更上一层楼了,谁料到这个时候反而出了问题,她父亲在一次去苏联考察的时候突然就失去了踪迹,据说是留在了那里或去了某个别的国家,总之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她母亲实际上又一次成了寡妇,身体又弱又病地抚养着孩子,还得忍受大家的议论和讥嘲,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的艰难了。而当时只有十来岁的宁可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活泼,不再欢笑了,整天就知道默默地做事,冷冰冰得就像是一个冰雕出来的人似的。 原来,宁可的家庭是这样的情形,项毅也就有些恍然了,这就难怪她年纪轻轻的会是那样的冷若冰霜,父亲的那种抛弃是绝对可以狠狠地打击和伤害到任何一个孩子的。想想她所承受的痛苦,他的心就充满了怜惜,就有了一种想把她拥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的冲动。但是,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甚至连问一问也是不妥当的。他们现在是常常见面了,可那是因为案子的缘故,并没有一丝一毫涉及私人感情的成分,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架势。更何况在场的人又不止他们两个,有傅云、有小王、有蓝梅……尤其是那个秦戈,好像老是不必工作似的,随时都是车前马后地陪在宁可的身边,俨然就是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弄得项毅心里满不是滋味的,但也无可奈何。他是谁啊?何姗姗未婚夫的身份已经在他和宁可之间化上了一道鸿沟,宽得难以逾越。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沙漠中的一汪泉水 第六十四章沙漠中的一汪泉水 项毅在准备开庭的同时也和对手时有接触,那个张蓉的过去还是不乏令人同情之处的:在懵懂无知的十八岁就轻易的相信了、并且许身于一个轻薄的男人,在生下了女儿之后就遭到了无情的抛弃,那样一个众叛亲离的景况中,她所选择的也是抛弃,抛弃孩子、抛弃这个城市独善其身去了,方才遗留下了后来的这一场纠葛。她当初的选择是有些冷酷,但也可谓是正确的,因为对孩子的遗弃恰恰成就了她现在的香港富商太太的身份,而且是那种地地道道的正室,并不是什么二奶或小蜜之类的人物,比起以前生活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又加之她那个六十岁的阔丈夫自己并没有子女,也就很支持她把双胞胎女儿要回去共享天伦之乐,她就更加名正言顺和理直气壮起来,显然是要志在必得的。不过,她虽然是很有些富贵逼人的张扬,对宁可还是相当的低声下气的,在正式开庭之前的几次调解中,她不仅一再的向宁可赔礼道歉,并且提出了三十万元的补偿,可以说还是挺有诚意的了。可是,宁可的表现却非常的倔强,说什么就是不愿意放弃孩子,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别说是三十万了,即便是有一座金山堆在她的面前她也是不眨一下眼的。 当时在场的小王事后就不止一次的痛心疾首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两个小孩养了八年最多也就花费了十来万吧,现在给她三十万也划算得很啦!她还不拿着?” 项毅没有反驳他,反正他这种人是不可能明白宁可的,如果她是一个那么看重钱财的人,当初就不会自找麻烦地收养两姐妹了。要知道,这些年来宁可所付出的可不仅仅是金钱和心血,还有她的青春。这正如那个酒吧老板娘蓝梅感叹的那样: “宁可十九岁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就有好几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对她有意思了,可直到她现在都已经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嫁出去,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她有那两个孩子拖着?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时光就这么完了,多少钱也弥补不了啊!” 对这件事情持有她这种观点的人并不在少数,有很多人都是如此认为的,其中也包括了项毅的父母和妹妹。 项毅并没有对他们说到过这件案子,他们是从报纸上得知此事的。至于这件事情是怎么见报的,那是因为蓝梅,她酒吧的常客中有好几个是作记者的,听她说起宁可的这桩官司后,都觉得这是新闻的好材料,便大写特写了一番,几乎就登了晚报的一版,弄得很多不相干的人都知道了宁可的故事,并且议论纷纷的,成了一个众人注目的焦点。 宁可的官司见报的当天,项毅刚下班回到家,还没有来得及换鞋子母亲就拿着报纸迎了上来:“这报纸上说的宁可是不是就是那个宁可?” 项毅瞟了一眼报纸上那行大标题“双胞胎的争夺战争”,叹了一口气。“是她。” 母亲怔了一下,“这么说来,那两个孩子就不是她的了?” “怎么不是她的?”项毅现在和宁可一样敏感了。“不是她生的,但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孩子。” “这个情况你早就知道了吗?”父亲问道:“所以才对她那么……”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项毅又悔又愧,“否则……” 他的话被卧室传出的一阵电锯声打断了,那是正 (: ) 绽放的星星 第 18 部分阅读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项毅又悔又愧,“否则……” 他的话被卧室传出的一阵电锯声打断了,那是正在装修新房的工人所弄出来的声响。这提醒了他什么,就下意识地住了口,再说,他又能“否则”什么呢?难道说是宁可没有自己的小孩才值得他去追求吗?心怀着这样的标准,还是一种真爱吗?他还有说爱她的资格吗? 父母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对你提过?!” 项毅摇了摇头。“从来就没有,我还一直以为金星和水星就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是那样的爱她们啊!” “这样的人真是————”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但神色间分明充满了赞许。 母亲没有说话,又默默地把目光转向了报纸,似乎在研究什么。过了好半晌,她这才用一种办公事的口吻对项毅说:“舆论是一边倒了,可法律并不是以此为准的,这件案子你们还得用点心才行。” 以母亲的个性,这就是在表示关心宁可了。也许,在她心里还不乏有几分后悔吧。 在这之后,母亲时不时的就会闲聊似的向他询问一两句案子进展的情况,并且还会提一些建议。她的态度虽然刻意的漫不经心,但那关切的意思却是相当的明显。由此可见,她是倾向同情和支持宁可的了,这令项毅很欣慰,可也有几分遗憾,如果她早一些对宁可怀有这样的看法那该有多好啊! 何姗姗又不是不识字,这个时候当然也就知道他成天在忙谁的案子了,她倒还没有怎么含酸夹醋的找他闹,只是嗤之以鼻地说了一句:“这个宁可,准是脑子进水了!” 项毅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距离他很遥远很遥远的陌生人。 远在北方的项婕亦从媒体和在本城的朋友处听说了这个消息,为此还专门给项毅发了封电子邮件过来。但她并没有过多的评论什么,只是简单地写了几行字: “哥,你看到过甘肃的月牙泉吗?那个宁可就是沙漠中那样的一汪泉水,你怎么就错过了这样的一个女人呢?这实在是一个错误!” 她形容得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宁可这样的女子的确就是如今这个“人情沙漠”里的甘泉,是泥土里的珍珠,是冰雪天的玫瑰……是值得人去追求、去珍惜、去呵护、去关爱的,然而。他却错过了她,失去了她,这不是一种天大的过错是什么呢? 在项毅三十年的生命中,还有一个人也是一个“错过”,那就是林晓露。对她,他也曾经有过遗憾,有过痛苦,却没有对宁可那种悔之莫及、痛彻心肺的感觉。 现在说到林晓露,项毅就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曾有一度,林晓露带着一种很明显的意图和他来往着,弄得他很有些不知所措。刚与她见面那会儿,他对她确实是还有几分余情未了的意思,可随着和宁可交往的增多,他的感情就慢慢地改变了,那段并不成形的情事,不过就只是他青春时期的一个梦罢了;而那个沉静如露珠的她,也不过是他那年少情怀中的一个美丽的幻影而已。原本就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意义,何况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淀,到如今这些早已是物非人亦非了,他们作个普通朋友都已经是有点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又哪里谈得上鸳梦重温呢? 项毅一向都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他的这种心态不可能没有流露,林晓露是何等玲珑剔透的女人,哪里会看不出来呢?她有貌又有财,又是个很见过一些大世面的女人,自然不会表现出那种死缠烂打的小市民女人的做派来,她虽然还是常常会主动约项毅出来见见面、喝喝咖啡什么的,也会有一些暧昧的暗示和流露,但都是在很有分寸及不失身份的范围之内,他的感觉就不太别扭,也不便过于拒绝她,有约还是要赴的。 不过,他因为近来一直在忙于婚礼的准备和宁可的案子与林晓露的见面就少了。有时候,他也会在事务所里遇到她,但她却并不是来找他的,而是为某件事情来见刘榆风的,在他的办公室中一关就是半天,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气氛很好是可以肯定的,不时有笑声从里面传出就充分的证明了这一点。然后,两个人又会肩并着见地一起走出来,明明是各有汽车却偏偏要坐在同一辆车子上离开了。对此,事务所的同事们说什么的都有,但得出的结论倒是相同的:刘头儿要吃林家豆腐了。 听着同事们的议论,看着种种迹象,项毅也不能不“三八”起来,心里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这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担心。刘榆风这个人私生活的口碑向来就不是很好,而且还是个有妇之夫,林晓露如果和这样一个男人搅在一起的话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作为老同学,他觉得有提醒一下她的必要。 还没有等到他决定好怎样劝说林晓露的方式,她倒先约他见面了。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类似俱乐部的很有档次的酒吧,那里所出入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辈。衣着普通、气势一般的项毅身在其中就不免显得有几分寒碜,而他身边的林晓露无论是装扮还是气质又都是那样的抢眼,就没有几个人不把他们当成是风景来看的了。 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项毅不由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心里就想起了那家叫作“蓝梅”的酒吧,想起宁可那个春波碧草,想到她那个想开酒吧的愿望,想起她…… “你在想什么呢?”林晓露在问:“这么的入神?” “哦,我正在想……”项毅差点就说是宁可了,幸好及时改了口。“在想最近的一个案子。” “是那件双胞胎争夺案吧?” 项毅没想到整天飞来飞去的她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呢?” 林晓露既然知道此事,也就知道是谁在经办,以她的世故又怎么会唱反调?当然是顺着媒体上主流论调褒扬了宁可一番,但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了明显的事不关己的冷漠来。 她唯一有点热情的地方,就是突然想起了与宁可的一面之缘。“那个宁可,就是那次我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女人吧?原来那两个叫什么星星的小女孩就是报纸上说的双胞胎啊!” 项毅点了点头,以为她要打听他与宁可的关系,正思忖着该如何作答。但是,林晓露却没有再追问有关于宁可的事情了,心神不属的晃动着那杯雪梨酒,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项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既然是她约他出来的,想必是她有什么事情要谈的,就只有等她先开口了。 “你————”林晓露开口了:“快要结婚了?” 这个话题是项毅最不喜欢谈到的,他实在不愿意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林晓露却显然是属意于此。“是和那个何姗姗吧?” 项毅并不惊讶,他和何姗姗的关系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林晓露知道何姗姗这个人也并不奇怪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真的令他惊讶不已了。 林晓露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了来,沉吟了一下,就递给了项毅。“这个,你看看吧!”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涛声依旧 第六十五章涛声依旧 项毅莫名其妙地打开那个很有点厚实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一看,整个人不禁就愣住了。信封里既不是信笺也不是票据,而是十来张照片,而且,全是以何姗姗与一个矮胖男人为主角的“生活照”:两人站在一个首饰柜台前面正在挑选着什么、在汽车里神情亲昵地谈笑、在泳池中嘻笑着戏水、相拥着从酒店里出来…… 项毅对照片中的那个男主角并不陌生,他就是何姗姗的顶头上司武总。而以他的智商和职业上的敏感,立刻就领悟到了这些照片想要传达的那种暧昧之意,再回想到何姗姗平时的忙碌和那些无缘无故的突然加班,以及她那些与收入不符的名牌时装和首饰,他就更加地印证了些什么。而林晓露给他看这些东西的意图他也是明白的,只是,她究竟是如何得到这种照片的呢? 他在奇怪着,林晓露更为奇怪了,他的反应怎么会如此的平静?按理说,这种时候她应该摆出一副超然的样子静静等待,然后适时的对他进行安慰,可他出乎意料的冷静却让她有些沉不住气了,终于忍不住问:“你不会看不懂吧?” “当然看得懂了。”项毅笑了,是那种自嘲而悲凉的笑。“又能怎么样呢?” “怎么样?!”林晓露张大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你就没有感觉吗?” 林晓露说得不错,他是没有感觉。面对这些足以证明些什么的照片,他既不感到一个男人应有的羞辱和愤怒,也没有去质问或宣泄的打算,只是看着它们,就像是在看着报纸上娱乐版上那些绯闻照片,与他毫无关系似的。这样的心态不免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不正常的,但项毅的确是如此的反应。细细追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对何姗姗并没有爱情可言,也就谈不到有嫉妒了,那她和谁暧昧不清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像武总那样除了有几个钱就别无所长的男人还真不能引发他的嫉妒心来,他反而有些替何姗姗开脱了,她和那个武总大约也就是工作关系超出了一点罢了。如果,要认为何姗姗这是在背叛,那他又何尝不是在背叛她呢?长久以来,他的心不是一直都只在宁可身上吗?就本质而论,灵魂上的背叛和肉体上的背叛其实是同罪的,并没有谁比谁高尚。基于这样的认识,项毅也就没有了林晓露想象中的激烈了。 林晓露提醒地,“有些事情早点知道总比晚知道要好。” 刚说完,她似乎觉察到有些失礼了,又补了一句:“哦,对不起,这是你的私事,我是不该干涉的。” 项毅有几分失笑,她把自己约来,又给他看了这样的照片,这已经是在干涉了,还说什么对不起呢? “我只是怕你太委屈了自己。”林晓露说得很柔情。 被人关心着当然不是坏事情,项毅不能不有所回应:“谢谢。” “你还打算结婚吗?”林晓露又问:“和这样的女人?!” 这话让项毅的心里一动,是啊!有了这些照片,他完全就有理由摆脱何姗姗了,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宁可在一起了,这实在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的心头盘旋了一下就被打消了,这些照片不过就是捕风捉影,并不能确切的证明什么,他能定何姗姗的罪吗?而他和何姗姗的关系却是不可抹杀的事实,他能否认吗?那个孩子他又能说不是他的吗?如果他借机大做文章,就此抛弃掉何姗姗和孩子的话,这不是在逃避责任又是什么?而且很卑劣。和何姗姗结婚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这样不管不顾的做法,他就能够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吗?宁可知道了也是不会认同,甚至是会鄙视他的。 于是,他笑了笑。“这些照片并不能证明什么吧,法律上不是也有一个疑罪无罪的说法吗?” 林晓露怔住了。“那————你的意思还是会和她结婚?!” 项毅有一瞬间的犹豫,但随即就把照片推开了。 “你就不怕她欺骗了你?” 项毅苦笑。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他喃喃地答道:“我不能不负责任啊!” 既然他已经这样说了,林晓露那些准备好了的台词就全然没有用武之地了。她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你————”终于,她慢慢地说:“或许你不是一个有魄力的能干男人,但你真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项毅真不知道她这是在夸他呢,还是在贬他?只能笑笑了。 此时,酒吧里的回旋的音乐不再轻柔的小提琴曲了,而是一首很久以前流行过的老歌:《涛声依旧》。 在这个时候、这个情形之下项毅和林晓露一起听着这样的一首歌,真个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两个人都有些黯然,一时之间就只有无言相对。 “真是笑话!今天的你已经不再是昨天的你,今天的我也早不再是昨天的我了,又如何去重复昨天的故事呢?”林晓露打破了沉默:“过了期的船票又怎么可能去搭乘得了现在的客船呢?更是笑话!” 她一再说着“笑话”,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眼睛里反而有盈盈的泪光闪烁。她这种楚楚可怜的模样令项毅有些心动,恍惚间,他似乎回到许多年前初三的那个下午……如果,不是他现在心中另有所爱,又或者是没有何姗姗和那个孩子的存在,他与她也许还是能够重复昨天的故事的。但是…… 最终,项毅还是选择了沉默。 走出酒吧,夜色已经深了。 “上车吧!”林晓露在她的“宝马”前等着。“我送你。” “谢谢了。”项毅摇头,“我想走走。” “自从我们再见面,你好像总是在拒绝我。”林晓露有些幽怨的。“我有那么讨厌吗?” “你不讨厌。”项毅措着辞,“只是,只是……” 林晓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怎么?我是外星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说,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林晓露并没有要求他解释什么是“不同的世界”,而是默默地上了车,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然后,她从车窗里探出头,半开玩笑地问:“你为什么不追我呢?这样你就可以少奋斗至少十年了。” “是我自己傻。”项毅耸耸肩,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傻了。 她带着几分悲凉地笑了笑。“不是你傻,是我自己回不去了。” 听她这样说,项毅也有些悲凉了。默然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好象和刘榆风走得挺近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晓露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不必了,他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现在的我,似乎也只能找这样的人了,太平庸的男人我瞧不上,而真正的好男人又不肯要我,不是吗?”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项毅也不便再多说了,这毕竟是她的私生活。 最后,他们的目光相接了,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这种无言的目光分明就是一种决裂,是他们在多年以后各种心情的一个收尾了。 林晓露很有风度地对他摆了摆手,轻轻一拉车档,宝马车就悄然滑向了公路,转瞬间消失在车流中了。 项毅叹了口气,紧了紧风衣的领口,机械化地向前面走去。 他的脚步很缓慢,很沉重,他的心情则更加的沉重、更加的郁闷。刚才,他虽然把那些照片还给了林晓露,并且也表明了要和何姗姗结婚的决心,但是,照片中的那些场景还是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的,令他的心情很受影响。这不是一种情感上的不悦,却也像一根刺似的梗在心里不是个滋味。 走了一段路,又经那冷冷的夜风一吹,项毅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几分。他想到了宁可,她都能够对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视如己出,付出一切地把她们抚养长大,他作为一个大男人,也应该对自己的孩子负责吧!更何况,他本来就是怀着一种下地狱的心情去准备和何姗姗结婚的,如今即便是事情可能另有隐情又有何妨呢?大不了就是再悲壮一点罢了,反正不能与宁可在一起他早已经是万劫不复的地步了,这好比是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病人来说,再多宣布一项病症结局又有什么两样呢? 满怀着这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心态,他对自己说:“结婚本来就是坟墓啊,那你就去作一个烈士吧!” 但在这悲怆绝望的情绪中,项毅的心底还是有一点难以抑制的希望:某一天,他能不能和宁可重复昨天的故事?他的旧船票能不能登上她的客船呢? 或许,这也是可能的吧!不是么?像这样阴暗的夜里不也有一颗寒星在天边闪耀着吗?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败诉 第六十六章败诉 宁可坐在被告席上,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式秋装,头发盘成一个老式的发型,还戴了一副黑边的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上五六岁,老气横秋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这是傅云律师的主意,说是这样能使她看上去更符合“母亲”这个身份,可以给法官一个良好的印象。 她的样子倒是特别的成熟了,可她的心里却惶急得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她的双手互相紧紧地扭着,关节处都已经发白了,还是不能控制住身上那一阵接着一阵的颤抖。这并不是因为她平生第一次当了被告,本来在她的印象中,一个人能成为被告即使不是犯了罪也是行为相当不检点的缘故,但是,真正成了被告的她此刻却并没有什么负罪感,她的紧张、她的恐惧全部都源自于法官那未知的宣判,这可以说是直接影响到了她今后的心情和命运。 这件案子并不复杂,涉及的当事人也并不是很多,可旁听席上却几乎是满座了,但也并没有几个是宁可的熟人。这样的场合金星和水星自然是不能来的,哥哥和嫂嫂因为对这件事情持反对意见,一开始就认为就应该把孩子还给张蓉是最好不过的了,既可以从此扔掉包袱又有补偿可拿,又何必打什么官司呢?见她不听他们的建议,也就不怎么关心了,更不愿意为了这事儿而耽误半天的工钱;因此,给她的呐喊助威的除了那些肯替她作证人的老邻居,也就只有秦戈一个人了,法庭上张蓉的亲友倒是很多的,什么三大姑八大姨的坐了好几排,很有些浩浩荡荡的声势;其余的座位则是被那些一心想挖新闻的记者或闲极无聊的好事者占满了。他们那些唧唧喳喳的议论声使宁可简直无法静得下心来,他们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像火一样炙烤着她的的脊背,她更加的心慌意乱了。 可她心里越是焦急,庭审的速度却偏偏出奇的缓慢。证人一个又一个的站在那里提问、回答,回答、提问;各种证据一件一件的递过去递过来的;双方的律师又是一轮紧接着一轮的唇枪舌战……这些对于心急如焚的宁可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种凌迟的刑罚!再加上这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睡好过,尤其是昨天晚上,她更是睁着眼睛到天亮,一点也没有休息,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听着听着头就开始疼痛欲裂了,眼前一阵阵的发着黑,冷汗就一颗一颗的像珠子似的直往下掉,法庭上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片嘈杂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入她的耳朵里,却模模糊糊的没有任何具体的意思。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彻底的崩溃了,连坐都快坐不稳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她的手被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握住了,那手暖暖的,紧紧地握着她,并且轻轻地捏了捏,充满了安慰的意味。是坐在旁边的项毅!稍一转头,她就看到了他那双满含着同情和疼惜眼睛,想到这些日子里他都是那么尽心尽力的帮助着她,那么默默的对她付出着关心和呵护,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暖流来,不再像先前那样的慌乱了,但又多了几分怅然,像他这样一个温暖的男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她却注定了要失去。 或许,这就是她明明知道自己在这次的事件中于法律而言是不怎么合理、在情感上是有些自私的,可她还是不肯把孩子们归还给她们亲生母亲的原因之一了。她原来的为人并不是这样不明白事理、不为别人作想的,但这一次她却执拗了,因为此时已经失去了项毅的她一颗心是那样的空虚、那样的无助,幸而身边还有两个孩子,感情上还有些安慰,有所寄托,如果再没有了她们,她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还能剩下些什么?故而,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放手了。 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仿佛都有一个古怪的定律:那就是你愈怕什么就愈会来什么。宁可的这桩官司也无法避得开这样的命运,在这场漫长得几乎没有尽头的审理终于结束的时候,法庭的宣判就给了她当头的一击:被告宁可不具备收养条件,而且在抚养孩子期间并没有登过任何的公告,败诉;金星和水星的抚养和监护权归原告张蓉所有! 宁可全身的血液像在一刹那之间被谁抽空了似的,手脚冰凉,而浑身瘫软了。如果不是项毅在一边紧紧地扶着,她肯定是早就倒下去了。这个残酷的判决,完完全全地将她抛向了一个见不到底的深渊之中。接下来,法庭里的人都是怎样散去的、她是怎样走到外面来的、人们围着她又在说什么……宁可统统都搞不清楚了,她的心里不停的重复着那个法官不含丝毫感情色彩的话语,其他的意识已经麻木到了模糊而涣散的程度。 “宁可!”有个声音在呼唤:“宁可!” 是项毅。宁可震动了一下,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很遗憾!”傅云在说。 遗憾?宁可此刻的心情岂能是这个词能够形容得了的,她根本就已经是绝望了。 有人在问:“你对判决的结果怎么看?” “怎么看?”宁可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项毅在示意大家不要再说了,众人大约也瞧出了宁可心里的痛苦,终于体谅地住了口。而且,这个时候他们都看到了法院的高台阶下很有气势停着一辆奥迪,珠光宝气的张蓉正站在旁边若有所待,显然是在等着宁可。如果这两个女人在法院门口来一场决斗的话无疑是好戏一出,亦是一条可以大炒而特炒的有趣新闻,所以,人们不禁都满怀着兴趣地期待着她们的相遇。 宁可一走下台阶,张蓉就迎了上去。“你终于出来了。” 宁可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张蓉了,更不想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反衬自己的失意,但被张蓉挡住了去路,她也只好站住,脸色已经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张蓉的语气非常诚恳:“我们能谈谈吗?” “谈什么?”宁可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项毅神情紧张地拉了拉她,在暗示她要平静下来。她吸了一口气,努力地稳定了一下紊乱的情绪,她这个时候不能对张蓉过于失礼,她就算是打闹一番也只能是徒增笑话而已,于事情又有什么益处呢? 她咬了咬嘴唇,勉强问:“你有什么事?” “是关于————”张蓉瞟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欲言又止了。“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吧!” 宁可也注意到了那些人饶有兴趣的神气,当然也不愿意成为他们的观赏物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好吧。” “那,请上车。”张蓉殷勤地拉开了车门。“请上车!” 秦戈也将他的车开了过来,关切地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宁可立刻摇了摇头,她这个时候虽然是心乱如麻,但这是她自己的事情,终究应该自己去解决,何必拉上其他不相干的人?瞟眼间,她看到了项毅,他正凝视着她,眼中满是对她充分的信赖与鼓励,她心里就没来由的安定了许多,感到自己有勇气去面对一切了。 大约是因为避嫌的缘故,车上并没有司机,而是张蓉自己开车,她的技术并不坏,开得又稳又快的,只一会儿就把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们抛得远远的了。宁可靠在宽大的后座上闭目养着神,但仍然能够感觉得到张蓉从后视镜中偷窥的目光,她这是在观察她罢,她要对她说什么?她又想要干什么呢? 汽车开到了市中心,在一家气派不凡的酒店门口停住了。“鲜味居”,一个并不是怎么陌生的名字,宁可稍一凝思就想起了这个地方,这是本城最大、最豪华的经营海鲜的酒楼,她两年前就曾经在这里洗了好几个月的盘子。 一进门,张蓉就报了自己的名字,便有一经理模样的小姐满脸是笑地把她们请进了一个华丽的包间。 张蓉点的菜非常丰富,又是龙虾又是鲍鱼的,像是要把这里的东西一网打尽,全都品尝一遍。宁可不禁暗暗地皱了一下眉,她自己是没有一丁点胃口的,张蓉怕是也吃不了多少,她摆了在一大桌的宴席,是炫耀?还是鸿门宴? 张蓉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忙解释道:“我这并不是要摆阔,我只是想好好的请请你。” 她话里满是讨好的意味,宁可也不能老是寒着一张脸,勉强地咧了一下嘴角,算是对她笑了笑。 看到她的这个笑容,张蓉轻松了一些,但还是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紧张。左顾右盼了一阵,才没话找话地说:“这里倒是改变了不少,我以前在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气派。” 见宁可不搭话,她又自己解释了:“我以前在这儿打过工,是洗碗的。” “哦?!”这话让宁可有了点惊讶,真看不出这样一身娇贵的张蓉也会有过与自己相同的经历。 “我也没在这里干多久,那时候我正怀着她们姐妹俩,人家一看我大着个肚子,刚雇了没几天就让我走人了。”张蓉伤感地,“我只好到处去找些零工来做,常常是一天都吃不上两顿饭,这样的海鲜更是看都没有看过的了。” 宁可并不是那种蜜水里泡大的人,是能够想像得出她的艰难的,也就生出一丝怜悯来。 “那————”宁可本想问孩子的父亲当时在哪里,又觉不妥,就改了口:“你就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吗?” 张蓉苦笑了。“我那个伤风败俗的样子,谁还肯认我呢?” 即便在今时今日,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也并不是光荣的,更何况是那个时候?张蓉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了,宁可对她又多了几分同情。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败诉(续) 第六十七章败诉(续) “当年,我真的是很难,很难,独自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两个孩子,而且我恨透了她们的父亲,就只有……” “就只有抛弃了。”宁可冷冷地接口,“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抛弃到底呢?” “我……我……”张蓉结舌地,“我是没办法啊!” “真是荒谬!”宁可有气了。“我母亲和我就有办法了吗?” “我以为,你们是会很快就处理掉她们的,谁知道……” “处理?”宁可气极而笑。“她们是小猫?还是小狗?” “我是错了。”张蓉惭愧地低下头,“所以我的情况一好就来找她们了,想尽一切力量来弥补她们。” “她们过得很好,不需要什么弥补。” “我知道你对一直都对她们很好。”张蓉急忙表白:“但我也会对她们很好的,我要带她们去香港,去上贵族学校,以后再去外国留学。” 这些,都是宁可没有办法给予金星和水星的,她不禁就想,她们跟了张蓉是不是更好一些呢?至少前途会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理智一点来看张蓉作为亲生母亲而要讨还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对,法院的判决毕竟还是有其合理性的,她是不是应该,也只能接受现实呢? 道理是有些想通了,可宁可的心里仍然是耿耿地。“你不必对我说这些,那是你的事情。” “那么————”张蓉声音有些犹豫。 宁可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她亲口说出来,便把头扭向了一边。 “我可以接她们走吗?”张蓉终于问了出来。 “接她们走?!”宁可无力地重复,觉得这几个字真像是一把大铁锤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头上,一下子就让她懵了。 “可以吗?”张蓉急促地问:“可以吗?” “法院不是已经判了吗?”宁可的声音也急促了,“你还问我做什么?” “和你打官司是迫不得已的,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得到你同意才行。” 宁可没有回答,她知道张蓉这样说不过是在表示对她的尊敬罢了,其实这事的结局已经是明摆着了的,既然法院的判决已经下了,她就没有一点监护权了,张蓉是随时都可以来带走孩子,是根本用不着她同意不同意的。可是,她的感情是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要与朝夕相处了七年多的孩子就此分开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这样的失去比什么都让她无法承受。 “对你,我感激都来不及,是一点恶意也没有的,我只不过是想要回孩子。” 张蓉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拿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 “请你收下。”她一脸的诚意。“这个,当然是不能补偿你这些年的辛苦的,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那个信封又大又厚,至少也装了十几万块钱的样子,宁可没有伸手去接,看着它她没有半点心动,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心痛。 “你就收下吧!”张蓉再说:“不然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宁可坚决地摇了摇头。“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我那都是心甘情愿。” “这怎么好?怎么好?”张蓉喃喃地自语。“我要怎样谢谢你才好啊?” 谢谢?!宁可有些自嘲地笑了,这些年来她图的是这个吗? “那————”张蓉说得小心翼翼,“我明天可以带孩子们出去玩一下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恳求,让人不忍拒绝,而明天恰恰又是周末,孩子们都放假在家,没有半点可以推脱的理由,宁可能说不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有点了点头。 话已至此,她们之间该说的、能说的似乎也就没有了,唯剩相对无言的尴尬了。 虽然她们谁也没动那桌海鲜一下,但张蓉还是买了单,并给了不菲的小费。于是,在服务员的殷勤的鞠躬和讨好的微笑中,她们走出了饭店。出来这才发现天气已经变了,不知何时下起雨来,而且还刮着冷冷的风,阴郁寒冷得好象冬天提前来到了似的。 迎风而立,宁可不禁连打了几个寒战,冷得瑟缩了一下。 “我送你吧……”张蓉刚说了一句就改了口:“看来,没这个需要了。” 宁可正觉得奇怪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秦戈的车。 “瞧,你的那个护花使者都追到这里来了。”自从打官司以来,张蓉是常常见到秦戈的,对他们的关系自然也是别有想法的了。“是一直就跟在后面的呢!” “你出来了?”秦戈拿着伞走了过来。“没什么事情吧?” 宁可还没有回答,就又听见张蓉诧异地声音: “咦!那个不是你的律师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宁可惊得怔住了:在街的对面,项毅正默默地望着她,他整个人都暴露在雨中,已经淋得湿漉漉的了,可手里却握着一把伞,那样子看上去奇怪极了。 从礼节上来说,宁可应该先应酬秦戈才对的,可她的目光、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项毅吸引过去了。站在项毅的面前,她突然就感到身上、心里都不再是那么的冷了。 “你————”她喃喃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他答非所问,“我看见下雨了。” “哦,下雨了。”她的回答幼稚而毫无意义。“下雨了吗?” 他把伞递给她。“不用担心,我有伞。” 拿着伞,宁可不由得一阵感动。这是一把新伞,新得连包袋纸都没有拆去,显然是他才买的————专为她而买的。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撑开伞来,把她完完全全地罩住,而自己还是在雨里淋着。 “你别淋着了。”宁可心疼了,把伞推向他。“小心感冒!” 他又把伞推了回来。“我没有关系的。” 正在推让之际,秦戈走了过来。“你们要去哪里?我送送你们。” 异口同声地,他们几乎是同时回答:“谢谢了!我想走走。” 这个情形实在是透着几分窘迫的味道,宁可和项毅都不禁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把目光别到了一边,简直就不敢去看秦戈的表情了。 秦戈倒是表现得很得体,在一种十分礼貌的风度下隐藏起了他的尴尬。 “那————你们就散散步吧,这天气倒很合适的。” 说罢,他看了宁可几秒种,含义不明地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张蓉在经过他们的身边时,对宁可羡慕而酸楚地说了一句: “你拥有这么多,真是幸福!”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之间令宁可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一转眼看见项毅那温柔的眼神立刻就恍然了,是啊,有一个男人这样的关切,作为女人而言在无疑就是已经拥有整个世界了,难怪张蓉会说她是幸福的了。在这样的感觉中,宁可有些陶醉了,暂时地忘记了这些日子缠绕着她烦恼和痛苦。然而,这也仅仅是暂时的,路过的小孩和街边橱窗里的婚纱很快就提醒了她些什么,心境又阴郁了下来。 她沉浸在这样的苦恼中,自然就没有说话的心情了,项毅显然体察到了她的情绪,也不敢稍有打扰似的,只小心地随着她的脚步调整着自己的脚步,与她并肩地向前走着。 在沉默中又走了一段路,项毅开口了: “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宁可说完不禁苦笑了,张蓉刚才是很客气的,一点也没刁难的样子,可她要带走孩子那就是对她最大的为难了。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今后?”宁可茫然地,本来她是个极有主张的人,可现在她的心被即将到来的离别弄得痛楚不堪,不要说今后了,就是明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哪里还有什么长远的打算呢? “你是继续上诉呢?还是……”可能是不忍心,项毅并没有问下去。 “上诉?”宁可的眼睛一亮,“上诉就有希望了吗?” 项毅为难的,“上诉是有一定的机会,但是……” “但是什么?” “我是说,你这个案子即使是上诉,也不一定会赢的。” 见她无语,他又赶忙道:“当然,也不是没有胜诉的可能,毕竟你的这种情况很特殊,有的法官也许是会特殊处理的。 宁可听出来他语气中那股明显的安慰意味,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就熄灭了。她虽然不是很清楚那些法律的条条款款,但通过这些日子的经历她也多多少少地学习了些法律知识,知道法律最看重的就是证据,她这种情况想胜诉几乎就是在异想天开了。认清楚了这点,宁可觉得自己是置身在更绝望的境地之中了,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痛,忍了许久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我该怎么办?”她软弱地叫。“我到底要怎么办?” 项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也不便做出任何亲密的动作,他只能用眼睛更温柔、更怜惜地凝视着她。然而,这样的目光对此时的宁可却有着一种难以言于喻的抚慰作用,一时间心里好受了许多。 但是,自从张蓉的出现及这场官司的开始,宁可就注定是好受不起来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蓉就找上门来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培养感情 第六十八章培养感情 “妈妈。”两个孩子看着张蓉,兀自还有点儿睡眼惺忪地,“她是谁啊?” 之前,她们是见过张蓉一次的,但印象似乎并不是很深。 那声妈妈让张蓉有些激动了。“我是你们的……” “是张阿姨!”宁可急忙接口,同时紧张地盯着张蓉。她不愿意孩子们这么快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担心以她们的年纪是很难明白和面对这个情况的。 “哦,是。”张蓉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是你们的张阿姨。” 金星礼貌地问了声好就没有言语了,坐在一边乖乖地让宁可梳头。可水星却一点都不怯生,对这个“张阿姨”很是好奇,看着她不住地问东问西的: “阿姨,你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吗?” “阿姨,我好象在哪里看到过你呢!” “阿姨,你的衣服真漂亮。” ………………………………………… 张蓉始终微笑地听着,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水星那些连珠炮式的问题,又似乎是在享受着什么,弄得宁可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顾不得礼貌,忍不住就出口干预了: “水星,过来梳头了!” 水星还没有回答,张蓉就说:“能让我给她梳吗?” “阿姨会吗?”水星怀疑地,“有我妈妈梳得好吗?” “阿姨学过美发的,一定会给水星梳一个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发型,好不好?” “好啊!”水星拍手。“那就快一点给我梳吧!要比姐姐漂亮哦!” 张蓉没有说假话,她梳头的技术是相当的不错,只一会儿就给水星盘了一个公主髻,令水星显得更加的高挑和清秀了,的确比宁可给金星梳的那个马尾辫漂亮了许多,把水星高兴得不得了,在镜子前面照了又照,舍不得离开。 “妈妈,你说我漂亮吗?漂亮吗?” 看着她和张蓉的笑脸,宁可心里像是有一瓶 (: ) 绽放的星星 第 19 部分阅读 “妈妈,你说我漂亮吗?漂亮吗?” 看着她和张蓉的笑脸,宁可心里像是有一瓶醋被打翻了,酸得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蓉趁热打铁:“阿姨带你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这个提议自然就获得了她们的赞同。金星还不忘要征得宁可的同意,水星却不管这些了,已经在做着出门的准备了。依宁可的本意是不怎么乐意姐妹俩跟张蓉出去的,可看这情形也实在是不好扫兴了,明显的去阻拦,不是太不讲理了一点吗?可她也不愿意就此说同意,就沉默着不表示什么。 看她阴着一张脸,水星就有些收敛了。“妈妈,我们可以和张阿姨去玩吗?” “作业都完成了吗?”宁可“婉转”了一下。 水星忙点头。“昨天就做完了,不信你问姐姐。” 金星也证实了此话属实。这样一来,宁可就再无别的借口可找了,就只好点了点头。 “好啊!”水星欢呼,“妈妈万岁!” “妈妈,你也一起去吧!”金星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张蓉一眼。“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那————”张蓉迟疑了一下,问:“你也一起去吗?” 说实话,宁可也很不放心她们单独与张蓉出去,万一……想到有那样的可能,她便决定还是跟着一起去的好了。 整整一天,四个人都在外面游玩着。 宁可昨晚上老是在想着张蓉要来接孩子的事情,几乎就没有怎么合眼,白天就根本提不起精神来,况且也没有半点玩的心情,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一边看着她们,而没有能去奉陪了。张蓉却活跃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不仅兴致勃勃地陪着两个孩子玩遍了所有的游戏,而且表现得非常的慷慨,不管金星水星要玩什么或吃什么,她都是不问价钱、不提要求的全盘应允,由着她们尽兴。宁可知道她这样做是怀着一些急于弥补女儿们的心理,但更多的是想讨好她们,借此来培养感情。这样做的效果也的确是立竿见影的,两个孩子对这个张阿姨很快就有好感了,虽然还有些陌生感,但相处已经是相当的融洽了。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着,张蓉并没有用法院的判决来威胁宁可,也没有咄咄逼人地立刻要带走孩子,只是隔三岔五的到她家来“作客”,然后就请求宁可允许她带孩子们出去吃饭、去逛街、去……同时,她又会送给孩子们许多精美的礼物,无论是衣服还是玩具,都是那种贵得宁可从来就不敢问津的东西,孩子们自然是高兴极了,和张蓉的感情快速的升温,就连一向有些内向的金星都开始阿姨前阿姨后地直叫了,那股亲热劲儿甚至胜过了对宁可。 宁可也以孩子们的学习太忙为由阻扰过几此她们的见面,但张蓉还是找得到机会来,态度又出奇的恭顺,话也说得特别的客气,孩子们又很欢迎她,这就令宁可也不好太过于拒绝,就只好妥协了。常常看到她们三个人笑在一起、拥在一起的情形以及那极为相似的容貌,宁可就不能不暗暗地惊叹血缘力量的奇妙了,同时也有了一种刻骨的失落,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多余、那样的孤独!这样的感触不仅令她满心的酸涩,更让她无比的恐惧,恐惧失去————失去孩子们的人和她们的心! 在随后的日子里,这种感觉在不停地加深着,已经强烈到了令宁可寝食难安的地步。她开始变得敏感而易怒了,看什么都不顺眼、做什么都不顺心,感到这整个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似的,而对孩子们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怪怪的了,她明明是满心地想要对她们好,要加倍地去爱她们,但这样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很难表现得出来,一看见她们,她心里就像是打翻一个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不是,难受极了。而每次在她们提起“张阿姨”的时候,她就会突然不由自主的严厉起来,无缘无故的就发起火来,把她们斥责一通。 对此,孩子们当然会感觉委屈了。金星还不怎么着,水星却很不满了: “妈妈,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骂我们?” 宁可一时语塞,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字写得这么差,还敢顶嘴!” “我的字写得很好!”水星拗上了。“老师都这么说的。” 宁可有些强词夺理:“小孩子要懂得谦虚!没你这样不听话的。” “我不是不听话的孩子!”水星抗议:“张阿姨都说我很乖的。” 宁可心里一阵刺痛,颤抖着嘴唇,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她能说什么呢?她能告诉她们那个张阿姨其实就是她们的亲生母亲吗?她能说自己这是在嫉妒吗?她也没有朋友可以去宣泄,向谁呢?这些年来她的生活中就只有两个孩子,并没有一个可以亲密到能够分担烦恼的人;和哥嫂之间又从来就不像是一家人,一年都难得见上一次面的,有什么可说的呢?秦戈倒是很关心她,总想走进她的生活里来,可不知怎地,她对这样一个无论是人品还是条件都是不错的男人却怎么也生不出那种特别的感情来,也就不肯在他的面前流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了;而项毅,在官司过后并没有和她断了联系,也来过好几次,虽然每次都说是路过或来看孩子们的,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些借口而已,他是不放心,是特意来看她的,可因为有那么一场即将举行的婚礼横在那里,他们的关系就显得有些微妙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如了,他也就是来坐上一坐,与孩子们玩上一会儿,和她却没有说上多少话,有时候她被痛苦煎熬得快无法忍受了,实在就想在他面前撕去坚强的面具,伏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场了,可一想到他马上就是别人的新郎了,她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她只能选择缄默了,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底,独自去迎接、去承受这种折磨以及那随时都会到来的离别。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近半个月的样子,张蓉大概觉得和孩子们的感情已经培养得差不多了,便结束了这种前奏,开始进入事情的尾声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我需要你 第六十九章我需要你 她紧紧地看着宁可。“我后天就必须得回香港了,你看是不是……” 宁可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回————香————港?” “是啊。”张蓉笑了笑。“我的家在那里,我总是要回去的呀!” 这时,宁可再迟钝也明白她这话的潜在意思了:我要带我的女儿们走了。 “可是……可是……”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了,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我明天上午就来接她们,好吗?”张蓉的神色倒很自若,“你也不必给她们收拾行李了,香港那边早就什么都是准备好了的。” “可学校那边还没有……”宁可还在找着借口,她明明知道这件事情自法院判决起,不,应该是自从张蓉出现起,她终归是逃不开的,孩子们终归是要离开的,可她就是不肯面对,就像一个被宣判了死期的人却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把时间拖住。 “不用办什么手续了。”张蓉打断了她,“说不说都是没关系的,反正香港的学校已经联系好了,并不需要这边的证明。” 宁可彻底地无话可说了。她能够怎么办呢?张蓉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又有法院的认可,她要带走她们实在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说到底,她宁可也就算是一个保姆罢了,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呢?看来,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接受现实了。 理性是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练习着“离别”,可真的临到就要和两个孩子分开,从此远隔千里恐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她的心就像刀绞般的痛起来。 但是,她还是竭力地忍耐着,不愿意在孩子们的面前有半点的流露。既然事已至此了,她就应该好好的珍惜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尽量给她们、给自己留下欢乐的回忆,而不是无济于事的悲哀和哭泣。于是,这一天她便破例的不去打任何的工,又去学校把两个孩子接了出来,带着她们去玩、去买衣服、去麦当劳…… 两个孩子奇怪了:“妈妈,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不是什么节日。”宁可强笑道:“妈妈只是想————想让你们高兴呀!” “不去上学,行吗?”金星担心地。 “行啊。”宁可点了点头。“今天,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水星一面吃着冰淇淋一面问:“那明天呢?也可以不上学吗?” 明天!以前这个词对宁可来说不过是又一个工作日而已,可现在却意味着是一个末日,一个残酷得不能再残酷的日子! “明天还放假吗?”水星还在问。 “明天。”她虚弱地笑了一下。“明天还是放假。” “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 宁可本想借此机会把事情说清楚,可面对着她们天真的笑脸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因为什么呀?” 宁可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因为明天张阿姨要带你们去玩。” “张阿姨带我们去玩?”水星兴奋地拍起手来。“那肯定是去游乐园了!” “也许是吧。”宁可的声音颤抖着:“你们……愿不愿意跟张阿姨去……去玩呢?” “当然啦!”姐妹俩异口同声。“跟张阿姨去玩好有意思的。” “那————”宁可吸了一口气,“她要带你们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去不去?” “有多远?” “是什么地方呀?” “很远,很远……”宁可喃喃地,“在香港。” “香港!”水星叫了起来:“是那个有海洋公园的香港吗?” 看来,她们对香港还不陌生,很有点如雷贯耳的味道。 “你说张阿姨会带我们去香港玩,是真的吗?”水星连问:“真的吗?真的吗?” 宁可看着她兴奋的样子,也不忍扫了她的兴,便点了点头。 “好啊!”水星拍起手来,紧接着又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 费了好大的劲,宁可才说出那两个字来:“明天。” “明天?!”水星惊喜地,“明天就可以去看电视里那种海豚表演了吗?!” 金星却有一点疑惑。“明天又不是放假,我们能去玩吗?” “我————已经给你们请了假。” 忍了一下,宁可还是问了:“妈妈不去香港,你们还去吗?” “你不去?”水星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无所谓了。“没关系,有张阿姨啊,她和妈妈也差不多的。” 虽然知道她说的不过是孩子话,但宁可还是感到有些伤心,心中酸楚,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应该对她们说些什么,如果现在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们势必是会吓到她们的,还不如先让她们跟张蓉去了香港再慢慢接受的好些。 这一夜,两个孩子和宁可都因为明天而无法入睡。姐妹俩是兴奋,对第二天的远行没完没了地议论了好半天,直到她们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这才沉沉睡去。而宁可虽然是身心俱惫,却丝毫没有睡意,一直坐在孩子们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恨不得把她们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呵欠……都一一地留住,都一一地深印在心里。 突然,金星翻了一个身,张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了一眼她,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 “妈妈,我会在香港给你买礼物的。”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睡过去了。 泪水模糊了宁可的视线,她开始有些看不清楚她们了,她也不敢再看下去了,否则,她就不能控制自己心里的痛苦,就会丧失掉那点理性,就会改变主意,就会带着她们一走了之…… 在泪水纷飞中,她逃跑似的退出了姐妹俩的房间,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喝下了一大杯冰水,还是无发平抚宁可心头的灼痛。一抹又一抹的痛楚从她的心底掠过,就像是一刀又一刀划过似的,她的心已经开始在滴血了。她呆呆的坐了很久、很久,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一点声响来打扰到她,可也正是这样的寂静扰乱了她,逼得她几乎要发疯了,实在是希望有个什么人或事在这个时候出现,来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的好。 刚一有了这样的想法,项毅的名字就闪现在宁可的脑海中了。于是,她顾不得穿上外套、来不及换下拖鞋就冲了出去…… 来到街上,被那冷冷的夜风一吹,宁可这才清醒了些,且不说她并不知道项毅住在哪里,就是找到了,她这样半夜三更衣冠不整的跑去又像什么样子?可是,这个时候她如果不找到他倾诉一下、分担一下的话,她怕是真的会崩溃、会疯狂的了。在街头踌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走到电话亭里,拔出了那个她并不怎么打过,却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 项毅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像是从睡梦中刚惊醒过来。“谁啊?” 不知怎么地,一听见他的声音宁可就有了想哭的冲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好半天才说出了两个含义不明的字来:“是我。” “你?”项毅有一点不耐烦了,“你是谁啊?” 宁可吸了一口气。“我是宁可。” “宁可!”项毅的声音大了起来:“宁可!真的是你?” “我……我……” “你怎么了?你出什么事情了吗?你在哪里?你……” 他一叠声地问题让宁可不知道从何答起,也让她感到一种被关怀的幸福,不禁感动了。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更焦急了。“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没有事。”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他不相信,“只是这样?” 宁可欲言又止,她原本是有许多的话想对他诉说的,这个时候反而说不出来了。 “你在哪里?是在家吗?”电话里有悉悉嗦嗦的声响,他似乎正在穿着外套。“你等着,千万别走开啊,我马上就过来!” “不用,不用,我没有什么事情。”她忙阻止。“都这么晚了,你休息吧!” “你肯定有事情。”他追问:“怎么了?” 她终于说了:“明天,张蓉就要带金星她们走了。” “明天?!”他惊呼,“这么快!” “快是快,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你怎么受得了呢?” 被他这样关切地一问,宁可的泪水又夺眶而出了。“我……我……” “我能够做些什么?”他温柔地问:“你需要什么吗?” “我需要你!”宁可几乎就冲口而出了,但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这句话说出来是容易,但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就很难预料的了。 正文 第七十章 金星水星的离开 第七十章金星水星的离开 见她不说话,项毅也沉默了,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又问:“我明天过来,好吗?” “这————”宁可迟疑地,说实话,在明天那种日子里她是很希望,也很需要项毅陪在身边的,但她并不是他的什么人,而他,却已经是何姗姗的未婚夫了。 “我是想过来送送孩子们。”项毅急急地解释:“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喜欢她们的。” 这个理由很合情理,让人无法拒绝,而宁可心里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回到家中,孩子们依然在沉睡着,尤其是水星,不知是在梦中到了香港的海洋公园呢,还是见到了她的偶像谢霆锋,熟睡的脸庞上竟然满是笑容。看着她这个模样,宁可觉得真是可爱又可笑,可她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就这样,宁可坐在那里一直泪眼模糊地凝望着两个孩子,等到她把视线移开的时候,这才赫然地发现,天边已经露出了一丝黎明的、惨白的光亮。 项毅来得很早,还没有八点就到了。可宁可一则忙着给孩子们梳洗打扮、整理行李,再则心情又糟糕得要命,也就顾不上和他说些什么了。他也没有怎么说话,生怕打扰了她似的,只是默默地在旁边帮着忙,即便是如此,宁可的心里已经好受多了,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么孤独无助,似乎已经有一种力量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了。 一切还没有收拾妥当,张蓉就已经到了。 “这天气真是讨厌!”她一进门就抱怨:“好端端的就下起雨来了,淋了我一身的水!” 经她这一说,宁可这才知道外面在下雨了,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侥幸来,下雨了,飞机就无法起飞了罢,那…… 还不容她想完,张蓉就说:“好在这雨还不大,并不影响到航班。” 这一来宁可是真的万念俱灰,无处可逃了,只有一言不发地折叠着孩子们的衣物。她的动作出奇的慢,甚至比电影里那些慢镜头还要慢得多,明显地,她是在拖着时间。这让等在一旁的张蓉相当的不耐烦了,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催促的话,只是说了一句:“你不必麻烦了,这些衣服那边都有。” 宁可不答,继续专心细致地做着,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张蓉改变了方向,转头招呼两个孩子:“阿姨带你们去坐飞机,好不好?” 两个孩子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好啊!好啊!” “那我们这就下去了?”张蓉明里是在征询宁可的意见,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两姐妹已经蹦蹦跳跳地向楼下跑去了。 宁可无法再拖延了,只好跟着下楼了,而项毅也拎着行李紧跟在她的后面。 他们下去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准备上张蓉的车,唧唧喳喳地说笑着,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宁可泫然欲泣的神情。 “金星,水星,你们……”她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你们……” 两个孩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们怎么啦?”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宁可不敢说话,哪怕就是一个字也会令这个时候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失声的,她只有用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让那痛楚分散一下此刻的心情。 水星伸出手来,替她抹着泪水。“妈妈,你别担心嘛!我们很快就回来的。” “妈妈,你不高兴了吗?”金星懂事地,“那我们就不去了。” 宁可摇了摇头,蹲下身来,她把两个孩子紧拥在怀里。她拥得是那样的紧,紧得她们呼吸都急促了。 “妈妈!”水星扭动着身子,“我快出不了气啦!” 终于,宁可放开了她们,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从项毅的手里拿过来两个玩具,把一个泰迪熊给了金星,把加菲猫给了水星:“你们喜欢吗?” 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她们是喜欢的,她们很早就看中了这两个玩具,一直在磨着宁可给她们买,因为太贵了些她就推脱了,老说以后再买却总也没兑现过。但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是要满足她们的,别说贵了,就是她们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她也会去摘的。她现在怕的,是再也没有机会送她们什么了。 果然,两个孩子惊喜极了,抱着玩具亲个不停。 “好可爱的加菲猫啊!” “好乖的熊熊哦!” “以后,就让它们陪你们睡觉吧!”宁可手指颤抖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发、面颊、肩膀…… “好啊!”水星撒娇地,“可我还是要妈妈给我讲故事、唱儿歌才睡。” “张阿姨会给你们讲故事,唱儿歌的。”宁可低低地、凄楚地说。 “我会的。”张蓉接口道:“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宁可的脸色惨白,“可我就是……就是……” 看着她,张蓉的眼中掠过一丝同情,但显然对她的后文没有兴趣。“我们该走了,不然就误点了。” 然后,她很有煽动性地对两个孩子招了招手。“上车啦!上车啦!我们去坐飞机咯!” “妈妈再见!项叔叔再见!”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就要上车了。“再见啦!” 这,就是绝别的时刻了吗?她们母女的缘分就这样断绝了吗?宁可浑身颤抖,不甘心地一把抓住了她们,死死的,像溺水者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样拽着她们的衣角。 “你们……这就走了吗?”她的声音满是绝望。 这令两个孩子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甜甜地对她一笑,然后一左一右蜻蜓点水似的在宁可的脸上亲了一下就兴奋地上了汽车。 张蓉发动了引擎,却并不马上开走。 “你还是收下吧!”她从车窗里递出来一个信封。“不然,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宁可用手蒙着脸,猛烈地摇着头。 看到她这个坚决的样子,张蓉叹了口气。“那————就谢谢你了!” “谢谢你!”她再说,“谢谢你!” 除此之外,她不再说什么了,并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联络的方式,宁可想问,但知道以她的立场是绝不肯说的,也只有拼命地咬着嘴唇,默然地、眼睁睁地看着汽车一点一点的向前滑动。 两个孩子并不知道这次告别意味着什么,兀自兴高采烈地向宁可招着手,喊着再见。 看着汽车渐行渐远,宁可彻底地失控了,她一面流着泪,一面跑着,一面叫着两姐妹的名字……雨中的道路又湿又滑,她一个踉跄就摔倒了下去。 项毅急忙跑过来扶起她:“宁可!宁可!你就不要追了,不要追了!” 宁可从地上爬起来,再向汽车的方向追过去,张蓉的那辆奥迪早已经失去了踪影。 “金星!水星!”她含着泪喊着:“金星!水星!” 可任凭她千呼万唤也得不到丝毫的回应,只有细雨在密密绵绵的下着,像一张巨大的,灰暗的网笼罩着她,让她冲不出去。颓然地,她跪倒在地上,开始沉痛地、心碎地啜泣起来。 此时,虽然还不是上班的高峰期但路上也有不少的行人了,宁可这副模样自然相当的引人注目,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停了下来,站在她的旁边打量着、议论着,有几个热心的大妈还在问: “姑娘,你怎么了?” “你生病了吗?” 宁可并不理会这些,她已经完全陷落在这悲哀的深渊中根本不能自拔了。 恍恍惚惚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宁可!宁可!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吧?” 抬起泪眼,项毅焦急的脸在水雾中晃动着。然后,她觉得自己已经被扶了起来,被拥进一个宽阔的、温暖的、男人的怀抱里去了。 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知道这是项毅。于是,她放心了,整个人都靠在这个怀抱里,闭上眼睛,紧紧地倚着他,她的感觉已经轻松了许多。这些日子,她实在是累极了,疲倦极了,真的太需要一个保护和一个依靠了,而项毅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项毅在耳边温柔地说道: “我们回去,好吗?” 她一下子从迷迷糊糊的状况中清醒了过来,继而就有些无地自容了,这像什么话?她竟然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和项毅这样搂抱着!这真是……仓促地,她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来,站得起码有几尺远了。 “哦。”她涨红着脸,“我……我们……是该回去了。”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宁可逃难般的低着头匆匆走了。 回到家,宁可还是不能从羞赧的情绪中摆脱出来,简直不敢和项毅多说什么话了,更不敢与他的目光稍有接触,不然她可真不晓得自己的手脚该往哪里放才是了。他也不说话,心神不定而又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的时间一长,一种尴尬的气氛就弥漫开来,宁可的感觉有几分不自在了,可清了好几次的嗓子,她还是没有勇气开口。最后,还是项毅打破了沉默: “你都湿透了,快去擦擦吧!” 宁可听话地去拿了两条干毛巾,递给了他一条,他也是一头一身的水了。 两人各自擦着头发,又都不说话了。因为这沉默,宁可的思绪又回到了孩子们身上,不禁就悲从中来了,这使她浑身冰冷而泪如雨下了。不过,她还是竭力的压抑着,用毛巾蒙住脸加以掩饰,但那耸动的肩已经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起头,是项毅!他正用一对充满同情和怜惜的眸子看着她,低低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很苦,但你要坚持住,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不是吗?” 是啊,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可宁可不知道自己今后那没有孩子们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下去?这些年来,以其说是她在照顾她们,还不如说是她们在安慰着她,失去了她们,她的世界还剩下些什么呢?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握住了她的手,“你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啊!” “我一点也不坚强。”宁可想说,但还是忍住了。她一直都是个好强的人,更不愿意在人前哭泣,可不知怎地,在项毅面前她却显得那样的脆弱,竟然动不动就泪眼相向的,又哪里有半点坚强的样子了?这令她开始感到有些害怕了,如果总是这样下去她不是会变得很依赖他了吗?而他并不是那种可以让她依赖的男人啊!他,即将就是别人的丈夫了。这个问题她本来是想得很清楚的了,也早就做出了决定,可这次一时的软弱又联络了他,这样纠缠不清的,岂不是让自己更混乱、令事情更复杂了吗? “不行!”她对自己说:“这样不可以!” 想到这些,宁可不禁打了个冷颤,把手从项毅的手中抽了出来。 她站得直直的,“今天,真是很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也没帮上忙。” “你能来就是……”她顿了一下,自我克制着。“总之,谢谢你了!” 他显然不习惯她这突然的客套,喃喃不知如何回答了。 “我想休息了。”她冷淡地,“那么,就再见了吧!” “再见?”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再见,多保重。”她面无表情地。 “那————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他有些期待,“我会马上过来的。” 她轻轻叹息,然后就问:“你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婚礼?!”他的脸上变色了。 “什么时候呢?”她问得若无起事,心却在抽痛着。 他屏息了几秒钟,“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合适宜吗?” “不合适宜但真实。”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真意,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你的意思是————” “再见了!”她再一次说道,声音里满含着诀别的意味。“真的再见了!” “你————”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说罢,他打开门,脚步沉重地走了。 宁可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躲在阳台上目送他了,这半天里连着两次的诀别已经把她完完全全的击跨了,她再也没有力气做什么,甚至是无力去思想了,只能瘫软在沙发里一动不动,麻木地、长久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犹如在望着她未来的人生。 的确如此,没有了金星和水星,宁可的生活真的就是空荡荡的,房子空了、时间空了、心里空了、脑子空了……于是,她消沉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而且也用不着做那样多的事情了,除了还去“菊花香”弹弹古筝以外,她几乎辞掉了所有的工作,就她一个人了,怎么也是过得去的,钱也就不再那么急需、那么要紧了;原本,她就不怎么和谁有交往的,现在孩子走了,项毅也断了往来,她就更加的沉默了,常常一整天都说不到十句话,几乎失去了语言功能,活得像个哑巴似的。 寂寞与冷寂充斥了宁可的整个世界。 这样的生活从表面上来看却是毫无伤痕的,一直平静得如死水一般。唯一算得上是大事件的,就是搬家这一件事情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骚扰 第七十一章骚扰 自从两个孩子走了以后,宁可就有了搬家的念头。这套房子并不宽敞,可只她一个人住着就显得越发的大了,而且,这里又处处都是孩子们留下的痕迹,处处都有她们留下的影子,她常常一回到家就会习惯性地就喊: “金星!水星!你们……” 等了半天还没有听见回答,她这才恍然:她们,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不免让她时时触目神伤,简直就觉得这实在是一个伤心之地了。而且,住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不小的困扰,那就是那些记者们。在才开始打官司的时候,傅云出于争取舆论的目的就让她接受了一些报刊的采访,地址也就曝了光。现在官司虽然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可有些记者还是兴趣不减,三天两头地找上门来要做什么后续报道,而她心里正难受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又哪里有心情去应付他们了?可那些记者都是敬业得很的,并不会因为她的拒绝就轻言放弃的,找上门来一次又一次的,令她烦不胜烦,躲在外面都不敢怎么回去了,已经到了非搬家的地步不可了。 但是,合适的房子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她又没精神去寻找,也只能先忍耐的住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颜立国却先有了让她搬家的意思了。 一大早他就找到了她,支吾了好半天才说:“我想把房子收回来,你是不是……” “行啊。”她答应得很爽快,“只是请你再给我几天的时间找地方,好吗?” “当然,当然。”他连忙应允着,“你慢慢的找吧,我还不急,还不急。” 虽然他口里说是不急,但神色间却流露出浓重的焦虑和不安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而这又一定是和经济有关,否则,以他圆滑的为人是不会这么像赶人似的急着要房子的。是生意出了问题吧?宁可想问,可又一想她与颜立国本来就不是深交,只不过是因为项毅的关系才算得上是朋友的,现在她和项毅都成了陌路人了,跟颜立国就更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了,这交浅就言不深,有些许多话是不能贸然说的了。 房子的事情谈完了,但颜立国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神情疲惫而萧索。 “你————”宁可忍不住问了:“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颜立国一惊,“麻烦?没有,没有,我没有什么麻烦。” 他越是这样说,宁可就越确定他有事,但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好再追问了,只是很真诚地说:“如果需要我帮忙,请你尽管说。” “谢谢。”他感激地,“你真好!” 临走,他又一次道谢,好象她的那一点关心就是对他天大的恩惠似的,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谢什么呢?我又没做什么。” 他回答得有些凄凉:“这个时候你能问我一声,就已经是在帮忙了。” 看着颜立国黯然的背影,宁可再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有问题,她几乎忍不住要去问一下项毅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了,但一想到那场婚礼就叹了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颜立国急着要房子,宁可也就以最快的速度搬迁了。好在她一个人还比较容易,没用多少功夫就在“菊花香”附近租了一间小平房,环境虽然不及公寓套房,却也是相当的不错了。 因为离开了伤心地,与“菊花香”的距离又近了许多,用不着像以前那样赶过来赶过去的,宁可的时间更加的宽裕了,可她并不因此而感到有丝毫的轻松,她总是在惦念着金星和水星,想着她们过得好不好?习惯了香港的生活吗?长高了吗?胖了呢还是瘦了……她真想她们啊!这种牵肠挂肚的思念在心里翻腾着,已经快泛滥成灾了。 同时,在她的心底还埋藏着另外一种牵挂,那就是————项毅。 虽然她和项毅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却比隔着天涯海角还要遥远,从那次的分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完全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了。这并不是宁可的真意,所以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要想着他,甚至有好几次居然情不自禁地跑到“风云”律师事务所门口去,希望能够看到他,或许是因为无缘吧,这样的偶遇并没有实现过一次,她也只有做罢了。能怎么办呢?这不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吗?既然选择了,也就意味着放弃,那就放弃到底吧!可是,人生中的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得了、化解得开的,比如某一个人、比如相思、又比如爱情。 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因为宁可本人刻意地自我封闭,生活也就没有多大的改变,渐渐地,她开始有些认命地觉得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形中一直持续下去了。但是,一切人的生活都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停止不前的,而总是在变化中演绎着喜怒哀乐和酝酿着翻天覆地。宁可也不例外,就在她没有一点预兆的情况下,一场变故悄悄地来到了。 一连好几天,“菊花香”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客人光顾。 说他特殊,大部分是因为他的外貌。他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多的男人,但身材高大而挺拔,并没有一丝发体的迹象,便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了好几岁;再加上他那身非常考究的穿着及很绅士的派头,就愈发的与众不同了。可是,这个人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这些地方,而是他的脸,这并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的英俊或丑陋,但他的确是相当的特别,乍一看你会认为他是个中国人,但再一看你又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了,他那轮廓很深的五官和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又分明就显示出一个事实————这是一个外国人。于是,关于这个男人的国籍问题,成了那几天“菊花香”的员工们最爱探讨的课题,最后,在几番争论之后两派总算达成了一个共识:他肯定是一个混血儿! 宁可对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并不感兴趣,他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是因为他的举止很怪异的缘故。从他了“菊花香”的第一次开始,他就总是坐在最靠近古筝表演的那个位置上,既没有同伴,也不喝茶或品尝茶点,只一味地紧盯着她看,看上好一阵,又会拿出一个小巧的DV来对着她拍摄起来。 “又是一个想追求你的吧!”秦戈半开玩笑地,“看来,我的对手可真不少呢!” 那几个小姑娘对此事的看法又不同了:“他一定是什么导演或星探,想找宁可姐去拍戏的吧!” 但宁可却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太大,因为,那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登徒子或娱乐圈中人。他看起来真的是个绅士,只是行为有些怪,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很有一点捉摸不定,既不是满含着爱慕,也不是单纯的欣赏,而是掺杂着好奇、关切和自豪的成分,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歉疚在里面,复杂得有些古怪。 被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怪异地看了好几天,宁可的感觉不免会有些别扭,但她并不是那种初入社会的小女孩,做的又是这种抛头露面、表演性质的工作,又怎么会惧怕别人的打量了?于是,她就采取了对付讨厌客人惯有的策略,平静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就对这个人熟视无睹,并不会不知所措或去兴师问罪什么的。 她以为这样一来就不会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纠葛可言了,但是,事情的发展竟然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和他不仅是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那种非同寻常的关系。 那天,宁可结束了表演,正准备离开,可刚一出更衣室的门就被那个国籍不详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姓宁吗?” 宁可一掀眉,对这样的冒昧并不做出任何的回应。 “是宁静的宁吧?”他的中国话虽然相当的流利,但仍带着很浓重的外国口音。“我也是姓宁的。” 宁可有些失笑,他用这种攀同宗的法子就不嫌太老套了点么? 见她不答话,他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伸手想拉她。“你是叫宁可吗?可以的可?” 他来过“菊花香”好几次了,知道她的名字就不奇怪了,故而宁可并不感到诧异,但对他这种动手动脚的行为很是反感,闪身避开了他。 “怎么回事?”秦戈过来了。 宁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在骚扰你吗?”秦戈挡在中间。 那个男人怔了一下,“骚扰!我没有骚扰她,我是……” “你是客人,这我知道。”秦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但我们这里是正当的茶园,你不要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也没有不正当,我只是……” “那就请先生让开!” “我不让开,我找宁可有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就对我说吧!” 趁两个男人在那里争执不休,宁可就快步朝外面走去。突然,她听见那个男人在喊:“宁知远!你认识宁知远吧!” 这话令宁可浑身一震,立刻 (: ) 绽放的星星 第 20 部分阅读 趁两个男人在那里争执不休,宁可就快步朝外面走去。突然,她听见那个男人在喊:“宁知远!你认识宁知远吧!” 这话令宁可浑身一震,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宁知远?!”她的声音颤抖了。“宁知远?!” “宁知远,男,中国浙江海宁人,六十九岁。”那个男人像是在背书。 这一句话干巴巴的,而且没头没脑,但在宁可的耳朵里却响如一声炸雷,整个人都彻底地被震懵了。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哥哥 第七十二章哥哥 “这是怎么一回事?”秦戈困惑地,“谁是宁知远?” 宁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 “借你的办公室用一会儿。”她对秦戈说。不等他回答,她就对那个男人说道:“你跟我来!” 说罢,她扔下了满脸愕然的秦戈,也不管那个男人是否跟上来,就自顾自的走进了秦戈的办公室。 那个男人进门后,宁可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量着他。他也沉默着,直定定地看着她。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呼吸都是沉重而急促的。偌大的一个办公室静悄悄的,一种奇特的、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我叫杰夫。”他说话了:“但我另外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作————宁风。” “宁风?”宁可一惊,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难道他是宁知远的……但是,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可能。如果说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个人的什么人的话,那年龄上就有些不对了。 那个杰夫,或者是宁风笑了笑。“据说是因为我的父母是在风中认识的,所以我就叫作风了,很有意思,很浪漫吧?” 宁可却笑不出来。她再一次细细地研究着他的五官,越看下去,心中的疑团就越大了。他是那样的似曾相识,毫不费力地就可以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人找出许多的共同之处来,莫非他真的就是———— 他的回答解开了她的疑惑。“我的父亲是宁知远,母亲是俄国人喀秋莎。” “俄国人?!”她结舌地,“喀秋莎?!” “我生于一九五八年。” “五八年?!”她不相信地看着他,但又不能不信,他怎么看也的确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会是宁知远的儿子呢?据她所知,五八年的宁知远已经在中国了呀! 他进一步解释:“五八年我出生在莫斯科,是我母亲独自抚养长大的————私生子。” 这一说,宁可就有些明白了。“你是说你是宁知远回中国前的————” 他点头,“所以说,我应该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宁可再次被震动了,心里象打翻了一锅热油,沸腾而火烧火燎的,她呆住了,简直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了。 “你不相信吗?我给你看证件。” 说着,他果真就拿出了护照、身份证和驾驶证之类的来了。宁可大致地看了一下,白纸黑字,的确是一九五八年,可…… “你可能还有些糊涂吧?”他耐心地,“就听我从头说一说,好吗?” 宁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已经好奇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那个杰夫的中文虽然是很不错的了,但要长篇大论的说中国话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说着说着就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常常是前言不达后语的,宁可不得不去重新“组装”一遍才弄得清楚他的意思。好不容易,在他手脚并用、中西合璧的讲述和宁可高度专注的倾听下,他父母的那个爱情故事终于复原了。 是的,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而且是一对异国情侣的爱情故事: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正是中苏友好的黄金时期,两国的政府不仅在政治上是共进共退的盟友,人民也是亲如一家般的交好着,特别是留学在莫斯科的那些中国学生,和当地的年轻人更是象兄弟姐妹一样常常在一起游玩、联欢。当时就读于莫斯科大学的宁知远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活动中认识了同校的俄国女孩喀秋莎,于是,在那莫斯科郊外的微风中两颗年轻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本来他们是一毕业就打算结婚的,可就在那个时候宁知远远在中国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病,他只得先赶回去探望,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父亲的病倒是痊愈了,但是,宁知远却再也去不了莫斯科,而喀秋莎也来不了中国了。因为,六十年代的中苏关系已经冷得像是冰封的河流了。从此,一对深爱着的恋人完全失去了联系,各自在各自的苦难中挣扎。在十几年的灰心和绝望中,宁知远终于可有可无的和一个叫作康雅琴的女人结了婚,他不爱她,最多是有些怜悯这个柔弱的女人。故而在他重返莫斯科并再一次奇迹般的与喀秋莎在风中相遇的时候,就萌生了离开妻子的念头,当他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宁风,这个念头就更加的坚定了,并最终付诸于了行动。宁知远留在了莫斯科,留在了已经不再美丽、但他依然深爱的喀秋莎的身边,直到她昨年去世了,他这才去了儿子工作的德国生活。 “事情就是这样的。”他最后居然用了一个成语:“我没有————冒名顶替。” 宁可并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他讲得是那样的清清楚楚、有根有据的,而且,她这个人普普通通的,又没有什么可以欺骗的价值,他何必煞费心思的来编这样一个故事呢?呆呆地,她看着这个肯定是自己哥哥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这样一个那个年代并不少见的故事有些感动了她,宁知远和那个喀秋莎应该是真心相爱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而她则为他独自养大了孩子,几十年的爱恋和等待足以令人同情而钦佩的了。可是,她的母亲呢?她呢?那样的被宁知远抛弃,就是活该的么? “这些年,父亲总是在念着你。”杰夫真诚地,“我也回来找过你好几次的,可因为时间太久,变化太大了,就没有个结果,这次要不是你的那场官司,我还是不知道你在哪里。” 他的话一下子勾起了她失去父亲之后那些痛苦的回忆,她恢复了冷淡。“找我?找我做什么?该不是他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吧?” “不是的,不是的,爸爸他并没有生病。”他连忙摆手,显然是没有听懂她言语中的讽刺之意。“你就放心啦!” 宁可不禁莞尔,这人虽然四十几岁了,还真有点傻得可爱呢! “终于找到你了,爸爸知道了会很高兴的!”他带着由衷的喜悦。“我也很高兴,露西和杰克也会很高兴的!” “露西?杰克?”宁可糊涂了。 “哦,露西是我的德国太太,杰克是我的儿子,有十岁了。”他解释:“应该是中国、俄国和德国的混……混……混血儿。” 他的语调怪怪的,宁可又想笑了,可一想到那个宁知远,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表情也僵硬了起来。 “好了,就这样吧!”她冷冷地,“再见了。” “再见?什么意思?” 宁可不再理会他,开始向门口走去。 “你是在生气吗?”杰夫突然聪明了,“是在怪爸爸吗?”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谁。”她面无表情。“何必呢?” “你不要这样,你应该理解他。” “理解他?”她冷笑了,“那谁来理解我的妈妈?” “你妈妈————”他在措着辞,“你妈妈的确是很可怜,但爸爸爱的是我母亲呀,何况她等了他三十几年,把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他当然会选择她了。” “我不管他选择的是谁,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以为你会理解爸爸的。”他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呀!” “他和我无关,我有没有爱心也和你无关。” 扔下这句话,宁可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点也不去关心那个杰夫或者宁风的反应了。 刚出门,秦戈就迎了上来。“怎么这么久?你和他在谈什么?” “没什么。”宁可停了一下。“你一直等在外面?” “不放心嘛!”他笑,“瞧他那副不中不洋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个好人。” 本能地,她替杰夫辩护了:“别乱说!他并不是坏人。” “那他还老在纠缠你?” “他没有纠缠我,他只是……”宁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她向来是不喜欢对人谈私事的,何况这件事情也太复杂了些。 “宁可!”杰夫追了出来。“宁可!我们再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宁可飞快地说,同时飞快地离开了。 走出去了很远,她还听见秦戈在拦阻着杰夫,而后者则气急地在叫: “你拦着我干什么?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是秦戈在惊呼,“宁可是你妹妹!” 宁可可以想像得到他脸上惊奇的表情,可他再怎么惊奇也是比不了此刻她心中的感觉,那才是真正的惊奇万分,真正的翻江倒海呢! 一回到小屋,她就把自己整个人都掷在了床上,连鞋子都没有脱,也没有去做消夜,就那么躺在那里,默然地发着呆,直止天色大亮。 杰夫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个故事对她的冲击实在是不小,这十几年来关于父亲那些刻意去遗忘的点点滴滴像关在魔瓶里的妖怪似的在一瞬间被放了出来,在她的脑子里东串西闯的,弄得她无法安宁。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跟父亲见面 第七十三章跟父亲见面 从宁可记事起,她就觉得她的父母和别人的不大一样,他们之间从来不争吵,也很少说话,偶尔的交谈也仅限于一些生活的基本用语或是关于她的问题,就更加不会谈笑了,即便是在过年过节期间。而且,他们是很少同床的,甚至也不大同房,一年之中母亲倒有三百天是和她睡在一起的,而父亲则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要么抽烟、要么唉声叹气的度过一夜又一夜。那时候,宁可虽然还小,并不懂事,但她也隐隐约约地看出来父母就是那种邻居大婶议论的“感情不和”或者“没有感情”。现在再仔细的回想起那些情景,宁可终于有些明白了,那种所谓的没有感情确切地来说应该是父亲单方面的问题,因为,母亲对他分明是有着情意的,不然,她又怎么会黯然神伤而常常流泪到天明呢? 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里,母亲是痛苦的,而宁可却是快乐的。父亲对母亲是很冷漠,对她却真的相当的关爱有加,他时常接送她上学、放学,一字一句地教她背诗词、古文,耐着性子地陪她做游戏……父亲是爱她的,她也是崇拜着、爱着父亲的,她为此而感到莫大的幸福。也正因为这样,当这样的幸福在她十三岁的那个深秋嘎然而止的时候她会感到加倍的痛苦。那年,精通俄语的父亲随同一个学术代表团去了莫斯科访问,宁可每一天都在兴奋的等待着他的归来,猜测着他会带回来什么样的礼物,可是,她的希望落空了。父亲不仅再也没有回来,而且还将“叛逃者家属”的身份留给了她和母亲。在众人歧视的目光和难听的议论中,她再也不愿意提起“爸爸”这个词语了,甚至不愿意提及任何与此有关的事情,她成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亦像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那样长大。在这种被遗弃的阴郁在中,父亲的模样渐渐地被她的刻意淡化了,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深深地冷藏在心中,同时也冷藏了她自己————她对一切异性都是疏而远之的,更不相信这世上有完美的爱情和婚姻。 父亲,是宁可心中最大的痛,她再也不愿意、也不肯去触及了。 而今天,那个杰夫,那个所谓的哥哥也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把那个几乎是死者的父亲又重新召唤了出来,让她不得不再一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去,或许,还不得不去面对————父亲。 宁可混乱了,她不知道如果真要去面对那个父亲,她应该怎么样去面对呢?的确,她很是惘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这些年她原本是恨着那个叫宁知远的人的,恨他的失踪、恨他的抛妻弃女、恨他的每一根头发!可是,在知道了他和喀秋莎的故事之后,态度虽然是冷硬的,但心理的恨意却开始如退潮般的在减少着了,他固然对她和母亲缺乏责任,但他的“叛逃”是因为爱情,这似乎是可以原谅的。呵,爱情!如果她没有遇到过项毅,她可能不会明白它的力量是何其巨大的,但现在的她经历过了、懂得了,也就能够理解某些东西了,包括父亲。 可是,当她一想到母亲,一想到母亲的泪水和她所遭受过的痛苦,她的心又充满了恨意!且不说那个喀秋莎和杰夫,宁知远是那么的不可原谅! 宁可就在这种“原谅”和“不原谅”之间徘徊着,摇摆着,最后什么结论也没有得出,反而是更加的混乱不堪了。 那个杰夫却没有她这样的困扰,还是继续来“骚扰”着她。而且,他的范围并不仅仅局限在“菊花香”一个地方了,他甚至还去了她的住处。当然,宁可并没有邀请他,而是他赖皮式的跟着去的。 “请你不要跟着我。”宁可对紧跟在后面的他警告着,“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是你的哥哥,你报警也没有用的。”他笑嘻嘻地。 “谁说你是我的哥哥了?” “怎么就不是你的哥哥了?可以去做DNA嘛!” “你————”宁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了,“你今年几岁了?还这么的无赖?” “这不叫无赖,用中国话来说应该是……是……”他认真地想着,“是执着!对啦!就是执着这个词儿没错!” 他这个词语还用得真是贴切,像他这样不管你是板着脸,还是出言不逊都毫不在乎,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不是执着又是什么?宁可拿他的这种执着还真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去报警吧?只好不去理睬他,自顾自的快步走着。这种时候她想不快点都不行,她一个年轻女子被一个外国中年男人紧紧的跟着早已经成了这马路上的一道奇特风景,那些“热情”的目光都快把她给看化了。 “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她再说:“别人会误会了。” “不行!”他坚决地,“你一个人很危险,我得保护你。” “你以为自己很绅士吗?”宁可冷哼了一声,但心里却掠过一丝温暖。 到了家,杰夫非但不告辞,反而顺势就跟了进来。 “你就住在这里?”他四处张望着,露出诧异的神气。“这里吗?” “不行吗?”她反问。 “没有,没有。”他摆着手。“只是这里的环境真是很不好。” “不好你就请回吧!” “你不要生气啊!我不是那个……那个……歧视,我是因为……因为……心疼。” 他说得结结巴巴,但语气非常的诚挚,宁可多少有些感动了,不禁就对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没有咖啡,只有茶。”她问得很不耐似的,“你喝不喝?” “中国茶!”他很有些受宠若惊。“好啊!好啊!” 于是,杰夫留了下来,喝了宁可沏的中国茶。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有时间就会到她的小屋里去喝上那么几杯,顺便闲聊一些什么,不知不觉的,他们的关系就在这淡淡的茶香之中慢慢地解冻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实在是很奇怪、很微妙的。宁可也不是没有过哥哥,但不知怎么地,那两个同样是只和她有着一半血缘的男人却有着天壤之别,明明康明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得多,那个杰夫满打满算的也不过才认识了十几天而已,可她却觉得后者比前者更像是兄长一些。大约这是因为两人的个性使然,康明和大多数中国男人一样含蓄,即使是对宁可有感情也是羞于表达的,又加上和她年龄上差着近十岁,距离就更远了;而杰夫,虽然与她的年龄差距更大一点,但不知道是他具有外国人特有的活跃呢,还是他自己的性格本来就很开朗,不管宁可表现得多冷淡,他总是主动热情的去接近她,即使是她一言不发,他也有办事自说自话的呆上半天,而且总是在逗她开心,态度中又带着几分属于父辈式的关爱,与他相处,宁可的感觉就轻松多了,到了后来,她别说是生气了,就是想板一下脸都很困难。所以,她嘴里虽然还没有叫他哥哥,心里却已经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的在看待了。 同时,通过他,她又结识了露西和杰克。 一天,杰夫突然问她:“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太太和儿子?” “见你的太太和儿子?!”她不懂了,“怎么见?” “网络啊!”他笑了。“这很方便的。” 于是,宁可就见到了他们,她的另两个亲人。露西比杰夫要年轻许多,大约只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金发碧眼的,长得非常的漂亮,遗憾的是她并不会说中国话,宁可就无法与她进行交流了,只能彼此笑笑,但仍然有一份莫名的好感在她们的心中滋生着;而杰克,也许是因为血统复杂,融汇中西的缘故,不过才十岁已经是相当的英俊了,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不喜欢了,更何况他还那么有一声没一声的用拗口的中国话对她“姑姑、姑姑”的叫着呢! 突然之间多了好几个亲人,宁可的感觉还是欣喜的,他们,毕竟不是全无干系的陌生人啊!他们的出现,刚好冲淡了一些宁可失去金星和水星的痛苦,在很大的程度上给了她不少的安慰。渐渐地,她脸上开始有了久违的笑容。 可就在宁可很有点醉心在这种意外的亲情之际,杰夫却要离开了。 “我在中国的工作就要结束了,我必须要回德国去啦!” 宁可知道他的事业都在德国总部,本来是不会被派到中国来的,是为了找她才自愿来这里工作,离开是迟早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洒脱,是不会在乎和这个几乎全然陌生的哥哥聚或散的,谁知一听说他要离开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惆怅,又是离别!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要离她而去呢?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她黯然地轻念。 “什么?”杰夫听不懂了。 “哦,没什么。”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要求呢?” “当然。”宁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待她一直很好,她也应该为他做点什么才对吧。 “这件事情并没有赴汤蹈火那么的难。”他申明,“可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哦。” “你尽管说罢。”她点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君子一言,驷马一鞭哟!”他神秘地伸出手来。 宁可是常常见识到他这种孩子气式的认真劲的,也就笑笑的在他的掌心轻击了一下,表示成交了。 “那————”他顿了一下,“你和爸爸见一面吧!” “什么?”宁可没料到他是这个要求,不由得一怔。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父亲 第七十四章父亲 “见一见有什么关系呢?”他直率地,“你们中国人难道只会逃避吗?” 她面无表情地,“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不想看到他。” “他是你的父亲,你就真的能永远不见他?中国人不是最讲究孝道的吗?” “他是你的父亲!”她冷冷地说:“不是我的父亲。” “你……”他语塞了,喘了一口气,他改变了策略。“你是答应了的,要守信用。” “这……”宁可有些为难了,她向来就不是一个背信的人。 他狡黠地一笑。“那就定在今天晚上,我这就去安排一下。” “可是……”宁可还想说些什么也来不及了,他已经飞快地走了。 那天晚上,宁可终于在十五年后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那个她曾经称之为父亲的————宁知远。 当他出现在视频里的时候,宁可几乎就惊鄂得失声而呼了。天!他怎么会是那样的苍老!他坐在那里,衣冠楚楚的,还是显得那么的温文尔雅,但那满头的白发,一脸的皱纹,无法控制的颤抖,纵然是在远隔千里之外的柏林也十分清楚的向她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衰老。 宁知远眼前的这副模样和宁可心目中的那个印象简直就是天差地远了,她甚至以为杰夫弄错了人,找了一个什么替代之类的。可是,当她一听到那她再熟悉不过了的带着江浙口音的普通话时,就没有一丝怀疑了,他,的的确确就是宁知远! 面对着这样一个老人,宁可的冷硬不由得有些动摇了。他只是一个老人,是不是应该去憎恨呢? “宁可!”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的整个人也在颤抖着。“你就是宁可!” 她咬了咬嘴唇,不肯回答他。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爸爸啊!” 她还是不答,脸上却已经满是讥讽了。 “你就不能原谅我吗?”他乞求地,“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啊!” 一股怨气从宁可的心底升起。十几年了!十几年了!难道时间的漫长就可以减少他的罪孽和她与母亲所受过的苦难了吗?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我知道,时间越长你受的苦就越多,我的罪就越重,就越是不可原谅的,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在去见上帝之前可以得到你的宽恕。” “你不必要我的宽恕。”宁可终于冷冷地开了口,“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你,我更对不起你的母亲!”他流下了泪水。“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听到他提起母亲,宁可的心里一阵难受,泪水也流了下来。突然,她想起了什么,那是母亲生前对她最后的嘱托,是关于宁知远的。那些话,她本来是不该忘记的,但因为她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了,慢慢地也就把这件事情埋在了心底,直到这一刻才想了起来。 “我妈妈……妈妈……”她哽咽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努力恢复了淡然。“她临走的时候,有几句话留给你。” “什么话?”宁知远急切中又满含着怯意。“是……怨恨我的吗?” “她让我告诉你,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回来,但她相信你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宁可是尊重母亲的,就尽量的照着她的原话去说,而且也和她当时的口气一样平静,一样的不去带一丝的怨怼之意。但在她的心里却是无比酸楚的,呵,妈妈!你为什么要那样的大度、那样的善良啊?你为什么就不狠狠地斥责他的不负责任呢? 宁知远愣住了,颤抖得更厉害了。好半天,才颤巍巍地说了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说得没错,母亲就是一个情痴!一个可怜的情痴!宁可不禁泪如泉涌了。 “你母亲是一个好女人,可喀秋莎也是一个好女人啊!”他喃喃低语:“她足足等了我三十年,三十年啦!我能辜负她吗?能吗?” “那你就可以辜负我的母亲了?!” “两个中,我最终肯定是要辜负一个的。”他瑟缩了一下,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想着当年的情景,宁可也觉得为难了,也有些理解他了。如果一个人在面对着等了自己的几十年、而且还含辛茹苦带大了他的孩子的恋人都还无动于衷的话,那这个人未免也太过无情无义了吧!那么,他当时选择了喀秋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似乎并不是不能原谅的罢。但是…… 宁可矛盾地沉默了。 “宁可,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宁知远站了起来,向宁可伸出手来,似乎想走出屏幕来拥抱她。“原谅我!” 宁可心中一片迷茫,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他,就本能地后退着,他再向前,可突然像是被一阵晕眩袭击似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就跌倒了。 “爸爸!”宁可不由自主就喊了出来。“爸爸!” “你……你……”宁知远,不,是父亲,老泪纵横了。“你终于肯叫我爸爸了!” 宁可不再说话了,但心里的感觉轻松了许多,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个纠缠已久的死结似的。 这时,露西和杰克跑进了镜头,他们扶起了老人,用德语一连串地说着些什么,杰夫因为想给宁可和父亲一个单独相见的空间就避开了,宁可没了翻译,也就不知道父亲到底伤着没有,不禁就有些心急如焚了,连声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 “我没有事,没有事。”老人的脸上满是欣慰。“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就好。”她对刚才的失态有一点不好意思,把脸转想向了一边。 十五年并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自然会造就不小的距离,他们纵然是父女之亲也感觉非常的疏远了,彼此都不了解对方这些年里的经历和心态,又加上关系刚刚有所改善,深恐有哪里不妥当了,说起话来就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地,渐渐地,便很有些无话可谈的尴尬了。 最后,宁知远恋恋不舍地说:“今天就先这样吧,你自己要的小心啊!” 宁可心中发热,“您也要多保重。” “你来柏林吧!”他期盼地,“我们全家就可以团圆了。” “这个……” “来吧!露西和杰克也希望你过来。” “再说吧。”她含糊地。 接下来的几天,她去德国就成了杰夫最爱谈论和的她拼命推脱的一个问题。 “就是爸爸不提,我和露西也一直都有这个意思的,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放心。” “谢谢你们的好意!”宁可摇了摇头。“我在这里很好的。” “还是去柏林吧,那里的环境很好的。”他继续游说:“何况可以一家人在一起,多热闹啊!特别是在圣诞节,就更有气氛了。” “我去干什么呢?”她继续:“我什么也不会,连话都听不懂一句的。” “可以学习嘛!”他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你很聪明,弹琴又弹得那么的棒,肯定是有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的。” “可是,我会不习惯的。” “你就这么的不喜欢柏林吗?”他不解了,“那里又不是西伯利亚。” “不是的,我知道那儿很好。” “你还没有原谅爸爸吗?” “我母亲都可以原谅他,我能不原谅吗?” “那你为什么要推来推去、推三阻四呢?” “我……”宁可词穷了,“我只是……只是……” 他研究地看了她好一阵,突然说:“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这个……”她勉强地笑了笑。“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你有爱着的人吧?”他低低地说:“应该就在这里,是不是?” 她又笑笑,却不再回答他了。她不能不佩服这个哥哥的敏锐,竟然从中看穿了她的心思。是的,她并不是不喜欢柏林,也不是不愿意去见父亲,说到底,那些理由都不过是些借口而已,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项毅!她虽然没有再和他怎么样了,甚至是连面也没有见过了,也深深地知道他是不会属于自己的,但她仍然那么的割不下、舍不得,即便是这样一种全然陌路的情形,可只要一想到是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便觉得是一种安慰和满足了。所以,她怎么愿意去德国呢?那里,可是和项毅距离千万里之遥的啊! 因为她心里有着这样的一个情结,杰夫想说服她就相当的困难了。直到他临走的前一天,他的苦口婆心仍然是毫无成效,她的固执,弄得他也有些气馁了。 “那你有时间总可以去柏林旅游一下吧?” “当然。”这个要求倒容易办到,她便点头了。“我一定去看望你们的。” 于是,杰夫也就不再多言,回去准备第二天的行李去了。 他走后,宁可又弹了两个曲子也就准备离开了。此时,一个声音却叫住了她: “宁可,你等等!” 回头一看,那边坐着的竟然是何姗姗和沈琪。 “你们……” “我们来了很久了。”沈琪别有深意地,“看你和你的那个外国”朋友“说得热火朝天的,就不敢打扰啦!” 宁可皱了皱眉,自从杰夫出现,议论和揣测就很多了,除了秦戈有一些了解以外,几乎“菊花香”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宁可是傍上了一个外国人,要去外国当阔太太了。看来,沈琪她们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也不屑去解释了,她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是,项毅…… “你们来喝茶?”她淡淡地问。 “哎哟,我们哪里有你大小姐的闲情逸致啊?”沈琪皮笑肉不笑地,“是姗姗找你有事。” 宁可看向何姗姗,见她沉沉地坐在一边,不笑也不言语,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她心里暗暗一惊,却也并不畏惧,坦然地面对着她,问: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有事情。”何姗姗慢腾腾地开了口:“是项毅有事情找你。” 项毅?!宁可又是一惊,心脏几乎收缩成一团了。 “下星期六就是我们的好日子,他说这世界上别的人都可以不请,你宁可却是非请不可的。”何姗姗挑了挑纹得细细的眉毛。“可惜这几天他都在忙着婚礼的事,实在是没有一点的空,就只好让我来给你送请柬了,你可别见怪啊!” 宁可不相信她的话,项毅再怎么着也是不会给自己发什么请柬的。但这番话还是打击到了她,下个星期六!这个近在眼前的“好日子”真是令她黯然、令她心痛! 何姗姗拿出一张印刷得很是精美的请柬,翻开了,递到了宁可的眼前。这一来,那上面的字就无可回避地展现在了宁可的眼里: “项毅先生与何姗姗女士将于十月二十日午时十二点整在玫瑰园举行结婚典礼,敬请宁可小姐莅临。” 笔迹并不陌生,是项毅的!不知怎么地,这竟然深深地刺激到了宁可,她心头的痛楚开始扩大了,一直遍及到每一根神经,如果不是她的双手在背后互相紧紧的握着的话,她肯定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这是喜糖。”沈琪像是突然想起似的拿出了一大包喜糖来。“颗颗都很甜蜜的哦!” 宁可看着她们明显夸张的喜悦,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们来找她,并不是真要给她送喜贴,也不是真要请她去参加婚礼,她们只是来示威的,是来挫败她的。这个办法还真有些效,她们的目的似乎也真的达到了,她的确有些受伤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笔直的站着,保持着一种礼貌的沉默。她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刻意来羞辱她的女人,并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这样的态度无疑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何姗姗和沈琪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半晌,何姗姗才重新刻薄地说:“婚礼结束了你可别忙着走啊!记得晚上要来闹洞房啊!” 宁可从容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邀请!” 那天晚上,宁可坐在她的那个小屋里沉思了许久、许久,面前摆着的是那张红得刺眼、印着一对金色鸳鸯的请柬。 第二天,在机场人来人往中,宁可沉吟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对杰夫说: “我想去柏林,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杰夫大喜过望。“你终于想通?” 宁可轻轻地点头。“我是想通了。也许,是该换一个环境了。” 她没有说谎,她的的确确是想去一个新的地方了,希望能学会————遗忘。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折磨 第七十五章折磨 婚礼还有六天就要举行了。 项毅不知道这种时候别的那些准新郎是在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应该是兴奋地在忙碌着和幸福的在期待着吧,可他,却大半夜的还闷在办公室里不肯回家去。 其实,家里除了他的那个房间改装成了新房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变化,依然是他与父母那种三口之家的结构。因为按照惯例,何姗姗平时也只是来看看或布置一下,住还是住在娘家的,得等到婚礼那天才会正式的成为项家的一份子。但是,项毅已经开始强烈地感觉到“家”的压抑了,那些焕然一新的装修、贴着大红喜字的家具、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每一样都让他头晕眼花,无法有一点安宁,只想要逃,逃得远远的,远到再也看不到何姗姗。 是的,他是再也不愿意看到何姗姗了,更别说要和她天长地久了。这个中的原因并不只是他心里爱着的是宁可而不是她,他承认,这是其中的一个因素,但更主要的,是他越来越感到与她相处艰难了,而且,这样的感受不仅仅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父母也是同样如此。 在婚事的筹备之初,何姗姗的表现简直让项毅内疚,她是那样的大度而温柔,对他的错误完全是一副既往不咎的态度,对他的父母更是恭敬有礼。故而,在他心里虽然想的、念的都是宁可,又有了林晓露提供的那些照片可以借机摆脱这场婚姻的,但他并没有那样去做,还是尽量的抑制着自己的情感,决定和何姗姗结婚,然后好好的过日子。可谁知这好景不长,也许是婚礼的繁琐让她心烦了、也许是妊娠期间的反应、又也许是结婚证让她觉得有些有持无恐了……具体的原因他说不清楚,只清楚地看到何姗姗又打回原形,恢复了她惯有的苛刻、刁蛮与任性。在对婚礼诸多挑剔的同时,她还多了一个爱好,那就是常常在他面前议论宁可的种种,言辞刻薄,极尽侮辱之能事,实在令项毅有些忍无可忍,有好几次都拂袖而去了,她却并不就此打住,反而是更加的没完没了,仿佛看到他难受是她最大的乐趣似的。项毅不禁就觉得她哪里像是他的新娘啊?根本就是来折磨他的冤家!而这又哪里是在结婚啊?根本就是在修建牢狱!另外一方面,何姗姗和他父母的矛盾也出现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装修上的分歧,何姗姗的要求是自然是当下流行的、上档次的风格,而项毅的父母都是那种传统型的知识份子,又是节俭惯了的人,与她便就不免有些意见不同,虽然最终还是各自让了一步,折中的解决了问题,但这事终究成了一根导火线,点燃了古来就有之的、无可消除的“婆媳战争”。何姗姗又是那种脾气,并不会以为是晚辈就应该忍让,往往就会针锋相对,不愿意稍落了下风。这样肯定令两个做长辈的非常的不快了,父亲尚能把不满的情绪有所掩饰,可向来权威的母亲就受不了了,何姗姗的不礼貌本来让她很有气的了,再看她对项毅蛮横跋扈,毫不体贴的样子就更是窝火,忍不住就提醒项毅: “这何姗姗也太不懂事了!你也该好好的说说她才是。” 可对何姗姗,项毅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呢?那不是又要惹起事端了吗? “你现在不管,将来可就有你苦头吃的了!” 他不禁苦笑了,根本勿须想那么远,他现在就有的是苦头吃了。至于将来,这个词只会令他感到眼前一片昏暗,有些时候竟然是希望还不如没有将来的好,如果这将来非得和何姗姗栓在一起的话。 他的退让和息事宁人在母亲看来就是软弱,更加深了她对何姗姗的不悦。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就会出头干涉一二了,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非但没有缓和关系,反而激化了矛盾。从此,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就无可避免的时时发生了。 而且,问题还不仅仅限于这些,何姗姗的家人也掺和了进来。随着儿女的结合,两个原本陌生的家庭也就成了亲戚,自然是要见见面、吃吃饭,以便增进感情了。作为男方,项毅的父母就主动的邀请了亲家来做客。这应该是一场和气欢喜才对的,谁知被何姗姗的母亲赵艳弄成了不欢而散。刚开始大家还是刻刻套套地在寒暄着,可没一会儿赵艳就评论起新房的装修来了,那口气和她女儿如出一辙,也嫌这不够时尚那不够精致的,把本来就有心病的舒红气得那脸色都黑得像是快下雨的天了,可赵艳不知道是没有注意到呢,还是不在乎,照说不误。 指点完装修,她又拿出了几张纸来。“项毅,你不是做律师的吗?就把这个签了。” 项毅诧异的拿过来一看,这是一份列了十个条款的文件,清一色是对他的要求,如婚后每月的赡养费、要定期去探望、不得要何姗姗的工资……他还没有看完就被母亲枪了过去,她匆匆地看了一遍就不屑地扔在了茶几上。 “开玩笑!”舒红冷哼了一声,“这简直就是马关条约嘛!” 赵艳显然不懂什么是马关条约,也不理会舒红的反应,只是一味地催促项毅签字。 “你不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