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夏》 第一章 买醉 2019年,8月。 飞机从大洋彼岸飞行12小时,落地玉和。 此时北都时间,下午两点多。 炎热。 玉和这座城市,夏,特别长。 黎书殷亲自到机场接许之夏。 许之夏因为要坐长途飞机,穿着轻便。 一件简约的白色t恤,衣摆扎进浅色微喇牛仔裤里,一双白色厚底板鞋。 这样看,青涩得像个学生。 但她已经26岁。 还是艺术届小有名气的冉冉新星。 许之夏坐上副驾驶位,掏出手机给家人报平安,想着那边是深夜,便只发了一条平安落地的信息过去。 谁知家人并没有睡,正在等她平安落地的信息。 许之夏心里暖暖的,不过也只是聊了几句,便催促对方赶紧休息。 车辆早已驶出机场。 密闭的车内,男士香水味道萦绕,淡淡的,存在感却极强。 许之夏双手捏紧手机,睫毛轻轻煽动:“黎先生,其实你不用特意来接我,我很怕大家误会我们的关系,对你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许之夏说完,僵硬地扯了个笑容。 她整个人都不自然,特别是纤薄的背脊,直挺挺的。 黎书殷语气轻松搪塞:“有什么好误会的?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你也算是我的甲方了。” 许之夏轻轻甩头,圆圆的眼睛看过去:“不对,你是老板。” 黎书殷是展馆老板,她的作品入他的展馆。 在她这里,他们的关系仅此,不会有其他发展。 希望他明白。 “对了!”黎书殷转开话题,“活动已经接近尾声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展馆这次举办的展出活动名为‘烈日’,展出策划之初黎书殷亲自邀请许之夏出席,但她以忙碌个人画展为由回绝了。 许之夏语气轻柔:“那边很顺利,想着很久没回来了,回来看看。” 许之夏离开时,国家正重点推进西南地区发展,玉和响应号召,着力城市基础建设,树立城市新风貌。 从车窗看出去,钢筋水泥筑建高楼,层层叠叠,科技感十足。 五年。 这座城市已经完全区别于记忆里。 许是黎书殷感觉到许之夏的不自在,他打开城市广播:“听听广播?” 许之夏点头:“好。” 女主播字正腔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825’特大跨国诈骗案,于今日依法向玉和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黎书殷点了一下,换成轻松的音乐电台。 入住的酒店是展会合作酒店,许之夏没理由拒绝。 她没带什么行李,只一个黑色行李箱,被行李员放在鸟笼造型的金色行李车上。 完酒店入住。 黎书殷体贴:“你先休息,晚上有精神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如果还是累可以叫酒店送餐。” 许之夏赶紧摇头:“我在飞机上睡挺久了,我想收拾一下去展馆看看。” 黎书殷扶了一下眼镜,温和道:“正巧我也要去展馆,你收拾好叫我。” 许之夏哑然:“……” 随之,点了点头。 许之夏到酒店房间后简单冲了澡,换上一件稍微正式的连衣裙。 白色无袖连衣裙,棉麻材质,重剪裁,轻设计。 脚上一双茶色平底皮鞋。 许之夏把精心包装的小礼品盒装进驼色编织单肩包里,同黎书殷出发去展馆。 车子停在展馆的私人车位上,进门时有工作人员贴心递上展馆艺术品陈列图册。 许之夏跟黎书殷打招呼后,独自参观。 她对国画区域比较感兴趣。 今天是周一,还有不到一小时就要闭馆,人并不多。 许之夏参观了一会儿,黎书殷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长相端正的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蓝黑色工作套裙,绑着干练的低马尾,对许之夏半弓腰,伸手:“许老师,你好,我是小敏。” 蔡小敏是许之夏的作品导览员,两人平时在微信上沟通。 许之夏同蔡小敏握手后,掏出小礼品盒递上去:“小敏,第一次见,这是我的小心意,我的作品以后还要继续麻烦你。” 蔡小敏看着精致的礼品盒有些受宠若惊,看黎书殷点头后,才伸手收下礼物:“谢谢许老师。” 许之夏早在微信上说过,不用称呼‘许老师’。 现在,又当面说:“你叫我之夏就好。” 模样是真的真挚。 “行。”蔡小敏点头,随即引着许之夏去三楼,“之夏,我带你去三楼看看。” 三楼是油画区域,许之夏的作品也在这里。 两人边走边聊。 许之夏溜了一圈自己的作品,疑惑:“小敏,怎么没看见《梦里的乌托邦》?” 那是许之夏上个月完成的作品,上周刚通过国际物流抵达展馆。 蔡小敏双手一拍,完全没有最开始见面的拘谨:“《梦里的乌托邦》已经售卖,就在刚才,但是流程还没走完,所以我还没告诉你。” “售卖了?”许之夏惊讶。 好快! 简直出乎预料! 许之夏按捺惊讶与欣喜,表示感谢:“辛苦你了。” “不是我的功劳。”蔡小敏坦白道,“是刘先生买走的。” 刘先生? 许之夏眼睛亮了一下。 蔡小敏继续说:“这位刘先生特别欣赏你的画,只要你有新画到馆,他都会来看看,看见喜欢的他二话不说……” 许之夏插嘴打断:“刘先生离开了吗?我想见见他。” 蔡小敏满眼可惜:“你来之前,刚走。” 许之夏肩膀下沉,小脸失望。 在许之夏心里,这位刘先生和其他欣赏她的客户不一样,他总能挑中她刻骨铭心的作品。 这次回来,她想见见这位居住在玉和的知音,为此,还精心准备了礼物。 思绪到这里,许之夏掏出手机,找到刘先生的微信。 许之夏:【刘先生,听我的导览员说《梦里的乌托邦》得到您的青睐,我感到非常荣幸。】 蔡小敏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抱歉表示去去就来。 许之夏独自走到展馆休闲区,坐下。 她斟酌自己的想法后,打字:【刘先生,我现在在玉和,如果您方便的话,《梦里的乌托邦》包装好,我亲自给您送去。】 这算是见面邀约。 等了大概几分钟,手机震动一下。 l:【不太方便。】 拒绝了。 还拒绝得好干脆。 许之夏眼尾耷拉下来。 手机又震动一下。 l:【年底你在沪城举办的个人画展,我会去。】 那是许之夏人生里的第一个个人画展,已经筹备一年之久,上个月正式定了地点,在沪城。画展定下地点时间后工作人员便对欣赏许之夏作品的客户发出邀请。 其中就有刘先生。 许之夏理解这条信息的意思后,嘴角缓缓翘起,打字:【好,那我们沪城见!】 看来,这次是见不到了,只是精心准备的礼物…… 许之夏小脑瓜思索一番,决定拜托蔡小敏和展馆的同事,将礼物跟随《梦里的乌托邦》一起送过去。 许之夏和刘先生添加微信好友约是一年前,那是刘先生第一次购买许之夏的画作,通过工作人员添加的。 他购买的那两幅画多年来无人问津,许之夏一度认为不会被人欣赏。 其实想想也是。 那两幅画没有任何绘画技巧,纯纯是她流着眼泪,浑浑噩噩完成的。 学画画的时候,老师常说创作人的感情很重要,甚至是灵魂。 但现实教导许之夏,在成为名望大家前,没人会去看你画里的感情。 绘画技巧和视觉冲击更为重要。 许之夏解锁手机,纤细的指尖滑动和刘先生的聊天界面。 在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里,刘先生第一条信息是【请问,你是不是有放不下的人?】 许之夏收到这条微信时,在国的深夜,刚从梦里醒来,心率不紊。 她又梦到他了。 都说夜晚是心房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来自陌生人的疑问,让许之夏感觉心尖被小针刺了一下,而那个小小的洞,在黑暗里扩张,席卷全身。 许之夏反问:【这是您从画里感受到的吗?】 刘先生:【我感觉,你很爱他,是吗?】 那一刻,许之夏觉得,画,骗不了人。 压抑太久,这位知音就像许之夏突然找到的秘密树洞。 许之夏放下防备:【嗯,我爱他。】 情绪过后,许之夏又后悔把这位刘先生当做秘密树洞了。 还好,刘先生后来没有再和许之夏聊及此事,交谈也只是关乎作品的寥寥数语。 刘先生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 但许之夏觉得,知音大概就是彼此陌生不了解,却能同频共振作品中的灵魂。 就比如这幅《梦里的乌托邦》。 是她那晚梦回羊角山,拼命也吻不到那个人,醒来后完成的作品。 许之夏正看着手机屏幕出神,蔡小敏握着手机小步子欢快跑近,热情邀请:“之夏,明天展馆休息,今晚我们团建,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许之夏站起身,婉拒:“你们去玩就好。” 蔡小敏想着许之夏确实和其他人不熟,也不强求,举起未挂断的手机贴到耳边:“那‘买醉’见……” 买醉?! 许之夏心脏顿地一缩。 蔡小敏刚要挂电话,许之夏一脸‘打扰了’举手示意,模样说不出的乖巧。 蔡小敏不自觉露出姨母笑:“嗯?” 许之夏轻声问:“‘买醉’是酒吧吗?” 蔡小敏点头。 许之夏食指指着自己:“我…能去吗?” 第二章 猎物 酒吧在市中区一个老巷子里。 酒吧名字纯黑色正楷书写,门牌绕着小星星彩灯。 玉和这座城市,夏季差不多八点半才天黑,现在七点,太阳还未下山,酒吧灯光并未打开。 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一家酒吧。 ——买醉。 许之夏站在门口,仰头看着这两个字。 对那幅画的记忆已经不清晰了,毕竟是十年前,而且还只是一个绘画相关的练习作业而已。 那幅画里有个酒吧,叫‘买醉’。 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是她取的名。 现在,真的有一家叫‘买醉’的酒吧,就在她面前。 蔡小敏挽着许之夏的手臂晃了两下,把许之夏思绪拉回来。 蔡小敏歪着脑袋:“这酒吧名字是不是挺有意思?” 许之夏收回目光,点头微笑:“嗯。” 两人往酒吧里走。 门口一个黄头发的黑衣男把许之夏拦下,语气强硬:“身份证!” 许之夏稍愣,掏出身份证递给黄头发检查。 黄头发看一眼身份证,又看一眼许之夏,确认本人后,放行。 ‘买醉’门面很小,进去后却别有洞天。 五色摇曳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 蔡小敏要稍微贴近许之夏耳朵才能交流:“正规酒吧,可能以为你未成年,所以查一下身份证,没事!” 许之夏鹅蛋小脸就巴掌宽,眼型圆,眼球黑黝黝,鼻子小巧圆翘,唇瓣饱满,不说话时唇型也是圆圆的。 长得稚气,显小。 个子也小,身高勉强凑160。 当年被那人逼着早晚喝牛奶、运动,也没再窜一窜。 对于蔡小敏的安抚话,许之夏文静点头:“嗯。” 她这乖顺无害的模样,仿佛招一招手就能跟人走。 蔡小敏觉得,真不怪别人怀疑她未成年,毕竟现在的高中生脱掉校服后,打扮得那叫一个生猛。 也是见怪不怪了。 玉和有独特的‘夜文化’,特别是在夏季。 火锅店、烧烤摊、酒吧等等,凌晨也是热闹非凡。 此时算早,大厅里客人并不多,两个临近的卡台坐着展馆的同事。 简单介绍后,蔡小敏和许之夏落座。 桌上有冰桶,放着酒。 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甜点。 许之夏不喝酒,身前摆着一杯柳丁汁。 她听大家聊天,看大家玩游戏,不怎么参与,偶尔扫一眼四周。 吧台人流最多,那里有个长相可爱的调酒师,似乎和酒吧很多客人熟络。 许之夏正拿着一根红薯条啃,被蔡小敏撞了一下胳膊。 许之夏疑惑地侧头:“怎么了?” 蔡小敏蹙眉,虚着眼睛看着大厅右上方:“那边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好奇怪!” 许之夏顺着蔡小敏视线看过去。 下一秒,蔡小敏瘪了一下嘴:“走了!” 许之夏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收回视线。 黎书殷因为有事,姗姗来迟。 大家站起身跟他打招呼。 黎书殷先在另一桌坐了一会儿,然后坐到许之夏身边。 他微微凑近许之夏耳朵,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来。” 许之夏礼貌性笑了一下回应。 黎书殷又说:“刚得到消息,下周余青峰余先生要来玉和,你看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余青峰是当今国画届的泰斗,也是许之夏的偶像。 许之夏惊喜,难掩激动,微微凑近黎书殷道谢:“那麻烦您了。” 黎书殷微点头,嘴角勾起幅度:“你看下周三,还是周四有时间?” 许之夏不假思索:“周三。” 黎书殷:“下周三在城南有个私人聚会,余老师也在,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许之夏不自知地笑成一朵花,拿起身前的柳丁汁,敬一杯:“谢谢您,黎先生。” 两人碰杯后,继续聊天。 从余青峰聊到许之夏的个人画展,碍着音乐声,两人一来一去咬耳朵。 这画面落入眼底,实属暧昧。 不知不觉,周遭的同事都往里坐,给两人留下一个特别的专属区域。 震动人心脏的重金属音乐戛然停下,舞台站上一只乐队,正在调音。 一个酒吧服务员站到卡台前,打断黎书殷和许之夏的交谈:“许小姐,今天你们这两台的所有消费,挂我们老板账上。” 服务员的话,在音乐声停下后,足够大家听见。 八卦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到许之夏身上,许之夏是愣的。 黎书殷凑近了些:“之夏,认识吗?” 许之夏一动不动。 服务员手指摁着耳朵上的耳机,像是在听什么。 两秒后,服务员笑着对许之夏做了个‘请’:“许小姐,我们老板在那边,请您过去。” 旋转灯光中,许之夏卷翘的睫毛微微煽动,接着,她垂下头,机械地摇了两下:“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说完,她捞起柳丁汁,猛喝一口。 “咳——”许是喝得急,许之夏没形象的呛了一口。 同事纷纷递上纸巾。 许之夏接过蔡小敏递来的纸巾捂着嘴,站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任何回应,她侧身走出卡台,直接往洗手间标识小跑去。 穿过主厅,几米的橘色灯光走廊,尽头,就是洗手间。 许之夏看了一眼勾勒金线的黑色木门,上面有个‘高跟鞋’标记。 她推门进去,俯在洗手台前,立刻拧开水龙头,捧起凉水浇在自己脸上。 买醉… 老板…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挂账… 请她过去…… 不对! 不对!! 如果是他,他怎么可能想和她再有联系,再相见。 他明明不要她! 他不要她!! 许之夏压抑内心的情愫,复杂地否认,又捧起水浇在自己脸上,企图冷静。 好一会儿,水龙头缓慢拧紧,水珠顺着流畅的脸蛋滴滴滑落,砸在台面上,炸开。 许之夏抬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睛。 她撇开小脸,吸吸鼻子,连着抽出两张纸巾擦拭小脸,又擦拭满是水渍的台面。 发丝和衣服领口都打湿了,还好酒吧洗手间配备了吹风机。 许之夏收拾好自己,调整好情绪,她打算回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就离开。 她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小手握住冰凉的金属门把手,勾勒金线的黑色木门拉开,蓦然瞥见橙色走廊里一抹高大的身影。 男人双臂环抱胸前,懒散地靠墙而立。 黑色短袖t恤,泥黄色地勤裤,脚上深色工装靴。 身高腿长,体格强健。 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感觉到从他骨子里滋生的,肆意,妄为。 不好惹。 不敢惹。 听见开门声,他侧头。 利落的短寸头,发茬又黑又粗,眉眼锋利,嘴唇削薄,下颌一些若隐若现的胡茬。 不修边幅。 深邃的眸,像自然法则中生存的狼,一股锐利的野性。 橙色的灯光罩着他,没温和他的野性,哪怕一点。 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像是他等待已久的猎物。 第三章 宣示主权 萧野在洗手间外面等了一会儿,都想找人进去瞧瞧了,听见里面传出吹风机运作的声音才作罢。 现在,她站在他面前,不过两米远。 白色连衣长裙,圆领,无袖。 锁骨深,手臂细。 清瘦。 他眉心不自觉蹙起,知道要给她养点肉起来,有多难。 黑色中扎了个懒散的低丸子头,小脸未施粉黛,白净剔透,圆圆的眼睛…… 啧。 一看就哭过了。 萧野环抱在胸前的手臂松开,站正站直,敛了正色。 大多久别重逢,都从一句‘好久不见’开启。 小山丘般的喉结滚了滚,薄唇张开:“许之夏,好久……” 不等他话落,许之夏视线错开。 她像不认识一般,冷漠地从他身前快步掠过。 直到那抹小巧的身影消失,萧野重敛眉心,眼底荡漾不知名的情愫。 他胸口重重下沉,双手裤兜,故作轻松往前走。 大厅天花板吊着的五彩灯光球缓慢旋转,配合乐队正在演唱的温调民谣。 厅口,廖志明依在那儿抽烟,看好戏地调侃:“真急了?” 萧野侧身往墙上一靠,双臂环抱胸前,手臂肌肉雄壮紧实,一个字:“滚!” 他下巴微仰,下颌线条紧绷,凌厉的视线睨着厅内某处。 须臾,眼睛不善地眯了眯。 廖志明朝那边看了一眼,许之夏和那个西装精英男正凑一块聊天。 廖志明嘲笑意很浓地咧开嘴角。 还不承认急。 他刚才不过说在吧里看见许之夏,他立刻巴巴就从修车厂过来了,速度堪比曹操。 来了呢,看人俩因为音乐大声说话凑得近,把九点开场的乐队八点半不到就轰上台,还得唱慢歌。 刚才,凑人跟前还被漠视…… 廖志明吐了口烟雾,手背往萧野上胸口一拍,煽风点火:“你就说,气不气?” 萧野给了个‘别惹我’的警告眼神。 廖志明不消停,手搭上萧野肩膀:“话说你刚才搁卫生间门口给人认错没啊?” “……” “毕竟五年,你得服个软。” “……” 廖志明出谋划策:“野哥,得甜言蜜语哄一哄。” “……” “再不济,让她打两下出个气。” “……” “之夏那软包子,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闭嘴!”萧野斜睨廖志明,“吵得老子头痛!” 廖志明吸了一口烟,悠悠噎回去:“嫌吵你来什么酒吧?!” 萧野本就心烦心燥,偏偏一股烟草干香气袭来。 他朝廖志明抬起右手,手心向上,食指同中指一起勾了勾。 廖志明有些莫名:“什么?” 萧野定定看着他嘴上的香烟。 廖志明明白过来,手摆了摆,拒绝。 萧野根本没把‘拒绝’放在眼里,结实的手臂像锁链一般禁锢廖志明喉颈,另一只手不费吹灰之力掏出他裤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 单手敲出一只烟,偏着头咬住烟蒂抽出,动作有股熟练的流氓劲儿。 打火机盖子弹开,一道蓝色的火焰喷出。 廖志明伸手抢了几道空,只能掰萧野手臂,却动弹不得,吼道:“你还要不要命了?!” 突然,控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松了。 廖志明立即挣脱开,转身间不客气地搡了一把萧野。 廖志明刚要骂爹骂娘,只见萧野一脸不爽,半眯着眼睛吐掉香烟,又无可奈何地盖上打火机。 他把打火机和烟盒抛给他。 廖志明精准接住,下意识朝许之夏方向看去,许之夏刚收回视线。 “呵!”廖志明没忍住,嗤笑一声,随即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人,有人能收拾! 许之夏只是看了萧野一眼,便心乱如麻的走神了。 她侧头对黎书殷抱歉笑笑:“不好意思,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黎书殷看许之夏心不在焉,推断她可能刚回国,有时差,现在累了。 于是问:“要不我先送你回酒店,我们车上聊?” 许之夏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起身,离开这里。 她不该幻想。 不该期待。 不该等待…… 她应该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 捏着裙摆的手指紧了又紧,终于松开,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许之夏刚作势起身,一个同事端着酒杯走过来。 同事友好表达想跟许之夏认识一下。 蔡小敏凑近许之夏,介绍:“这是负责物流板块的吴经理。” 许之夏的画牵扯国际物流,因此,也算常打交道。 而且,她没忘记还有事需要帮忙。 身前的柳丁汁已经没了。 许之夏端起一杯酒站起身:“吴经理,很高兴认识你。” 她动作虚敬了一下,仰头,先干为敬,一滴不剩。 酒辣喉咙,清纯的五官皱巴,倒也是痛快人。 待吴经理喝下,许之夏稍稍前倾身子:“吴经理,我给客户刘先生准备了一个小礼物,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同事帮我同《梦里的乌托邦》一起送去。” 吴经理大气扬言:“小事!没问题!” 许之夏道了声谢谢,刚坐下,又来一个同事敬酒。 这事一旦开了头,现在再拒绝,就给人‘看人下菜’的意味了。 许之夏伸手拿酒。 黎书殷挡住许之夏手腕,替她打圆场:“之夏平时不喝酒,这杯我替她吧?” 许之夏很感谢黎书殷的好意。 但她不想同事误会。 她轻轻别开黎书殷的手,礼貌划清界限:“黎先生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是可以喝的。” 黎书殷有些尴尬,站起身,绅士的笑笑:“失陪一下。” 许之夏端起酒杯再次站起身,第二杯酒下肚。 酒辣得她闭了闭眼睛,眼睛睁开时,余光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大厅,气势汹汹、大步流星而来。 许之夏顿时脑袋嗡嗡,有些重地坐回卡座,垂着头,小小的酒杯紧紧团在手心,忘记放回酒桌上。 他过来了。 他会说什么。 她又该怎么回应。 许之夏想的都错了,萧野那人蛮横惯了。 根本不屑于说什么,从来都是行动派。 众目睽睽之下他气势压近,带着薄茧的手掌圈住细腻的手腕,轻而易举就把人从卡座拽到自己身前。 许之夏因这股劲儿脚下不稳,踉跄撞了一下。 她身子柔软。 他硬朗。 她心脏颤了颤,神色不知所措。 他面色淡然,轻松夺走她手上的空酒杯磕在酒桌上,顺势拎起她的编织小包,一股宣示主权的味道:“许之夏不能喝酒,我先送她回去,今天酒钱挂我账上,你们随意点。” 第四章 糙汉子 酒吧大厅卡台错落的分布,过道不算宽,七拐八绕。 萧野牵着许之夏,一前一后只半步距离。 许之夏看着近在咫尺的硕实背影,似梦似幻。 她心里又酸又软,又堵又痛。 视线徐徐下落,停在两人手上。 她的手腕上,是有温度的,有力量的。 一切都是真的! 不对! 不该这样! 许之夏猛地停下脚步,用力甩开手。 萧野回头。 两人视线如火交织,装满千言万语。 一秒… 两秒…… 萧野眉心松开,肩膀下沉,语气缓和平静:“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不答,抬起手,吸气道:“请把我的包还给我。” 萧野不还包,也不恼,挑起眉梢慎重地强调:“你喝酒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我喝没喝酒跟你没关系!”许之夏僵硬道,“我不认识你!” 这话一落,男人下颌绷紧,欺身一步,高挺宽广的身子像一面墙压向许之夏。 磨砺的嗓子咬字很重:“许之夏!” 瞬间,许之夏觉得周遭空气好像都稀薄了,却仰着头对峙,不后退:“我不认识你!” 酒吧灯光昏暗,偶尔彩灯流转到脸上,明暗艳丽交错。 僵持。 对垒。 恍然间,萧野温热的手掌贴上许之夏脑袋,温柔地揉了两下,似安抚。 许之夏硬抗的气焰,像被触碰了‘关闭键’,瞬间瓦解。 脑海里,好多画面袭来。 一幕又一幕交织眼前,情绪,来得措手不及。 她睫毛脆弱地煽动,微张的唇瓣颤抖。 萧野见状,语调重新温和下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眼皮压下去,撇开脸,弱气地重复:“不用,我不认识你。” 萧野胸腔缓慢起伏几道,缓了气,一字一顿拆穿:“口、是、心、非。” 细听,似乎有点纵容宠溺的味道。 “好了。”他再次圈住她的手腕,语气不由分说,“跟我走。” 许之夏决然甩开手,委屈又气愤地抬头:“凭什么?!” 她不明白。 他现在这番,底气何来?自信何来? 他们早就没关系了! 许之夏哽咽:“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走?你凭什么觉得你只要招一招手我就会——” 许之夏的质问戛然而止。 深思,这些哪是质问? 分明是在自我剖析。 蔡小敏一直注意着许之夏,察觉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劲,懵懵地跟上来。 她两人之间,对萧野语气礼貌:“刘先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什么?! 刘先生?!! 许之夏如五雷轰顶。 她身子一颤,进而不可置信地去看萧野。 萧野闭上眼睛懊恼地‘啧’了一声,紧着眉心撇开脸。 他刚才没注意到展馆的蔡小敏也在。 现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来。 许之夏视线转动,木讷地游离到蔡小敏脸上:“你叫他…刘先生?” 蔡小敏慢半拍点头:“嗯。” 许之夏脸色如羊脂白玉,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艰难地进一步确认:“买我画的,刘先生?” 蔡小敏不明所以地看看萧野,又看看许之夏,再次点头:“嗯。” 得到答案,许之夏脑海里闪过那些和‘刘先生’的微信聊天画面,单薄的肩膀不自控颤抖。 她以为的知己,她以为的秘密树洞… 难怪。 难怪他现在一举一动,一字一词,都那么底气,那么自信。 原来是因为他知道这么多年,她还是爱他,还是放不下他。 她赤裸裸的,像个! 被他耍得团团转! ! 从始至终的大! 见许之夏摇摇欲坠,萧野抬手。 许之夏愤怒地扫开。 她抬头看着他,面红耳赤。 “啪!” 软绵绵一巴掌,声音倒是清脆。 痛不痛另说,但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之下,没面子是一定的。 蔡小敏为眼前突发的一幕惊叫半声,后半声被她自己及时堵在手心里。 稍作反应,蔡小敏伸臂拦住许之夏,往后退了几步。 蔡小敏心里发怵。 她第一次见‘刘先生’在小半年前,展馆。 他提前预约由她接待。 他当时骑着重机车,黑色皮夹克配黑色裤子,单脚踩在马路牙子上,摘掉碳灰色头盔,露出一张硬朗张扬的脸。 他身子前倾,不羁地问:“摩托车停哪儿啊?” 他与其他风雅的,或是故作风雅的客户大相径庭。 他不像买画的。 进入展馆后,对画作统统匆匆一瞥,没有细赏的意思。 又很快挑了幅画,付钱后留了个地址就走。 几次接触下来,这位‘刘先生’居然是蔡小敏接待的最不多事的客户。 但这并不代表他和善。 不管是穿着,举止,甚至面貌,他都跟‘和善’二字风马牛不相及。 他像黑里刀口舔血、能豁命的人。 因这动静。 舞台上音乐停了,连灯光,都不转了。 此刻,无数眼睛下,男人的脸微侧,削瘦的脸颊线条利落分明,额头青筋绷着,一道蓝色的彩光正斜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舌头在嘴里呼噜一圈,舌尖顶了一下被扇的侧脸。 突然,他笑着扯了下嘴角。 痞气。 抬起眼皮,眼白比眼球多。 凶恶。 他死死地盯着许之夏,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蔡小敏被吓得屏住呼吸,目光扫描这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大体格,特别是青筋血管明显的粗壮手臂、宽厚手掌。 她想,他一拳不得把许之夏抡飞啊! 还好,几个男同事围过来。 不过男同事从事艺术相关职业,基本都斯文瘦弱,与萧野这种糙汉子,特别是他庞大身形,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现在先动手的是许之夏,他们才是闹事的一方。 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酒吧难免有闹事的,大多是借醉发酒疯,遇见这样的事得先控制闹事的人,要是有人打架得先把人分开拎出去,不要影响其他客人,酒吧入职时是这样培训的。 可现在,酒吧服务员想上前,又不知该不该上前,面面相觑。 这可是大老板! 还是二老板廖志明破了局,跻身到中间,张开手臂赔笑脸做和事佬:“没事没事!这就是小两口——” 他话还没说完,‘欸——’了一声被萧野粗鲁地按着肩膀挪开。 萧野两步上前,弯腰一把扛起许之夏,单手捏合住她的裙摆,掉头就走。 打家劫舍一般。 第五章 小祖宗 别说众人没反应过来,就连当事人许之夏都没反应过来。 她本来气得发抖,现在是又气又慌。 趴在硬实的肩膀上不舒服地挣扎:“放开我!” 而萧野怒视前方堵路的酒吧服务员:“让开!” 大家垂头让出路。 曾经,一个200斤的醉汉在酒吧闹事,全身湿漉漉滑溜溜,四个人都没把他,最后被他们大老板给扛起来扔出去… 只是…今天,要扔一个小女孩? 以他们大老板的为人来说,匪夷所思。 但他们也不敢仗义执言。 许之夏踢着腿:“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细尖的挣扎声拉回蔡小敏思绪。 她看酒吧工作人员还给‘刘先生’让道,追上去大声喊:“你们酒吧不负责客人安全吗?!” 廖志明挡住蔡小敏英勇上前的步伐:“哎哟,大姐,那是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 蔡小敏看着面前的人,一身轻浮的花衬衫,脖子上叠戴项链,跟个花蝴蝶似的。 这人不就是刚才盯着许之夏一直看的‘’吗? 蔡小敏退了半步,更是警惕起来。 廖志明还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大拇指往后一指,脸上写着‘我兄弟’的骄傲样儿:“而且!他就是酒吧老板!” “?”蔡小敏双眸睁大。 廖志明振振有词安抚:“大姐,你不用担心!他动不了之夏一根手指头,估计还怕之夏手打疼,给呼两口!” 说着,他自己呲着大牙在那儿笑。 刘先生和许之夏? 懵了懵了。 蔡小敏一时没接受住错愕的信息,连声疑惑:“啊?啊??” 廖志明收了笑,语气纳闷:“话说你真看不出人家是小两口?” 蔡小敏秀眉拧了拧…… 廖志明收拾残局:“好了,大姐,你们该吃吃,该喝喝,今晚我请了。” 廖志明话音刚落,一道粗犷浑厚的声音传来:“今晚全场免单!” 是萧野。 此话一出,厅内爆发欢呼,此起彼伏。 同时,淹没廖志明的咬牙切齿:“艹,败家玩意儿!”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要带自己去哪里,只隐约听见大厅里音乐又响起。 她双腿乱踢,拉扯他后背衣料:“你放我下来!” 突然,她小腿被巴掌拍了一下,脚踝被扣住。 萧野语气听不出好坏:“踢我那儿!你故意的是不是?” 那儿? 哪儿? 那儿! 我…… 许之夏本就红的脸,又刷上一层红漆:“你流氓!” “我是。”他根本不要脸。 许之夏对着坚硬的后背不客气地锤了两下。 他任她不痛不痒地发泄。 穿过橘色灯光的走廊,又踩着钢架楼梯上楼。 那钢架楼梯一步一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不结实。 偏偏,萧野还一步两阶梯。 许之夏心跳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暂且不挣扎了。 二楼只有一间房。 骨节分明的手指拧开门把手,扛着人走进去,漆黑的房间一下明亮。 编织包往矮柜一扔,门‘嘭’的合上。 接着,‘咔——’,锁扣闭合。 动作利落。 许之夏被顺放到不算软的沙发上,萧野转身,猫着腰,像是在找东西。 许之夏大致晃了一眼房内。 沙发旁边有一张木质结构的大床,床尾不远处吊着一个大沙袋,旁边是窗户,后面是衣柜。 许之夏收回视线,起身往房门跑,没跑两步被萧野眼疾手快抓住手腕扯回来。 怕弄痛她,没用力,倒是给了她耍横的空间。 许之夏推萧野手腕:“萧野!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野呛声:“不是不认识我?” 许之夏顿了一下,脸红脖子红:“你放开!” 萧野:“不放!” 他也不是单纯耍流氓。 这姑娘嘴巴一直推开他,但那双泪盈盈的眼睛似乎在说话。 说相反的话。 知道她生气,她委屈。 他低头凑近,很认真地看她,语调变了一番,求和:“小祖宗,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这称呼…… 许之夏感觉心脏被咬了一口,怔了一瞬,可也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又推他。 萧野扣着那细细的手腕,拿着苦口婆心的腔调,像是讲道理的人:“我怎么也是老板。” “……” 他认输,无奈道:“我给你打!你想怎么打,打哪里,都行!可你别当着他们的面啊!” “……” 接着,埋怨:“廖志明的嘴没个把门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些话,那样亲密。 像是他的形象,需要她维护。 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现在什么意思? 许之夏不懂。 不明白。 有些被理智压制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在打架。 半响,许之夏仰头:“萧野,你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后悔当年。 200万。 遗弃我。 不要我。 这话问出,那些蚀骨的疼痛瞬间被唤醒。 房间里静谧下来,一时只能听见喘息声。 一强一柔。 那被掩埋的曾经,破土而出。 萧野垂眸看着许之夏,好一会儿,他薄唇张了张,眼眸难得涌上一丝温情,喉结滚动,轻声道:“许之夏,我们重新开始。” 许之夏眼睛圆圆地睁着,那一秒的情愫难以形容,一直蕴在眼眶的泪珠不受控的滑落。 萧野看着那泪花,紧了口气,无措地抬手,又克制的僵硬在空中。 对上她的视线,手指缓缓地贴上她脸颊,指腹拂过她脸上的湿润。 粗粝的触感。 许之夏找回理智,撇开脸躲避萧野的触碰。 萧野无力地垂下手臂,语气温柔了万分:“许之夏,我们重新开始。” 许之夏像是听到了笑话,又像是沉迷后的幡然醒悟:“疯子!” 萧野咬了下牙龈:“我知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气,今天,你就全部撒出来!” 萧野完全松开许之夏,往后退两步,双臂敞开,抬高,一股流氓劲儿:“来!打我!撒气!” 下一秒,他转身:“你等着!我给你找个拳套!” 可别把手伤了。 那可是画画的手。 萧野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时打拳都是赤手。 拳套,现在得找找。 的,放哪儿了? 许之夏看着不远处翻箱倒柜的萧野,绝望又自嘲地,无声笑了。 重新开始? 打他撒气? 他怎么能把话说得那么轻松? 说到底,他不过是吃定她。 吃定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不要她,就可以立马舍弃她,毫不怜惜她的哀求。 他后悔了,就如此出现,让她将往事翻篇,重新开始。 他在…践踏她! ! 彻头彻尾的大! 许之夏抹掉眼泪,转身就走。 她没走两步,又被萧野急匆匆冲来扯住手腕拉回来。 这次,他抱住她。 藤蔓般的锢紧她。 全是男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熟悉的汽油味,是包裹性的。 许之夏脑袋一热,仰头。 他眼眸沉沉的,深深的。 坚定的,侵略性的。 他看着她无用的反抗。 许之夏撇开脸,用手撑着萧野抵拢的胸膛,推搡。 推不开。 许之夏干巴巴:“你放开!” 萧野无赖:“不放。” 许之夏:“你无赖!” 萧野:“对啊。” 对啊? 许之夏无语:“你还讲不讲道理?!” 萧野被气笑了,凑近很多,提醒她:“老子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这姑娘就不是吵架的料。 思及至此,他又心生疼惜,改口:“除了这件事,其他事都应你的道理。” 对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之夏被萧野这么一来一去弄得心乱如麻,一时语塞:“你…你……” 第六章 凶手 “咚咚咚——”突兀的敲门声闯入耳膜。 廖志明声音从门外传来:“野哥,楼下的人嚷着要报警,你先让之夏出来。” 萧野没松手。 廖志明的声音再次传来:“野哥,别把事情闹大,影响生意不说,再把之夏吓着。” 吓着? 她眼睑确实红红的。 萧野看不得她这样,稍稍松手。 许之夏思索着语言:“萧野。” 萧野眼底炙热,干哑的‘嗯’了一声。 许之夏果断:“我们之间,早就陌路!” 门外。 廖志明又敲了两下门,试探性地叫:“野哥?野哥?” 门内。 萧野喉结滑动,喉道干涸:“夏夏…” “我们从来没有开始,更不会重新开始!”许之夏抢话,“现在,请你放开我,我要跟我的朋友离开。” 许之夏尝试推开萧野。 萧野整个人绷着,不放。 许之夏抬眼:“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永远只会用蛮力!” 这话戳萧野心窝子了。 许之夏再次推:“放开!” 萧野咬了下牙龈,松手,往后退了两步,双手裤兜。 许之夏打开门,顿了一下。 转身又走进房间。 她这反复的动作,萧野心猿意马。 可许之夏只是回来拎包,一个眼神都不留,径直离开。 门外过道窄。 廖志明侧身给许之夏让道,笑着打招呼:“之夏,好久不见。” 许之夏踩着钢架楼梯往下走,不忘礼貌:“志明哥,再见。” 廖志明懒懒地靠着钢架扶手,伸长脖子往下看,嬉皮笑脸:“一定要再见啊!志明哥找你吃饭啊!” 没过多久,萧野从房内出来,阴黑着脸,像所有人都欠他钱似的。 ‘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他不客气地撞了一下廖志明肩膀,下楼。 廖志明也是无妄之灾,朝他背影问候母亲。 沉重的工装靴‘哐当哐当’踩着钢架楼梯,仿佛要散架。 廖志明跟在后面:“你知道是谁说要报警吗?就那个姓黎的。” 没听见回应,廖志明添火:“看样子你没哄好啊!” 萧野不语,走到大厅时,那两台都空了。 他随便逮个人,一脸凶相:“人呢?!” 关于萧野刚才被小女孩扇耳光,现在连后厨帮忙洗杯子的阿姨都知道这事了。 大家心照不宣最近得避着他。 此刻,正撞萧野枪口的是‘小dg’。 小dg穿着jk,扎着双马尾,长长的头发染了几条色。 她是‘买醉’最惹眼的调酒师,被顾客称为‘萝莉圣手’。 她来大厅,是给一位熟悉的客户送酒。 早知道会被萧野逮,她就焊死在吧台的岗位上了。 萧野:“哑巴了?” 小dg求救地瞥了眼廖志明。 廖志明用嘴型提醒:“老板娘。” 小dg识趣:“老板娘刚离开。” 这个称呼令萧野眉心缓慢松开,他还关心一句:“明天有课吗?还在这儿混!” 小dg摇头晃脑:“上午没课!” 说完,抱着托盘溜走。 萧野和廖志明走出酒吧。 夜晚漆黑,但可以被灯光照亮。 城市,从不缺灯光。 不远的巷子口,停着一辆银色商务车,黎书殷正给许之夏拉开车门。 两人上车后,一溜烟就走了。 廖志明不嫌事大,胳膊肘撞了一下萧野:“你还有机会吗?” 萧野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笑了。 廖志明正不明所以这笑意,突然被勒着脖颈拖进酒吧。 大厅角落。 萧野独自坐在沙发里,长腿交织搁在酒桌上。 他用手机打字。 l:【到家了说一声。】 发了消息,从包里摸出一张身份证。 是刚才从许之夏编织包里滑落,遗在房间矮柜下的。 身份证上的许之夏扎着马尾,刘海用小夹子夹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圆眼睛圆嘴,愣得青涩可爱。 萧野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儿,收回掌心,看了眼手机。 没新消息。 他坐起身,长腿收回,岔开踩在地上,弓着背脊,双手打字。 l:【你的身份证落我这里了。】 刚点了发送,消息前出现一个红色感叹号。 萧野愣了两秒,口吐芬芳:艹! 另一边,许之夏捏着手机,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还未平复情绪。 今晚遇到的人,发生的一切,都始料未及,此刻在她脑子里反反复复。 可最多的,还是那句。 ——许之夏,我们重新开始。 黎书殷今晚的心思也被萧野打乱,那是他五年前就战胜不了的人。 车子驶进酒店地下停车场,黎书殷和许之夏一同步入电梯。 黎书殷思忖两秒,开口邀请:“之夏,明天有安排吗?要不要跟我去——” 不等黎书殷说完,许之夏看过去:“黎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唐突。” 黎书殷眼眸暗淡,依旧绅士:“你说。” 许之夏吸了口气,直接捅破窗户纸:“我们不可能,就算没有萧野,也不可能。” 没想到许之夏这么直接,黎书殷这个沉浮名利场游刃有余的人,竟一时哑然。 许之夏垂下眼皮,后退一步,微微鞠躬:“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欣赏和照顾,但既然没可能,就要说清楚,我不想耽搁你,也不想以此受到您的偏护。” “……” 许之夏直起腰:“黎先生,很抱歉对您说这样的话,如果一切是我自作多情,您并没有那个意思,那我也向您道歉。” 说完,又鞠了一躬。 黎书殷沉了口气,话都被她说完了,他无话可说。 “叮——”电梯门拉开。 黎书殷的楼层到了。 他扶了一下眼镜,走出去,站在电梯门外笑得温和:“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许之夏点点头:“您也好好休息。” 许之夏回到房间,直接走进洗手间。 她打算洗澡,褪掉身上的裙子。 裙摆处,惹眼的褶皱。 那是萧野在酒吧扛起她时,那张宽厚的手掌捏住裙摆留下的。 他总是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洗完澡,许之夏裹着浴巾走出洗手间,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迫不及待地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订完机票,许之夏给家人打电话,告知回去的行程。 睡前,许之夏给黎书殷发消息:【黎先生,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去见余青峰老先生了,我有事需要回国,真的很抱歉。】 许之夏自知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一整晚,许之夏都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震动。 许之夏揉揉眼睛,声音干哑:“喂,你好。” 听着电话,许之夏从床上坐起身,彻底清醒:“是,我是许之夏。” 电话对面简单陈述后,问:“那你今天有空过来一趟吗?” 昨晚,许之夏没有掩紧遮光窗帘。 此刻,一束阳光投进房间内,落在床上。 已经天亮了。 是个艳阳天。 可许之夏仿佛跌进冰窖,被冻得手脚冰凉。 半天,她说不出一个字。 “喂?许小姐?喂?” 指甲嵌进肉里,许之夏压抑仓惶:“城东派出所,是吗?” 对面:“是。” 许之夏:“我、我立刻来。” 电话挂断。 许之夏捏着手机全身发抖,喃喃出声:“凶手…凶手…抓到了……” 第七章 纠缠 许之夏打车到城东派出所。 刚推车门。 司机提醒道:“你还没付钱!” 许之夏连声抱歉,要付钱时才发现没带包。 她用手机扫码:“多少钱?” 司机指了一下记表器。 许之夏思绪混乱,输错数字,操作好一会儿才付款完成。 下车后,许之夏余光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 男人站在警察局门口,黑色衬衣,衣摆扎进黑色西裤里。 宽肩、劲腰、长腿。 与昨晚的不修边幅不同,今天脸上不见一点胡茬。 尽管这样,也一点不沾绅士斯文。 像个伪装的正装暴徒。 视线撞上,萧野朝许之夏走。 许之夏错开视线,对萧野仿若未见。 擦身而过时,她手腕被抓住。 许之夏闭了闭眼睛,转身,没什么力气:“萧野,我现在没空跟你纠缠。” 说这话时,一张小脸不见血色,卷翘的睫毛不住地煽动。 她慌张、害怕,或者不安时,就这样。 以前,她会扑进他怀里…… 萧野按捺心底的冲动,心口不一:“我不纠缠你。” 他面色轻松,抬起右手。 手指上挂着两个透明塑料袋,轻轻摇晃。 一个,装着糖油饼。 一个,装了杯豆浆。 都是许之夏爱吃的。 萧野理开白嫩纤细的指尖,把早餐交过去,笃定:“你肯定没吃早饭。” 许之夏无情推开:“不用!” 说完,头也不回朝前走。 萧野脸上轻松的神色敛去,对着纤瘦的背影,郑重:“许之夏,我在外面等你!” 许之夏步伐一顿。 男人的声音极具力量感:“一直等你!你别怕!” 许之夏手指蜷了蜷,大步往前走。 许之夏被带去小房间,坐下。 这里安静,阴凉。 警方的意思是案件有了新突破,但由于案件跨时太长,当年的资料又少,现在,需要向许之夏了解更多。 警察直问:“当年你们‘建设小巷’的邻里关系怎么样?” 许之夏努力保持镇定,可还是控制不住手指发抖,说话也打颤:“为什么要问当年的邻里关系?凶手是不是抓到了?到底是谁?是当年住在‘建设小巷’的邻居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先别激动,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警察看一眼许之夏的手,“要不要喝点热水?” 许之夏缓了缓,觉得自己需要,点头:“谢谢。” 很快,热水端来,许之夏双手捧着。 警察提醒:“你说的越详细,对案件越有帮助。” 许之夏稍微冷静下来。 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够详细呢? 她思了几秒,问:“从我住进‘建设小巷’说起,行吗?” 警察准备记录:“可以。”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视线缓慢飘浮空中,陷入回忆里:“13年前,也就是2006年,是夏天……” 2006年7月。 许之夏刚结束初二下学期期末考试不久,便跟随妈妈方晴离开了居住十三年之久的乡镇,搬往玉和市。 在此之前,许之夏最远,只去过县城。 车辆停在高速收费闸口。 终于下高速了。 许之夏急不可耐摁开车窗,捏着塑料口袋的手指扒在窗沿上,大口呼吸清新空气。 空气并没有想象中清新。 方晴忙着把高速费递给前排驾驶位,然后才安抚许之夏:“再坚持一会儿,没多远了。” 车辆再次启动。 开车的男人三十多岁,是兰家村唯一有小汽车的人,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村里人都叫他三娃。 三娃微微侧头,笑问:“夏夏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吧?” 许之夏难受地咽了几口口水:“嗯。” 她团了团手上的塑料口袋,那是怕吐在车上准备的。 她看向方晴,头发被风吹乱:“妈妈,你每次都坐这么久的车吗?” 方晴从去年开始在市里上班,一个月回村里一次。大巴车转公交车可不比小汽车,车程几乎是今天的两倍。 许之夏眉眼皱巴,心疼问:“那你每次都很难受吧?” 方晴给许之夏喂上一颗薄荷糖,希望她能舒服一些,语气温柔:“不难受,多坐车就不晕车了。” 三娃插话:“方老师说得对,治晕车就是要多坐车!” 方晴视线朝前,笑着:“老三,今天谢谢你,待会儿一定留下吃个饭。” “不了不了!”三娃连口回绝,“还要回去打麦子!” 方晴:“你大老远送我们,连饭都不吃,那多不好……” 三娃打断:“我还是要早点回去!” 三娃确实要早些回去,倒不是打麦子,也不是三娃媳妇介意,而是怕其他人说闲话。 方晴今年36岁,是个教数学的老师。 她漂亮、气质,显年轻。 还死了丈夫。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村里人闲话。 那些闲言碎语,许之夏也听过。 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觉得她年龄小听不懂还是怎么,都不避讳她。 于是,许之夏就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毕竟她知道,她一个没爸的孩子,是没资格跟人起争执的。 她从小就知道。 方晴不再多言,只想着待会儿还是要买点东西给三娃带回去,今天真是麻烦人家了。 市里好多红绿灯,路那么宽,小汽车还能在路上排着队走不通。 车子走走停停,许之夏更晕车了,她重新展开手上的塑料口袋接在下巴处。 以防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方晴指路,车子驶入一个老小区。 许之夏从车窗看出去,小区大门口右侧,竖写着:建设小巷。 这老小区落于玉和二环路,建设路上,名‘建设小巷’。 车子在小区内中央花坛边停下。 待车停稳,许之夏推开车门,蹲在花坛边干呕。 方晴下车,半弯腰站在许之夏身后,帮她拍背,再递上纸巾。 “小方!” 迎声看去,一位穿着白色背心,浅色短裤,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握着一卷文件纸的大爷走近。 方晴转身迎过去:“黄大爷,让你等久了吧?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黄大爷摇着手上的蒲扇,很和蔼:“我没等多久,我带你上去,你再看看屋里东西,我们把合同签一签,我把房子钥匙给你。” 之前,方晴住在培训机构提供的宿舍。 现在,得租房。 黄大爷的房子方晴上周已经来看过了,黄大爷又是方晴的同事介绍的,方晴便不多心:“都看过了。要不我们直接在这儿签,也不耽搁您时间,你把钥匙直接给我就行。” “那怎么行?”黄大爷拿着蒲扇往楼道一指,“还是再上去看看,免得到时候哪里不对说不清。” 这话没毛病。 三娃正把后备箱的东西搬下车:“方老师,你去看吧,东西我先帮你放到这儿。” “那…老三,谢谢你啊。”方晴又看一眼许之夏。 许之夏听着他们的谈话,已经站起身,唇色苍白:“妈妈,我跟你一起。” 第八章 二流子 三人往楼上走。 黄大爷边爬楼梯,边用蒲扇拍腿,很是健谈:“六楼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不方便,但你们年轻人正好可以锻炼锻炼,顶楼晒衣服也方便。还有啊,这小区离学校近,离培训机构也近,你们一个上学,一个上班,倒也方便。” 楼道拐弯时,黄大爷顺势看一眼许之夏:“小妹妹要上初一了?” 许之夏性子内向,对于陌生人更甚。 她看一眼方晴。 方晴主动替她回答:“开学就初三了。” “初三?”黄大爷不禁多打量几眼,“看上去还跟小娃一样。” 方晴摸摸许之夏后脑勺:“她上学上得早。” 这不是托词。 方晴生下许之夏后,为了教师的转正考核很快就恢复工作,于是,许之夏从小便由姥姥照看。 在许之夏五岁那年,方家小表妹出生,许之夏的舅舅希望许之夏的姥姥能帮自己照看刚出生的小女儿。 老人家心疼自己的女儿,也心疼自己的外孙女,思量后觉得儿子家里有人,经济条件也好很多,便拒绝了。 可耐不住许之夏的舅妈天天上门哭闹,话也越说越难听。 ——你女考起大学,大学生好了不起,还不是被人家搞大肚子回来,你未必还觉得她能带你过好日子哇? ——我生第一个你不管,生第二个你也不管,有你这样子当?当婆的?心都偏到阎王殿了! ——你只管你女,不管你儿,你死了你儿也不得管! …… 方晴知道后,便跟学校领导反应自己的情况,得到通融后,方晴把刚过五岁的许之夏放到学校一年级,伴读。 所谓伴读,就是加个座位而已。 主要是为了每天跟着她上班,下班,方便照顾。 可许之夏成绩好,便这样过来了。 所以,许之夏比同班同学小一两岁,初二结束也就刚过十三岁。 发育似乎也缓。 刚换完牙,身高将将紧着一米五,还没来例假。 楼梯转角处是红砖砌的蜂巢样式。 楼道窄。 光线一方一方投进来。 黄大爷继续聊:“你们住这儿中午也可以回来吃饭,沿着河边从西门进小区,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方晴惊讶:“还有西门啊?” 黄大爷:“有,我们小区有两个门,你们刚才开车进来那里是东门,对面还有一个西门,西门外边有个菜市场,买菜很方便。” 说着,黄大爷停下步子,撑着楼道扶手转身,站在阴暗处:“但晚上你们别走那边,河边挨着一个驾校,晚上空荡荡的没人,那里也没路灯……” 黄大爷举起蒲扇遮住下半张脸,沧桑的声音在狭窄楼道间回荡:“以前…出过事儿。” 许之夏小时候跟姥姥去赶庙会,说灵异故事的老先生就是这腔调,这声音。 许之夏吓到了,立刻贴紧方晴。 黄大爷见状,忙说:“没事没事,我们这儿治安还是很好的,不用怕!只是提醒你们晚上别去那边溜达,注意安全。” 方晴臂弯框住许之夏,轻轻拍了拍,对黄大爷点点头:“谢谢,你不说这些我还不知道呢!” “嗐!”黄大爷转身继续走,“我这人就是话多,你们可别嫌我啰嗦……” 六楼有两户大门。 黄大爷的屋子是左边那户,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阳台。 家具家电老旧,但能用。 一个月500块租金。 黄大爷带着方晴检查家具家电,好一会儿才结束租房流程。 三人下楼,三娃坐在车里抽烟,横七竖八的行李已经全部卸在楼道口。 方晴和三娃开始往六楼搬东西,许之夏在一楼守着余下行李。 东西搬了大半,方晴摸摸蹲在地上一小团的许之夏:“夏夏,好些了吗?” 许之夏脸色好了很多,点头:“好多了。” 方晴交代:“妈妈出去买点东西给叔叔带回家,等叔叔下来,你就说我去买水了,知道吗?” 许之夏又点头:“好。” 盯着方晴离开的背影,直到不见人影,许之夏才收回视线。 夏日,蝉鸣。 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捡蝉壳。(蝉壳是一味中药,可以卖钱) 许之夏仰起小脑袋望着树梢,想起一同长大的小伙伴们。 对于许之夏要到城里生活,小伙伴们除了羡慕和好奇之外,还担忧。 听说乡下人进城,会被看不起。 有些,还会欺负乡下人。 想着这些,许之夏面露忧愁。 “哎呀!”突然一道女声惊呼。 许之夏看过去,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挎着时尚单肩小包。 她声音尖锐刺耳:“把东西堆在这儿还让不让人走道了?有没有公德心?” 那里过人,明明绰绰有余。 可她好凶的面相。 许之夏赶紧起身,闷不做声把东西全部挪到旁边。 女人踩着高跟鞋上楼。 又过了一会儿,楼道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许之夏转头,看见三娃,说:“三叔,我妈妈买水去了。” 负重上下三次,三娃也累了、渴了,干脆一坐下等水喝。他抹一把额头的汗水,感慨:“这城里的地,就是干净!” 三娃热,直接撩起衣服到胸口往上:“夏夏,你在城里可得好好学习,你妈把你接过来上学不容易。” 许之夏乖巧:“嗯。” 三娃十几岁就去北都打工。 没背景、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被哄骗走了歪路的事,见过不少。 三娃叮嘱:“这城里新鲜多,诱惑大,你可千万别跟着人学坏!” 许之夏:“好。” “我跟你说…”三娃细数着,“看见那种穿得这一块那一块的,头发这个色那个色的,纹身打耳钉的这种二流子,你可得绕道走,知道吗?” 许之夏:“知道了。” 三娃见方晴还未回来,起身,一手拎风扇,一手抱电饭煲,又上楼去。 已经没多少东西,许之夏不想三娃再跑一趟。 几个重叠的洗菜篮子扣到鸭子玩偶头上,像小帽。 再把玩偶放在绑得四四方方的棉被上。 抱起被子,往六楼走。 被子加玩偶的高度,直接挡住许之夏正面视线,她只能偏着脑袋看路。 头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许之夏还以为是三娃,待脚步声清晰后察觉应该不是。 她先看见脚。 鞋很大。 视线往上。 宽大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两个大洞,布料外翻。 腰间黑色宽皮带,挂着时尚的黑色链子。 垂在裤缝边的右手臂,因为劲瘦,皮下青筋微微突起,那里一个扎眼的黑色十字架纹身。 再往上。 左边耳骨上方,三个银圈小环。 一头金色短发。 在楼道间,逆着一方光线。 耀眼。 许之夏愣住,脑海里回荡三娃的话。 穿得这一块那一块的… 头发这个色那个色的… 纹身打耳钉的…… 二流子!!! 第九章 以貌取人 ‘二流子’长得好,眉骨立体,双眼皮,高鼻梁,薄唇。 许之夏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萧野。 也是后来更深入学绘画,用行业话来讲,萧野的三庭五眼是黄金比例,还有一颗好正的头骨。 她看呆了。 萧野被一个抱鸭子的堵了路,鸭子后探出的小脑袋,扎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皮肤黑眼睛水亮,圆眼睛圆嘴挤在一张小脸上,睫毛不住煽动。 她木神地望着他,脑袋仰得高,像是马上要倒栽过去。 见她不打算动,他语气不算好:“闪开!” 好好好好凶! 许之夏慌里慌张侧身,背靠墙,垂着小脸躲到鸭子后,抱紧棉被轻轻喘气,不敢乱看。 感觉到‘二流子’从自己面前走过,还扫了一下她的棉被。 ‘二流子’走了。 许之夏刚松口气。 突然,坐在棉被上的鸭子不知怎的失去平衡,朝左边倒下去。 许之夏赶紧伸手抓住鸭子翅膀。 鸭子是抓住了。 只是鸭子头上的‘小帽’栽了。 菜篮直接砸向‘二流子’后颈。 许之夏几乎倒吸一口气,眼里的一切像电影慢镜头。 ‘二流子’背脊一震,停下脚步。 菜篮哐当哐当滚落。 ‘二流子’微垂头,右手覆上后颈,缓慢侧身转过来。 他较她低三个台阶。 眉心蹙着,眼皮抬高。 看上去凶恶。 许之夏瞳孔睁大,紧张到结巴:“不…不不不!” 她努力撇清:“我没想砸你!” 她瞄一眼已经滚落很远的菜篮子。 人赃俱获一般。 再次对上视线,许之夏如鲠在喉:“真的…没……” 他会不会打我? 这个想法冒出来,许之夏恐慌至极,转身就逃。 她双腿捣得极快,耳边全是皮凉鞋踩着楼梯‘噔噔噔’的脚步声。 她感觉在她看不见的背后,那人伸出的手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要拽住她的后领… 她吓得边跑边叫:“三叔!三叔!三叔!三叔——” 响彻楼道。 许之夏跑得有多快呢? 以前村里不知从哪儿来了条野狗,花黑色,瘦骨嶙峋,眼神却像狼一般,要吃肉喝血。 它追许之夏时。 许之夏逃得…就那么快。 三娃自是听见许之夏的呼救声。 他跑出门时,许之夏刚上六楼,抱着棉被,拎着鸭子翅膀:“三叔~” 三娃一把捞过许之夏胳膊,防备地上前,朝楼道下看。 什么东西? 把孩子吓成这样! 可…什么都没有。 三娃转身,忙问:“你跑啥?” 许之夏心脏扑通扑通,腿脚发软,看看空旷的楼道,支支吾吾:“就是…有个人,他好吓人…我以为他追我……” 没等许之夏说完,三娃无语地往屋里走,习惯性数落:“你就鸡那么大个胆子,哪有人追你?自己吓自己!” 许之夏瞥一眼楼道,心有余悸,赶紧跟进屋。 行李已经搬完了,三娃给风扇插上,吹了会儿风,方晴还没回来。 三娃不等了,站起身:“夏夏,跟你妈说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许之夏本来还在想刚才那个‘二流子’,听见这话赶紧留人:“三叔,你再坐一会儿,我妈妈马上就回来。” 三娃:“不坐了,再坐回去天都黑了。” 许之夏:“三叔…” 正说着,方晴大包小包进家门,手臂还夹着菜篮。 方晴纳闷:“这菜篮是我们的吧?怎么落在楼梯?!” 许之夏上前,有些嘟囔:“是我没拿好,掉了……” 方晴买了一箱牛奶,几袋子水果,还有一盒包装糖果。 三娃半推半就收下。 送走三娃,方晴和许之夏一同打扫屋子。 许之夏对刚才那事还心有余悸,于是一五一十告诉方晴。 方晴听完,暂时放下抹布:“那你确实砸到他了?” 许之夏僵硬挥动扫帚,点头:“嗯。” “你直接跑了?” “…嗯。” “所以,他没有追你,也没有要打你?” 许之夏刚才神经高度紧张,其实也不确定。 她抿着唇:“……我也不知道。” 方晴有片刻的沉默。 许之夏遇事太胆小、太内向了。 本以为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情况会好转,可显然没有。 以前班级里的同学大多是一个村的,现在这边人生地不熟。 照她这性子,真怕会被孤立。 对于许之夏性格这事,方晴很愧疚。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造成的。 许之夏把清扫到簸箕里,转头:“妈妈,那个人是不是住我们这栋楼?” 方晴继续擦电视机:“也许吧。” 许之夏立刻慌起来:“那他下次看见我会不会打我?” 方晴沉了口气。 照许之夏形容的,那人正值壮年,人高马大,如果真要打她,她哪里跑得掉? 而且方晴是教育工作者,现下韩流风靡校园,很多学生在校外确实打扮出格,但不代表就是坏学生。 方晴引导:“夏夏,我们不能以貌取人,知道吗?” 许之夏咬咬唇:“可是…” 可是什么,许之夏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她确确实实以貌取人了。 方晴又说:“你今天砸到人,道歉了吗?” 许之夏眼珠转了转,摇头:“…没有。” “砸到人应该先道歉,不是跑。你不是故意的,不用害怕。我们不惹事,也不要怕事。”方晴犹豫两秒,看向许之夏,拿了主意,“这样吧,如果他真住我们这栋楼,再碰上了,你就给他道个歉。” 许之夏害怕,皱着眉头刚想开口。 方晴温柔笑笑:“我陪你去,好吗?” 许之夏收回肚子里的话,慢吞吞点了下头。 刚搬过来,家里没米,也缺很多生活用品。 太阳快下山时,方晴带许之夏出门。 离‘建设小巷’不到1k,有一个大型生活商场。 许之夏第一次吃到只在电视里见过的肯德基。 她抱着汉堡看向方晴,嘴里鼓鼓囊囊,阴郁一天的小脸终于展开笑颜。 吃完晚饭,两人去负一楼超市采买。 这所超市是许之夏目前为止见过最大的,比镇上最有名、最大的超市还大上好几倍。 进门处是生活用品,再里面是各式家电,最后是生鲜食品类。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价格有高有低,打折商品甚至比镇上还便宜。 两人对比着价目选购商品,最后逛到食品区域。 穿着工作服的超市阿姨递给许之夏一块牛肉干:“小朋友,尝尝这个。” 许之夏不知所措,看向方晴。 方晴点头后,许之夏才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超市阿姨推销:“高山牦牛肉哦,不添加防腐剂,要不要给孩子买点?” 许之夏看了下价格标签,吓得捂着腮帮子:“有点咬不动…” 许之夏拉着方晴走远了,才小声道:“妈妈,那牛肉干好贵呀!” 方晴停下脚步:“你喜欢吃吗?喜欢吃我们就买一点。” 离开熟悉的村镇,来到陌生的城市。 什么都不一样了。 加上许之夏性子内向,怕生。 方晴总想尽可能地减轻许之夏对新环境的抵触情绪。 包括刚才带她去吃肯德基,也是如此。 许之夏懂事地摇头:“我咬不动。” 第十章 新环境 从商场出来。 方晴和许之夏一起提着大塑料口袋,一人提一只‘耳朵’。 同时,许之夏另一只手提着一瓶4斤的葵花籽油,方晴提着近10斤的散装大米。 一路走走歇歇,到小区已经晚上十点多。 相比出门时,大批消食或者乘凉的居民已经回家,整个小区安静很多。 偶尔能听见房子里传来抗战电视剧里的枪炮声。 两人爬楼梯到二楼时,身后有人来,夹杂着钥匙串在腰间碰撞的声响。 方晴靠边,给人让路。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穿着条纹polo衫,衣摆扎进宽大西裤的男人。 男人看一眼方晴和许之夏,主动搭话:“你们刚搬来的吧?住黄大爷那房子?” 方晴不认识这人,警惕的没说话。 男人热情伸手:“来来来,我帮你们提上去!” 方晴拒绝:“不用不用…” “来嘛来嘛!” “真不用!” “街坊邻居的,不用客气!”男人说,“我就住你们楼下!举手之劳!” 男人实在热情,推让间难免有手指接触。 方晴又刚搬来,不好说硬话把邻里关系搞僵,再说对方要帮忙也是热情好意。 方晴主动放手:“那谢谢你啊,大哥!” 男人提起袋子和散装大米:“不客气!对了,我姓牛,大家都叫我大牛,你也可以这样叫!” 方晴笑着点头,一手提油,一手牵着许之夏,上楼。 大牛一步两阶梯,腰间的钥匙串晃得更响了。 他说:“这东西还有些重量!得亏我今天上晚班碰到你们娘俩,不然你们怎么拿得上去?” 方晴警觉,这话,摆明知道她们家就娘俩二人。 方晴拐着弯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新邻居?” 大牛:“前几天碰见黄大爷,他说的!我们这栋楼都是几十年的邻居了,大家相互都认识,今天一看你们俩生面孔,就把黄大爷口中的人对上了!” 黄大爷,确实爱叨叨。 方晴这样想。 方晴放下警惕心。 刚过五楼,身后左侧防盗门推开,一个女人走出来。 她穿着薄衫薄裤,手上摇着塑料扇子,印着‘无痛人流’的广告。 她朝往六楼走的大牛喊:“大老远就听见你声音了!” 接着,女人呵笑一声:“你是连自己家门都找不到了?” 方晴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夺过大牛手上的袋子,一边自我介绍:“大牛嫂子吧?你好,我们是新搬来的,住你们楼上。” 又对大牛说:“谢谢帮忙,我们自己提上去就好。” 大牛不多言,两步下楼,一脸难为情,环着牛嫂肩膀要进屋,被牛嫂扭着身子不乐意地推开,横眉竖目。 方晴见状,打开口袋,把一盘封好的葡萄给许之夏:“夏夏,给阿姨拿过去。” 方晴笑盈盈道:“牛嫂,我们刚搬来,还希望平时多照顾。” 许之夏捧着葡萄下楼,小心翼翼递给牛嫂:“阿姨,吃葡萄。” 牛嫂接过葡萄,依旧面色不好地揪着大牛进屋。 “嘭——”防盗门关闭。 隐约能听见从屋里传来争吵声。 男:“我就看人家提不动!帮个忙!你又闹哪样嘛!” 女:“假惺惺!自己家的事都不做!跑到外面去帮忙!你骗哪个?!” 男:“我怎么没做了嘛?!” 女:“你就是看人家漂亮,孤儿寡母!” 男:“你说啥子!你小声点!” 女:“我就大声,怎么了……” 方晴维持面色,朝许之夏招手:“夏夏,我们回家。” 许之夏收回心思:“好。” 对于这样的事,母女俩默契的沉默。 也是见怪不怪。 这个社会,就是存在各种歧视和偏见,方方面面。 细想,无从怨起。 但是,许之夏反思了。 她对那个‘二流子’…… 不是! 对那个男的,好像确实以貌取人,自我意识占主导了。 这是不对的。 嗯… 下次见着他,我要为不小心砸到他的事,道歉。 许之夏这样决定。 翌日一早,方晴带许之夏去见一位美术老师。 去年,方晴意外发现许之夏在美术方面的天赋,于是毅然放弃来之不易的编制,转投市里工作。 新工作站稳脚跟后,她立马就把许之夏接来了。 现在,还给她找了一位行内颇有名望的老师,姓李。 这位李老师收学生,是要挑的。 许之夏被带进画室,方晴在外面等着。 直到中午,许之夏才出来,她被李老师收下了。 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方晴握着许之夏的手喋喋不休。 她说她刚才在画室外面等得好焦心,怕许之夏因为怯生没发挥好,李老师不合心意,不收她; 又说自己发现许之夏的天赋太晚了,怕造成无法弥补的过失; 还说相信许之夏以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画家…… 在许之夏的生命里,妈妈是最重要的人,她非常温柔,也非常独立,并且强大。 很多纷扰,她都不变于色。 所以许之夏知道,此刻方晴眼泛泪光对自己说这么多,代表什么。 她能做的,就是不辜负她的付出。 暑假里,许之夏除了周末整休一天,其他时间都呆在李老师的画室。 她和其他同学相比,学画算晚的,她需要弥补那些时间。 李老师允许自己的学生没课时也能呆在练习画室用功,她下课有空的话会过去指点两句。 许之夏上美术课只在周一、周三、周五。 一个月大概12堂课。 就算只是这样,费用也高得吓人。 为此,方晴在培训机构,不仅教小学奥数,还教珠心算,最近,她准备再接一个练字课程。 早出晚归。 一晃眼,许之夏搬到‘建设小巷’一个多月了。 她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 八月中旬的某天。 许之夏按时起床,方晴已经提前去培训机构了。 许之夏自己热了早餐吃,然后带上公交卡和钥匙出门。 她刚推开家门,碰巧,对面邻居也推开门,走出来。 很高的个子,直接顶满许之夏的眼眶。 宽大白t恤,宽大黑色短裤,精瘦的身子像是在布兜里晃荡。 头发黑色,额前碎发长,遮住额头。 脸阴着,眼皮半耸拉,像是没睡醒。 眼前的人,虽然发色、打扮,都跟上次不一样,但许之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个‘二流子’。 起先,许之夏每天出门前都会想,今天会不会碰见那个人啊? 有些紧张害怕,但她都给自己打气:别怕,道个歉就好了。 可是半个月之久也没碰到。 许之夏便觉得,那人大概不住这儿,不是邻居。 就在她将这事都淡忘了…… 此刻。 突然。 预料之外。 她的脑袋,像被扔了一颗原子弹,‘轰’地炸了。 大概是听见声响,萧野掀起眼皮看过去。 第十一章 暴力 那人看过来,视线相撞。 眼白比眼球多。 颓废。 阴郁。 那瞬间,许之夏前段日子的自我建设,以及所有大道理都坍塌,倏地退回屋子,闭上门。 还,反锁。 怎么会是他? 还住在对面! 可对面邻居不是一个女人…和她的…她的姘头吗? 方晴和许之夏母女俩各有各的课程,很少在家,因此一直没有碰见过对面的邻居。 只是有一晚,凌晨三点多,对面防盗门被砸得哐当响。 许之夏本就热得睡不好,从床上坐起身。 房门半掩着,可以看见外面亮着灯。 许之夏起床,出去,看见方晴趴在门后,从猫眼往外看。 同时,许之夏听见门外女人醉醺醺的叫骂声:“开门!我艹n!!开门!快开门!!!” 然后,又是砸门的声音。 许之夏走近,方晴转身。 她反应很快,捂着许之夏耳朵往房间走,低声:“去睡觉!” 进了房间,许之夏才问:“妈妈,是对面吗?” “嗯。” “喝醉了吗?” “我们别管这些。”方晴看一眼正在运作的风扇,又看一眼关闭的空调,“夏夏,你怎么没开空调?” 许之夏撇开视线:“我不热。” 方晴摸了一下许之夏头发,微微汗湿。 这屋子只有这房间有一个老旧的挂式空调,方晴特意给许之夏住,没想到她竟舍不得用空调。 方晴把空调打开,又去拿了自己的枕头过来。 紧闭房间门,关灯,母女俩躺下,一起睡。 很快,房间里就好凉快,好舒爽。 睡意朦胧间,许之夏感觉到妈妈给自己拉了拉身上的薄毯,而外面的砸门声和叫骂声,似乎还未停止。 后来某天夜晚,方晴和许之夏去超市买打折菜,碰见住在三楼的邻居。 姓花,大家都叫她花姐。 方晴拐弯抹角的提起自己对门的邻居。 花姐对此表示见惯不惯:“习惯就好!” 方晴问一嘴:“是夫妻吵架吗?” 花姐站在菜摊前,麻利地摘掉蔫掉的菜叶,表情颇有意味:“什么夫妻,姘头!” 花姐把心怡的菜装进口袋里,去称重时瞥一眼方晴,提醒:“那家人,你们可别沾上!” 思绪回来,许之夏转身,踮起脚从猫眼看出去。 对面门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长发,穿着小吊带,酥胸半露。 女人依在门框上,手上勾着一个黑色袋。 不等人接住,直接松手,掉到地上。 然后,甩着头发转身,关门。 男人顿了两秒,弯腰捡起袋,踢着拖鞋,啪嗒啪嗒下楼。 许之夏缓缓收回视线。 所以,他们…就是…姘头。 许之夏等了一会儿,才出门。 出门时间比往日晚,许之夏怕迟到,下楼都是跑着的。 她跳下最后的楼梯,刚要跑出单元门,冒失地差点撞进一个胸膛。 幸好刹住车了。 眼前,压倒性的身高。 她仰起头,一句“对不起”噎在喉咙里。 是他! 这么近。 迎面暴击。 几乎是立刻,许之夏扶着墙壁,颤巍巍往后退,大脑一片空白。 她退到阴暗的角落,黑黝黝的眼睛更显明亮。 那人盯着她,脚下步子未停,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快收回视线,提着一口袋大包子往楼上走去。 许之夏撒腿就跑。 后来,许之夏分析了一下。 她觉得,他好像不记得她。 许之夏下课,到家时大概下午六点,楼道里如往常一样飘荡着饭菜香。 快到家门时,许之夏不自觉看向右边那户防盗门,脑袋里浮现那人的模样。 突然,‘嘭’的一声。 是房内传出的猛烈撞击声。 许之夏吓了一大跳,脚下差点踩空,不自觉抓住楼梯扶手。 紧跟着,‘哗啦啦’玻璃破碎的声音。 “老子弄死你!”男声嘶哑地骂着,带着不间断的呵气声,能听出来在使用暴力,发泄一般狂吼,“弄死你!弄死你!!” 许之夏在往楼下跑和赶紧进屋之间选择了后者,她掏出钥匙,颤抖地捅进锁眼,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关上房门,也没松口气。 因为还能听到揪心的暴力声。 许之夏不敢管,心里像是被压着大石头,她不断期望其他邻居能救一救那个正在被打的、可怜的女人。 毕竟这户与户之间,隔音效果不算好。 大家应该能听见。 可始终,无人插手。 好久好久,声音才渐渐平息。 许之夏掐着时间炒了一个西葫芦,一个空心菜,摆放在餐桌中央。 她听见方晴回家的声音,立刻冲过去,激动:“妈妈,我听见对面打架了!” “打架?” “就是住对面的那个女的,我听见她被打得好惨!”许之夏甚至担心,会不会已经被打死了。 方晴微微蹙眉,不相信的模样:“你听错了吧!” 许之夏重重点头,着急:“是真的!” 方晴手上提着塑料口袋,是凉拌猪耳朵。 方晴举起凉拌猪耳朵,许之夏闻到了的红油味。 方晴:“我刚才买这个,在卤菜店碰着住对门那个女的了,她好好的,还买了很多菜!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啊?”许之夏糊涂了,“怎么会……” 方晴进厨房拿了个盘子,把凉拌猪耳朵倒出来:“夏夏,你是不是听错了?” 许之夏咬着下唇,回想着那些声音:“……” 方晴端着盘子出来:“你听见呼救声了吗?” 许之夏思了两秒,摇头:“…没有。” 许之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确实从始至终只听见男人使用暴力的声音。 因此,她推测女人是受害者。 但那个女人没事的话… 耳听为虚。 现在,许之夏连‘暴力’有没有发生,都不确定了。 方晴招手:“夏夏,帮妈妈盛饭,妈妈要赶紧吃,晚上还要备课。” 许之夏‘哦’了声,去厨房盛饭。 那天后,许之夏每次出门前,都会从猫眼看一眼对面。 半个月后,九月,暑假结束。 天气预报说全国大部分地区将‘褪温’。 但玉和这座城市,气温没有任何缓和。 许之夏进入新学校,新班级。 建设小学。 初中部,初三,五班。 因为身高原因,许之夏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 她感觉格格不入。 首先,外表方面就和同学相差甚远。 班里的女生都很漂亮,她们有刘海,厚厚的齐刘海或者长长的斜刘海,头发薄薄的很有层次,夹着艳丽的小发卡。 还有耳洞。 虽然学校规定不能戴耳饰,但她们耳朵上扎着五彩的小胶棒,很可爱。 同学间有熟悉的小圈子,下课会围在一起聊天、听歌,或者一起去买零食、上厕所…… 许之夏无意间听到同学的聊天内容,流行歌曲、外国电影,还有脚上的名牌鞋… 这些,她都不懂。 她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交流的人。 转折点是开学半个月后,轮到许之夏和另一个同学做值日打扫卫生。 是个女同学,叫黎娟。 她说她来例假了,肚子痛,问许之夏能不能一个人做。 许之夏很好说话:“你休息吧,我来就好。” 第十二章 哥哥 许之夏做值日时,黎娟在旁边玩手机。 她的手机很漂亮,翻盖款式,挂着一串水晶。 还能上网。 许之夏一直听见‘滴滴’声。 许之夏跟村里的小伙伴去过网吧,也有qq号,知道那是qq聊天的声音。 卫生打扫完,许之夏把清扫用品归置好:“黎娟,我们可以走了。” 黎娟笑着,主动挽上许之夏手臂:“许之夏,你人真好,以后做值日都我们俩一组吧!” 许之夏点点头:“好。” 黎娟的家和许之夏的家方向一致。 两人走出校园,学校已经没什么人逗留了。 突然,黎娟攥紧许之夏,激动的,都掐到她手臂的肉了。 她激动,又克制声量:“萧野!是萧野!许之夏,你看!” 许之夏顺着黎娟的视线看过去。 男生穿着夏季校服,高高瘦瘦的。 待看清男生的脸,许之夏倏然驻步,僵硬得像一根地桩,拔都拔不动。 黎娟奇怪催促:“走啊,你怎么不走了?” 许之夏慢半拍,抬起千斤重的下肢往前走:“哦。” 两人离萧野大概十来米远,走出校门。 黎娟一直唧唧哇哇在说什么,许之夏都没听进去,只是逮着空隙问一句:“他是我们学校的?” “对啊,高中部,高二的。” 许之夏惊讶脸:“高二?” “对啊。”黎娟鄙视脸,“这你不知道吗?他在我们这一片很出名的。” 许之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问她,哪个时候觉得城里人极其不可思议的话,一定是现在。 高二,成年了吗? 就给人…当姘头? 许之夏幼小的心灵被震撼。 黎娟自顾自点头:“也是,你才刚转来,又不和人打交道,不知道也正常!” “…嗯。” “我跟你说,他出名可不单单是因为帅哦。”黎娟开始解说,“你知道我们旁边的职中吧?” 许之夏点头。 黎娟抬手比了个‘ok’:“去年,职中换了三个老大,都被萧野给打服了,他们学校的人,现在都不敢来我们校门前晃了!” 许之夏精确捕捉到关键字:打、服、了。 黎娟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噗嗤一笑:“我跟你说,职中那些人见到萧野,跟老鼠见着猫似的,可惜你去年不在我们学校,不知道当时的血雨腥风……” 黎娟说得绘声绘色,又拉着许之夏跑到萧野对面街道,追上他的速度。 他长得高,腿长,走路也快。 许之夏都快小跑起来了,往街对面瞧上一眼,脱口而出:“他嘴角怎么了?” 黎娟:“挂彩了呗!” 挂彩? 总是打架。 原来,他真是二流子啊。 黎娟倒是好奇:“许之夏,你眼睛好厉害啊,这么远都能看见他挂彩了!” 许之夏第一次去见李老师,经过测试,被发现具有天生色感天赋。 所以,她对色彩是很敏锐的。 她一眼望过去,异于面部肤色的紫青,非常扎眼。 现在,再看一眼,发现萧野右臂也有伤痕,尽管已经快散了,还是没逃过许之夏的眼睛。 在确定萧野是爱打架的二流子后,许之夏每次出门更是谨慎,要踮着脚在猫眼观察好几下。 尽管这样,她还是在楼下碰到过萧野,两次。 然后,她确定,萧野是真的把她忘了。 忘记了… 那简直,太好了! 半个月后,又轮到许之夏和黎娟做值日。 大多时间,黎娟都抱着扫帚坐在椅子上操弄手机。 许之夏并不介意自己做的更多。 打扫完卫生,两人一起回家。 走出校园,黎娟终于放下手机,冒出一句:“我刚才跟我哥聊天。” 许之夏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就‘嗯’了一声。 黎娟:“你不会以为是我亲哥吧?” 许之夏木讷:“啊?” “是我认的哥,高中部的,长得帅,打架也厉害!” “…哦。” 黎娟心血来潮:“许之夏,你要不要认一个哥哥?我哥有很多兄弟,你可以挑一个,以后你有什么事,他们罩着你!” 许之夏摇头,还摆手:“不用不用。” “那算了。”黎娟不强人所难,拉着许之夏往旁边走,“我去买个冰淇淋,你要吗?” 许之夏跟着走:“不要,我不吃。” 上次,许之夏随便挑了一个没吃过的冰淇淋,居然要四块五。 她都拿起来,也没好意思退,有生以来吃的最昂贵的冰淇淋,硬着头皮吃下的。 黎娟挑了好一会儿,挑了个甜筒,边走边吃,在分叉口拽了一把许之夏:“走这边!” 许之夏没走过那条路。 黎娟看出许之夏的犹豫:“你不是住‘建设小巷’吗?走这边特近!” 说着,又挽上许之夏手臂,很是亲昵。 许之夏没拒绝,一路听黎娟说她那个厉害的‘哥哥’。 这条路不算宽,大概能过一辆汽车而已,左边是高墙,右边是草地斜坡,下面是小河溪。 许之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是看见不远处脱皮的白墙边,站着、蹲着一大波二流子在那儿抽烟说笑,又看这条路前后连个居民楼都没有,才想起搬家第一天,黄大爷说的那条出过事的路。 许之夏一下就怯了,停下脚步,抓住黎娟,直接表达:“黎娟,我们换条路走吧?我有点害怕。” 黎娟看了眼唯唯诺诺的许之夏,又朝前看一眼:“怕什么?!” “……” 黎娟一副大姐大的模样:“这条路又不是他们的!再说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怕的?走!” 她气势恢宏。 许之夏跟着走,越近,烟味越浓,心头越虚。 就在她们目不斜视,经过那群二流子的时候。 黎娟书包上突然一个拉力,整个人都被拽回去,连同许之夏一起。 黄毛明着打劫:“妹妹,借点烟钱!” 许之夏立刻躲到黎娟身后。 黎娟比许之夏高半个脑袋,仰着头,冷笑一声:“呵!你们职中的吧?!” 黄毛转头看一眼身后的兄弟,笑得意味深长:“是啊,怎么了?” 黎娟提了一下书包背带,语气威胁:“你们知道我哥是谁吗?” 许之夏刚由衷觉得黎娟好飒,就看见黎娟被黄毛一巴掌拍到地上。 黄毛蹲下,往黎娟脸上弹了一下烟灰:“t的,你哥是谁,你倒是说说啊!” 黎娟视线扫过众人,脸部肌肉颤抖,五官慢慢挤作一团,然后展开,‘哇’的一声就哭了。 一群二流子哈哈大笑。 黄毛抓住黎娟书包,把她扯得坐起身,言语间有莫名的恨意:“你还真觉得我们职中的怕你们啊?啊??!” 黎娟吓得尖叫。 黄毛指间夹着殷红的烟头,在黎娟脸上晃悠:“那今天,我们拿你立立威,好不好啊?” 黎娟面色苍白,目光追着越来越近的烟蒂,连哭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细尖的声音来:“萧野!” 所有人的目光,投到旁边小豆芽菜许之夏身上。 一时静谧,能听到河道潺潺水声。 许之夏已经吓得全身发麻。 好一会儿,黄毛吸了口烟,眯着眼睛:“你说她……” 他用烟头指了一下黎娟:“她哥是萧野?” 许之夏是见黎娟危险,不知道该怎么办,稀里糊涂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她大脑都是懵的。 现在被黄毛贴脸质问,不敢再开口。 黎娟趁着黄毛质问许之夏,翻身逃开魔爪:“萧野不是我哥!是她——” 她指着许之夏,脸上泪痕未干:“萧野是她哥!你们找她!” 第十三章 堵人 许之夏不敢置信地望向黎娟,黎娟撇开脸。 下一秒,许之夏感觉领口一紧,她直接被黄毛拎起来,脚尖着地。 黄毛扔了烟,狠狠咬字:“萧野的妹妹。” 许之夏拽着领口挣扎,刚想出声否认。 黄毛手指松了,许之夏落地,踉跄两步,差点滚下斜坡。 黄毛命令口吻:“把萧野给老子叫过来!” 一直事不关己的那群二流子突然‘活了’,上前拦住黄毛:“算了算了!燃哥,算了!” 有人搭腔:“燃哥,今天好不容易聚一起,算了!” “走走走,上网去!” “抽烟,燃哥,抽烟……” 几人勾着肩,搭着背,就这么拖着拽着离开了。 黎娟从地上爬起来,心有余悸地往前跑。 许之夏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反而看见黎娟跑的快,心里恐惧更甚,也跑起来。 直到碰见桥头有个拉三轮车卖西红柿的菜贩,黎娟才停下来。 黎娟回头,等了两秒,许之夏跟上来。 黎娟拉住许之夏的胳膊,喘气道:“幸好我们跑得快!” “……” “之夏,你刚才反应真快!” “……” “今天多亏了你!” 许之夏心里一阵难受,语气还算好了的疑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 黎娟眼神飘忽,故意装傻:“什么?” 许之夏抽手,微微拉开距离:“你为什么要说萧野是我哥?” 黎娟顿了两秒,理直气壮:“不是你先说的吗?” “什么?”许之夏不明白。 “你刚才难道不是想说,萧野是我哥?”黎娟觑着许之夏,“明明是你先说,怎么现在还质问起我来了?” 许之夏被问得堵了一下,脑袋突然跟浆糊一样。 是。 她是想说萧野是黎娟的哥哥,以此来威慑那些二流子,可是… 许之夏舔舔干涩的唇瓣,解释:“我当时是看你危险,我情急之下才……” “得了!你是情急之下,我就不是情急之下了?”黎娟连三质问,“当时那么危险,谁不是情急之下?就准你说,不准我说?” “你…你……”许之夏被噎住。 她不知道怎么反驳,但知道事情不是黎娟口中这样。 黎娟想走,被许之夏抓住。 黎娟看一眼许之夏的手,毫不愧疚:“事情就这样了,你想怎么样?” 许之夏重重的喘气,思了好几秒:“道歉。” 如果她现在道歉,她就原谅她。 黎娟像是听到笑话一般,笑了:“许之夏,你别忘了,除了我,没人理你这个土包子!” 许之夏眼眶唰地红了。 黎娟拍开许之夏的手:“你不给我磕两个头感谢我人美心善每天带着你就算了!你还让我道歉!!有病!!!” 她怎么能这样颠倒是非? 明明不是这样的。 黎娟和自己走得近,明明就是为了值日时能偷懒。 许之夏都知道,她只是不介意。 刚才遇见那群二流子,明明是黎娟先搬出‘哥哥’来,企图威慑他们。 她是为了救黎娟情急之下说了萧野。 而黎娟毅然指说萧野是她的哥哥,是因为照当时情况来看,萧野并不是救星,反而谁是他妹妹,谁就是那群人的眼中钉。 明明,事情是这样。 许之夏到家后,趴在书桌上哭了一会儿,倾泻激涌的情绪。 其实她也不知道具体在哭什么,反正,不止是因为黎娟。 她哭得眼睛红肿,怕方晴担心,便先吃完饭,回房间。 方晴回来,推间门,看许之夏在写作业,便只是问了几句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国庆节期间,许之夏调整好心态。 国庆节后,她拿定主意,继续做班级里的孤行侠。 但事与愿违。 许之夏一大早到教室,坐下,拿出书本,看书。 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周遭的人在斜眼看她,甚至议论她。 她没感觉错。 不一会儿,两个女生手牵手走到许之夏座位前。 她们手上拿着漂亮的印花信封:“许之夏。” 许之夏仰头,很乖巧的样子:“什么事?” 其中一个女生双手递上信封:“你能把这个给你哥哥吗?” “哥…哥?”许之夏懵。 另一个女生也递上信封,稍稍激动:“我的我的,还有我的。” 许之夏瞄见信封上荧光笔写着:to萧野。 萧野!!! 许之夏不知所措,咬着下唇环顾四周,对上不少饶有兴趣的目光。 她缓缓垂下头:“你们误会了,我不是……” 许之夏话还没说完,有人叫了一声:“夏妈来了!” 夏妈是班上同学给班主任起的绰号。 一时间,大家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拿出英语书此起彼落地朗读单词。 许之夏课桌上,放着那两封信。 许之夏把信封收到抽屉,回头看了一眼黎娟。 是她传的吗? 她明明知道真实情况,为什么还要乱传? 早自习结束,许之夏把两张信封掏出来,犹豫再三后,她把信封还给同学:“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们,我不认识萧野。” 两个同学对视一眼,一把扯过信封,不爽道:“不帮就不帮,有什么了不起的!” 许之夏解释:“我真的不认识萧野。” 其中一个女同学:“大家都知道你是萧野的妹妹,你们都住一起,还撒谎!” 许之夏摇头,辩解:“我真不认识…” 同学显然不信,撇开脸。 上课铃声响起,许之夏回到座位。 莫名的,她心下,很不安。 下午放学,许之夏回家。 太阳半落,余光挥洒。 楼道间一方一方的投影,是金色的。 许之夏爬到五楼,稍稍喘气朝六楼爬。 突然,她顿住脚步。 萧野就站在六楼,楼梯口。 他穿着校服,外套在腰间松垮地系着。 侧身而站,长腿闲散的交叠,双臂环抱胸前,垂着脑袋,像是在等人。 大概没带钥匙吧。 许之夏想。 许之夏重新抬起步伐,上楼。 根据以往的经验,许之夏不觉得萧野会跟自己有任何交集。 可毕竟以往两人都只是擦身而过,而今天,他像个门神杵在那儿。 所以,许之夏发现自己的步伐居然不同往日的沉重。 没事的。 没事的。 许之夏安慰自己。 就在许之夏要踏上最后一节阶梯,一只长腿腾空挡道。 一字一顿:“站、住!” 第十四章 噩梦的开始 运动鞋踩在楼梯扶手上。 整个横在许之夏胸前。 许之夏不知道怎么惹到萧野了。 她像被圈困的小兔,缩着肩膀,仰头,眼睛溜圆,嘴唇微张。 无力反抗。 等候发落。 萧野偏了下头,开口:“你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暗示性很浓。 许之夏思绪万千,唇瓣抖索,又紧紧合上。 她嘴角控制不住的下拉,憋着哭意道歉:“对不起。” 声线也颤。 萧野顿了一下,放下脚,站直,等着后话。 许之夏脑门溢着汗,黏着一些散碎的发丝,好不可怜。 她双手搅着书包背带,声音含糊:“我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用篮子砸你。” 许之夏现在很后悔。 她应该听妈话,早早道歉,而不是觉得对方忘记了,就做漏网之鱼。 许之夏垂下脑袋,吸吸鼻子,迟来的道歉:“对不起。” 萧野低眤着啜泣的人,反应了好几秒,眉心微蹙:“谁跟你说这个了?” 许之夏倏地仰头:“啊?” 眼睫还挂着晶莹。 萧野没什么耐心,特别是面对哭哭啼啼的人。 他弯腰,凑近,声线低:“就是你在外边儿,到处说是我妹妹?” 许之夏感觉当头一棒:“!!” 她没想到,这事都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了。 没听见应话,萧野眉梢挑高,极有压迫力的:“嗯?” 许之夏咽了口口水,身子不自觉往后仰,带着鼻音,苍白道:“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萧野‘啧’了一声,直起腰。 他突然有些不会了。 盯了她两秒,发话:“喂!听着!” 许之夏慢半拍,点头。 萧野收回视线:“你怎么把话传出去的,就怎么把话收回来!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是我妹妹这种话……” 他停顿,视线睨过来。 许之夏立马小鸡啄米地点头。 萧野不明深意地勾了下嘴角,转身,开门进屋。 直到防盗门关闭,许之夏眼泪,无声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回到家,许之夏哭着写完作业,然后去做饭。 自个吃完,就回了房间。 方晴回家已经很晚了,推门看了眼在画板前用功的许之夏,没打扰。 这些日子,接连几场大雨,玉和的天气终于开始转凉。 方晴已经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夜晚,许之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你怎么把话传出去的,就怎么把话收回来! 思来想去,许之夏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合萧野的心意。 第二天早晨,闹钟响。 许之夏摁掉闹钟,拉起被子蒙住头。 她不想去学校。 方晴去上班时见许之夏还没出房间,推门进去。 她声音精神,像清晨的朝阳:“夏夏,夏夏起床了。” 许之夏装作睡过头的样子,发出迷糊的声音:“嗯…” 方晴难得看许之夏赖床,走到床边,摸摸她小脑袋瓜,又揉揉她的脸:“醒了吗?” 许之夏脸都变形了,忙说:“醒了醒了。” 方晴收手,走到客厅收拾东西:“早餐在桌上,妈妈去上班了。” 许之夏:“好。” 方晴收拾完,看着还在床上的许之夏,笑着挥手:“跟妈妈再见!” 许之夏呆呆的,然后挥手:“妈妈再见。” 方晴站在门口换鞋时,说:“对了,妈妈晚上有一节珠心算,你今天也不用等我吃晚饭。” 许之夏一时沉默。 方晴打开门时,扭头:“听见了吗,夏夏?” 许之夏扯着嗓子应:“听见了!” 许之夏赶紧起床洗漱,去学校。 她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能有逃学的念头呢? 她可一直是妈战友啊。 可这样的‘鸡血’,在许之夏跨进学校后,便荡然无存。 她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事。 她找不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下午,许之夏班级有体育课。 体育老师给同学分组,打排球。 许之夏大多时候都接不住球,接到了也打不过网。 知道自己在队伍里没什么用,她便主动承担捡球的工作。 在太阳下跑来跑去,脸蛋红彤彤,像颗浸水的苹果。 许之夏正弯腰捡球,突然背上被砸了一下。 她身子本就单薄,差点跪倒在地,好不容易才稳着。 旁边草地,滚落一颗篮球。 有个穿运动服的高年级男生跑过来,举着手示意抱歉,连说:“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许之夏抱着排球站起身:“没关系。” 男生笑着点头,捡起篮球,看一眼许之夏,朝篮球场跑了两步,又转身看许之夏。 他突然拉开笑意,指着许之夏吼:“萧野!我砸到你妹妹了!” 萧野? 妹妹?? 许之夏朝篮球场看去,看见萧野。 萧野个子高,大概有一米八五,穿着校服站在篮筐下,双手叉腰,脸上没什么表情。 隔着距离,许之夏都心生寒气。 捡球的男生朝萧野确认:“萧野!这是你妹妹吧?!” 许之夏无措地看向四周,果然,大家都投来目光。 她还能准确地回忆起昨天傍晚,萧野在楼道的警告。 ——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是我妹妹这种话…… 他没说后面。 但,好像比说了更可怕。 事情还没解决,似乎还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就在许之夏不知所措时,萧野吼了一声:“不认识!” 捡球的男生回头看了眼许之夏,朝球场跑去。 篮球被砸在地上弹起,落入萧野掌心。 他拿起来,转了两圈,看着对面的人。 不知对面叨了一句什么,萧野把球砸到人肚子上,声音略微重:“可爱个屁!老子就没妹妹!” 许之夏还在原地发怵。 身后:“许之夏,你站那里干什么?!” 是同学在催。 许之夏连忙抱着球跑过去。 体育课结束,许之夏去上厕所。 她不自觉想。 刚才萧野的话大家都听到了。 所以,事情算是解决了吗? 太好了。 许之夏以为解决了。 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自那天后,许之夏发现自己经过同学,会被同学在背后蛐蛐。 大概就是说她冒充萧野的妹妹,居心叵测,不要脸之类的。 许之夏自我消化,不把这些放在心上,谁知道同学越来越过分。 比如,班级临时改课表,没人通知许之夏。 又比如,许之夏从外面回来,要落座时,被后面的同学恶意踢板凳。 还有,许之夏路过黑板时,被吹粉笔灰…… 每次,在许之夏露出憋住眼泪的神情时,那些人就会哈哈大笑。 第十五章 忍耐 那时的网络还未渗透生活。 没有铺天盖地的相关专家号召重视学生心理健康,也没有挂在热搜上关于霸凌的相关词条,更没有播放量几百上千万的短视频教你遇到这样的事应该怎么应对。 那时,每个人的认知只来源于生活周边。 所以,许之夏不知道,这些,是校园霸凌的一种。 不仅她不知道。 就连那些霸凌者,也不知道。 那些行为,并没有给许之夏带来明面上的伤害。 但让许之夏有种说不出的痛苦。 她很难受。 难受到每天去学校都需要鼓足勇气,在学校的每时每刻都想把自己包裹起来。 而挑断许之夏最后那条紧绷着的弦,是在某天下午。 那天,许之夏因为向老师请教一道物理题耽搁了时间,离开得很晚。 然后,她亲眼目睹了一场约架,就在校门侧边的河道。 远远看过去,一波是隔壁职中的,另一波领头羊,是萧野。 他们打架,纯纯拼拳脚。 把人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又被另外的人从后面一脚踹翻… 许之夏吓得赶紧跑。 她太害怕了。 她害怕住在对门的萧野。 对她来说,萧野像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他的拳脚什么时候,会不会因为什么落在她身上。 她也害怕同学。 他们那么讨厌她,会不会哪一天就对她拳脚相向…… 晚上九点多,方晴回家。 她抱着一些崭新的绘画用具,敲了敲许之夏的房门,然后探身进去:“小画家,妈妈打扰你一下!” 温温柔柔的声音,却像一把,戳进许之夏的心窝。 许之夏收了好久的眼泪,突然就决堤,肩膀颤抖不已。 方晴发现端倪,赶紧过去,把东西放下,双手捧起许之夏小脸,手指给她抹泪:“怎么了?夏夏,你怎么了?别吓妈妈。” 许之夏哽咽请求:“妈妈,我们回家吧。” 她嘴里的家,指兰家村。 方晴许之夏脑袋,耐心问:“怎么突然想回家了?是不是学校,或者画室发生什么事了?” 提到画室,许之夏好像有了一个更好的理由。 许之夏轻轻摇头:“我不想学画画了,大家都说美术是有钱人才学的。” 不止是烧钱,还有眼界,人脉,等等。 许之夏抹了一把眼泪:“妈妈,我们回兰家村吧,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方晴单纯理解许之夏的话后,眼睛涩涩地泛着泪光。 她把许之夏抱进怀里:“妈妈不辛苦。” 她斩钉截铁:“是真的,一点也不辛苦!” 方晴仰头看着老旧的天花板,以此憋住眼泪:“夏夏,你不要觉得自己花了很多钱,也不要担心那些花销,更不要觉得妈妈辛苦。我的女儿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作为你的妈妈,怎么能埋没你的天赋?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如果我做不到这些,那我就不配做妈妈。” 许之夏一把眼泪抱紧方晴。 方晴缓缓呼出一口气,带着温柔的笑意,开导:“你要知道,没有你,妈妈还是要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妈辛苦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有任何愧疚感。反而,你是妈妈每天努力的动力,只要想到你,妈妈就充满力量,知道吗?” 许之夏掉着眼泪点头。 “夏夏,其实妈妈一直对你很愧疚。”方晴眼泛泪光,“在决定生下你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妈妈,而且,让你从小就没有爸爸……” 尽管她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妈妈,但总觉得还不够,还差很多… 作为妈妈,她很愧疚。 许之夏抬头,伸手给方晴擦眼泪:“妈妈,你很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方晴欣慰地拉开嘴角:“你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许之夏吸吸鼻子:“真的吗?” “当然!”方晴点头,顺了顺许之夏的头发,“妈妈因为工作性质,见过那么多孩子。” 方晴竖起食指比了个‘1’:“我们夏夏,是最优秀的!” 许之夏咬住唇,好几秒,开口:“妈妈,我在这里没有好朋友。” 许之夏说出这话,方晴才意识到最近疏忽许之夏了。 这问题,她明明早就设想过。 却因为连轴的高强度工作,疏忽了。 方晴并不知道许之夏糟糕的情况,只是单纯觉得许之夏没有好朋友失落而已。 于是,方晴纾解道:“妈妈因为工作…” 她顿了一下,神色有苦难言:“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妈妈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朋友。” 社会底层的成年人奔波于生活,精力本就有限,还要面临各种现实。 好朋友,真的很难。 方晴:“夏夏,你就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妈妈觉得有你就够了!” 许之夏咬着唇,若有所思。 方晴揽着许之夏肩膀:“夏夏,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一起生活的战友,要一起努力!” 许之夏呆愣两秒,闭着眼睛点头:“我没忘。” 方晴逗许之夏:“我还等着我们小画家变成大画家呢!站在又高又大的舞台上!” 真的可以变成大画家吗?许之夏没什么自信。 方晴握住许之夏的手,满眼星光:“那时候妈妈站在台下看着你,想想就好幸福。” “妈妈…” 方晴再次给许之夏擦眼泪,调笑的语气:“好了,都哭成小花猫了。” 许之夏搓了一下湿润的脸颊,动作滑稽。 方晴欺近小花脸:“夏夏,妈妈发现你白了好多,变漂亮了!” 许之夏不好意思地摸摸小脸。 其实她也发现自己白了好多。 大概是以前在村里,大夏天去摘桑葚,捡鸭蛋,挖莲藕,捡蝉壳…… 晒得黑黝黝的。 现在不怎么晒太阳,就白了。 方晴看许之夏情绪稳定了,转身拿起崭新的绘画工具:“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 许之夏看见新画具,泪汪汪的眼睛睁大,闪着光芒。 她也是真的,喜欢画画。 方晴觉得,有许之夏就够了,可以抵万难。 许之夏也是如此。 而且她知道,妈妈为了她学美术,放弃了什么。 许之夏八岁那年,上三年级。 方晴有时候因为工作不能准时下班,许之夏便在教室写作业,写完去办公室找方晴。 某天,许之夏写完作业去方晴办公室,在办公室窗户外听见里面传来龌蹉的语言。 那个男的利用职权,以给方晴正式教师编制为由,想对她不轨。 方晴冷言明确拒绝了。 所以,尽管许之夏听过村里好多闲言碎语,但她知道,自己的妈妈特别美好,特别干净。 在许之夏小学六年级那年,方晴终于如常所愿,得到教师编制。 这份编制,用了十来年时间,来之不易。 可为了许之夏去城里学美术,方晴连考虑都没有,毅然就舍弃了。 所以面对目前的所有,许之夏告诉自己。 别怕。 忍耐。 第十六章 施暴 玉和这座城市,夏,特别长。 大概是因为没有春天和秋天。 上周明明还在穿t恤,这周,已经有些怕冷的人穿上棉服。 这周末,方晴下午四点结束课程,她跟许之夏约好去逛商场,给她添置新衣服。 下午三点多,许之夏掐着时间出门。 她在楼道碰见一个熟面孔。 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都会激烈发言的学校教导主任,周主任。 许之夏礼貌打招呼:“周主任好。” 周主任有个大大的啤酒肚,爬楼梯气喘吁吁,看一眼许之夏,点头,算是回应。 两人刚错身。 许之夏被叫住。 “那个…同学!” 许之夏转身:“?” 周主任往上指了指:“萧野认识吗?” 许之夏眨巴眼睛。 萧…萧野? 萧野,为什么要问我? 周主任:“他是住在六楼吧?” 许之夏忙点头:“嗯,右边那户!” 周主任继续爬楼梯。 许之夏也没过多想,走了。 方晴给许之夏买了一件短款的羽绒服,要五百多块。 许之夏一开始怎么都不肯要。 还是方晴给她算了一笔账:“你好好爱护,多穿几年,是不是就划算了?” 许之夏一边心疼钱,一边喜欢的不得了。 想明天就穿上,又舍不得穿。 两人在外面吃完晚饭才回家,嘻嘻笑笑聊天上楼。 聊天被暴戾的吼声打断。 从六楼右边那户防盗门里传出:“说话!哑巴了!啊?不说是不是?装哑巴是不是?!” 很明显的,使用暴力的声音。 许之夏下意识往方晴怀里靠,微仰头:“妈妈…” 她想说,她上次听见的,就是这种声音。 方晴顿了半秒,手臂揽着许之夏往上走:“没事。” 方晴镇定地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许之夏拽着方晴的手臂,忍不住回头看那扇冰冷的防盗门。 虽然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但光是听着,就胆战心惊。 方晴一边开门,一边自顾自地说:“不管。我们不管。” 她像是说给许之夏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防盗门推开,方晴先是摁开灯,刚要闭门,她僵在原地。 对面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密,像是已经疯魔。 方晴抓住门把手的手指松了紧,紧了松。 最后,她闭了闭眼睛,利落转身:“夏夏,把门关好,妈妈去看看,嗯?” 不等回应,她转身出去,反手闭上门。 许之夏只愣了半秒,把手上东西一放,转身找东西。 她从厨房拿出扫帚,踮起脚趴在猫眼处,往外看。 手心紧紧握住扫帚,准备好随时冲出去。 门外。 方晴先是礼貌敲门,没有回应。 反而,里面的声音更激烈了。 于是,方晴几乎在砸门。 终于,对面门打开。 开门的,是个年轻强壮的大男人,比方晴高一个脑袋,长相坚硬粗犷,全身酒气。 他半眯眼睛看着方晴,稍稍偏了一下脑袋,透露出狠厉。 方晴也是第一次见着这个人。 关于对门的住户,她只知道有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还在上学的大男孩。 方晴砸门的手僵硬在空中,忘记放下,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好,我们是前几月搬来的,一直没来打个招呼,我……” 方晴视线往下,看见男人右拳缠着白色的东西,应该是打湿的衣物。 刹那,方晴心生可怕的猜想。 她趁对方没有防备,一把推开门。 屋内光线昏暗。 待方晴看清屋内状况,不由瞪大眼睛。 她一直以为被施暴的对象是那个年轻女人。 大概因为同为女性,多一分共情,对这种情况更无法坐视不理。 可现在,那个年轻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屋内凌乱不堪,也事不关己的模样。 许之夏透过小小的猫眼,看见萧野趴躺在地上,已经无力动弹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他头发湿润,上身,背上有很明显的,长长的,交错的伤痕。 方晴虽不知缘由:“你不能这样!” 男人伸手,一把将方晴推出半米远:“关你屁事!” 说完,直接撞上门。 里面,又传出暴力声。 方晴再次上前拍门:“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屋内没有停止施暴。 方晴赶紧掏出手机,报警。 她跟警方报了地址,请他们尽快来。 报完警,方晴回家,把门反锁。 她转身看见许之夏抱着扫帚打颤,一把把女儿抱进怀里:“别怕!警察马上就来处理了!” 对面的施暴声一直没有停止。 但方晴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等。 大概十几分钟,方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方晴让许之夏回房间,她自己站在猫眼处张望。 来了两名警察。 其中一名警察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不过施暴声停止了。 警察又敲门,敲门声很凶:“开门!快点!!” 过了约半分钟,防盗门打开,还是刚才那个男人。 与刚才相比,男人脸上没了狠戾。 男人一脸笑:“警察同志,怎么了?” 警察语气不好:“怎么了?你刚才是不是在打人?” 男人堵在门口,否认:“没有啊!” “没有?没有你一直不开门?!”警察并不惯着,一把推开男人,“还有,你当我们耳朵是聋的?” 他们刚到时,暴力都还没停。 男人脸色顿了一下,又一脸笑,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我就管自己孩子!还麻烦你们跑一趟!来来来!抽烟!” 警察推开:“别跟我们来这套!” “是是是!”男人收回烟盒,“你们有规定是不是?” 警察不接话,进屋:“你孩子呢?” 男人脸色稍垮,朝里面喊:“萧野!出来!” 方晴的视角,都被警察挡住了,看不见屋内的具体情况。 但听那些话,很意外,那个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儿子居然上高中了。 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大概十来分钟,警察就要走。 方晴犹豫两秒,推门出去:“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 警察解释安抚:“没事啊,我们调查清楚了,家长管教孩子而已,也已经教育了。” 方晴刚才听到两人是父子关系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忙说:“可我觉得不是……” 不等方晴说完,萧强东大摇大摆走出来:“臭娘们!闭嘴!!管什么闲事!!!” 警察一个横眼过去:“注意你的态度!我们还在这儿呢!” 萧强东立刻变了嘴脸:“是是是,我就是喝了点酒,不好意思,激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又对方晴喊:“怎么我管孩子还犯法了?他在学校打群架都被主任找到家里来了,17岁了,我再不好好管教给他长个记性,以后出去危害社会,你管?!” 方晴没被这话带进去,条理清晰:“孩子犯错确实应该管教,但使用暴力不对!而且你是把他朝死里打!并且不是第一次!” 方晴看了眼萧强东的手,转头看向警察:“警察同志,我刚才看见他打孩子,用湿衣服裹着拳头,这明显是为了不留下暴力痕迹,他这肯定是长期的,有掩盖性的暴力行为。” 警察审视的眼睛看过去。 萧强东进屋,把萧野扯出来:“我只是用皮带抽了他几下而已,想让他受点皮肉苦长长记性,不信你问他!” 警察先是教训:“管教孩子不能使用暴力!别想着只是皮肉伤不打紧,要是真出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教训完,又看向萧野:“你爸除了用皮带抽你,还有没有其他暴力行为?” 萧野垂着头,声音干涩:“没有。” 警察:“有没有经常对你动手?” 萧野没抬头:“没有。” 第十七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方晴自然是觉得孩子被打怕了,壮胆地道一句:“你别怕,说实话,警察会帮你!” 萧野抬起头,没有特别的情绪:“没有。” 说完,转身进屋。 萧强东很满意的神色,拍打自己心口:“警察同志,你们都看见了吧?我是真冤枉!” 警察:“你哪里冤枉了?孩子背上的伤不是你抽的?” 萧强东一时被噎。 警察:“教育这个年纪的孩子打没有用,得讲道理,得耐心!” 萧强东:“是是是!” 方晴教书多年,以前也遇到过被家暴的孩子。 她当时找家长聊过,信了家长的一面之词,没有管下去。 那个孩子的下场,是终身需要挂着尿袋生活。 悲剧发生后,学校组织捐款去医院看孩子。 看着躺在病床上伤痕累累的孩子,方晴别提多后悔了。 有时候,可能真的只需要再多一句话,或是再多一个行为,就可以阻止悲剧。 现在,方晴选择站出来。 她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这位先生多次施暴,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言,或许,可以问问周围的邻居。” 萧强东捏紧拳头,但是碍于警察在,只是凶狠的瞪着方晴。 警察觉得方晴的话也没错,于是去五楼和四楼询问邻居。 除了有一户邻居没在家,其他三户邻居纷纷表示‘没听见’、‘不清楚’。 事情到这里,方晴也再无他法。 在方晴对上萧强东愤恨的目光时,方晴叫住警察:“警察同志,请问这次出警会有记录吗?” 警察表示,有。 方晴:“我平时没和人交恶,如果我出事,应该会第一时间调查这位先生吧?” 方晴以此震慑萧强东的报复念头。 萧强东也不是,只能吃下哑巴亏。 不过他关门时,还是耍横地指了一下方晴,意为警告。 警告她少管闲事! 后来许之夏问过方晴,那样出头不害怕吗? 方晴说当然害怕啊,但如果在能力范围内便不能坐视不理。 良心会过不去。 人生漫长,如果良心有亏,余下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许之夏再看见萧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那天有堂体育课,许之夏刚跑完八百米,累得像是只剩一口气。 而旁边的篮球场上,萧野在冬日暖阳里穿着单薄的短袖,蹦得三尺高,连连得分。 许之夏匀着气,视线追着穿梭在球场上的那抹灵活又气势的身影。 她脑海里还闪过他打群架的样子。 她想不通,他面对施暴,怎么会沉默无声。 进一步了解萧家的事是在2007年的元旦节。 国家法定休息日,许之夏和方晴都放假。 两人难得同时休假,打算好好在家做顿饭,于是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食材。 正巧,碰到住二楼的朱姐。 朱姐,就是许之夏母女俩搬到‘建设小巷’第一天,嫌她们的行李挡了过道的女人。 不过现在,朱姐和方晴关系很好,每次碰见都能聊会儿。 其实,也不是那种好。 朱姐有个儿子数学很差需要报补习班,通过方晴内部关系争取到一定的优惠。 所以,关系好。 昨晚,对门又发生了暴力。 方晴也无能为力。 只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去拍了对面的门。 在一个活禽摊位前,方晴和朱姐一拍即合分了一只鸡,等着摊主分杀。 方晴不由说起昨晚的事。 说到这事,朱姐不禁压低声线:“那家人,你别去管,管不着,还惹一身腥!” 方晴询问:“他们家…是怎么回事儿?” 朱姐:“那人叫萧强东,是个赌徒,老萧当年就是被他活生生给气死的!” ‘建设小巷’是职工楼,当年造车厂给优秀职工分的房,所以街坊邻居都认识。 老萧是厂子从北方调来的一等技术职工,才五十岁不到,就被萧强东偷了家里所有积蓄去赌博,还欠了一债,活生生给气死了! 老萧去世后,萧强东安分了几个月,又去赌,还被人切了一根手指。 说到这里,朱姐瘪着嘴巴:“就这样也没戒赌!他呢,大多时候不在家,有钱就去赌,回家的话,肯定就是输得身无分文了!回来就拿他儿子撒气,这都多少年了,他儿子没被他打死,也是命大!”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朱姐叹了口气:“阿野小时候很乖的!那时候厂子还在,老萧经常带他到厂里玩儿,大家都愿意逗他!他聪明,成绩也好,哪像现在抽烟打架逃学的!这辈子是毁了!不过啊,这就是命,命不好,什么都白搭!” 命? 好让人唏嘘的说法。 方晴委婉问:“那大家就任他这样打孩子,不管吗?” “怎么不管?”朱姐警惕地看看四周,声音更小了,“一开始大家也管啊,报过警,也找过社区,但怎么说都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除了做这些也管不了其他的……” 那时,家暴法还未实施,执法人员也无法可依。 好多悲剧,都经历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摊主放了鸡血,用开水烫鸡,然后将鸡毛拔得光光生生,问:“你们谁要头?” 方晴没作声,让朱姐先选。 朱姐笑笑:“我们有当家,得要一个头。” 方晴:“好。” 朱姐满意地奉承:“哎呀,方老师,你人可真好,不愧为人师表!” 说到这里,她再次提醒:“方老师,萧家的事你就真的别管了!那是个亡命徒!疯起来要命!” 方晴点头。 事实是,她想管也管不了。 等着摊主把鸡肉宰成小块的间隙,朱姐露出八卦之色:“方老师,你看萧强东是不是年龄不大?” 方晴点头,这点,她也很疑惑。 朱姐:“他今年才33岁,阿野上个月都满17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却也把话全部听了去的许之夏震惊:“什、什么?” 父子,才相差16岁! 那不是十五岁就…就…… 朱姐挤眉弄眼地点头:“他跟谁搞出个孩子自己都不知道,人家把孩子生下来放篮子里,半夜偷偷往萧家门前一扔…” 朱姐‘啧啧啧’:“那人一开始还不认,还是老萧带着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确定是老萧家的种,才留下的。” 朱姐摇摇头:“也不知道搞过多少,连孩子亲妈是谁都不知道!” 第十八章 触目惊心的勒痕 摊主将宰好的鸡肉装进袋子里,摘下手套,拿出一张干净的口袋再装好,分别递给方晴和朱姐。 两人付钱。 朱姐表示:“方老师还买什么吗?我要去买鱼。” 方晴应声:“我也买鱼。” 朱姐:“那就一起。” 三人往前走,到了一家卖鱼的摊位前。 方晴选了一条草鱼,朱姐选了一条花鲢鱼。 摊主将鱼从氧气水池里捞起来,一棍子打晕,称重后扔篮子里排队,等待宰杀。 正等着,朱姐突然扯住方晴往街对面看,激动:“快看!” 许之夏也看过去。 是萧强东和那个年轻女人。 两人穿着带毛领的咖啡色皮大衣,戴着墨镜,在街头上时尚又靓丽。 萧强东手上还拖着一个行李箱,像是要出远门。 朱姐双臂环抱胸前,绘声绘色:“我估计啊,昨晚打阿野,就是要钱!” 方晴不明白:“要钱?” 问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孩子,要钱? 朱姐说,当年老萧走后,老萧媳妇就一直身体不好,还要给儿子养儿子。 厂子没了以后,老萧媳妇就在小区门口摆摊卖早餐,街坊邻居常常光顾,也算把日子过下去了。 三年前,大冬天,老萧媳妇不知是中风还是怎么的,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后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了。 不过她出事后没多久就满五十岁了,可以领养老金了。 手续还是社区帮着萧野去开证明办下来的。 一个月有两千多块钱,加上萧野寒暑假打工,也能过。 结果,那赌徒惦记上了老人的养老金。 说到这里,朱姐点头认同:“阿野这点还是聪明,把养老金捏死了!他爸把他打得半死,也没把卡拿出来!” 听到这里,方晴心里别提多堵了。 孩子太可怜了。 朱姐朝街对面抬了抬下巴:“我估计昨晚打阿野,就是因为钱!你看现在拿着行李,估计是搞到钱了,够在外面逍遥快活一段时间了!” 摊主刮完鱼鳞,开膛破肚后,舀起清水冲洗一下,问:“4斤的花鲢切块还是切片?” 朱姐忙应:“切块切块!切小一点啊!” 回了话,朱姐瞧一眼对面人神共愤的,吐了口唾沫:“死外面别回来了最好!” 说着,朱姐稍稍靠近方晴:“你看那女的,听说没比阿野大几岁,是萧强东赌博赢回来的!不过也是,正经人谁跟他?” 摊主将花鲢鱼块装袋,扔在石台上:“好了,28!” 朱姐掏出一把纸币,细心数了两遍,然后递过去,拎上鱼:“方老师,我还要去买点卤菜,先走了哈!” 方晴连礼貌的笑都很艰难,僵硬点头。 摊主又问:“3斤的草鱼切块还是切片?” 方晴:“切片,谢谢。” 刚说完,许之夏就拽着方晴的手,身子贴近。 对萧野,她也有无法言说的感触。 那种感觉,好无力。 两人又买了一些菜,提着大包小包,回家。 还没进小区,远远就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跑出来。 是萧野。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站在小区门口,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捂着腹部。 脸色苍白,脖颈处有勒痕。 他看了看左右街道,像是感觉不适,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吐着雾气。 方晴赶紧上前。 她站在一米开外,探着脖子,关心问:“你还好吗?” 许之夏觉得他不好,他腿都在打颤。 可萧野摇头。 他蹙着眉咽了一口口水,掀起眼皮又看看街道左右,视线扫到方晴脸上,语气慌:“看见我爸了吗?” 方晴赶紧回话:“那边,往菜市场那边去了!” 几乎是立刻,萧野拔腿就跑。 方晴猜测,情况可能真如朱姐所说,萧强东拿了钱出去逍遥快活,所以萧野才会这么仓促地追出来。 可方晴看着萧野的背影又揪心。 这孩子追上去就能把钱拿回来吗? 说不定,又是一次施暴。 那一刻,方晴都不知道自己告诉萧野往那个方向追,到底是对,还是错。 许之夏似乎感觉到方晴的情绪,握了握她的手。 母女俩回到家,暂时抛开那些,并肩做饭。 做了两个大菜。 一个芋儿烧鸡,一个酸菜鱼片。 下饭菜是碎肉青豆。 许之夏吃的肚子圆滚滚才放下筷子,还意犹未尽:“妈妈,晚上我们煮面到这个酸菜鱼汤里。” 肯定好吃! 方晴比了个大拇指,赞扬许之夏的主意:“好!” 饭后,许之夏帮着方晴一起洗碗,收拾厨房。 下午一点左右,太阳终于突破冬日雾霾,暖洋洋地落在身上。 方晴擦着灶台,转身看向正在收拾厨房的许之夏:“今天太阳好,待会儿我们把被子拿上去晒晒。” 说干就干。 许之夏没等方晴把灶台收拾完,洗了手回房间,将被子随意叠了一下,抱起来:“妈妈,我先抱被子上去!” 方晴从厨房探出脑袋。 冬天厚实的棉被,像是要把单薄的小姑娘淹没。 方晴提醒:“看着点楼梯,别摔了!” 许之夏:“好。” 许之夏刚出门,就看见萧野从楼下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地上来。 他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里衣。 不知是冷空气侵蚀,还是太累,他皮肤透着红色,脖子上的勒痕,呈现为一种可怕的血青色。 许之夏只是愣了一瞬,没有过多停留,收回视线,往天台走。 突然,身后一声难受的闷哼声。 许之夏转头。 萧野一手拽着楼梯扶手,一手捂着腹部,跪倒在楼梯上。 他剧烈咳嗽几声,联动胸腔震动,带血的口水连线的掉在地上。 拉着楼梯扶手的那只手,青筋绷起。 许之夏快步下楼,站在萧野上方,扯着嗓子叫:“妈妈——妈妈——” 没几声,方晴便从屋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抹布。 她看见许之夏抱着被子好好的站着,微微松气,又随着许之夏的视线看见萧野,眉心皱起。 方晴过去,将萧野扶起来:“你没事吧?” 萧野垂着头,额前头发是湿润的,但手冰凉。 他抬手,粗糙地擦了下下颌,小幅度摇头,没吭声。 方晴建议:“你得去医院。” 萧野开口,声音很低哑:“我没事。” 方晴看他一直捂着肚子,强调:“你真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萧野咳了两声,抬头。 他额头挂着细汗,不知是冷的,还是难受的。眼睛猩红带着血丝,嘴唇泛白:“我只是刚才跑得太急。” 他推开方晴的手,慢吞吞摸出钥匙,走到门前,开门。 方晴跟上去:“你听阿姨的建议,先去医院检查检查,有些伤外表看不出来……” 萧野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打断:“我没钱去医院。” 原本以为这话说出来,对方就消停了。 没想到方晴毫不犹豫:“我可以借你,你先去医院!” 萧野就没去医院的打算,听见这话也只是顿了半秒,便进屋,关了门。 许之夏抱着被子站在旁边,手都麻了,用膝盖顶了好几下。 方晴看向许之夏:“夏夏,你先去晒被子。” 许之夏点点头。 下午,方晴因为困,回房间眯一个午觉。 许之夏在画画。 突然两声若有似无的敲门声。 非常短促。 许之夏往门口走时,一度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先是踮脚,从猫眼往外看。 外面的人长得高,敞开穿着一件黑色棉服,只能看见下半张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削薄的唇。 还有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 是萧野。 许之夏圆圆的眼睛扑闪两下,没开门。 萧野在门前站着,举起手,又放下,好几个轮回,最后,转身回去。 许之夏看着那个背影,不自觉咬紧下唇。 就在萧野抬手握住门把手时,身后轻轻的‘嘎吱’一声。 萧野回头。 蓝色防盗门隙开,大概十厘米的宽度。 白净的小脸藏在那条缝隙里,眼睛圆圆的,嘴巴圆圆的,下唇瓣并排着两颗弧形牙印。 卷翘的眼睫扑闪两下,声音软绵绵:“你怎么了?” 第十九章 借钱 许之夏藏在门后,后背紧绷着。 还好,萧野只是站在原处,并没有靠近。 这样,许之夏多了些安全感。 萧野:“你妈在吗?” 许之夏眨一下眼睛,犹豫一秒:“嗯。” “能帮我叫她吗?” 静谧两秒。 眼睫像蝴蝶振翅般煽动一下,很是乖巧:“嗯。” 接着,门毫无征兆的碰上了。 再没一点缝隙。 萧野看着紧闭的门,仰头,沉气。 等了大概一分钟,门打开。 方晴披着衣服走出来。 方晴身后的门框上,趴着白净的小脸。 依旧是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眼神无辜又有些怯的看着人,时不时眨一下眼睛。 方晴因为刚起,声音不太精神:“有什么事吗?” 萧野收回视线,舔了舔唇,试探地问:“你刚才说,你可以借我钱?” 方晴愣了一瞬,点头:“可以。” “我需要……” “我不能直接给你钱!”方晴打断萧野的话。 方晴有自己的考量,她虽然可怜同情这个孩子的处境,但这个孩子的本性如何,她并不了解。 方晴道:“我可以送你去医院,帮你缴费。” 萧野薄唇微张,好几秒才说:“你可不可以直接借我钱?” 方晴拒绝得很干脆:“不可以!” 农夫与蛇的故事,这个社会并不少见。 防备心,还是得有。 萧野走近一些,语气凿凿:“就三百块,下个月就还给你!” 方晴坚定摇头,又补了一句:“或许你先告诉你你借钱做什么。” 萧野站在两步之外,好一会儿没说话。 方晴很清楚,不明不白的借钱,不行。 她退回屋子,刚要关门。 萧野猛地向前一步:“我奶奶瘫痪了…” 他顿了一下,垂下头,吞吐:“长了褥疮,买药的钱…被…都被……” 方晴明白了。 萧强东这是把家里的钱都搜刮走了,包括老人的药钱,这孩子没追回来。 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而且没人愿意把自己家的腌臜事公布于众,难以启齿也是正常的。 方晴打断:“好了,你不用说了。” 萧野疑惑地抬眸。 方晴问:“三百吗?” 萧野点头,强调:“下个月就还给你!我一定还!” 方晴微微点头,转身,凑到许之夏耳朵边说了两句话。 许之夏再出来,手上拿着钱。 方晴把钱递给萧野:“这里是四百块。” 萧野盯着那几张百元人民币,喉结滚了滚,伸手接着,很有原则性地理了一张还回去:“我只借三百!” 方晴犹豫两秒,接住。 萧野看着方晴眼睛,再次说:“我会还给你!” 方晴语气温柔:“嗯,我知道。” 萧野不自觉捏紧手里的钱,转身回家时,重复那句话:“我会还给你!” 方晴叫住:“萧野!” 萧野回头,手指不禁将钱拽得更紧了。 方晴看出这孩子脾气犟,于是建议:“就算不去医院,还是擦点药吧。” 萧野松了松手指,也松了口气。 他刚要说‘没事,不用’。 方晴抢先:“我借你钱,你擦药。” 萧野站在原地。 方晴一个眼色,许之夏跑回屋里,把药箱拿出来。 方晴递过去:“不用急着还我。” 萧野看了方晴一眼,拎起药箱,回家。 母女俩回屋。 许之夏噜噜嘴:“他好没有礼貌,都没有说谢谢。” 方晴笑了笑,摸许之夏脑袋:“没说吗?我怎么听到了?” 许之夏纳闷:“啊?真的吗?可能太小声了,我没听到…” 元旦节后,迎来期末考试。 今天下午要考的学科是数学,许之夏中午没回家,在食堂吃完午饭,拿着错题集到学校偏隅一角。 这地方安静,阳光也好。 最主要的是,只有许之夏一个人。 她来过好几次,从来没碰见过任何人。 许之夏照常扫了扫宽敞的露台台面,又趴下用嘴吹了吹,然后腿跨上去,坐下。 错题集摊开在双腿上,认真复习。 有道题,许之夏掌握得并不牢固。 她小手遮住正确解题思路,用笔在旁边空白处再解一遍。 解出答案根号三。 小手移开,对上正确的答案后,终于放心了。 略微干涩的眼睛从错题本上移开。 这一瞧,意外看见高台下站着的人。 萧野穿着校服,外面敞穿着那件黑色棉服。 背靠墙,啃塑料口袋里的馒头。 他两三口,就解决一个大馒头,也不噎得慌,立马再啃下一个。 从高处看,许之夏觉得他嘴巴好大。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许之夏现在几乎垂直坐在他头上方的位置。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缓慢地合上错题集放到一旁,一边收腿,一边撑着台面要站起身。 萧野正啃馒头呢,头顶突然就‘沙沙沙’的落灰。 他仰头,许之夏小脸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他微微挪步,眯起眼睛。 意识到那高台离地面差不多三米高。 萧野不自觉又凑上去,抬起手臂,声音大:“你干嘛呢?!” 那声音落在许之夏耳朵里,凶巴巴,像呵斥。 许之夏手没撑稳,身子一个踉跄。 萧野已经做好接人的动作了,连声呼:“喂喂喂喂喂!” 许之夏回头瞥了眼萧野,手脚麻利爬回去。 萧野完全看不见身影后,低头看着自己的馒头,吹了两下,喂进嘴里。 期末,许之夏考了一个不错的成绩,全班第六。 腊月27那天,方晴和许之夏在门前糊门联。 方晴站在椅子上,举着左联,调整对联位置:“怎么样?” 许之夏在下面:“往右一点…再靠里面点…对对对……” 糊了左联,糊右联。 最后是横联。 横联需要贴在大门上方正中间的位置。 许之夏在下面指挥:“往左…多了多了…往右往右…差不多…不过…嗯…左边抬高一些,现在有些歪……” 方晴身高一米六,尽管站在椅子上,也得踮着脚去够高度。 她突然失去平衡,身子一歪。 许之夏吓得惊呼:“小心小心!” 虚惊一场,方晴撑着门,稳住了身子。 对门的萧野听许之夏在门外叽叽喳喳指挥好久了,终于没忍住打开门。 母女俩视线看过去。 萧野目光划过,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去,语气不轻不重:“我来。” 不管是萧野还医药箱,还是还钱,两家人最近打了好几道照面,陌生感没那么强了。 方晴扶着门从椅子上下来,横联递过去:“好,你来。” 萧野不看人,闷不吭声站上椅子,双手举起横联。 好几秒都没听见声音,他侧低头看着许之夏:“正吗?” 许之夏眨巴眼睛,赶紧跑到门前正中心位置,指挥声比刚才小了一大半:“往左一点…嗯…多、多了…好了好了,就这个位置。” 萧野为了把横联贴紧,手指反反覆覆摁了好几下。 手指长,骨节分明。 手指动作时,筋络肌肉都被带动,折出线条… 许之夏出神。 这是不是就是李老师在讲怎么画人体骨骼的课上说的,有生命的、的线条感? 萧野从椅子上下来。 方晴一点不客气,递上一个福字:“还有这个。” 福字需要贴在大门上方。 萧野接过福字,同时拉开椅子。 他的身高,站在地上就可以,椅子反而影响发挥。 许之夏已经回神,这次没等人问,就开始指挥。 声音依旧软绵绵的。 落在萧野耳朵里就是有气无力,跟掉进棉花堆似的,耳朵都莫名起了痒意。 贴完福字,萧野回屋。 他有些口渴,正往杯子里倒水。 “咚咚咚——”敲门声。 萧野手一抖,水洒落。 他不自觉心跳加快,肌肉紧绷。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那个人回来了。 这敲门声,跟许之夏的说话声简直能完美配对。 一样的软绵绵。 萧野打开门时,许之夏正趴在门上,侧着耳朵听门内动静。 她都没听见脚步声,门就打开了。 弄得她有些尴尬。 她略显滑稽地往后退了半步:“我妈妈让你过来吃饭。” 第二十章 关你什么事? 萧野从小就没有妈妈。 而他的爸爸,对他来说‘恐惧’两个字,都不足够形容。 在萧野眼里,萧强东高大得像一个巨人,可以轻松拆掉他的骨头。 而他的庇护港,除了暗无天日的衣柜,还有他的爷爷奶奶。 五年前的春天,萧野的爷爷走了。 三年前的冬天,萧野的奶奶出事。 那时,萧野刚过完14岁生日。 萧野的奶奶躺在医院还没脱离危险,萧强东就搜刮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不见人影。 那是萧野最难的日子,什么都不懂的他,被突然要求撑起这个家,照顾全身瘫痪的老人。 这样,他也熬下来了。 他右手套上手套,探进被子里。 好一会儿,伸出来,把手套裹着扔到厕所的桶。 萧野打了一盆热水回房间,打开旁边的暖炉对着老人,然后解开老人衣衫,先是检查已经结痂的褥疮,再给她擦身子。 萧野自然的跟老人聊天:“奶奶,你最近有些上火是不是?” 老人睁着眼睛,眼珠很浑浊,脸上肌肉微微跳动,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萧野:“这两天我给你泡点下火的茶,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萧野转身清洗一下毛巾:“对了,刚才住对门那个阿姨叫我晚上过去吃饭。” 那小不点怎么说的来着? 说她们母女明天要回老家,今晚算是年夜饭,叫他过去一起吃。 他还没回应,那个小不点就跑了。 像是不合格的传话机器。 萧野给老人擦完身子,穿好衣服:“你说人家家里过年,我去干什么?” 他语气有些好笑。 他将床上的老人半翻身,握着她的腿给她活动肌肉。 他问:“奶奶,我们多久没吃过年夜饭了?” 他自己回答:“三年了。” 又自我纠正:“不对,今年也吃不上,算四年了。” 老人出事那年,跨年是在医院度过的。 自意外发生后,老人无法自主进食。 自然就再也没吃过年夜饭。 整套流程下来,萧野给老人盖上被子,移开暖炉。 他自个儿去洗了个澡,然后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用毛巾擦拭头发,动作暴力。 电视频道调了两圈,他放下遥控器。 头发差不多干了,毛巾扔在旁边。 他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冬天,六点,天已经开始准备黑了。 六点半,夜幕降临,远处的路灯亮起。 萧野摸到遥控器,关掉电视,走到冰箱面前。 他想看看家里还有什么,随便对付两口。 突然。 “咚咚咚——”软绵绵的敲门声。 他径直走过去,用手抓了抓头发,打开门。 许之夏仰着头,利落的两个字:“走吧。” 说完,撇开视线就转身。 许之夏走到自家门前,看萧野没跟过来,眨巴一下眼睛提醒:“菜做好了。” 安静两秒。 萧野出门,反手闭上门。 萧野是第一次到许之夏家。 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 眼里的一切都不意外。 好像她们家不需要亲眼所见,光是猜就应该是这样。 跟他是天壤之别。 因为是过年,还很有过年的气氛。 房门前和窗户前都挂着红色的连串小灯笼,窗户上贴着窗花,桌上摆着水果和花生…… 方晴用毛巾捧着一个大瓷碗从厨房出来:“酸菜鱼好了!夏夏,快去拿筷子,准备吃饭!” 许之夏‘哦’了一声跑进厨房。 方晴站在饭桌前,急急忙忙催促:“萧野快来,帮我摆一下隔热垫!” 萧野身子僵了一下,几步跨过去,把隔热垫摆在餐桌中央。 方晴放下酸菜鱼,一边解围裙一边说:“饿了吧?下午忘记泡粉丝了,不过没有粉丝这酸菜鱼就没有灵魂,结果耽搁到现在才开饭!” 许之夏从厨房拿来碗筷,摆放好,坐下。 方晴放下围裙,也过来坐下。 萧野最后坐下。 方晴拧开橙汁,倒了三杯:“我们碰一个?” 萧野没说话,但跟她们碰了一下。 方晴拿起筷子,给许之夏夹鱼,也给萧野夹了鱼:“尝尝,这是我的拿手菜。” 吃饭期间,方晴一直给萧野夹菜。 她说她们明天就要回老家,剩菜只能倒掉,很可惜,让他尽量帮忙多吃一点。 这个年夜饭,萧野吃的很多不自在,却意外的舒服。 许之夏最先吃完,习惯性的往后一靠,把肚子鼓出来,画着圈摸一摸:“好饱。” 萧野视线看过去,嘴角勾着笑意。 是那种轻松的、散漫的、不自觉的笑意。 可落在许之夏眼里,调侃味,好足。 许之夏坐起身,捧着杯子喝了口橙汁。 方晴盯着许之夏,教训:“好饱还喝得下橙汁?就喝得下饮料吃不下饭菜,对吧?” 许之夏无言以对,她就是有些尴尬喝了一口,怎么就被教训起来了。 不过方晴教训人也是温柔的语气:“夏夏,人家说初三是身高窜得最快的时候,你机会都过半了,得好好吃饭抓住最后的机会。” 方晴自己就不高,对许之夏的身高也是操碎了心。 萧野听着这话,饮料喝了一半,拿开:“你初三了?” 许之夏没想到萧野会突然接话。 这话还接在她的敏感点上。 不就是她一米五二的身高,不像初三年级的吗? 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一样高。 而且她们班上还有两个同学比她矮,还有个同学和她一般高。 这些,都是许之夏在心里嘀咕的。 方晴偏头,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她上初三吗?” 萧野摇头,眉梢挑高:“我只知道她是初中部的。” 他还是把话说委婉了,实际,他一直以为她上初一。 但许之夏并不领这份委婉之情,撇撇嘴巴:“我看电视去了。” 许之夏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也没听方晴和萧野具体在聊什么。 她正看得起劲,突然听见椅子腿粗粝划过地板的声音。 刺耳。 接着,萧野很快地冲向门口。 一切好突兀。 许之夏手里的花生都掉了。 许之夏好奇地跟过去。 萧野站在门口,房门打开。 外面一个大人牵着小孩,蹦蹦跳跳上楼去天台,手上拿着烟火棒。 他们应该是上天台放烟火的。 许之夏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萧野应该是听见脚步声,以为萧强东回来了,所以才应激…… 方晴自然明白萧野为何如此反应。 对于这件事,她早就想和他聊聊了。 方晴把房门关上,将萧野重新带回饭桌,试图与他谈心:“他那样打你,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反抗?” 萧野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情绪回神,低着头不应话。 方晴继续探问:“你是在怕什么吗?你可以告诉我吗?” 萧野手指攥紧。 方晴温柔的表达心意:“萧野,我想帮你。” 帮? 萧野掀起眼皮:“关你什么事?” 第二十一章 出事 萧野奶奶出事后,萧强东更是肆无忌惮。 他心情不好或是其他怎么,都会拿他撒气。 他把他从衣柜里拖出来,摁着他的头撞衣柜,撞得他满脸都是血;把他甩在地板上,用皮带抽,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用烟头烫他手臂…… 那时,萧野会哭喊,会逃,会向人求救。 那些人也确实帮他。 帮他报警,帮他找一些让萧强东垂眉顺目的人来道德审判他。 可那些无关痛痒的帮助,换来的结果是萧野被打得更惨。 有时候萧强东会用湿毛巾抽打他,或者用打湿的衣物裹住拳头殴打他,这样,身上是看不出伤痕的。 也有些时候,萧强东急眼了,也不管不顾萧野身上会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因为萧强东不怕。 他管教儿子呢。 最多被说行为过激。 最后,还不就是那样,由萧野来承受这些所谓的‘帮助’后果。 萧野不明白,为什么街上互殴的陌生人都会进局子。 而萧强东,不会。 是他伤得不够重吗? 是吗? 萧野回家后,其实有些愧心。 人家叫他一起吃年夜饭,他却摆着不识好人心的态度。 萧野坐在床边,床上的老人应该是睡着了。 萧野轻轻握住老人枯柴的手。 就那么握着。 他怎么不渴望结束呢? 他比谁都渴望。 但能怎么办? 他连逃走都不可以。 他逃走了,奶奶该怎么办? 窗外时不时传来炮竹声。 晚上十点多,萧野打算回屋睡觉时,传来敲门声。 听声音…… 萧野有些惊诧。 他今天态度那么不好,怎么还会来敲门? 萧野打开门。 许之夏站在门口,左手臂环着一个圆形瓷碗,右手提着一个红色口袋。 许之夏:“这个是凉拌鸡,这个是还没煮的香肠和腊肉。” 她眼神示意他接。 见他没动作,她解释说:“这些不是剩的。凉拌鸡是我妈妈提前盛出来的,还有腊肉和香肠,我妈妈说我们要回去很多天,冰箱要断电,这些没法放。” 半晌,萧野伸手,接下。 第二天一大早,萧野给老人喂营养品,听见门外的声音。 磕磕碰碰。 叽叽喳喳。 一会儿说这个没拿,一会儿说那个不需要带… 最后,是防盗门关闭的声音。 下楼的脚步声渐远。 那母女俩回老家了。 萧野给老人擦了擦嘴角,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突然,外面一个响炮。 萧野忽地笑了。 这世界,也没安静。 初三,汽修店开门,萧野去上班。 也是亏得小时候跟着爷爷在造车厂好几年,萧野让汽修店老板刮目相看。 一段时间的了解后,老板对萧野很满意,戏说:“萧野,你干脆别回去了,吃我这儿住我这儿,我保证好好培养你!” 老板娘正哄双胞胎女儿,扯了一个汗巾扔过去:“人家还上学呢!瞎说什么!” 老板拿起汗巾擦汗:“上学有什么用?大学生有我赚得多?” 老板娘:“人家大学生坐办公室吹空调,舒舒服服就把钱赚了,你行吗?” 老板无法反驳这话,拿着汽修工具钻进车底。 这些年,萧野在寒暑假接触过挺多工种。 但因为未成年,能做的不多。 卖手机,卖家电,穿人偶服发传单… 去年暑假,还去当过染发模特。 那些活都很零碎,很多时候,说断就断了,工资也不算高。 现在在这个汽修店,老板一天给萧野五十,现在过年期间,一天给他六十,包午饭。 有时候忙,还包晚饭。 除了稳定,也是真的认同他的能力,想教他。 唯一比较难办的事,就是萧野还未成年,别人问起,汽修老板都说萧野是自己亲戚。 不过今年年底,萧野就十八岁了。 此时,他也是真的把汽修店老板的话听进去了。 难不成,他还真指望上大学? 怎么可能呢? 正月初八,下午,汽修店空闲。 昨天,萧野跟着汽修店老板接了个活,忙到半夜三点。 所以今天下午,老板娘拍板,让萧野回去休息。 萧野回家时,正碰上方晴母女二人要进小区。 她们各自背着书包挎包,还一同提着一个收纳大包。 萧野大步走上去,手心在衣服上摩擦两下,从人背后伸手去够包。 他帮人都没个声响。 方晴和许之夏青天白日里都吓了一跳。 还以为有人抢东西。 方晴看清是萧野,舒了口气。 萧野穿了一件硬布面料的薄薄的夹克,牛仔裤上面沾着黑色机油。 头发乱糟糟,脸也是脏的。 方晴皱眉:“你爸回来了吗?” 萧野答:“没。” 方晴眉头舒展:“你奶奶还好吗?” “还行。” “你这是去哪儿了?” “修车。” 方晴点头,想着这孩子的性子,没再过多询问。 三月,开学。 许之夏在学校,并没有比以前好一些。 甚至因为她上学期期末考得还不错,被嘲讽眼高于顶,所以一直不屑于跟大家玩。 坐在许之夏后面的那个男同学,以前老是用桌子赶她椅子,把她位置挤得很窄。 现在不这样了。 现在,他喜欢扯她马尾。 于是,许之夏每天扎着丸子头。 三月下旬,是方晴的生日。 许之夏提前一天就跟方晴约好了,她要亲自下厨做大餐,给她庆祝生日。 方晴生日当天是晚上九点下课,她没有回绝许之夏的好意,只是提醒:“那你饿了就先吃点东西垫垫。” 许之夏点头,乖巧:“妈妈,你也是。” 于是,两人把吃饭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半。 许之夏下午放学飞快跑去超市买菜,回家噼里啪啦一顿倒腾备菜。 晚上九点,许之夏开始做菜。 时间并没有拿捏很好,做完所有菜,已经快十点了。 可方晴还没回来。 许之夏趴在窗户往楼下看。 今天下雨,小区不平的洼地处积水,从高处看像一面流动的镜子。 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小区几乎不见任何人影。 等到晚上十点十分,许之夏肚子已经开始演奏鼓曲,方晴还没回来。 许之夏好几次打门往楼道看,都是空落落的。 静得,瘆得慌。 怎么还没回来? 她不禁开始担心。 会不会出事。 第二十二章 流言蜚语 许之夏蹲在门口,胡思乱想。 越等,越害怕。 她不能再等了,打算出门去找。 她刚要回屋去拿雨伞,听见脚步声。 有些缓慢的,沉重的,错落的脚步声。 许之夏本来不觉得是方晴,却隐约听见方晴的声音。 许之夏立马往楼下跑。 跑了半层楼,许之夏就看见方晴。 还有萧野。 方晴因为生日,今早特意化了妆,还穿了最喜欢的裙子。 此时,她的头发湿漉漉贴着脸颊,脸上满是雨水,细看还有些污垢。 她的衣服湿透了,还很脏,裙摆从侧边破到了大腿根,里衣领口也变形地往下垂,被她单手摁着。 方晴仰头看见许之夏的同时,伸手推开萧野。 想着刚才经历的可怕。 她抗了一路的坚强土崩瓦解,露出脆弱的一面,声音哭哑:“夏夏…” 许之夏本来因为眼前的场景发懵,这一声像是突然被叫回了魂。 方晴的狼狈,还有推开萧野的动作…… 许之夏直接冲下楼。 她闭着眼睛,双手胡乱地往萧野身上抡打,不要命似的:“你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方晴赶紧拦着许之夏,叫她:“夏夏!夏夏!夏夏冷静点!妈妈没事……” 方晴也是第一次见许之夏这样,拉都拉不住。 萧野抬起右臂阻挡,脸侧着,脑袋后仰躲避那些招呼来的小爪子。 他完全是让着她。 他后退到了楼梯角落,退无可退。 她居然还上了脚,正踢到他小腿骨上。 那一下,还挺疼。 萧野忍无可忍,一把拽住许之夏右手。 许之夏直接左手抓过去,指甲在萧野手臂上划出刺眼的血痕。 方晴一把抱住许之夏:“夏夏,是萧野救了妈妈!” 许之夏此刻红了眼,听不见任何声音。 方晴大声喝止:“许之夏!” 许之夏确实因为这声停下对萧野的攻击。 她听见方晴重复了两遍,是萧野救了她。 许之夏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理智也渐渐回笼。 萧野松开许之夏右手腕。 方晴握着许之夏肩膀,将她转向自己,动作安抚地她的肩膀:“夏夏,妈妈遇到危险了,是萧野救了妈妈,听见了吗?” 许之夏很迟缓地理解这话,看一眼萧野,又看一眼方晴。 她嘴巴一撇,扑身抱住方晴,豆大的眼泪滚落,大声哭出来。 这一系列声响,引得好几户邻居打开门看稀奇。 方晴拍拍许之夏的背:“我们先回家。” 许之夏点头,抹掉眼泪。 她从方晴肩膀上抬起头,看见萧野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落在楼梯上的校服外套。 他的手臂,冒着血珠的抓痕很刺眼。 以及这时,许之夏才注意到,萧野身上也湿透了,后背衣服上沾着磨砺的沥青痕迹。 萧野捡起衣服,一声不吭,像个不相关的过路人,一步两阶梯就走了。 方晴和许之夏上楼时。 牛嫂站在门口,眼睛很亮地上下打量方晴:“你没事吧?” 方晴轻轻摇头,没搭话。 方晴报警了,当晚警察就到方晴家里了解情况。 原来,方晴因为培训机构临时有事,下班晚了,想起和许之夏的约定已经迟了很多,便心存侥幸走了那条近道。 没想到遇到流氓,把她拖到河边,想对她意行不轨…… 萧野放学后去了趟汽修店,回来时也走的那条小道,听见声音立刻冲过去,那流氓便吓跑了。 回来后,方晴怕自己的遭遇吓到许之夏,便把萧野借给自己的外套还给萧野,她本想告诉许之夏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警察:“你有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那里没有灯,方晴当时又慌又怕,摇头。 警察看了下方晴身上的伤,又问:“你有没有怀疑的人?” 方晴想了想,摇头。 警察:“你再想一想,还有其他信息吗?” 方晴回想着:“他的衣服很粗糙,像是工服,我当时应该抓了一下他的手背,其他的,就没有了。” 警察问完,叮嘱方晴大晚上不要走那些偏僻的小道,又去萧野家问了几句,表示会跟进调查后,离开。 第二天,警察又来小区,询问小区住户有没有相关线索,并叮嘱附近居民注意安全。 本是循章办事,却没想到引起流言蜚语。 越传越夸张,后来竟然传方晴被流氓玷污了。 方晴并不怕嚼舌根的人。 她要是怕,活不到现在。 方晴遇险暂告一段落后,许之夏才想起自己当晚因为误会对萧野的鲁莽。 她去找过萧野,想道歉,也想感谢他救了方晴。 可萧野不在家。 她去敲过两次门,他都不在家。 后来许之夏在学校篮球场碰见萧野,他穿着短袖,手臂上的抓痕结了痂。 细细的几条痂,未脱落。 许之夏转头去小卖部买了一瓶绿茶饮料,还写了一张便签。 ——对不起。 落名:许之夏。 她悄悄走到篮球场边,几个假动作蹲到地上,把饮料和便签塞到萧野校服外套里。 球场突然传来萧野洪亮的声音:“你抱着球生蛋啊?喂过来啊!” 许之夏一慌,转身就跑了。 萧野注意到许之夏,为此,还分心丢了球。 半场打完,萧野喘着粗气走到球场边,单手拎起校服外套。 一瓶绿茶滚出来。 萧野笑了一声。 塞个水,做得跟塞地雷似的鬼鬼祟祟。 地上还落了一张便签。 他弯腰捡起来,仰头喝饮料的时候单手理开便签。 视线下瞰。 喉结咕噜咕噜滚动。 放下饮料时,他又笑了一声。 尽管许之夏已经间接道歉了,但第二天,在食堂旁边洗饭盒遇到萧野也在洗饭盒时,还是想要亲口道歉。 不然,感觉不够诚意。 而且,她好像只道了歉,还没致谢。 许之夏一边洗饭盒,一边在心里打草稿。 突然,她不知什么时候散落的马尾被扯了一下。 她脑袋不受力地往后仰,转头看见王琦和另一名同班同学。 王琦就是坐在许之夏后面的那个男同学。 王琦笑嘻嘻站到许之夏旁边洗饭盒:“这么巧啊,许之夏?” 许之夏没搭理他,继续洗饭盒。 洗完饭盒,许之夏用干毛巾擦拭水渍后,装好。 她提着饭盒袋子,转身打算离开时,突然脚下一滑,往后栽去。 王琦及时伸手,一把扶住许之夏,然后和旁边的同学对视,得逞地笑。 许之夏脸色红,是差点滑倒被吓的。 她看向脚下,有很多泡沫水。 王琦:“许之夏,你差点摔个狗!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救命之恩啊?哈哈哈!” 第二十三章 反抗 洗饭盒的地方铺着瓷地砖,挨着墙面一溜水龙头,下面是水槽。 墙上贴着红字标语:节约用水!小心滑倒! 以前,也有学生滑倒过。 为此,学校专门买了一些塑料的防滑地垫。 但总是不出些时日,那些地垫便坏了,四分五裂被踢得到处都是。 所以,大家平时洗饭盒时都很小心,不让水溅到地上,也会注意脚下。 许之夏来的时候,特别注意了地面环境,确定地上是干燥的。 王琦一来,地面就那么多泡沫。 而且他也在洗饭盒,照理说如果不是提前预知她会滑倒,根本来不及伸手扶她… 许之夏什么都明白。 他们就是故意的。 她咬着唇走开。 这么一出,她竟然把萧野忘了。 她步子迅速,往教室方向走,经过食堂前的小操场。 正午,太阳当空,把人的影子拍扁成黑团。 一个大黑团凑近,伴着一声敞亮的招呼:“喂!” 许之夏受惊,反射性弹开,待看清是萧野,肩膀微微放松下去。 她的脸有些红,萧野分不清她是委屈还是生气,或是太阳晒的。 他言简意赅地问:“他们欺负你?” 许之夏耸拉脑袋,推测他刚才都看见了。 她点头。 萧野偏下脑袋去看那张小脸,追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为什么欺负她? 许之夏不知道。 她摇头。 萧野蹙起眉心:“多久了?” 许之夏抬了下眼皮,很小声:“上学期就……” 真要算,那就是去年萧野当众否认许之夏不是他妹妹之后,逐渐开始的。 许之夏觉得,萧野问这些好像在关心自己。 像是她可以抓的稻草。 她咽了口口水,主动求助:“你可不可以帮我?” 她仰头看着他,因为阳光,眼睛微微眯着,不像平时圆得跟颗葡萄似的。 萧野顿了一下,双手叉腰:“你想我怎么帮你?” 许之夏:“他们怕你!” 许之夏觉得,帮自己对萧野来说,小事一桩。 而且大半年接触下来,方晴帮过他,自己对他也很善意,他应该不会拒绝这种举手之劳。 许之夏腼腆的提议:“你跟他们说,别欺负我……” 萧野听着许之夏的话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 就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难怪被欺负! 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他垂眸,语气压迫:“那下次呢?我能每次都帮你?” 许之夏没想那么多。 什么下次,下下次,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想解决当下。 萧野抬了一下下巴:“许之夏,不想被欺负就学着自己反抗!” 许之夏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这是,拒绝了。 她低下头,卷翘的睫毛印在眼睑上,像小刷子,可怜巴巴:“我不知道怎么反抗。” … 萧野顺了顺气:“你忘了你怎么打我的了?” 被贴脸开大,许之夏轻声道歉:“那天的事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没……” “打住!”萧野冷声阻止许之夏绵绵不断的忏悔。 怎么又来了? 萧野有种不耐烦:“你不是都给我道歉了吗,还来?” 许之夏老实说:“我觉得还不够。” 萧野笑了一声,伸手逗她:“买一瓶水还不够是吧?” 说完,勾勾手指。 意有所指。 许之夏看着萧野摊开的手心,又抬眸看他的脸,有些不置信,但也没怎么犹豫,垂眉顺目乖乖掏钱。 他缺钱。 想要点金钱的补偿,也不为过。 许之夏是这样想的。 她唯一的盘算是,她最多只能给他五十… 萧野看许之夏还真掏钱,无语地抓了抓头发,再次双手叉腰:“你敢给我掏钱试试!” 许之夏动作一僵。 怎么了这是? 不是他要钱吗? 怎么又摆出一副她真掏钱,他就揍她的神色? 许之夏抿着唇瓣,婉转地撇开视线,把手从衣兜里拿出来。 萧野把话题拉回来:“许之夏,拿出你那天打我的气势去反抗,让他们不敢欺负你!” 什么? 这是要她去打架吗? 她哪里会打架? 而且,这跟那天的情况不同! 那天,她是被保护妈念头主导,为了妈妈,她什么都不怕。 可平时,她哪里敢和别人打架? 许之夏轻轻摇头:“我不敢。” 萧野被这话逗笑。 这次,是真笑出声了。 他说话本来就不好听。 萧野:“不敢?不敢就活该被欺负!” 活该? 许之夏倏地抬起头,眼睛似乎红了一圈:“你…你……” 她还以为他问这些,是想帮她。 难道问这些,只是为了这一句嘲讽吗? 她被欺负,怎么就变成活该了? 她又没做错什么…… 许之夏脑袋里闪过反驳的话,下意识已经脱口而出:“你不是也不敢反抗你爸爸吗?你……” 口舌之快戛然而止。 许之夏咬住唇瓣,很快就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她不该说这些。 怎么样,她都不应该往人伤口上撒盐。 许之夏心底的内疚油然而生,重复道歉:“对不起!” 说完,瞄一眼萧野,抱着饭盒跑开! 回到教室,许之夏拿出上午的英文试卷,展开。 但她总是走神。 她觉得自己刚才对萧野说的话确实太过分了,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难过… 许之夏甩甩脑袋,将杂念甩开,继续看英文试卷。 阅读选择题中,有几个单词许之夏不认识,便拿出厚厚的英文词典查阅。 她正翻着词典,背心刺痛一下。 是王琦用圆珠笔戳许之夏后背:“许之夏,你生气啦?” 许之夏沉了口气,继续翻词典。 王琦又戳了一下,比刚才更重:“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是也没摔倒吗?” 许之夏将椅子往前拉了拉,双手堵住耳朵。 突然,她后颈一松…… 意识到什么,许之夏像只煮熟的虾子。 她赶紧护住自己被拉开的肩带,转身去看罪魁祸首。 旁边有人起哄:“哟哟哟!王琦!你干嘛解人呀!” 还有人奔走相告:“快看!快看!” 伴着笑声:“哈哈哈哈……” 许之夏眼眶瞬间填满羞愤又委屈的泪水。 她咬着唇回身,埋着头,将肩带重新在后颈处系上。 后背突然又被戳了一下。 王琦:“许之夏,你听我说话了吗?” 许之夏:“……” 王琦:“许之夏,我听说你妈妈被流氓——” 没等王琦的话说完,许之夏转身,将手上厚重的英文词典朝王琦脸上扔去。 许之夏坐在位置上,仿佛被抽了力气,不住的呼吸。 直到听到有人惊呼:“流血了!流血了!” 泪水破眶而出。 那一刻,许之夏恐惧到了极点。 第二十四章 霸凌 王琦被砸到眼角,破了个口,万幸的是,眼球没事。 许之夏被叫家长。 方晴知道许之夏将人砸伤这事后并没有直接责怪许之夏,她向许之夏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面对方晴的询问,许之夏终于道出长时间的委屈:“他们欺负我…呜呜呜,妈妈,他们都欺负我……” 方晴听后,气得发抖。 但她在许之夏面前,维持冷静的面色:“没事,夏夏,妈妈在,没事的!” 许之夏点头。 方晴又说:“夏夏,以后这些事,你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知道吗?” 许之夏又点头。 学校那边约了双方家长面谈,方晴准时去学校。 母女俩走到小办公室门外,方晴停下脚步:“夏夏,你先回教室,不用担心,妈妈来解决。” 许之夏顿了两秒,点头。 许之夏三步两回头离开后,方晴才敲门,得到应许,她走进小办公室。 王琦的家长还没来,班主任夏老师便先跟方晴谈话。 夏老师的目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才不影响她今年的评优。 夏老师语重心长:“许妈妈,关于这件事我肯定许之夏不是故意的,她平时很乖,又热爱学习,各科老师对她评价都很高,我教书这么多年都很少遇见这么乖的学生!同学之间有点小矛盾是正常的,说开了就好,待会儿王琦妈妈来了之后,你就给王琦妈妈道个歉,许之夏也向王琦道个歉,然后你承担王琦的医药费和营养费,这事就过去了。” 这话好听,八面玲珑。 但却连事情发生缘由都未提及。 这是和水泥。 方晴还未开口,王琦妈妈就来了。 王琦妈妈穿着套裙,手弯挎着皮包,趾高气扬地进来。 她看一眼方晴,故意问:“夏老师,砸我儿子的凶手呢?” 夏老师尴尬地站起身:“王妈妈,你说这话严重了,就是同学间打闹没注意轻重而已。” “没注意轻重?”王琦妈妈激动,“我儿子差点瞎了!” 王琦妈妈走向方晴:“你就是那个凶手的妈妈,是吧?呵!不会教就别生,生出来危害社会!” 方晴忍着气,站起身还算冷静:“请你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王琦妈妈面向夏老师,不屑地指着方晴,“她女儿砸了我儿子,还嫌我说话不好听,真可笑!” 夏老师看这针锋对麦芒的,忙打圆场:“王妈妈,你先别激动,我们今天聚在这里也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先坐!来,坐!” 双方坐下。 夏老师绷着笑脸:“王妈妈,先问一下,你这边是怎么想的。” 王琦妈妈拍了两下桌子:“道歉!赔钱!!” “应该的!应该的!”夏老师自觉刚才已经跟方晴沟通好了这两个方面,看向方晴让她表态,“许妈妈,你看……” 方晴直视王琦妈妈:“我女儿砸伤了你儿子可以道歉,但你儿子必须先向我女儿道歉!” “什么?!”王琦妈妈惊呼一声,站起身拍桌子,“你发什么神经?!你居然让我儿子给你女儿道歉?!失心疯吧你?!!” 夏老师连忙站起来维持场面:“王妈妈,你先坐!坐着说!” 王琦妈妈并未坐下,方晴也站起来。 方晴:“王琦妈妈,你有没有问过你儿子,我女儿为什么砸他?” 王琦妈妈一口咬着关键:“你到底清不清楚现在是谁受伤?!” 方晴:“法官判案也得调查来龙去脉。” 王琦妈妈被噎。 夏老师及时开口:“我们还是坐下说,都冷静点,都是为了孩子。” 两人再次坐下。 这次,方晴先开口:“我来告诉你我女儿为什么砸你儿子。” 方晴把许之夏在王琦那里遭受的欺负,条理清晰的阐述。 没想到却被王琦妈妈笑着回了一句:“都是小孩子之间开玩笑,哪有那么严重?” 方晴被这话气得心脏疼,站起身声声质问:“哪有那么严重?扯她头发不严重?踢她凳子不严重?用笔戳她不严重?解她肩带不严重?造谣不严重?” 说到这里,方晴坐下:“那我觉得你儿子受的皮外伤,也不严重!” 王琦妈妈受激,食指指着方晴:“你!老师你看!这就是她的态度!严重化小孩子之间的开玩笑企图逃避责任!” “开玩笑吗?”方晴问,“好笑吗?那其他同学是不是也可以对你儿子开这种玩笑?” 王琦妈妈心里门清,一时无言以对。 夏老师并不知道许之夏遭受的一切,此刻,也仍不觉得那些重要,她只想把现在的事大事化小,别影响她评优。 她继续调和:“两位家长,要不听我说一说?我觉得这事呢……” 王琦妈妈没等夏老师说完,悠哉地理了一下头发,使出杀手锏:“既然这样也没必要谈了,直接报警吧!反正14岁以上就要负法律责任了!有些人是给脸不要脸!” 夏老师赶紧站起身,激动阻止:“别别别,别把事情闹大了!对孩子不好……” 与夏老师的急色不同,方晴淡然点头:“我同意,报警处理!” 夏老师头都大了:“不能报警!许妈妈,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许之夏行为虽然过激,但肯定不是故意的,报警性质就变了,你大概还不太清楚,报警大概率会影响她的前途,你可千万别毁了孩子!” 这话听上去很吓人。 方晴明白,这就是对方握在手里的‘将军’。 方晴从容不迫:“夏老师,你放心,我女儿还不满十四岁,是需要保护的未成年!正好报了警,让警察来调查我女儿为什么会作出过激行为,也让全校甚至整个社会知道他儿子是怎么霸凌我女儿的!” 霸凌? 一旦牵扯这两个字,影响的就不止夏老师个人了。 最近上面抓这个正厉害。 要是真闹大了,学校可能会被抓典型,甚至从上到下的批评和整改… 夏老师更慌了,语无伦次:“许妈妈,这不行啊!” 王琦妈妈没想到许之夏还未满14周岁,露了点难色。 很快,她话锋一转:“霸凌?夏老师,她说霸凌!” 她倒打一耙:“她女儿好好的没少一块肉,哪里扯得上霸凌?现在受伤的是我儿子!我儿子才是被霸凌的人!” 这是当时社会人群对霸凌的普遍认知。 非常浅薄。 方晴看向夏老师:“夏老师,教育局最近是不是在呼吁学校要重视学生心理健康,也在普及霸凌的定义和范畴?” 方晴科普道:“霸凌不止肢体霸凌!绰号、流言、诽谤、谩骂、威胁、恐吓等,叫言语霸凌。孤立、排挤、散播谣言等叫关系霸凌。还有你儿子扯女孩肩带的行为,叫霸凌!” 那些字眼刺着王琦妈妈,她激动:“你瞎说什么!我儿子才多大,还扯上了?他懂什么啊?” 方晴回敬:“他年满14周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年龄,你说他懂不懂?” 王琦妈妈彻底熄火。 夏老师为难了一会儿,打圆场:“本来他们两个就都是好孩子,相信大家的目的也不是激化矛盾,你们说对不对?” 王琦妈妈撇开脸,没接话。 夏老师刚松口气。 方晴开口:“夏老师,这件事不仅是王琦同学,我女儿说班上很多同学都对她有这些霸凌行为,身为班主任,你也有责任,同时你应该解决这些问题。” 夏老师没想到问题突然跑到自己身上了,态度立马变了:“许妈妈,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怎么变成老师和同学都有问题了?” 王琦妈妈趁机,阴阳怪气附和一句:“你是不是该想想,为什么大家都欺负她?是不是她自己有问题啊?” 第二十五章 她来例假了 方晴没被这些可恶的话绕进去,也没有被牵扯情绪跑偏话题。 从始至终,她都条理清晰,知道自己的目的。 方晴顺着王琦妈话:“是啊?为什么都要欺负她?那么些人欺负她,不是一个两个,为什么老师都没发现?” 事情又扯到对这整件事都需要负责的人头上了。 夏老师烦闷地扶额。 她教书多年,见得多。 这样年龄的学生,从众心理太强了。 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是看别人做了,也就跟着做了。 说到底,还是这方面教育的缺失。 方晴又道:“至于我女儿为什么被欺负,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要不要把班上同学全部叫过来问一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他们要欺负她?” 说完这话,方晴眼含泪水。 她太自责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这些。 方晴缓了口气,坚定道:“如果夏老师你拿不定主意,那我们就让校长拿主意,如果学校拿不定主意,那我们就让教育局拿主意,总有能拿主意的人。” 到这里,夏老师算是明白了。 方晴今天的所有话,前面的阐述,中间的定义霸凌,最后的施压… 都说明,她不仅通透教育行业,还有备而来。 所有,句句都在点上,逼得人不能随便把这事翻过去。 夏老师思了两秒:“这样吧,我把王琦和许之夏都叫过来,我们听听他们怎么说。” 没一会儿,王琦和许之夏一前一后进来。 夏老师看看王琦妈妈,又看看方晴,心下主意:“王琦,许之夏说你一直欺负她,是有这事儿吗?” 王琦脸一阵红,揪着裤缝:“我只是跟她开玩笑。” 这回答,也算是坐实了那些霸凌。 夏老师:“班上其他人,是不是也欺负许之夏?” 王琦低着头,不回答。 夏老师又问:“许之夏在此之前,有没有对你或者其他同学有过过激行为?” 王琦犹豫几秒,瞄一眼许之夏,垂首,摇头。 王琦妈妈坐不住了,过去揪住王琦耳朵:“让你好好念书你都念牛肚子里去了?” 夏老师急忙拦住王琦妈妈。 夏老师看一眼方晴,询问的语气:“许妈妈,许之夏被欺负这事我会好好处理!那现在,你看王琦确实也受伤了,都是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也要给孩子一个机会是不是?” 夏老师笑笑:“你们看,这再过两个多月就中考了,正是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候,还是学习重要,对吧?我看这事啊,王琦为欺负许之夏的事给许之夏诚心道个歉,许之夏也为自己的无心之失给王琦道个歉,行吗?” 王琦妈妈揽着儿子肩膀,不说话,算是接受这个结果。 方晴站起身,走到许之夏身边,热泪,温柔地问:“夏夏,你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吗?” 王琦妈妈在旁边无声冷笑。 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问个孩子。 怎么处理,不都是家长一句话吗? 或者,她难道想通过孩子的嘴巴再搞事? 经过刚才那些,王琦妈妈确定方晴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又警惕起来。 许之夏在教室等待时,一直很焦虑。 因为伤了人,她觉得自己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过错方。 她做好了道歉的准备,只想别因为自己的过错让方晴为难。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道歉。 许之夏有感动,又有无限的委屈,泪光闪闪的点头。 方晴转身:“好,我们接受这个处理方式。” 王琦妈妈这才松口气,又不甘心地打了一下王琦后背。 王琦道歉时脸撇向别处,很小声的嘀咕:“对不起,许之夏。” 许之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 有点像乌云被风吹散,看见了刺眼的阳光。 她看着王琦:“用书砸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夏老师笑笑:“好了好了,你们回教室吧,别耽搁了课。” 许之夏看一眼方晴,才离开。 对于这边的事,方晴还没完。 她可以不在乎很多事,但涉及许之夏的话,她不能忍。 方晴买了点水果去找朱姐,以她和朱姐的关系,她很快得知谣言的始作俑者。 是住在五楼,大牛的媳妇,牛嫂。 方晴直接去找牛嫂,警告她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造谣传谣是犯法的。 方晴搬过来这么久,一直和和气气的,突然这个态度,牛嫂还怔了一下。 很快,牛嫂便反应过来,身子依着门框,不屑地扯了下嘴角:“我对外可说的是‘听说’,我又没有说‘确定’,怎么就造谣传谣了?信不信大家有自己的判断,你还不让街坊邻居聊天了?” 方晴质问:“你听说?你听谁说?” 牛嫂:“……” 方晴:“牛嫂,我希望你现在的嘴硬只是因为要面子,但你心里明确知道街坊邻居聊天也该有分寸、有底线。本来在社会上我们女人就不好过,更不应该用嘴巴去消遣别人,毁别人清誉!” 牛嫂被说得一阵脸红,胡搅蛮缠地反驳:“怎么就毁清誉了?我说你是受害者,又没说你是自愿的!你觉得这样是毁清誉,那那些被的在你眼里就没清誉了?” 方晴:“我什么时候说她们没清誉了?我觉得我在说什么你都懂,不然你现在也不会狗急跳墙,扯东扯西!” 牛嫂本就没理,现在被噎,发恶地瞪一眼方晴,就要关门。 方晴扣住门檐:“如果你再造谣传谣,我会报警!” 当天下午。 下课铃声响,夏老师身影出现在初班教室门口。 等授课老师离开后,夏老师留下所有同学。 那天后,再没有同学对许之夏动手动脚,虽然她们还是…孤立她。 但这对许之夏来说,已经很好了。 上次那事,方晴一直没找到机会感谢萧野,趁着清明节假期,她做了一桌子菜,让许之夏去叫萧野过来吃饭。 许之夏乖乖去了。 从邀人到吃完饭,她都没和萧野对视一眼。 她还很愧疚那天对萧野说的那些话。 她觉得萧野应该不会原谅她,只是不屑于和她过多计较。 清明节时节雨纷纷。 节日一过,再不见雨水,每天烈日当空,像是要把人化掉。 这样的天气,许之夏却不舒服得冒冷汗。 而且一整个早晨,她的肚子都好痛。 不是想上厕所的那种痛,是一种下坠感的疼痛。 上午第三节课结束,许之夏感觉裤子湿湿的。 她不明所以,还以为有人往她凳子上倒水,又欺负她。 她站起来一看,凳子上全是血。 她来例假了。 第二十六章 受伤 许之夏进入初中后,方晴就在她书包里放了卫生巾。 她给她科普女生生理知识,教她怎么使用。 现在,预备的卫生巾就在书包里。 但一切太突然了。 晚了。 许之夏不可能穿着满是血迹的裤子去那么远的厕所。 许之夏慌张地坐回椅子上。 尽管她反应算快,但周边好几个同学仍然发现了,投去目光。 这对敏感的青春期小女生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 许之夏无所适从地煎熬着。 她再也没起身,上课班长叫起立,她也没起身。 还好,老师没注意到她。 但她明显感觉到,班长叫起立时,大家都把视线投向她,看她的反应。 许之夏心里那种莫名的羞耻感,比以前被欺负还难受百倍。 中午放学,许之夏等教室的人走光,把书包挂在臂弯处,走路回家。 书包正好掉在她处,遮住那片血迹。 她走那条小道回家。 她只想快点回家。 路上没人,一路都很安静。 就在许之夏离家已经没多远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之夏不敢抬头,缩着肩膀往路边靠。 那人跑着,从她身边很快地掠过,带着一阵风。 最近天气变热,萧野每天中午都回家给奶奶翻身,就怕她生褥疮又遭罪。 他停下脚步,回头,额头有些汗水,不确定地叫:“许之夏?!” 许之夏惊,抬头。 对上萧野的视线,她停下脚步,立马将头埋得更低。 萧野看见那满脸的泪水,转身走过去:“又被人欺负了?!” 许之夏摇头,双脚不住往后挪,拉开距离,她只希望他快点走。 见她眼泪掉得厉害,又不知所谓地往后退,马上就要滑下斜坡。 他动作快,一步上前把人手臂拽住,往身前拉:“你哭什么?!” 他这么一拽,将人书包都拽开了。 许之夏闭着眼睛,再也不能压抑,可怜的哭出声。 哇哇的。 萧野瞬间头皮都麻了,他松手,自觉自己也没使劲儿啊。 在发现许之夏动作很刻意地把书包挡在后,萧野注意到她裤子上的血迹。 那些血迹晕染的范围,连书包都遮不住了。 萧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往后退。 许之夏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永不见天日。 突然,一件衣服落到她头上,遮住晃眼的阳光。 还真有点不见天日的意思。 然后,许之夏听见跑开的脚步声。 等声音远了,许之夏才伸手拽下头上的衣服。 是他们学校的校服,老款的,比她的,大好多。 许之夏抬起眼皮,视线里的一切都蕴着模糊的水渍。 尽管这样,她还是看见萧野是赤裸着上半身跑远的。 许之夏很感激地套上衣服。 衣服套在书包外面,像个罩子。 许之夏到家,立马换了衣服裤子,把衣服裤子洗了,又用刷子沾肥皂水把书包给刷了。 虽然萧野的衣服没有弄脏,但许之夏怕他介意,还是给洗了一遍。 洗完,许之夏忍着肚子痛去敲对面的门。 衣服不能立刻还,她还是得说一声。 屋子里没人应。 时间不早了,许之夏推测萧野大概已经回学校了。 她也要回学校了。 会被调侃吗? 会被嘲笑吗? 在上课前五分钟,许之夏垂着脑袋,捏着打湿的纸巾进教室。 她走到座位前,意外地发现椅子上的血迹被擦干净了。 王琦刚睡了午觉醒来,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声音困乏:“快坐吧!都擦干净了!” 许之夏看了眼王琦,坐下。 没人调侃她。 没人嘲笑她。 甚至,没人提起这件事。 这是许之夏转学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善意,宽慰她很多很多。 许之夏放学回家,萧野的衣服已经干了。 许之夏先吃饭。 她今天没吃午饭,加上身体不舒服,此刻已经头晕眼花。 吃完饭,许之夏开始写作业。 她今天在客厅写作业,主要是为了等萧野回家。 萧野近九点到家,许之夏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打开门。 她手上拿着衣服,有些羞涩地递过去:“谢谢。” 萧野像是很乏,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接过衣服,摸出钥匙背过身开门。 许之夏脸颊微红的强调一句:“我也洗过了。” 萧野回头,抿直唇线,拖着音节‘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许之夏肚子痛了三天。 期间,方晴不放心还带许之夏去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她身体正常。 至于比旁人严重的生理痛,是因人而异的。 第一次例假,历时七天。 七天后,许之夏感觉重获新生,从画室回来,上楼梯都轻快多了。 轻快的脚步在她看见萧强东和那个年轻女人从楼上下来时,像注了水泥般沉重。 四个多月了。 萧强东回来了。 萧强东搂着女人肩膀:“刚才是不是看见楼下新开了一家西餐厅?” 女人扭捏笑笑:“瞧你!有钱也得省着花!” 萧强东:“省着花,我怕带进棺材都花不完。” 女人:“哪有那么夸张?” 萧强东笑。 女人撒娇:“下午带我去逛街好不好?” 萧强东:“看你表现……” 与他们错身而过,许之夏快步往楼上跑。 她气喘吁吁敲门,很担心。 门没开,萧野声音传出来:“什么事?” 许之夏:“你没事吧?” “没事!” “你受伤了吗?” 萧野吞了口气:“我说了,没事!” 许之夏咬着唇,半晌,转身回家。 她拿了医药箱,又敲门。 像是知道他不会开门,她直道:“我把药箱放门口了。” 除此之外,许之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许之夏回家后,踮着脚从猫眼看见对门打开,萧野伸出手臂把医药箱拿进去。 门开得不多,他动作也利落。 许之夏不确定萧野伤得重不重。 她还是担心的。 这导致许之夏削画笔时心不在焉。 手指一疼,许之夏小小‘啊’了一声,小刀和画笔掉到地上。 左手食指上,血一下就冒出来了。 许之夏赶紧跑到洗手间,冲掉血迹。 伤口不算严重,许之夏只是需要一个创可贴。 许之夏眼珠转转,又去敲门。 她敲了两声,柔声柔气地朝里面喊:“我受伤了,我想要一张创可贴。” 喊完,不禁趴近了些,听门里面的声音。 门忽地打开,许之夏炯炯有神地打量萧野。 他穿着背心和短裤,嘴角破了,有黄色药剂,应该是已经上了药。 除此,没有其他伤痕。 许之夏稍稍放心。 她这样,萧野很难不怀疑许之夏到底有没有受伤。 他微微挑起眉梢:“你伤哪里了?” 许之夏后知后觉地举起左手:“手指。” 削尖的食指裹着白色纸巾:“我只要一张创可贴就好。” 萧野转身往屋里走。 第二十七章 擦药 萧野转身时,许之夏看见他背上整个红了,还有擦伤,破皮处翻出血珠。 像是被什么砸的。 许之夏跟进去。 屋里没开灯,不算明亮,家具家电都很有年代感,显得阴暗破旧。 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萧野走到客厅中央,弯腰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来扯到旁边。 许之夏看着那张凳子,愣着。 “许之夏。”萧野站在茶几前,叫。 许之夏赶紧过去。 药箱是打开的,碘伏开了盖摆在旁边,棉签也是。 许之夏将裹在食指上的纸巾拿开,露出微微泛肿的伤口。 萧野蹙了下眉,拿出创可贴,撕开,递给许之夏。 许之夏接过来。 单手,她动作不利落。 萧野注意到,踢了一把小凳子到她脚后跟,手扫了一下凳面:“坐。” 他伸手,手指勾了勾:“给我。” 许之夏反应了两秒,创可贴递给萧野,坐下。 萧野理开创可贴膜纸,给许之夏裹上。 她手指也是真细。 萧野这样想。 萧野:“好了。” 许之夏点点头,没有要走的意思:“背上的伤,你自己是不是不方便上药?” 萧野抬起眼皮。 许之夏自告奋勇:“我帮你?” 萧野没拒绝。 他站起身,反手拉着后领往上一提,背心利落离了身体。 他把背心扔到沙发上,转身坐下,背微微弓着,双肘撑在腿上,背肌展开。 许之夏小脸一红,僵住了。 虽说以前在村子里,特别是夏天,男人嫌热,基本都打赤膊。 但许之夏此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因为不熟吗? 反正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萧野微微转头:“怎么了?” 许之夏摇头:“没怎么。” 许之夏拿着棉签,将药水擦到溢出血珠的地方。 她看着都疼,但萧野一声不吭。 她看着他背上已经痊愈的各种疤痕,突然也明白他为何能做到一声不吭。 许之夏仔细给萧野上完药,周全地问:“你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萧野摇头,拎起沙发上的背心理开,想穿,想起药还没干又放下。 他转身:“你先回去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他,指萧强东。 许之夏点头,放下手上的药瓶。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 回头:“那个……” 萧野好像已经习惯许之夏的慢性子,他偏头看她一眼,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收拾东西,等着后话。 许之夏舔了舔唇瓣:“就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欺负我了。” 这话没由来,萧野反应了一下,勾了勾嘴角:“不挺好?” 许之夏:“我觉得你说得对!” 萧野视线撩过去,困惑地眯了眯眼睛:“嗯?” 许之夏:“要反抗!” 说完,许之夏打气性地点了下头,离开。 其实许之夏知道,反抗没那么容易。 它需要一个战胜恐惧的契机。 对她来说,是妈妈。 那对萧野来说,是什么呢? 晚上,方晴回家,许之夏告诉方晴,萧强东回来了,而且又打萧野了,傍晚跟那个女人出去吃饭,现在还没回来。 萧野对方晴来说,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 她已经不止以前那种态度看待这事了。 但这件事不是她一味头脑发热就可以帮的,至少需要萧野愿意,并且配合。 方晴想了一会儿,去敲门。 她提出和萧野去天台聊聊。 许之夏一直注意着门外声音,听见从天台下楼的麻利脚步声后,跑到门口。 门外的声响,像是聊得不愉快。 方晴从后面追下来,语气急切:“萧野,我知道!曾经很多人都说过要帮你!但你可以信我一次!” 萧野不领情:“我凭什么信你?” 方晴拉住萧野:“就像那晚我出事,你听见声音冲过来的时候,你并不知道冲过来将面临什么危险,不是吗?” 萧野:“……” 方晴:“但你选择救我。” 将心比心的说辞,很难不动容。 方晴温柔又坚定:“我真的想帮你!” 后来听脚步声,两人又去天台了。 等方晴回家,许之夏就迫不及待的询问。 方晴说刚才和萧野聊了很多。 关于萧野为什么不反抗,最开始是因为萧野年龄小,巨大的力量悬殊使他无法反抗,也没有人能真正的帮他,他被打怕了,日积月累的阴影,让他不敢反抗。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瘫痪在床的萧野奶奶。 萧野曾经面对萧强东的施暴只是自卫性地反抗了一下,萧强东就毫无人性地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 把全身瘫痪的老人拖拽下床,侮辱性地扇巴掌。 老人虽然手脚不能动,但脑子是清楚的。 被自己的儿子动手,老人心里该多痛啊。 这些,让萧野面对萧强东只能束身就缚。 他无法反抗。 也无法逃离。 许之夏小心脏揪着,问:“妈妈,那我们该怎么帮助他?” 这事最大的阻碍是两人的血缘关系。 父子。 他对他有管教的义务和权利。 这柄与生俱来的法杖,成了伤人的利器。 方晴叹了口气:“我刚才跟他说,面对暴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沉默,就算当下不能反抗,但事后一定要去验伤,要留下萧强东家暴的证据。” 许之夏疑问:“他会答应吗?” 方晴欣慰地扯了扯嘴角,点头:“他确实说没用,说他没被打死怎么都是没用的,不过啊,他最后还是点头了。” 说到这里,方晴又叹了口气:“具体的我还拿不定主意,后天是周六,下午我下班早,我去咨询一下律师该怎么做。” 这事急不了。 许之夏赞同的点头。 方晴拍拍许之夏脸颊,眼神温柔:“夏夏,你会不会觉得妈妈不自量力?” 许之夏使劲摇头。 乖巧的模样,逗乐方晴。 周六,许之夏去画室上课,一直惦记着方晴今天要去律所咨询的事。 方晴那边咨询结束,正好去画室接许之夏一同回家。 律师说,家庭关系虽然是家暴的一把保护伞,但近年来已经有很多量刑的成功案例,司法那边也逐渐重视在这方面所受侵害的人群。 具体的,方晴打算晚上同萧野细聊。 回家时,母女俩因为事情有了解决眉目心情挺好,还去卤菜摊买了凉拌猪耳朵。 两人回家,刚走到四楼,听见楼上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 母女俩赶紧上楼。 方晴打开门,把许之夏推进屋子,反手关上门。 她冲到对门,将防盗门砸的哐哐响:“喂!你不能打人!!” 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响彻楼道。 许之夏已经拿上扫帚。 她趴在猫眼后面观察,心脏剜着跳动。 突然,对门打开,萧强东一脸凶恶:“臭娘们!活够了是不是?!” 暴力行为发生时,都是红眼的。 方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许之夏手刚摸到门把手,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僵硬,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第二十八章 他要杀我 那晚的后半夜,一直在下雨。 雨势不大,窗户隙了一点缝。 方晴还没回来,许之夏睡不着,听着屋檐滴水声。 大概五点多的样子,许之夏听见开门声。 许之夏鞋都没穿,跑出去:“妈妈。” 门厅的灯相比较暗,方晴站在门口换鞋,单鞋脱下,里面的打湿了。 方晴侧头,脸上有雨水:“你怎么醒了?” 许之夏去卫生间拿毛巾,跑过去。 方晴身上有一股凉意,指尖也是。 她别了一下许之夏头发:“是不是不敢睡?” 许之夏摇摇头,忧心忡忡:“他没事吧?” 方晴:“没事,那一刀虽然深,但没有伤到要害,他没事。” 许之夏听到这里,脑袋里闪过刚才从猫眼里看到的画面。 狭窄的楼道,萧野从里屋冲向萧强东。 下一秒,他缓慢跪倒在地,腹部,插着水果刀。 鲜红的血顺着刀柄,顺着指尖,滴落。 萧强东蹒跚着往后退,手上沾着血,已经懵了。 “噔噔噔”上楼的声音。 两个警察赶到。 萧野倒地,颤抖地指向萧强东:“是我报的警,他…他要杀我。” 门口的年轻女人白着脸反驳:“他说谎!” 萧强东双手发抖:“我没有!我没有!” 萧强东往前一步,指着地上的萧野,看向警察:“是他自己捅了自己!他自己捅的!!” 萧强东情绪激动,被警察推到墙边控制住。 另一名警察蹲在萧野身边,摸出手机打120。 方晴似乎才回过神,跪在萧野身边:“坚持住!别睡!萧野,别睡!” 年轻女人上前,冲方晴喊:“你刚才看见了对不对?你跟警察说!” 萧强东也反应过来,连声道:“她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看见了!!!” 刚才那一幕,不止许之夏想起来。 方晴也想起来。 萧野躺在地上,血不断地流。 他望着她。 深深地望着她。 那种悲戚、冀求的眼神。 许之夏开口,打断方晴的思绪:“妈妈。” 方晴撑了撑眼皮,尽力弯了下嘴角:“怎么了?” 许之夏咬了下唇,吞吐:“我刚才好像看见,是他自己——” 方晴立刻捂住许之夏的嘴巴。 方晴唇瓣颤抖:“夏夏…” 许之夏眨了下眼睛。 方晴咽口水:“妈妈帮萧野,没错,对吗?” 许之夏顿了两秒,点头。 方晴:“那你今晚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 许之夏起了点鸡皮疙瘩,又点头。 方晴松手,又拍了拍许之夏脸颊:“快去睡,明天还要去画室。” 第二天,萧家的事就在小区传开。 有人说萧强东捅了萧野好几刀,被当场抓捕。 说到这里惋惜的摇头:“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真是连畜牲都不如!” 邻居猜测:“是不是嗑了那种东西,精神不对了啊?” “有可能,都说赌毒不分家。” “我女儿每次看见他都吓得大哭!人高马大的,谁知道哪天发疯我们也跟着遭殃!” “现在终于进去了,也是好事!” “就是就是……” 后来,警察来小区询问萧强东平日里的言行,邻居不再如以前缄口不言。 他们突然化作正义化身,站出来说他打孩子,每次朝死里打,好多些年了。 说他偷钱,赌博。 好像还,拐人… 这算墙倒众人推吗? 本就是废墟。 他们口中那个疑似被拐的人,指住在萧家的年轻女人。 但那天晚上之后,那个年轻女人奇怪的消失了,警察多番都没找到。 有人说她没有户口,可不得逃? 也有人说她是萧强东在外面犯罪的同伙,可不敢露面……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许之夏因为住在萧野对门,不可避免地被警察问话。 许之夏坐在沙发上手心出汗,老实说:“他只要在家,就经常打他,声音很可怕!” 警察记录着,忽地问:“萧强东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许之夏疑惑:“不一样的?” 警察:“你可以想一想,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 许之夏想了想,摇头。 警察离开后,方晴安抚地握了握许之夏肩膀。 萧野出事后,社区找了一个护工照顾萧野奶奶,但萧野不放心。 他在医院呆了一周后,坚持出院回家。 他回家那天,许之夏还看见他了。 他刚洗了床单被罩,用盆装着,要去天台晾晒。 可能因为腹部的伤口,他的腰有些直不起来,不像平日里挺拔。 许之夏思了几秒,小声道:“我帮你。” 也没等萧野应话,许之夏就夺过盆,去天台。 萧野光是上楼,就出了一身细汗。 他的伤口,只要扯动,就很疼。 萧野爬上最后一阶楼梯时,许之夏已经晾晒完毕,端着盆要下楼。 萧野扶着楼梯扶手,跟着下楼。 “谢谢。” 许之夏第一次听见萧野道谢。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瘦了很多。 而他的眼神,有一种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接纳的感觉。 劳动节过后,迎来中考生体测。 体测在中考成绩中占50分,分值不小。 一共测试三项。 800米跑步、坐位体前屈和跳远。 许之夏韧带不错,坐位体前屈获得满分,跳远一般,扣了几分。 最后一项是800米。 开始前,小组同学都说长跑节奏很重要,大家一起慢慢跑,保持体力最后冲刺。 可开始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许之夏跟都跟不上。 许之夏例假日子不准,这次正巧撞上体测日期。 跑完后,她一身汗跌坐在地上。 偏偏,老师还不让许之夏休息,让同学搀扶她起来慢慢走着调节不适。 许之夏刚被扶起来,眼前像被盖上一层黑布,整个身子失去平衡。 耳边叽叽喳喳好多声音。 许之夏恢复意识时,在一个宽阔的背上,旁边有人扶着她的背,给她扇扇子。 操场旁边搭了一个临时医疗点。 许之夏被放在架子床上。 背她的人转身。 许之夏这才看见,是萧野。 萧野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简单说:“她跑步晕倒了!” 校医给许之夏检查后,又给她喂了一点淡盐水,交代了几句,最后说没事,缓缓就好。 萧野点头,指了下许之夏:“在这儿呆着。” 没等许之夏应声,他就低头钻出医疗棚。 医疗棚里,牵着线的风扇运作着,风是热的。 医疗棚外,喧杂的声音渐渐敛去。 下午并不上课,很多同学体测完已经离开。 校医收拾东西:“同学,感觉怎么样?要不要联系家长来接?” 许之夏感觉好多了,说不用。 她走出医疗棚,视线扫了一圈,回教室拿书包。 背着书包下楼,在楼梯拐角处,她迎面撞上萧野。 这是初中部教学楼,所以许之夏有些惊讶。 萧野语气听上去很不满:“不是让你呆着别动?” 许之夏:“啊?” 突然,他抬手。 许之夏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瓶饮料抵在她额头上。 凉凉的。 第二十九章 拳头打在棉花上 天空湛蓝,骄阳似火。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路面。 昨晚下了雨,今天小道旁边河水湍急。 许之夏用手上冰镇过后的红牛冰了冰脸颊:“刚才你背我…” 她侧头:“你的伤口没事吧?” 萧野平静道:“已经好了。” 许之夏点点头:“谢谢。” 萧野瞧了眼许之夏:“不喜欢喝这个?” 许之夏这几天不能喝凉的,她也没好意思直接道出理由,小声嘀咕:“我想待会儿喝。” 两人无言往前走了段距离。 蝉鸣不绝于耳。 萧野突然驻步。 许之夏转头看他。 没等萧野开口,许之夏顺着萧野凌厉的视线看过去。 前方,职中的二流子,有三个。 萧野抬了下下巴:“你先走。” 许之夏睫毛煽动,饱满的唇瓣启启合合,为难模样。 知道她这是害怕,萧野:“让他们看见你和我走一起,以后可能会找你麻烦,你往前走,不用怕,我就在后面。” 许之夏还是第一次听萧野说这么长的话,像解释。 她乖顺的点头,抬步往前走。 趋近那群二流子的时候,她心底还是泛起害怕的涟漪。 她甚至想转头去确认萧野是不是跟在身后。 他该不会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自己掉头走了吧?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半秒,就被许之夏否定。 她握着的拉罐,罐身因为内外极大的温差布满水珠,浸入手心。 她相信。 萧野和黎娟不一样。 许之夏紧靠着小道另一侧,垂着头,看着自己一前一后摆动的脚尖。 经过那三个二流子时,她余光看见他们脚动了,朝她的方向。 她心一紧。 突然,身后一声。 “喂——” 是萧野的声音。 许之夏的心忽然就着地了,她没停步子,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身后。 陌生的男声:“这不是‘建中’的野哥吗?前段时间听说你住院了,哪里出问题了要住院啊?” 萧野语调慢,有种不经意的流氓气:“手拿开。” “给我们瞧瞧啊,瞧瞧你废了没有!” 许之夏听见动手的声音。 她立马转身,看见萧野一脚把人踹到墙边。 黄毛痛苦地捂着肚子。 另外两人想扶黄毛。 萧野踩住黄毛肩膀,将他死死抵在墙角,弯腰凑近,戏笑口吻:“你想看哪里?求我啊!” 黄毛握着萧野脚踝,认怂:“不看了不看了。” 萧野这才慢悠悠收脚。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许之夏。 侧头看过去,眉毛立着,语气凶:“看什么看!没看过打架?!” 许之夏不禁后退半步。 萧野:“滚!” 许之夏缩着肩膀,转身就走。 一路,许之夏都没回头。 在她爬楼梯爬到三楼时,听见身后赶上来的脚步声。 许之夏趴着楼梯扶手朝下看。 是萧野。 他一步两台阶赶上来:“叫你走你回什么头?” 他语气,大多时候都是凶巴巴。 许之夏微微吸气:“我听见……” “以为我挨揍了?”萧野打断软绵绵的语气,拧着眉,“你是能帮着揍两个,还是能帮我抗两下?” 自然都不可以。 许之夏没底气地咬唇。 萧野沉了口气:“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躲远点,就是帮忙,记住没?” 许之夏听话地点头:“记住了。” 他盯着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放慢脚步往上走,提醒:“平时别犯懒抄近道,知不知道?” 许之夏想解释。 那条路,她一共就走过三次。 第一次,是跟黎娟。 第二次,是来例假弄脏了裤子。 第三次,就是今天和他…… 但她又觉得解释很多余,直接点头:“知道了。” 也是今天,许之夏后知后觉,萧野当初为什么要刻意撇清她是他妹妹那种无关紧要的谣言。 他这个人看上去全身是刺,但其实是柔软的。 很多事,都彰显这个事实。 周末,方晴买了一只老母鸡,打算给许之夏补气血。 方晴是听同事说,来例假肚子痛是因为气血不足,补补就好了。 傍晚,方晴在厨房炖汤,许之夏在房间画画。 突然房门被框框敲响。 听声音,来者不善。 方晴关掉燃气,走到防盗门后,通过猫眼看门外的人。 许之夏那边把笔放下,走出房间,好奇地盯着门口。 方晴打开门,迎面就是一巴掌,被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之夏跑过去挡在方晴面前,冲牛嫂喊:“你干什么?!” 牛嫂拎着许之夏衣领,跟拎小鸡似的,一把甩开。 她力气大,也是用了十分力。 许之夏直接撞到墙上,眼冒金星。 方晴还没到许之夏身边,被牛嫂一把抓住头发拉回去。 她像是疯了:“你到底跟警察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家大牛?!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你个妇妇!!” 萧野在家听见声音,打开门就看见这么乱的场面。 他径直过去,一把将牛嫂拉开,还推了一把。 方晴头发凌乱地扑向许之夏,检查她:“夏夏,让妈妈看看!” 萧野挡住发疯的牛嫂,牛嫂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上手抓萧野。 警察从楼下上来,厉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 牛嫂看一眼警察,一坐到地上,拍大腿:“冤枉啊!我们大牛是冤枉的啊!” 陆续有邻居打开门走到楼梯间,伸长脖子看热闹。 警察走到方晴跟前:“你们有没有事?” 方晴:“我女儿撞了一下。” 警察盯着始作俑者:“你别撒泼啊!撒泼要是有用,也没我们什么事了!信不信连你一起带走?!” 大牛儿子从楼下跑上来,拽牛嫂手臂,咬牙切齿:“还嫌不够丢人吗!” 牛嫂反复问:“我怎么丢人了?!我怎么丢人了?!!” 大牛儿子把人拽走:“回去!跟我回去!” 原来,大牛刚才被警察从家里带走了,因为方晴两个月前差点被侵犯的事。 为此,方晴还要去一趟警察局。 方晴担心许之夏:“夏夏,你要不要去医院?” 许之夏扶着额头,表示没事。 方晴交代了几句,跟警察离开。 方晴没回家,许之夏不安心。 她照方晴交代的守着火候炖鸡汤,鸡汤好了,她也没喝,趴在阳台看了好几次楼下,也打开门看了好几次楼梯。 第五次时,对门打开。 萧野穿着背心短裤,手上拎了一条毛巾,头发湿答答地淌水,问她:“你是不是怕?” 许之夏摇头:“我只是有点担心我妈妈。” 说完,就要退回屋子。 “许之夏。”萧野叫。 许之夏握着门把手,抬头。 圆圆的眼睛很有光泽地看过去:“嗯?” 萧野指了下自己额头。 许之夏理解,敞开门:“你来。” 第三十章 全部结束 许之夏从卫生间拿出吹风机时,萧野正站在客厅,用那条毛巾胡乱地擦头发。 动作狂野,没有章法。 许之夏走过去,递上吹风机。 萧野动作一顿,看两眼吹风机,缓慢掀起眼皮。 他抬手,食指往许之夏额头戳了一下。 许之夏疼得缩脖子:“嘶~” 萧野:“痛?” 许之夏点头。 萧野:“痛你不擦药?” 许之夏眨了下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理解错了。 他不是要吹风机,他是提醒她额头上的伤。 她把吹风机放回卫生间,顺便照了下镜子,额头鼓起大拇指那么大一个包,亮蹭蹭的。 萧野也理解错了,还以为许之夏让自己进屋,是要让他帮她擦药。 他当时就觉得这要求不合理,她手又没事。 但也没拒绝。 毕竟小孩一个人在家。 现在,他打算离开。 许之夏站到饭厅旁边,拉了把椅子,要爬上去拿药箱。 萧野:“下来!” 她动作顿住。 他走过去,毛巾搭在肩膀上,伸长手臂轻松把药箱拿下来。 他坐下,伸脚勾了把椅子,支了支下巴,示意。 许之夏坐下。 到这里,许之夏都没有任何不自在。 一来是萧野曾经帮她贴过创可贴,她也帮萧野擦过药。 二来是她现在全身心地在担忧方晴。 当一股陌生的洗发水香味钻进鼻尖时,许之夏才发现自己和一个男生,离得那么近。 近到她可以看见他喉结凸起的形状,还有从脖颈处皮肤下透出来的红色抓痕。 她不禁屏住呼吸,往后仰拉开距离。 萧野手掌覆上许之夏后脑勺,摁了一下:“别动。” 他瞧她一眼,以为她是怕疼:“我不用劲。” 许之夏僵硬着,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放,于是看向地面。 他穿着拖鞋,双腿岔开,双腿之间,是她合拢的膝盖。 她有种被完全包裹的感觉。 她撑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握成小拳头。 很快,萧野就松手,转身收拾药水和棉签。 许之夏双脚后挪,缩到椅子下:“你要不要擦药?” 萧野看向许之夏。 许之夏指了一下萧野的脖子。 萧野仰起脖子随意地摸了一把:“不用!” 萧野想把药箱放回柜子,看一眼许之夏后,放到餐桌上。 他站起身,拿起毛巾往门口走,嘴上提醒:“门锁好,别一直开门。” 许之夏:“嗯。” 许之夏听话,没再开门张望,一直坐在沙发上等。 大概晚上十点多,方晴回家。 母女俩互相关心着。 方晴关心许之夏额头上的大包。 许之夏说擦了药已经没事了,她关心方晴在警察局的事。 那晚那个人是大牛,这是方晴从没想过的。 实则,方晴都没想过能把人抓出来,毕竟线索太少了。 还是人民警察厉害,通过仅有的线索不辞辛劳,抽丝剥茧,将人抓获。 首先,警察通过走访周围群众,并没有发现和方晴有类似遭遇的受害人。 由此推论,这可能是犯罪嫌疑人针对性犯案或者是首次犯案。 但根据方晴提供的线索,她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那条小道,再加上方晴说对方衣服面料特别,像是工服,警察有理由怀疑是认识方晴的人,偶遇后跟踪的犯案。 警察将方晴当晚下班途中仅有的几个监控视频查阅后,还真锁定了几个嫌疑人,再通过调查所有嫌疑人当晚的行动轨迹,合理排除后,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与方晴同住一栋楼的大牛身上。 许之夏知道大牛是那个想要伤害方晴的坏人后,心情复杂的垂下脑袋。 在许之夏的认知里,大牛是少有的对他们母女毫不吝啬的展现善意的人。 每次碰见,都会热情打招呼,并询问要不要帮忙。 许之夏还记得有一次在卤菜摊碰见大牛,大牛还给她塞了一个卤鸡爪。 可,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晴揉了揉许之夏的脑袋,打断她低落的情绪:“你是不是等我,还没吃饭呢?” 许之夏噜了噜嘴巴。 方晴就知道是这样。 方晴走进厨房,汤还温热着:“拿筷子,吃饭。” 两人坐上餐桌,方晴给许之夏盛汤:“多喝点,这是补气血的。” 许之夏‘嗯’了一声接过汤碗,拿起瓷勺,突然发愣。 方晴:“夏夏,你怎么了?” 许之夏舔了舔唇:“我在想,要不要叫…” 许之夏眼珠灵活地转了一圈,指着门对面:“叫他过来喝汤。” 补气血嘛。 萧野前段时间不是流了那么多血吗? 许之夏又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突兀,指着自己额头:“刚才他还帮我擦药了。” 方晴可没忘刚才萧野一直挡着牛嫂的撒泼。她笑了一下,站起身:“你去叫,我添副碗筷。” 许之夏嘴角勾起,去叫萧野。 萧野没过去,说自己吃了晚饭,吃不下。 餐桌上摆放好的干净碗筷,白添了。 大牛的事证据确凿,没有反转的余地。 尽管这样,牛嫂依旧堵上门找麻烦,骂方晴是货。 她说话没有条理:“我们家大牛几十年都本本分分,怎么你一来就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你勾引他!” 萧野只会在牛嫂要动手的时候上前阻止。 五月末,牛嫂跟儿子搬回娘家,房子租出去,这事彻底结束。 某天,萧野从汽修店回家碰见许之夏,好奇问出心里的疑团。 方晴为什么要容忍牛嫂多次上门挑衅。 许之夏:“因为她儿子,她儿子是无辜的。” 萧野不太理解:“你妈是这样说的?” 许之夏摇头:“我猜的。” 不用方晴说,许之夏就明白。 大牛的儿子今年刚好小学毕业,圆头圆脑看上去憨憨的,平时见着谁都会有礼貌的打招呼。 自从大牛的事发生后,他连学都不去上了。 已经是有自尊心,有是非观的年龄的孩子了。 被歧视、被排挤的孩子… 许之夏也是其中一个。 孩子,何其无辜。 所以,方晴会格外宽容一些,就算自己吃点亏。 走到六楼,萧野将手上的塑料袋递给许之夏:“拿着。” 许之夏犯懵地接过来:“什么?” 萧野开门进屋:“猕猴桃。” 许之夏‘谢谢’都还没道出口,萧野已经关门。 她还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谢谢。” 许之夏已经习惯萧野的硬核式好意。 在这个夏天,围绕着她和他的,不好的事情,似乎全部结束。 第三十一章 不该有的情愫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 这天,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几乎直射北回归线,此时,北半球各地的白昼时间达到全年最长。 这天,也是许之夏的生日。 她十四岁了。 方晴做了一大桌子菜,既是给许之夏过生日,也是庆祝许之夏中考考了好成绩。 提前一天,许之夏就邀请萧野明晚过来一起吃晚饭。 说好的,晚饭六点开始。 萧野五点五十分左右满头大汗跑回来。 听见上楼的脚步声,许之夏打开门。 萧野身上脏兮兮,脸也脏,t恤左下方还破了一个洞。 他把手上的口袋递给许之夏,一边开门一边说:“我冲个澡,马上!” 口袋挺沉,许之夏拉开看,是一个大西瓜。 萧野过来时,身上脸上都干净了。 许之夏发现,他从不吹头发。 方晴倒了三杯饮料,碰杯时祝许之夏生日快乐。 萧野没说话,抬了一下杯子,也算是祝福小寿星了。 方晴和许之夏吃饭都是慢吞型,细嚼慢咽,相比之下,萧野可以形容为狼吞虎咽。 看他吃饭,感觉很香。 也感觉到一种少年的蓬勃朝气。 饭桌上,方晴主动提起话题:“萧野,你了解‘英育中学’吗?” 萧野哽了一下喉咙里的食物,回答得很笼统:“好学生的学校。” 是他们区最好的高中,每年区状元,不出意外都从那个学校出。 方晴看着许之夏:“夏夏,那高中上这个学校,你每天得再早二十分钟起床了。” 许之夏点头:“好。” 方晴:“下学期,就是高中生了。” 许之夏又点头,笑得眼睛眯起来。 方晴给许之夏夹菜。 又给萧野夹菜:“今天的西瓜,也是汽修店的老板给的吗?” 萧野继续吃着饭:“嗯。” 最近天气热,每天高温作业,身上的汗就像雨一样。 汽修店老板娘买水果给他们消暑,没吃完剩下的,会装好让萧野带回去。 萧野每次都给方晴和许之夏。 方晴终于进入主题:“萧野,你下学期高三了,有没有想好考哪所大学?” 萧野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又继续:“我不考大学,下学期上完,我就直接去汽修店上班。” 方晴:“为什么?你成绩挺好的,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试着冲刺一个好大学。” 萧野摇头:“没劲。” 许之夏吃饭的动作慢下来,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悠。 方晴思了一会儿,放下碗筷,诚心地建议:“萧野,现在社会不比我们以前。以前呢,行业大多都处于起步阶段,人只要胆大敢做,就有成功的机会,但现在很多行业都饱和了,留给年轻人的机会不多,竞争也大。文凭对年轻人来说像一块敲门砖,没有文凭,可能很多机会都给不到你。我觉得上大学还是蛮重要的,能学到知识是一方面,还能接触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塑造完善社会认知。我不是说汽修哪里不好,只是觉得你这么年轻,成绩也蛮好,想你再多看一看,你看过的世界越大,你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话说完,没人接话。 萧野自顾自大口吃饭,捧着碗吃完,放下:“我吃饱了。” 他站起身:“我回去看看我奶奶。” 方晴冲萧野背影喊:“萧野——” 萧野没应。 那天后,许之夏再叫萧野过来吃饭,他都不来。 只是偶尔,她家门把手挂着水果。 八月,萧野不知从哪里交了两个黄毛朋友,偶尔带回家过夜。 他们教会萧野抽烟。 有时候,还买一整提啤酒回家。 方晴终于忍耐不住,在某天萧野独自回家时,叫住他。 她想和他好好谈。 但萧野不领情,将方晴拒之门外,敷衍道:“改天吧。” 方晴手压在门框上,态度强硬:“我今天必须和你谈。” 萧野看了眼方晴,拉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展示:“我先冲个澡。” 方晴:“好。” 萧野说话算数,洗完澡后过来。 许之夏在房间画画,能听见外面的谈话声,但听不清。 直到两人音量激动的增大。 方晴隐忍着情绪:“萧野,我作假供,不是想你变成这样!” 对于作假供这事,一直是方晴心里的一根刺。 那是谎言。 是陷害。 尽管对方是个烂人。 方晴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她在救人,救了一个命苦的孩子。 但如果萧野因为这个人生转折点走上错误的道路。 那她…就大错了。 正面戳破这件事,也刺激了萧野的内心。 他会想,她是不是后悔帮他了? 他还得承认,是他把她拉到肮脏的地带。 她们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变成哪样了?”萧野站起身,满身凌厉,“你别以为你帮了我,就能高高在上地指挥我该怎么做!” 方晴解释:“我没有要指挥你,我只是……” “没有吗?”他打断,语气压迫,“你让我去上大学,你考虑过我的情况吗?” “……” 萧野指着自己胸口:“我有学费吗?” “……” 他伸长手臂指着对门:“我奶奶怎么办?” “……” 萧野讽刺地笑了一声:“上大学!你告诉我,我怎么上大学?!” 说完,萧野离开。 其实萧野怎么不想上大学呢? 在他很小的时候,奶奶抱着他:“我孙儿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上大学!” 爷爷还问他:“阿野,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时的萧野还是个小肉团子,不懂‘梦想’,反问:“什么是梦想?” 爷爷:“就是你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肉团子仰着小脑袋思索,看见天上划过的飞机拉出笔直的线条,指着:“我要造飞机!” 爷爷笑着点头:“那好好上学,以后造飞机载爷爷啊!” 肉团子蹦起来:“我要造飞机!我要载爷爷奶奶去火星!” 火星,一个没有他爸爸的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肉团子睁眼闭眼都嚷着。 我要早早睡觉。 我要好好吃饭。 我要认真学习。 我以后要造大飞机…… 萧野回到家,没开灯。 就着月色的光芒,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往后一靠,双腿大喇喇的支开。 眼皮阖上,喉结滚了滚。 他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奶奶,赚点钱。 这样,在奶奶需要用钱的时候,不用像以前一样无措。 难道不对吗? 对他来说,上大学才是不切实际。 那天后,萧野躲着方晴,不和她碰面。 她敲门,他在家也不应声。 他不能符合她的期望。 也面对不了她的失望。 他会为了她对自己的不理解而愤然委屈,也会为自己顶撞了她而羞愧。 他知道自己对她有了一种不该有的情愫。 他希望她能一直住在这里。 但他明白,她们可能在某一天,就搬走了。 她,不是他的妈妈。 他没有妈妈。 第三十二章 这个世界不公平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下旬。 有一天,许之夏从画室回家,在楼道碰见萧野的朋友。 他两个黄毛朋友,之一。 他一个人,大概是来找萧野的。 楼道间,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 黄毛跟在许之夏身后:“妹妹,不记得我吗?我们打过几次照面。” 其实也就两次,连话都没说过。 许之夏不搭理,只是往上走。 走到六楼,黄毛一把扯住许之夏细细的手腕。 她被扯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后背使劲抵住墙面,惊慌问:“你干什么?!” 黄毛掏出手机:“我们加个qq好友嘛。” 许之夏挣手:“我没有qq!” 黄毛不放手:“那留个电话号码。” 许之夏:“我没有手机!” 黄毛顿了一下,也明白意思。 清高! 手机放进裤兜里,黄毛看着许之夏调笑:“妹妹,你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我怎么放开你啊?” 说着,手指在许之夏手腕摩挲两下。 许之夏感觉好恶心,花容失色朝着对门喊:“萧野!萧野!” 黄毛干脆拖拽着许之夏往对门走:“他马上就上来,要不你进来和我们一块玩玩?” 许之夏抵着脚后跟:“你放开我!” 黄毛:“来嘛,别怕嘛。” 许之夏绷着手臂往后:“萧野——” 这是萧野第一次听见许之夏叫自己的名字,不同她往日软绵绵的声音。 细尖的,惊慌的。 揪心的。 萧野嘿呲嘿呲往楼上跑,见状,冲上去,一手拽住许之夏拉到身后,一手掐住黄毛脖子往后搡了一把。 黄毛被推到墙上,不爽:“艹!” 萧野胸口起伏着:“你t想干嘛?!” 许之夏躲在萧野身后,捏着萧野衣服,手都在抖。 黄毛站挺身板,不以为意:“叫妹妹一起玩玩嘛。” 萧野骂了一句脏话,一脚将黄毛踢倒在地。 他又补了一脚:“你t想跟谁玩儿?” 黄毛捂着腹部,有了点畏惧之色:“不玩,不玩了行吗?” 萧野喘了口粗气,侧身往旁边挪了半步。 他身后的许之夏,也跟着挪了半步。 萧野指着楼下:“现在,滚!” 黄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跄跄跑走。 自始至终,萧野都没放开许之夏手腕。 他呼吸还有些急促,转身打量她。 她扎了个马尾,发丝湿润的贴着白皙脸颊,垂着眼睫不看他。 萧野无比的愧心,咽了口口水:“你没事吧?” 许之夏没说话,甚至没看萧野一眼,她推开他的手,回家。 萧野觉得许之夏应该会把这件事告诉方晴,而方晴应该会来斥责他。 他在家等着她来教训。 可是没有。 方晴没来。 也是。 他前段时间那种态度,再加上今天的事,她们应该看清他的为人了,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了。 应该的。 本来就该这样。 萧野这样想。 自那天后,萧野没再带过人回家。 “高考,可以改变你的命运,是你命运的转折点……”高三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在讲台上这样激昂地说。 但萧野知道,自己的命运没有转折点。 上课,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 他常常,连晚自习都不在。 班主任了解萧野家里的基本情况,也找萧野谈过几次,没用。 后来,便有心无力不管他了。 之后,许之夏碰见过萧野两次。 一次是她下楼扔,一次是她下楼买蚊香。 萧野都是从外面回来,身上脏兮兮的,有一股令许之夏犯晕的汽油味。 尽管在楼道擦肩而过,他们也连眼神接触都没有。 国庆节假期第三天,深夜,许之夏听见有人敲门。 方晴也醒了。 方晴摸了下许之夏的头:“你睡,妈妈去看看。” 许之夏没回去睡,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方晴凑到猫眼前看了一眼,打开门。 萧野站在门口:“阿、阿姨。” 许之夏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萧野。 他整个人慌张无措得像个刚到俗世的孩童。 方晴不由问:“怎么了?” 萧野:“你可以看看我奶奶吗?” 方晴犹豫两秒,转身朝许之夏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回去睡。 方晴拿上钥匙,跟萧野过去。 方晴跟着萧野进屋,进房间。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把椅子。 很整洁。 比刚才路过的客厅那些地方都整洁。 老人安详的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梳得很规整,身上盖着一张格纹的薄被。 一看,平时就是精心照顾着的。 方晴已经猜到什么。 她检查老人生命体征后,转头:“她应该是在睡梦中走的,没有痛苦。” 几乎在方晴的话出口时,萧野阖上眼皮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 方晴想过去安慰他。 他用手遮住眼睛部分,侧身往后退,另一只手朝方晴摆了摆,示意别过来。 方晴站在原地。 他后退,缩到墙角,缓慢地蹲下去。 他埋头在臂弯里,肩膀不受控地颤抖。 萧野的奶奶去世了。 许之夏听见邻居说,去了好,瘫痪了活着也受罪。 还有邻居说,死了也算给活着的人减轻负担了,是好事。 许之夏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她知道,唯一的亲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萧家本就是从北方南迁下来的,自从出了个萧强东,亲戚也不往来了。 萧野独自操持奶奶的后事。 方晴尽量帮忙。 老人火化后,萧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他不上学,也不去汽修店了。 十月中旬,许之夏要去隔壁省参加美术集训,为期一个月。 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还要坐火车,许之夏临行前晚畅想着这次出行,激动紧张得睡不着。 她起床喝水时,看见方晴房间门缝透着光。 许之夏端着水杯走过去,敲了一下门:“妈妈,你还没睡吗?” 方晴的声音很精神:“还没。” 许之夏推开门,看见方晴坐在桌子前,在写什么。 方晴侧头:“怎么还不睡?” 许之夏老实说:“我有点睡不着,有点兴奋。” 方晴扯了下嘴角,将桌上的信签纸递给许之夏:“那你帮妈妈看看这个。” 许之夏放下水杯,接过信签纸,脱掉拖鞋,盘腿坐在床上。 这封信,是方晴写给萧野的。 因为萧野抗拒的态度,所以方晴才想出写信这种更柔和的方式与他沟通。 她在信里表示很抱歉,对他说那些话时确实自我认知占主导,没有具体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 她请他相信她,她没有恶意。 同时,她也阐述自己并没有要指挥他人生的意思。 她说,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有些人生来就在荆棘泥泞里,但生活是自己的。 她希望他,不要放弃自己。 许之夏看完都感动了。 她觉得如果萧野看了信还那样,那真是萧野自己的问题。 方晴:“夏夏。” 许之夏:“嗯?” 方晴并不知道黄毛那件事在二人中产生了微妙的隔阂,她只觉得同龄人之间可以减轻‘说教感’。 方晴:“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萧野好吗?” 许之夏瞪大眼睛:“啊?” 方晴:“怎么了吗?” 许之夏思了几秒,无奈应声:“好吧。” 同时,方晴还交给许之夏一叠资料文件,让许之夏同信一起交给萧野。 许之夏回房后,粗略翻了翻那堆东西。 是各种助学申请和助学贷款的资料。 方晴已经把路给萧野探查了,现在放在他面前。 毋庸置疑,这条路会苦一些。 不过选择权,在他手上。 第三十三章 再见 翌日一早,许之夏吃了早餐,再三检查行李箱后,拉上拉链。 她突然瞥见那堆东西。 许之夏犹豫,这东西是现在给萧野,还是等集训回来再给他呢? 想着集训周期为一个月,好像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许之夏拿着东西去敲萧野的门。 她觉得萧野大概率不会开门。 她还在想要不要把东西放在门口,谁知,门打开了。 玉和这座城市,十月中旬的清晨说不上凉,尽管昨夜下了雨。 但门打开的瞬间,一阵穿堂风让许之夏起了点凉意。 萧野看上去瘦了很多,像是能被风刮走。 而他身后,客厅窗帘被风卷起来。 这还是自黄毛的事发生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许之夏挪开视线,举起手上的东西:“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的。” 萧野没拒绝,几乎是立刻伸手接过去。 但许之夏还是怕他看都不看一眼。 她抬眸,问:“你有空的话能看看吗?” 萧野淡淡的‘嗯’了一声。 许之夏觉得两人之间有些尴尬,翘了下嘴角:“我要去参加集训,一个月之后才回来。” 萧野只是看着许之夏,眸色不明。 许之夏觉得更尴尬了,嘴角笑意敛去一瞬,又扩大:“那…再见?” 萧野默了好几秒:“再见。” 许之夏永远不知道,在她敲门的那刻,萧野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潮湿的地面。 而他回答她的‘再见’,那稀疏平常的两个字,代表什么。 十一月中旬,集训结束。 许之夏回到玉和。 方晴做了几个拿手菜。 开饭前,许之夏问:“妈妈,要不要叫他过来吃饭?” 这个他,指萧野。 方晴:“他上晚自习,应该还没回来。” 许之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他还上晚自习?他不去汽修店修车了吗?” 方晴宽慰地笑笑:“照他原本说的,满了18岁就退学去汽修店,他前几天已经满18岁了,而且最近也一直在上晚自习,没去汽修店,我想,他应该是选择上大学了。” 许之夏不由翘起嘴角:“妈妈,他做这个决定肯定是因为看了你给他的东西。” 方晴睨一眼许之夏,话锋一转:“你这段时间的文化课,也得用功补上哦!” 许之夏乖巧点头:“嗯。” 这次回来,方晴还送给许之夏一个礼物。 一部手机。 因为许之夏后面也有如这次一样长时间离家的集训,有部手机更方便联系。 许之夏平时那么温顺听话的孩子,也难逃手机的诱惑。 她侧躺窝在沙发上,方晴叫了她两次,她都没听见。 方晴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许之夏上:“我要把手机给你没收了!” 许之夏急忙放下手机:“我不玩了,不玩了!” 方晴冷着脸:“快去睡觉,明天还上课!” “好。” 许之夏从沙发上起来时,听见门外上楼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萧野。 他上晚自习回来了。 萧野像每个高三生一样忙碌,加上二人现在不同校,许之夏很少见到他。 她也曾在周末,像以前一样叫他过来吃饭。 但他拒绝了,说要复习。 许之夏不太明白,在饭桌上嘀咕:“复习也不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 有时候,心性单纯更是一语道破。 比如,许之夏语气无意道:“他好像特意避开我们。” 方晴只是给许之夏夹菜,说:“快吃。” 2008年元旦节后,全国大范围降温,接着,发生了一场牵动人心的特大暴雪灾害。 受灾地区交通停滞,大批学生、农民工滞留无法回家过年。 这种极端天气下,方晴跟许之夏商量今年过年留在玉和,不回兰家村了。 许之夏去年和方晴过年回家,住在舅舅家不太愉快,于是对此,没意见。 过年那天,母女俩准备了八个菜,有鸡有鱼有鸭有兔。 这哪里吃的完! 但几乎,每家每户都这样,做着好几天才能吃完的年夜饭。 因为玉和有个过年习俗,年饭要余,意为年年有余。 最后一道菜要出锅时,方晴叫:“夏夏,你去叫萧野过来吃饭。” 这时,许之夏才反应过来,她家已经好久没叫过萧野吃饭了。 许之夏‘哦’了一声,过去敲门。 敲了两下,门打开。 许之夏很久没碰见萧野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剪了头发。 短短的。 视线焦点全部聚在他脸上。 脸部线条硬朗,眉骨锋利,鼻梁高挺,嘴唇削薄。 清爽又精神。 许之夏看着,忽然想起谁曾经说过一句,萧野长得帅。 萧野抬了下眉梢:“许之夏?” 许之夏:“啊、啊?” 萧野:“有事?” “哦!”许之夏小手藏在羽绒服里,往后指了一下,“今天过年,我妈妈叫你过来吃饭。” 萧野拒绝:“不了,做试卷呢。” 做试卷? 这么用功吗? 许之夏表示怀疑。 她眨巴一下眼睛:“你期末考了多少分?”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弄得萧野笑了一下:“500多。” 许之夏追问:“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萧野:“heb工业大学。” 许之夏又问:“什么专业?” 萧野:“飞行器制造专业。” 对答如流。 他是认真的。 萧野靠了靠门框,手臂环抱胸前,很懒散地看着许之夏。 他好像看穿什么了。 他抬了下下巴,有些调侃:“你还有什么问题?” 许之夏心虚地摇头:“没了。” 她飞速转身,回家。 饭后,许之夏和方晴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实在无聊。 她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搜了一下heb工业大学。 这是国内顶尖的工科高校,其中飞行器制造专业拥有极强的实力。 去年,对sc地区的理科录取分数线是接近600分。 而飞行器制造专业录取线是622分。 萧野说他考了500多分,是501还是599? 好像不管如何,他想上heb工业大学的飞行器制造专业确实得再加把劲儿。 年后,许之夏参加了一场美术竞赛,得到名次,还上了本地报纸。 记者上门采访后这事便传开了,许之夏出门,会被邻居赞扬,说她又乖巧又有艺术细胞。 四月下旬,天气很怪。 经常,前一刻还是艳阳天,后一刻忽下暴雨。 某天,课间操时间,就是这样。 课间操做到一半,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大家捂着脑袋像群蚁出穴般散开。 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呼叫大家上下楼梯注意脚下,不要拥挤。 许之夏和黄玫没去跟人挤,站在教学楼屋檐下躲雨。 黄玫挽着许之夏,忽然打开一个突兀的话题:“之夏,你初中在‘建中’对吗?” 许之夏点头:“嗯。” 黄玫眼睛亮亮的:“那你认识萧野吗?” 第三十四章 萧野快忍疯了 萧野。 很熟。 住她对门呢! 可是细想,真的熟吗? 除了过年那时说了几句话,到现在都没再说过话,当然也是因为很少碰面。 但许之夏觉得,去年那个夏天,他常到她家吃饭,也常送她水果那会儿,他们是很熟的。 黄玫似乎没抱什么幻想,咂咂嘴巴:“算了,你肯定不认识!” 许之夏第一反应,萧野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她没忍住问了一嘴:“他怎么了吗?” 黄玫笑得有些憨:“没怎么…就是觉得他好帅。” 许之夏额头三条线。 楼梯已经不拥挤了,两人回教室。 黄玫还在说萧野:“我听说他家庭条件不太好。” 这,确实。 命运不通人情,雪上加霜是常有的事。 四月中旬,许之夏要去外省参加美术比赛,由画室的李老师领队。 这不是学校组织的,方晴需要亲自去学校为许之夏请假事宜。 办完请假,方晴同许之夏一起回家。 吃了个早晚饭,方晴去培训机构,她今晚还有一堂课。 许之夏把雨伞递给方晴,提醒:“万一下雨。” 方晴带着雨伞出门。 许之夏本来要练习速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中午没睡午觉,吃饱喝足后突然犯困。 她趴在桌子上,打算只睡半小时。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 许之夏睁开眼睛。 夜幕在睡梦中无意降临,周围一片漆黑。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许之夏惊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跳,也反应过来她在自己的房间。 脖子有些酸痛,手臂有些发麻。 “轰隆隆——”雷声奏响。 与此同时,敲门声还在继续。 许之夏摁开台灯,朝着房外叫:“妈妈——妈妈——” 叫了两声,没人应。 许之夏想,方晴应该还没回来。 下一秒她又想,是不是方晴没带钥匙,在敲门。 许之夏往外走,一手脖子,一手摁开灯。 屋子里一下就明亮了。 门外,是朱阿姨的声音。 朱阿姨边拍门,边叫:“之夏?之夏??之夏???” 许之夏打开门,睡意还未消散,语调黏黏糊糊的:“朱阿姨,怎么……” 许之夏话还没说完,被朱阿姨掐握住手臂:“你妈妈出事了!” 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朱阿姨没说。 许之夏也没问。 甚至连房门都没关,跟着朱阿姨往楼下跑。 冲进雨里,雨水很快将许之夏浸湿。 许之夏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跟着跑。 半路,她被人拽住手臂,脚下打滑,又被一股力量拽稳。 头上的雨突然停了,是萧野把手上的雨伞递到许之夏头上。 她头发散着,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脖颈上,雨水从她脸上颗颗滚落,她都睁不开眼睛。 眼睫煽动着,唇瓣颤抖着。 萧野:“你去哪儿?怎么了??” 前方,朱阿姨回头,招手:“之夏,快点!” 许之夏大脑不能正常思绪,回答不了萧野的问题,只是本能地推开他,跟着朱阿姨继续跑。 又跑了一段距离,朱阿姨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前…前面,前面。” 许之夏已经看见围集的人群,她跑过去。 十米。 五米。 三米…… 许之夏突然停下脚步。 她哭起来,眼泪混着雨水。 她不知道前方是什么。 她用手背擦眼泪,不敢上去。 但她必须上去。 哭不出来了,她只是喘气,咽气,如此重复。 在快靠近时,围观群众有人看见许之夏,熙熙攘攘中大家就给她让了条路。 他们都看着她。 许之夏往前走。 警戒线围着。 方晴倒在雨夜里,额头全是血。 旁边,是方晴出门时,许之夏递给方晴的雨伞。 许之夏全身血液涌上脑门,耳边一阵嗡鸣,天旋地转。 “这是她女儿…” “住我们小区的…” “哎哟,这么年轻,作孽哦……” 耳边声音渐渐清晰,被雨水冲刷掩埋。 许之夏崩溃哭叫:“妈妈!妈妈——” 她往前,被一把拽住。 萧野扔了伞,把许之夏拉回来,挡在她身前,手掌遮住她眼睛。 许之夏推攘着面前的人,扑着叫:“妈妈——我妈妈——” 凄厉的叫声,让围观群众收敛视线,不忍再看。 许之夏扑腾得厉害,像是她只要奋力,就能改变眼前的一切。 萧野只能把人抱进怀里。 手臂捆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脑袋,把她死死地摁进怀里。 那晚的雨水将两人裹在一起。 他对她说:“许之夏,别看。” 2019年,8月。 关于方晴被杀害前的所有,许之夏能提供的线索就是这些。 她的回忆到此结束。 她像是又经历了一遍,哭得眼睛红肿。 后来虽然止住眼泪,但也失魂落魄。 警察那边没有透露案件进展,只是让许之夏回去等消息。 萧野等在外面,来来去去徘徊了一上午,终于看见许之夏出来。 他立刻就上去,一臂弯把她搂进怀里。 温热的手掌,轻柔地她的后脑勺。 微微埋头,下巴轻轻地蹭着她头顶。 在许之夏的记忆里,萧野很少这样温柔。 他是个行动派,且雷厉风行。 他不是一个缠绵温柔的人。 在他们好的那段时光里,他也不温柔。 回忆,让许之夏脆弱不堪,她失守底线,没推开他。 还很没骨气的在他怀里又哭起来。 “萧野。”年轻的女声。 许之夏心头微微一震,眼泪停止。 她僵硬地转头。 是吴清雅。 吴清雅是吴警官的女儿。 吴警官是当年负责‘建设小巷’那个片区的民警,当年萧野爸爸的事,大牛的事,包括方晴遇害的事,都是吴警官经手的。 吴清雅走近,看一眼许之夏,又看着萧野:“要不我带之夏去洗把脸?” 许之夏这才注意到吴清雅身着一身警服。 她当警察了。 许之夏没再多想,理智已经回来。 她从萧野怀里退出来,跟吴清雅打招呼:“清雅姐,好久不见。” 吴清雅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哭成这样,所以我叫你哥今天一道过来。” 她叫他… 这话有太多信息。 全部指向暧昧。 吴清雅伸手覆上许之夏肩膀:“跟我去洗把脸,打起精神来!” 许之夏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不用了清雅姐,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说着,许之夏微微点头:“我妈事,就拜托你们了。” 吴清雅没再多说什么:“相信我们!” 许之夏再次礼貌点头:“嗯,再见。” 等吴清雅回应后,许之夏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野道了句:“谢了!” 他刚要走,被吴清雅‘欸’了一声叫住。 吴清雅瞪着眼睛,同时用食指指了指萧野,提醒他。 萧野:“我知道!” 他又问:“能不能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 吴清雅有些急色:“要是能给,我能不给?” 萧野无奈吁了口气,转身,跑出去。 萧野追出去时,看见许之夏坐在路边横椅上,缩着肩膀弓着背。 小小的一团。 他急得正路都没走,撑着旁边不锈钢栏栅跃过绿化带,跑过去。 “夏夏?” 许之夏难受得小脸皱巴,但听见萧野的声音,立马神情舒展。 她直起腰,将散乱的头发往后抓了一把。 小脸白净,眼皮红肿。 萧野情不自禁伸手,想碰她。 许之夏挥手挡开,站起身要走。 萧野一步绕过去,用身体挡住:“夏夏。” 许之夏推他:“你走开!” 带着情绪,还有一点未消散的哭腔。 萧野快忍疯了,他高估自己的自控力了。 第三十五章 无赖 萧野忍得牙龈都快咬碎了,但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许之夏推不动萧野,直接绕开他。 萧野阖上眼皮,双手叉腰,微微仰头呼出一口气。 然后,又转身追上去。 在她身后,他突然知道她刚才为什么曲在横椅上了。 萧野上前,不由分说握住许之夏的手臂往前快走几步,将她摁坐在路边的横椅上。 他开始解衬衣扣子,两三下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 许之夏才不管他想做什么,站起身要走。 又被萧野一把摁下去:“你来例假了你不知道吗?” 许之夏例假不准。 不过她每次来例假前半天,或是前一天,会开始肚子不舒服或者坠痛。 这是预告。 刚才,她就痛了。 可能她早就痛了,只是一整个上午都陷在回忆情绪里,忽略了很多不适和感知。 萧野现在这么问,应该是她已经弄脏裤子了。 萧野解开衬衣全部纽扣,两下扯出衣摆,俯身过去。 许之夏提前伸手:“谢谢。” 这句道谢没有感激的意思,完完全全的在阻止他靠近她。 萧野动作顿住,撩起眼皮看她。 她眼神坚毅,不屈。 他咬着牙阖上眼皮,无声点点头,说不出的痞气。 衣服递给她。 许之夏现在已经不会因为女孩子的正常生理现象而感到羞愧。 她要去买卫生巾。 可她才刚站起身,又被萧野摁下去。 萧野:“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 许之夏不领情:“不用。” 她刚要再次站起身,小腹一道坠痛,疼得她弯下腰。 萧野蹲下:“要不要止痛药?” 许之夏疼得不能逞强,点头。 萧野趁其不备揉了一把她头发,转身跑开。 很快,萧野便回来。 黑色背心露出肩臂,肌肉硕实,西装裤最大视角拉长腿部比例。 像漫画。 反正许之夏画画,没敢这么画。 许之夏撇开视线。 萧野手指勾着两个口袋,手上端着纸杯,里面是热水。 他蹲下,水杯递给她,拆开药盒,摁出一颗胶囊。 许之夏伸手接住药:“还要一颗。” 萧野看了许之夏两秒,又摁出一颗。 许之夏服药后,将热水都喝完。 萧野自然地接过纸杯,一把捏扁,起身扔到旁边桶里。 他回来,指着前方‘厕所’图案:“那个标记看见了吗?从那儿右转就是厕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拉开便携封口,抽出几张,黏上便携封口,扔进口袋。 他将两个口袋都递给她:“你先去,我擦一下椅子。” 许之夏站起身:“这种事就不麻烦你了。” 萧野掀起眼皮,露出眸底的底气:“哪种事?又不是没给你擦过!” 许之夏刚想反驳,又咽下去,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擦过?” 萧野没应声。 路边横椅是棕红色,看不出痕迹,萧野用湿纸巾大面积擦了一遍。 第一次来例假,许之夏记忆犹新。 她当时在学校上课,将椅子和裤子都弄得好脏,中午回家途中遇见萧野,还被他发现了,他还借了衣服给她。 下午,她去教室时,椅子被擦得干干净净。 她一直以为是同学帮她擦干净的。 许之夏喉道瞬间干涩:“你为什么……” 萧野看着许之夏:“不是你让我去警告他们,不许再欺负你吗?” 许之夏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砸了王琦,班主任又在班上言语警告了一番,所以他们才彻底不欺负她了。 刚从回忆里走过一遍,许之夏记得很清楚。 当时,萧野明明没有答应她。 他让她自己去反抗。 她不敢,他还说她活该被欺负… 许之夏心脏狠狠沉了一下,手中的塑料口袋被她捏出细碎的声响。 萧野朝厕所的方向抬了下下巴,催促:“快去。” 说完,他往回走,去擦她刚才坐过的另一条横椅。 许之夏收回视线,捂着肚子去厕所。 到厕所,她打开口袋。 一个口袋装着卫生巾和一次性。 一个口袋装着暖宝宝和湿纸巾。 许之夏想用湿纸巾把裤子擦干净。 但牛仔裤是浅色的,怎么擦都有痕迹。 她还是只能围着他的黑色衬衣。 许之夏站在洗手池洗手时有些头晕冒冷汗,这种严重的不适感不止因为例假。 她昨晚在酒吧随便吃了点东西,算不上晚饭,今早赶着又没吃早饭,现在,也没吃午饭。 两个女生从外面进来,挨着脑袋嘟嘟囔囔后,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许之夏?” 许之夏半转身,点头:“嗯。” 其中一个女生笑盈盈说:“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说你一直没出去,让我们帮忙看看来着。” 许之夏想说,那不是她男朋友。 从来都不是。 但最后,她扯了扯嘴角:“谢谢。” 许之夏拎着口袋走出厕所,一眼就看见萧野。 他迎上来,要帮她拎口袋。 许之夏微微侧身,避开,拿出手机操作:“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等萧野说话,她补了一句:“衣服钱也转给你。” 萧野默了两秒,点头:“行。” 他摸出手机。 许之夏瞄一眼萧野,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好说话。 萧野打开手机,摊在许之夏面前:“微信。” 许之夏扫了一下,弹出好友认证。 果然…… 萧野还很坦荡:“我不接受陌生人转账。” 许之夏气得小腹一阵疼。 她不要理由地觉得,这一下就是气疼的。 她冒出一身冷汗,不禁捂着肚子蹲下。 萧野敛了神色,跟着蹲下去:“还疼吗?” 许之夏闭着眼睛:“无赖!” “行——”他拖着音调,意味深长的应一声。 反正怎么着,他都是无赖了。 下一秒,许之夏被萧野横抱起来。 身体一下腾空,失重感让许之夏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萧野往前走:“我住这附近,带你过去休息。” 许之夏当然不应,挣扎:“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许之夏挣扎着,又因为小腹传来的坠疼感一时失声,蹙紧眉心。 萧野跟着蹙紧眉心,他手搂紧了点,步伐加快。 往前走了大概一百米,左转又走了大概五十米,萧野转进一所小区大门。 他住这附近不是托词,是真的。 也正是如此,他刚才才了如指掌附近的商店和药店,还有厕所位置。 许之夏鼻尖冒汗,还在挣扎:“我不去。” 萧野看她这样了还在抗拒:“你乖一点,等好些了随你要怎么。” 许之夏突然鼻酸,咬住下唇,嗓音涩:“你放我下来。” 他不应声。 走进单元楼,拐角到电梯口。 有个年轻妈妈带着小朋友候在那儿。 小朋友踩在滑板车上,仰着小脑袋看着萧野和许之夏。 许之夏停止徒劳挣扎,闭上眼睛。 电梯门拉开。 等年轻妈妈牵着小朋友进电梯,萧野才抱着许之夏进去。 萧野:“帮我按一下26楼,谢谢。” 电梯匀速上行,异常安静,能听见上方出风口的声音。 萧野往前挪了点,给许之夏挡住凉风。 小朋友拽着妈妈衣摆,奶声奶气:“妈妈,这里这么宽敞,还可以站这么多人,叔叔为什么还要抱着……” 小朋友没说完,被妈妈捂住嘴巴。 第三十六章 宝 年轻妈妈带着小朋友在19楼下电梯。 萧野顶了一下膝盖,电梯按钮亮一下,电梯门合拢。 他垂眸,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但她耳朵,红了。 萧野家,大门是智能锁。 他摁了一下大拇指,指纹识别成功,门打开。 同时,他说:“密码是你生日,930621。” 许之夏尽力表现得毫无波澜。 萧野将许之夏放在沙发上。 她没睁眼睛。 突然,她小腹贴上存在感极强的大手。 她身子缩了一下,挥开。 眼睛睁得圆溜,防备:“你干什么?” 萧野垂下手臂:“我摸一下暖宝宝热不热,你别像防狼似的。” 许之夏撇开视线,一副别耍流氓的模样。 视线又转回来,捂着小腹:“有热水吗?” “?” “我想再吃一颗止痛药。” 萧野沉沉看着许之夏,板着脸拒绝:“不行,医生说过这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 许之夏唇瓣刚张开。 萧野蹲下:“宝,再忍一下,应该快起药效了。” 这称呼,让许之夏咬了一下唇,闭上眼睛撇开脸。 她不想和他纠缠。 萧野回了一趟房间,不出一分钟出来时就换了衣服,黑色t恤,黑色休闲短裤。 许之夏耳边有一阵窸窣的声音。 然后,她听见萧野说:“衣服放这里了,你感觉好些了可以去洗一下,换身衣服会舒服一些,记得水温调高一些。” 许之夏不应声。 萧野声音远了一些:“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许之夏还是不应声。 直到听见关门声,许之夏才睁开眼睛。 她捂着肚子坐起身,打量四周。 屋子很整洁,没有太多生活痕迹。 客厅左侧,超大阳台,摆着一圈绿萝。 萧野就不是有闲情逸致养花养草的人。 许之夏猜想,这应该是萧野刚住进不久的新家。 大概是渐渐起了药效,许之夏疼得没那么难受了。 躺了一会儿,也没那么晕了。 她想离开。 她刚从沙发上坐起身,看见旁边摆着叠好的衣服。 是女生的裙子。 许之夏心脏一疼,动作凌厉站起身。 走了两步,她又驻步,回头,目光定在裙子上。 愣神两秒,她走过去,拎起裙子。 是她的裙子。 萧野回家时,洗手间传来水声。 许之夏没有小区卡,无法自己坐电梯,所以他知道,她走不了。 但她真的去洗澡了,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萧野径直走进厨房,步调轻松很多。 他从袋子里拿出糯米粉倒进盆里,加适当的水后放到一旁。 旁边炉灶上水烧开,将后的糯米粉掰成小块下锅。 糯米团子浮起来,倒入红糖。 再煮一分钟,放入醪糟。 许之夏从洗手间出来时,闻到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甜气混着米酒香气。 她走到厨房门口,站着。 厨房明亮,萧野站在炉灶前,左手插兜,右手拿着汤勺,漫不经心地搅动锅里。 好熟悉的一幕,和多年前的身影重合起来。 可许之夏没有多年前那种幸福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涩。 厨房开着抽油烟机,萧野没听见卫生间水停的声音。 像是有预感,他侧头,看见站在厨房门外的许之夏。 她刚洗了澡,发尾有些湿,脸蛋透出一点粉色。 看着人,眼睛雾蒙蒙的。 那件竖条纹衬衫连衣裙,她穿着还是跟当年一样青涩乖巧。 像什么都没变。 萧野关掉火,眼底有不知名的东西,勾了下嘴角:“刚煮好。” 他端着小碗从厨房出来,语气自然地叫:“过来吃。” 许之夏坐在餐桌前,萧野将小碗推到她面前:“小心烫,等凉一凉。” 说完,他就走了,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 许之夏拿着小瓷勺不断搅动红糖水,热热的香甜气钻入鼻尖。 她心头绞缠百结,身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不一下,随着轻微的按键推动声,吹风机开始运作。 一双手轻柔地拨动她发丝。 许之夏瞬间掉出眼泪。 眼泪掉进红糖水中,化开。 什么都看不见。 许之夏闭上眼睛,深呼吸两次。 她站起来,转身,推开。 吹风机运作的声音停止。 许之夏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不想哭的,但忍不住。 她垂下脑袋,带着哭腔:“当初是你不要我的…” 萧野僵硬地挪动脚步上前。 刚伸手,就被许之夏挥开。 她往后退:“我肚子痛关你什么事?我吃几颗药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给我做红糖水?为什么要给我吹头发?为什么要留着我的衣服?!” 她缓了口气,摇头,像是在否定什么。 单手撑着桌面,气势减弱:“为什么要表现的很关心我,很心疼我的样子?” 萧野上前,捧住许之夏小脸,指腹扫过泪珠,鼻尖挨上去:“你打我出气好不好?” 许之夏推开。 她不看他,晶莹的泪花连珠地往下掉,手指握拳,指甲陷进肉里:“萧野,我不是在你面前才肚子痛,过去的五年,我也肚子痛,我也生病……” 萧野哽住喉咙。 许之夏抬眸:“那时候,你在哪里?” 萧野:“对不起。” 许之夏闭着眼睛摇头:“没关系,我说没关系了,我们两清了,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 萧野:“……” 许之夏抽了两张纸擦眼泪,拿着手机转身就走。 她才走了几步,萧野从背后拥上来:“不能!” 男人的胸膛宽阔炙热。 他抱着她,脑袋埋在她脖颈处。 他拆掉自己那层硬壳,闭上眼睛低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要你消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 “夏夏。”他哽咽,“我都可以,好不好?” 萧野,流血不流泪。 心软不嘴软。 许之夏都了解。 所以他说这些话,她又不能自己了。 她心疼了。 但她警告自己别像以前一样犯。 她同样渴求:“萧野,你放过我吧,就当行行好。” “不放!”萧野紧了紧手臂,“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2008年,5月。 玉和的夏季,燥热难耐。 但今年,似乎更热。 明晃晃的太阳照射,空中有恍惚的波动感,像是把空气都烤化了。 中午,萧野趴在课桌上午睡,头上吊扇咔咔作响。 桌子椅子也开始晃动。 有人喊地震了。 萧野被廖志明拍了一下后背:“快跑!” 学生们尖叫着,争先恐后往楼下跑,挤在操场上。 地面停止摇动后,周遭恢复平静。 以为只是小地震,大家兴奋地七嘴八舌,完全忘记刚才的恐慌。 地震。 好神奇的地质现象,居然活生生经历了。 不久后,学校将学生遣散回家。 信号联通后,大家才意识到这次地震中心灾害程度的严重性。 灾害救援牵动人心。 玉和属于受灾地区,被社区组织着在附近广场度过了两个夜晚。 灾后第三天,有人开始回家过夜。 萧野也回家了。 他正收拾屋子,有人敲门。 是住对门的秦婆婆。 秦婆婆是对面房子的房主。 方晴被人杀害的事已经过去近一个月。 许之夏也被亲戚接走了。 房子原本要再出租,但因为方晴的事,被传是凶宅,租不出去。 黄大爷年初心梗去世了,秦婆婆儿子又去了国外,常年不回,秦婆婆便自己住了过来。 秦婆婆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这是不是她们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震出来的,落在地上。” 萧野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奖牌。 许之夏获得美术竞赛的奖牌。 萧野记得这事,当时还有记者上门采访来着。 萧野点头:“是许之夏的。” 秦婆婆:“这东西重不重要?” 萧野:“……” 秦婆婆:“你知道她老家在哪儿吗?” 萧野隐约记得许之夏提过一嘴,她说面条还是她们兰家村的好吃,玉和的棍棍面,不好吃。 兰家村在哪儿,萧野不清楚。 兰家村有多大,萧野也不知道。 他摇头。 秦婆婆砸咂嘴巴:“那你扔了吧!” 第三十七章 峰回路转 面对突降的自然灾害,众志成城。 救援有条不絮。 玉和属于灾区,学校迟迟没有通知复学时间。 萧野在家,每天清晨六点多起床,除开吃饭,睁眼闭眼之间,就是刷试卷。 他一方面希望高考时间真像外面所传那般延后,他便有更多时间复习,另一方面又恨不得明天就高考,是生是死给他一个痛快。 傍晚,萧野吃饭时打开电视关注最新救援情况,他在新闻上看见确切消息,玉和地区高考时间延后。 他吃完饭关掉电视,立马又去刷试卷。 饭桌上,各科试卷凌乱铺陈,他扒拉了一下,找出一张物理试卷。 也在这时,他注意到快被挤下桌的小盒子。 里面装着许之夏的奖牌。 在这个不宁静的傍晚,萧野看着窗外,疲软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第二天早上七点,萧野到达玉和客运中心。 他去窗口,排队买车票。 售票员说没有到兰家村的车票,具体的说,售票员都不知道有兰家村那个地方。 萧野往车站外走,走到门口行李检测处他又掉头。 他站在售票大厅中央:“有没有人知道兰家村在哪里啊?!!!” 本来嘈杂的售票厅,瞬间静谧。 萧野又问了一遍:“兰家村,有人知道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知道兰家村,告诉萧野怎么去。 兰家村在玉和市金城县召青镇。 萧野先是买车票到金城县。 然后坐车到召青镇。 再转公交车到兰家村。 等车时,萧野发现公交路线一路都没有站牌。 他打听后才知道,在哪里下车靠嗓子吼。 萧野排队上车。 售票员站在公交车前门,腰间绑着黑色腰包,手上拿着一叠零钱,挨个收车费。 小孩1元,大人15元。 萧野掏了5元钱递过去:“一个人。” 售票员口水沾湿手指,从一叠零钱里麻利理出35元递回去。 萧野捏着钱问:“到兰家村的时候可不可以叫我一声?” 售票员:“你到兰家村哪里?” 这把萧野问到了,一时无言。 售票员:“兰家村那么长,你在哪点下?” 萧野思索一秒:“到了就叫我。” 公交车发车时,已经上午十点了。 车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遮阳窗帘。 各种味道。 又热又熏。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大概二十多分钟。 售票员吼了一嗓子:“要到兰家村的帅哥,到了!” 帅哥拎起书包,挤过人群和鸡笼,艰难的下车。 萧野觉得,兰家村一个村落,能大到哪里去? 结果,沿着一条不算宽的水泥公路,公路两边延伸出去的地方,都是兰家村。 圈围的奶牛养殖场、河边的养鸭基地、一眼望不到边的莲塘,还有大片大片的农田…… 萧野走道穿田,发现这儿生活自成一派。 有简单的农家乐,还有不出200米就必出现的麻将馆…… 萧野走了快一个小时,也没问到认识许之夏的人。 兰家村,真t大! 前方有个麻将馆,萧野过去买水。 他满头大汗,渴得不行,还没付钱就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 老板坐在透明柜台里悠闲地看电视,也不在意。 旁边来了一个骑电瓶车的男人,要买烟。 也没说买什么烟,老板就直接递出去。 萧野拧上瓶盖,掏钱,问:“老板,你认不认识许之夏?” 老板看着电视目不转睛:“不认识。” 就在萧野觉得自己尽力了,可以回玉和了。 峰回路转。 旁边买烟的男人:“欸,怎么不认识?不就是方家那个吗?” 萧野应声:“对!叔,她家住哪儿?” 买烟的男人坐上电瓶车,掏出烟咬进嘴里:“上来,我带你去!” 萧野坐上去,明显感觉电瓶车都压矮了一截。 萧野:“谢了,叔!” 电瓶车往前,慢慢开。 前面抽烟的男人问:“你找夏夏做什么?” 萧野二手烟,也没多难受:“她东西落了,我给她送去。” 五分钟后,电瓶车停下,抽烟的男人往右边指:“你顺着这路走,看见水塘后左转,就到了,她现在住在她舅舅家!” 萧野根据所指方向往前走。 好像是哪里在办喜事,能听见音乐声,路上还有新鲜的鞭炮纸和彩带。 萧野看见一个不算大的水塘后,左转,大步跑。 道路尽头,就一所房子,外面围了一圈土砖,门口有一簇竹子。 萧野站在竹荫下,朝围墙里张望大概一分钟也没见着一个人后,扯着嗓子喊:“许之夏?!” 没人应! 狗倒是应了! 狗汪汪叫,混着锁链的声音,还挺唬人。 萧野伸长脖子,又叫:“许之夏!许之夏!!” 从里面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以前,萧野能够清晰分辨出许之夏上楼的声响,现在,却不确定了。 待那抹熟悉的纤瘦身影出现在眼前时,萧野眉心舒展,吁了口气。 可t找到了。 下一秒,萧野眉心又蹙起来。 许之夏站在那里望着他,一动不动。 她扎了个低马尾,上身一件灰色t恤,下身一条花布裤子,脚上一只塑料拖鞋。 相比以前,她皮肤明显黑了好几个度。 还,更瘦了。 这才多久? 怎么跟遭受虐待,换了个人似的? 还是萧野又叫了一声:“许之夏?” 许之夏捏紧的手指松开,有莫名其妙的鼻酸,但她眨巴眼睛忍住了,上前:“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声轻柔,还是那个味儿。 萧野反手卸下书包,拿出盒子,递过去:“你的东西。” 许之夏看见那个盒子,又想起方晴。 她低下头,指甲死死地扣紧盒子。 她要忍住。 她不能哭。 她哭的话,舅妈会扇她巴掌,骂她晦气。 如果舅舅拦,舅妈就打得更狠。 许之夏忍住眼泪。 想着舅舅一家应该不会现在回来,她回头招呼萧野:“你进来坐坐吧,太热了。” 萧野背着书包跟进去。 狗叫得厉害,被许之夏喝止。 一栋民用房,两层楼,挺大的。 还有一个院子,打着粗糙的水泥。 前面有个按压式水泵,后面是猪圈,两只肥头大耳的猪趴在围栏上,哼哼嗤嗤。 旁边,是切了一半的猪草。 许之夏跑到猪草旁边,穿上另一只拖鞋。 她回头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听见你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鞋都忘了。” 第三十八章 谢谢你 许之夏走到按压式水泵前,按出一点井水洗手,然后招呼萧野进屋,给他打开风扇。 她还一句话没说,外面传来声音,在叫许之夏。 许之夏‘欸’了一声,朝萧野说:“你等我一下。” 她跑出去。 萧野视线环顾四周,站起身往屋外走。 他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男人疑问:“你怎么还在家?” 许之夏笑笑:“我就不去了。” 男人:“今天人家吴胖娃结婚,又不是吃她的,她还能说你咋地?” 许之夏:“你们去吧。” 男人:“走走走,三叔带你去,你待会儿跟你三婶坐一桌。” 许之夏为难:“我还有事……” 女人插话:“她是不是又给你安排什么活儿了?喂猪还是摘豆角?还是掰玉米?” 许之夏提醒:“三婶,你们快去吧,待会儿赶不上开席了。” 男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女人打断:“算了算了,她要是真看见夏夏跟我们一起去,回来吃亏的还是夏夏。” 男人叹一口气:“那我们走了啊,你自己别饿肚子啊。” 许之夏:“嗯。” 许之夏回来。 她并不知道萧野听见了那些话,她看着萧野,小心地询问:“你吃饭了吗?” 萧野顿了两秒:“吃了。” 许之夏松了口气。 要是萧野没吃饭,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家里只有稀饭,总不能招待人吃稀饭吧? 再说萧野吃稀饭哪能饱? 萧野突然问:“你吃了吗?” 许之夏哑了两秒,微微点头:“嗯,吃了。” 萧野又环顾一下四周:“你住哪儿?” 许之夏明显对这个问题感到突兀,眼睛溜圆:“啊?” 萧野已经站起身,书包挂在右肩上,大摇大摆:“参观一下。” 许之夏跟着萧野走,仿佛他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 直到走到楼梯处,许之夏赶紧上去,拉住萧野胳膊。 不能上二楼! 要是舅妈发现,她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萧野的印象里,这是许之夏第一次主动拉自己。 他不禁垂眸,看向那双小手。 他看见她手背上布着星星点点的血痂,像是被什么戳的。 萧野直问:“你手怎么回事?” 许之夏松手,藏到背后:“没事。” 她怯怯地看一眼萧野,翘起唇角,像是科普:“摘豆角的时候戳到的。你可能不知道,豆角尾巴很尖,这很正常。” 萧野视线一转,眼睛凌厉地眯了眯。 她脖颈侧面,有红色划痕。 他偏头凑近:“脖子怎么了?” 说完,撩起眼皮看着她。 许之夏往后退了半步,摸一下脖颈:“玉米叶子划的,没事。” 没有人愿意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展示狼狈,许之夏也不例外。 她怕萧野继续问,转身,引开话题:“我住那边,你要去看看吗?” 萧野‘嗯’了一声。 许之夏住在楼房最后边,那里阴凉,白天都没有光照。 下雨的话,不知道会多潮。 许之夏打开灯。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 她说:“我本来不住这里,地震的时候外墙脱落,把我住的那间房房顶砸了,我舅舅让我重新选一间房,我觉得这里很凉快,就住过来了。” 自己选的? 萧野表示怀疑。 但他没多嘴,一双眼睛四处看。 许之夏有些踌躇不安,问萧野:“你要不要吃点冰稀饭?不涨肚子,吃了凉快!” 萧野:“有多的?” 这是什么话? 许之夏点头,很乖巧:“有的。” 许之夏从冰箱里拿出豇豆稀饭。 她本来还想拿泡菜,最后没拿。 许之夏盛了两碗稀饭:“天气太热了,没什么胃口的话,吃点这个心里舒服。” 萧野吃了两口,抬起眼皮:“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课?” 许之夏:“下周吧。” 萧野点点头,把冰稀饭吃完。 又坐了一会儿。 他从里到外,满身不自在。 他拎上书包,站起身:“我走了。” 许之夏也不敢留萧野太久:“好,我送你。” 萧野:“不用。” 许之夏还是跟在萧野后面,送他一段路。 小池塘边。 青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划起涟漪。 萧野停下脚步,转身,从裤兜摸出一个破旧的手机:“留个你的电话号码吧,要是…你还有什么东西落了,我给你打电话。” 萧野记得许之夏是有一个手机的,粉色,挂着一串珠子。 她宝贝得很。 许之夏没接,僵硬笑笑:“我手机坏了。” 萧野点了下头,把手机放进裤兜:“你回去吧!” 许之夏垂下眼睫,手指攥紧裤缝:“嗯。” 萧野往前大步走。 烈日像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每一步都很沉重,沉重得有些抬不起来。 “那个……”身后突然传来弱弱的声音。 萧野缓慢又僵硬的停下脚步。 他转头,眼睛微微眯起来,装进那抹瘦弱的身影:“怎么了?” 许之夏眼眶有些红:“你可不可以…” 她才刚开了头,眼泪就流出来。 她搅着手指,努力把话说完:“你可不可以半个月…” 她摇头,觉得太麻烦人了,改口:“每个月…每个月有空的时候去一次警察局,帮我问问我妈事……” 她鼻子抹泪:“我这里太远了…太远了……” 她又说:“要是有消息麻烦你跑一趟告诉我……” 她真诚地鞠躬,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东西表达感谢:“谢谢你。” 萧野深深地看着许之夏。 他撇开视线,转身往前走:“好。” 许之夏朝着背影,又大声喊了一句,带着未收敛的哭腔:“谢谢你!” 萧野步伐加快。 板鞋踩在小石子上,磨砺出声音。 他的心,似乎也被尖锐地磨砺。 前方有四人走来。 一对夫妻,一个年轻男生,一个小女孩。 女人揪着男生耳朵,声音拔尖:“你眼睛掉手机里了!走路都耍!给我收起来!” 萧野本来没注意他们,听见这声音晃眼一瞧。 男生手上拿着粉色手机,挂着一串珠子。 萧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四人背影。 女人还在骂男生:“书读不出来,只晓得耍手机,人家吴胖娃才比你大几岁?人家都结婚了,你还这个批样子!我坐在那儿吃饭我都觉得丢人!” 男生捂着耳朵,呛声:“人家吴胖娃结婚你晓得给了多少彩礼没有?你给我准备彩礼没有嘛?” 女人松手,双手环抱胸前:“等过两年你妹嫁出去,彩礼到手,你不就有彩礼结婚了?” 男生充耳不闻,继续玩手机。 这时,男人出声:“她才十岁,你在想啥子?” 女人对着吼:“我说我们蕊蕊了哇?我说的是夏夏!” 男人:“夏夏下个月才十五岁!过两年也才十七!我看你是疯了!” 女人:“我妈十七岁都生我了,她未必好小哇?她等得起你儿子等得起不嘛?等着打光棍哇?” 男人埋头。 女人:“先结婚生个娃儿,到岁数再扯证,这种多了去了!有啥子问题?!” 男人:“你不是答应她下学期让她读书的嘛?” 女人锤男人后背几下:“未必你真觉得她给我干活,我就让她下学期去读书哇?我不这么说她能干得那么卖力?反正这个事情你们不要管,我心头有数!” 男人:“随便你嘛!我又管不到……” 第三十九章 你要不要跟我走? 高考虽然延期。 仍旧如约而至。 最后一科考完,萧野走出考场。 考场外,比肩接迹的家长等着接人。 萧野穿过那些人,回家。 他在楼下吃了一份加肉的炒面,算是为自己庆祝高考结束。 等成绩的那几天,萧野还以为自己会做相关的梦。 结果高考成绩没梦到,他梦到许之夏。 梦里,许之夏哭哭啼啼被盖上红盖头,然后被赶上花轿。 梦里,许之夏才到他腰那么高,转眼就抱了个孩子,孩子管她叫妈妈…… 萧野醒了,一身汗。 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 他起床,走过去拍了两下,还是没好。 他又躺回床上。 黑暗里,他看着天花板失眠。 早晨,窗外渐渐亮起来,踩着电线杆的鸟雀叽叽喳喳。 萧野没去修风扇。 他兜里现在就几十块钱,还得撑到下个月去领补助。 自从他决定考大学,就没时间做零工了。 学校给他免了学费,但日常所有开销也就靠每个月500块钱的补助。 其实,他吃饭一个月用不到500,但买了很多试卷真题,所以这么大半年也是一分钱没剩。 是啊,他都这样了… 他还能怎样! 萧野,从来都是被可怜的人。 他哪有资格可怜别人。 他不会可怜别人。 成绩出来那天,萧野在廖志明家里。 廖志明先查分数,200多分被追着打。 萧野输入自己的考号,手指犹豫好一会儿,点下去。 看清。 愣住。 蹭地站起身。 椅子倒了。 廖志明跑过来,好奇:“多少多少?” 萧野没回应。 廖志明抢过鼠标自己看,看完,抱住萧野:“!牛b啊!!高兴傻了吧你!!!” 下一秒,廖志明又被妈追着满屋乱窜。 这是萧野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 现在,迎来结果。 不高兴吗? 萧野该高兴的。 接下来,填报志愿,然后等录取通知书。 等啊等。 等待的日子,萧野在汽修店打工。 每天都过得好漫长。 终于,萧野被理想学校的理想专业录取。 在这一刻,他认为是前面十八年人生的终点。 也是他新的。 他迫不及待给汽修店请假,回家准备各种资料。 明天,他要去办助学贷款。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好像再晚一步,一切就会镜花水月。 其实,没有人阻止他,除了他自己的心。 萧野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第二天一早,他冲了个澡拿着资料出门。 他排到号,坐到柜台前,递上所有资料。 柜员检查所有资料后,看着萧野:“身份证。” 萧野有些走神,没听清:“什么?” 柜员重复:“身份证。” 萧野:“里面没有吗?” 柜员:“没有。” 萧野还没反应,柜员把资料退还给萧野:“要身份证,掉了的话尽快补办一张。” 萧野拿回所有资料。 回家路上,他一直在想,身份证掉哪儿了? 他昨晚明明检查了,今早又确认了一遍资料。 萧野刚走到六楼,看见左侧防盗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敲门,没人应。 萧野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被叫住。 年轻男人:“帅哥,问一下,住这家的女人,你能联系到吗?” 萧野不想说话,摇了一下头。 他没有秦婆婆的。 年轻男人失望离开。 萧野刚把钥匙锁洞,顿住。 刚才那人说的是‘住这家的女人’…… 很明显,这不是形容秦婆婆。 “欸!”萧野叫住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疑惑地转头:“?” 萧野:“你找方晴?” 年轻男人重拾希望,几步走回来:“对对对!你能帮我联系她吗?” 萧野:“你找她做什么?” 年轻男人没怎么思索,无奈道出缘由:“她四月初在我们电脑城订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我们店里当时没货,说给她调货,她付了2000块钱定金,结果货调来了她一直没来付尾款。” 年轻男人叹一口气:“她当时说是给马上高考完,上大学生的大学生用的,这高考都结束多久了?录取分数线都下来了,她也没个消息!打电话也打不通!我们老板让我根据她留的地址过来问问,她家大学生还用不用电脑了?不要了的话2000块钱可不退了!” 萧野转身回家。 年轻男人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他关上门,背脊抵着门。 萧野还记得方晴遇害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个夜晚。 他下晚自习,方晴下班,两人在小区里遇到。 方晴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说挺好的。 方晴还问他想考什么学校,什么专业。 他很简短的回应。 方晴笑笑说:“萧野,加油,等你好消息!” 萧野点头。 从始至终,他的态度都很敷衍。 在奶奶去世后,萧野便给自己跟这母女俩画上分割线。 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们迟早会离开。 他终究会是一个人。 失去家人的感觉很痛。 他要控制自己的情愫。 不去奢求,才不会失去。 对于萧野疏离的态度,方晴好像毫无察觉。 亦或是说,不在意。 到六楼时,方晴叫住萧野。 她说:“等你考上大学,阿姨送你一份礼物。” 萧野:“……” 方晴:“就这么说好了!” 说好个p! 萧野当时没答应!! 他没答应!!! 萧野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他看见遗落在沙发旁的身份证。 他仰起头,叹了口气。 突然可悲的笑了。 命吧! 都是命!! 装资料的文件袋从他手上滑落。 七月中旬,萧野去兰家村。 他去的时候,站在围墙外都听到呵斥声。 许之夏的舅妈在骂她,骂得很难听,但始终听不见许之夏的声音。 萧野蹙着眉,点了根烟。 抽到一半,许之夏出来。 她头上扣着一个浅黄色的草帽,肩上挂着一个有她半人高的背篼。 萧野掐掉烟:“喂!” 许之夏惊了一跳,转身,看见萧野愣神两秒,快步跑过去,眼睛很亮:“是不是有我妈消息了?” 萧野看着面前的人。 d,更黑了。 他甩头:“没有。” 许之夏小脸瞬间拉垮,失望。 像被烈日晒蔫儿的小花儿。 然后,她又仰起头笑一下:“是我有东西落了,你又给我送来吗?” 萧野又甩头。 那许之夏就不明白,萧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但她可以很明确的感觉到,萧野心情不好。 萧野心情不好,许之夏也不敢深问什么。 舅妈在家,她也没办法请他进去喝口水或者吹个风扇。 许之夏慢吞地暗示:“那个,我要去掰玉米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话,能快点说吗? 萧野没看许之夏,仰头看着抖索的竹叶。 好几秒,他垂眸,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 第四十章 偷偷 萧野在说什么? 许之夏不可置信。 也不明白。 她拿下草帽,张开嘴巴:“啊?” 萧野缓慢重复一遍:“许之夏,你要不要跟我走?” 许之夏愣着,眼睛圆溜溜。 萧野把话说得并不好听:“我事先说明,跟着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有吃的不会给你饿着,上学的话应该勉强可以。” 许之夏好一会儿都默不作声。 萧野就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没任何表情,但手指把草帽捏着,指甲都泛白了。 萧野闭了闭眼睛,算是承诺:“我不会伤害你。” 说完,他转身:“你考虑一下吧。” 才走了几步。 许之夏:“好!” 萧野转身,薄唇张了张,好几秒才吐出声音:“你确定?” 许之夏一步一步走向萧野。 其实,她也没有多信任萧野。 他们算不上熟,更谈不上了解。 可是,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而且,她想回玉和。 能回玉和,怎么样都行。 只有在玉和,她才可以实时追踪方晴案件的进展。 许之夏站在萧野跟前,仰着小脑袋,黑黝黝的眼睛异常坚定:“我跟你走!” 萧野微不可察地点头,交代:“你跟你家人说一声,把东西收好,我带你回玉和。” 许之夏摇头:“我舅妈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让我走。” 萧野眉梢挑起来:“你想……?” 许之夏:“今晚你能来接我吗?我翻墙出来。” 萧野:“……” 许之夏看一眼身后,小声道:“我偷偷走。” 萧野:“……” 许之夏赶紧强调:“我舅妈不会花心思寻我!要是…要是……你放心,我会说是我自己跑的,跟你没关系!” 萧野默了几秒,点头。 反正都到这儿了,也不差这一道了。 萧野离开后,许之夏去玉米地掰了一背篼玉米。 回去后,没等舅妈骂,她又坐在猪圈前切猪草。 晚上,许之夏等所有人吃完饭,去洗碗。 洗完碗,她像往常一样提了个小矮凳坐在院子里摘豆角,听着从二楼传来的电视声和说话声。 直到快十一点,电视声停了。 再没过一会儿,灯也灭了。 许之夏放下豆角,按出半桶井水提到后院简单擦了下身子。 回房后,许之夏开始收拾东西。 她捡着重要的东西带走。 东西收拾完,便是一秒一秒的等待。 在这些日子里,许之夏无数次希望有人能带她走,逃离这个地方。 但她清楚明白,这个世上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她很绝望。 可现在,真的有人来带她走了。 这个人,居然是萧野… 许之夏有很多不明白,但现实情况不给她时间过多琢磨。 穷途末路,真的什么都不怕。 就算前方是深渊,那她也认了。 晚上两点,许之夏背着书包偷摸溜出门。 小黑听见声音,站起来,在夜色里看着许之夏。 许之夏安抚小黑,别叫。 她站在白日里说好的位置,用气音朝围墙外面小声喊:“你在吗?” 一时没听见声音,许之夏开始紧张。 她很怕他只是一时兴起,现在后悔了。 她刚要再叫,有人轻轻扣了一下土砖。 许之夏落了口气,就着旁边堆积的杂物,爬上去。 她翻上围墙,由上至下看着萧野,笑一下。 萧野举着手臂:“下来。” 许之夏笑容瞬间僵硬。 萧野看穿许之夏,抬了抬手臂:“跳下来,我接着你。” 许之夏看看萧野,又看看地面,做着心理建设。 两秒后。 萧野吓她:“你不跳我走了。” 几乎是立刻,许之夏闭上眼睛从围墙上扑跳下去。 没有预兆的一跳。 萧野也没想到她能这么虎,他将人接住,不禁往后退了半步稳住。 许之夏肩膀不知道撞到萧野哪里了,疼得眼冒泪花。 萧野提着她的腰将她放下。 她还没缓过肩膀传来的疼痛,小黑突然汪汪汪大叫。 二楼房间,灯亮了。 许之夏心下一惊,立刻抓起萧野的手,跑。 那个夏天。 那个夜晚。 云层被吹散,月光皎洁,四处散着星点。 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像是要撕咬人的心脏。 而他们不回头,穿过田野,顺着不算宽的马路,一路向前奔跑。 后来许之夏体力不支,被萧野拽着往前跑。 许之夏喘不上气,却也没想过要停下。 她反而更紧地攥住他的手,希望别因为自己脚步慢而被放开。 直到很久很久后,到了镇上街道,有路灯。 两人停下来。 萧野回头看一眼许之夏,松开她的手。 他不说话,匀着气往前走。 他走得不算快,许之夏能驱步跟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反反复复。 许之夏缓过气后,后知后觉,肩膀很痛。 她挪开书包肩带,摁了一下疼痛位置,皱巴着脸,轻轻揉。 萧野突然转身,走到许之夏跟前,直接抓住她的书包背带,取下书包,挂在自己肩上。 一声不吭又往前走。 许之夏有些愣。 前面的人半转头:“走不走?” 虽然他语气不算好,但许之夏却不自觉翘起嘴角。 她小跑着跟上去。 萧野一直走。 许之夏就一直跟。 没有疑问,也不喊累。 她不知道前面是哪里。 而萧野,也看不清前方。 走到天微微亮,到一处工地。 那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萧野回头看一眼许之夏,往早摊前走。 有牛肉面,有包子馒头稀饭,还有豆浆油条。 萧野问:“你吃什么?” 许之夏肚子早就饿了,垂涎欲滴看着摊位:“馒头。” 萧野:“几个?” 许之夏小心翼翼看着萧野,比了个‘1’:“一个。” 萧野:“要不要豆浆?” 许之夏摇头。 走了一夜,她头发都散了,被汗水浸湿贴在脖颈上,嘴唇也明显的干裂。 萧野朝摊主说:“三个馒头,两个豆浆。” 萧野往摊位后走。 许之夏跟过去。 萧野放下书包,坐下。 许之夏也坐下。 萧野仰着头,瞌上眼皮,长长叹了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撞上许之夏的视线。 她无措的,很快的,撇开目光。 摊主端来馒头和豆浆:“一共25元,豆浆喝完了可以自己舀。” 摊主说完,没走。 这是要先收钱的意思。 许之夏看着萧野,看他掏出钱,付了3元,摊主从围裙兜里退了他05元。 然后,她才拿起筷子,夹了个馒头,大口吃。 许之夏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碗豆浆,萧野喝了几碗,她没记。 吃完早餐,再往前走,到县城里。 萧野买了两张回玉和的车票。 许之夏困得不行,也累得不行,发车后眼皮不断打架。 后来,也就迷迷糊糊睡了。 但她会突然惊醒。 惊醒后,她看一眼旁边座位,萧野还在,她就又闭上眼睛。 第四十一章 想得挺脏 上午十点多。 许之夏回到熟悉的地方。 可这次,她走到六楼,不再左转,而是右转。 萧野打开门,许之夏同手同脚走进去。 防盗门在后面‘咔’一声关闭,许之夏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跟一个男的回家,密闭空间,后知后觉开始紧张害怕。 她不禁猜想,他为什么这样做! 萧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甚至没在家过多停留。 他放下许之夏的书包,推开一间房门:“你住这间房,自己收拾一下。” 许之夏点头。 萧野回自己房间。 许之夏也暂时没敢乱动,坐在沙发上。 萧野再出来时,他已经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身衣服。 头发湿答答的滴水,他也不管。 他朝坐在沙发上满脸不安的许之夏丢去钥匙:“这是门钥匙,出门记得带。” 许之夏双手捧着钥匙,点头。 萧野往门口走,抬手指了一下:“这边是放杂物的房间。” 又指:“这边是厨房。” 最后:“这边是卫生间。” 对于整间屋子,他就这么粗略的介绍完了。 他走到门口,蹲下穿鞋:“我房间有卫生间,所以外面这个卫生间你自己用,自己收拾一下。” 许之夏点头。 她看他要离开的样子,站起身:“你要去哪儿?” 萧野栓鞋带:“汽修店。” 他站起身,掏出十块钱,顿了一下,又掏了十块钱,一共二十块钱,放在脱皮的鞋柜上:“家里没什么吃的,你自己下去吃。” 说完,出门,‘砰’一声关上门。 屋里只剩许之夏一个人,她才稍微放松。 她四处看了看,然后开始收拾房间和卫生间。 大概很久没人住了,卫生死角很多。 许之夏收拾完,已经下午四点多。 许之夏拿着二十块钱下楼,心里盘算着怎么花。 在杂货店,买了两张2元钱的毛巾;一支1元钱的牙刷;一根35元钱的牙膏;一条3元钱的洗发水,有10小包。 还剩85元钱。 在菜市场,买了一捆5元钱的干面。 够她吃好多顿了。 还剩35元钱。 许之夏回家后,感觉自己都臭了。 她再三检查门锁后,洗了个战斗澡。 没有吹风机,她只能用毛巾擦头发。 可毛巾质量不好,掉毛,她也就不擦了,等自然干。 傍晚,许之夏煮了一碗没什么味道的面条。 接着,就是无尽的等待。 她在等萧野回家。 也在等,他会不会做什么,或者提什么要求,或者是她想不出的其他…… 晚上八点多,防盗门锁洞传来声响。 许之夏站起身,像只待宰的羔羊盯着门,紧张又无力。 钥匙拧动,反复两圈。 萧野敲门:“许之夏?” 许之夏这才反应过来,她洗澡时把防盗门也反锁了。 她紧忙跑过去,把门打开。 迎面,很重的汽油味。 他衣服也脏兮兮。 门框不宽,萧野本就高大,还提着东西。 两人站在那里,满是拥挤。 许之夏低着头闪到一边,小声辩解自己的行为:“我有点害怕,所以才锁门。” 萧野蹬掉鞋子:“你怕谁?” 许之夏咬着唇没回答。 萧野扫她一眼,将东西放在地上:“你把这些收拾了。” 说完就回房。 许之夏蹲下,拉开塑料袋。 里面有大米,鸡蛋,还有一些蔬菜。 还有一个小袋子,里面有牙膏牙刷、毛巾、瓶装洗发露、沐浴露和洗衣粉。 许之夏是惊讶的,萧野居然给她买了这些。 她也是愁闷的,因为里面好几样她买过了。 旁边,还有一个纸箱,拆开,里面装着小风扇。 许之夏老老实实收拾东西。 萧野洗完澡洗完头,顺便把衣服洗了。 他出来,走到阳台晒衣服。 看见阳台挂着女孩儿的衣服,挺突兀的,他多看了两眼。 他晾完衣服,回来,往房间走。 许之夏站在沙发旁边,视线追着萧野。 也不说话,像个安装了雷达的站岗机器人。 拖鞋啪嗒啪嗒。 忽然停顿。 萧野掉转头,有些凶:“许之夏。” 许之夏手指攥紧,咽了一口口水,颤着音节:“你需要我做什么?” 萧野微微眯了眯眼睛:“没看出来,你想得挺脏!” 许之夏:“……” 萧野:“我就问你,我们俩,谁吃亏?” 许之夏狠狠咬住唇:“……” 萧野回屋前瞥了眼放在门口的风扇:“风扇放你屋!”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房。 徒留许之夏站在那儿,脸红到了脖子,嘴唇都要被咬出血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许之夏起床。 她煮了粥,煮了鸡蛋,还拌了一个土豆丝。 经过昨天那些,回玉和后又马不停蹄去汽修店干活,萧野这一觉睡得晕头昏脑。 他从房里出来,眼睛半眯着去喝水。 许之夏从厨房冒出半个头,声音清脆:“可以吃早饭了!” 不夸张,萧野当时魂都吓没了。 因为他潜意识里,家里除了他是没活人的。 但他没让许之夏看出端倪,他擦了一下嘴角,自胸腔发出声音:“嗯。” 饭菜摆上桌。 萧野看着,想不起上一次这样吃早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许之夏给萧野递上筷子。 她偷摸着看他吃得还不错,才埋头喝粥。 看萧野要吃完了,许之夏放下筷子,柔声问:“你今天也去汽修店吗?” 萧野撩起眼皮:“你有事儿?” 许之夏摆手:“没有没有。” 她放下手:“我今天想打扫一下屋子,想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碰的。” 萧野不在意的神色:“随便。” 顿了半秒,他补了一句:“我的房间不用你打扫。” 许之夏点头,捧起碗喝粥:“好。” 萧野出门后,许之夏也出门了。 她去了一趟派出所,吴警官说方晴的案子暂时没有进展。 那晚下雨,路上人少,没有目击证人,很多现场痕迹也被雨水冲刷。 不过吴警官表示,会积极查办。 许之夏道谢后,回家。 接下来几天,许之夏都在打扫屋子。 陈年老屋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个遍。 除了萧野的房间。 萧野在某天起床,夏日的晨光落进屋子,地砖亮蹭,干净的窗幔被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绳子缠上蝴蝶结,整个屋子亮堂的不得了。 许之夏从厨房端着碗出来:“吃早饭了。” 许之夏觉得萧野今天心情不错,吃饭时还主动夸她泡菜做得挺好吃。 可当天晚上,他就变了态度。 那晚,许之夏已经睡下好一会儿,隐约闻到烧焦味。 她起床,出门查看。 阳台上,窜着半人高的火苗。 而萧野,就站在火苗旁边。 许之夏困意全无,跑过去。 萧野:“不许过来!” 许之夏停下脚步。 隔着距离,她看见萧野往不锈钢盆里扔东西,一张又一张。 是他在烧东西。 后来,东西燃烬,火苗熄灭,只剩燎燎火星。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在烧什么,只感觉出他心情不好。 第二天,萧野板着脸没吃早饭,就出门了。 许之夏很懵,也很不安。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到他了。 他会不会一不高兴就把她赶走? 晚上,萧野回来,一身汽油味。 他每次从汽修店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头洗衣服。 许之夏舔了舔干涩的唇,主动迎上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洗完澡把脏衣服给我,我帮你洗。” 萧野疲惫地看一眼许之夏,没应声。 后来,他洗完澡出来,把洗了的衣服挂在阳台上。 看他晒完衣服要回房,许之夏刚张开嘴巴。 萧野转身,问:“你学费多少?” 第四十二章 加倍还你 许之夏一直记得萧野那句话。 ——跟着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有吃的不会给你饿着,上学的话应该勉强可以。 回玉和这几天,她没饿着,甚至觉得能这样已经很好,很满足了。 但上学这件事,时时刻刻悬在她心上。 要知道,这跟给人一口饭吃,完全不是一码事。 她想跟他确认,但他喜怒无常的,她也就一直没敢开口。 现在,他主动提及学费…… 许之夏难掩激动,跑到萧野跟前,她想问,她真的可以继续上学吗?确定吗? 但她没问。 她仰着头,很坚定地承诺:“我以后赚钱了,会还给你的!” 不等萧野开口,许之夏保证道:“就算是你借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记清楚,以后加倍还给你!” 萧野看着许之夏,好几秒,流气地扯了下嘴角:“那你可得记清了。” 许之夏猛猛点头。 可她觉得他此刻挂在眼里轻浮的笑意,像是不相信她的承诺。 她转身:“我去拿纸笔!” 萧野拽住许之夏衣服后领,拉回来。 许之夏顺着力道往后退。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后仰头,苦着脸看他。 萧野松手:“所以,你学费是多少?” 许之夏还没回答,萧野补了一句:“就你们‘英育中学’。” 许之夏小声回答:“3000。” 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萧野。 萧野默了两秒:“还有其他费用吗?” 许之夏:“书本费应该是两百多,具体还不清楚。” 萧野:“还有呢?” 许之夏:“班费100。” 萧野往旁边走,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有呢?” 许之夏:“水费50。” 萧野格外耐心:“还有呢?” 许之夏想了想,摇头:“应该没了。” 萧野调侃:“你不吃饭?” 许之夏:“……” 萧野:“高二要上晚自习,中饭和晚饭你算算花销。” ‘英育中学’食堂很丰盛。 中饭的话,最具性价比的是套饭。 套饭分三种。 三荤一素,5元。 两荤两素,45元。 三素,35元。 晚饭,毫无疑问,性价比最高的是稀饭包子之类的。 馒头04元,包子06元,稀饭05元…… 许之夏闷着头,快速算出来:“午饭和晚饭加一起,一天四块五就够了。” 萧野没吱声。 其他花销都还好,就是3000块钱的学费…… 他现在一个月做满30天,是2000块。 要是有时间攒也还行,可离九月份开学就只剩一个月出头的时间。 他现在十八岁,没有了学生身份,每个月500块钱的补助停了。 许之夏不是本地人,无法申请补助,她最多在学校申请助学金,但那也是开学后的事了。 许之夏看萧野不说话,有自己的理解。 她拳头攥紧:“我以后肯定加倍还你!你放心!!” 萧野掀起眼皮,放下水杯:“行。” 他看了眼许之夏脚上的男士拖鞋,走进房里拿了20块钱出来,递给许之夏。 许之夏摇头:“上次的20块,我还没用完。” 萧野:“够买拖鞋?” 许之夏低头看自己的脚,不自在地抠了抠脚趾。 她伸手接过来。 萧野:“你要用钱给我说,别不好意思,弄得我好像在虐待你。” 他语气不好,说话也不好听,更像是在凶她。 但许之夏知道,不是凶,是对她好。 她感觉到了。 萧野教训完,转身回屋。 许之夏突然叫:“等等!” 萧野转身:“说。” 许之夏攥紧手里的20块钱:“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帮我吗?” 萧野:“因为你妈妈帮过我,这个答案够吗?” 许之夏泪盈盈地点头。 其实这么些天,她想过了,想出来的答案,也是这个。 但从萧野嘴里确认后,许之夏还是忍不住泪目。 一直是妈妈,在保护她。 现在,也是妈妈保护了她。 当然,还因为萧野是个好人。 妈妈没帮错人。 许之夏眨巴眼睛憋回眼泪:“谢谢你,你是好人。” 萧野板着脸否认:“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大概也只是还没烂透而已。 但许之夏挺好的。 那就一直好着吧。 萧野这样想。 萧野刚转身。 身后细柔声线又叫:“等、等等!” 萧野像是耐心耗尽:“你还有什么问题?” 许之夏连忙否认:“没有问题了。” 她很乖巧地看着他:“我是想说,刚才我说要给你洗衣服的事…你、你真的可以把衣服给我,我来洗。” 许之夏想帮萧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萧野语气不爽,偏了下脑袋:“你天天打扫屋子,做饭,现在还要给我洗衣服?” 许之夏:“……” 他怼她:“你以为你田螺姑娘啊?” 许之夏脸一红。 萧野:“有那个劲儿,还不如出去找份兼职,赚点学费。” 萧野现在满脑子都是许之夏的学费,他也就那么顺嘴一说。 结果,许之夏立马应:“好,我明天就去。” 萧野:“……” 熄了灯,萧野躺在床上,翻了翻身,他坐起来。 不是。 她明天真去? 萧野闭眼,沉气。 她明天肯定会去。 萧野没开灯,下床,蹬着拖鞋走到客厅,摁开灯。 “咚咚咚——”他扣门。 房里脚步声凌乱,然后房门打开。 门开了点缝,露出许之夏三分之一小脸,大眼睛咕溜圆:“你还没睡?” 萧野:“我就是过来提醒你。” 许之夏将房门打开了些,很老实的聆听:“嗯。” 萧野:“找兼职留个心眼儿,别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许之夏缓慢翘起唇角,露出洁白的贝齿:“嗯,你放心。” 她这么看着他笑。 完了。 他觉得她更傻了。 萧野闭了闭眼睛,身体前倾,手肘靠在门框上。 他像一面墙压过来,身影罩着她。 许之夏并不习惯这样近的距离,僵了一下,手指攥紧门把手。 但萧野好像并未觉得哪里不对,给许之夏详细说:“别相信什么不累又能赚钱的,这么跟你说的,肯定有问题。” 许之夏点头:“嗯。” 萧野:“说要给你介绍活儿,让你跟他走的,也有问题。” 许之夏又点头:“嗯。” 萧野默了两秒:“找室内兼职。” 本来就黑了,再晒可以直接移民非洲了。 许之夏眼珠转了转,没太理解这个要求,但觉得他这么要求总有他的道理。 她还是点头:“嗯。” 萧野还想说别找力气活儿。 她的手是用来画画的。 但突然想起,他没能力让她继续画画,便没说这个。 萧野:“你就去那种大商场,或者是路边小店,问问招不招人,钱多钱少不重要。” 钱多钱少不重要。 这种处境下,这句话,简直如同朝许之夏心脏开了一枪。 许之夏感激的看着萧野,点头:“嗯。” 第四十三章 疼得跳脚 第二天,许之夏吃完早饭,简单收拾屋子后,出门。 找暑假兼职,比她想象的难很多。 因为已经是七月下旬,很多暑假工岗位都有人了。 也有少数还在招人的,但负责人看她个子小,又问了年龄后,就摆手说不要她。 许之夏中午在超市买了一盒1块钱的牛奶早餐饼干对付,在外面整整一天,附近能问的都问了,也没找到工作。 她打算明天再去远点的地方问问看。 希望能找到吧。 许之夏回家,顺路去杂货店买拖鞋。 她饥肠辘辘,在闻到路边火锅店飘来浓厚的牛油味时,肚子不客气地打鼓。 她咽了一口口水。 牛油味刚刚散去,又看见汉堡店。 她真的好饿。 突然,她步子一顿,转身回去。 她站在汉堡店门口,粘着????贴纸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许之夏没想着自己能应聘上,只是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就进去了。 她很幸运。 汉堡店每个月24号是会员日,炸鸡腿和汉堡买一送一。 每个月的会员日,汉堡店都忙得脚不得停。 今天是23号,有个员工突然离职,这愁坏了汉堡店负责人。 所以,在许之夏表示明天能到职后,她被幸运地录取了。 但汉堡店负责人也说了,还要看许之夏明天的表现,才做最后决定。 晚上,萧野回家。 刚打开门就看见许之夏窜着个小身影迎上来。 他一个字没问,她就一股脑说出来:“我找到工作了,在楼下的汉堡店,一天30块钱,包餐食。” 萧野扫了眼许之夏脚上的拖鞋,抬起眼皮:“可以。” 许之夏对他露齿笑。 因为许之夏是第一天上岗,很多东西都不懂,汉堡店负责人便让许之夏在外面做服务,主要工作内容是送餐和打扫收拾桌面。 顾客络绎不绝。 有客人走,立马就有新客人落座,催促快点收拾。 许之夏忙到下午两点才被汉堡店负责人叫吃饭。 她把餐食递给她,夸她动作麻利,态度实诚。 许之夏虽然身体感觉累,但心里美滋滋。 她积极想保住这份工作,能赚点钱。 她狼吞虎咽后,立即又去忙碌。 下午六点,迎来今天最后一波用餐高峰。 许之夏这边刚把托盘垫上纸张,炸鸡腿的小文从出餐口伸出脖子:“之夏,你进来帮帮忙。” 许之夏立刻进去。 备好的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完了,小文需要再备一些。 她指挥许之夏:“你帮我把那几个鸡腿炸了。” 许之夏看了眼鸡腿:“我不会。” 小文忙得不可开交,也不耐烦:“有什么不会的?!把鸡腿夹起来放进油锅里会不会?!!” 许之夏好脾气的‘嗯’了一声,用夹子把裹好面粉的鸡腿放进油锅。 小文瞧了一眼:“这不是会?” 许之夏:“……” 小文:“不会就学,没学就说不会,不会!” 许之夏:“知道了。” 小文继续指挥:“捞起来,滤油。” 许之夏照做。 小文:“火候加大,到底。” 汉堡店负责人在外面吼:“之夏,在里面干嘛?出来收桌子!” 小文笑盈盈回应:“我这儿鸡腿用完了,让她帮我看一下油锅!” 说完,又指挥许之夏:“等油温到了,把鸡腿放下去。” 许之夏谨慎询问:“怎样知道油温到没到?” “到了到了!”小文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现在就到了,鸡腿放下去!怎么这么笨啊!” 许之夏虽然觉得小文的脾气没道理,但她也默默受着。 又过了一会儿,小文抱着食用托盘转身,看着油锅:“哎呀!你怎么还不捞起来,面都炸焦了!” 许之夏无辜地看过去:“你没叫我捞啊。” 小文把托盘一放,气冲冲:“你没眼睛不会看吗?什么都要叫!还愣着干什么?!捞啊!!” 许之夏赶紧用夹子夹鸡腿。 油温比刚才烫了很多。 许之夏不比常年在这个岗位上工作的人抗热,她光是伸手靠近就有些受不了。 鸡腿圆滚滚的,两次从她夹子里滑走。 小文忙慌挤过去:“都跟你说焦了!焦了!你还慢吞吞,你是想气死我吧?!!” 她不客气地将许之夏往旁边一挤,许之夏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手背扫过油锅,疼得大叫一声。 钻心的疼。 旁边同事注意到:“快用冷水冲!” 小文不是故意的,立马慌了,鸡腿没管,拉着许之夏把她手放在流动的冷水下。 可她的手背,还是肉眼可见的胀起一串小水泡。 汉堡店负责人听见动静,跑进来:“怎么了?!” 有同事说:“新来的,烫了一下。” 汉堡店负责人:“我就说了她刚来,不要让她进后厨!隔热手套也没戴!你们在搞什么啊!!” 所有人都被训得不作声。 汉堡店负责人走近:“严不严重?” 看见已经起泡了,汉堡店负责人赶人:“别在这儿待着了,去医院!” 许之夏:“我没事!我可以继续干活!” “还干什么活儿啊?”汉堡店负责人说,“我们店不欺负童工!快去医院看看!” 外面收银员在催:“487号的鸡腿好了没有?!” 小文愧疚地嘀咕了一句‘不好意思’,又去炸鸡腿。 汉堡店负责人将许之夏从后厨拉出来,解了她的围裙,让她赶紧去医院。 在确定自己没有被解雇,明天还可以继续上班之后,许之夏才离开。 但她没去医院看伤。 她没钱。 她去药店问了一下,她连买一只烫伤膏的钱都不够。 虽然萧野说过要用钱,告诉他。 但她也明白,麻烦事多了,他可以随时赶她走。 许之夏打扫屋子的时候看见过创可贴,可创可贴太小,她只能将水泡戳破,用纱布把伤口包起来。 隔天吃早饭时,萧野看见许之夏手上缠着纱布。 他问了一嘴。 许之夏说没事,他也就没多在意。 在许之夏烫伤第四天,萧野早上起床,站在阳台摸了半根烟出来,还没喂进嘴巴,听见厨房传出打碎碗的声音。 他走过去。 许之夏蹲在地上捡碎片,仰起小脑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碎的…真的不是故意……” 打碎个碗而已,她眼睛红得要哭了似的。 萧野不知道,许之夏不是因为打碎碗红了眼睛,是手背蹭了一下碗柜,很痛。 也是因为手痛,才没拿稳碗。 萧野看着满地碎片:“别动!” 他声音低沉,分贝也不小。 许之夏立刻就抿着唇,不敢再说话招他烦。 萧野拿着扫帚过来,将许之夏从地上拉起来。 这么一拉,许之夏疼得跳脚。 是真跳脚。 第四十四章 她太乖了 萧野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这都几天了,许之夏手上还缠着纱布。 什么伤?还没好? 萧野每天忙,早出晚归,要学的东西也多,现在一想,他都不知道许之夏的手到底怎么了。 他这次没问,像是料想到她会回答‘没事’。 他直接锢着她手腕。 她有些挣扎,应该是又疼了,‘嘶’了一声。 萧野一圈一圈绕开纱布,撩起眼皮看了眼许之夏,许之夏撇开眼睛。 纱布里层渗出一些黄色液体,再里面,有些粘连皮肤。 许之夏想叫疼,看萧野下颌绷得紧,硬生生把‘疼’咽回肚子里。 但她整只手都在颤。 纱布全部拿开。 手背伤口呈长线型,皮都没了,露出血红的肉。 而且,明显已经感染了。 萧野浑身低气压:“怎么弄的?” 许之夏不说,只是收手臂,想掩藏伤口:“我没事。” 她那点力气,萧野一拉,伤口便暴露面前。 许之夏感觉萧野生气了。 很生气。 是。 她又给他找事了。 她忍得唇瓣抖嗦:“对不起,我的手能慢慢好。” 萧野一声不吭,拉着许之夏去医院。 在医院挂号之后,萧野摸出手机,才想着给汽修店打电话请半天假。 叫到许之夏的号。 两人进去。 面对医生的询问,许之夏如数交代。 是烫伤。 起了水泡,她自己戳破了,挤了脓水,然后绑了纱布,后来又胀起水泡,她又自己戳破。 因为工作,伤口一直反复拉扯,因为做饭做家务,也有沾水。 医生给许之夏处理伤口时,她眼泪掉得厉害。 萧野看着,想她疼得好,疼才知道长记性。 可她全程只是掉眼泪,坐在那里,手乖乖给医生,不动,也不出声。 萧野撇开视线,转身,出去,关上门。 许之夏听见萧野大步离开的声音,关门声也很利落。 她瞬间慌了,扭着脖子去看。 医生:“别动,再忍一下。” 许之夏只是怕萧野生气走了,回去,再将她扫地出门。 如果他真要赶她走,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萧野的家,很好。 已经是她能拥有的,最好的去处了。 医生给许之夏处理完伤口,也给她开了药。 许之夏慌张拿着单子出去,要找萧野。 可萧野就站在门口。 他没走。 背靠着墙,双手插兜,侧头,板着脸,低眤着她。 许之夏不禁往后挪脚,接着又往前走,靠近他。 她垂着湿润的眼睫,再次道歉:“对不起。” “许之夏。”萧野声音硬朗,“抬头,看着我。” 许之夏不安地抬头,用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萧野。 萧野长得好看。 就像那晚他问的那句,我们俩,谁吃亏? 让人信服。 但他总是很凶。 就像现在。 萧野目光扫过许之夏眉眼:“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也记好了。” 许之夏眼泪滚落,已经在想今晚被赶出去该怎么办了。 萧野胸腔微不可察地起伏一道,换了口气:“我不会扔下你。” 医院很嘈杂,医护人员、病人、家属来来去去。 但萧野的话,许之夏听得很清楚。 她睁大眼睛,饱含眼泪,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野:“你只要还在上学,我就不会扔下你。” 许之夏无措地眨了下眼睛,眼眶装不下泪水。 萧野沉了口气,上前一步面对许之夏:“听没听见?” 许之夏回神,小鸡啄米般点头:“听见了。” 萧野:“那你知道你这次错哪儿了吗?” 许之夏:“我应该告诉你。” 萧野:“告诉我什么?” 许之夏:“手烫着了。” 萧野突然明白了。 明白自己为什么很生气,心却异常的柔软。 柔软到看不下去她在那儿上药。 因为她太乖了。 是那种每个家庭里,都想要有的乖小孩。 脾气好,学习好。 听话,懂事。 不喊疼,不说累。 偶尔惹人生气,也是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的,那种乖小孩。 萧野也曾被黑暗掩盖,有那种抱紧浮木的渴望,但他却选择用尖锐把自己包裹起来。 但许之夏不是。 她力所能及的表现,乖乖的,只期望他别扔下她。 怎么不让人心软呢? 如果说萧野前段时间还因为自己所失去的东西而有些情绪,那么现在,荡然无存了。 萧野抬手,揉了把许之夏的脑袋。 许之夏顿了一下,看着萧野。 萧野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冒犯,因为那时的他对她没有邪念。 他只是觉得她乖,想这么做。 类似小狗来蹭他,他揉一把它的脑袋,代表喜欢它蹭。 萧野放下手:“别哭了。” 许之夏立刻抹了把脸颊:“嗯。” “走。”他接过她手上的单子,“拿药。” 他转身走,并不等许之夏。 许之夏小跑跟上去。 拿完药,回家。 错开高峰期,公车上没什么人。 两人并坐在车后排。 阳光微微晃眼。 许之夏的手还是很疼,但她的心却沉静了。 许之夏将医生开的单子拿出来,还没看清金额,被萧野夺过去。 萧野:“把你那工作辞了。” 许之夏刚张开嘴巴。 萧野一个眼神,许之夏又闭上嘴巴。 萧野:“这几天也别大早上起来做饭,随便吃吃就行。” 许之夏点头:“嗯。” 萧野没回家,直接去了汽修店。 许之夏去汉堡店辞职。 汉堡店负责人很舍不得许之夏,说没见过她这么勤劳又肯吃苦的小孩。 所以,许之夏虽然只干了五天,汉堡店负责人却给她结了200块钱的工资。 许之夏很感谢。 晚上,萧野回来,许之夏就把钱递过去。 萧野板着脸:“干什么?” 许之夏:“我的工资。” 萧野:“你的工资给我干什么?” 许之夏:“……” 萧野换了鞋,进房间洗澡:“自己留着。” 吃药擦药换药,许之夏的手好得很快,一周后已经不影响活动了。 她向萧野提出,再去找一份工作。 谁知萧野已经给她找好了。 汽修店旁边的便利店,老板娘怀孕快生了,想找一个日常收银员。 萧野给许之夏一个地址,让她明天下午去找他。 第二天下午,许之夏按照地址找到汽修店。 店面比许之夏想的大很多,有五间门面,门面前有一块很大的场地,停着七八辆车。 有小汽车,有大货车,还有摩托车。 满地都是黑黑的油渍,还有各种散落的螺丝小配件。 许之夏穿过车辆,看见门面里坐了个年轻女人,在看电视。 许之夏走过去打招呼:“你好,我找萧野。” 年轻女人穿着时髦,跟这个脏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她目光上下打量:“你是萧野的妹妹,之夏吧?” 妹妹? 他是这样说的吗? 许之夏稍愣,连忙点头。 年轻女人指了一下右边:“那边,红色渣土车看见了吗?” 许之夏看过去,点头:“嗯。” 年轻女人:“他就在那儿,你去吧!” 许之夏礼貌道了句谢谢,走过去。 她绕着红色渣土车走了一圈,也没见着人。 红色渣土车底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 许之夏蹲下。 车身很脏,粘着泥泞灰尘等等,都包浆了。 许之夏看不见车底全部位置。 她问:“你在车下面吗?” 没人应声。 但有滚轮滑动的声音。 接着,萧野平躺着从车底丝滑的冒出来。 他躺在一个老旧的木板上,下面四个滚轮,是自制的简易滚轮板车。 他身上的t恤各种污渍,手臂、脖颈、下颌、额头,都蹭着黑色痕迹。 但许之夏却不觉得萧野脏。 太阳很刺眼,落在他脸上,汗渍闪闪发光。 他眯着眼睛:“你是不会叫人是不是?” 第四十五章 点她 许之夏和萧野满打满算认识有两年了。 她除了情急之下叫过那么一两次他的名字之外,没叫过他。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他比她大三岁多,照理说该叫一声哥。 但他以前因为别人传她是他妹妹,找她算过账,所以,她哪敢那样叫。 萧野问这话更多的是调侃,所以也没想等她回答上来。 他说:“你去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会儿。” 接着,又钻进车底。 许之夏慢半拍回答了一声‘好’,往汽修店门面走。 她找了个屋外的小马扎,坐下等。 她背后的屋子应该是汽修店大伙儿休息的地方,有桌子有凳子,有水有毛巾。 来来去去有人进出,瞥一眼许之夏,但没搭话。 十多分钟后,萧野从车底出来。 他反撑着地面翻身站起来,抬起手臂往后抡了两圈,脖子左右活动两下。 萧野看着许之夏,走近她。 看她脸都晒红了,他问:“你不知道坐进去等吗?” 许之夏眨巴眼睛后,抬起,拖着小马扎往后退几步,坐进屋子里。 萧野走到后面,在盆里洗手。 那水是用过的,很黑。 他洗完,倒掉脏水,用瓢重新舀一盆干净水。 埋头,捧着水搓脸。 接着是脖子。 水打湿衣服也没关系,反正衣服是湿的。 接着,将短袖捞到肩膀上,搓洗手臂。 水花四溅。 洗得差不多,他抬手拿毛巾,手顿了一下,朝外面喊:“你们谁又用老子毛巾了?用了又不洗!” 不知从哪辆车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我没用!” 还有另外一个声音:“不是我!” 反正,就是没人承认。 “艹!”他低声骂了一句。 骂完,才想起许之夏在。 他斜眼瞧她。 她坐在小马扎上,本来是看着他的,对上他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还用手扇了扇风。 装作无事发生。 萧野没忍住笑了一下。 萧野没嫌弃那条染着污渍的毛巾,反正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用它粗糙地扫掉皮肤上的水。 将毛巾挂上,不回头往前走,他知道许之夏会跟着。 走到第一间门面,萧野停下,侧身:“叫江姐。” 正是那个全身时髦的女人。 许之夏微微点头:“江姐好。” 江姐笑看着许之夏:“妹妹好乖哦,今年多大了?” 许之夏:“十五。” 江姐:“读初几?” 许之夏:“马上高二了。” “跳级啊?”江姐是这样理解的,赞扬,“真厉害!” 江姐有一对三岁的双胞胎女儿,平时和小孩儿相处多,说话自带哄小孩儿的味道。 许之夏还没解释‘跳级’,萧野插话:“江姐,我先带她过去。” 江姐继续看电视:“去吧去吧。” 走了一段距离,萧野才介绍:“那是我们汽修店老板娘。” 许之夏:“哦。” 萧野:“平时见着了,要叫人。” 许之夏是很有礼貌的小孩,平时见着认识的人都会主动叫人打招呼,她只是…没叫萧野而已。 许之夏抿抿唇,总觉得萧野在点她。 萧野没听见小尾巴应声,转头:“听见没?” 许之夏乖乖应:“听见了。” 便利店紧挨着汽修店,店面大概二十平方米,主营饮品零食和粮油调味。 老板娘已经回家待产,现在是老板在那里收银。 但老板娘想让老板回家陪她。 当时听见这么一说,萧野第一时间想到许之夏。 能赚点钱不说,而且在他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出岔子? 萧野将许之夏交给便利店老板,便走了。 许之夏没干过收银,跟着老板学。 先学收银,再学收货、理货,对货架之类的琐事。 在冰柜面前,老板对照货表,拿出一个雪糕:“你看,这批货还剩这一个,后天就要过期了,不能卖了。” 许之夏点点头:“那怎么处理呢?” 老板:“像那些临期的干货你可以收起来,等我安排,像这种冰淇淋,就自己吃!” 说完,把雪糕递给许之夏。 许之夏不好意思吃:“谢谢,您吃。” 老板:“我牙不行,吃不了冰的。” 许之夏又说了声‘谢谢’,接过雪糕放进冰柜:“我想等下班,给我哥拿过去。” 老板笑了一下:“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兄妹? 许之夏笑了笑,没否认。 老板又教许之夏对账,每天闭店之前都要核对当天的账目。 刚教完,进来一个客人。 应该是熟客,一来就调侃:“老赵,你还不回去守着你媳妇儿,不怕你媳妇儿宰了你啊?!” 老赵还没说话,许之夏先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熟客拿了一瓶水递到收银台,看着许之夏:“这是?” 许之夏扫了价码:“五块钱。” 老赵在旁边看着许之夏第一次操作,想指点一二的,但她做得很好。 老赵回答熟客的话:“萧野的妹妹,来做暑假工。” 熟客付了十块钱,许之夏收下,找了五块钱出去:“欢迎下次光临。” 熟客拿着水出去:“还挺像样儿啊!” 老赵本来看许之夏文静腼腆,对她没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她学得挺快,还能热情开口招呼客人。 他决定留下她。 老赵:“你给你哥把冰淇淋拿过去,顺便跟他说你就在这儿干了。” 许之夏听这话,就知道老板将她留下了。 她点头:“我会好好干的。” 老板喜欢这种实诚的孩子:“那就好好干!” 许之夏拿着冰淇淋,迫不及待想跟萧野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跑着过去。 路过第一间门面时及时刹车,倒回来:“江姐好。” 江姐侧头,看着许之夏:“好,真乖。” 许之夏又往前跑。 她本来要去红色渣土车那里找萧野,还没跑到红色渣土车,先看见萧野的身影。 他就在那间休息的屋子里坐着。 不止他,还有另外两个年轻人。 他们围坐在方桌前吹风扇,聊天。 不知在聊什么好笑的事,笑得捶胸顿足。 许之夏缓慢走过去,站在门口,深呼吸两次,不自在地张开嘴巴。 “哥?” 很细小的声音。 里面的人都没听见。 许之夏手上的冰淇淋袋子微微出水,凉凉的。 她捏紧了一些,提口气,又叫一声:“哥?” “……” 第三声:“哥!” 坐萧野旁边的人拍了一下萧野手臂,指他身后:“你妹叫你!” 萧野转头。 看见许之夏,他起身,大摇大摆走过来:“怎么过来了?” 许之夏一把抓住萧野的手,把冰淇淋递到他手心:“哥,吃冰淇淋。”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出好几米远,她顿住,转头,眼睛眯成月牙形状:“老板让我好好干!” 说完,又跑了。 第四十六章 亲昵 许之夏回去时,还跟江姐打招呼。 江姐有些忍俊不禁。 晚饭时间,江姐热情邀许之夏一块儿来吃饭。 萧野:“不麻烦了,姐。” 江姐:“麻烦什么?就多双筷子的事,你还怕我被个小孩给吃穷了?” 萧野领下好意:“她还要守店,我给她装点过去。” “也行。”江姐拿了个碗,亲自装菜,“她吃不吃肥肉?” 萧野:“应该吃吧。” 江姐:“什么叫应该?你妹妹你不知道?” 萧野:“……”还真不知道。 江姐:“给她来两坨瘦点的红烧肉好了,再来点鱼香肉丝,再来点冬瓜圆子……” 萧野:“够了够了。” 许之夏的食量,萧野还是知道的。 萧野把碗从江姐那里夺过来:“真够了,她吃不完浪费。” 萧野又拿了个碗盛饭,给许之夏端过去。 便利店有空调,门口挂着透明皮帘子。 萧野两只手都端着碗,倒退着用背撞开帘子进来。 这让许之夏没意识到是他,礼貌喊:“欢迎光……” 看清是萧野,许之夏站起身:“哥,你怎么过来了?” 许之夏这声哥,叫得比刚才顺畅多了。 只是叫完了之后,还有一丝丝别扭。 萧野把饭菜放在橱窗上,筷子搭在碗上,看一眼:“赵老板走了?” 许之夏:“嗯。” 萧野抬了下下巴:“赶紧吃,待会儿我来收碗。” 许之夏:“好。” 许之夏吃得很香,因为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餐食了。 其实萧野也买肉,但许之夏都把它切成很小一块放进冰箱冷冻室,如果萧野不在家吃饭,她几乎不会拿肉出来。 萧野再来时,许之夏吃得干干净净。 他手上抓了一件外套,丢在收银台:“明天记得带件外套,这里面冷。” 许之夏确实冷,冷得搓手臂。 不过她盯着外套,不伸手,一脸不愿意的神色。 萧野眯了眯眼睛:“嫌我的外套脏啊?” “不是不是。”许之夏抬起眼皮连忙否认,伸手把外套拿过来,嘀咕原因,“我以为不是你的。” 萧野短笑一声:“不是我的冷死都不穿?” 他这话有些调侃的味道。 再说,陌生男人的外套,肯定是不太好意思穿的。 所以许之夏没接话。 萧野瞧着她慢吞吞穿上外套,把袖子挽了好几圈才露出一截纤细的手指,觉得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萧野敲了一下橱窗:“晚上闭了店你过来等我,我们一起回。” 许之夏还在低着头理衣服:“好。” 萧野揉了把她脑袋,拿着碗筷离开。 许之夏缓慢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也是萧野揉过的地方。 在便利店上班,对比在汉堡店,是很轻松舒适的。 大多数时间都坐在收银位置上,还有空调吹。 只有在收庞大货件时,许之夏才会力不从心。 那时候,她就站在便利店门口大声叫:“哥!哥!!哥!!!” 叫得汽修店每个人都听见,还会帮她传音:“哥,叫你呢!哈哈哈!” 然后,萧野就会过来帮忙。 有时候萧野忙不开身,会叫刘承钦或者廖志明过来帮忙。 刘承钦比萧野大三岁,是能独当一面的汽修店老员工。 廖志明是萧野高中同学,也是当年不小心用篮球砸到许之夏的那个男生,他没工资的,就是来学的。 许之夏听说他在厨师、挖掘机、美容美发等等里面,选了汽修。 他们俩跟萧野关系好,爱起哄萧野。 一点点事,他们就能像没进化完全的猿猴‘哦~哦~哦~’半天。 比如,有时候许之夏闭店后,萧野那边还没结束,许之夏等着也是等着,会帮萧野把毛巾那些用肥皂搓干净。 廖志明和刘承钦老是不洗毛巾,拿萧野的毛巾用,于是许之夏就帮他们俩的毛巾一起洗了。 就这事儿,他们俩也能搭着萧野肩膀,头靠在萧野身上‘恶心人’:“有妹妹真好,哦~野哥,你说是不是?” 萧野拎着他们胳膊,把他们摔在黑油油的地上,他们就能老实一阵了。 在这里工作,吃饭也不用愁。 对此,许之夏提出自己偶尔也可以做点菜带过去,请他们尝尝。 萧野过来收碗时,听许之夏这么说,揉了一把她脑袋:“还算懂事儿!” 许之夏发现自己现在很喜欢萧野揉她脑袋。 那代表认可和赞扬。 还有一种亲昵。 就像她真的是他妹妹,血溶于水,永不会被他丢弃的那种。 对现在的许之夏来说,大概叫,安全感。 其实,也不是每天都是许之夏等萧野。 有时候,汽修店不忙,许之夏闭店后过去,都只剩萧野一个人了。 所以,有些时候是他等她。 今晚也是。 许之夏关灯后,拉上玻璃门,用u形锁锁住,过去汽修店。 汽修店门面卷帘门全部拉下来,门口一盏大灯照着,小飞蛾围着扑腾。 静悄悄。 萧野躺在门口的长凳上。 那长凳木制,长约12米,宽不到02米,只够支撑他腰部以上最中间那部分。 他大长腿曲着,踩着地面,双臂环抱在胸前。 合眼休息。 许之夏走过去,轻声叫:“哥?” 没动静。 许之夏弯腰打量。 他呼吸微粗,但平稳。 是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可想而知有多疲累。 许之夏都不忍心叫萧野起来。 她蹲下,手肘撑着下颌,看他。 从侧面看,立体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有些深的人中连接削薄的唇。 许之夏很少这样细致的看萧野。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区别于她记忆里的精瘦青涩。 壮了一些,也成熟了很多。 萧野最近刚剪了头发。 他剪头发就是让小区门口那个老大爷拿电推剪直接推,很短,没有发型可言。 他头型好,五官也好,这发型更凸显男性荷尔蒙。 跟现下流行的俊美型男人完全不一样。 怎么形容呢? 就像迷雾森林里,一阵低沉而有力的步伐声打破四周宁静,瞬间风吹草动。 紧接着,一头雄狮从黑暗的阴影里缓缓走出,它庞大矫健,肌肉在金色的皮毛下紧绷着,尾巴高高扬起,一步一步,威严又野性。 只是雄狮现在累了。 疲倦了。 突然,电光一闪,紧跟着,‘轰隆隆——’巨大的响雷声。 像是要把天先撕一个口,再锤个稀巴烂。 许之夏思绪回来,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 萧野也惊醒了。 他忘记自己睡在狭窄短促的长凳上,只是松开手臂就全然失去平衡力。 许之夏看萧野要摔下来,自然反应伸手去接人。 萧野砸向许之夏,怕压着她本能地用手肘撑住地面。 门檐外连接修车场地的高低差,为了方便平时运输大型器械或者轮胎,做了斜面处理。 萧野撑住地面也没保持住平衡,顺着斜面滚下去。 他手一搂,将她护进怀里。 滚了一圈。 停下。 许之夏趴在萧野心口上,惊魂未定。 第四十七章 担心你 萧野喘着粗气,胸膛重重的起伏。 他推了一把怀里的许之夏。 许之夏连忙爬起来。 萧野撑着地面站起。 许之夏想扶萧野,被他甩手躲开。 他站在那儿,灯光将他的五官照得格外立体。 他不理解地看着她,认真地问:“你是怎么觉得你能接住我的?” 她那细胳膊儿,还敢伸手,他能把她的手给压折了。 那就是千钧一发的事,许之夏哪能过多衡量和思考。 都是自然反应而已。 所以,许之夏也知道,萧野在电光火石间护住自己,也是自然反应。 在许之夏的认知里,除了妈妈,没人会这样发自本能地保护她。 没有! 自从方晴走后,许之夏一直有强烈的孤独感。 那种,世界上只剩她一人的感觉。 可现在,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身边有一个人。 是萧野。 她发誓,她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萧野。 许之夏站在一辆待修的大型卡车车头位置,人看上去没比轮胎高多少。 一声不吭,唇瓣抿着,嘴角微微下拉,眼睛蕴着泪花看向萧野。 萧野真是服了。 说一句就委屈? 就要哭? d,他也是睡懵了,撞鬼了。 居然真觉得自己太凶。 萧野撇开脸,深深沉了口气,再次看向她,语气平静很多:“有没有受伤?” 许之夏摇头。 萧野又沉了口气,视线扫过许之夏的小臂:“过来洗一下再走。” 许之夏顺着萧野视线抬起胳膊:“没事,回去再洗。” 萧野:“回去就洗不掉了。” 这些东西,久了就洗不干净了。 比如他的手。 萧野转身走到门口,蹲下,摸出钥匙锁洞,拧半圈,捏着卷帘门把手往上一提。 灯打开。 萧野舀一瓢水到盆里。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许之夏走过去,把手臂搓干净。 他把毛巾递给她,就着她用过的水,洗了洗自己手臂。 外面,又打了一声响雷。 萧野找出一把雨伞:“走了,要下雨了。” 头上雷鸣一声接着一声。 许之夏比平常,挨得萧野更近。 走到半道,天跟突然被戳破了似的,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 萧野把伞撑开,递给许之夏。 他没有要一起打伞的意思。 雨滴大颗大颗砸在伞面上,带着不小的力道。 许之夏握紧伞柄,微微抬高伞面。 雨幕里,萧野湿了个透,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健壮的身型。 许之夏快步上前,高高举起伞柄,递到萧野头上。 萧野仰头看着伞面,顺着伞沿看向许之夏。 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手举得很高。 她半个肩湿了。 萧野把伞推过去:“把自己遮好!” 许之夏双手举着伞柄又撑过去:“一起。” 萧野看了眼许之夏,又推开伞柄。 许之夏难得这样坚持,又撑上去,拖着音调叫他:“哥。” 萧野顿了好几秒,接过伞柄:“过来点儿。” 萧野尽量把伞偏向许之夏。 为了萧野能多遮一些,许之夏贴萧野很近,恨不得自己能像螃蟹一般,横着走。 手臂皮肤相触。 一下。 又一下。 到家后,许之夏半个身子都浸湿了。 萧野站在门口,又将伞甩了两下,才进屋:“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许之夏回房间拿上衣服,去洗手间,慢悠悠冲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浇得全身发烫。 冲完澡,她在厨房忙活一会儿,煮好姜汤。 许之夏舀了一碗,去敲萧野的门。 萧野没开门:“怎么了?” 许之夏因为碗底烫,换了只手,指腹搓了搓耳朵:“哥,我煮了姜汤,你喝点儿。” 拖鞋声啪嗒啪嗒靠近,房门打开。 许之夏穿着短袖短裤,用毛巾裹住头发,像电视剧里蒸桑拿的人。 萧野板着脸,嫌麻烦的样儿:“我都躺着了。” 但他接过姜汤,往餐桌走,坐下。 许之夏说了句‘小心烫’,转身回厨房给自己舀了一碗,端着坐在萧野旁边。 她用勺子搅动姜汤散热。 窗外,雨水噼里啪啦。 许之夏抬起眼眸:“哥。” 萧野看着许之夏,挑了下眉梢,示意她说。 许之夏垂下眼睫:“志明哥说再过几天就不来汽修店了,要准备开学了。” 萧野:“嗯。” 许之夏:“他真上汽修专校吗?” 萧野又‘嗯’了一声。 许之夏:“那你呢?” 许之夏其实一直很好奇萧野的高考情况。 他有没有考上心怡的大学?是不是要去上大学了?去外地上大学吗?留她一个人在玉和吗? 她没问题的。 她想着,萧野不管怎么安排的,总会告诉她。 可现在都八月下旬了,他也没吱声。 许之夏才没忍住问。 萧野松开勺子,身子往后一靠,双手环抱胸前,明知故问:“我怎么了?” 许之夏直问:“你去哪里上大学?” 萧野:“失利,没考上。” 他语气无关紧要。 许之夏还记得萧野以前说他考了500多分,理科500多分差不多是一本分数线。 就算失利…… 许之夏:“二本也没考上吗?” 萧野扯了下嘴角,有些揶揄:“你确定要聊我的伤心事?” …伤心事? 许之夏忙甩头:“没有没有。” 她低头,舀起姜汤喝。 呕~ 好难喝。 不过许之夏还是吞下去了。 她喝了几口,又抬起眼皮:“哥。” 萧野又挑了一下眉梢。 许之夏问:“你不打算复读吗?” 萧野嘴角荡着释怀的笑意:“我就不是那块料,都是命。” 许之夏唇瓣刚张开。 萧野身子压近桌子,右臂横放在桌子上,警告味道:“你确定要一直提我的伤心事?” 许之夏闭紧嘴,摇头。 萧野撇开视线,坐直,单手抓起碗喂到嘴边,仰头一口闷了。 碗磕在桌子上。 他蹙着眉‘啧’了一声:“下次别弄这种东西了。” 许之夏:“哦。” 很快到开学的日子。 萧野给了许之夏3500块钱交学费和杂费。 许之夏暑假工所得工资当日常生活费。 萧野睨着许之夏,态度不太好:“没钱了及时说,别当哑巴!” 许之夏笑着点头:“嗯。” 萧野揉一把她脑袋。 许之夏这学期开始上晚自习。 晚自习晚上八点半结束,她走路回家,正好会经过汽修店。 有时候她下晚自习,萧野还在汽修店忙,许之夏就埋头在旁边写作业,等他。 也有些时候她下晚自习,汽修店已经只剩萧野一个人,他在等她。 再有些时候,萧野会忙得很晚,便会让刘承钦骑电瓶车把许之夏捎回去。 许之夏不想麻烦别人,还跟刘承钦客套:“钦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刘承钦骑上电瓶车:“上来吧。” 他扭头说:“谁知道你哥在哪里听说哪个女孩儿下晚自习被抢了,他也是担心你。” 许之夏回头。 不远处,白色小汽车被千斤顶升起,萧野单腿跪蹲在地上,双手握着十字螺丝扳手,手臂肌肉紧绷,逆时针旋转。 刘承钦:“快上来。” 许之夏收回视线,坐上电瓶车。 第四十八章 揍了你就不能揍我了哟 国庆节前,某天。 许之夏坐刘承钦的电瓶车先回家。 将作业写完,时间还算早。 许之夏没忍住,拿出铅笔画画。 她很久没画了。 因为知道不能再学画画,便不碰了。 但还是心痒忍不住。 许之夏画着画着,就忘了时间,她被小腹一阵坠疼感拉回思绪。 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她清楚为什么。 陌生是,她已经快半年没来例假了。 家里没有卫生巾,许之夏捏着钱,打算下楼去买。 房门打开,外面亮着灯,萧野正站在门口换鞋,看样子刚回来。 两人同时开口。 许之夏:“你回来啦?” 萧野:“怎么还没睡?” 他看着她。 许之夏攥紧手心的钱,吞吐:“我下去买…买蚊香。” 萧野看上去困乏,垂着眼皮往房间走:“我房间还有,我去给你拿。” “不用了!”许之夏阻止,“我自己去买。” 萧野转身,眼神凌厉了很多。 许之夏不跟他对视,看向别处。 萧野摆出姿态:“你大晚上出去,到底要干什么?” 许之夏埋着头嘀咕:“买点东西。” 萧野追问:“买什么?” 许之夏:“……” 萧野累了一天,今天没什么耐心,双手叉腰:“我说过的话又忘了是不是?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许之夏小腹一阵坠疼,皱紧眉心,捂着肚子蹲下。 萧野几步上去,蹲下看她:“你怎么了?” 许之夏缓过那股疼痛,微微抬头:“我肚子痛,下去买那个……” 萧野好像明白了。 他向她确认:“买卫生巾?” 就这么从他嘴里直白的说出来了。 他还说得那么大声。 许之夏脸红了一道。 她很不好意思。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女同学露出一点卫生巾的边角,都会被男同学围在一起笑着蛐蛐好久。 可萧野,跟那些讨厌的小男生不一样。 萧野起身:“你在家等着,我去买。” 许之夏跟着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我自己去。” 萧野瞥一眼许之夏,一脸‘我没跟你商量’的态度。 与许之夏的少女羞涩不同,萧野没有太大的感觉。 这就是生理现象而已。 他照顾全身瘫痪的奶奶,什么都做过,与之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种生理性羞耻感,好几年前就荡然无存了。 他甚至能平静地询问超市女职员,应该买哪种。 就像在药店,问买哪种药一样。 萧野买了日用、夜用,还有护垫。 他敲门,门打开。 他把东西递给她,看见她桌上没收拾的素描画。 许之夏没好意思跟萧野对视,垂着脑袋:“谢谢。” 萧野收回视线,叮嘱:“喝点热水,早点睡。” 许之夏点头。 第二天,许之夏没能起来做早饭。 萧野看她没精神,问:“你是不是哪里不对?” 许之夏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正常的。” 萧野点头:“那你多喝热水。” 反正,昨晚那个超市女职员是这样给他说的。 许之夏:“……嗯。” 许之夏疼了四天,才好。 在萧野眼中,肉眼可见地好了。 许之夏暑假时在便利店做得不错,所以便利店老板有时还叫许之夏去帮忙看一两天店。 国庆节期间,许之夏就有四天都在便利店看店。 六号那天下午,店外突然有争吵声。 许之夏听着声音耳熟,立刻就跑出去。 萧野不知跟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发生了什么矛盾,都要打起来了,只是被拦着。 许之夏本来想过去的,但被廖志明拉住了。 廖志明上的汽修专校在本地,平时住校见不着人影,不过节假日必来找萧野玩儿。 萧野被人拽住胳膊,还一脸凶神恶煞往前冲:“你t敢少给一分试试!” 最后,还是江姐出面,一锤定音。 萧野明显对江姐的处理不爽,挤开人群,离开汽修店,大家拉都拉不住。 萧野从许之夏面前经过时,扫她一眼,眼底的气势还未收。 许之夏还是第一次见萧野这般模样,都吓到了。 许之夏是后来听廖志明说的。 昨晚,有个司机来修车,他说他急用车,同时表示愿意加工钱,萧野检查车辆后,发现车子问题不大,几个小时能搞定,于是熬夜给他修车,两人也谈好了价格。 谁知今天司机来取车,不知从哪里听说萧野只算是汽修店学徒,就要少付一半的钱。 后来越扯越远,说萧野给他换的材料原本没必要换,说萧野宰客。 反正就是不愿意给那些钱。 要知道,加夜班所得的修车提成是翻倍的。 萧野吃亏,哪里肯? 这才闹起来。 许之夏皱巴脸,觉得那个司机太欺负人了,萧野昨晚可是凌晨四点多才回家,就为了给他修车。 廖志明叹息一声:“我野哥那个脾气,估计不会在这儿继续干了!” 许之夏小脸惊讶:“这么严重吗?江姐也没怪他呀!” 廖志明又讲了一些萧野以前的事来佐证这个推测。 萧野初中时,他奶奶瘫痪后,彻底没人管他。 那时夏天,他总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打篮球。 不知谁传的,说他没人管,白色t恤都穿黑了。 这传言简直莫名其妙、贻笑大方,但那些人还真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 萧野的爆发在某次打篮球时,那堆人不让他参与,说他一来就闻到一股臭味,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他染着瘫痪的人身上的味儿了。 萧野把人揍了。 一挑五。 从此,就没人敢惹他了。 从那时起,谁惹他,他懒得废话,直接跟人干架。 许之夏见过萧野收拾人,打架很有章法,那些人都怕他,她还以为他从小就这样。 许之夏以前被同学霸凌,方晴事后找她谈过,给她科普校园霸凌相关知识,也告诉她发生这样的事千万不能默默承受,要告诉家长。 原来,萧野也被霸凌过。 但他,没有家长可以说。 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用笨拙的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这就是他生存的方法。 事到如今,许之夏重新领悟萧野当年那句话。 ——不敢?不敢就活该被欺负! 他不是在奚落嘲讽她。 廖志明总结道:“他这人爱面子,又忍不了一点儿。今天这事儿江姐没向着他,他在大伙儿面前没面子,又在客户那儿吃了亏,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干下去?” 许之夏很担心萧野:“志明哥,你能给我哥打个电话吗?” 廖志明甩头,态度果断:“我不打!” 他不打,她自己打。 便利店有座机,许之夏拿起听筒,拨号。 才摁了几个数字,被廖志明夺过电话听筒压下去。 廖志明苦口婆心:“之夏,这个时候就别往枪口上撞了!你这小身板能挨几枪?” 许之夏不太明白:“啊?” 廖志明手指从许之夏眼前划过:“他现在只要有活物在他面前晃,他都手痒想揍一顿,好吗?” 许之夏瞪圆眼睛,嘴巴长大,哑声好几秒,弱声感慨:“不会吧?” 廖志明:“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许之夏:“你。” 廖志明露出得意神色,在许之夏面前摇头晃脑:“你想挨揍吗?” 许之夏有一半底气:“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揍我。” 廖志明:“那你试试?” 许之夏:“……” 廖志明调侃:“揍了你就不能揍我了哟!” 许之夏扣扣手指,小声嘀咕:“那还是算了。” 第四十九章 生气 萧野不在,廖志明就要走了。 许之夏还问:“你不等他吗?” 廖志明:“等他做什么?” 许之夏:“安慰一下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廖志明无语一笑,振振有词:“他需要什么安慰啊?对他来说,安慰,就是戳他自尊心!在他伤口上撒盐!吃力不讨好!” 许之夏:“……” 廖志明:“再说了,他有什么过不去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廖志明拨开透明门帘:“走了!” 许之夏还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喊了一声:“志明哥,再见!” 约一个小时后,萧野回来。 许之夏一直注意着门口,所以看见萧野回来了。 她纠结,要不要过去找他说说话。 总不会真像廖志明说的,揍她一顿吧? 许之夏还在纠结,抬眼看见萧野同江姐一起从便利店前掠过。 这是去哪儿? 许之夏慢吞吞起身,走出便利店。 便利店门口有一个水柜,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饮品。 许之夏越过水柜,看见萧野和江姐二人在旁边空地谈话。 许之夏退回去,背靠水柜,竖起耳朵。 江姐语气和善:“萧野,你还年轻,有点脾气很正常,我理解。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肯定和气生财。今天这事我也气,但闹起来不好看,还有其他客人在呢,总不能因小失大,你说对吧?” 萧野道歉:“姐,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江姐说,“你也别放在心上,好好干,昨晚那个夜班提成我私人把钱给你补上!你也不容易!” 萧野:“不用了,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我们一码算一码,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江姐话锋一转,语重心长,“但是江姐还是要说你一句,也是为你好。你现在出社会了,脾气得压一压,别那么冲,免得自己吃亏!” 萧野顺从:“我知道。” 江姐:“那继续回去干活儿吧!我就先回家了,店里你看着点哈!” 萧野:“嗯。” 许之夏觉得廖志明说的不对! 他说萧野不会在这儿干了,萧野这不是还主动道歉了吗? 他还说萧野现在是逮谁揍谁的状态,这不是语气温和,脾气挺好吗? 许之夏正腹语,听见塑料瓶踩扁的声音。 她从水柜后探出脑袋,看见萧野一脚将塑料瓶踢飞。 老高了。 很明显的,在发泄。 萧野闭了下眼睛,转身。 许之夏立马缩回水柜后。 看见了吗? 没有吧? 好像看见了~ 听见利落的脚步声压近,许之夏都来不及跑,赶紧蹲下,拉开水柜门,假装理货。 萧野走过来,看见许之夏蹲在那儿一小团,她扎了个马尾,头埋得低,手这摸一下,那摸一下,就是故意不看他。 许之夏心虚得不敢侧头看萧野,更别说跟他打招呼。 大概因为自己这种行为算偷听,不敞亮。 而且,她前一秒听见他低头道歉,后一秒看见他暴露本性。 他现在怕是比刚才更憋闷吧! 她真是,又心虚,又尴尬,还有一点点怯。 萧野站了两秒,拔腿走了。 等他走远,许之夏才敢回头瞧一眼。 这天后,萧野时刻板着脸。 许之夏在家大气都不敢喘。 她不知道他还要因这事气多久。 国庆节后,第一天上学。 班主任在班上通知,下个月7号是学校16周年校庆,班上需要排一个节目。 这个节目交给文艺委员组织。 文艺委员是黄玫,她想排一支舞蹈。 排练只能找课余休息时间,所以在课业重负下大家都不想参与。 怎么凑,都还差一个人。 作为黄玫的好朋友,许之夏被死缠烂打。 许之夏也不是不愿意,但晚自习后还要排练,时间真的太晚了。 许之夏委婉解释:“我哥上班很辛苦,有时候店里没事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如果还要等我到那么晚才回家……” 黄玫马上帮许之夏解决问题:“这事简单啊,让你哥先回不用等你,这段时间我爸爸接我时,送你回去就好了呀,不用他担心!” 许之夏还在为难。 黄玫抱着许之夏胳膊撒娇:“之夏,你就当是帮帮我吧~” 许之夏想了想:“那我给我哥打个电话,说一下?” 黄玫立刻掏出手机,藏着掖着递给许之夏:“快打快打。” 许之夏拿着手机埋身在课桌下。 黄玫站直,帮许之夏挡着。 很快,电话被接听。 萧野的声音传来:“喂?” 这是许之夏第一次给萧野打电话,第一次在电话听筒里听见他的声音。 声调低沉,有种被沙砾磨蹭的磁。 许之夏压着声音:“哥,是我。” 萧野还有些不确定:“许之夏?”” 许之夏:“嗯。” 电话那边:“你大声点!” 许之夏微微提高声音:“我们班要排练节目,在晚自习后。” 这话说完,那边没有回应。 许之夏接着说:“你下班直接回家,不用等我,我坐我同学爸爸的车回来。” 那边,还是没有回应。 许之夏看了眼手机,确定还在通话中,抿了抿唇,问:“行吗?” 萧野:“随便你!” 接着,电话掐断。 许之夏每晚排练,到家差不多晚上十点。 家里总是一片漆黑。 但她看鞋子,就知道萧野有没有回家。 半个多月里,除了早餐时间,两人似乎都见不到面。 早餐也不怎么说话,因为在许之夏小心翼翼的偷瞄下,萧野似乎还因为那事气着。 总是板着脸,不搭理人。 她主动搭话,他就一脸凶巴巴地睨着她,一副‘你有何贵干’的样子。 许之夏没有廖志明的电话号码,不然她真得打个电话问问,她哥到底要气多久?或者,问问她可以做点什么让她哥快点好吗? 不过,她哥的气总有个头,但校庆日子渐近,她的舞蹈跟不上,就不行了。 为此,黄玫提醒许之夏,周末在家多练习。 明天周末放假,今晚没有晚自习,许之夏自己走路回家。 她本来想去汽修店找萧野,结果半路被一辆摩托车挡住去路。 骑摩托车的人,是王琦。 初中毕业后,许之夏就没见过王琦,听说他去上职高了。 王琦穿着破洞牛仔裤坐在摩托车上。 他留长了头发,烫了个玉米须,又蓬又散,还染了引人注目的红色。 他招手跟许之夏打招呼:“许之夏,好久不见啊!” 许之夏防备地看他一眼。 有关王琦的记忆都不美好,许之夏没打算和他说话,往前走。 王琦从车上下来,追上许之夏,看了眼她身上的校服,问:“你现在在‘英育’啊?” 许之夏没应声,加快步伐。 王琦一个跨步挡在许之夏面前,嬉皮笑脸:“欸,老同学,这么久没见了,聊聊呗!” 第五十章 我们谈恋爱吧 许之夏往后退了一大步:“你想干什么?!” 王琦看许之夏好像吓到了,抓抓头发辩解:“我没其他意思。” 许之夏防备不减。 王琦歇了口气:“许之夏,我为当年的事给你道个歉,真心的。” 许之夏蹙紧眉头。 王琦:“当年年纪小,不懂事!对不起!” 说着,还吊儿郎当鞠了一躬。 那些事,许之夏已经放下了。她微微点头算是接受道歉:“嗯,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请你让开,我要回家。” 许之夏刚想往前走。 王琦伸手,想拉许之夏:“我们聊两句!” 许之夏躲开,眼神又防备起来。 王琦放下手,往路边指了一下:“我不动你,就聊两句。” 看样子,不聊他是不会走开了。 许之夏这才往路边走了两步:“你想说什么?” 王琦看着许之夏傻傻一笑,有些羞涩:“许之夏,其实毕业后我经常想起你。” 许之夏云里雾里的:“?” 王琦强调:“是真的!” 许之夏好像明白什么意思了,脸上飘上一点红,撇开视线:“我要回家了。” 王琦又挡住许之夏去路:“你听我说完。” 许之夏看着王琦。 王琦:“我刚才看见你,你知道我有多激动吗?” 预想到王琦接下来的话,许之夏心跳扑通扑通的。 王琦:“许之夏,我喜欢你!” 许之夏还是第一次被人告白,唇瓣张张合合,一时吐不出字眼。 王琦又抓了一下头发:“说了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觉得我初中对你做那些事,好像不是恶意,我就是喜欢你,只是当时不懂,比如说老扯你头发,用笔戳你之类的,嘿嘿!” 许之夏接受道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原谅,是因为选择放下。 放下那段难受的岁月,就是放过自己。 那些,也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被美化的。 许之夏撇开脸:“你别说了。” “好吧好吧。”王琦问,“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拒绝:“不用!” 王琦:“许之夏,你能当我女朋友吗?” 许之夏瞬间瞪大眼睛:“!!!” 王琦脸更红了:“我喜欢你,我们谈恋爱吧!” 许之夏果断拒绝:“不行!” 王琦有些急:“你有男朋友了?” 许之夏:“你别胡说!” 王琦:“那没什么不行的,我们谈吧!” 许之夏:“我不喜欢你!” 王琦:“那我先追你!你慢慢喜欢我!” 许之夏感觉说不通,绕开王琦直接撒腿跑了。 王琦追了两步,又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摩托车,回去骑上摩托车跟在许之夏身后。 王琦跟着,喋喋不休。 “许之夏,我真喜欢你,算起来也喜欢你好几年了!你不感动吗?” “许之夏,高中有没有人欺负你啊?有的话你给我说,我给你解决!” “许之夏,你耳朵都红了……” 许之夏转身:“你不要跟着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王琦有些自尊心受挫:“你管不着,这路又不是你的!” 许之夏:“你…你……” 王琦看许之夏急了,又妥协:“好好好,我走,我下次再来找你!” 说完,骑着摩托车掉头,离开。 这么一出,许之夏也没心情去找萧野了。 不过她从汽修店路过时,刘承钦用扳手敲了一下地面:“嘿!” 萧野转头:“?” 刘承钦朝马路对面看了眼:“之夏。” 萧野看过去,许之夏穿着运动款校服,背个大书包,垂着脑袋往前走。 从始至终,都没往汽修店瞧一眼。 刘承钦这才想起问一嘴:“最近之夏怎么晚上没过来啊?” 萧野收回视线,豆大的汗珠挂在鼻尖,继续手上的活儿:“谁知道!” 其实萧野知道。 自从那天他差点跟人打架,她就一直唯恐不安避着他。 还找了个排什么节目的破理由! 也是,他们本就不一样。 要不是她现在无处可去,她能一口一个‘哥’的叫他? 反正他就那样! 看不惯随她! 周末,许之夏像往常一样早起,做早餐。 做好,她朝在阳台抽烟的萧野叫:“哥,吃饭了。” 萧野没应声,回房间拿了件薄外套,走了。 许之夏听见关门声,抱着煎蛋跑出来,已经空无一人。 许之夏自己吃,吃完,写作业。 萧野没吃的早饭,许之夏中午加晚饭,才解决掉。 晚饭后,许之夏回房画了一会儿画,突然想起自己跟不上的舞蹈,一阵头疼。 但是既然已经参与了,还是不要拖后腿。 许之夏开始练舞。 她房间小,还没有大镜子,根本没办法施展,只能在客厅,对着阳台上的玻璃门,看着倒影勉强练习。 夕阳西落,阳台洒上温柔的橙色。 许之夏站在那儿,影子瘦长。 舞蹈编排是最近火爆流行的h国歌曲,《nobody》。 没有音乐,许之夏就自己唱了,不会的h语就直接哼哼唧唧过去。 她一边唱一边跳:“i want nobody nobody……” (右边点两下,左边点两下) “but you……” (拍手两下,侧踢腿,双手指) “i want nobody nobody……” (手从胸沿着腰线往下摸,扭一扭) “but you……” (侧踢腿,双手指) “啦啦啦啦……” (转圈) 许之夏转了半圈,脚一拐,差点摔倒。 她大惊失色。 不是因为差点摔倒,是因为看见本不该在这个空间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才差点摔倒。 萧野穿了件灰色的长袖t恤,看上去刚洗了澡,懒散地靠在房间门框上,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抵着上勾的唇角。 许之夏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见了多少。 他在笑。 还是憋着笑。 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此刻,她没有往日那股温言细语,是很伶俐的冲劲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汽修店空闲,萧野很早就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许之夏在房间画画。 他这时候,是刚洗完澡出来喝水。 他觉得她此刻那副无地自容的模样比刚才跳舞更搞笑,忍得嘴角抽搐:“我回来还要跟你吱声?” 许之夏无力反驳,只能咬住唇。 萧野轻咳一声,好奇:“你这扭来扭去干嘛呢?” ‘扭来扭去’四个字加重少女的羞涩,许之夏解释:“我不是跟你说了学校要排练节目吗?” 萧野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有这么回事儿,抿着笑意点了点头。 他抬手指了一下,然后往餐桌走:“你继续,我就喝个水。” 萧野倒了杯水,端着水杯转身,后腰靠着桌沿,好整以暇地看着还愣在原地的许之夏。 他没有要回房的意思。 许之夏抿住唇,终是无处发泄地跺一下脚,跑进房间。 她关门时,还听见萧野故意喊了一句:“不跳了?” 许之夏关上门,飞扑到床上,踢掉拖鞋。 房间隔音效果不好。 萧野在外面笑得畅快,清晰落入许之夏耳膜。 许之夏用被子蒙住自己。 第五十一章 喜怒无常 第二天,周一。 许之夏起床做完早饭,背着阳台,小别扭地叫:“吃饭了。” 许之夏端着小菜出来时,萧野已经坐上餐桌。 饭桌上安静,只能听见窸窣的咀嚼声。 萧野看了许之夏好几眼,清了清嗓子:“你们学校是什么活动?” 许之夏眼睫一扇,脸快埋进碗里了:“校庆。” “几号?” “下个月7号。”许之夏顿了一下,抬起眼睫,好奇,“你问这个干嘛?” 萧野脸上挂着戏谑,眉峰微微上挑:“去看你的节目啊。” 许之夏瞬间石化,筷子都掉了,又被捡起来,捏紧。 萧野扫一眼许之夏,笑得更过分了,但语气却拿着正经:“顺便,再带几个人去给你捧场!” 许之夏倒吸一口气,拒绝得着急又干脆:“不要你来!” 萧野边吃边笑。 许之夏后知后觉,萧野哪有空来她们校庆活动? 他就是在逗她。 虽然许之夏被萧野逗得局促,但明显感觉他跟前段时间的状况不一样了。 他好像心情好了。 吃完饭,萧野准备去汽修厂,许之夏准备去学校。 萧野叫住要出门的许之夏:“等一下。” 许之夏转身。 萧野拿着一叠红色人民币递给许之夏:“咯。” 许之夏抬起眼皮:“?” 萧野:“生活费。” 许之夏不要:“我还有!我暑假打工的钱还有!” 萧野又说:“天冷了,你有外套吗?” 那确实没有。 萧野抬了下手:“拿着,有空去买两件衣服,剩下的当生活费。”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伸手接着:“我会记在本子上的。” 萧野‘嗯’了声,去换鞋。 许之夏把钱放进房间抽屉里,又在本子上记了账,才出门。 临近校门口。 许之夏大老远就看见一辆摩托车。 王琦的穿着和发型与管教森严的‘英育’学生相比,简直另类。 许之夏躲在人群中,低着头进学校。 可还是被王琦看见。 王琦喊:“许之夏!” 许之夏拔腿就跑。 王琦早上来‘英育’校门口等过许之夏好几次,都被她谨慎地躲过去了。 11月7号。 ‘育英’高中校庆活动。 许之夏刚表演完节目,和黄玫手挽手打算去换衣服,突然被王琦堵了道。 今天,学生家长可以进学校参加校庆活动,所以,王琦轻松混进来。 王琦才叫了声许之夏,许之夏拉着黄玫掉头就走。 王琦追上来,拽住许之夏手臂。 许之夏甩开:“你干什么?!” 王琦不明白许之夏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激动,他说:“我没干什么啊,我就是喜欢你,想追你,你别躲着我啊!” 周围都是青春期的学生,谈恋爱是忌讳的,此刻听见直白又大胆的表白,开始瞎起哄看热闹。 许之夏脸红,扫一圈周围,局促道:“你再不走我告诉老师了!” 王琦退一步表态:“要不我们先当朋友?这总行了吧?” 许之夏:“不行!” 不等王琦再开口,许之夏伸长手臂,踮着脚叫:“老师!老师!!” 王琦还是怕老师的,被知道就完了。 他掉头走:“我下次再来找你!” 校庆活动结束,放假半天。 黄玫爸妈上班,黄玫只能去姥姥家蹭晚饭。 黄玫姥姥家同‘建设小巷’一个方向,两人可以同路一段。 黄玫挽着许之夏八卦:“今天那人是谁啊?长得挺帅的!” 许之夏:“他是我初中同学。” 黄玫直问:“他喜欢你啊?” 许之夏:“……” 黄玫:“从初中到现在,好痴情哦。” 许之夏不想聊这个,拉着黄玫走快些:“你不是说渴吗?我带你去买水,就在前边儿!” 这里离汽修店很近,许之夏打算带黄玫去汽修店旁边的便利店买水。 十一月后,冷空气席卷玉和,极速降温。 许之夏裹紧校服,才想起还没买外套。 明天周末。 许之夏打算去衣贸市场买,那里衣服便宜,可需要嘴巴厉害去砍价。 她心里没底:“黄玫,你明天有空吗?” 黄玫:“咋啦?” 许之夏:“你能陪我去买衣服吗?” 黄玫一口答应。 正聊着天,黄玫忽然不走了。 许之夏还没搞清情况,被黄玫掐着手臂,激动摇晃:“之夏,是萧野!” 许之夏朝着黄玫视线看过去。 萧野和刘承钦还有另一个汽修店员工站在便利店旁边的空地上抽烟。 汽修店不允许抽烟,所以,他们平时都在那块空地抽。 黄玫很激动:“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萧野,很帅的,以前上‘建中’那个。” 许之夏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可黄玫好像没听见,自问自答:“算了算了,你肯定不记得!” 黄玫真是一惊一乍。 她突然‘天啊天啊’叫起来:“他看过来了!他在看我们!!” 说着,黄玫还紧急形象管理,理了一下头发。 许之夏再次看过去,视线与萧野撞上。 他站在那儿,嘴里咬着烟,眼睛微眯着。 没什么表情,酷酷的。 他穿了一条黑色的工装裤,套了一件军绿色薄外套,外套敞开,露出里面深色t恤。 黄玫:“他在那儿干什么啊?怎么脏兮兮的?” 许之夏从不觉得萧野脏,很小声辩驳:“还好吧。” 黄玫又问:“他怎么一直盯着我们啊?” 许之夏一直记得萧野当年撇清她是他妹妹谣言的原因,也记得他提醒过她,别让人知道他们俩走得近,可能会找她麻烦。 她牢记于心。 现在,她依附于他,受惠于他,更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事。 许之夏收回视线,挽着黄玫淡定往前走:“别看了!” 买了水,两人走出便利店。 黄玫后仰着头去看萧野。 许之夏把黄玫拉走。 身后。 刘承钦吐了口烟雾,纳闷:“之夏你没看见吗?” 萧野低着头,眉心蹙在一起,掐烟:“我瞎吗?” 刘承钦更纳闷了:“那她没看见你吗?” 萧野抬眸:“她瞎吗?” 刘承钦掐烟:“得了!我瞎!行了吧!”搞不懂这兄妹俩,明明看见彼此了,却跟不认识似的! 晚上十点多,许之夏准备睡觉,房门被敲响。 许之夏打门,萧野把手机递到许之夏脸蛋前。 许之夏小心翼翼看一眼萧野。 真不怪她谨小慎微。 是他脾气太怪,太反复无常。 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汽修厂受气了,这才好了没多久,今天回来又挂脸,对她不搭理。 许之夏接过手机,萧野一声不吭,板着脸去阳台继续晾衣服。 许之夏看了眼手机屏幕,是黄玫的手机号。 她转身进房间,曲腿坐在床上:“黄玫,你怎么会把电话打到这里?” 黄玫小机灵劲儿:“你忘了?你拿我手机给你哥打过电话啊,我找了好久通话记录才找到。” 许之夏:“这样啊,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黄玫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忘了,我们约的明天几点来着?一点还是两点来着?” 许之夏:“你说你要睡懒觉,再吃个午饭,一点太早了,要两点!” 黄玫连声:“哦哦哦,对对对!” 许之夏:“那明天见,拜拜!” “等等!”黄玫叫住,笑嘻嘻,“我今天话都没说完,我忘记问那个王琦,他长得挺帅的啊,为什么你连朋友都不想和他做?” 许之夏不太想提起初中时被王琦霸凌的事。 而且,就算没有以前的事,她也不会跟他做朋友。 他每天骑个摩托车,穿着各种夸张的服饰,顶着一头酒红色头发,来学校堵她。 都不是她以貌取人。 是他连一点尊重都没有。 别说做朋友了,许之夏连一丁点儿关系都不想和王琦扯上。 许之夏说:“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和他认识,更别说其他了,要是同学或者老师看见,还以为我和他一样,坏学生!” 第五十二章 亲了一口 又聊了几句,许之夏挂掉电话,从床上起来,走出房间。 萧野已经晾好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 许之夏走过去,手机递着,柔声:“哥,你的手机。” 萧野‘蹭’地站起身,一把扫过手机捏进手心,回房。 房门‘哐’的一声,很大力的甩上。 许之夏身子颤了颤,心尖也颤了颤。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比前段时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之夏犹豫再三,觉得两人现在或多或少算是彼此的家人,她壮着胆子去敲门,想和他聊聊。 软绵绵敲了两下,轻声叫:“哥?” 没应声。 许之夏壮着的那么点胆子,也蔫儿了。 她回房睡觉。 第二天,许之夏起床,打算做早餐,可萧野已经收拾好要出门了。 许之夏跟在萧野身后:“哥,你今天这么早吗?你等五分钟,我给你煮两个鸡蛋。” 萧野撩起眼皮,深深打量许之夏。 那种低气压,像是要把人看透,再撕碎。 许之夏眼睫扑闪,被瞧得有些无所适从。 萧野收回视线,穿上鞋就走了。 许之夏被这样奇怪对待,也不生气。 虽然萧野喜怒无常,但他从不对她发火。 他收留她,借钱给她上学,就足够她感恩他一辈子。 而且,他最多也就是脾气不太好。 其他的,都很好。 比如,她现在去买衣服的钱…… 如果不是他主动,以她的性子,估计只要冻不死就不会跟他开口。 萧野给的钱,许之夏用的格外吝惜。 她试了一件黑色的中长款棉袄,衣摊老板叫价300,她立马就给脱了,连砍价的意思都没有。 太贵了。 还是黄玫‘艺高人胆大’,直呼:“100卖不卖?” 最后,还真120块钱给拿下了。 不过黄玫不喜欢这件黑色棉袄,她喜欢许之夏最开始试的那件浅色的。 但许之夏说,黑色耐穿。 许之夏不止要买外套,还要买冬天的裤子、鞋子,还有贴身衣物。 她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 许之夏用不到300块钱把要买的都买了,然后在一家男士衣摊前停下。 许之夏认识萧野这么久,看他整个冬天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两件棉服。 许之夏砍了半小时价,花240给萧野买了一件羽绒服。 晚上,许之夏在房间画画,听见外面门锁的声音,立刻跑出去。 萧野只是抬起眼皮,淡淡看了眼许之夏。 许之夏拎着新衣服上前:“哥,我今天去买衣服,也给你买了一件。” 萧野仿若未闻,一身疲倦,往房间走。 等房门关上,许之夏才露出失落的表情。 她咬了下唇,走上前,敲了一下门:“哥,我把衣服放沙发上了?” 没有应声。 许之夏把衣服放沙发上,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时,许之夏时不时瞄一眼坐在对面的萧野,再瞄一眼还在沙发上的新衣服。 吃完早餐,许之夏把碗筷收拾了,她在厨房听见防盗门关闭的声音。 她走出厨房,屋子已经空空荡荡。 那件新衣服,还躺在沙发上。 校庆后,许之夏像以前一样结束晚自习去汽修店。 今天,萧野有些忙,许之夏往门面走,打算写会儿作业,等他。 她才刚转身,身后滚轮声。 萧野从车底出来。 今天白天气温仅有十几度,现在晚上,估计只剩几度。 可他只穿着薄薄的t恤,额头还有汗水。 他说:“我这儿事儿多,要给你叫刘承钦吗?” 以前,萧野没问过这个,都是直接安排刘承钦送许之夏。 许之夏现在被这么一问,木讷两秒,不想麻烦人地摇头。 萧野缩进车底:“那你自己回吧!” 许之夏又木讷几秒,‘哦’了一声,蹲下,小心翼翼朝车底喊:“哥,那我先回去了。” 没应声。 许之夏难过地抿了抿唇,离开。 她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萧野不高兴她了。 她反思,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好像没有。 最近,他不怎么搭理她,她都没机会惹他。 她觉得,还是因为萧野自己心情不好,她被牵连了。 因为萧野的态度,许之夏之后在家也不敢随便搭话,怕惹他更不高兴。 而那件她给他买的新衣服,一直在沙发上躺着。 时间很快到十二月。 晚上黑得早,气温也降到五度以下。 这样的天气,晚上八点多,路上就没什么人了。 许之夏下晚自习回家,王琦在后面跟着。 许之夏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坚决拒绝王琦,加上不搭理他,他逐渐会觉得无趣,就知难而退。 可他真的缠了她好长一段时间了。 她不耐烦道:“王琦!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不是现在不喜欢,是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你以前欺负我的事我也忘不掉,我接受你的道歉只是想自己能过好!你不要再跟着我,不要再缠着我了!” 王琦:“你就是没跟我谈你才这样想,只要你跟我谈,你肯定不会这样想了!” 许之夏坚决道:“不可能,你死心吧!” 王琦整天往‘英育’跑,追许之夏这事他朋友都知道,这么长时间撞了一鼻子灰,也没好气:“许之夏,你别不识好歹!” 许之夏看王琦怒了,也是心虚的。 她也不刺激他了,继续往前走。 王琦继续跟着,噼里啪啦诉说自己的‘真情’。 见许之夏一直不搭理,他上前拽住许之夏手臂。 许之夏推了一下,拔腿就跑。 前面就是汽修店。 汽修店外面只一盏大灯亮着。 许之夏看这情景就知道今天汽修店早早下班了。 她刚一慌,眼睛边缘冒出一点红色的星火。 是萧野,他站在便利店旁边的空地上抽烟。 那里没有灯,所以许之夏一开始没注意到。 看见萧野在那儿,许之夏油然生出安全感,心定了定。 可在她被王琦追上,一把拽住手臂拉回去时,还是害怕得惊慌失措。 许之夏推王琦:“你干什么?!” 王琦逮着许之夏不放:“我喜欢你!许之夏,我整天跟着你,你难道还不信我是真喜欢你吗?你就因为小时候的事对不对?那都是不懂事儿,你怎么就一直记着?!” 许之夏挣不开,慌张地偏头去看萧野。 只十来米的距离。 他站在那儿抽烟,闲散地靠着墙壁。 他的眼睛,看着他们。 许之夏看过去时,是想叫‘哥’的,可发现萧野明明看着,却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噎住嗓子。 王琦手揽在许之夏背后,将她抱进怀里:“之夏,之夏,我真喜欢你,你就和我谈一个月,不!一周也行,你和我试试?” 许之夏身上跟爬了蚂蚁一样难受,推王琦胸口:“你放开!” 许之夏心里很难过。 不止因为被王琦欺负。 还因为目睹一切,却视若无睹的萧野。 同住一个屋檐下,近半年时间,她不止嘴上叫他‘哥’,她是真把他当亲哥哥,当家人的。 可他…… 许之夏还在挣扎,突然王琦手臂一收,凑近许之夏,亲了一口。 第五十三章 吵架 王琦是朝着许之夏小嘴去的。 因为许之夏挣扎,亲在了脸上。 许之夏脑袋轰的一声,炸了。 接着,就是不要命地扑腾。 王琦还不肯放手,一声一声地叫着‘之夏’。 一道黑影冲过来。 萧野拎着王琦后领,扯开,一巴掌扇过去。 萧野是干力气活儿的,这一下也是用了十足劲儿,王琦眼冒金星扑倒在地,耳朵嗡嗡的。 萧野不罢休,两步上去,一脚蹬向王琦胸口。 王琦还没站起来又摔倒在地。 萧野上去,朝着王琦肚子又是一脚。 王琦直接蜷缩在地上,喊不出声地叫:“救命…” 这一声,拉回许之夏理智。 她跑上前,阻挡萧野。 拉不住,她正面抱住他:“哥!不要!哥!哥!!” 许之夏几乎挂在萧野身上,也无法阻挡。 她被他的脚步带得趔趄。 许之夏朝身后的王琦喊:“你还不快走!” 王琦爬起来,佝着背跑了。 萧野驮着许之夏往前追了几步:“再来!老子废了你!!!” 王琦跑出十来米远,萧野才收回视线。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垂眸,毫不温柔地拽住许之夏胳膊,扯开她。 许之夏被扯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萧野等许之夏站稳,双手叉腰,一脸痞气,拐着弯地奚落:“还拦我!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愿意给他亲!是吧?!!” 他怎么能这样说? 许之夏眼睛晶莹,咬住下唇瓣,带着哭腔:“我没有……” “没有?”萧野下颌咬了一下,压进一步,“那我站在那里,你是瞎了还是哑了?!” 许之夏:“不是你——” 许之夏的话还没说完,萧野转身走:“干老子p事!” 许之夏顿了好几秒,追上去,抬手擦了一下眼眶:“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对我发脾气?” 萧野不作声,一股脑往前走,他步子大,许之夏要小跑才跟得上。 许之夏也是真的脾气好,到这里也没生萧野的气。 反而反省自己。 她依照自己的思维,追着解释:“我没愿意,没想给他亲,我讨厌死他了!我只是怕你把他打狠了出事,他爸妈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所以我才…我才阻止你的!” 萧野冷笑一声,在黑夜里吐出一串热气:“你t是真会说话!” 萧野说脏话,许之夏知道,但他从没对她用过这些词,甚至偶尔在汽修店,那些人在她面前说脏话时,他会甩一个眼神阻止。 许之夏现在也气了:“你…你……” 可她是真不会吵架,脑子跟短路似的,嘴上也磕碜。 萧野一直往前走,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 他停下,闭了闭眼睛,回头。 昏暗路灯下,许之夏形单影只站在路边,垂着脑袋,肩膀抖得厉害。 许之夏一副动人的可怜劲儿并没有激起萧野的怜悯,他反而一股气上脑,迎上去:“怎么不跟了?装不下去了?忍不下去了?” 许之夏被厌恶的人冒犯,还被萧野这样凶,此刻的委屈,加上前些日子被无故冷落的委屈,抬起头,眼泪唰唰掉:“我装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萧野站定在许之夏面前,微微偏头,不为所动:“还演呢?” 许之夏哭得眼睛眉毛通红,看着萧野无力又无助,上气不接下气地啜泣。 萧野憋很久了,此刻把话挑明:“许之夏,别跟我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我t是个烂人,有自知之明,我不脏你!!” 许之夏眼泪一顿,更不明白了:“你说什么?!” 萧野自顾自说自己的:“我说话算话,只要你还在上学,我就负担你学费,负担你生活!” 许之夏稀里糊涂的摇头。 萧野喉结滚了滚,撇开脸,朝着空气挥了一拳:“我t就当还债了!” 还方晴的人情债。 萧野只是一个平凡人,甚至,不及平凡人。 他没怎么被善待过。 在知道许之夏背地里这样看待他时,又怎么甘心呢? 他可是为了她,放弃了梦想和前途。 她可是他除了爷爷奶奶之外,第一个为之软了心肠的人。 他起早贪黑。 他忍气吞声。 结果,,养了个白眼狼! 萧野转身往前走。 其实让他狂怒的还有一点,是他不自知的。 失去。 满心欢心的拥有,为之心甘情愿的付出。 结果是假的。 所有都没有意义。 他依旧孤独。 许之夏扑上去,抱住萧野胳膊:“你说清楚!我不懂!你说清楚!什么表面一套,什么背地里又是一套?你说清楚!!” 萧野想甩开手。 许之夏拉住,不放。 他要是真使劲儿,能把她甩到路边去。 他停下脚步,闭着眼睛嘲讽一笑。 他睁开眼睛,转身,微微埋头,笑得满脸流气:“行啊,那我说清楚。” 许之夏手指抓着萧野衣服,始终没放,仰着小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萧野视线一寸一寸划过许之夏清纯的小脸:“你整天在我面前献殷勤,又是打扫收拾又是做饭洗衣,不就是怕我把你扫地出门吗?我给你颗定心丸,我不会把你扫地出门,所以你也不用假惺惺一口一个‘哥’的叫,你不是很怕别人知道我是你哥吗?不是怕老师同学知道我们的关系,以为你跟我是一种人吗?许之夏,我们本来就没关系!所以,你不用那么虚伪,你装得不累,我看着都累!” 许之夏听完,明白了。 她松手,吸了口气,很强硬、很凶地质问:“这些是谁跟你说的?!” 她强硬,她凶。 萧野哪里肯? 他伸手扣住她后颈,手臂微微收拢,她纤瘦的身子立刻不受控的扑近。 他埋身抵近她,眼神锐利,声音低:“这需要谁说?你和同学一起就装不认识我,忘记了?” 萧野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自卑是他的底色,强势和尖锐是他的保护色。 他的生活信条是。 在你厌嫌我之前,我要先厌嫌你。 在你抛弃我之前,一定是我先离开你。 这样,他才没那么可怜。 萧野扯了下嘴角:“你跟同学讲电话说的话忘记了?你是天真还是蠢啊?你住我屋,连个门都不知道关!” 许之夏狠狠咬住唇,一把挥开萧野的手,骂回去:“你才蠢!” 萧野顿了一下,站直,慢半拍笑一声,像是觉得好笑。 他居高临下的态度:“怎么?兔子急了要咬人?” 许之夏吸吸鼻子,大声道:“是你自己说的,在外面不要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免得引起麻烦!” 萧野:“我什么时……” 他哑住,突然想什么。 许之夏又吸了吸鼻子,细尖的嗓子吼道:“那次讲电话,我一直在说王琦,就是刚才那个人,我什么时候说你了!” 萧野看着面前这张哭红的小脸,眉心徐徐松开,喉结滚动,瞬间气势全无。 第五十四章 又不要你养我 局势对调。 两人,各自绷着。 马路旁边,二楼住户趴在窗上朝楼下喊:“小情侣回去吵架!” 许之夏收回视线,抬手抹了一把眼眶,掉头就走。 动作之雷霆,萧野伸手捞了一把,都没抓住人。 许之夏往前,大步走。 萧野跟在后面。 她身子娇小,套了一件中长款的黑色棉服,背上一个大书包,马尾甩得左一下,右一下。 跟受气包离家出走似的。 想想,也没错。 受气包。 还是他欺负的。 萧野跟了一段路,抓了抓后脑勺,终是开口:“许之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许之夏不可能没有一点小脾气,怼了一句:“我能去哪儿?” 萧野‘啧’了一声,然后仰头,叉腰,长长叹气。 他快速两步上去,抓住她手臂:“跟我回家。” 许之夏推开:“我自己知道回去,你不用管我!” 她又往前走。 萧野驱步跟着:“那你现在去哪儿?” 许之夏:“我好了就回去。” 她这意思是,她自己调节情绪,调节好了自己回去。 萧野停下脚步,闭着眼睛哀气。 有愧,有恼。 对她的,对他的。 五味杂陈,在他心头乱窜,跟走火入魔似的。 许之夏注意到身后没声音了,又看见长路尽头…… 不,黑夜里,这条路像没有尽头。 她一晃神,脚下一空,竟从马路牙子上落下去,扭了一下右脚。 她痛苦地蹲下去,手撑着地面,往后一坐,抱住脚踝。 萧野赶紧跑上前,蹲下:“怎么了?扭到了?” 许之夏吸吸鼻子,小脸撇向一边,不搭理人。 萧野拿开许之夏的手,小心检查她的脚踝。 他虎口圈住她脚踝,捏了一下。 她疼得小脸皱巴,‘嘶’了一声。 他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刚哭过,哪里都是水润的红色。 他更放轻动作。 确认许之夏的脚踝没事,萧野松了口气:“骨头没事,韧带拉了一下,不严重。” 说着,他霸道取下她的书包。 许之夏无力反抗,只得问:“你干嘛?” 萧野将书包挂在自己胸口,转身:“上来。” 许之夏看着宽阔的背,没动。 萧野回头看了眼许之夏,语调放轻:“先回家。” 许之夏还是没动。 萧野沉了口气,直接拽住许之夏双臂往自己肩膀一搭,把人背起来。 他把她往上颠了一下,她立刻就抱住他脖子。 萧野微微侧头:“松点,勒我喉咙了。” 许之夏抿住唇,微微松开手臂。 许之夏想起萧野带自己回玉和的那个夜晚,也是他们两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但那是夏天。 她跟着他,回家。 而现在,是冬天。 他背着她,回家。 许之夏趴在萧野背上,呼吸又湿又烫。 萧野头微微侧着,路灯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他语气很淡:“许之夏,你知道吧?我爷爷走的早,我奶奶在我初中就躺在床上,我没妈,也没爹,我这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跟人相处。” 萧野说了一大堆,乍一听,没头没尾的。 但许之夏听见了‘解释’。 也听见了孤单。 其实今天这事,许之夏委屈一过,也并没有多责怪萧野。 就算他真的有些过分。 但她对他,还是感激可以盖过一切。 她清楚记得,她在舅舅家暗无天日时,是他把她带回玉和,她的手受伤时,是他带她去医院,说不会扔下她…… 是他让她可以继续上学,平时,细心地给她添置各种生活用品…… 再说了,一切因果有序,她不可能要求萧野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还明媚生长。 也不可能要求萧野百分百地对她信任,她不是他误会里的那种人。 就像…她也曾误会他是不好的人。 误会,解开就好了。 人与人之间薄弱的情感,要依靠什么坚固彼此呢? 或许是血缘? 或许是爱情? 或许是其他什么… 具体说不明白。 但今晚,许之夏觉得自己和萧野之间,更坚固了一些。 至少,他们在对方面前,有解剥自己的内心,或多或少。 许之夏轻轻叫了声:“哥。” 萧野停下脚步:“嗯?” 许之夏:“你知道我最好的朋友是谁吗?” 这问题没由来。 萧野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我怎么知道?” 许之夏:“是我妈妈。” 萧野:“……” 提到方晴,许之夏一定会掉眼泪,毋庸置疑。 她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我和妈妈约定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一起生活的战友,要一起努力!” 萧野接不了这话。 许之夏默了好一会儿,调整好情绪:“哥,我们当最好的朋友吧!” 萧野:“……” 许之夏:“也当并肩作战,一起努力生活的战友。” 萧野:“……” 许之夏带着鼻音,微微祈求:“也做,家人。” 萧野停下脚步,头微微侧着。 许之夏没敢去看萧野的表情:“我毕业后,我们也做家人。” 照萧野的话说,许之夏毕业后他就不管她了,可她明明早就在心里决定,这份恩情是一辈子的。 所以,至少在她这里,不是毕业就结束。 他,是一个人。 她,也是。 那,我们都不要一个人了,好不好? 一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许之夏这样觉得。 萧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语气调侃:“怎么想着跟我这种人当家人?” 许之夏有些激动:“你什么人了?我觉得…你很好。” 就像刚才他误会了,气成那样,也说的是,要负责她到毕业。 这对于无依无靠的许之夏来说,难道还有更伟大的吗? 萧野继续往前走,浓浓夜色,看不见多远:“怎么?毕业了还要赖着我?” 赖? 许之夏吸了一下鼻子,有些鼻音,像撒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毕业以后赚钱了,又不要你养我。” 许之夏说的事,萧野没有直面回应。 许之夏认为,是种默认。 因为萧野是个不会用语言表达情绪的人。 只有萧野自己知道。 他心动。 心动有人要成为他的家人,那是他年少时的奢望。 是他已经不再年少,没有奢望了吗? 不是。 是她太好了。 许之夏,玉和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去看看吧。 你看过的世界越大,你越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这一辈子,估计就在这儿了。 我们不会是一路人。 第五十五章 家的感觉 许之夏趴在萧野肩膀上,看见他额头渗出汗渍,亮盈盈的。 那是好长的一段路,至少许之夏是这样认为的。 最后,还要爬六楼。 但萧野没放下许之夏。 到家后,萧野把许之夏放在沙发上,书包取下,微微喘气:“我去拿药,治跌打损伤的,你自己揉一下脚踝,明天会好很多。” 萧野回屋拿药。 许之夏坐在沙发上,试着扭动脚踝,还有一点微微的痛感。 但还行。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右脚渐渐承力。 没事。 她走了两步。 不痛。 她小幅度蹦两下…… 这时,萧野拿着跌打损伤的药出来,微微眯着眼睛看许之夏‘表演’。 许之夏愣了一下,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慌忙解释:“我是真扭到了,只是…”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就好像,她是故意整他。 她有些虚心,接出后话:“好像…好了。” 萧野走过去,把药水递给许之夏,揉一把她的脑袋:“还是用药水揉一下。” 许之夏抱着药水‘哦’了一声。 许之夏进房,脱掉袜子,倒出红药水揉脚踝。 萧野交代多揉一会儿,于是她揉了十多分钟。 揉了药水,手上都是味儿,许之夏去洗手间洗手,顺便洗漱。 她对着镜子,突然想起王琦所做的事,使劲搓自己的脸颊。 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许之夏从洗手间出来,萧野已经洗了澡洗了头,正在客厅试穿那件买了好久的羽绒服。 许之夏眼睛一亮,跑过去,有意欲难表的高兴:“还可以吗?” 她拍了拍蓬松的羽绒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他身上轱辘转。 大小刚好。 比她想象的,穿得更好看。 萧野抬起眼皮瞧许之夏一眼。 她眼睛还有些肿。 视线落在她搓红的脸颊上。 d! 他伸手,指腹抹过她脸颊,安慰:“你就当被狗咬了!” 许之夏:“……” 那天后,王琦没再找过许之夏。 许之夏不知道的是,萧野去找了王琦父母,把王琦做的事当面说出,然后警告:“如果你们儿子再骚扰我妹,我不介意替你们教教他怎么做人!” 那件事,萧野没跟许之夏道歉。 他知道赚钱才能让她更好。 这是他表达歉意和补偿,最实际、最直白的方式。 其实一开始,萧野还担心许之夏会有芥蒂,结果这个好脾气的软柿子是真没放一点在心上。 甚至比以前,黏他。 萧野,真有当哥哥的感觉。 元旦节前夕,许之夏经过萧野同意,放学后带黄玫到汽修店。 黄玫跟萧野淡定打招呼。 可萧野一转身,黄玫就晕倒在许之夏身上:“之夏,我晕了,我真的晕了,你哥是萧野,居然真的是萧野。” 萧野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其中一瓶,递给黄玫。 还温馨交代黄玫:“天要黑了,早点回家。” 黄玫一口一个‘谢谢,哥’,一口一个‘哥,再见’。 夜幕降临,江姐不知从哪个饭店打包了铁锅炖,说是因为过节。 里面有鹅肉、鸡肉、排骨,还有玉米、豆角、土豆、粉条… 许之夏留下来,跟大伙儿一起吃。 汽修店那些人吃饭用‘扫荡’来形容也不为过。 萧野不给许之夏夹菜,都怕她吃不到。 他给她夹了一个翅膀,又夹了一个腿。 刘承钦调侃:“哎哟,还真是好哥哥~” 他把碗递到萧野面前,夹着嗓子:“哥哥,我也要~” 萧野被恶心到了,一筷子敲到刘承钦碗上:“滚!” 刘承钦兮兮把碗收回去。 江姐笑笑:“我们萧野本来就是好哥哥,是吧,之夏?” 许之夏对萧野被他们打趣见怪不怪,她在啃翅膀呢,突然被点名。 她咬着翅膀抬头,‘嗯’了一声。 刘承钦继续调侃:“人家可不仅是之夏的好哥哥,你看今天之夏那个同学,不也一口一个‘哥’的叫,我们野哥心里开花了吧?” 萧野夹了一个排骨扔到刘承钦碗里,笑得威胁力十足:“钦哥,吃个排骨,堵上嘴。” 刘承钦的嘴是堵不上了,揶揄:“是谁下午还特意换身干净衣服来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相亲呢?” 许之夏啃着翅膀,侧头看萧野。 还换衣服了? 刘承钦继续揶揄:“还请人喝饮料!看把人小姑娘哄得一愣一愣的!” 饭桌上气氛很好。 萧野扬了下眉:“这叫魅力,你懂不懂?” 刘承钦:“啥魅力?你啥魅力啊?” 萧野轻咳一声:“不瞒你说,哥当年在学校,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 许之夏没忍住,笑出声。 不是因为萧野的话太假,虽然有些夸张成分在。她笑是因为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臭屁的样子。 萧野蹙着眉睨过去,许之夏立马收敛笑意,乖乖啃腿。 刘承钦把兄妹俩的神色尽收眼底,逮着许之夏问:“之夏,你笑什么?是不是你哥吹牛?” 萧野不爽地‘啧’了一声,竟跟刘承钦叫上劲儿了。 他拍一下许之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说,你哥当年是不是学校风云人物?” 许之夏眼珠一转,点头:“是。” 萧野正气势。 许之夏又补了一句:“因为打架很出名。” 饭桌上一顿。 接着,哈哈哈大笑起来。 萧野挽起袖子,作势要修理人。 最后也只是握着许之夏后颈,像捏小鸡仔似的捏了捏。 许之夏缩着脖子,求饶地看萧野一眼,他就松手。 过年那几天,便利店老板跟老板娘回娘家,让许之夏守店。 隔壁汽修店人很少,有时,整天都只有萧野一个人。 不管有没有生意,他都在。 年后,大家回来。 许之夏听见他们调侃萧野是‘劳模’。 其实想想,这话还真不算调侃。 别人每个月轮休4天假,偶尔还请个事假或者病假,但萧野从来没有这些。 他像个不知疲倦的永动机。 初六,便利店老板回来,给许之夏结工资,还给她包了一个过年红包。 晚上,萧野回家。 看了眼自家大门,又往后退一步看门牌。 还真是他家。 崭新的春联,带珠闪的。 防盗门中央,一个‘福’字,‘福’字正上方,一个带弹簧的牛头。 2009年,牛年。 到处都是‘牛’的元素。 萧野伸手拨了下牛头,它弹呀弹。 萧野勾了下嘴角,打开门。 家里挂了好些小灯笼,小鞭炮,还贴了窗花。 萧野换鞋时,单手撑着鞋柜,将屋子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看了个遍。 最后,他垂眸看着鞋柜。 鞋柜柜面很多年前就爆裂脱皮。 现在,贴着带花纹的软垫。 旁边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听声音,就知道是许之夏在洗澡。 萧野回屋,看见自己房间窗户也贴着窗花。 床单被套也换了。 自从得到他的允许后,许之夏隔三岔五就帮他把房间收拾一番。天气好时,还把棉被给他拿出去晒一晒。 窗外,有人放烟火。 这个新年,萧野有家的感觉了。 第五十六章 脑袋发胀 萧野洗完澡,顺手把衣服洗了。 他端着盆出去晒衣服,许之夏正从洗手间出来,带着热气。 许之夏穿着冬天的珊瑚绒睡衣,头发用毛巾包着。 小脸红扑扑,眼睛水润润。 很明显,她不知道他回来了,余光晃见一个人影被吓了一大跳,可看清是他后,眼睛瞬间弯成月牙:“哥!” 许之夏跟着跑去阳台,眼睛亮晶晶地炫耀:“哥,我今天买了春联、窗花,还有这些挂饰,你猜花了多少钱?” 萧野拎起衣服,拧一把水,套上衣架:“10块钱!” 许之夏立刻垮脸,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科普:“一副春联也要十几块钱,好吗?” 萧野转身挂衣服,爱搭不理的模样。 他挂完衣服,弯腰拎起裤子,又拧了一把水,斜眼看一下许之夏的苦瓜脸,没忍住扯了扯嘴角,问:“那你花了多少钱?” 许之夏立刻眼睛弯弯,双手食指交叉比了个‘十’:“10块钱!” 萧野顿了一下,不理解地瞅她一眼,转身将裤子晾上。 许之夏还有兴奋劲儿:“已经过完年了,这些都没市场了,老板在菜市场门口打包卖这些,我还讲了价!” 萧野默默点头。 也是。 不打包卖的话,防盗门上那个带弹簧的丑东西,怕是卖不出去。 萧野把盆拿起来,递给许之夏:“过来接着。” 阳台上,许之夏洗了不知多久的床单被褥,还在滴水。 萧野将下摆合在一起拧,水连着线的掉,许之夏立刻用盆接住。 萧野交代:“你有空去看个洗衣机。” 许之夏抬眸,解释:“这个,我确实有些拧不动。” 萧野把盆拿过来:“跟你拧不拧得动没关系,我每天都得洗衣服,有个洗衣机方便。” 萧野走出阳台,很大气:“又不是没那个条件买!” 走到房门口,萧野停下脚步,回头:“对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学画画来着?” 这个话题开展的太突兀,许之夏只感觉太阳穴跳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萧野问:“你现在继续学,还能行吗?” 许之夏直接懵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萧野眉梢挑起来:“不是想考央美?” 许之夏:“……” 萧野抬了下下巴,叫魂儿:“欸?” 许之夏整个人木讷着:“啊?” 萧野单手框着盆,盆里的水摇摇荡荡。 他身子靠在门框上,眉眼间几分调侃:“你能考上吗?” 许之夏下意识就点头,使劲儿点头。 萧野扯了下嘴角:“你周末学画画要多少钱?” 许之夏想了想,回答:“2400。” 她走向萧野,伸手抓掉头上的毛巾,湿润的长发落下来,微微卷着。 她脸上被热水蒸出来的红晕已经散去,脸蛋白皙细腻。 她仰着头看着他,懵懂的:“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不知道。” 萧野:“你去问问,3月报个名。” 许之夏抿着唇瓣,嘴角徐徐上翘,连忙点头。 她后知后觉:“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考央美?” 萧野嘴角勾着一点点幅度,垂眸看着地面,懒散:“不是你自己接受采访时说的吗?” 他抬眸,也抬手,食指并着中指,指背不轻不重敲一下她脑门,一字一顿:“小、画、家!” 说完,转身回房。 采访? 小画家? 许之夏想起来了,是她美术竞赛获奖,她同妈妈一起接受采访时说的话。 当时,方晴就是这样称呼许之夏的。 许之夏摸了摸自己脑门。 大概因为萧野刚洗了衣服,手指很凉,现在那里,还残留着凉意。 但她的心窝,很热。 能继续学画画,许之夏简直被激动冲昏了头脑。 没忍住,回房间后又蹦又跳。 年一过,许之夏就迫不及待去李老师画室。 李老师见着许之夏惊讶又惊喜。 她是她见过的为数不多极有天分的好苗子,如果不走美术这条路,那就太遗憾了。 许之夏寒暄两句后,询问画室目前的学费价目。 真的涨价了。 李老师见许之夏面露难色,主动表示,如果许之夏要学,还是按原价目收取学费。 许之夏高兴极了,连番感谢后回家。 今天,萧野回家早,没在汽修店吃晚饭。 许之夏紧急拿出两块肉,解冻。 关于李老师不给她涨价的好消息,她打算待会儿在饭桌上同萧野说。 许之夏切完菜,开始切肉丝。 萧野洗完澡,把脏衣服搓了几把,丢进洗衣机。 他走到厨房门口:“夏夏?” 许之夏听见声音,回头:“嗯?” 萧野勾了下手:“过来。” 许之夏虽不明所以,但也立即放下手上的东西,把手洗干净,跟进萧野的房间。 他站在床尾,反手扯着后领,瞬间就把上衣脱了,随手往床上一扔。 那是一种带着张力的视觉冲击。 许之夏眼睛溜圆,屏住呼吸,往后退了一步。 萧野没意识到哪里不妥,他背对许之夏坐下,手上举着膏药:“帮我贴一下。” 许之夏慢了好几拍,然后‘哦哦哦’几声,赶紧过去。 他的肩臂很宽,整个背呈倒三角形。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从发尾滴落,顺着背脊沟壑往下,没入腰缝。 许之夏手在空中扭捏好一会儿,才轻轻贴上去。 她的手指比他皮肤凉。 许之夏问:“是这里吗?” 萧野抬起右臂,曲着手臂抡了两下。 许之夏感觉到指腹下的肌肉,更紧实了。 她看着那些轮廓分明的肌肉块,眼睫快速扑闪。 萧野指挥:“再右边一点。” 许之夏整个大脑发胀:“哈?” 萧野微微侧头,重复:“右边。” 许之夏:“哦哦哦。” 她手指轻轻往右边移动一寸:“这里吗?” 萧野:“再右边。” 她手指再往右移动一寸。 萧野闷着鼻子,‘嗯’了一声。 许之夏记好位置,撕掉膏药贴膜,一股很浓的药味弥漫开。 膏药贴上去。 手掌按压在膏药上,反复抹了抹。 许之夏觉得自己手还挺轻的,可萧野疼得闷哼一声。 他背上的肌肉块扯动,一瞬间又立体不少。 许之夏收手,关心:“你怎么伤的?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萧野站起身,将衣服扯过来,套头穿上:“没伤!估计是劳损,贴张膏药就行!” 许之夏‘哦’了一声。 萧野穿好衣服,面对窗户。 他抬起右臂,又活动了几下。 他头微仰,眉心,深深的褶皱。 许之夏回厨房,继续切肉。 前几日被冲昏的头脑,突然醒了。 学美术太贵。 她的梦想,有什么理由让萧野买单。 他已经给她,很多很多了。 第五十七章 管天管地 许之夏放下肉,洗手,站在萧野房门前,抠着手指踌躇几秒后,抬手敲响。 萧野很累,有空就想睡觉。 一点点时间,他都能睡着。 萧野听见敲门声,以为自己已经睡了很久,许之夏做好了晚饭,在叫他吃饭。 他起床,随手拎起外套,打开门。 许之夏堵在门口。 但她身量不行,也谈不上堵。 就是明显氛围不对。 萧野套上外套,抬高右臂时动作稍微缓慢。 他开口,声音微微哑:“杵这儿干嘛?” 许之夏一脸坚决:“哥,我不学美术了。” 萧野眯了眯眼睛:“为什么?” 他错身走出房间。 她跟在他身后。 餐桌上空荡荡。 从客厅看进厨房,能看见摆在灶台上还没下锅的菜。 萧野转身:“你怎么了?” 许之夏摇摇头表示没事:“我只是不想学了。” 萧野盯着许之夏,压迫感将许之夏逼得跟失去线的木偶般,小脑袋‘刷’地垂下。 萧野双手环抱胸前,态度闲散了些:“给我个理由。” 许之夏攥着裤缝:“我不喜欢。” 萧野:“撒谎!” 许之夏:“我没有。” 萧野伸出食指,戳着许之夏脑门,让她仰起头:“看着我,再说一遍。” 许之夏望着萧野,饱满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几秒,认真道:“我不喜欢画画!” 萧野笑着调侃:“什么时候学会撒谎气都不带喘的?” 许之夏狡辩:“我没撒谎!” 萧野审视的眼神上下,跟红外线扫描似的:“那你整天拿个铅笔在房里画什么?” 许之夏被戳破,无言反驳,又想反驳:“我……” 萧野后背还是很不舒服,他拍了下许之夏臂膀:“过来说。” 萧野坐在沙发上,许之夏站着。 她不坐,以此表示自己坚持的态度。 萧野整个背靠着沙发,脑子里有点端倪:“学费涨价了?” 许之夏摇头:“没有,就是不想学了。” 萧野思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他食指轻搓鼻尖,右腿搭在左腿上,吊儿郎当调侃:“觉得我上班太累,舍不得?” 是! 舍不得! 不但舍不得,也觉得不应该! 话说到这里,许之夏不再嘴硬,她走近沙发,袒露心扉:“哥!我能上学就已经很知足了,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萧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许之夏语气软绵绵的说出这种肉麻话,搞得萧野有那种‘只要你能行,老子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养出来’的冲劲儿。 他‘啧’了一声,反驳:“我哪儿辛苦了?” 许之夏:“你比汽修店所有人都辛苦,你从不休假,每天去得早,走得晚,还经常揽夜班,你都…” 她看一眼他肩膀:“你都肌肉劳损了。” 萧野:“我天天干重活儿,肌肉劳损拉伤不是很正常吗?” 许之夏唇瓣才刚张开。 萧野抢话:“合着你的意思,我不工作在家躺着呗!” 许之夏咬了咬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至少你不用这么辛苦。” 萧野一语中的:“所以,你觉得我的辛苦全是因为你?” 许之夏幽怨地看着萧野,给了个让人心软的眼神。 萧野沉了口重气,腿放下:“你知道汽修店在南门开了家分店吧?” 许之夏点头。 萧野:“江姐说如果我干得好,明年这边这家店,可以交给我。” 这个许之夏不知道。 萧野问:“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表现了吗?” 许之夏眼睫扑闪两下,半信半疑的样子。 萧野正经起来:“没有你,我也要工作,也要上进努力才能出人头地!许之夏,收起你的愧疚心,我辛苦工作是为了我自己,难不成我要一辈子窝在汽修店被人使唤吗?” 许之夏皱巴小脸,摇头。 萧野又问:“你看去年,我有让你去学画画吗?有吗?” 许之夏又摇头。 萧野:“自不量力的事我不做!咱们家现在有这个条件,你为什么不学?就因为你觉得花钱愧疚?你那份愧疚心值几个钱?你想着现在给我节约钱,你怎么不想着学好了以后报答我呢?” 萧野说到这儿,歪着身子往沙发上一趟,腿搭在沙发檐上,阖上眼皮:“知道你现在最应该做什么吗?” 许之夏默了几秒,乖顺地问:“什么?” “做饭!”萧野语气硬,“把我饿死,你就真没得学了!” 安静几秒,萧野小腿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他掀开眼皮,许之夏站在沙发尾。 许之夏板着小脸,却没什么气势:“不能穿着鞋这样躺,把鞋脱了。” 萧野不爽地阖上眼皮。 管东管西。 现在还管起他脱不脱鞋了。 他一撩脚,把拖鞋甩了。 许之夏重新回厨房做饭。 萧野刚才说的那些话,方晴以前说过类似的。 萧野在努力。 她也不该拖后腿。 说好的,要一起努力生活。 他们这个家,才会越来越好。 三月,开学。 许之夏兼顾学业的同时,恢复美术课。 清明节,便利店老板一家要去祭奠先祖,许之夏帮忙守店。 傍晚时,便利店老板老赵提着一口袋东西回来。 里面有水果、瓜子花生、饼干零食等。 老赵把口袋放收银台:“之夏,拿去吃!今天你早点回吧!我给你把工钱结了!” 许之夏只守了一天店,老赵却给她结了一张红票。 许之夏不好意思,拒绝收下。 两人你来我往推托时,萧野走进便利店。 老赵把一百块塞到萧野手上,数落许之夏:“没见过这么傻的孩子,钱都不要!” 萧野立马明白了:“赵哥,你给的太多了,她哪好意思收?” 老赵:“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不是干得好吗?干得不好我能给吗?自从之夏来了,我们夫妻俩时间自由多了,我老婆昨天还说玉和夏天这么热,今年带孩子回山里避暑,之夏帮我们守店,我们放心!” 许之夏刚想说‘没问题’。 萧野先开口:“不好意思,赵哥。”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她暑假要学画画,而且下半年上高三了,恐怕之后的节假日周末都来不了了,理解一下。” “理解理解!”老赵点头,“高三了嘛,是要把全部精力放学习上。” 老赵失望:“可我上哪里去找这么放心的人帮我守店啊,哎——” 回家路上。 许之夏问:“哥,我暑假也要上美术课吗?” 萧野慢悠悠打量许之夏:“你是不是自信心太足了?” 许之夏没懂:“啊?” 萧野:“认为自己天赋异禀,都不用刻苦就能轻松考上?” 许之夏微微皱巴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抿着笑。 每次逗她,她只会皱巴着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逗凶了,她就皱巴着脸,再捏紧拳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揉一把她脑袋:“是担心钱?” 许之夏不接话。 萧野:“放心,你哥涨价了!” 许之夏理解萧野的话后,眼睛亮起来:“又涨工资了?” 萧野得意:“这就是实力!” 许之夏被萧野感染,翘起嘴角:“涨了多少?” 萧野蹙着眉‘啧’了一声:“你胃口大了呀!许之夏!” 许之夏不懂:“?” 萧野抬手,拨一下许之夏脑门:“管天管地,现在还要管我工资!” 许之夏攥紧手指:“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笑出声。 许之夏再迟钝,也知道萧野在逗自己。 但她就是嘴笨。 每次被他逗,她都不知道怎么反击。 她鼓捣两条腿,快速走。 走了一会儿,发现萧野没跟上,她又慢下步子,做着不经意的样子等他。 萧野信步上来,不客气地揉一把她脑袋。 那种亲昵,在不言中。 第五十八章 夏至 萧野回家拿了一个铁盆,又在楼下买了一些香烛纸钱。 两人往河边走。 这种日子,一路都能看见有人在祭奠。 找了个稍微人少的地,点上蜡烛和香,各自为自己的亲人烧纸。 许之夏手上的纸钱烧了一半,啜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死死地咬住唇忍着哭声。 方晴被火化后,舅妈嫌不吉利,不给方晴立坟下葬。 甚至在许之夏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处理了方晴的骨灰。 许之夏恨自己没用。 连在最后,都没能守护妈妈。 她现在烧的这些,都说亲人能收到。 可妈妈呢? 妈妈在哪儿,她不知道。 她找不到路去看妈妈。 妈妈又能找到来看她的路吗? 她不知道。 不知道…… 萧野粗鲁理开手上一叠纸钱,全部扔进铁盆里。 窜高的火苗瞬间落下去。 萧野环住许之夏脑袋,把她摁在自己肩头。 他沉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脑袋,安慰。 许之夏攥住她哥衣服,终于松开唇,呜呜呜哭出声。 铁盆里,淡黄色纸钱被火烬穿,火苗再次窜高。 轻风徐过,火星漫天飞舞。 萧野护住许之夏,挥手扬了一把靠近的火星。 六月,热。 许之夏洗完澡出来,打开风扇。 她对着风扇,拨动湿润的长发。 萧野回来。 许之夏叫了声‘哥’,软绵的声音被风扇吹出波纹。 她侧身,对着风扇继续拨动长发。 萧野走到风扇前,从包里摸出两叠百元钞票,放在沙发上。 他简单道:“收好。” 然后就进房了。 许之夏愣愣地看着那些钱。 一共两叠,每叠用黄色塑料皮筋绑了两圈。 看上去,差不多是两万。 风扇呼呼地吹,头发凌乱地抽打许之夏脸颊。 她反应过来,拿着钱,急不可耐推开萧野的房间门:“哥,你给我——” 萧野正对房间门,刚脱掉上衣,手搭在皮带上。 许之夏瞳孔睁大,倒吸一口气。 萧野:“现在是连房门也不敲了,是吧?” 许之夏立刻转身,脸红到了脖子,赶紧道歉:“对不起。” 萧野没管许之夏,他又不是没穿裤子,而且,他也知道她为什么来。 皮带搭扣解开,很清脆的声音。 许之夏死死捏着手上的钱。 萧野抽掉皮带搭在椅子靠背上,往洗手间走:“那钱是给你交暑期学费的。” 萧野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许之夏跟上去,侧身站在洗手间门外:“要不了这么多。” 里面传出脱裤子的窸窣声。 萧野:“哥有钱。” 许之夏刚要张口,萧野不耐烦补了一句:“每次给,麻烦!” 许之夏:“……” 萧野语气不好听:“你自己收好了,弄丢我可不给第二次!” 许之夏捏着钱,杵在原地不动,直到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才退出萧野房间。 她替他关上门,然后摸了摸自己脸颊。 好烫。 她闭上眼睛,脑袋里清晰浮现男性劲壮的腰腹,腹肌一块一块的。 她脸蛋更烫了,还有点想画画。 许之夏回房间,把钱放进抽屉,拿出小本本,记下日期,再记下金额。 许之夏发了会呆,拿出课本,背期末知识考点。 慢慢的,也能背进去。 地球绕着太阳转,永不停歇。 一年中白昼最长的那天,是六月二十一日。 这个节气,叫夏至。 这天,也是许之夏的生日。 早几天,许之夏就跟萧野念叨:“这周回家吃晚饭。” 二十一号当天,早晨。 许之夏给萧野敲了个鸡蛋递过去,又提醒:“你今晚要记得回来吃晚饭!” 萧野剥鸡蛋壳:“许之夏,你今年16岁,不是60岁!” 许之夏:“?” 萧野:“唠叨。” 许之夏抱怨:“我不多说几次你肯定不放在心上,你一加班就什么都不管!” 萧野撩起眼皮:“我没管你?” 一句话,绝杀。 许之夏剥鸡蛋壳,剥好了,咬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直让你今天回家吃晚饭?” 萧野脱口而出:“父亲节。” 许之夏无语,今天还真是父亲节。 她狠狠咬鸡蛋。 萧野都怕她噎着自己:“知道,你生日。” 许之夏眼睛一亮,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你记得?” 萧野:“之夏,夏至。你的生日很好记。” 许之夏翘起唇角,点头。 她吃完一颗鸡蛋,搭话:“哥,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有什么由来吗?” 萧野喝掉最后一口粥,扯了张纸巾擦嘴:“去上户时,人问我的名字,我爸说我是野种,所以就取了个‘野’字。” 许之夏捧着碗,愣了。 直到萧野笑出声,许之夏才知道自己又被逗了。 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她不理解,也没好气地撇开脸。 萧野站起身,觉得许之夏这模样挺可爱的,他揉一把她的脑袋:“走了。” 其实,萧野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他不喜欢他的一切。 身体发肤,以及名字。 许之夏趁着早市去买新鲜食材,下午打扫屋子。 四点,许之夏开始备菜。 今天她要大显身手。 许之夏烧了一锅热水,正准备把粉丝扔进去泡着,突然响起敲门声。 她第一反应,是萧野回来了。 还纳闷他今天也回来太早了吧。 可高兴不到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萧野有钥匙,不会敲门。 敲门声很急,许之夏更警惕了。 她跑过去,趴在门后,从猫眼看出去。 门外,是廖志明。 许之夏打开门:“志明哥!” 廖志明:“你哥出事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之夏像是回到那个雨夜。 ——你妈妈出事了! 许之夏跟廖志明坐上出租车。 她双手搅在一起。 她不住地对自己说。 许之夏。 今天没下雨。 今天你别哭。 今天和那天,一定不一样! 医院很多人,许之夏恍恍惚惚的,像是走进人形迷宫。 她好几次差点撞到人,忙说对不起。 走进一间大病房,里面摆着十张病床。 许之夏抓着书包背带,往前走,眼睛左右看。 在看见萧野的脸时,她冲过去。 萧野合目躺在床上,上身搭着被子,被子下面延伸出一条管子。 他伤在左腿。 他的裤子左腿被医生用剪刀从膝盖上面剪开,做了简单的处理。 廖志明说,是粉碎性骨折。 许之夏不懂粉碎性骨折这个医用名词。 照她的理解,就是骨头碎了,粉碎了。 廖志明四处张望,着急:“怎么还没做手术?” 廖志明跟许之夏招呼:“我去问问。” 许之夏点头:“好。” 许之夏就站在萧野床边,看着他。 与廖志明相比,她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廖志明回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简单概括:“缴费,安排手术。” 许之夏如梦初醒。 对! 手术,要缴费。 缴了费,才能手术。 她带钱了。 带钱了! 许之夏反手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钱。 她的手在发抖,钱就掉在地上。 她跪扑到地上捡钱。 扑通一声。 廖志明吓到了,赶紧蹲下去帮许之夏一起捡钱。 许之夏一张一张捡起钱,手越发抖得厉害。 她只有两万多… 她只有这些钱… 太少了…… 她抓着那些钱捂着胸口位置,突然就哭了:“怎么办?我只有这么多?怎么办?我只有这么多?怎么办?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 不是梦 许之夏一路都冷静,突然眼泪跟水龙头失控似的。 廖志明都傻了。 许之夏看着廖志明,哭得一抽一抽的:“怎么办?呜呜呜——我只有这些钱。” 她摊开手上的钱,哭得很绝望:“怎么办??” 她把钱胡乱往廖志明手上塞:“帮帮我哥,帮帮我哥,我现在只有这些,可不可以先做手术?可不可以先做手术?” 廖志明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没讲清楚。 但确定,许之夏误会了。 廖志明解释安慰:“江姐缴费去了,手术也在安排,不急不急,不急啊!” 许之夏缓慢理清这话,突然浑身卸了力气,仿佛劫后余生似的。 她全身瘫软,坐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 廖志明被哭得心都疼了,把小妹妹框进怀里,轻轻拍她后背安抚:“没事没事没事…没事没事……” 他像个复读机,只会这两字。 旁边病床上,萧野睁开眼睛,看着两人。 他叫:“许之夏。” 廖志明没听到,许之夏也没听到。 萧野闭了闭眼睛,蓄力:“夏夏!” 许之夏哭声一顿,立刻就扑过去,呜呜咽咽叫‘哥’。 她想碰他,又不敢,抽抽噎噎问很白痴的问题:“你疼不疼?” 萧野:“别哭了。” 许之夏听话的点头,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滚出来。 萧野苍白的唇扯了扯,声音很小:“没见过你这么会哭的。” 许之夏手上还抓着钱,钱被她抓得都皱得不成样儿了。 萧野看了眼,叮嘱:“把钱收好。” 他提醒:“我说过,弄丢了我可不给第二次。” 他还开玩笑:“到时候学不了画画,再哭也不迟。” 许之夏哭着摇头。 画画,没有萧野重要。 没有什么,比萧野更重要。 她真心这样认为。 护士过来,给萧野挂水。 又来了两个人,简单拉了个帘子,给萧野换好病服,做术前准备。 萧野被推走。 许之夏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她等在一门之隔的手术室外边。 廖志明和江姐都来安慰许之夏。 萧野是怎么受伤的呢? 当天,江姐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放暑假,在汽修店玩儿。 江姐给大双梳头发时,没看住小双。 小双跑到修车场地玩儿。 有客户开来一辆车检修,因为有事交代两句后急匆匆走了,大家看着是熄火状态也没仔细去检查档位,后来外面的线路连接启动后,车子因挂在d档自动往前开。 萧野为了救小双,被车子撞到,车轮碾过左腿。 许之夏听着,又哭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萧野老觉得自己不好。 他明明,那么好。 这个世界上,怕是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萧野的伤势不算轻,但也没有许之夏想的那么严重。 他的左腿粉碎性骨折,手术方案是在他膝盖下方开一个洞,放入一块钢板和一排钢钉,把断成4截的小腿骨固定。 后续配合治疗,积极康复训练,不会有问题。 手术时间大概一个半小时。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后续,萧野需要持续性吊盐水,静脉注射抗生素,以及定时口服止痛胶囊。 萧野麻醉劲醒来,已经夜深。 医院只能留一个人陪床。 谁能争得过许之夏。 许之夏一直握着萧野的手,连盹儿都不敢打。 他一醒,她就摁护士铃。 医生过来检查后,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离开。 许之夏整夜没睡,每隔半小时,用沾湿的棉签给萧野擦拭干裂的唇,每隔2小时,给萧野量一次体温。 后半夜,萧野发烧了。 38c。 医生来检查后,说继续观察。 许之夏打了盆水,打湿毛巾给萧野擦脸,擦脖子,擦胸口,擦手臂。 她突然就一点都不害羞了。 萧野一直很不舒服。 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疼…… 第二天清晨,萧野是被痛醒的。 然后,他感觉温热的指腹,轻轻抚平他的眉心。 萧野睁开眼睛,适应光线后,透过指缝,看见许之夏。 往日里那双漂亮的眼睛,现在又红又肿,眼球布满红血丝。 但表情依旧灵动:“哥,你醒了?” 萧野薄唇动了动,声音很哑:“我手机呢?” 许之夏将萧野的手机拿过来,但不给他。 她弯着腰弓在床头:“你要手机做什么?” 萧野刚想伸手,被许之夏按住:“你别动,还在量体温。” 另一只手,在输液。 萧野简单交代:“给廖志明打电话,让他过来换你。” 许之夏捏着手机:“我不累。” 萧野只是术后不适,有些昏沉,不是不醒人事。 她怎么可能不累? 他生气了,可因为虚弱气势并不足:“许之夏。” 许之夏咬咬唇,温柔道:“好,我给他打电话,那我先看一下你的体温计。” 说着,许之夏小手伸进萧野被窝,顺着他胸口滑进去,几下摸到体温计拿出来。 368c。 萧野的体温恢复正常,许之夏稍微放心一些。 许之夏给廖志明打电话时,廖志明表示正在过来的路上。 还有江姐,她也来了,买了好些东西。 廖志明一到病房。 萧野就赶许之夏:“你先回家休息。” 许之夏昨天哭了很久,又照顾萧野一整晚,看上去很憔悴。 廖志明也催:“你先回,这里有我。” 许之夏还不放心,一项一项跟廖志明强调要注意的事。 最后,才背着书包三步两回头地离开。 廖志明拿了个苹果,问萧野:“吃吗?” 突然又想起许之夏的交代:“哦,你不能吃。” 萧野阖上眼皮。 廖志明坐下,给自己削苹果:“野哥,你是没看见之夏昨天那样儿,天都塌了似的,我觉得我死了,我妈都没那么伤心,你捡这么个妹妹也不亏……” 别人或许不知道萧野和许之夏之间的情况,但廖志明全知道。 萧野没劲儿地打断:“别吵,老子痛得很。” 廖志明这才闭嘴。 许之夏回家。 天气炎热,昨天厨房那一大堆都臭了。 许之夏把厨房收拾好,喝完整盒牛奶,洗完澡回房间睡觉。 她并没有因为昨晚没休息而深眠。 她心里不踏实。 她醒了好几次,发现时间过的好慢。 傍晚六点。 许之夏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坐公交车去医院。 许之夏到病房,先是检查输液速度,关心萧野的手有没有胀痛,又拿着温度计摸进被子给他量体温,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野:“我好得很。” 话这么说,但也随许之夏摆弄。 许之夏看萧野唇干着,把棉签粘湿,俯身过去,轻轻擦拭。 廖志明简直没眼看:“我走了啊,明早再来换之夏。” 许之夏礼貌:“好,志明哥,再见!” 等廖志明走了,萧野才问:“吃晚饭没?” 许之夏很乖巧的点头:“吃了。” 许之夏拿起盆,出去接水。 回来后,她摸出温度计。 没发烧。 萧野还是痛,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睡梦中,细腻的指尖掠过他脖颈,往下…… 萧野睁开眼睛。 不是梦。 是许之夏。 第六十章 男朋友 许之夏摸了摸萧野,见萧野睁开眼睛,手拿开:“哥,你出汗了,我去打水给你擦一擦。” 萧野拒绝:“不用。” 许之夏:“擦了舒服一些。” 说完,拿着盆去打水。 不一会儿,许之夏端着水回来,她搓了搓毛巾,拧干,撑着床,凑过去。 她身上有沐浴露的柠檬香水。 萧野抓住许之夏的手:“我自己来。” 许之夏坚持:“你还在输液,你躺着,我帮你擦。” 萧野:“许之夏,你的害羞劲儿呢?” 许之夏本来不害羞,但被这么直视着,贴脸问,突然就红了脸颊。 不过她只顿了半秒,视线飘忽地否认:“我不害羞。” 萧野戳穿:“不害羞脸红什么?” 许之夏被噎:“我……” 萧野:“给我,我自己来。” 毛巾刚要被萧野拿走,许之夏护住,大声:“我不害羞!” 她摁住他手臂,倾身过去,用毛巾擦拭他额头。 接着,是脸颊和脖子。 清洗一下毛巾,解开萧野的衣扣,给他擦身子。 萧野从没抢到毛巾开始,一直闭着眼睛。 许之夏擦完,给萧野扣衣扣。 她瞄他一眼。 又瞄一眼。 她心里有个猜想,不置信地问:“哥,你是害臊了吗?” 萧野不说话。 许之夏觉得被自己说中了。 她轻声安抚他:“你不用害臊,你是病人,你是我哥,你……” 萧野睁开眼睛,无语:“我都臭了。” 说完,又阖上眼皮。 就说嘛。 他都能当着她的面打赤膊,给他擦擦身子能害臊? 又没有脱他裤子! 就是要面子! 觉得自己埋汰! 许之夏突然就笑了。 萧野听见笑声,虚开眼睛,眼神不善。 许之夏立马抿住笑意。 一天一夜了。 在这一刻,才算真的轻松了些。 许之夏如此。 其实,萧野也是。 好像,都没那么疼了。 许之夏搓了搓毛巾,然后给萧野擦拭手心。 那只连着输液针管的手,她小心托起来,护着,擦得格外谨慎。 萧野从没被这么金贵地对待过,一时出神。 病房门突然推开。 医生和护士走进来。 医生检查萧野的腿,问他感觉怎么样。 还握着他的腿,试着弯曲。 萧野不怕痛,任医生摆弄,从始至终最多是稍微蹙眉。 反观许之夏。 她捏紧毛巾站在后面,偏着脑袋张望,五官皱在一起,仿佛比萧野痛。 医生检查完,对护士说:“可以给他把尿管拔了。” 萧野瞳孔一睁:“等一下!” 萧野问:“有男护士吗?” 医生问:“怎么了?” 萧野:“不太方便。” 医生看了眼许之夏:“家属不是在这儿吗?” 许之夏点头。 医生贴心对许之夏说:“你要是扶不动的话,我们护士可以帮忙。” 许之夏点头:“谢谢。” 萧野闭了闭眼睛,打商量:“医生,要不明天取吧,明天早上我朋友过来。” 医生没好气:“欸!你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人小姑娘都没说不可以。” 说着,看向许之夏:“你可以吗?” 许之夏紧紧捏着毛巾,宣誓般的眼神:“我可以!” 萧野瞅过去:“你可以个p!” 医生提醒:“尿管插得太久,到时候有你难受的!” 这话一出,许之夏哪里还管萧野愿不愿意:“给他拔了,听我的,我是家属。” 躺在病床上的萧野是待宰的鱼肉。 护士给萧野把尿管拔了。 萧野难受得脖颈青筋暴起,可愣是没哼一声。 许之夏都吓到了,俯身过去:“哥,你怎么样?” 萧野喉结滚动,艰难道:“扶我…去厕所。” 护士留下来帮忙,毕竟萧野这么大个个子,许之夏又只有那么点儿。 轮椅推到床边,萧野在搀扶下站起身。 “啊!”快爆炸的感觉让萧野没忍住叫出声。 他咬紧牙关,忍得身体发抖。 许之夏快急死了。 轮椅推到厕所门口。 这么一会儿,萧野额头的汗,豆大颗。 许之夏担心:“他没事儿吧?” 护士很有经验:“正常的,待会儿你等他慢慢来,尿不出的话你给他把水龙头打开,听听水声,酝酿一下。” 这闻所未闻的知识点…… 许之夏脸红扑扑,眼睫扑闪,心里七上八下。 进入厕所,护士就走了,还提醒了一句:“慢慢来,不急,有事叫我。” 马桶旁边有扶手。 许之夏帮萧野挂输液瓶时,萧野已经急不可耐地撑着扶手自己站起来了。 许之夏赶忙过去扶着。 两人正对马桶,有片刻的沉默。 许之夏眨了眨眼睛,眼睛往下看,小手颤巍巍伸过去。 萧野:“你敢!” 许之夏小手僵硬在空中,仰头。 萧野一脸自卫、警告。 她第一次看见他虚张声势。 明明,耳朵都红了。 这样,好像是真害臊了。 想想也是,就算她是他亲妹妹,这种事也是尴尬得要死的程度。 但是,许之夏还是坚持:“哥,我帮——” 萧野打断,不留一点余地:“出去!” 许之夏:“护士说,让我看着——” 萧野又打断:“出去!” 许之夏太为难了:“哥…” 萧野阖上眼皮,狠狠咬字:“你是不是想我憋死?” 许之夏僵硬地收回手:“那…那…那你有事叫我。” 萧野忍得眉心紧蹙:“嗯。” 许之夏这才出去。 出去前,她想起护士的话,打开水龙头。 这下,萧野忍不了地颤着叫出声。 毫不夸张,就是原地升天的感觉。 要不是了解她,他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护士明明说,他尿不出来,再打开水龙头。 可他现在,是要爆炸了! 水声掩盖萧野惨痛的闷哼声,许之夏没听见。 许之夏关上厕所门,焦急地等了大概一分钟,听见萧野叫她。 她推开门进去,萧野已经坐在轮椅上。 不对。 准确地说,是生无可恋地瘫在轮椅上,像被妖精吸了魂魄。 许之夏把水龙头关掉,走过去,吞吞吐吐:“哥,你…你……” 许之夏也难为情,措辞:“出来了吗?” 萧野掀开眼皮:“你在报复我,绝对是!报复我平时对你凶!” 许之夏:“……” 萧野只是虚弱,但明显舒服了。 许之夏不再多问,抬手,轻轻抚过他额头的汗渍。 她推他出去,艰难把他扶。 这么一遭,萧野浑身都汗湿了。 许之夏:“我去换盆水,再给你擦擦。” 清晨,萧野又难受起来。 他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发觉手指被温暖包裹着。 他看过去。 许之夏趴在床边,睡得恬静。 白净的小脸,睫毛又卷又翘,柔软的发丝落在她小巧的鼻尖上,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拂动。 她的手心,温柔地裹着他的食指和中指。 她的手,好小。 小到只够裹住他的食指和中指。 萧野要不是太难受,真不会叫醒许之夏。 萧野憋不住了:“夏夏?” 许之夏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有几分刚睡醒的迷糊:“嗯?” 萧野指尖别开许之夏脸上的发丝:“扶我上厕所。” 许之夏‘哦’了一声。 这次,比上次顺利很多。 天微微亮,许之夏出病房找护士,告知她萧野的药水全部输完,可以拔针了。 还请她,轻一点。 护士:“你真心疼你男朋友。” 许之夏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他是我哥。” 护士:“啊?不好意思啊,没看出来,因为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许之夏只是腼腆地笑一笑。 护士还记得萧野昨天拒绝拔尿管的样子,笑一笑:“那他介意什么?都是一家人!” 许之夏默认的点头。 对啊。 家人,就是会见证彼此的各种尴尬和糗事。 然后…更亲密。 第六十一章 嫂子 萧野可以进食了。 许之夏傍晚到医院,给萧野带了洗漱用品,还带了自己做的粥。 廖志明看那么大一盅粥,也要喝。 许之夏给廖志明分了一碗。 廖志明再要,许之夏就扭捏着不给了:“志明哥,下次我多做一些,今天不太够了。” 廖志明调侃:“还有那么多,他能喝得了多少?” 许之夏:“粥饿得快。” 得了,还给留了夜宵。 廖志明告状,语气夸张:“哇——野哥你快看看你妹妹,我照看你一天,喝碗粥都舍不得!” 许之夏急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已经好多了,靠着床头,悠哉地喝粥。 抬起眼眸,有微不可察的得意:“那你还不快走?” 廖志明感觉被兄妹俩合着伙儿欺负了,放下碗就走。 许之夏追着出去:“志明哥,我今天真的做少了,我明天多做点。” 廖志明哪里生气了,他平时跟萧野就这么闹着玩儿。 廖志明:“之夏,你怎么还开不起玩笑?” 许之夏的担心看上去是认真的:“我怕你误会生气。” 其实廖志明跟许之夏接触不算多,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 但萧野受伤这几天接触下来,还真觉得这小妹妹好。 又单纯,又善良,又能干,又礼貌,又周到,又可爱。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明白萧野为何愿意放弃自己,选择她。 要是她真留在那种地方,过那种日子,确实让人于心不忍。 廖志明大大沉了口气,学着萧野的样子,揉一把许之夏脑袋:“没生气,逗你玩儿的,我走了,明早来换你!” 许之夏笑着挥手:“志明哥,再见。” 许之夏刚回病房,萧野就说:“他跟你闹着玩儿的!” 许之夏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走近:“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萧野把碗里的粥喝完:“好多了。” 许之夏接过碗:“还要再喝一碗吗?” 萧野摇头:“不了,喝多了老上厕所。”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些。”许之夏顺势关心,“你还疼吗?” 提到这个萧野就不爽,带着气性地反问:“你指哪儿?” 许之夏无意踩萧野的雷区,咬着唇,委屈巴巴。 萧野撇开脸:“不痛了。” 许之夏去把碗洗了,又打来水,萧野在床上简单洗漱,刮了胡子。 他感觉舒服多了。 术后第五天,萧野已经能拄拐下地走动。 医生说多练习走动,可以避免血栓和关节僵硬,有助于恢复肌力。 萧野在医院住了十天,出院。 江姐夫妇俩开车,接萧野回家。 到家后,许之夏给二人倒水:“不好意思,家里没茶叶,我和我哥都不喝茶。” 二人都道‘没事’。 江姐往阳台走,许之夏跟着。 江姐夸:“你们家里布置得很温馨嘛。” 许之夏恬静地笑笑。 走到阳台。 江姐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这个收下,密码是萧野生日。” 许之夏:“哈?” 江姐塞到许之夏手心:“萧野也是为了救小双才遭这罪,后期也要养,这是我们的歉意和心意,收下。” 说着,拍拍许之夏手背。 许之夏不能拿主意:“我要问我哥。” 江姐:“等我们走了你再问。” 江姐转身,提了一下肩上的包,招呼:“萧野你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我们就先走了。” 夫妻俩直接就走了。 许之夏把卡递给萧野:“江姐给的,好像怕你不收,就给我了。” 萧野想了想:“那你收着。” 许之夏瞪大眼睛,质疑:“我?” 萧野:“最近家里的开支都要你处理。” 许之夏理解地点头:“那我记个账。” 萧野:“随便你。” 萧野站起身,拄着拐进屋。 许之夏突然想起什么:“哥!” 萧野停下,许之夏跑上前,意有所指:“江姐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萧野睨着许之夏,眉梢微微挑起来:“你不知道我的生日?” 被这么问,许之夏感觉自己像个白眼狼:“……” 而且,萧野还很失望地‘啧’了一声,配合摇头、叹息。 许之夏皱巴着脸解释:“你没跟我说过。” 少女这神色,这语气,落在萧野眼里,就是撒娇。 萧野收敛神色,扯了下嘴角:“891114。” 许之夏记下了。 萧野是,1989年11月14日出生的。 这时,许之夏才惊然反应过来,去年,萧野把她带回玉和时,也才十八岁。 就比现在的她大两岁而已。 从她跟他回玉和起,她便把他看作参天大树。 忽视了,他其实没比她大多少的事实。 他真是一个,耀眼的人。 联考在即,除了巩固基本技能,画室针对这批考生,模拟考试,熟悉考试流程。 许之夏画室家里两头跑。 家里其实还好,萧野自己不成问题,除了做饭。 那时候外卖行业还没兴起。 于是,家里添了一个微波炉。 许之夏那段日子热衷于炖汤。 炖鸡汤。 买鸡的时候,许之夏不会挑选,还好碰见二楼的朱阿姨,教她怎么挑。 朱阿姨还建议:“你买猪蹄啊!” 许之夏问:“是有什么说法吗?” 朱阿姨简单粗暴:“以形补形嘛!” 所以,萧野不是在喝鸡汤就是在喝猪蹄汤。 某天,许之夏从画室回来,发现自己房间里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包着塑料封膜的手机盒。 还有一张电话卡和一串水晶吊坠。 许之夏抱着手机盒,跑去敲萧野房间门。 萧野:“进。” 许之夏推开门,举着手机盒,眼睛很亮:“这个?” 萧野曲腿躺在床上,神色淡然:“生日礼物,虽然迟了些。” 许之夏站在门口,撕掉塑料封膜,拆开手机盒。 粉色的,翻盖款。 萧野撩起眼皮看着,好一会儿:“喜欢吗?” 许之夏只会傻笑:“喜欢。” 萧野没好气地赶人:“回自己房间傻乐!” 许之夏乖乖地‘哦’了一声,回房间。 她把电话卡插上,手机立马来了好几条短信。 萧野给许之夏办的手机套餐,每个月有60分钟免费通话,30条免费短信,500流量。 许之夏很久没登qq了,上次登,还是放假前,黄玫登她的qq号偷菜。 许之夏登上qq,去农场把黄玫的菜偷了。 没过十分钟,黄玫就找来。 黄玫:【盗号?】 许之夏:【没有啊,我是之夏。】 黄玫:【你偷我的菜?[敲打]】 许之夏没接茬,发了个电话号码过去。 许之夏:【这是我的手机号。】 黄玫:【你有手机了?】 许之夏有不自知的炫耀:【我哥给我买的。】 黄玫:【萧野太好了吧!555555】 许之夏捧着手机乐,感觉飘上了云端。 黄玫:【我都只能捡我旧手机!555】 黄玫:【萧野为什么不是我哥哥?5555】 黄玫:【又帅又疼人!5555】 许之夏看着这连串的‘555’,噗呲一笑。 黄玫突然发了一句:【不是我哥,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当你嫂子?[坏笑][坏笑][坏笑]】 嫂子? 许之夏笑容一顿,愣住。 qq提示音,拉回许之夏恍惚的思绪。 黄玫:【你哥没女朋友吧?】 许之夏好半天,才打字回复:【没有。】 黄玫:【肥水不流外人田[坏笑][坏笑][坏笑]】 第六十二章 占有欲 手机又响一声。 黄玫:【反正你迟早都得有嫂子,为什么不能是我?[笑脸]】 许之夏表情正经,打字:【你别开玩笑了!】 许之夏觉得,黄玫肯定是在开玩笑。 许之夏:【你做了几张数学卷子了?】 黄玫:【[发疯][发疯][发疯]干嘛突然提这个!】 许之夏:【赶紧做吧,别玩了!】 黄玫:【88[哭泣]】 许之夏举着手机。 它真的好漂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没心情玩儿了。 她放下手机,去洗澡。 七月中旬,萧野去医院拆线。 许之夏以为会打麻药,结果并没有。 医生拿着可怕的钳子把订书针,一共三十多颗。 许之夏又问很白痴的问题:“哥,你痛不痛?” 萧野无所谓的模样:“不痛。” 许之夏觉得萧野就是要面子才这样说。 回家的路上,许之夏硬要搀扶萧野,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萧野觉得自己哪有那么弱? 这跟鄙视他有什么区别? 他逗她,故意把重量压向她,把她压得摇摇欲坠。 她也不吭声。 他没忍心继续逗她,收回重量,只象征性搭个肩膀。 听医生的建议,许之夏每日煲金银花、艾草给萧野泡脚,促进静脉回流。 萧野年轻,身体素质好,被许之夏照料得也好,恢复很快。 八月下旬,萧野回汽修店上班。 江姐劝萧野再歇歇,奈何萧野坚持。 他说修车又不是站着修。 江姐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电瓶车给萧野,减轻走路上下班对他的腿的负担。 许之夏虽然生气萧野逞强,但还是一天不差地给萧野送汤。 但她板着脸。 刘承钦路过一辆卡车,蹲下,敲一下车底。 萧野:“干嘛?” 刘承钦:“你发现没有?你妹现在跟你一模一样?” 萧野没明白什么意思。 刘承钦干活去了。 萧野从车底滑出来,额头挂着汗水,侧头看向坐在阴凉处的许之夏。 视线刚对上,许之夏把脸撇向一边。 萧野轻嗤一声。 他清了清嗓子,喊:“渴了!” 许之夏咬咬唇,去拿水杯。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躺在板车上的萧野,支着手,递水。 萧野举起满是污迹的双手:“我怎么喝?” 许之夏眼睫颤了颤,蹲下,拧开瓶盖,小心地喂过去。 萧野吞了几口,脑袋偏了偏,表示够了。 尽管许之夏及时收回水杯,依旧淌了些水出来,顺着凌厉的下颌,流向脖颈。 许之夏自然反应,伸手帮萧野擦了擦。 太阳微微刺眼。 萧野眼睛眯着,嘴角勾着:“还学人生气!” 说着,又滑进车底。 九月,开学。 许之夏难得迷糊,居然忘记带饭卡。 她给萧野打电话,萧野让她等着,回家拿了给她送去。 许之夏等在校门口。 没过多久,萧野骑着电瓶车来。 许之夏嘴角上翘,跑了两步,突然脚步停下,嘴角也缓缓落下。 萧野穿着黑色t恤,肩膀上搭着两只白净的手。 他身后,坐了个女生。 许之夏突然感觉眼睛好涩,心口好堵。 像是……难过。 近了,许之夏才看清,坐在萧野身后的是黄玫。 电瓶车停下,萧野踩着地面将车微微倾倒,黄玫从车上下来。 两人说着话。 不知道在聊什么,一来一去,好多好多句话。 黄玫个子高高瘦瘦的,长相漂亮,是班上投票选出来的文艺委员。 许之夏眼眶装着眼前一幕,站在原地不动。 萧野也看见她了。 她穿着校服,浅蓝色衬衣,深蓝色半裙,扎着马尾。 但他没叫她,又跟黄玫说了几句话,骑着电动车掉头走了。 黄玫朝许之夏跑来,摇着手上的饭卡:“之夏,你的饭卡!” 许之夏伸手,接着。 她忘记说谢谢。 黄玫抱着许之夏手臂,往校园里走,语气一惊一乍:“我忘记定闹钟了,幸好碰见你哥,不然就迟到了!肯定会被扣行为分!还好还好!” 许之夏沉默不语。 黄玫发现许之夏情绪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嗯?”许之夏眨眨眼睛,搪塞,“没事,在想事情。” “哦。”黄玫问,“数学试卷你写了多少张?” 许之夏:“16张。” 黄玫惊讶:“全部啊?” 许之夏:“嗯。” 黄玫:“老张头说做12张,其他自愿,反正我就只做了12张……” 黄玫一直叽叽喳喳,许之夏都没听进去。 快到教室时,许之夏突然一顿,表情严肃拉住黄玫反方向走。 走廊一角。 黄玫纳闷:“怎么了?” 许之夏看着黄玫:“黄玫,你真的喜欢我哥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黄玫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之夏摇了下黄玫手腕:“不开玩笑,你真的喜欢我哥吗?” 她强调:“那种喜欢!” 黄玫张了张嘴,突然笑了:“哎呀,也没有啦!” 许之夏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格外认真地等待答案:“嗯?” 黄玫看许之夏这模样,咂咂嘴巴:“怎么说呢?要是以前……” 黄玫顿了顿:“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哦!” 许之夏惴惴不安,仿佛都要不能呼吸。她攥紧手指:“嗯。” 黄玫老实说:“要是以前,就是他上学那会儿,我是有些想法的,但是现在……” 黄玫为难神色:“我要考大学的,他……” 黄玫欲言又止,委婉:“我和他差距有点大吧?” 黄玫的话,让许之夏惊愣。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得到‘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两个答案的其中之一。 没想到黄玫给了个成熟的、现实性质的答案。 说这些,黄玫也有些尴尬。 但确实是事实。 黄玫举起手发誓:“之夏,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修车的意思!真的没有!!” 许之夏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黄玫的发誓,好像更印证了看不起修车的。 其实许之夏心里清楚,这个‘看不起’或许不含贬义。 用‘看不上’,可能更符合。 每个人对另一半的选择,都有要求,有期待,有向往,这很正常。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黄玫立马就跑了,转身招呼:“之夏,快点!上课了!” 许之夏慢一步跟上去。 各科课代表开始收暑假作业,有些同学还在争分夺秒,教室乱作一团。 七嘴八舌中,英语课代表转身:“许之夏,你给我语文试卷干什么?” 许之夏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拿错了。” 许之夏把英语试卷递过去。 整天,许之夏都心不在焉。 她回味黄玫的话,很难受。 因为她明白,黄玫的想法不单单代表个人,其实也反映这个社会。 萧野不应该因为汽修这份职业被小瞧。 他明明,那么好。 他明明,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同时,许之夏又觉得自己好奇怪。 因为她清晰地觉察到,在听见黄玫对萧野没那个意思后,她的心一下就放松了。 她好像…对萧野有种不该有的占有欲。 她不想他身边有其他女孩。 第六十三章 心虚 许之夏下晚自习,去汽修店找萧野。 萧野还要忙一会儿,许之夏坐在店里写英文试卷。 她时不时侧头看一眼修车场地上,忙碌的萧野。 他一会儿躬身钻进车窗,不知往里面操作什么,一会儿蹲在车尾,埋着脑袋往车底看。 一会儿推一个轮胎来,一会儿踢一个轮胎走。 他专注时,表情严肃,眉心微微蹙着。 那时的他,许之夏移不开眼睛。 有那么一下,萧野正好看过来,许之夏像被人踩了小辫子一样局促,撇开脸。 萧野收工后,叫了声许之夏。 许之夏开始收拾东西。 她收好东西坐了会儿,萧野走过来。 他抛起电瓶车钥匙,又稳稳接住,语气硬:“走了!” 萧野坐上电瓶车,将电瓶车稍微倾斜。 许之夏跨腿坐上去。 她脚踩着电瓶车踏板,手搭在自己大腿上。 这个电瓶车萧野骑着有一阵子了,许之夏坐了不下数十次。 第一次感觉,别扭。 萧野微微侧头:“干嘛呢?” 许之夏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懵:“哈?” 萧野:“你手呢?” 许之夏慢吞吞伸手过去,抓住萧野t恤。 玉和,九月的夜风,是热的,膨胀的。 像许之夏的心。 萧野爱干净,身上除了那点汽油味,没其他味道。 许之夏其实不明白,萧野明明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偏偏选了这份在车底摸爬滚的职业。 到家后,许之夏从车上下来。 萧野蹲下锁车。 许之夏没等萧野,捏着书包肩带往楼上走。 萧野撩起眼皮,看着渐行渐远的单薄背影,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 许之夏有心事,以至于没发现萧野今天也不对劲。 她回家后,第一时间是洗澡。 今天开学第一天,学校专门为高三年级开了个讲座。 在太阳下暴晒一个多小时,出了一身汗。 许之夏洗完澡,走出洗手间。 毛巾搭在头顶,她埋着头,边走边擦头发。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腿。 许之夏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 萧野洗过了,换了件浅色t恤,双臂环抱胸前,下巴微仰,眼神锐利。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不明所以:“怎么了?” 萧野:“心虚了?” 许之夏一惊,直接慌了,毛巾啪嗒掉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毛巾,拔腿往房间跑。 下一秒,被萧野眼疾手快抓住。 “还想跑?”萧野一臂弯框住许之夏,拉近,“你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许之夏穿着夏季的睡衣,衣料很轻薄,轻薄得像是没穿。 萧野的体温,就那么传递过来,灼烧她的皮肤。 她心跳扑通扑通,似乎马上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嗝~”她紧张地打了个嗝,双手捂住嘴巴。 萧野平时就这么锁那些人的,比如廖志明,比如刘承钦。 但许之夏和那些人不一样。 她身子单薄,骨头也软。 现在肩膀内扣缩在他臂弯里,眼睫颤得厉害。 像是真吓到了。 萧野顺了顺气,打算跟她好好说这事。 他松手。 他蹲下,拍了一下她脚踝:“踩着!” 许之夏低头,这才看见萧野手上拿了一把卷尺。 见许之夏没动,萧野又拍一下许之夏脚踝,仰头冷脸看着她:“抬脚,踩着!” 许之夏乖乖听话。 萧野站起身,卷尺顺着拉高。 他站在她身后,先是跟自己比了比。 她到他胸口位置。 d! 难怪刘承钦一口咬定他虐待她! 萧野拉着卷尺,水平线比一下许之夏头顶的位置:“1…5…8……” 许之夏回头:“哈?” 萧野像是无法置信:“你连一米六都没有!” 毕竟,萧野小学五年级就一米六了。 许之夏反应过来是在量身高,脚后跟一动,卷尺‘唰唰唰’自动弹回尺壳。 萧野手指扣住卷尺壳,切齿:“许之夏,你真是能耐!” 许之夏眨巴眼睛,下意识往后退:“我……” 我怎么了? 许之夏不明白。 怎么突然说她心虚? 怎么又量身高? 怎么还生气? 萧野阴阳怪气:“要不是今天遇到你同学,我还不知道你每天在学校当尼姑呢?” “啥?”许之夏更糊涂了,“什么当尼姑?” 萧野:“你不当尼姑你吃什么素?!” 吃素? 吃素! 原来,他要说的事不是她心里那件事。 她吓死了。 现在,有种‘幸好幸好’的感觉。 她垂眉顺目,乖乖挨训的姿态。 萧野:“怕你不好意思管我要钱,我把卡给你,结果你给我每天在学校吃素?” 许之夏倒是不知道萧野给自己卡是这个意思。 她是真以为让她管理这个小家。 现在,她诡辩:“吃素…健康,有钱人,也吃素呢!” “健康个p!”萧野精炼,“人家是大鱼大肉吃成三高了,你呢?你有哪里高?个子高?” 许之夏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点侮辱:“我……” 萧野堵话:“省钱省钱!我缺你给我省二两肉钱?!” 萧野真是越想越气。 今早,萧野给许之夏送饭卡,半路碰见黄玫,听黄玫说,许之夏从去年回到‘英育’,就没在学校吃过一顿荤。 他这个当哥的,当时无地自容,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他一肚子气回到汽修店,把这事讲给刘承钦,本意是要质问,他到底哪里有亏待她的意思。 结果刘承钦火上浇油,说许之夏那娇小的个子一看平时少不了被他虐待。 萧野真是闷了一天的火。 萧野捏了一下许之夏胳膊,噎她:“你自己有二两肉吗?!” 许之夏抱着胳膊,咬着唇,一副被捏痛了的模样。 萧野沉了口气:“你知道错了吗?” 许之夏苦瓜脸,点头。 萧野伸出食指,戳一下许之夏脑门:“你再敢给我在学校吃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语气威胁,戳得也狠。 可许之夏一点都不怕。 还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吃了一根奶油味雪糕,香甜气沁入心脾。 她不自觉翘起嘴角。 萧野刚压下去的火又蹭起来:“你还笑?!” 许之夏反应过来,双手在胸前摆动,狡辩:“没有没有。” 萧野:“你是觉得我现在管不了你了?” 许之夏摇头。 萧野闭了闭眼睛,强制:“许之夏,从今天起,你每天早晚都给我喝一盒牛奶!” 许之夏点头。 萧野想了想:“早上你也不用做饭了,跟我出去跑步!” 这个许之夏不答应。 她最害怕跑步了,她小脸皱巴:“不~” 萧野没管她撒娇,霸道:“我没跟你商量!” 许之夏还想说什么。 萧野直接转身回房:“明早我叫你!” 许之夏跟上去:“哥~” 跟到房门前,“啪——”的一声,她吃了个‘闭门羹’。 许之夏看着紧闭的房门,唇瓣抿着,眉头皱着。 徐徐的,五官展开,眼睛弯弯。 她回房间,对着风扇吹头发。 人凉爽了,头发也干了。 她躺。 窗帘没有紧闭,可以看见高悬的皎月,水盈透亮似玉盘。 小区花园里,传来若有似无的蛐蛐声。 这个夜晚,使人心神旷怡。 许之夏枕着自己的手臂。 她想起,刚才萧野质问她是不是心虚的时候,她好慌。 她还以为,她对他的占有欲被发现了。 这种慌,正证明了,她这种占有欲是不对的。 许之夏反省。 许之夏,你不能这样自私。 就算哥谈恋爱,也不会扔下你。 你不能有他会被抢走的劣根思想。 这是不对的! 你正是因为有这种思想,才会面对他扭扭捏捏,才会无故心虚…… 那时,许之夏只把这种占有欲,当作是对哥哥太依赖,怕萧野有其他人,她就不重要了。 她没有深思,为什么萧野和男孩子玩得再好,她也丝毫不在意,只在意靠近他的女孩子。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许之夏的自省。 许之夏从床上跪坐起来,顺了下头发:“可以进来。” 萧野推开门,板着脸,手上端着许之夏的水杯。 许之夏反应了一下,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牛奶。 满满一杯。 本来就不饿。 许之夏欲言又止地看着萧野,企图激发他的同情心。 萧野伸脚,勾了一下椅子腿,懒散坐下。 他盯着她,一副‘我陪你到底’的神色。 第六十四章 哥,我好痛 昨晚睡前,许之夏喝了一大杯牛奶。 早上闹钟还没叫,她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 萧野站在餐桌旁喝水,回头,看着她。 许之夏眼睛都睁不开,声音嗡嗡:“哥,早!你今天好早!” 她往厕所走。 萧野睨着许之夏,神色满意:“你还挺乖!” 许之夏被夸得莫名其妙,但困意让她思绪混沌,做不出回应。 萧野放下水杯,往阳台走:“给你一支烟的时间,收拾好出门!” 许之夏顿在卫生间门前,思绪渐渐明朗。 哈~ 是要跑步! 早晨六点。 天空呈淡蓝色,太阳呈粉红色。 阳光如细丝般行过万里,落在人的脸上。 每个人,都显得温柔、和蔼。 除了萧野。 许之夏觉得萧野是个魔鬼。 萧野觉得许之夏是扶不起的阿斗。 他还不是为了她好? 结果她尽想着偷懒,跑个几百米就要找理由歇一歇。 萧野的腿还不能剧烈运动,没有陪跑的意思,结果许之夏跑得跟他走路速度差不多。 许之夏的腿,萧野怀疑是不是注铅了,怎么能那么笨重。 他盯着那双短腿,很不理解。 在许之夏眼中,萧野好嫌弃自己。 她不高兴。 太阳从粉红色到金黄色,萧野才松口回家。 许之夏一路不说话。 萧野看了许之夏几眼,问:“饿不饿?” 许之夏轻轻摇头。 萧野:“糖油饼吃不吃?” 许之夏侧头,眼珠转了转:“嗯。” 菜市场旁边,一辆改装的三轮车就是摊位。 二人坐下。 萧野:“三个糖油饼,一个豆浆,一盒牛奶,两个茶叶蛋。” 摊主:“好嘞!” 摊主掀开湿布,拿出三个白乎乎的糯米团子,在案板上揉了揉,压扁,微微透出一点豆沙馅儿。 放入油锅,‘滋滋滋’,香气四溢。 许之夏收回视线,申请:“哥,我想喝豆浆。” 萧野:“喝牛奶!” 许之夏:“……” 很快,老板把东西端上来,对着萧野:“一共十一块钱。” 萧野看着许之夏。 许之夏掏出十一块钱给老板。 现在,家里开支都是她负责。 许之夏夹起糖油饼,一口咬下去,豆沙流出,她烫得仰着头呵气。 那段日子,许之夏每天都期望,下雨。 这样,她就不用晨跑了。 萧野节假日也不放过许之夏。 国庆节第三天,许之夏正跑着,突然感觉小腹坠痛。 是那个要来了。 许之夏停下,气喘吁吁:“哥,我不舒服。” 萧野:“少跟我来!” 许之夏捂着肚子,意有所指:“那个,真的不舒服。” 萧野只觉得许之夏在耍赖,冷着脸:“继续!” 但他也心软:“至少把这圈跑完。” 许之夏咬咬唇,可才跑了十几米远,就疼得蹲下。 萧野跟上去,蹲下:“真不舒服?” 他居然还不信! 许之夏疼得、累得、气得,火冒三丈。 她幽怨地看他一眼,撇开脸。 萧野妥协:“走吧走吧,回了!” 许之夏是真的很不舒服,连糖油饼都没吃。 回去后,许之夏洗澡洗头,然后去画室。 其实今天没课,画室人也少。 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去集训了,针对联考的集训。 集训费用三万多。 许之夏没去,甚至没让萧野知道这事。 她只能自己多用功、多努力。 李老师知道许之夏的情况,看见她在画室总会过去指点几句,也会给她说一些美术联考相关考核知识点。 萧野晚上回家,许之夏睡了。 萧野累了一天,洗完澡,晾完衣服,很快就睡着。 半夜12点多,萧野被一顿一顿的、有气无力的敲门声叫醒。 这个家也没别人。 萧野翻身起床,打开门。 许之夏没力气地往萧野怀里倒。 萧野接住许之夏。 她身体明显发烫。 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摸到汗水。 他搂着她:“夏夏?” 许之夏闭着眼睛,小脸惨白,声音噎着:“哥,我好痛。” 她捂着肚子。 萧野没多想,果断:“上医院!” 没换衣服,萧野转身拿上钱包,背着许之夏出门。 楼道狭窄,脚步声回荡。 到三楼时,许之夏突然开口:“我自己走。” 萧野步伐快:“你自己怎么走?” 都这个样子了! 许之夏痛得全身发颤,不自觉攥紧萧野的t恤,喃喃:“你的腿…可是你的腿……” 萧野:“我没事!” 打车到医院,挂急诊。 检查过后,医生给许之夏挂水。 这种天生的痛经没办法根治。 医生建议平时预备止痛药,如果严重到今天这种,得上医院打针或者输液。 许之夏挂水后,好多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萧野,怏怏叫:“哥。” 她眼眶立刻蕴上一层雾气。 萧野埋身,不自知的温柔:“肚子痛?还是输液痛?” 许之夏摇头,去看萧野的腿:“你的腿,痛不痛?” 萧野无语,这个时候还想着他的腿。 萧野气不打一处来:“多担心你自己!” 许之夏自责,道歉:“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萧野想教训许之夏这种思想,可突然发现自己那一套,被她治死了。 她这个样子,他根本凶不起来。 他沉了口气,宽阔的肩膀下沉,摸一下她脑袋:“表扬你一下,好不好?” 许之夏望着萧野。 萧野:“不舒服,知道找我了。” 也算是进步了。 萧野话锋一转:“不过你应该早点找我,我们早点来医院,你也能少受点痛。” 许之夏听着这话,鼻子一酸,眼眶立马就红了。 萧野轻声道:“睡会儿。” 他直起腰,靠着椅背,阖上眼皮:“我也眯一会儿。” 医院,到处都是白色。 萧野坐在那儿,一尘不染。 许之夏看了萧野好一会儿,乖巧地闭上眼睛。 那天上午,萧野没去汽修店。 他去买了暖水袋、暖宝宝、吹风机,还有医生说的那款止痛药。 中午,萧野做了一碗红糖醪糟粉子,叫许之夏起来吃。 她脸色好多了。 萧野匆忙去汽修店。 他站在门口换鞋,嘴上交代:“暖水袋放在肚子上,出门的话贴暖宝宝,那个止痛药一次一颗,药效十二个小时,但是能不吃就不吃,那个药吃多了有抗药性。” 许之夏点头。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今天就别做其他事了。” 许之夏又点头。 防盗门刚要闭上,又打开。 萧野站在门外,手握着门把手:“这几天别洗头,平时洗了马上用吹风机吹干!” 第六十五章 酒吧 萧野问医生,许之夏这种情况平时应该怎么呵护,其中有一项是,不要剧烈运动。 于是,许之夏的晨跑噩梦结束了。 但牛奶,还得早晚喝。 有件事让许之夏啼笑皆非。 某天,萧野回家,给许之夏带了双运动鞋。 许之夏高兴拆开,发现是电视购物频道里的智商税。 说是穿这个鞋走路,可以按摩足底穴位,长高。 许之夏觉得穿这个太丢人了,好气又好笑,嗔道:“我不穿这个,你拿去退了。” 萧野板着脸:“退不了。” 许之夏看着萧野。 两秒。 萧野一副破罐子破摔:“你要是舍得,就扔了。” 许之夏肯定舍不得啊,快500块钱一双呢。 也是真的丢人,许之夏没穿两天就被黄玫发现,笑她半天。 不再晨跑,偶尔,两人早上也会一起去吃那家糖油饼。 许之夏爱吃,总是吃得笑眯眼睛。 十一月,许之夏报名美术联考。 别人都去集训了,就许之夏没去,随着联考时间逼近,说不焦虑,肯定是假的。 许之夏连着垂头丧气两天,晚上回家时,萧野问:“你最近怎么了?” 许之夏不想把自己的烦恼变成萧野的烦恼,于是随便找说辞:“画室老师出的色彩练习,没有灵感。” 对于萧野这种门外汉来说,这不就是填色? 他问:“出的什么?” 许之夏:“晚上的灯。” “灯?”萧野笑,“这还不简单?” 萧野捏住刹车,电瓶车掉头。 许之夏好奇问:“去哪儿?” 萧野:“带你兜风!” 玉和有一条街,灯红酒绿。 萧野载着许之夏,慢悠悠穿过这条街。 霓虹摇曳,乐声流淌,各色酒吧错落有致。 人们欢声笑语。 也不尽如此。 也有人喝多了,在旁边吐,吐着吐着就哭了。 萧野停下电瓶车,微微侧头:“这儿灯多吗?” 许之夏四处看,眼睛亮晶晶:“多。” 萧野:“有灵感了吗?” 许之夏:“有。” 萧野瞥一眼旁边吐得凶的人,敛起眉心:“你喝过酒吗?” 许之夏老实说:“我只喝过啤酒,苦的,不好喝,不知道其他酒会不会好喝一些。” 许之夏小时候被村里人开玩笑逗着喝了口冰啤酒。 印象里,啤酒很苦,很难喝。 萧野霸道:“不许喝!谁叫你喝都不许喝!” 但他不想迂腐:“要是想喝,长大了我带你去喝!” 许之夏点头:“好!” 下一秒,许之夏微微探头,语气暗示:“哥,我都高三了。” 难道,还不算长大吗? 萧野:“急什么?再过两年!” 再过两年,她就十八岁了。 是个真正的成年人了。 许之夏突然有莫名的期待:“好。” 萧野下车,将车架稳:“你再找会儿灵感,我去抽支烟。” 说着,就往河边走。 许之夏看着这条街道,想象着画面。 两年后的某天,萧野把她带进这里某一家酒吧。 只有他和她。 然后,她品尝各种酒,有甜的,有苦的。 她苦得皱巴脸的时候,他肯定会笑她吧? 一定会的! 想着,许之夏笑出声。 她转头去看萧野。 萧野站在河边,瘦高,身形好看。 上身黑色防水冲锋衣,下身军绿色工装裤,脚上黑色马丁靴。 古铜色皮肤,圆寸头,五官优越。 他看着远处,指尖夹着香烟,薄唇张开,嘴里吐出烟雾。 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上前,凑近萧野,笑得很甜。 萧野往后一靠,抵着河道石栏,漫不经心与之搭话。 后来,女孩朝萧野的脸,伸手。 许之夏整颗心都紧了。 萧野抬起夹着烟的手,挡住,脸上散漫的笑意尽收。 女孩意兴阑珊,走开。 许之夏立刻跑上前:“哥,我想回家了。” 萧野一支烟没抽完,妥协,掐掉:“走吧!” 那晚的‘兜风’,稍稍赶走许之夏心底的焦虑。 后来,她在作业中把那条街画下来。 沿着河道的酒吧一条街,近实远虚,有种镜头感。 尽管是素描,也能感觉到层次光彩。 萧野瞧着许之夏的画,眉梢微挑:“画的酒吧?” 许之夏点头:“嗯。” 萧野:“画这个干什么?真想喝酒?” “不是。”许之夏解释,“作业,街道素描。” 说着,许之夏指着画中焦点,酒吧门前的招牌:“哥,酒吧名字,我忘了。” 萧野觉得好笑,反问:“我就能记得?” 许之夏理所当然:“那你帮我想一个。” 萧野‘啧’了一声:“怎么这么懒?自己想!” 后来,萧野看见画上酒吧的名字。 ——买醉。 萧野笑。 他笑她,脑筋真直。 “买醉…”她不满地喃喃,“我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的啊。” 萧野二十岁生日那天,许之夏期中考试。 生日,对萧野来说无所谓。 可他晚上回家,屋子没开灯,桌子上放着小蛋糕。 蛋糕上插着蜡烛,火光袅袅。 他淡定换鞋。 许之夏捧起小蛋糕,烛火映在她圆圆的眼睛里。 她凑近他跟前:“哥,许个生日愿望吧?” 萧野觉得矫情,拒绝:“不!” 他错身走开。 许之夏缠上去:“哥~” 萧野像是烦了,转身,一下吹灭蜡烛:“幼稚!” 联考前一天,许之夏来例假了。 萧野送许之夏去考场。 门口,萧野放下颜料盒,卸下背上的专用画袋,许之夏转身,萧野给她背上。 动作自然娴畅。 萧野问:“吃了止痛药,有没有好一点?” 许之夏已经不太能分辨小腹痛不痛,她紧张更甚。 她转身,捏着挂在胸前的准考证,忧心:“哥,我没考过怎么办?” 照平时,萧野得调侃一句:你不是挺自信吗?现在怕了? 可他定定看着她,勾了下嘴角,揉她脑袋,语气随意:“明年再考呗,只要你想,怕什么?” 在他这里,她不是只有一次机会。 只要她想,她有无限机会。 所以,不用怕! 许之夏抿着唇瓣,深吸一口气:“嗯!” 萧野笑出声:“怎么,还真打算当回锅肉啊?” 许之夏给自己打气:“我能考过!” 萧野朝门内看一眼,抬了下下巴:“去吧。” 许之夏往里走,融入黑压压的考生中。 她个子小,画袋挂在背上,尺寸大得夸张。 萧野突然想起什么,叫:“夏夏!” 许之夏以为自己幻听,还是转头。 人群中,萧野举着颜料盒,冒过人群。 许之夏赶紧跑回去,拎上颜料盒:“忘了忘了。” 萧野没好气:“把东西看好,长点心!” 许之夏乖乖:“嗯。” 冬日暖阳中,萧野眼色柔和下来,拍许之夏肩膀:“别紧张。” 许之夏重重点头,转身进入考场。 考试一共两天,第一天下午考色彩,第二天上午考素描,下午考速写。 最后一项考完,许之夏走出考场。 许之夏觉得自己还是紧张了,不然应该可以更好。 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她稍显郁闷走出考场,却在远远看见萧野时,奔跑过去。 她身上挂着的绘画工具和画架叮铃哐当。 萧野迎上去,先给她卸下画袋:“别跑,不是跟你说过吗?” 许之夏心软软地‘哦’了一声。 将画袋放在电瓶车前面,萧野坐上去,微微倾斜电瓶车:“想吃什么?” 许之夏坐上去,抓住萧野外套:“都可以。” 萧野:“去吃披萨?” 许之夏笑得眼睛眯起来:“好!” 萧野:“手放我衣服包里!” 许之夏小手放进去,里面还有未消散的体温。 许之夏:“哥,我还从来没吃过披萨呢。” 萧野:“别说话,冷风进肚子了!” 许之夏一点也不冷,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第六十六章 标间 联考成绩公布那天,许之夏用手机查分数。 她跟老师请假后,去汽修店。 离汽修店还有段距离,许之夏边跑边激动叫:“哥——哥——哥——” “萧野,叫你呢!” “萧野,之夏来了……” 萧野拿着扳手,从车后刚探出身子,许之夏冲上来,抱住他。 萧野没准备,被撞了个踉跄,倒退一步,稳住。 他手僵在空中,顿了两秒,提醒:“我身上脏。” 许之夏收了收手臂,抱得更紧:“不脏!” 萧野胸腔微微震动,笑着问:“不是上课?怎么突然过来?激动什么?” 许之夏立马松开萧野,掏出手机,举到萧野面前:“我考过了!考过了!!” 萧野还没说话,廖志明跑过来:“考过了?” 许之夏倏地转身,跑到廖志明跟前,举起手机:“嗯,考过了!” 廖志明瞧了眼手机。 两百多分。 和他当年高考分数差不多。 这是考上了? 不过看许之夏这激动样儿,应该是考上了吧! 他揉一把她脑袋,赞扬:“之夏,厉害啊!” 许之夏抱着手机,笑眯眯。 江姐听见声音,从前头走出来:“之夏,考上了?” 许之夏又跑到江姐面前,把手机递过去:“是统考通过了,其实也不算考上了,后面还有考试,这只是第一关。” 萧野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已经板着脸,他双手环抱胸前,微微眯着眼睛看许之夏在那儿上蹿下跳。 江姐:“那是一个好的开头啊!晚上留下来吃饭,江姐给你祝贺一下!” “不用了,江姐!”许之夏往后指了一下,“我还要去画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老师。” 江姐不挽留:“那行吧,路上小心啊。” 许之夏‘嗯’了一声,转身,倒退着挥手:“哥,我去趟画室!” 萧野严肃脸:“看路!” 许之夏高昂地‘哦’了一声,转身跑走。 廖志明走到萧野身边,手臂搭上去:“怎么样?欣慰吧?有没有老父亲的感觉?” 萧野撞开廖志明手臂:“你洗手了吗?就摸她头?” “我t……”廖志明简直无语,那是什么摸不得的宝贝吗?廖志明摊开手心,“我洗了!” 萧野懒得搭理,转身往车尾走。 如许之夏所说,这只是过了第一关,第二关是校考。 校考,许之夏要去北都。 2010年,元宵节后,许之夏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行李箱,一堆画具,收拾在客厅一角。 萧野回家,换鞋。 许之夏刚吹干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带着徐徐热气:“哥!” 萧野瞥一眼:“东西收拾好了?” 许之夏:“嗯。” 萧野:“那你明天给我收拾两件衣服带上。” 许之夏木讷:“哈?” 萧野往房间走:“我陪你去北都!” 许之夏激动得心跳扑通扑通,跟上萧野,不敢相信:“哥,真的吗?你真陪我去吗?你不会哄我吧?” 萧野转身,抬手依着门口。 他嘴角挂着笑,视线低眤着许之夏。 她个子小,脸颊透着绯红,头发又长又柔顺。 此刻眉眼弯弯,乖巧得像是谁都能哄骗走的样子。 萧野抬手,拨一下许之夏的额头,拖着语调:“真的!” 从玉和到北都,飞程近四个小时。 飞机准备降落时,遇到气流,机身颠簸。 许之夏本来在打盹,突然惊醒。 她本能反应,去抓旁边的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捏了一把空气,颤声:“哥…” 萧野抬起手臂,精准握住许之夏秀气的小手:“怕什么?” 他的手,宽大,手心,滚烫,粗糙,有茧。 他牵着她,轻轻垂放在中间扶手上,淡定地阖上眼皮,继续睡。 机身还在摇晃,空乘人员广播安抚乘客。 许之夏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萧野的手很好看,以前。 许之夏有深深的印象。 但是现在,他的手指有洗不干净的黑色污渍。 还总是受伤,这一个口子,那一个泡,好了也有疤痕。 现在握着她的手,更衬得她的手,白皙细嫩。 许之夏手指回握住萧野时,心底生出一种坦然,又或是…其他什么。 她不太明白。 是安全感吗? 可她的心,明明比刚才更紊乱。 后来机身平稳,萧野松开许之夏的手。 他抬起眼皮,侧头,对上她的视线:“胆子小!” 说完,双臂环抱,往后靠了靠,又阖上眼皮。 许之夏垂着脑袋,轻轻抠着湿润的掌心。 她承认,她就是胆子小。 三月,北都艳阳高照,紫外线强,还伴着强风,吹得行人睁不开眼睛。 这座陌生的城市,完全区别于南方,还未从冬季里复苏,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没有生气。 萧野和许之夏拖着行李,一整个下午把学校周围的酒店和旅馆都问了个遍,也没有空房。 这种日子,学校周遭的房间早在几天前就订完了。 两人只能往更远处去找住处。 “嗨!同学同学!你们是参加校考的吗?”突然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拦道询问。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她脸晒了一个下午,红彤彤的。 他往前一步挡住她半个身子,问女人:“你有什么事?” 女人笑呵呵:“我就想问你们找到住处没?没找到的话,我知道有个地儿还有空房!” 见两人防备,女人往前指了一下:“就前面右转就到了,你可以先跟我去瞧瞧!” 萧野转身,把画架放下,对许之夏交代:“你在这儿等着,别跟任何人走,我去看看!” 这人生地不熟的,许之夏:“哥,算了。” 女人:“小姑娘,没事,让你男朋友去看看,我们是正规旅馆,就是地段不太好。” 萧野没什么怕的,只是交代:“我没回来,你不许动!” 许之夏还陷在那个女人口中的‘男朋友’三个字里,慢半拍,点头。 许之夏在风沙里焦灼的等了十多分钟,萧野跑回来。 萧野长话短说:“是有一家旅馆,就是环境不太好,很简陋。那人说附近肯定是找不到住宿了,还提醒说北都交通复杂,特别是早高峰,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住远了要是没赶上校考,得不偿失。你自己拿个主意!” 许之夏过了一遍萧野的话。 她不嫌弃环境,也不怕简陋。 她拿主意:“那就住这里吧!” 旅馆在一条胡同里,七拐八绕才到,旁边挨着一家网吧。 两人走进旅馆,老板娘坐在柜台里:“小伙子,想通了?我跟你说,你刚走就又来一个学生,你再犹豫我们这儿也满房了!” 萧野不搭话,转身,摊开手心:“身份证!” 许之夏从书包里翻出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低头整理书包里的东西。 萧野将身份证递过去:“两间!” 老板娘抬手比了一个‘1’:“只剩…标间。” 萧野蹙眉,转头看着许之夏:“夏夏?” “啊?”许之夏抬头,同时拉上书包拉链,“怎么了?” 萧野:“标间不方便,我看还是换一家。” 老板娘出言劝导:“小伙子,你能换哪儿去?这附近你还能找到住处我跟你姓,而且,你再回来,标间也没有了哦!” 许之夏听着,很淡然地接受:“就标间吧!” 萧野眯了眯眼睛,疑惑的眼神。 许之夏没住过酒店,‘标间’她定义为‘标准房间’,大概就是很简陋、很一般的房间。 她不介意。 她又不娇气。 她很认真地看着萧野,点头表示:“我没关系的!” 萧野看了许之夏两秒,转身,把身份证递过去。 第六十七章 洗澡 房间在二楼,楼道左边。 斑驳脱皮的墙面,泛黑发紫的地毯,走廊又长又昏暗。 虽说一路与不少人擦肩而过,且都是年轻人,稍微减轻阴森感,但许之夏已经开始掂心,今晚独自在这么个地方,会害怕得睡不着。 238号房,在走廊尽头。 萧野拿一张卡,刷间门。 里面漆黑,只窗帘处,透着线条光线。 萧野站在门口,左右看了一下,把卡卡槽,房间瞬间明亮。 萧野提着行李箱走进去。 许之夏跟在后面。 房间很小,两张90宽的小床并列,中间间隔不超过30厘米。 床尾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张大毛巾,两张小毛巾,还有两副一次性洗漱用品。 里侧有半扇窗户,下面是暖气管。 现在,北都还未停止供暖。 萧野将行李箱搬起来,侧身走过床尾,把行李箱放到窗边,再卸下背上的画袋,这地方已经小得无法落脚了。 他转身。 许之夏站在两张小床之间,双手捏着书包背带,缩着肩膀,小脸木讷。 她僵硬转头,卷翘的睫毛簌簌煽动,抬手指着:“这个?” 萧野:“什么?” 许之夏脸完全红了:“我们俩一个房间吗?” 萧野:“标间,就是双床房。” 许之夏咬住唇瓣,眼眸里瞬间流淌出来的惶恐不是假的。 萧野想起她那句‘我没关系的’。 他蹙眉,回味过来:“你不是没关系,是不知道?” 许之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的装下萧野。 萧野盯了许之夏几秒,走过去。 床尾到桌子的间距,不够错身。 许之夏攥紧书包背带,往后退。 她退到墙角,贴着墙壁,低下头。 天花板中央一盏瓷白色的灯,萧野的影子完全笼罩许之夏。 他摊开手心,没什么情绪:“身份证给我,我去旁边网吧将就一晚,你自己把门锁好。” 我去旁边网吧将就一晚… 你自己把门锁好…… 许之夏心跳异常快,快到她有些紧气,因为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抬头看他:“我……” 萧野:“……?” 许之夏睫毛煽动一下,缓缓垂下,压着圆溜溜的眼睛。 她声音小:“我一个人,害怕。” 萧野:“有什么好怕的?” 许之夏:“怕鬼。” 萧野:“没鬼!” 许之夏倏地抬眸,一股脑:“我不想你去网吧将就,我不介意和你一个房间,我刚才就是没想到是这个情况,有些意外,不是介意……” 她顿了顿,垂下眼睫:“我一个人,是真的害怕。” 许之夏这样解释,萧野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行李箱展开,许之夏简单收拾了一下,拿起干净衣服:“哥,在哪里洗澡?” 洗澡的地方是公共的。 萧野脱了外套,躺在床上:“刚才上楼梯那儿,右转就是。” 许之夏抱着衣服,走到床边,拉开书包拉链,快速拿出,裹在干净的衣服里。 萧野坐起身:“能不能找到?要不要我带你——” “不用!”许之夏打断,有种局促的羞臊,她拿起桌上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我找得到!” 萧野也不坚持,躺下。 不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萧野起来,打开门。 是许之夏。 她垂着脑袋,抱着那些东西又回来了。 她从他手臂处钻进去。 萧野关上门:“没找到?” 许之夏声音小,显得整个人都可怜巴巴、委屈巴巴:“我洗漱过了,就是突然不想洗澡了。” 萧野没多费口舌,拿起东西去一探究竟。 到公共浴室,萧野明白许之夏为什么突然不想洗了。 公共浴室不分男女,贴瓷墙面隔断,正面一个隔水帘子。 连个门都没有! 萧野快速冲了冲,头发都没擦就回去了。 许之夏蹲在画袋前,检查画具。 萧野把脏衣服堆在桌子一角:“许之夏,去洗澡!” 许之夏转头。 他换了干净的t恤和裤子,头发在滴水。 他明显洗过了。 许之夏不明白萧野既然知道是那种环境,为什么还让自己去洗澡。 萧野发话:“我给你守着,走!” 许之夏委婉拒绝:“不用了。” 萧野:“在外面走了一天,那么热,灰尘也大,你不洗怎么睡?” 许之夏:“……” 萧野:“我给你守着,你怕什么?” 这话说的,除非怕他。 许之夏这才站起来,走到床边,抱起她那一堆东西。 萧野:“拿个口袋装衣服,免得打湿!” 许之夏回头找了个口袋,跟在萧野身后去浴室。 浴室里的凉拖鞋,这一只,那一只。 萧野捡了一双,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给许之夏。 许之夏走进浴室,不安地看了看上下左右,又回头看了看隔水帘子。 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知道,萧野就在这帘子后面。 许之夏脱掉身上全部衣物,打开热水。 她洗得很快,总共不超过十分钟。 她用毛巾包着头发,拉开帘子。 萧野背着帘子站着,双手环抱胸前,像个英勇又恪尽职守的卫士,让人心生安全感。 他听见声音,微微侧头:“好了?” 许之夏:“嗯。” 萧野松开手臂,转身。 他扫她一眼,抬了下下巴:“去那边把头发吹了。” 一共两个吹风机。 许之夏在左边排队。 前面那人是男生,没两分钟就把头发吹干。 许之夏刚上去,手还没摸到吹风机,被突然插队的男生夺走。 许之夏回头看一眼萧野。 萧野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样子。 晚上八点多,洗漱高峰期,许之夏身后不知不觉就站了好几个等着用吹风机的人。 个个大高个儿。 还不排队。 像是谁抢着就是谁的一样。 许之夏又等了差不多两分钟,前面那个人刚放下吹风机,她立马伸手去拿。 忽地,她身子被挤了一下,差点摔倒,吹风机也被抢了。 萧野一直盯着,就知道许之夏来不了事。 他疾步上去,一臂弯框住她纤瘦的身子,另一只手拽住那个挤人的男生的手腕。 萧野手上用了劲:“你是不是男人?!” 萧野比那人高不少,长得又刺头。 那人看一眼萧野,又看一眼萧野怀里的许之夏,瞬间怂了:“不好意思,没看见。” 萧野最见不得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一把夺过吹风机,将许之夏拽到跟前,扯掉她头上的毛巾,没有章法地吹。 整天肚子痛肚子痛,吹个头发都磨磨唧唧的,能不肚子痛吗? 第六十八章 差点要哭出声 吹了大概十分钟,许之夏的头发才干。 许之夏顺了顺毛燥的头发,脸红心跳地跟着萧野回房间。 回房间后,许之夏掏出自己的梳子,坐在床尾梳头发。 她头发打结了,梳了好一会儿。 梳完,她将断发收拾进桶。 萧野搁旁边躺着:“你压力这么大?” 许之夏懵逼:“嗯?” 萧野:“头发掉这么多。” 许之夏舔了舔唇,解释:“我头发太长了,容易打结,容易断!” 她没好说,是因为他今天乱吹她的头发,才打结特别严重。 萧野看着许之夏。 她穿着稍稍紧身的长袖t恤,盘腿坐在白色小床上,头发散着,遮住脸颊,露出小巧的鼻尖。 她头发确实很长,快到腰了。 萧野:“喜欢这么长?” 剪头发要钱。 以前,许之夏不好意思,也不愿意多花一分不必要的花销。 但今时不同往日。 许之夏拨了一下头发:“等回玉和,就剪短一些。” 萧野‘嗯’了一声。 许之夏又去做别的事,大概因为明天的考试,她紧张,这收拾一下,那检查一下,捣鼓半天。 萧野时不时撩起眼皮看一眼许之夏。 往日,很柔顺的头发,今天格外毛燥蓬松。 显得她的脸更小了。 他想,这地方的洗发水真t差! 晚上十点多,许之夏终于消停。 她爬,定好手机闹钟,背着萧野躺进被子里。 萧野看过去:“要睡了?” 许之夏闭着眼睛:“嗯。” 萧野伸长手臂,摁灭灯。 许之夏听见男人沉气的声音,然后是被子的窸窣声。 这个夜晚,像一缸搅动的水,最终归于平静。 许之夏以为自己会失眠,实则躺后她的脑子也确实是一团浆糊,乱七八糟。 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筋疲力尽的一天还是让她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许之夏被过道声响敏感地吵醒。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能再睡几分钟。 她放下手机,打算躺在床上醒醒神。 眼睛适应昏暗后,视线渐渐清晰。 萧野平躺在床上。 从侧面看,眉骨立体,鼻梁挺拔,唇峰锋利,下颌线凌厉。 许之夏伸出手指做笔,细细勾勒。 好一会儿,她收回手指,压在脸侧。 这床对于萧野来说,似乎有些过于小。 他左手臂,垂吊在床沿下。 两张床间距不超过30厘米。 那么近。 近到许之夏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那只手。 那只,在飞机颠簸时,牵她的手。 那只,昨晚给她吹头发的手…… 许之夏脑袋空空,竟真的伸手。 她指尖细,一点一点,摸索着挨近。 忽然,一阵轻音乐响起,萧野手指勾了勾,接着,眉峰动了动。 他睁开眼睛,侧头,见许之夏趴睡在床边,长长的头发铺了一枕头。 他伸手拿起她叫唤的手机,关闭闹钟。 他撑坐起身,嗓子干哑:“夏夏?” 许之夏没动静。 萧野摁开灯,又叫了一声:“夏夏!” 许之夏这才撑着懒腰,打着哈欠起来。 她不看他:“哥,早!” 萧野半睁着眼睛:“早什么早?闹钟响了,快起来,别迟到!” 许之夏‘哦’了一声,赶紧起床。 两人简单吃完早餐,等在学校门口。 同许之夏一样的考生,成百上千。 萧野揉了一下许之夏的脑袋:“别紧张。” 许之夏心稳稳的,乖巧点头:“嗯。” 晚上,二人吃完晚饭,回到那个简陋的旅馆。 去洗澡时,萧野叫住许之夏,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瓶洗发水。 他下午去超市买的。 许之夏洗完澡,排队吹头发。 见她拿到吹风机,萧野才转身等在浴室门口,顺便抽只烟。 许之夏出来:“哥,我好了!” 萧野看着那头柔顺的头发,满意地抬了抬眼皮。 最后一天考试结束,许之夏上厕所后,出校门。 远远的,她看见有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在跟萧野说话。 那个女生背着画具,看上去也是考生。 许之夏加快脚步走过去。 萧野看见许之夏的身影,迎上去,动作自然地接过她的画袋:“怎么这么晚?” 许之夏心不在焉:“我上了个厕所。” 萧野虚扶一下许之夏后背:“走吧!” 许之夏朝另一个方向看了看,也就是刚才跟萧野说话的女生离开的方向。 然后,她望着他,问:“刚才那个女生…跟你说什么?” 萧野不在意的语气:“没什么。” 许之夏垂下眼睫:“哦。” 萧野悠悠补了一句:“就是搭讪!” 许之夏脚步一顿。 她猜到了! 她就知道!! 萧野驻步,转头:“怎么不走?” 许之夏眼睫扑闪,很在意的模样:“然后呢?” 萧野:“什么然后?” 许之夏:“搭讪。然后呢?” 萧野觉得好笑:“能有什么然后?明天就回玉和了!” 许之夏不甘地追问:“如果不回玉和呢?” 那是不是有其他结果? 萧野被问得无语,一把拽住许之夏手臂往前一拉:“不回玉和回哪儿?你考试考傻了?” 许之夏低着脑袋走路,不再说话。 后来她想,她想问的问题,应该是:你会喜欢她吗? 回到旅馆,萧野已经退房,拿上寄存的行李,两人换了一家舒适酒店。 在亮堂堂的酒店前台前,萧野递过去两张身份证:“两个大床房!” 许之夏望着墙上的价目表,突然叫了一声:“哥!” 萧野侧身站着,手臂压在台面上:“怎么了?” 许之夏怯怯地招手。 萧野凑过去,偏着脑袋递上耳朵。 许之夏手指攥紧,稍稍踮脚:“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说这话时,她心跳紊乱。 明明是真话,却有说假话的感觉。 后来许之夏才明白,那是一种心虚。 她确实害怕,但,是可以克服的害怕。 她,不过是想继续和他住一起而已。 萧野撩起眼皮看一眼许之夏。 许之夏立刻面红耳赤,撇开脸。 萧野只当许之夏在为自己的胆小不好意思。 他没什么不方便的。 萧野说:“一个标间。” 许之夏听见,心底雀跃,又羞愧地低下头。 房间在3楼,坐电梯上去。 走廊壁灯挂着菱形水晶,倒映出粼粼波光。 房间又大又整洁。 两张一米五的床,有书桌,有沙发,有电视机,还有一个小冰柜。 洗手间干湿分离,两个洗漱台并列。 两人放下行李,去吃了一顿北都特色美食,铜锅涮羊肉。 回酒店的路上,买了烤羊肉串。 许之夏羊肉串吃了一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哥,真的吃不下了。” 萧野一点不介意,接过许之夏剩下的羊肉串,吃掉。 许之夏因为这份亲昵,心底若隐若现的甜蜜。 回酒店后,舒服地洗完澡,躺。 今晚,许之夏失眠了。 在她的反复翻身下,萧野开口:“怎么还不睡?” 这间酒店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此刻伸手不见五指。 许之夏以黑暗为画布,清晰勾画出萧野的模样。 她声音轻柔:“我有些睡不着。” 她话题一转,很诚恳:“哥,如果这次你没陪我来,我肯定一团糟。” 萧野在黑暗里,有先见之明地笑了笑。 本来他还想,不就考个试,给她把钱带够,能有什么? 终是不放心,跟来了。 来了才知道,考个试这么多门道,这么难。 幸好跟来了。 不然许之夏,不知道搁哪儿哭鼻子呢! 许之夏想起一件事:“哥,我们来那天,在飞机上,你真的不怕吗?” 萧野转了个身,戏谑语气:“怕也不能让你看出来啊。” 许之夏噗呲一笑,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掌心。 突然,她笑容一敛,变得惴惴:“哥,我在这儿上大学,是不是很长时间都看不见你?” 这儿离玉和,真的好远。 萧野:“嗯。” 安静几秒。 许之夏咽了口口水:“我不在,你会交女朋友吗?” 这些日子,许之夏很明确的感觉到,萧野并不排斥女生和他搭讪。 她甚至觉得,他乐在其中。 许之夏挑起的话题对萧野来说,太突兀。他问:“想什么呢?” 许之夏咬着唇,不吱声。 萧野联合许之夏的前言后语,忽地一笑,逗她:“你难不成怕回家,家里没你房间了?” 许之夏嘤咛:“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沉了口气:“放心,真给你找个嫂子,也住不到你那屋去!” 许之夏脑袋一炸,憋得心里发慌郁结,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好像没资格,也没立场提出任何。 萧野困了:“睡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许之夏攥紧被子,一点一点摸清自己的心绪后,难受委屈得滚眼泪。 第六十九章 不耻 不是对家人的依赖。 是喜欢。 不是对哥哥的占有欲。 是嫉妒。 许之夏很不耻自己的念想。 她觉得,对萧野来说,是玷污!是背德! 许之夏。 不可以!你不可以!! 萧野对你那么好,当亲妹妹一样。 是啊。 你们是兄妹。 他只拿你当妹妹,你怎么可以?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你恶心! 非常恶心! 许之夏。 不可以。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 回玉和的航班,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 两人七点半起床。 许之夏在洗手间洗漱,萧野过来,弯腰埋下,冲头。 他动作粗野,水珠到处都是。 许之夏难过地收回视线,快速整理好自己:“哥,我出去买点早餐。” 萧野扯了张毛巾胡乱擦:“出去吃也行。” 许之夏执意:“那么多行李,带着不方便,我去买回来吃。” 萧野随她。 萧野整理好自己,闲着没事开始收捡东西。 他没什么好收的,刮胡刀往行李箱一扔,就完了。 反倒是许之夏,昨天穿过的衣服还在床上。 萧野拉开被子,想帮许之夏把衣服收了。 依照他的话,反正都是穿过了又没洗的衣服,一股脑塞进口袋里,再放进行李箱就行。 但他脑海里闪过那张白净秀气的小脸,不满的神色。 他吁气。 还是叠起来好了。 长袖t恤,卫衣,牛仔裤。 他扯出一个小件,晃一眼是没见过的花色。 他拎起来。 浅黄色,上面点缀白色波点,蕾丝花边,肩带连接两只袖珍的蝴蝶结。 是女孩的。 萧野被硬控两秒,烫手的放下。 他尴尬地背过身,摸了摸后颈,又挠了挠头。 萧野好像才意识到,许之夏也是一个大女孩儿了。 好一会儿,萧野转身,把叠好的衣裤拎起来,弄乱,然后,被子一撩,盖住大半。 许之夏在酒店附近逛了一圈,拎着好几样早餐回来,摆在桌子上。 两人坐下,吃早餐。 莫名的,很沉默。 萧野咬了口糖饼,撩起眼皮盯着对面的许之夏。 她扎着马尾,额前有些碎发,稍微挡脸。 她一手别着散落的发丝,一手拿着葱花卷,小口小口地进食。 喝牛奶,也是小口小口地吸。 萧野时常觉得许之夏要是生在饥荒年代,得饿死。 他留意到她眼皮有些肿。 萧野出声:“昨晚没睡好?” 许之夏抬眸看了眼萧野,又垂下眼皮,摇头:“还行。” 萧野:“反正考完了,别多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许之夏乖顺地点头:“嗯。” 许之夏吃得少,很快就饱了,站起身:“哥,我吃好了,先去收拾东西。” 萧野顿了一下:“去吧。” 身后传来收拾的声音。 萧野又拿起一个饼,侧过身子,闲散地靠着椅子扶手,漫不经心地吃。 他斜眼看她站在床边收拾那些东西。 嗯。 她没发现他动过。 廖志明去年和萧野一起考了驾照,今天开家里小汽车来玉和机场接人。 此时,下午四点多。 廖志明坐上驾驶位,摸出车钥匙,点火:“之夏,北都好不好玩儿?” 许之夏坐在车后排,应话:“还好。” 萧野坐在副驾驶位,拉了一下安全带,扣上,调整座椅退到最后。 他双,坐姿舒散:“她是去考试的,又不是玩儿的!” “也是!”小汽车驶出机场,廖志明通过后视镜看了几眼后排座的许之夏,感慨,“看来这场考试是大战啊!之夏看上去魂都丢了!” 许之夏很没底气地反驳:“我没有。” 萧野转头,正撞上许之夏的目光。 她眼睫扑闪,接着,疲惫地闭上眼睛:“就是累了。” 廖志明:“饿不饿?要不去吃火锅?” 萧野:“夏夏,想去吃火锅还是回家?” 许之夏闭着眼睛:“你们去吧,我不饿,想回家休息。” 萧野拍了下‘司机’肩膀:“不吃了,回家!” 一路上,廖志明话不停,许之夏是假寐,一字不漏都听着。 廖志明闲话:“野哥,北都美女多不多?” 萧野:“没注意。” 廖志明不满意这个答案:“切!” 萧野语气恣意:“不过有女孩儿跟我搭讪,问我要电话号码。” 廖志明激动:“不是!真的假的?” 萧野挑起眉梢:“骗你有意思?” 廖志明笑:“可以啊,兄弟!” 萧野笑哼一声。 廖志明追问:“漂亮吗?” 萧野不否认:“嗯。” 许之夏不禁睁开眼睛。 廖志明好奇:“后来呢?” 萧野反问:“能有什么后来?” 廖志明默了几秒,转了个话题:“对了野哥,下个月我们不是要出来实习了吗?” 萧野:“怎么?” 廖志明:“我能带个人来吗?” 萧野:“谁?” 廖志明:“伍筱筱,我以前跟你提过的,我们汽修院一枝花!” 萧野拒绝:“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那儿带,我权力没那么大!” 廖志明:“我跟江姐提过,她说你说行就行。” 萧野:“我说不行!” 廖志明威胁:“是不是兄弟?” “怎么?”萧野问,“那个伍筱筱跟你什么关系?” 廖志明嘿嘿一笑,意味深长。 话题到这里结束,许之夏再次闭上眼睛。 她脑子里都是,萧野觉得北都搭讪的那个女孩儿长得漂亮。 那女孩儿长什么样,许之夏没看清。 只记得个子高,身材窈窕。 反正跟她,完全不一样。 许之夏心里又苦又涩。 她知道,她不能喜欢他。 现在还知道,他不会喜欢她。 二者哪个更残忍? 却都加注在她身上。 许之夏掐了掐自己手臂,让自己不许再想。 高三课程忙碌。 许之夏跟萧野提出下晚自习就不去汽修店了,她想直接回家,这样能多点时间静心复习。 今年年初,那条回家的路晚上摆满小吃摊,变得热闹起来。 许之夏一个人回家,也不会危险。 萧野理解高考压力,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用,他点头同意。 在许之夏有意无意的规避下,二人有时候几天都见不到一面。 许之夏以为自己克制,对萧野的邪念就会慢慢消失。 她错了。 她不见他,就更想他。 他一直,一直在她脑海里。 甚至某天,她无意识就在试卷上画下他的轮廓。 是用签字笔勾画的,擦都擦不掉。 就像她心里的痕迹,不是努力擦拭,就可以抹去的。 第七十章 喝酒 四月,校考成绩出来。 许之夏高兴,在意识到不能像上次那般请假跑去汽修店,抱一抱萧野后,她难过。 最后,她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分享这个好消息。 下午,许之夏看了好几次手机,没有收到萧野的回复。 傍晚,许之夏在食堂吃饭,手机响了。 是萧野打来的。 许之夏别了一下头发,接起手机:“哥。” 食堂嘈杂,萧野的声音钻入耳膜,清晰又磁性:“晚上我来接你,去吃烧烤!” 许之夏顿了两秒:“我晚上还得做几张模拟试卷。” 萧野语气听上去很硬:“你文化课一向好,有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吗?” 许之夏心不在焉地戳着米饭:“我想,万无一失嘛。” 萧野:“我怕你适得其反!” 许之夏还想挣扎:“可是——” “没有可是!”萧野霸道打断,“就这么说好了,晚上吃烧烤,和廖志明他们一起,算是给你庆祝校考过了,下课我来接你!” 许之夏想了想,也没理由再拒绝:“好吧。” 晚上下课,许之夏背着书包出校门。 远远看见萧野。 萧野坐在一辆很酷的碳灰色机车上。 许之夏走上去,打量机车:“哥,这是?” 萧野单脚踩着地面,嘴角勾着笑:“帅不帅?” 许之夏看着萧野的脸,点头,又问:“哪来的?” 萧野下车,手里拿着一个粉色头盔,走近许之夏,摁在她头上:“我自己改的!” 头盔很紧,许之夏被摁了个踉跄。 萧野笑出声,轻拍一下许之夏的头盔:“上车!” 萧野长腿一撩,坐上机车。 他戴上黑色头盔,把着车头,踢掉脚撑,等许之夏上来。 许之夏四处瞧瞧,找到着力点,踩着脚踏,拽着萧野衣服,稍显艰难地爬上去。 她拽着他衣服,坐好。 萧野转头:“抱着我!” 许之夏心一紧,眼睛圆溜溜的,不知所措。 萧野没耐心,反手拽住许之夏双手,往自己腰上一环:“这样!” 许之夏被拽的,整个身子都扑上去。 四月的晚风吹起来很舒服。 在疾驰的速度里,许之夏抱紧萧野。 她想一直这样。 但机车停下时,她立马清醒。 她放开他。 萧野帮许之夏摘掉头盔,自然地顺了一下她的头发:“走!他们都到了!” 烧烤摊在汽修店附近,生意很好。 许之夏跟在萧野身后,绕过错落的食客,走到一个大圆桌前。 晃一眼,桌上的人都认识,除了一个女孩。 女孩坐在廖志明旁边。 许之夏跟大家打招呼后,然后对女孩点头微笑:“姐姐好!” 女孩儿撑着下颌:“你就是之夏吧?” 萧野坐下,伸腿给许之夏勾了张凳子。 许之夏坐下,摘下书包:“嗯。” 萧野把许之夏书包挂在椅背上。 女孩儿:“你好,我叫伍筱筱。” 许之夏听着这名字耳熟,很快反应过来,是廖志明的同学,也就是他嘴里那个‘汽修院一枝花’。 伍筱筱五官大气舒展,乍一看并不惊艳,但耐看,越看越好看。 许之夏是这样觉得的。 萧野和大家聊天的同时,手指划拉点菜单到许之夏面前。 他点了点饮品区域。 许之夏拿菜单,正看着。 伍筱筱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之夏,你喝点啤酒吗?” 萧野视线看过去:“她还没成年。” 伍筱筱抱歉地笑笑:“对哦,忘了忘了!没成年不能喝酒!” 许之夏笑笑表示没关系,她点了一瓶豆奶。 没过一会儿,老板上了两托盘烤串。 大家拿着杯子站起来干杯,刚要坐下,刘承钦突然反应过来:“我们还没恭喜之夏呢!” 廖志明将矛头指向萧野:“下午收到短信不是挺乐吗?怎么晚上就把我们之夏的事忘了?” 许之夏侧头看着萧野。 他收到她的消息,很乐? 萧野没看许之夏,手臂搭住她的肩膀,搂了一下:“来来来,给我妹干一个!庆祝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许之夏上一秒还在为萧野搭住自己的肩而心跳加速,下一秒就为他嘴里的‘我妹’而绞心。 对啊。 他对她的一切亲昵行为,都建立在她是他妹妹的基础上。 也止于此。 没有任何杂念。 不像她。 有那样龌龊的念想。 许之夏深呼吸,保持嘴角弧度,递着豆奶瓶上去,跟大家碰杯:“谢谢。” 许之夏一个学生,跟这一桌的人自然聊不到一块儿。 她静静地吃串。 萧野和刘承钦看菜吃得差不多,去加菜。 许之夏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许之夏转头。 伍筱筱弯腰凑近许之夏:“之夏,我能和你换个位置吗?” 许之夏疑惑:“嗯?” 伍筱筱笑笑:“我有事跟你哥请教,方便吗?” 许之夏‘哦哦’两声,站起来,绕过圆桌,坐到廖志明旁边。 萧野加菜回来,看了眼座位旁的伍筱筱,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许之夏。 伍筱筱捧着酒杯:“萧野,我有个麻烦事想请教你。” 萧野坐下,举起茶水杯,轻轻撞了一下:“没事,你说!” 伍筱筱抿了口梅子酒,放下酒杯,微微凑近萧野说话。 许之夏收回视线,拿着排骨串,慢慢地啃。 隔得远,她听得不清。 大致听到伍筱筱说自家的车出了什么故障。 什么螺丝。 什么冷冻液… 萧野听完,让她空了把车弄去汽修店,他看看…… “之夏。”廖志明突然叫。 许之夏回神,侧头:“嗯?志明哥,怎么了?” 廖志明举着啤酒杯:“来,志明哥跟你碰一个,恭喜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许之夏捧着豆奶瓶:“谢谢。”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我这还不算考上了,还得看文化分!” 廖志明:“谦虚什么?你哥说你文化分稳稳的。” 许之夏腼腆地笑。 廖志明一口闷干杯里的啤酒,他偏着脑袋靠近许之夏,意有所指:“你说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许之夏不懂:“哈?” 她顺着廖志明的视线看过去,萧野和伍筱筱碰了一下杯。 许之夏见不得光的占有欲作祟,她抱紧豆奶瓶,重重地咬着唇瓣。 廖志明泄气:“不得不承认,你哥确实人模狗样!” 许之夏默了好一会儿:“志明哥,你喜欢筱筱姐?” 廖志明撇撇嘴巴:“好多人喜欢她。” 他样子也没有多在意。 廖志明:“不过我第一次见伍筱筱这么主动!” 女孩子主动意味着什么,许之夏很清楚。 可惜的是,她连主动的权利都没有。 许之夏明知故问:“筱筱姐是喜欢我哥吗?” 廖志明觉得八九不离十:“我看像!” 许之夏再次看过去,两人聊得很好,时不时碰个杯。 是啊。 萧野身边早晚会站着并肩的人。 不是伍筱筱,也会是其他人。 而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 许之夏。 清醒点吧! 许之夏眼眶慢慢红了一圈,低着头咬住吸管,将豆奶喝光,又继续啃排骨。 廖志明回过头,看一眼许之夏,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了?” 许之夏连忙撇开脸,心慌地否认:“我没事。” 廖志明按照自己的理解:“辣到了吗?” 许之夏借坡下驴,小手给嘴巴扇风:“嗯,好辣!” 廖志明递了杯茶水过去:“喝点茶!” 许之夏接过来,一股脑仰头喝掉。 凉凉的涩味滑过喉咙,许之夏皱巴小脸看向廖志明:“志明哥,这是啤酒!” “啊?”廖志明一脸难色,“这一个色,我也没注意……” “许、之、夏!”萧野一字一顿,很凶地叫。 第七十一章 凶 萧野严厉的一声喝,搞得大家都很懵。 特别是伍筱筱。 她自觉跟萧野聊得挺融洽的,她的每个问题他都回应,而且,她还在跟他说话呢,都不知道他哪个时候把注意力挪开的。 一桌子人莫名其妙,把视线投向许之夏。 萧野冷着脸,冷着声:“谁让你喝酒的?我的话忘记了?” 许之夏眼眶还是红的,又被大家盯着,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俨然挨训的模样。 这…多乖啊。 廖志明替许之夏打抱不平:“之夏就是辣到了,饮料又喝完了,我递了杯茶水给她,这一个色,我没注意,又不是故意喝的!不是!你也太过激了!凶她干什么?一杯啤酒而已!有什么冲我来!!” 廖志明的话,让萧野不爽的心更不爽了! 廖志明什么立场? 搁他跟前,维护许之夏? 到底谁和谁是一家? 好啊好啊! 真行! 廖志明:“你都把之夏吓到了!” 萧野盯着许之夏,好几秒,站起身,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 他骑机车,没喝酒。 他语气缓了一些:“我这个是茶。” 伍筱筱站起身,朝许之夏招手:“饮料喝完了是吧?之夏,我陪你再去拿一个,走走走!” 许之夏睫毛煽动,站起身:“好。” 伍筱筱往前走了几步,等许之夏跟上来,主动牵着她的手:“看你要哭了,是被凶的,还是辣的?” 其实都不是。 许之夏隐瞒自己的小九九:“辣的。” 走到饮品柜前,伍筱筱拉开门,推荐:“要不尝尝酸角汁,正好解辣!” 许之夏伸手接住:“谢谢!” 伍筱筱轻轻一笑:“你和你哥区别真大!他又酷又拽的,你却这么软萌,真不像兄妹!” 许之夏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尴尬地扯扯嘴角。 伍筱筱安慰许之夏:“你哥刚才凶,也是关心你,你别往心里去。” 许之夏喜欢萧野,喜欢归喜欢。 许之夏嫉妒能和萧野发展感情的女生,嫉妒归嫉妒。 但此刻打心底认为,伍筱筱是很好的女生。 许之夏点头:“我知道,其实他就是装得凶。” 许之夏都了解。 “装?”伍筱筱惊喜一笑,“萧野这么可爱的吗?” 可爱? 许之夏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咬住唇瓣。 回到座位,还未入座。 萧野叫:“夏夏。” 许之夏看过去。 萧野朝自己左侧点了下下巴:“坐过来。” 细致看,大家好像挪了点位置,萧野左侧一张凳子。 虽然稍显拥挤,但也能坐下。 许之夏摇头:“我坐志明哥这边,你们也不用那么挤。” 廖志明立马噎话:“对!坐过来!谁愿意坐过去受气!” 伍筱筱坐下,打趣:“廖志明,你可别在人兄妹俩挑拨离间了!” 大家笑笑,情绪过去,继续吃喝。 其实廖志明今天句句冲,是不爽萧野。 伍筱筱是他带来的,虽然谈不上多喜欢,但也是有好感的。 结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伍筱筱把萧野看对眼了。 这有关男人自尊。 就算是兄弟,也得噎两句出出气。 廖志明出完气,心里也没什么了。 他从一叠串最下面抽出排骨,递给许之夏:“这个没什么辣椒。” “谢谢。”许之夏双手接过来,“志明哥,我已经饱了。” 廖志明:“再吃点!你哥说你最近压力很大,我看你也是真的又瘦了!” 等许之夏又吃完两串排骨,萧野去结账,回来后,递给许之夏一个眼神。 许之夏懂事地站起身。 萧野拎起许之夏的书包:“你们慢慢吃,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她还上学。” 高考只剩几十天,这个理由没人能拒绝。 许之夏绕过圆桌,走过伍筱筱身后时,伍筱筱回头,笑眯眯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许之夏勾起嘴角:“姐姐再见。” 萧野给许之夏戴上头盔:“要不要去兜风?” 许之夏摇头。 一路无言。 上楼梯时,萧野在前,许之夏背着书包在后。 走到四楼,萧野突然停下脚步。 许之夏也停下脚步。 萧野转头,板着脸,视线低眤:“觉得我今晚太凶了?” 萧野不是一个会低头的人。 现在这样,就是低头了。 许之夏心软软地摇头:“没有很凶。” 萧野眉心松开,转身,正面许之夏:“是茶是酒还是很好辨认的吧?” 许之夏乖巧点头,解释:“因为是志明哥递给我的,所以我没注意。” 萧野视线上下一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之夏摇头:“没有。” 萧野居高临下,双手环抱胸前轻嗤一声:“别是个隐藏的酒罐子!” 许之夏噜了噜嘴,往上走:“哪有!” 萧野跟在后面:“我说的话你记着!别左耳进右耳出!” 许之夏自认很听话,小声反驳:“我哪有左耳进右耳出?” 萧野念叨:“在酒桌上多留个心眼,就算是熟人递过来的!” 许之夏:“嗯。” 萧野:“你自己去北都上大学,交朋友聚会什么的得特别注意,我难不成能跟你一辈子?” 一辈子…… 许之夏心中一涩,脚步稍显停顿,又勾起嘴角,转头甜甜笑:“哥,我知道,你放心。” 继续往上走。 萧野:“我看最近都见不着你人,你刻苦也得讲个劳逸结合。” 许之夏:“嗯。” 萧野:“你那个文化分绰绰有余,搞不懂你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干什么!” 许之夏实话实说:“我想拿奖学金,听说入学分数也是考核之一。” 毕竟是上进,萧野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注意点身体,别把身体搞垮了,得不偿失。” 许之夏捏着书包背带:“嗯。” 萧野越关心许之夏,许之夏心里就越难过,还要保持平静和微笑。 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是王母娘娘划下的银河。 是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高考,六月盛夏里一场盛大的青春告别仪式。 仪式落幕,许之夏走出青春,在青春的尽头,看见萧野对她招手。 许之夏笑眯眼睛跑过去。 有阿姨穿着旗袍,有叔叔举着横幅,还有爷爷奶奶抱着鲜花…… 许之夏也有人接。 接她的人穿得很简单,但很干净。 手上拿了一瓶冰镇过的水,递给她时拧开瓶盖。 许之夏喝了一口:“哥,你不在店里没关系吗?” 萧野:“今天店里没什么事,钦哥守着呢!” 他没问她考得怎么样,而是说:“晚上想吃什么庆祝?” 许之夏脱口而出:“火锅!” 高考前半个月,老师提醒大家一定要饮食清淡,预防身体不适。 许之夏难得馋了。 萧野揉许之夏的脑袋:“走!” 分数很快下来,跟许之夏预估的大差不差。 接下来,填报志愿,等录取通知。 许之夏高考结束,高兴的还有汽修店旁边的便利店老板赵哥。 赵哥在今年夏天,终于可以把店交给信任的许之夏,一家老小去山里避暑了。 许之夏上岗的日子,定在夏至那天,下午。 那天,是许之夏17岁生日。 第七十二章 疼的位置 夏至前一天,许之夏确定被心仪院校录取。 那晚,下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 可第二天,并没有因为这场雨而凉快一些。 餐桌上。 萧野问:“要不要我去跟赵哥说,明天再去守店,今天我早点下班,带你去吃饭?” 许之夏端着小菜从厨房出来,坐下,抽了张纸,擦汗:“生日每年都可以过,而且我答应赵哥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萧野:“那晚上我去附近点几个菜,跟大伙一起吃?” 许之夏理开松散的发圈,重新扎高马尾:“好。” 萧野撇了一眼:“你怎么还没去剪头发?” 萧野看着都热,伸长胳膊,把风扇定着,对准许之夏。 许之夏:“一直没时间。” 萧野:“哪儿那么忙?” 许之夏抬眸:“待会儿就去,剪了正好过去守店。” 萧野:“嗯。” 萧野感觉许之夏好像变了,变得不怎么粘他了。 但要具体说以前怎么粘他,或者现在怎么不粘他,他也说不清。 反正,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萧野去上班后,许之夏把家里收拾好,然后下楼剪头发。 小区附近,洗剪吹的价格大都是25元。 遇到一家15元的理发店,许之夏毫不犹豫地进去。 许之夏洗完头,坐在镜子前。 年轻理发师站在她身后,问:“妹妹,想怎么剪?” 许之夏:“剪短一些。” 理发师比了个长度:“到胸口这里,可以吗?” 许之夏点头:“可以。” 顿了半秒,许之夏又说:“我想剪个刘海。” 许之夏一直记得刚到玉和时,班上所有女同学都有漂亮的刘海。 她一直也想有。 理发师摆正许之夏的头:“想要什么样的刘海?” 许之夏抿了抿唇:“齐刘海。” 她想,斜刘海还是不太方便,低头遮眼睛。 剪刘海时,许之夏闭着眼睛,只听见剪刀咔擦咔擦的声音。 等她睁开眼睛,直接懵了。 刘海整整齐齐,在眉毛上头。 像个,锅盖。 理发师用细齿梳拨动许之夏的齐刘海:“你主要是没剪过,可能看上去有点不习惯。” 许之夏又是咬牙,又是咬唇,最后归于平静:“哦。” 许之夏一路,低着头。 临近汽修店,她捣着双腿小跑,快速拨开便利店透明门帘,钻进去:“赵哥,我来了!” 老赵抬头看一眼许之夏,低头时嘴巴张开想说话,话噎在喉咙里,又抬头。 好几秒,老赵笑了笑:“剪头发啦?” 许之夏别扭地‘嗯’了一声。 老赵简单跟许之夏交代后,便走了。 下午三点多,有人拨开便利店透明门帘,进来。 许之夏因为垂着脑袋,也没看清人,就招呼:“欢迎光——” 她的招呼声在看见来人是萧野后,戛然而止。 几乎是立刻,她低下头。 萧野走近收银台,看着小脑袋瓜:“我看看。” 许之夏不动。 她不要。 萧野左手肘压上收银台,埋着上半身,右手伸进去,抓住许之夏下巴,抬高。 许之夏被迫仰着头。 她的脸小小的,特别白净,眼睛圆溜溜,鼻尖小巧挺翘,下巴被他抬高,导致饱满的唇瓣微微嘟着。 嗯… 但这个眉上齐刘海…… 他一双眼睛游离半天,薄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许之夏手指攥得紧紧的,唇瓣咬住,徐徐的,脸红了一片。 萧野松手,舔舔唇:“给我拿瓶可乐。” 许之夏自觉丑死了,她低下头:“你自己拿。” 萧野拿了瓶雪碧,结账,离开。 便利店归于平静。 半晌。 许之夏捂住脸,嘴里哼哼唧唧呜呜呜。 好一会儿,她又摸摸自己的下巴,刚褪去红晕的耳根,又滚烫起来。 她还是无法抑制的,对他心跳加速。 好心动。 然后,贪心。 想要更多的亲密。 越心动,越贪心,越愧心。 许之夏摇摇头,甩掉邪念。 她现在,耿耿于怀自己的发型。 她没有随身镜,跑到玻璃柜门前,看自己的发型。 真的好傻。 她用力摁了摁前额的头发,不管怎么弄,长度都不过眉毛。 “萧野——”便利店外,一声俏丽地呼叫声。 许之夏看出去,是伍筱筱。 许之夏还记得廖志明说过,他们要实习了,当时问萧野,伍筱筱能不能来汽修店上班,萧野当时拒绝了。 许之夏很久没来这边了,不知道伍筱筱什么时候开始在这边上班的。 但是看样子,应该有段时间了。 因为两人明显已经熟络。 萧野坐在机车上,长腿支着,往头上戴头盔,不知道要去哪里。 伍筱筱跑过去:“你不懂,我跟你一起去!” 萧野没怎么犹豫,把头盔递给伍筱筱。 是平时,许之夏戴的那个粉色头盔。 伍筱筱戴上头盔,坐到萧野身后,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萧野顿了一下,不自在地转头看了看身后。 许之夏利落转身。 背后,传来机车发动的声音。 她捂着心口,很疼的位置。 许之夏。 萧野迟早有一天会有爱人,会结婚,会跟人白头到老。 你。 要懂事。 要接受。 要放下。 要祝福。 明白吗? 没过多久,许之夏听见机车回来的声音,她没往外看,怕那个地方又会痛。 傍晚,刘承钦来叫许之夏吃饭。 看着许之夏的新发型,没忍住噗呲一笑:“之夏,剪头发啦?” 许之夏不看人:“嗯。” 刘承钦:“挺时尚的。” 许之夏接不了这话:“……” 刘承钦:“过来吃饭!说是给你过生日,还买了蛋糕!” 许之夏点头:“好,我收拾一下,马上来。” 刘承钦:“生日快乐啊,之夏。” 许之夏抬头,恬静笑笑:“谢谢钦哥。” 许之夏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用手压了压刘海,才过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大鱼大肉用外卖盒装着,还摆着冰镇啤酒和饮料。 许之夏眼里有活儿,过去摆放凳子。 萧野站在外面,看了眼许之夏,勾起嘴角招呼大家:“洗洗,先吃饭!” 廖志明最先洗了过来,坐在风扇下,随口:“之夏,生日快乐啊!” 许之夏礼貌道谢:“谢谢志明哥!” 廖志明:“你还蛮小欸,都要上大学了,才17岁,赢在起跑线了。” 许之夏拿着纸杯,挨着发:“我上学上得早而已。” 廖志明:“录取通知书收到了吗?” 许之夏:“还没,说是下个月到。” 廖志明:“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报名?” 许之夏:“九月一号。” 廖志明:“你哥送你去?” 许之夏愣了一下,开始发筷子:“还没说。” 廖志明接着筷子,夹起一块卤牛肉喂进嘴里:“不用说!他肯定送你去!他恨不得把你别裤腰带上!” 这形容… 许之夏内心复杂:“……” 廖志明嘴角戏谑,抬了下眼皮,垂下,又抬起:“你剪头发了?” 好了,话题彻底终结。 大伙儿挨着坐下。 萧野最后来,坐到许之夏旁边。 萧野是实际派作风,不整虚头巴脑的,知道大家都饿了,他招呼:“别客气,吃吧!” 说着,给许之夏夹了个烤鸭腿。 许之夏安静地啃鸭腿。 肚子垫了两分饱,伍筱筱举杯:“来,我们一起祝夏夏生日快乐!” 夏夏? 这个称呼,让许之夏稍愣。 除了萧野,大家都叫她之夏。 许之夏又想起刚才,萧野和伍筱筱一起骑着机车外出的画面。 她不禁想,是萧野让伍筱筱这样称呼她的吗? 那他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会不会已经…… 第七十三章 俯首称臣 大家纷纷站起身,举杯,祝许之夏生日快乐。 许之夏思绪回来,赶紧放下鸭腿,举着可乐站起身跟大家碰杯,连声感谢:“谢谢…谢谢…谢谢……” 刚坐下,汽修店来了一辆抛锚车。 萧野站起身:“你们吃,我去看看!” 许之夏拿起鸭腿,边啃,边看着外面。 傍晚,云彩漂亮。 萧野穿了一条束脚工装裤,上身一件宽大的背心,个高腿长,肩宽臂硕。 他跟客户聊了几句,熟练地掀开引擎盖,凑上去检查。 没过一会儿,萧野直起腰,转头叫:“筱筱!” 伍筱筱‘欸’了一声,立刻放下碗筷,跑过去。 萧野指着某处交代:“你吃完饭把这边全部拧开,看看。” 伍筱筱身高大概到萧野鼻子,下身休闲裤,上身深灰色t恤,衣摆在腰右处打了个结。 她是那种干练、健康的女性美。 和萧野站在一起,很配。 许之夏心里酸酸涩涩的,收回视线,不再看。 伍筱筱很快回来,坐下,继续吃。 她很健谈,跟桌上的人,谁都能搭一嘴。 萧野去洗了一下,回来,手臂挂着水珠。 他看许之夏鸭腿啃完了,给她夹了两块鱼肉。 这家店的鱼好吃,萧野早上就去定了。 伍筱筱视线微不可察地划过两人。 隔着一些距离,她给许之夏夹鸡肉:“夏夏,你尝尝这个鸡肉,特别好吃!” 许之夏举着碗接住:“谢谢筱筱姐。” “别跟姐姐客气。”伍筱筱语气自然,又给萧野夹一块鸡肉过去,“萧野,你也尝尝这个鸡肉!” “哦~”刘承钦带头起哄,引起小小波动。 许之夏扫了眼饭桌上的人,他们的表情或多或少饱深意。 许之夏明白了。 心脏重力下坠,碎了。 也空了。 萧野板着脸:“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吧?” 伍筱筱见状,夹一块鸡肉给刘承钦缓和调侃:“钦哥,你也吃鸡肉!” 刘承钦阴阳怪气:“我不吃我不吃,我不爱吃。” 伍筱筱转移注意力:“夏夏,好吃吗?” 许之夏被点名,笑着点头:“好吃。” 萧野把碗里的鸡肉夹给许之夏,又给她夹了泡椒兔。 汽修店是大圆饭桌。 每次许之夏留下吃饭,都是萧野给她夹菜。 没办法,他怕她饿死。 所以,许之夏也没注意,碗里有什么她就吃什么。 但伍筱筱看见了,萧野把她夹给他的鸡肉,给许之夏了。 伍筱筱撇开脸,自然地同旁人搭话。 说笑中,有人冒了一句:“之夏,你剪头发啦?” 许之夏每次都快忘记这茬时,又被提起来。 许之夏低头挑鱼刺,声音闷闷的:“嗯。” 伍筱筱:“很好看,很可爱,萌萌的,你们说是不是?” 那人不认同,拐着弯打趣:“剪成这样,理发师得给你多少钱?” 许之夏脑子没转过来,还以为问她剪头发多少钱,她老实回答:“15块钱。” 大家笑起来。 廖志明:“之夏,他是问你,剪这么个头发,理发师得赔你多少钱!” 许之夏感知能力强,共情能力强,也敏感。 此刻,尽管知道大家的笑声不是恶意,还是羞红脸。 毕竟,她自己都觉得好丑。 难堪。 萧野轻笑一声:“你这钱还花得挺值!” 许之夏侧头。 萧野揉了一把许之夏的脑袋:“15块钱,剪了个250的造型!” 250…… 许之夏脑袋‘轰’的一热,委屈压都压不住。 她要哭了。 又怕哭出来坏气氛,她把碗放下:“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萧野抓了一把,没抓住许之夏。 伍筱筱瞟一眼萧野,直起身板:“你们真是的!人家小女孩爱美,脸皮薄,本来头发剪丑了就不高兴,你们还一个劲儿笑别人!” 一桌子后知后觉的人开始推卸。 “是你吧,你笑得大声!” “我一直在吃菜,不是我,是你!” “不是,是野哥,野哥还说250……” 责任推卸中,萧野放下筷子,去便利店。 他拨开透明门帘走进去,许之夏坐在收银台后发呆,看见他来了立马转身,背着他。 耍什么脾气? 可她坐在那儿,背,薄薄的一片。 萧野好声好气:“夏夏,过去吃饭。” 许之夏摇摇脑袋:“我饱了!” “听话。” “我饱了。” 萧野直接解决问题:“不会有人再说你了,过去再吃点。” 许之夏一根筋拒绝:“我饱了!” 萧野不爽地‘啧’了一声,语气加重:“你才吃了几口?!” 许之夏不搭理。 萧野拿出自己那一套,语气警告:“许之夏!” 伍筱筱跟过来,还在便利店外面就听见萧野发火。 她走进便利店,劝萧野:“夏夏还小,脾气扭一点很正常,你别这样凶,要哄一哄!” 萧野反驳:“马上都要上大学了还小?到时候山高皇帝远的,谁哄她?饿出毛病算谁的?” 伍筱筱:“就算上大学了,在哥哥面前,也是小孩子嘛!” 萧野:“小孩子?我看是祖宗!” 听着两人一斥一劝,一唱一和。 他们真的,已经…… 许之夏哭了,眼泪滚出来,没敢伸手擦,怕被身后的人发现。 伍筱筱:“这样吧,你先去吃,我来跟夏夏说。” 萧野也知道自己不会哄人。 他思着,伍筱筱毕竟是女生,可能好说一些。 他转身离开。 等萧野走了,伍筱筱才开口:“夏夏,再过去吃点!不要任性哦!” 许之夏匀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正常:“筱筱姐,你去吃吧,我真的饱了。” 伍筱筱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而且,这一个多月,她仅剩的耐心都快被萧野磨没了。 萧野脾气爆,一件事只说一次,听不懂就板着脸,要是犯点错直接吼。 汽修店所有人一视同仁,她一个女生也不例外。 上次,她不过是忙得忘记检查档位,便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这没击退伍筱筱,反而,激起她的征服欲,她很期待萧野那种硬骨头的人对她俯首称臣。 伍筱筱自我评价是个大大咧咧、直爽敞亮的人,有事说事,而许之夏性子过于矫情。 她看不上这种女生。 也不明白萧野那种直性子暴脾气为什么还挺宠她的,为了她的生日大费周章。 还有汽修店那些男人,对许之夏也有些不一样。 伍筱筱:“夏夏,你真吃饱了?” 许之夏点头。 伍筱筱也不费口舌了:“那好,我帮你跟你哥说。” 许之夏攥紧手指:“谢谢。” 伍筱筱回到饭桌。 萧野看了眼伍筱筱背后,没跟人。 萧野刚起身,被伍筱筱叫住:“萧野,你别去了,你不懂女生,去了还惹她不高兴。” 萧野又坐下。 伍筱筱严肃地扫一圈桌上的人:“还有你们,别去给夏夏添堵,看着你们就烦。” 大家随口应和:“知道了…知道了……” 伍筱筱的话,萧野心里不痛快。 许之夏都乖到没边儿了,怎么过了她的嘴,有丝变味儿? 但具体,萧野又说不清。 萧野还是担心许之夏饿着。 他闷了半天气,拿起筷子夹菜,然后给许之夏端过去。 许之夏坐在收银台后面,瞄一眼来人,立刻低下头。 还耍脾气! 萧野把碗和筷子放下,憋着火:“祖宗,吃饭!”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七十四章 哄 许之夏慢吞吞吃完萧野送来的饭菜,又自我调节情绪后,把碗筷送回去。 天色完全黑了。 修车店里里外外鸦雀无声,看样子已经没人了。 可门面的灯,还没熄。 许之夏走过去,站在门口望了一眼。 身后,‘哐’的一声,金属敲击声。 许之夏惊慌回头,萧野拿着扳手站在一辆小汽车前,撩着眼皮,脸色冷。 许之夏抿了抿唇:“哥,我吃好了。” 看她乖,萧野稍缓神色,抬了一下下巴:“把碗放那儿!” 许之夏‘哦’了一声,乖乖把碗筷洗了,放在那里。 许之夏回到便利店,整理了一下,闭店。 她站在稍远处,叫:“哥!” 萧野从车后探出半个身子。 许之夏:“我先回了。” 萧野火一下就起来了。 他在等她,等她吃蛋糕,她现在说什么?先回? 但他看着那张落寞的小脸,压下火,摘掉手套随意一扔:“等着。” 许之夏看了眼旁边的机车,还有那顶粉色头盔。 那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 意识到这个,许之夏好不容易压制的情绪,又上头。 她往后挪了半步:“我…我…我就先回了。” 不等萧野应声,许之夏掉头就走。 萧野正要去洗手拿蛋糕,听着这话,蹙紧眉心,吼:“许之夏!” 许之夏没停。 萧野迈着大长腿,跟上去两步,厉声:“站住!” 许之夏只犹豫了半秒,又捣鼓双腿往前走。 萧野吁了好几口气,压不住火:“许之夏,给我站那儿!” 许之夏不听话,甚至脚捣得更快,仿佛身后跟着恶魔,她如果停下,就会被拆骨剥皮。 然后,她那颗肮脏的心,便无处遁形。 但她哪里逃得掉? 许之夏忽然的不听话,让萧野有种失控感。 他行为向来直接。 许之夏意识到紧逼的脚步声,转头瞬间,她腰身一紧,身子悬空,直接像个麻袋一样被扛起来。 许之夏吓了一大跳,又因为是萧野而不那么害怕。 但她很难为情,身子僵硬地趴在他肩膀上,能感觉到他的燥热和汗渍。 她声音颤抖:“哥,哥你干什么?” 萧野绷着下颌,大步往修车店走:“老子懒得跟你废话!” 许之夏:“我…我……”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颗心扑通扑通,真怕从嘴里蹦出来。 门面前,萧野一脚踢正椅子,把人放下。 许之夏刚要站起来。 萧野食指指着,警告味十足。 许之夏被这股气势压着,咬咬唇,又窝回椅子上。 萧野转身走向水龙头,他拧开水,粗暴地清洗身上的污渍,又粗暴地擦了擦。 他路过许之夏,步伐凌厉,带过一阵风。 他从最前面,依次熄灯,再拉下卷帘门,锁上。 走到许之夏跟前,他冷声:“还要我请你站起来?” 许之夏唇瓣抿着,唇角下拉,起身,站到一旁。 萧野单手提起椅子,放进去,熄灯,锁门。 又检查了一遍,萧野回来,拽着许之夏手腕,往外走。 他步子大,一点不迁就她,弄得她踩到地上一堆琐碎零件,跌跌撞撞。 走到机车前,萧野拿起粉色头盔,递给许之夏。 许之夏看着头盔,知道应该接过来,戴上。 可她的手跟断了似的,抬不起来。 萧野眼皮一撩,拽住许之夏胳膊往身前一带,直接上头盔。 许之夏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下一秒,粗糙又灼热的掌心捏住她后颈,力度很重,同时,头盔盖上她头顶,大力地摁下去。 他太凶了。 许之夏鼻子一酸,直接委屈哭了。 萧野长腿跨过机车,给自己戴上头盔,微微侧头,凶巴巴:“还不上来?!” 许之夏吸了吸鼻子,老实爬上车。 汽修店到‘建设小巷’,距离不远,机车不过十分钟。 机车停下,许之夏立刻松开萧野,下车。 萧野取下头盔,下车,上锁。 做完一切,他转身,许之夏还带着头盔搁旁边站着。 萧野一步压过去,把着许之夏的头盔,摘下。 小区路灯一直昏暗,在大家的多年抗议下,今年年初终于换了。 现在,路灯很亮。 亮到能照清人的每根头发丝。 许之夏刘海凌乱,脸上黏着湿润的发丝,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鼻子红成一片。 她咬着唇瓣,很努力控制着不哭出声。 萧野直接怔了。 他反应过来,他刚才确实因为气头上,行为粗鲁。 他立刻撇下头盔,抬起她的下颌,拨开她脸上的头发,检查。 她没受伤。 他又抓起她的手腕看了看。 也没伤。 萧野快速扫了一圈许之夏,喉结滚了滚,息气,也着急:“不是,我把你哪儿弄痛了?” 许之夏闭着眼睛摇头,啜泣:“没、没有。” 萧野蹙紧眉心,阖上眼皮,满脑子全是抽噎声。 他心口像是有什么在碰撞,让他呼吸很紧。 这怎么弄? 萧野掀开眼皮,撩起衣摆给许之夏擦眼泪,声音软了很多:“我就说你两句,又没骂你,你别哭了。” 许之夏带着哭腔,乖巧点头:“嗯。” 可她的眼泪还往外滚,一颗颗,水盈盈的发光。 萧野继续擦:“老子不会哄人。” 他手都抖了:“小祖宗,你别哭了。” 许之夏自己抹了一把脸,噎声:“嗯。” 可眼泪不听话。 许之夏这样哭,萧野就想起自己腿折了进医院时,她也这样哭。 萧野沉气,带着气音:“别哭别哭。” 许之夏大口喘息,均匀呼吸,一声赶着一声抽泣,根本控制不住。 萧野手脚都麻了,只会重复:“不哭了,不哭了……” 萧野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突然,一声呼。 “萧野!”秦婆婆睡不着,拿着蒲扇下楼乘凉,正巧看见这一幕,她蹒跚上前用蒲扇拍打萧野后背,“你怎么欺负之夏了?” 萧野第一反应,冤枉! 但许之夏哭成这般,又觉得…不冤。 秦婆婆继续拍打萧野:“之夏这么懂事,你怎么好欺负她?” 对于秦婆婆的‘招呼’,萧野不避不躲。 还是许之夏拉住秦婆婆手臂,不让她打他。 她摇头否认:“不、不是…不是我哥欺负我……” 秦婆婆不信的样子。 许之夏闭着眼睛,借着由头发泄心里的百感委屈和难过,哭出声:“是我…头发…太丑了…呜……” 秦婆婆一愣,哭笑不得,慈爱地拍一拍许之夏小脸:“没事没事!长长就好了!很快就长出来了!怎么还为这事哭!” 许之夏收住呜咽,‘嗯嗯’两声。 秦婆婆刚走,萧野就把许之夏半拉半抱到单元楼的墙角。 这里月光倾洒,安静得能听见蛐蛐声。 萧野拨了拨许之夏潮湿的短刘海:“你再哭,我就要成整栋楼的公敌了。” 许之夏单薄的肩膀颤抖着,泪汪汪抬起眼皮。 她眼睛框着晶莹,眼皮又肿又红。 萧野是真不会哄人,半天憋出两个字:“不丑。” 许之夏明白萧野在说什么。 可是她撒谎了。 她这样不是因为头发。 是因为想着不该想的,念着不该念的,贪着不该贪的…… 她真的,真的不想惹他不愉快。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许之夏唇瓣松开,印着深深的弧形齿印,都快出血了。 她哽咽着嗓子:“对不起。” 萧野硬核的心脏被一把拧下,扔进地狱深渊,无限地下坠。 他宽阔的肩膀徐徐沉下,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她身子小小的,薄薄的,扑在他胸口发抖。 他喉结滚了滚。 他的手,轻轻顺着她的后脑勺,软了心肠:“我不该凶你。” 第七十五章 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廖志明曾经指着萧野呵斥:“你简直跟我爸一模一样,独裁专制!不说人话!也就之夏性子软,给你欺负,你但凡换个人试试!” 换个人? 萧野当时正在换轮胎,将螺丝拧到一定程度,放下工具,用手指快速松动螺丝。 他下颚挂着汗水,很不屑的一瞥:“换谁?” 他闲得慌吗? 大街上随便去捡人回来,费心费力地养? 廖志明见说不通,撂下话:“你等着吧,等之夏过几年长大了,肯定揭竿起义,推翻你的暴政!” 萧野更不屑了。 许之夏就是个软团子,脚边蹲只兔子,萧野都怕她被咬一口。 更别说‘揭竿起义’。 而对于许之夏,萧野是那种,他好好护着她,她也该完全地服从他,的霸道。 萧野生平第一次反省。 许之夏平时多乖啊。 今天这么闹,肯定是真的伤心委屈。 女孩子长大了,爱漂亮,在意外表,不应该是他眼里的无理取闹。 她也不是阿猫阿狗,被他圈养的宠物,没有自我意识。 不高兴了,怎么不能跟他闹脾气? 再说,今天是她生日,他却把她惹得委屈成这样。 是真不应该。 哄人。 萧野是真不会。 萧野把许之夏搂进怀里,手僵硬地顺顺她后脑勺的头发,又拍拍她后背。 结果,许之夏埋在萧野胸口,哭得更凶了。 像是要倾泻万般委屈。 萧野感觉下了场大雨,他被浇了个透。 他心烦意乱,凑近她耳边,闷着嗓子:“我是250,行了吧?” 许之夏哭声一顿,木讷地抬头。 梨花带雨。 四目相对。 好几秒。 萧野扯了下嘴角,指腹拂过许之夏发烫的脸颊,抹掉泪渍:“就因为这个,是吧?” 许之夏抽噎一下。 萧野摆出一副‘多大点事儿’的洒脱样儿:“行!我是250!” 许之夏:“……” 萧野:“你是我祖宗,行不行?” 萧野又抬手,手指拨了拨许之夏的刘海,安慰:“真的不丑!” 许之夏发现自己喜欢萧野后,这几个月,她的心一直空空的,感觉虚无又飘浮,没有着力点。 但这一刻,她的心被填上一块,慢慢落地了。 萧野太好了。 好到许之夏突然感觉知足。 她应该知足。 萧野真不会哄人。 他又掀起衣服,给她擦脸,昧着心:“其实看久了,还是可爱。” 许之夏吸吸鼻子,瞥见萧野露出来的腰腹,腹肌一块一块的。 她看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伸手,把他衣服拉下去,遮住:“我、我不难过了。” 萧野看许之夏可算是缓过去了,他揉一把她的脑袋:“回家行不行?生日还没过完呢!” 许之夏点头。 萧野没跟许之夏上楼,他交代她先回家,他骑着机车走了,说是去拿东西。 蛋糕还在汽修店的冰箱里。 其实离开汽修店的时候,萧野没有忘记蛋糕。 但他当时想的是:吃个p! 许之夏到家,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又理了半天刘海,然后回房间。 摁间的灯,许之夏一眼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盒子。 她走过去。 是一个鞋盒。 她打开。 是一双高跟鞋。 奶油白色,哑光皮料,小圆头,双排小金盘扣。 许之夏拿起鞋子,皮质很软,还香香的。 她迫不及待试穿,鞋码正好。 她张着手臂保持平衡,站起身,感觉自己高了好多,甚至夸张地感觉上面的空气更清新。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好一会儿,许之夏脱下鞋,去洗手间拿着抹布,擦干净鞋底,把它放回鞋盒。 她刚盖上鞋盒,听见萧野回来的声响。 她立马跑出去。 萧野站在门口换鞋,抬高右臂:“你的蛋糕。” 许之夏跑过去,拎着蛋糕蝴蝶结绑带,接过来。 倏地,萧野埋着腰凑近。 许之夏呼吸一窒:“哥?” 萧野盯着许之夏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不哭了吧?” 许之夏不好意思地撇开脸,摇头。 萧野笑,真跟小孩似的,磨人脾气。 以后谁再说他脾气不好,让许之夏来说公道话。 萧野换好鞋,往屋里走。 许之夏跟着:“哥,我看见生日礼物了,你怎么会想着送我高跟鞋?” 这份生日礼物,太意外。 萧野转身:“说是大学需要。” 他耸了耸肩膀:“不过我没上过大学,也不清楚,都是听他们说的。” 他眉梢微微挑起来:“试了吗?” 许之夏点头:“嗯。” 萧野问:“鞋码合适吗?” 许之夏:“合适。” 萧野睨着许之夏:“喜欢吗?” 许之夏眉眼弯弯,抿着唇点头:“很喜欢。” 萧野自然提出要求:“我看看?” 许之夏明白过来意思,放下蛋糕,回房间换鞋。 萧野站在餐桌前,拆开蛋糕盒子。 蛋糕纯白色,中间站着小公主,周围拥着花簇,表面撒着小珍珠。 上面写着‘夏夏,生日快乐’。 萧野插蜡烛时,细心地避开那几个字。 他抬起眼皮,侧头看向许之夏的房间。 房间门敞开的,她坐在床上,弯着腰,绷着腿,穿上高跟鞋。 那一刻,萧野真有,许之夏长大了的感觉。 许之夏穿好鞋走出来,因为不习惯,走得小心翼翼。 她像音乐盒里的芭蕾女孩,缓慢地转了一圈。 她今天穿的牛仔短裤,跟鞋子不完全搭,但那双腿踩在高跟鞋上,又细又直又匀称。 还白得晃眼睛。 萧野现在对那双腿没任何邪念,只是感慨一句:“还是女孩懂女孩。” 许之夏不明白:“嗯?” 萧野语气随意:“今天下午伍筱筱帮着挑的,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买。” 许之夏顿了半秒,想起今天下午两人骑机车出去。 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 她释怀地翘起唇角:“哥,帮我谢谢筱筱姐。” 萧野收回视线,摸出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点蜡烛:“你是没长嘴?” 许之夏立刻改口:“那我自己去谢谢她。” 萧野‘嗯’了一声:“有空你约着她,去买几件衣服。” 不等许之夏反应,萧野接了一句:“上大学了,漂漂亮亮的。” 许之夏心里又温暖又苦涩:“嗯。” 萧野点好蜡烛:“过来许愿。” 许之夏走过去。 萧野去关灯。 擦肩而过时,许之夏斜看着萧野,俏皮地踮了踮脚。 萧野揶揄:“嘚瑟!摔倒了,又要哭!” 许之夏不好意思地撇撇嘴,走到餐桌前,坐下。 灯光熄灭,只剩烛火。 火焰跳跃在烛芯上,向上生长。 一双影子,映在墙上。 许之夏双手握在胸口:“哥,你不是说幼稚吗?” 萧野闲散地靠着椅背:“对啊,你幼稚。” 他坐直,像是没耐心:“快幼稚吧,要烧完了!” 许之夏闭上眼睛。 萧野看着,注意力渐渐的,又到许之夏的刘海上。 许之夏很贪心,许了三个愿望,才吹灭蜡烛。 几缕烟袅袅消散。 萧野去开灯,屋子瞬间明亮:“许了什么愿望?” 许之夏摇头,不说。 萧野坐下,还挺好奇,诱惑她:“说了,哥给你实现。” 许之夏顿了一下,一边伸手去拔蜡烛一边抿着唇瓣摇头。 萧野笑一声,拍开许之夏的手,拔蜡烛:“嘴还挺牢!” 吃完蛋糕,许之夏回房间,把鞋脱下来,用抹布仔仔细细擦干净鞋底,放回去。 许之夏的心愿是什么? 第一个,希望害妈凶手早点抓到。 第二个,希望萧野,健康、开心。 第三个…… 也不知道算不算愿望。 毕竟,愿望应该是陈述句,是结果。 而她吹灭蜡烛前,最后一句话是:萧野,你可不可以喜欢我? 第七十六章 心里甜化了 第二天,许之夏拿了一瓶饮料去找伍筱筱,谢谢她帮忙选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 伍筱筱像是疲惫,不愿意搭理人,接过饮料:“你喜欢就行。” 许之夏:“那我先去忙了。” 伍筱筱点头。 七月中旬,某天晚上,许之夏和萧野回家。 门卫大叔喊:“许之夏,你的录取通知书!” 萧野刚稳住机车,许之夏像只猴一样灵活翻身下车。 她跑过去,双手接过大大的信封,像接圣旨。 她小脸开花,跑到萧野跟前,晃了晃信封:“哥!” 萧野笑,拍一下许之夏头盔:“回去再乐!” 许之夏的录取通知书,萧野亲自拆的。 萧野有些失望,还没他那个好看。 他放下,翘起腿,拿出当哥哥的架势:“说吧,想怎么庆祝?” 许之夏开心地翻着入学指南:“吃顿饭就好!” 萧野:“就我们俩,还是想热闹一点?” 许之夏顿了一下,大方道:“你可以带筱筱姐来。” 这话对萧野来说挺突兀的:“带她?你们这么要好了?” 许之夏噜噜嘴,看一眼萧野,体贴道:“我看你们平时,都没时间约会。” “约……”萧野咬舌,错愕,反应了好几秒,“许之夏,你想什么呢?” 许之夏抬眸:“嗯?” 萧野轻嗤一声,扯过许之夏手中的入学指南看:“什么约会?约什么?你还挺会给人乱牵线!” 许之夏木愣半天,唇瓣张了张:“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萧野放下入学指南:“谁跟你瞎说的?” 他站起身,去倒了杯水。 “不是…”许之夏咬咬唇,也跟着站起身,“我看大家,大家都……” 萧野咕噜一口水:“那些人瞎起哄,你也跟着,是吧?” 许之夏有些压不住嘴角,赶紧埋头掩藏。 她跑过去,也倒了杯水,捧着咕噜咕噜喝。 好甜啊。 喝着,她瞄一眼他的侧脸:“哥,你不喜欢筱筱姐吗?” 萧野若有所思地摇头。 他自己也很纳闷。 他今年二十一岁,还没谈过呢,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但真的亲近,他又别扭。 比如说伍筱筱。 就说许之夏生日那天吧,伍筱筱主动提出帮许之夏选高跟鞋,他又不会选,他肯定乐意啊。 可伍筱筱坐上他的机车,抱住他的时候,他浑身不自在。 反正,感觉挺难形容的。 再形容,就小气了。 萧野放下水杯,往房间走,指了一下茶几上那堆东西:“东西收好,报名的时候找不到,又要哭鼻子!” 许之夏心花怒放,随萧野调侃:“好!” 萧野走了两步,又回头。 他神色恣意,勾着嘴角抬了抬下巴,逗她:“要不要我陪你去报名?” 许之夏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晶晶。 但下一秒,她垂下眼皮:“你忙的话,就算了。” 萧野看穿许之夏的小把戏:“你现在,真是能耐了!” 八月上旬,伍筱筱从汽修店辞职。 许之夏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问。 八月中旬,便利店老板赵哥回来,给许之夏带了山泉水种植的大西瓜,特别甜。 接下来,许之夏开始准备入学。 萧野带许之夏去电脑城,买了一个超薄笔记本,要七千多块。 许之夏又在萧野的耳提面命下,买了好几件新衣服,装了半个行李箱。 临近开学,汽修店突然忙起来,许之夏本来以为萧野不会陪她去北都了,但萧野还是陪她去了。 去了两天。 回玉和的飞机是下午四点多。 许之夏陪萧野去校门口公交车站等车。 路上。 萧野双手插兜,闲散地打量大学各处风貌,语气平静:“银行卡和身份证收好,别掉了,补办麻烦。” 许之夏:“好。” “止痛药还有多少?” “还有一板。” “奖学金什么时候下来?” “说是11月。” “嗯。”萧野交代,“贫困补助就别申请了。” 许之夏不太明白:“为什么?” “我能赚钱,你就别去跟别人抢资源了。” “……” 他问:“听到没?” 许之夏点头,但心里想的还是到时候能申请就申请,她有资格申请,就不算抢资源。 萧野又交代:“在学校,别跟人说你没爹没妈。” 许之夏稍愣。 她眼眶慢慢红了。 她好像明白萧野为什么不让她申请贫困补助了。 还给她买特别好的笔记本电脑。 还有很漂亮的新衣服…… 萧野不爽许之夏走神:“小祖宗,听见我的话没?听见了吱声。” 许之夏点头:“听见了。” 萧野又说:“交朋友可以,但要留个心眼,别觉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嗯。” “遇见事别怕,第一个找我!” “嗯。” “晚上别出去玩儿,必须待在寝室,不然我收拾你!” “…我知道。” “还有,好好吃饭,我不差你省几个肉钱。” “…嗯。” “缺什么就买,不要怕花钱。” “…好。” 萧野也是想到什么交代什么:“洗了头发别墨迹,赶紧吹干……” 走到公交车站,两人坐下。 许之夏垂着脑袋,双手搅在一起,一声不吭。 她的刘海长长了,盖住额头位置。 脸小小的,白白的,五官小巧玲珑。 像个洋娃娃。 萧野当时昧着心的那句‘可爱’,变成事实。 萧野看许之夏又要掉眼泪的样子:“国庆节你就回来!” 许之夏懂事地摇头:“寒假再回来。” 萧野:“我差你两个机票钱吗?” 许之夏带着一点点鼻音:“再说嘛。” 萧野心立刻就软了。 公交车缓缓驶进站台,萧野站起身:“有事打电话,这就是看着远,飞机也挺快!” 许之夏站起身,不看萧野:“好。” 萧野突然觉得好笑。 不就是上个学吗? 他抱抱她,心沉沉的,语气却很敷衍:“好了好了。” 萧野松开许之夏,揉一把她的脑袋,放下手,回头看一眼公交车,又揉一下她的脑袋:“我走了!” 许之夏站在站台,听见车门合拢,才抬头。 但她怎么张望,都看不见萧野的身影了。 公交车,驶远。 直到看不见车,许之夏才撇着嘴掉眼泪。 萧野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多。 家还是那个家,就是突然感觉空荡荡的。 想想也是。 跟了他两年多的人,一眨眼长大了,出远门了。 萧野简单冲了个澡,去汽修店加班。 他得把这两天的假补回来,毕竟已经承诺客户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 萧野忙了一个通宵,终于得了点空,在椅子上打盹。 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萧野眉峰动了动,疲惫得没睁眼。 突然想到什么,他坐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角,摸出手机。 许之夏发来的qq消息。 一张照片。 萧野点开。 新生入学体检单。 萧野还没看出个名堂,手机又响了一声。 夏夏:【哥,1595,我长高了。】 萧野打字:【一米六都没有,你还挺得意?】 夏夏强调:【我没穿鞋量的。】 萧野:【你的意思是,身高包括鞋子的高度?那你去马戏班借一双高跷好了!】 夏夏:【[流泪]】 萧野看着手机笑了一声:【坚持早晚喝牛奶,说不定还能再长点!】 夏夏:【好。】 萧野又点开体检单照片,看着那个1595就好笑。 大学军训结束,离国庆节也不远了。 晚上,许之夏洗了澡,室友帮许之夏抹芦荟胶。 手机响了一声。 许之夏火急火燎回自己位置。 她拿起手机,立马就甜蜜地笑了。 萧野:【订机票了吗?】 许之夏脸上笑容一顿:【没有。】 萧野:【赶紧订。】 许之夏没打算国庆节回玉和。 特别是她看了一下机票,来回要三千多块。 夏夏:【哥,国庆节我就不回来了。】 许之夏还在打字,阐述不回去的原因,手机忽然来电,伴着轻音乐。 他这么急吗? 那…是想念吗? 许之夏烫手地接起电话,心里甜化了:“哥。” 第七十七章 之夏是谁? 萧野凶巴巴的声音传来:“我说的话又忘了是不是?!” 许之夏皱紧眉心,眯着眼睛,稍稍拿开手机。 但她的唇角,上翘。 萧野:“赶紧订票!”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温声解释:“哥,我军训的时候不小心晒伤了,医生说最近不要晒太阳,不要吹风,所以,才不回去。”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你们女生不是有那个…那个什么……” 许之夏:“防晒霜。” “对!”萧野问,“你没买吗?” 许之夏:“已经买了。” “……严不严重?” 许之夏老实说:“就是红,痒,还有点脱皮,医生开了口服药,也开了药膏擦脸,说注意养护,很快会好。” 许之夏说得有理有据,有头有尾。 萧野:“你自己注意点。” “嗯。” “北都不比玉和,紫外线强,又干燥。” “我知道。” 萧野语气不爽:“你知道还晒伤?” 许之夏噜噜嘴,改口:“…我现在知道了。” “行了!”萧野语气硬,“我还有事!你自己把自己照顾好!” 许之夏:“你加班吗?” 萧野闷着声音:“还有点活儿,准备收尾了!” 许之夏想说如果不急就早点回家休息。 但她知道说了当没说,萧野不会听。 她又管不了他。 而且现在相隔千里,更是没辙。 她心里突然深深的无力感。 通话结束,许之夏捧着手机发呆。 室友白馨举着医药芦荟胶,叫:“之夏,你还涂不涂?” 许之夏回神,赶紧过去,小脸递上去。 白馨一边帮许之夏涂芦荟胶,一边八卦:“刚才…是跟男朋友打电话呀?” 许之夏的脸又痛又痒,现在还因为‘男朋友’三个字烧呼呼的:“不是。” 白馨坏笑:“你不老实哟。” 许之夏解释:“真的不是,是…” 白馨凑近:“嗯?” 许之夏抿了抿唇,眼尾上扬:“是邻居哥哥。”不是亲哥哥。 坐在床上敷面膜的韩雨萱探着脑袋:“之夏,你喜欢他吧?” 许之夏不说话,眉眼弯弯。 韩雨萱:“他喜欢你吗?” 白馨:“有没有照片?看看!看看!” 许之夏扭捏:“我没有。” 许之夏话锋一转:“对了!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 白馨:“什么?” 许之夏坚定道:“我要竞选林老师的助理!” “啊?”白馨提醒,“我听学姐说林老师不好处,你给他当助理,脏活累活全是你的!而且一个没干好他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许之夏不怕。 美术院,一个烧钱的地方。 萧野的辛苦,虽然被他解说得头头是道,但许之夏才不信跟自己没关系。 她也要尽自己所能。 她希望,萧野能早一点轻松一些。 韩雨萱同白馨对视一眼,祝福:“ck,宝贝儿!” 许之夏擦完芦荟胶,才发现萧野又发了消息。 三个字:【我看看。】 许之夏很少自拍,举着手机捯饬半天,才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许之夏还发了一条信息解释:【脸上的,是芦荟胶。】 寝室熄灯时,许之夏才收到萧野的回复。 萧野:【好了告诉我。】 夏夏:【嗯。】 许之夏刚放下手机,又拿起来:【你回家了吗?】 萧野:【到了。】 许之夏正打字,跳出一条消息。 萧野:【洗澡了,有话快说。】 许之夏眨眨眼睛,删掉输入框里的字:【晚安!】 萧野不说矫情话,许之夏都没想过萧野会回复这条信息。 但她刚把手机压在枕头下,手机震动一下。 黑暗中,许之夏眼睛圆溜溜。 她期待地掏出手机。 萧野:【睡!】 许之夏:“……” 国庆节后不久,萧野收到许之夏的自拍。 她站在画室外的走廊,扎着高高的马尾,刘海遮住额头,眼睛圆圆的,唇瓣轻抿着,整个人被明媚的阳光包裹。 夏夏:【我的脸,好了。】 夏夏:【今天来蹭国画的课。】 她上身浅色针织衫,脖子上两圈棉麻薄围巾。 看得出来,北都已经秋天了。 而玉和,夏,还没结束。 十一月,萧野给许之夏打了一笔钱过去。 很快就收到许之夏的信息。 夏夏:【你怎么突然给我打钱?】 萧野:【去买几件冬天的衣服,注意点,别冻伤。】 夏夏:【卡里还有钱,而且奖学金也下来了。】 萧野:【用得上你就用,用不上,你就存着。】 萧野:【放哪里不是放?】 萧野有一种‘我懒得废话’的意思:【忙着呢!】 十一月,也是萧野的生日。 那天,刚过凌晨,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萧野从地上起来,握着扳手的手臂往后抡了两圈缓解不适,然后摸出手机。 夏夏:【哥,生日快乐![蛋糕]】 萧野:【这么晚还不睡?明天没课?】 夏夏:【你怎么也没睡?加班吗?】 萧野:【快睡了。】 夏夏:【我也是。】 夏夏:【晚安!】 萧野把手机放进包里。 第二天中午,廖志明提来一个生日蛋糕。 廖志明:“受人之托!” 他拍一拍萧野肩膀:“看吧,人家之夏对你多好!” 萧野朝廖志明轻嗤一声,转身拍了一下手,招呼:“来!吃蛋糕!” 十二月,晚上,萧野穿上薄外套。 而许之夏发来一段视频。 北都,初雪。 视频里,许之夏雪地靴,羽绒服,围巾,耳套,帽子等等,裹得严严实实。 她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抛起来。 大概落到她脖子里了,她咿咿呀呀叫唤着,又蹦又跳。 萧野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许之夏的声音听上去还很兴奋:“哥,你看见了吗?好厚的雪!” 萧野:“几点了?跟谁?还在外面?” 许之夏哈着气:“跟我室友,正要回宿舍!” 萧野眉心松开。 “啊!”电话那边,许之夏尖叫一声。 然后,能听见年轻女孩的嬉笑声。 许之夏微微喘气:“哥,我们滑倒了,滑倒一个,一个牵一个,全军覆没!” 萧野低着头,无声笑:“赶紧爬起来!” 许之夏:“嗯!” 电话那边一直在笑。 萧野听声音就知道,她们还没爬起来。 一月,萧野又给许之夏打了一次钱。 晚上吃饭时,萧野把杯子里的茶水倒了,递过去:“我喝点。” 刘承钦给萧野倒酒:“今天不那车?” 萧野:“今天走路回去!” 刘承钦把盛满酒的酒杯推过去:“今天怎么想喝点?” 廖志明一副看穿一切的傲娇样儿:“高兴呗!” 萧野不语,用筷子夹花生米吃。 刘承钦好奇:“什么高兴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廖志明瞥一眼萧野,意有所指:“要放寒假了!” 刘承钦突然就反应过来:“哦~之夏要回来啦!” 桌上,萧野的手机突然震动好几下。 萧野放下筷子,拿起手机。 夏夏:【你怎么又给我打钱?】 夏夏:【放哪里不是放?】 夏夏:【为什么不是放你那里,存着?】 汽修店上个月来了个新学徒,年龄不大,性子虎,大家都叫他刚子。 刚子不认识刘承钦嘴里要回来的‘之夏’,问:“野哥,之夏是谁?” 萧野闲散地靠着椅背,单手打字,语气随意:“我祖宗!” 第七十八章 是不是谈恋爱了? 刚子不理解,看一眼廖志明和刘承钦。 廖志明和刘承钦笑而不语。 萧野坐正,双手打字:【在寝室?】 夏夏:【还没回。】 萧野:【什么时候回?】 夏夏:【马上,收拾东西了。】 萧野把话说完整:【什么时候回玉和?】 夏夏:【下周考完试就回。】 萧野:【机票订了吗?】 夏夏:【订了。】 萧野:【我看看。】 夏夏:【我现在有点脏。】 萧野:【?】 夏夏:【好,等一下。】 刚子举着酒杯过来:“野哥,我还没跟你喝过呢!咱碰一个!” 萧野盯着手机,抓起酒杯,碰一下,酌一口:“你才刚满十八吧?少喝点!” 刚子:“就喝一杯,喝多了回去我妈得用衣架招呼我,嘿嘿。” 萧野扯了扯嘴角:“嗯。” 手机上,许之夏发来照片。 萧野手指抵着唇,遮住笑意。 他点开照片。 许之夏身处满是画架的画室里,身上薄衫,围着围裙,沾着各色颜料。 低马尾,耳边有发丝落下来。 文静。 乖巧。 萧野轻咳一声,放下手,打字:【我说看看机票。】 电话那边的许之夏看着这条消息,耳根滚烫。 其实也不怪许之夏理解偏差,她这边忙着收拾画室,注意力稍稍分散,而萧野说话又总是很简洁,每次要看她的时候,就是三个字:【我看看】。 许之夏把自己的行程发过去后,点开刚才那张自拍。 她不太满意,因为发现头发还是有点没整理好。 但她的唇很好看,因为涂了变色唇膏,粉色,水盈盈的。 不知道他能不能注意到。 萧野:【嗯,到时候来接你。】 许之夏握着手机,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嗯。】 近半年了。 许之夏近半年没见着萧野了,心里的情愫欲以难表。 其实,她好几次都想给萧野发一个【我看看】。 当然,她只是想想,不可能发的。 她还没有不自量力到那个程度。 萧野,怎么可能给她发自拍呢? 想想,都是天要下红雨的程度。 许之夏回玉和那天,激动得睡不着觉,天还没亮就起床,然后请白馨帮她画了一个淡妆。 可那天天公不作美,北都下雪,航班延机,许之夏落地玉和时,已经凌晨。 她的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人。 要见面的激动,被忧慌掩盖。 许之夏等到行李箱,快速往外走。 机场很大,很空荡,来去满是匆忙的滚轮声。 许之夏东张西望,寻找萧野的身影。 “之夏!”身后,有人叫。 许之夏回头。 是萧野和廖志明。 两人站在护栏后面。 尽管廖志明在那儿双手大幅度挥舞,但许之夏的眼里,只能装下萧野。 萧野穿了条黑色的牛仔裤,上身皮夹克,里面一件t恤。 他微微弓着背,双肘压在护栏上,下巴微仰,嘴角微微上勾。 他睨着她,对发愣的她挑了下眉梢。 许之夏脑袋一咋呼,心绪膨胀,简直要溢出来。 她拉着行李箱跑起来,绕过护栏。 萧野看许之夏出来,转身迎上去。 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短款羽绒服,下身浅色牛仔裤,脚上半筒雪地靴。 跑起来,鞋子侧边两个毛球上蹿下跳。 脖子上奶白色大围巾因为奔跑而松开,围巾一头落下肩膀被她用手抓住。 许之夏笑着冲过来时,萧野伸手,想要接行李箱。 结果许之夏速度不减,直接撞进萧野胸膛。 她抱住他。 又激动,又高兴,又酸涩。 好想他。 见到了,抱住了,也抵不了的想念。 许之夏收紧手臂,软着声调叫了一声:“哥。” 萧野愣了一下,拍了怕许之夏后背:“我看看?” 许之夏抬头。 头发绑着一个高高的丸子头,扎一个黄色皮筋,很乖的齐刘海,小脸白皙。 萧野敛了敛神色。 她化妆了。 唇瓣水盈剔透,眼皮亮晶晶,眼尾还勾着眼线。 许之夏的行李箱被抛弃后,丝滑地转了两圈,被廖志明抓住。 他看着眼前二人,无语道:“老子是透明的吗?!” 许之夏骤然回神,松开萧野,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向廖志明,因为高兴,笑成一朵花:“志明哥!” 廖志明嘿嘿笑,张开双臂迎上去想抱许之夏。 许之夏缩着肩膀,眼眸睁大,可并不反抗。 萧野一把撑着廖志明胸口,捍卫地盘一般:“想干嘛?” 廖志明无语,挺着胸膛:“我!我也是她哥!” 萧野讽笑一声,轻推廖志明:“想得还挺美!” 萧野拉起许之夏的围巾,往她背后一撩,转身从廖志明手中接过行李箱,往前走:“走!吃火锅!” 许之夏跟上萧野脚步,忙忙点头:“不过现在还有火锅吗?” 许之夏虽然在玉和多年,但没晚上出去玩儿过,所以不知道火锅店,是通宵的。 萧野瞥一眼许之夏的小脸:“多着呢。” 身后,廖志明杵在原地:“喂!有没有人性啊你们俩?!” 许之夏立刻停下脚步,转身,笑眯眼睛:“志明哥,请你吃火锅,快点!” 廖志明这才笑呵呵跟上去:“来了。” 走到停车场,廖志明把车钥匙抛给萧野:“你开吧,我有点困了!” 廖志明直接坐到车子后排:“我躺一会儿,到了叫我!” 许之夏坐到副驾驶位,取下围巾放在腿上,扯过安全带,扣上。 汽车驶出机场,开往市中心。 月色朦胧,路灯笔直向上。 许之夏抓着腿上的围巾,这么捏一下,那么揉一下。 她怯怯地侧头,视线一点一点描绘。 他头发长了一点吗? 皮肤白了一点吗? 鼻梁是不是高了一些? 下颌线好像更凌厉一些了…… 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萧野抬起左手,摁下半扇车窗。 他也困了。 像他们这种体力工作者,肌肉一松散下来,立刻疲乏,是真熬不了夜。 他摸出烟盒,敲了一只,颔首,咬住。 一道火苗,烟只点燃。 他吸了一口,指尖夹着烟只,搭在车窗外。 侧头,笑得痞气:“一直看我干什么?” 许之夏像被人抓住小辫子,仓皇收回目光,睫毛扑闪:“就是…就是…就是很久没见你了。” 萧野看了眼红绿灯,又吸了口烟:“叫你回来又不回来。” “没假。”许之夏低着头,折围巾。 萧野悠悠看过去。 她还刷睫毛了。 萧野撩起眼皮,又吸了一口烟,掐灭,关窗,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理由多。” 许之夏小声反驳:“本来就是嘛,两三天假期回来一趟时间太赶。” 萧野拖着音调,蜿蜒在夜色里:“行。” 许之夏偏着脑袋看一眼。 萧野嘴角勾着弧度。 她不禁,也翘起嘴角。 市中心,热闹非凡。 火锅店。 三人落座。 萧野把菜单递给许之夏,拎起茶壶,倒了三杯茶水。 老鹰茶,下火。 谁说的来着? 降火的东西,苦。 老鹰茶也是。 廖志明喝了一口,精神多了,看向对面正在点菜的许之夏。 他看了好几秒:“之夏,你化妆了?” 许之夏抬眸,看一眼萧野,羞怯地垂眸:“我那个,室友帮我画的!画了一点点!” 廖志明撑着下颌,打趣:“老实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第七十九章 套上对方一辈子 许之夏捏紧手上的铅笔,倏地抬头,看向萧野。 萧野端着茶,茶杯抵在唇边,不知道是正要喝,还是已经喝完,反正没动作了。 神色冷硬,眸色晦暗。 许之夏赶紧摇头,澄清:“哥,我没有。” 萧野眉峰动了一下,收敛神色,撇开视线,抿了口茶水,放下。 像无事发生。 廖志明看一眼的萧野,又看一眼如临大敌的许之夏。 他就看不惯萧野欺负许之夏的样子,他打抱不平:“之夏,你用不用这么怕他?他能把你怎么样?咱硬气起来行不行?” 许之夏垂眸,在菜单上寻找黄喉,因为萧野爱吃。 她说:“我确实没有啊。” 廖志明恨铁不成钢,又饶有兴致地追问:“有好感的,或者追你的,有吗?” 许之夏抬了下眼皮,看萧野。 他看着别处,神色很淡。 她眼睫垂下:“好像没有。” “好像?”廖志明抓住关键词,“那就是有咯?” 许之夏在菜单上勾画:“真没有。” 廖志明见许之夏怎么问,都是‘没有’,太乖的小孩逗着不好玩儿。 他站起身,拍一下萧野的肩:“我去抽支烟,你去不?” 萧野把着椅子,往里靠了靠。 廖志明看他不去,跻身出去:“之夏,帮我点个毛肚!” 许之夏抬头,很乖巧的模样:“点了。” 廖志明悠哉哉往门口走,表扬:“还记得我爱吃毛肚,懂事儿!” 许之夏朝廖志明恬静地笑笑,把菜单翻了一页,找蛋炒饭。 萧野把椅子往后靠,长腿闲散地支着,目光递过去。 许之夏没抬头,铅笔头戳着下巴:“哥,火锅底料炒饭好吃吗?” 萧野缓慢眨了下眼睛:“没吃过。” 许之夏:“你觉得会好吃吗?” 萧野:“尝尝。” 许之夏嘴角一勾,用铅笔划上。 萧野盯着许之夏,几秒,眯了眯眼睛。 他抬手,指关节叩一下桌面:“欸!” 许之夏抬头,眼睛又圆又亮。 她的妆容很清新,一点不破坏她的本质,更添几分俏丽。 萧野坐正,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桌子上:“廖志明说的事到底有没有?” 许之夏唇瓣张了张,好无语。 她皱巴小脸,无奈强调:“真的没有!” 萧野提醒:“你才几岁?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个谱!” 许之夏不开心地咬唇。 她不喜欢他总把她当小孩。 她垂下脑袋,嘟囔:“我马上就十八了。” 萧野没听清,眯着眼睛:“什么?” 许之夏抿了抿唇,看着萧野义正言辞:“我知道,我是去上学的,除了学习,其他什么都不会有。” 萧野很满意许之夏的认知:“自己清楚就好。” 许之夏乖,听话。 所以,萧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吃完火锅,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多。 萧野打开门,摁开灯,推着行李箱往许之夏房间走:“给你买了新毛巾,洗了晾着的,你自己取。” 许之夏‘哦’了一声,站在客厅中央,到处看。 萧野从许之夏房间出来,笑了一下:“看什么?不认识了?” 许之夏:“我以为……” 萧野:“以为你走了,家里就成狗窝了?” 许之夏抿着唇不搭话。 也就是默认的意思。 毕竟她还记得刚住进来时,打扫屋子打扫了多久。 而现在,跟她去上大学时,一样亮堂、整洁。 萧野累了,明天还要上班,也不跟许之夏掰扯闲话了。 他往房间走:“明天睡个懒觉,晚上来汽修店,我带你吃晚饭。” 许之夏想了想:“你不加班的话,可以回家吃。” 萧野回头,没立刻答应:“到时候看。” 许之夏:“嗯。” 床上用品是洗过的,有清新的洗衣粉味。 被子晒过,软蓬蓬的。 她回来。 见着他了。 还…抱了一下…… 许之夏拉住被子,蒙住头笑。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 玉和的冬天,难得有阳光。 此刻,从许之夏昨晚未拉拢的窗帘缝隙处,掉进来。 弄得她暖暖的。 许之夏摸过手机,拔掉充电线,打开qq。 她给萧野发信息:【哥,今晚可以回来吃饭吗?[太阳]】 许之夏起床洗漱后回房间,萧野已经回信息。 萧野:【大概七点能回。】 夏夏:【那我做饭,我们在家吃。】 萧野:【嗯。】 许之夏出门买菜。 她在超市逛了一圈,打算弄点新鲜玩意儿。 晚上,萧野提着卤肉和凉拌猪耳朵回家。 许之夏准备的晚餐是,可乐鸡翅、牛排,和蒜蓉西兰花。 这顿晚餐,吃得不伦不类。 当许之夏给萧野盛上一碗白米饭时,把萧野吃笑了。 许之夏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每天那么累,不吃主食,肯定不行。 第二天,许之夏去画室看李老师。 她一直记得李老师对自己的照拂。 李老师跟许之夏聊了一会儿校园生活后,问:“年后我们画室有个针对校考的半月集训,差个小老师,有没有兴趣来帮帮我?” 许之夏惊讶又惊喜:“我可以吗?” 李老师点头:“当然,你的实战经验很有参考性。” 许之夏问了一下时间,确定和开学不冲突后,点头答应。 晚上,许之夏把这个消息告诉萧野。 一个寒假满打满算也就28天时间,她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萧野敛着眉心:“就二十几天,你都在家待不住?” 许之夏解释:“我很少有这种外出经验,而且还可以跟其他老师学点东西,再说了,李老师以前就对我特别好,也算帮忙。” 还有,可以赚些钱。 这个,许之夏没直说。 萧野薄唇刚张开。 许之夏像是知道萧野要说什么,抢话:“哥,我想去。” 她语气很柔,神色也不强硬,看着他。 萧野撇开脸,沉了口气:“随便你。” 2011年的新年,萧野不像往年守着汽修店。 他们一起去逛庙会。 ‘打枪’游戏,萧野赢了一只毛绒熊,他不要,就给许之夏了。 他们一起去逛灯会。 传统手艺人在街边做糖画,许之夏上手,画下山海经里的腾蛇。 蛇,萧野的属相。 腾蛇,乘雾而飞者。 蛇身修长,头部狭,眼睛炯炯有神。 它的翅膀宽大而强壮,每片羽毛都如雕琢的艺术品。 周边渐渐围上人。 有小朋友雀跃:“好漂亮!姐姐画得好漂亮!” 传统手艺人:“小姑娘,你专业的吧?” 许之夏抬眸。 萧野站在人群最里侧,双手环抱胸前,脸上印着暖色灯火,目光恣意。 许之夏:“我学美术的。” 传统手艺人比了个大拇指:“难怪!画得真好!” 后来,传统手艺人来了兴致,要教许之夏做立体糖画,许之夏怕萧野无聊,委婉拒绝。 她刚回到萧野身边。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去学,我看看。” 许之夏眼尾染着笑,点头。 回家的路上,有人放烟火。 许之夏举着立体糖画,仰着头看烟火,踩着石子差点崴脚。 萧野眼疾手快搂住许之夏,不虞:“小祖宗,看路行不行?!” 许之夏低头咬一口糖画:“好。” 正月十二,许之夏跟着画室去集训。 在一个偏远的古镇上。 那里有座庙,庙前一颗百年大树,远望枯藤,近观绿芽。 说是姻缘树。 许之夏跟学生们凑热闹去拜了拜,后来半推半就挂了红绳。 离开时,许之夏买了一个手串。 黑棕色,小细珠,可以绕在手上好几圈。 那人说,开过光的。 要是给另一半戴上,就要套上对方一辈子了。 第八十章 想喝就喝 许之夏回玉和时,已经2月26号。 28号,她就要回北都了。 她回家放下行李,直接去汽修店找萧野。 约好了,今晚吃饭,她请客。 汽修店外,一辆皮卡车前,围着汽修店好些人。 萧野个头高,在里面冒了半个头。 许之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地跑过去。 还没跑拢,围着的人散开。 廖志明被萧野拽着手臂,疾步往前走。 许之夏跑过去,先逮着刘承钦:“钦哥,发生什么事了?” 刘承钦:“志明烫了一下。” 许之夏:“那我先去看看志明哥。” 刘承钦:“去吧。” 引擎冒烟,廖志明意外被烫伤右手臂。 萧野摁着廖志明手臂,在水龙头下冲凉水。 许之夏跑近,身子贴着萧野,拽着他袖子,探着头去看:“志明哥,你还好吗?” 廖志明看上去并无大碍,还说笑:“就烫了一下,能有什么事?” 萧野回头,目光打量许之夏一遭:“去买点烫伤膏。” 廖志明一脸大惊小怪:“不用!哪那么矫情!” 许之夏对廖志明的话仿若未闻,朝萧野点头:“好!我马上去!” 许之夏买到烫伤膏回来,天色已经灰暗,汽修店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门面前,廖志明没骨头似的坐在椅子上,双腿大喇喇支着,玩手上的手机。 许之夏走过去:“志明哥,你先擦点药。” 廖志明眼都没抬:“真不用擦药!” “用!”许之夏斩钉截铁,“烫伤很痛,也很容易感染。” 见廖志明没动作,许之夏直接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志明哥,你手伸过来,我帮你擦。” 廖志明歇气,支着手随人摆弄:“擦吧擦吧!” 他单手玩手机。 许之夏把烫伤膏放在腿上,先给廖志明挽了两圈袖子,然后再擦药。 廖志明烫伤位置虽说没有起泡,但红了一片。 许之夏觉得还是挺严重的,提醒:“要是明天起泡了,你千万别自己戳破,要去找医生处理。” 廖志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许之夏叹了口气,仔仔细细给廖志明涂药。 萧野躺在车头底下,手上拧动螺丝,视线看着两人。 再看一眼。 艹! 廖志明一副大爷姿态。 许之夏是他的小丫鬟吗? 她一共才在家几天? 他都舍不得使唤,现在给他使唤上了? 萧野收回视线,检查了一下,从车底出来。 他站起身,拍了一下灰扑扑的裤腿,走过去。 廖志明突然‘哎哟’一声,吓得许之夏手都抖了,她下意识就给吹了一下,很抱歉:“我、我没用劲啊。” 不等廖志明说话,萧野两步跨过去,不爽地攘一把廖志明:“你逗她干什么!” 许之夏这才反应过来被逗了。 廖志明嬉皮笑脸:“我就是看之夏表情搞笑,像是她烫伤了似的!” 萧野用十几年兄弟情,忍着没给廖志明一拳。 他看向许之夏,不耐烦:“让他自己擦!” 许之夏看一眼廖志明,又看一眼萧野,告状:“他自己不擦…” 萧野阴着脸:“那就让他截肢!” 许之夏:“……” 廖志明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许之夏用棉签沾着药膏,低头继续给廖志明擦药:“马上就擦完了。” 廖志明得了便宜就卖乖,欣欣然:“还是妹妹好。” 萧野站了几秒,去水龙头处清洗。 擦完药,许之夏把药膏和棉签收拾了,剩下的装进口袋里,递给廖志明:“志明哥,你记得多擦几次,要是真起泡,就麻烦了。” 廖志明不以为意:“放那儿放那儿!” 许之夏放下,再次提醒:“那你一定记得擦。” 萧野拧上水龙头,拿毛巾粗暴擦脸:“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许之夏:“……” 傍晚,气温下降。 萧野穿了件深色外套出来,没扣衣扣,里面就是薄t恤。 他好像从来不怕冷似的。 萧野朝另一边喊了一声:“钦哥,我走了!” 刘承钦的声音不知从哪辆车底传出去:“行!”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许之夏就心花怒放地跑过去。 廖志明收了手机,坐起身,问:“你们要去哪儿?” 萧野心里对廖志明有一股莫名的气焰,他一句‘关你p事’还没道出,许之夏乖乖转身。 她眉眼弯弯,一五一十:“我们去吃十字路口那家烤鱼,我赚了点钱,请我哥吃饭。” 廖志明两眼放光:“能带上我吗?” 许之夏稍愣,看向萧野。 萧野没什么表情,埋着头,指尖拨了拨头上残留的水珠。 许之夏虽然很想跟萧野单独吃饭,但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对萧野的兄弟小气。 而且,廖志明一直对许之夏挺好。 许之夏难免还得麻烦廖志明帮忙。 她点头:“嗯,一起吧。” 廖志明蹭地从椅子上窜起来:“等等啊,我上个厕所!” 许之夏点头。 结果,萧野不等人,转身就走。 许之夏前后看看,为难:“哥,志明哥上厕所!” 廖志明回头:“你们先去,我找得到!” 许之夏小跑,跟上萧野的步伐。 后天就要回学校,下次回来,就是夏天了。 许之夏很舍不得萧野。 但她知道,现在的分别是必须的,也是暂时的。 就像这次决定去集训,她很舍不得,毕竟寒假时间,真的好短。 可是,她更想快点长大。 不止年龄。 然后,为这个家多承担一些。 他,就能轻松一些。 她期待并憧憬着,那一天快点来。 许之夏一路话唠,跟萧野讲这次集训的趣事。 那串开过光的小细珠手串,现在在她左手手腕上,绕了四圈。 她想,要是他戴上的话,是不是就要被她绑上一辈子了? 她该怎么给他戴上呢? 同时,她又纠结,隐瞒寓意‘骗’他戴上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烤鱼店。 萧野坐下,懒散地靠着椅背。 许之夏坐在对面,拎起水壶倒茶水:“哥,你今天很累吗?” 萧野用手盖住杯子:“没有。” 他侧头:“服务员!” 服务员过来。 萧野:“来一打啤酒,再来半斤梅子酒。” 服务员笑开花:“马上来!” 许之夏放下水壶,委婉问:“你们能喝完吗?” 萧野一撩眼皮,脱口而出:“心疼了?” 许之夏摇头:“不心疼。” 她这次集训,赚了3000块钱呢。 许之夏拿起菜单,大方点菜。 廖志明来时,烤鱼咕噜咕噜冒泡,豆花都入味了。 廖志明坐下,摸着肚子:“特意清了清肠胃才来,之夏请客,我得多吃点!” 许之夏笑眯眼睛,把筷子递上去,大气:“随便点,随便吃。” 廖志明来了,许之夏也就不话唠了,自个儿吃烤鱼。 今晚,萧野比较沉闷。 他累了,就这样。 廖志明习以为常。 和他喝不起劲儿,廖志明把注意力转到许之夏身上:“后天就要回学校了,是吧?” 许之夏点头:“嗯。” 廖志明:“这一走又是小半年,你哥又得想你了!” 廖志明说话总是不着调,许之夏也习惯了。 但还是会偷偷为这种调侃话喜悦。 廖志明举起杯子:“来,喝一个,我也会想你的。” 许之夏拿起茶杯,刚要碰杯。 廖志明收杯,提议:“你要不要喝点?” 许之夏:“……” 廖志明:“你都上大学了,能喝点吧?” 许之夏摇头。 廖志明洞穿一切的模样,高调暗示:“是不能喝,还是怕某人,不敢喝啊?” 廖志明添火:“之夏,你别怕他,我给你撑腰。” 许之夏刚要开口。 萧野酒杯磕在桌上,清脆的撞击声:“想喝就喝!” 上学期,许之夏班上聚会两次,大家都小酌了,就许之夏没喝。 她牢记萧野的嘱咐。 但现在,萧野居然松口了。 许之夏抿着唇,用手指比了很小的距离:“那我尝一点梅子酒,一点点就好。” 廖志明给许之夏倒了半杯酒,和她碰杯:“谢谢请客!” 许之夏捧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水果甜,比她想的好喝多了。 她一脸惬意地放下酒杯,正对上萧野上觑的目光。 第八十一章 背着我对她做什么了? 许之夏懂事的放下酒杯。 虽然萧野松口,但她自己心里得有个数。 她也就是尝个鲜。 烤鱼店坐落十字路口,黄金地段,味道佳,价格实惠,因此客人络绎不绝。 许之夏吃了小半条烤鱼,也给对面喝酒的两人夹菜。 廖志明三两酒下肚,手臂搭上萧野肩膀,感慨:“你看,一晃眼之夏都长大了,都能赚钱了!” 这事确实让人心生愉悦。 萧野剥煮花生吃,眉梢上扬。 廖志明话锋一转:“再说说你,是不是该重视一下个人问题了?” 萧野淡漠地瞥一眼廖志明。 廖志明:“你今年二十二,适婚年龄了都,还是个处!啧!再不谈,老子真觉得你哪儿有问题!” 许之夏抿着唇,夹豆花,豆花戳破了,抬眸瞄过去。 萧野抬了一下胳膊,撂下廖志明的手臂。 廖志明不理解,诘问:“那么多女孩,你就没一个看上的?” 什么女孩儿? 什么看上? 许之夏听着稀里糊涂的。 廖志明仰着头,叹了口气,安慰性地拍一下萧野肩膀:“没事!我妈是金牌红娘!肯定给你找到满意的!” 金牌红娘? 找到满意的? 许之夏有了猜想,心脏重重一沉,错愕地问:“志明哥,你们在说什么?” 廖志明:“相亲啊!你哥相亲没跟你说啊?” 相…亲? 萧野在相亲?! 许之夏不敢置信地看向萧野。 他仰头喝了口酒,喉结上下滑动,又拎着啤酒瓶满上。 廖志明问:“你没让之夏帮你参考一下?” 萧野不耐烦:“她能懂什么?” 许之夏一怔,脑袋嗡嗡的。 廖志明手臂又搭上去,好奇:“大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前天,廖志明拿了好几张女孩的照片,让萧野选一个,要给他介绍,说是相亲。 相个p! 萧野有点时间就想躺着睡会儿,哪有那个功夫! 别说往家里领个人,就是往家里摆尊佛,他也没那个闲工夫! 萧野不搭理,廖志明急色:“大哥,你说话啊!你不会真哪儿有问题吧?” 廖志明想得还挺周全:“有问题咱就去治!别藏着掖着!” 没完没了了! 萧野端着酒杯,侧头。 他语气缓慢、沉重,显得严肃正经:“身高不能低于1米75。” 廖志明愣了一下,气笑了:“你这要求有点苛刻了吧?” 许之夏坐在对面,一字不漏听进心里。 她眼眶倏地红了,咬着唇瓣,低下头。 萧野继续提要求:“体重正好50千克,不能多,也不能少。” 廖志明:“……”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感觉干涩。 她捧起酒杯,喝了口酒。 萧野:“长得像范冰冰。” 廖志明一脸:跟我玩儿呢? 许之夏摁了一下心口位置,捧起酒杯猛喝一口,杯子见底,她视线晃过桌面,拎起啤酒瓶,给自己倒上。 萧野看着廖志明憋闷样儿,扯了一下嘴角,杯子递过去轻轻一碰:“按照这个找,谢了,兄弟!” 廖志明无语一笑,拍了拍萧野肩膀,小声蛐蛐:“单着吧你!” 萧野笑出声:“别啊!你得给我找!我的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 廖志明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喝酒喝酒喝酒!” 嗯。 喝酒。 啤酒一点也不好喝,好苦。 可压不住许之夏的心头涩。 许之夏才回过味来,这段日子,萧野对她的关心、关怀,只是她单方面的甜蜜。 而他对她,就是对待妹妹的态度。 他已经在相亲了。 他相亲了! 他们之间,他从来没变。 他们之间,今后也不会变。 许之夏拉开衣袖,露出手腕的小细珠手串。 她轻轻的摸着。 是她妄想了… 妄想了…… “许之夏!”萧野冷声,“你长能耐了?还敢混着喝酒?” 许之夏垂着头,不搭腔。 这模样在廖志明眼里,就是可怜的受气包。 廖志明最看不惯萧野这副模样,跟他爸训他时一模一样。 但好歹他还会反抗。 反观许之夏。 他真同情。 这是被萧野硬欺负啊! 廖志明撑腰:“之夏,你别理他!” 不过,廖志明还是提醒:“之夏,你没喝过酒,别混着喝,容易醉。” 许之夏哽了哽嗓子,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正常:“好。” 店内嘈杂,许之夏渐渐听不清萧野和廖志明的聊天内容。 她像被点了穴,埋着头坐在那儿,不动。 萧野看了许之夏好几眼,抬手,扣一下桌子:“夏夏?” 她没动静。 廖志明偏着头去看许之夏的脸:“之夏?” 萧野站起身,走过去。 他的手覆上她的后脑勺,刚碰上,都没用劲儿,许之夏像被卸了螺丝的机械玩偶,倏地散架般往前倾倒。 萧野眼疾手快接住许之夏脑袋,没让她撞到桌子。 许之夏侧头,脸颊往萧野手心搁。 手指下的触感,又细腻,又滚烫。 她眼睛微微虚开一条缝,又阖上。 廖志明站起身,问:“之夏这是喝多了?” 萧野板着脸撇一眼廖志明。 廖志明自知理亏地轻咳一声:“也吃的差不多了,回了吧,我去结账!” 萧野摸出钱包。 廖志明没接,往收银台走:“嘿嘿,我来结!” 萧野把钱包塞回兜,扶住许之夏肩膀,弯下腰:“夏夏?” 许之夏听到声音,卷翘的睫毛掀开。 灯光下,她瞳仁黑,似万千星河。 她看着他,眼睛徐徐溢出水色,唇瓣咬着,唇角下拉。 萧野蹙起眉,指腹拂过:“还没教训你呢,倒先哭上了?” 他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来,喝点茶。” 许之夏摇头,不喝,推开茶杯。 茶水洒在手上。 萧野不恼,扯了张纸,裹着许之夏的手,握了一下。 廖志明结完账回来,看见萧野单腿跪地,半蹲着,而许之夏扑在他肩膀上,捏着他衣服,哭得好生伤心。 萧野眉头拧在一起,轻轻拍许之夏的后背,安慰。 廖志明跟见鬼似的。 反正,他没见过这样的萧野。 廖志明走近,听见许之夏哭着嘟囔。 许之夏:“我不是小孩子了…呜呜…你看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许之夏:“呜呜…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我?我会…我会很快长大……” 许之夏恳求:“你等一等我,呜呜呜…等一等我好不好……” 廖志明出声:“之夏还好吧?” 许之夏听见廖志明的声音,哭声一顿,她从萧野肩膀上抬起头,看过去。 她眸色不清,看一看廖志明,又看一看萧野。 怎么办? 我也没有1米75。 也没有50千克。 更不像范冰冰…… 你相亲… 你相亲! 我下次回来,你身边是不是就有人了? 你就是,别人的了…… 许之夏推了一把萧野,萧野稳如泰山。 她哭着朝廖志明伸手:“志明哥,我喝醉了,我头好晕,我头好痛,你可不可以背我回家?” 她很礼貌:“谢谢你…呜呜呜……” 许之夏耍酒疯,萧野无奈沉气。 他握着她的手臂,拉回来:“哥背你。” 不要! 你马上就是别人的了,我不能…不能…… 许之夏很抗拒地站起身,萧野也跟着站起来,扶着她。 她脚步虚浮,站不稳,摔进他怀抱。 许之夏的身子被萧野框着,还朝廖志明伸手:“志明哥……” 她掉着泪花,叫着人,听着好生情切。 廖志明还糊涂着呢,刚迎上去,被不知何时冷了脸色的萧野一把搡开。 萧野霸道地抓住许之夏的手,摁回来。 他睨着廖志明:“你t背着我对她做什么了?” 第八十二章 我不同意,你也不可以! 许之夏喝醉了。 醉话也不是凭空乱码。 萧野就说,怎么听不懂她在哭什么。 什么小孩子! 什么等她长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萧野快咬碎牙,不温柔地把许之夏摁在椅子上,给她拉上羽绒服拉链,连炮呛声:“我就说她怎么整天对你笑嘻嘻!整天往店里跑!烫了p那么大个地方,她紧张成那样!平时听话得很,你一撺掇,酒也敢喝了!合着你背着我,不干人事!” 廖志明陷在醉酒责任划分问题上:“大哥!酒是你让她喝的!” 萧野不讲道理:“我让她喝她就喝?!” 廖志明:“……” 许之夏坐在椅子上,羽绒服拉链被萧野拉到头,遮了点下巴。 她朝廖志明伸手,哭兮兮的,软绵绵的:“志明哥……” 萧野一巴掌拍下许之夏的手:“再给老子叫个试试!” 许之夏看着萧野,捂着手,委屈的撇嘴,也是真的没再叫了。 萧野敛着神色,转身,拽着许之夏的手往肩上拉,想背她。 许之夏推搡,不配合。 萧野的耐心在许之夏又叫了一声‘志明哥’时,全部耗尽。 他转身,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腿弯,将她横抱起来,走了。 廖志明此刻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大惊失色:我t窦娥啊! 他追上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置信:“不是?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之夏喜欢我?” 还敢提! 萧野脖子都气红了:“她那是喜欢吗?她是瞎!” 廖志明心里左倒右拐,后知后觉:“不是,这么多年兄弟,你这么说,就伤人了啊!” 萧野没好气:“滚!” 廖志明也觉得自己招了许之夏,于情于理不妥当,但细想,又觉得自己挺无辜的,小声辩解:“那我有这种魅力,我自己挡不住啊!” 萧野停下脚步,睨过去。 要不是手上抱着人,他真要上去给廖志明两下。 廖志明识趣地‘啧’了声:“我滚了,滚了……” 他刚转身,又回头,看一眼萧野怀里的许之夏:“这挺远的,你就抱回去啊?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给你打个车……” 萧野:“滚!” 廖志明无语:“好好好,走了走了!” 但他压不住嘴角:“这事啊,你当哥哥的好好跟之夏说,我也挺无奈的。” 萧野眼睛剜着,胸口重重起伏。 他抱着人,大步往前走。 手有些酸了,他把人往上搂了搂。 许之夏突然叫唤一声:“疼…” 萧野今天穿的外套,外看是黑色牛仔,里面是羊羔内衬,银色纽扣,有棱角。 应该是纽扣刮了一下许之夏的脸。 萧野看了看前面,快步走进公交车站,把许之夏放在椅子上。 许之夏睁开眼睛,眸色朦胧。 萧野板着脸:“坐好了!” 他把外套脱了,只剩t恤,外套围在腰上打了个结。 再次弯腰抱许之夏时,他顿了一下。 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侧,忽地就柔和了很多。 她脸侧被刮了一条红印,大概因为这个,刚才叫疼。 指腹贴上去,轻轻摩挲。 萧野心中异样,有些麻,有些痒,有些欠,有些疼…… 他不安地抬眸,正对上许之夏迷离的眼睛。 眼睛大大的,失焦,又渐渐的,在他脸上对准焦点。 她饱满的唇瓣张了张,鼻翼颤了颤,啜泣。 “哥…”许之夏闭了下眼睛,撇着嘴哼唧,“志明哥呢?” 萧野喉咙里的那句“疼不疼”,生生给噎了回去。 他手腕一转,撇开她的脸。 许之夏因这力道,身子倾倒,往地上栽。 被萧野预见性地接住。 他火冒三丈! 白瞎了这么大的眼睛,真是白长了! 萧野再次把许之夏抱起来。 许之夏哼哼唧唧几声后,乖巧地睡过去。 到家,萧野把许之夏放在床上,给她脱掉外套,盖上被子。 他拿着毛巾,用热水打湿后,给她擦了一下脸。 他仔细看,她脸上的红印已经没有了。 萧野捏着毛巾,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身上细汗敛去,察觉到凉意,才转身出去。 第二天,许之夏头疼欲裂,浑身没劲。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眼睛。 眼睛肿胀,四肢酸痛。 怎么会这么不舒服? 像被人打过似的。 许之夏太阳穴,回想今夕是何夕。 她脑子一团乱麻。 突然,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这好像…喝醉了…… 许之夏坐起身,摸了摸身上的毛衣,她掀开被子,裤子也没脱。 还有,袜子,也没脱。 许之夏最后的意识,是在烤鱼店喝酒。 许之夏推测,自己喝醉了,断片了,然后被萧野带回来。 思绪到这里,许之夏并不慌,更多的是忘而拾掇的难过。 那些足以占据她整颗心脏。 萧野,相亲了。 他背着她,相亲了。 在她带队集训时,惦念憧憬未来时,他去相亲了…… 许之夏抬起手,看了看左手腕的珠串。 看了好久,看得眼前又模糊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珠串取下来,收进抽屉里。 许之夏找到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这个时间,萧野肯定已经去汽修店了。 她起床,打门走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能听见她走路的声音。 身后。 “醒了?” 许之夏背脊僵硬一下,倏地转身。 萧野背靠着阳台,薄唇咬着烟。 他眯了眯眼睛,手指夹走烟只:“洗漱,吃饭!” 许之夏脑子沉沉的,还未活跃起来,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懵:“好。” 许之夏洗漱,整理好情绪,走出洗手间。 萧野已经坐上餐桌,餐桌摆了两碗粥。 许之夏走过去,坐下。 她搅动碗里的南瓜粥,看他眼色:“哥,你怎么没去上班?” 萧野埋头喝了口粥,不答反问:“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吗?” 她喝醉了,他肯定有些生气。 许之夏这样想。 许之夏先道歉:“对不起,我喝多了。” 萧野睨着许之夏,两秒:“粥不烫。” 许之夏慢半拍‘哦’了一声,低头喝粥。 粥绵绵密密的,入口一股南瓜清甜,喝着很舒服。 见许之夏喝了大半碗,萧野放下瓷勺,往椅背一靠,步入正题:“许之夏,你回来那天把话说的好听。” “嗯?”许之夏迷茫。 萧野数落:“什么会好好上学,其他什么都不会有!” 他真是气得一夜没睡,也没想通。 他也想好好跟许之夏说,觉得问题肯定不是出在她身上,她又乖又单纯,问题肯定出在廖志明身上。 可真的心里憋得慌,不禁就语气加重:“合着你的心思不在北都,留在玉和了,是吧?” 许之夏不明白:“什么?” 萧野闭了闭眼睛,手指点着桌子,直截了当:“我告诉你!你跟廖志明,门都没有!” “……?”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廖志明的?” “!”嗯? “还有,你们是不是背着我私底下联系着?” “!?”啊? 萧野重重道:“许之夏,从今天起,给我断了念想!” 许之夏坐不住了:“哥,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萧野冷嗤一声,“昨晚的事忘了?让廖志明等你长大!还哭着喊着要廖志明背你!” !!!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许之夏蹭地站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桌子腿,疼得她呲牙。 但她没顾及疼,红着脸委屈反驳:“你别胡说!” 萧野看许之夏嘴硬不承认,更气了。 他站起身,撑着餐桌,身子微微前倾,刻薄又霸道:“许之夏,我告诉你,别说跟廖志明了!跟谁你都甭想!” 许之夏被莫名其妙冤枉,眼眶红了一圈,看着他凶巴巴的模样,更是委屈。 她撑着眼皮,不让眼泪掉出来,咬着唇瓣,身子一抽一抽地忍着啜泣。 可怜。 又倔强。 萧野心软,喉结滚了滚,薄唇微张 许之夏先出声,哽着声音:“凭什么?” 萧野一顿:“什么?” “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许之夏抹了一把眼泪,“你都相亲了,我为什么不可以有喜欢的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许之夏第一次对呛萧野。 静谧两秒。 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萧野忽的笑了。 他声音低沉暗哑,不容辩驳:“你要带个人进我家门,我还不能发表意见了?” 许之夏吸了吸鼻子,眼泪唰唰掉,可也忍住不哭出声:“那你要往家里带人,我也要发表意见!” 萧野一愣。 许之夏攥紧手指,大声:“我不同意,你也不可以!” 萧野没想到许之夏能为了廖志明跟他叫板到这个程度。 他眼神彻底冷冽:“你要不要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许之夏被一语惊醒。 她眸色乱了,睫毛扑闪着压下去。 她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 我在说什么? 我只是外来客。 怎么还做起主人来了? 我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提这样的要求。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一撇嘴,哭着跑回房间。 第八十三章 闹脾气 萧野独自在餐桌上坐了几分钟,起身。 他低着头敲门,语气凶:“出来把粥喝完!” 等了几秒,没有回应。 萧野:“许之夏,一闹脾气就不吃饭的臭毛病,谁给你惯出来的?” 还是没有回应。 萧野咬着下颌,无声笑了笑。 行! 真行! 萧野转身回房,捞了一件外套,出门。 汽修店,大家各忙各的。 刚子回头打招呼:“野哥,你来啦?” 萧野板着脸:“廖志明呢?” 刚子往后指了一下:“明哥在735那儿!” 萧野走到735处,踢了一脚轮胎:“出来!” 车底的廖志明轻咳一声,从车底爬出来。 他拎起衣摆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关心问:“来啦?之夏那边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去说?” 说! 萧野摊手:“手机拿出来!” 廖志明一头雾水:“咋啦?” 萧野:“拿出来!” 廖志明‘啧’了一声,侧身,顶胯:“裤兜里,你自己摸!” 萧野摸出廖志明的手机,直接打开通话记录,往下翻。 廖志明反应过来,像个冤大头:“我真没和她私下联系,我和她……” 廖志明顿了一下,破罐子破摔:“你翻你翻!我看你能翻出朵什么花!” 萧野翻完通话记录,又翻短信。 确实什么都没有。 廖志明扭着胯站在一边,手臂环抱胸前,‘此身清白’的脸色:“这下信了吧?” 萧野思了两秒,打开qq。 廖志明白眼翻上天:“大哥,你相信我好不好!朋友妻…欸!不对!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我能对之夏有邪念,我不是个畜牲吗?” 萧野充耳不闻。 他找到廖志明和许之夏的聊天记录。 在去年,11月。 挤你钛白:【志明哥,你在吗?】 帅的一批:【在。】 挤你钛白:【志明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帅的一批:【什么事?】 挤你钛白:【后天是我哥生日,你可不可以帮我给他订个生日蛋糕啊?】 帅的一批:【可以啊。】 挤你钛白:【谢谢!谢谢!谢谢!】 挤你钛白:【等我回玉和,就把钱还给你,谢谢谢谢!】 帅的一批:【见外了!我们什么关系!这种话以后不许说了!】 挤你钛白:【那等我回玉和,请你吃火锅!】 挤你钛白:【谢谢谢谢谢谢!】 帅的一批:【[大笑]】 廖志明指着手机屏幕:“你看!就去年给你买蛋糕聊了几句!我连她备注都没改!老子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冤哪儿了?”萧野拎着廖志明后领,拉近,“这句…‘我们什么关系’……” 他搡一把,不讲理地质问:“你们什么关系啊?啊??” 廖志明被槡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简直哑巴吃黄连,抱头:“大哥啊!你理智一点行不行!这就是一句…空话啊!!” 廖志明吐了口气,话锋一转:“欸!你要不要反省一下,问题是不是出在你身上?” 萧野紧着眉心睨过去。 廖志明:“我早就说过了!你对之夏太强势!压迫下必有反抗!” 廖志明转身,弯着腰去检查车,分析道:“她天天在你的压迫下,好不容易遇上我这么个如沐春风的,能不动心吗?” 如沐春风? 动心? 萧野一步上前,抬腿朝廖志明踹过去。 廖志明趴在车上,回头:“萧野!我大爷!” 但看萧野气得额头绷着青筋,廖志明又理亏叹气:“哎——这事儿闹得!” 下午,萧野不小心划了手臂。 他用水冲了冲,走到便利店旁边抽烟。 他嘴里咬着烟,摸出手机。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一条信息都没有。 他眉心蹙着,手机放回兜里,掐了烟,往汽修店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 他长腿微曲,背脊往后一靠,蹭了一背的泥灰也不在意。 他摸出手机打字:【大概七点下班。】 萧野又点了支烟,抽完也没收到许之夏的回复。 他又发一条信息过去,更直白:【过来找我,今晚外面吃。】 萧野忙活去了,天色渐暗,许之夏没来。 他摸出手机,许之夏在半小时前回了信息。 夏夏:【我在家吃。】 她在家吃。 可没叫他回去吃。 手机收回掌心,萧野咬了咬牙。 晚上,萧野在路边吃了份盒饭,到家八点多。 家里没开灯。 就跟许之夏在北都上学那会儿,他每次回家时,一样。 其实仔细看,也不一样。 他早上没收拾的餐桌和厨房,干净了。 萧野在屋里逛了两圈,回房间。 再出来时,他头发湿答答的滴水,浸湿他的t恤。 他不在意。 他径直走到许之夏房门前,敲门。 “咚咚咚!” “我睡了。”许之夏说。 才九点,睡个p! 萧野舔了舔唇,肩膀下沉:“你别跟我闹脾气,这事不是你哭一哭闹一闹就行的!” 里面不说话。 萧野:“许之夏,你才多大?才见过几个男人?再过几年你倒头看,自己都能把自己笑死,你信吗?” 里面还是不说话。 萧野:“你了解廖志明多少?他初中就谈了,到现在不说谈了七八个,也有四五个,他自己都没个定性——” 许之夏大声打断:“你别说了!” 好啊! 都敢跟我吼了! 萧野咬着牙,锤门:“你出来!” 许之夏带着哭腔:“我不喜欢志明哥,不喜欢!你别说了!” 又哭了… 萧野沉默了一会儿,回房。 第二天,萧野起床,去买了糖油饼。 他敲了敲许之夏的房门,语气比昨天好很多:“起来没?” 等了几秒,里面应声:“起了。” 萧野:“我去汽修店了,你把东西收好,我大概十点半回来,送你去机场。” 许之夏:“…好。” 萧野默了几秒:“我买了糖油饼,你出来吃。” 许之夏:“……好。” 萧野去汽修店,交代完事,开车回家。 他打开防盗门时,许之夏正从卫生间出来。 她穿了一条针织连衣裙,微微贴身,身子更显单薄。 萧野低头换鞋:“穿厚点,下飞机那边肯定冷。” 许之夏顿下脚步,攥紧手指。 她高估自己了,萧野一句话而已,她就难过到想哭。 她一声不吭回房,套了件中长款呢外套。 东西已经收好了。 萧野回房换了件外套,出来,拎着行李箱,出门,许之夏跟在后面。 楼梯上碰见邻居。 邻居:“呀!之夏开学啦?” 许之夏:“嗯。” 萧野:“嗯。” 邻居:“……”咋了今天? 萧野把行李箱放后备箱,刚压下后盖,看见许之夏拉开后排车门。 他两步过去,环着她身子往前走,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甩上车门。 车子往机场开。 许之夏一直低着头,她今天没扎头发,从侧面看,只能看见秀气的鼻尖。 一路无言,谁也没有开口。 许之夏心里空荡荡,狠狠的疼。 萧野心里满当当,莫名其妙的闷。 到机场,值机,寄行李。 许之夏捏着身份证和机票,往安检口走。 萧野不能跟了。 第八十四章 较劲儿 许之夏背着书包,往前,去排队。 有人拖着登机行李箱火急火燎,不小心撞到许之夏。 那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快来不及了!” 许之夏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又继续往前走。 萧野是玻璃心。 那颗心摸上去又冷又硬,其实很容易就碎了。 现在,就被突然撞碎了。 他疾步上前,抓住许之夏的手腕:“撞到没有?” 许之夏抬头,眼睛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摇头。 萧野一顿气。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去北都。 不由分说将她拉走。 许之夏不反抗。 机场一角,人少,旁边几盆绿植,枝叶影影绰绰。 萧野转身。 许之夏低着头,眼泪掉下去,砸在花瓷地面上,似有若无。 萧野看见了,嗓子干涩,哑了几秒才开口:“就会用哭来对付我,是不是?” 依旧很凶的语气。 但又,认输。 许之夏吸了下鼻子,摇头:“没有。” 萧野莫名的情绪,肆掠着,终是抬手别开她脸颊的发丝,软了语调:“别哭了,哭成这样我怎么放心?” 萧野也是反思过的:“是不是因为我平时管你管得凶,廖志明对你轻言细语,所以你觉得他好,觉得自己喜欢他?” 说到这儿,萧野语重心长:“夏夏,这根本就不是喜欢……” 萧野的话还没说完,被许之夏焦急打断:“我不喜欢志明哥!” 她被气得掉眼泪,抽开手,生气、委屈、无奈,背过身去:“我不喜欢他!从来都不喜欢他!我只把他当哥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萧野一把把人拽回来,握着肩膀转过身。 他微微倾身,呼吸交织:“那你和我闹什么?!” “我…我……” “是不是我昨天那句话?” 许之夏抬起眼皮。 她眼睛含泪,眼睫湿,鼻尖红。 她没否认。 因为她现在的情绪确实有一小部分缘由此。 一提廖志明她就激动否认,现在不说话了,想来就是这个了。 其实那句话也哽在萧野的心头。 萧野闭着眼睛,沉气,两秒,掀开眼皮:“我的祖宗,那就是气头上的话!我这人脾气不好,也不会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之夏用力抿了抿唇瓣。 萧野敛着眉心:“许之夏,你是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还要怀疑吗?这个家现在添个什么不得你同意?合着你搁这儿跟我闹脾气!” 他泄了口气:“你摸着良心想,我是怎么对你的?” 许之夏不说话,抽噎一声。 萧野抬手,顿了一下,搭上许之夏的脑袋,重重抚了一下:“拿你当亲妹妹,亲生的那种,这你还要质疑的话,对得起我吗?” 许之夏的心,被狠狠的刺透。 她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落出来。 萧野轻轻抹掉:“要不是拿你当亲妹妹,我能这样管你?” 或许一开始,许之夏提出要做家人时,萧野没那个意思。 但日子一天一天到如今,他哪里不把她当家人? 萧野:“我还不是怕你吃亏?结果你跟我闹脾气,真是长大了!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这事昨晚前晚都没睡好?” 许之夏闭上眼睛,肩膀颤抖,抽泣不已。 萧野慌了一下神,轻轻揽住许之夏。 年后,玉和天气渐暖。 萧野外套下,只是一件短袖薄t。 许之夏攥紧萧野的衣服,眼泪浸进去,如岩浆滚烫,灼烧他皮肤。 许之夏:“对不起。” 萧野轻轻拍着许之夏后背的书包:“道什么歉?我也没说你什么,不许哭了。” 许之夏很快收掉眼泪,松开。 她退出他的怀抱:“哥,是我不懂事,对不起。” 萧野心头很奇怪,声音微哑:“你不哭了。” “嗯。”许之夏抬手擦掉眼泪,“我要走了。” 萧野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两人并肩,朝安检口走。 长长的队伍后面。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的脑袋:“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许之夏‘嗯’了一声,嗓子还是涩的:“可以。” 萧野:“现在知道自己的酒品了,还敢不敢再喝?” 许之夏:“不喝了。” 萧野扯了下嘴角:“到了那边给我打电话。” 许之夏点头:“好。” 许之夏朝萧野笑了一下。 她刚哭过,笑容在她脸上很违和。 她朝前走了好几步,停下沉重的脚步,转头:“哥。” 萧野撑了撑眼皮,上去,站在围栏处:“怎么了?” 许之夏:“你相亲…相到了,要跟我说。” 这话题跳跃的,搞得萧野懵了一下。 许之夏艰难挤着笑容:“你放心,我不是要提意见。” 萧野:“……” 许之夏:“只是…我是你妹妹的话,是不是应该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 萧野无奈一笑,拖着声调:“是。” 许之夏嘴角两下,笑着后退:“你快回去吧!” 萧野抬了下下巴:“看路。” 许之夏:“好。”她转身。 萧野站在那儿,直到飞机起飞,才离开。 他坐在车里,没立刻发动,点了支烟。 下午,萧野在汽修店忙活,没接到许之夏落地的电话,只收到一条qq信息。 夏夏:【哥,我到北都了。】 萧野:【我看看。】 许之夏发来一张照片。 萧野点开。 是蓝天白云。 夏夏:【北都,天气很好。】 三月下旬,某天晚上,萧野站在阳台上抽烟。 楼下,小孩儿追逐跑闹。 烟只过半,萧野给许之夏打电话。 许之夏声音很小:“哥,我在画室,你有什么事吗?” 萧野:“这么晚了,还在画室?” 许之夏:“嗯。” 萧野问:“清明节快到了,回来不?” 许之夏:“不了,我要赶一幅画,时间很紧。” 萧野没再说什么,照例嘱咐许之夏照顾好自己。 四月中旬,萧野给许之夏打了一笔钱。 许之夏回复说发了奖学金,暂时用不上,会好好存起来。 她比以前‘懂事’,懂事到萧野不需要像以前一样叨念,聊天寥寥数语就结束。 她也总是很忙,不是在做这个,就是马上要去干那个,聊不到几句。 四月下旬,萧野在正中午给许之夏打去电话。 那边很嘈杂,许之夏说她在食堂吃饭。 萧野也不废话:“五一节回来不?” 许之夏:“不了,我老师要参加一个活动,让我去帮帮忙。” 萧野蹙眉:“假期也要叫你帮忙?” 许之夏:“假期的活动嘛。” 萧野被噎:“那你照顾好自己。” 许之夏笑了一下:“哥,你也是。” 萧野‘嗯’了一声。 下午,萧野、刘承钦、廖志明、刚子,一块儿去便利店旁边的空地抽烟。 萧野闲散地看着廖志明,看了好一会儿,拿开烟蒂:“最近我妹和你联系没?” 廖志明愣了两秒,无语笑了,举起手:“真没有!我发誓!” 刘承钦八卦:“之夏怎么了?” 萧野不搭理。 他最近都这样,话少,火气还大。 刚子小眼睛转了转:“是不是之夏劳动节也不回玉和啊?” 一语中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 廖志明暗笑,吸了口烟:“野哥,你与其跟我较劲,还不如担心之夏学校那群乳臭未干的小子!” 萧野咬着烟,微微仰头,语调不清:“她不会。” 廖志明哈哈笑出声,被萧野压着眼皮瞧一眼,识趣地闭嘴。 五月底,晚上十点多。 萧野回家,第一件事冲澡。 洗了一半,停电了。 城市规划,地铁线途经‘建设小巷’,最近常因故停电。 但也是利民的好事。 萧野直接冲了凉水。 冲完,他随手套了件衣服,走到阳台上。 他发信息:【机票买了吗?】 一支烟抽完,许之夏都没回复信息。 萧野刚打开通话记录,许之夏来电了。 萧野眉心松开,接起来:“喂?” 许之夏温吞道:“哥,七月初我要跟老师去接待一位艺术馆主理人。” 萧野眉心又蹙起:“你这什么老师?怎么假期也不放人?” 许之夏解释:“不是不放人,这个机会是我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萧野胸口起伏两道,压着嗓子:“意思是这事结束后回来?” 许之夏:“……还不能确定。” 萧野直接挂掉电话。 没一会儿,手机震动一下。 夏夏:【哥,我回来的话,提前告诉你。】 2011的夏至,正中午,萧野从车底出来,身上衣服被汗水浸透。 还不小心刮破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没一条信息。 他反手扯着后衣领一拽,扔到一边,打着赤膊朝门面走去。 宽肩,窄腰,长腿。古铜色皮肤,肌肉紧实,没一点赘肉。 他步伐大,走到水龙头前,拧开水,一边朝身上泼水,一边播航空。 他订机票,去北都。 第八十五章 许之夏男朋友打卡地 许之夏确实很忙。 除了自身课业,以及担任林老师的助理,之外,她还搞了‘副业’。 2011年,网上购物兴起。 但那时,网上支付发展并不完善,网银流程复杂,很多大学生网购,是找代理。 许之夏就做这样的中间代理,帮忙下单,帮忙售后。 她生意很好。 因为她不仅帮忙下单和售后,还帮忙取快递。 男同学的包裹,她送到公寓楼下,女同学的包裹,她亲自送到寝室门口。 她靠这个,一个月能收入近2000块钱。 她每天睁眼就是忙,闭眼就是累得秒睡。 她只有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才能不去想萧野。 心,才会不那么难受。 可偶尔,萧野还是会贸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比如某天,在去上课的路上,白馨和韩雨萱等到刚送完快递小跑而来的许之夏,把书本给她。 一起往教学楼走时,白馨疑问:“之夏,你和你的邻居哥哥怎么样了?” 许之夏刚跑了,额头出了点细汗,用纸巾擦拭,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失落道:“好像,不会怎么样了。” 白馨和韩雨萱对视一眼。 韩雨萱安慰:“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别灰心。” 许之夏一颗心空空荡荡,苦涩地笑了笑。 她哪有资格追啊。 她对他的爱意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是藏在最阴暗、最角落里的秘密。 因为比起现在,她更不能承受的,是他知道后接受不了,和她形同陌路。 她赌不起。 白馨怂恿搭话:“对啊,追就是了!你性格好,又这么能干,还怕他不喜欢你?” 许之夏团了团手上的纸巾,酸涩坦白:“他喜欢的,不是我这种。” 这些日子,许之夏既期待收到萧野的信息,又害怕收到萧野的信息。 她很怕哪天打开qq。 他说他相亲成功了。 他说他有女朋友了…… 许之夏不敢想。 又比如某次临堂的速写考核,题目是‘年轻男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 许之夏下意识就画出脑海里的萧野。 她画完后,看着画纸,眼睫扑闪,脸颊又红又烫。 林老师穿梭在其中,语词犀利:“韩雨萱,你画的是你未来男朋友吧?来自t星球是吧?” 同学们难耐地隐着笑。 离得近的同学,偏着脑袋去观瞻t星球男人。 林老师走到许之夏身边时,停下脚步。 许之夏低着头,抠手指。 林老师:“许之夏。” 许之夏心蹦到了嗓子眼儿,心道:完了! 林老师:“你还真画你未来男朋友啊?连腹肌都画上了,真是不亏待自己!” 同学们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许之夏耳根都烧起来。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许之夏这幅速写,不管是动态比例,还是整体构图,用线松紧、疏密,空间虚实等,都是极好的。 它被林老师贴在画室右后方的展示墙上。 每次讲人物时,许之夏都被拉出来公开处刑。 而且,不知道谁恶作剧,居然在旁边写上:许之夏男朋友打卡地。 许之夏羞臊,却也会偷偷许愿,画里的那个人,要真是她的男朋友,就好了。 但她明白。 这是妄想。 临近暑假,许之夏越发纠结。 纠结自己要不要回玉和。 意外之下,许之夏争取到一个机会,七月初跟随林老师去接待一位颇有名望的艺术馆主理人,她将有机会看到很多极具收藏价值的真迹。 六月上旬,许之夏送完快递,大汗淋漓回到宿舍,洗澡洗到一半,熄灯了。 她预见性地打开手电筒,继续洗。 洗完后,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椅子上,擦头发。 头发是没办法吹了,好在夏天热,坐一会儿,用手指拨一拨,不久也就干了。 只是在这一点点的空隙里,她也会想起萧野。 想起他叮嘱她,洗完头要尽快吹干…… 许之夏摇摇脑袋,把这些思绪甩走。 白馨这个暑假不回家,她找了一份画室助教的兼职,现在,打着手电坐在位置上填留宿申请单。 许之夏看白馨一只手拿手电筒,写字不方便,主动过去,帮忙举着手电筒。 也是这时,她决定不回玉和了。 与其回去,心思翻搅涌动,还不如留下来找一份兼职,赚点钱,减轻家里的负担。 许之夏在学校过了十八岁生日。 那天,一整天,她没有收到萧野的任何信息。 她知道,她不回玉和,他有些生气。 她也知道,这份生气,来自哥哥对妹妹的惦念,仅此而已,无关其他。 上次,他还直接挂断电话来着。 不过也好。 许之夏想,或许她就需要这些,然后把那不该有的爱恋,放下。 六月末,许之夏置办了一套正装,缎料的米白色中长袖衬衫,微微的珠光感,衬得人温柔、气质,搭配杏色高腰及膝铅笔裙,腰头不规则设计,裙摆左侧开了个小小的叉,正式却不沉闷。 七月初,早上九点多,许之夏穿着那套正式的衣裙,脚上是萧野送的那双高跟鞋,她跟随林老师去北都机场,接机艺术馆主理人黎老先生。 黎老先生是一位华侨,终其一生为国内外艺术交流搭建桥梁。 此次交流,他还带着几位有名气的华人艺术家,要在北都呆两天。 林老师跟黎老先生问好时,说的是:“世伯,好久不见。” 而黎老先生和蔼地拍了拍林老师的手:“你父亲还好吗?” 林老师:“老样子,记不起人。” 黎老先生愁容地点点头,又宽慰地笑一笑。 许之夏这才知道,林老师,不止大学教授这个身份。 艺术圈,家世背景,是一把漂亮的爬梯。 在这一刻,许之夏有了更具象的认识。 黎老先生招了招手,一位长相英俊,气质儒雅,带着银丝眼镜的年轻男人上前。 黎老先生介绍:“这是书殷,你还记得吗?” 林老师:“记得,就是不认得了,上次见,才这么高。” 林老师比画了一下腰间高度。 林老师又和几位艺术家打招呼,然后朝机场外走。 一群人先是去北都艺术馆。 许之夏跟在身后,瞻仰馆内收藏。 快中午时,林老师叫了声:“之夏?” 许之夏赶紧上前:“老师。” 林老师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学生,2010级造型艺术专业的,是个刻苦,又很有灵气的孩子,叫许之夏。” 有林老师的引荐,许之夏被大家放进眼里。 她因为提前做了功课,见解和表现算得上大方得体。 中午,在高档餐厅吃饭。 餐厅占地一万平米,满园油松,在夏季觅得一丝凉爽。 吃饭的地方以白色为主调,红酒墙曲折其中,落地窗外一片湖,天鹅游来荡去。 许之夏落座,一切小心翼翼。 旁边的人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第八十六章 那男的是谁? 一顿饭,许之夏吃得战战兢兢,刀叉不小心碰撞出声音,她的心脏都要颤一颤。 许之夏看林老师拿起印花丝巾擦了下嘴,她也拿起来,擦一下嘴。 放下丝巾时,许之夏撞上正对面,年轻男人闲暇的目光。 许之夏记得,他叫黎书殷,是黎老先生的外孙。 黎书殷的父母婚姻破裂,黎书殷跟母亲生活,随母姓。 黎书殷朝许之夏笑了一下。 许之夏礼貌地点了下头。 正襟危坐中,许之夏感觉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她摸出来。 萧野:【在哪儿?】 许之夏拿着手机在桌下打字回复:【跟老师一起接待那位艺术馆主理人。】 萧野:【什么时候回宿舍?】 许之夏:【应该是吃完晚饭。】 等了半分钟,没等到萧野的回复,许之夏把手机放回包里。 下午沙龙后,又是吃饭。 晚餐结束,不到六点,林老师带着许之夏送客。 黎书殷走近:“林老师,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参观一下贵校?” 林老师应话:“当然方便。” 黎书殷扶了一下眼镜:“现在可以吗?” 林老师为难了:“现在?” 黎书殷解释:“因为明天我要提前去苏城。” 许之夏有眼色地上前:“老师,我可以带黎先生去。” 林老师点头:“行,反正你也要回学校,你们年轻人,也有话题。” 黎书殷绅士礼貌,却让人见色疏离:“麻烦你了。” 许之夏颔首:“您太客气了!” 黎老先生上车后,黎书殷把着车门,微微弯腰:“外公,我跟那位小同学去学校看看,您先回,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黎老先生点了点头,给大家挥手再见。 许之夏跟着礼貌性挥手回应。 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近许之夏,问:“你叫许之夏,是吗?” 许之夏记得这个男人,是那几位华人艺术家之一,他的画作以悲情为主,许之夏看过。 而且,她下午还注意到,这位艺术家,看了她很多次。 许之夏点头:“是。” 男人仔细端详许之夏的脸,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艺术圈的‘缪斯’,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猫腻。 许之夏尴尬地笑笑:“您说笑了。” 她叫了声‘老师’,失陪走开。 过了一会儿,许之夏再看过去,发现那位艺术家还在看她。 他的眼眸很深邃,很有洞悉力。 许之夏被盯得心里不舒服,侧过身去。 这时,黎书殷走过来:“那…坐我的车走?” 许之夏点头:“好。” 跟林老师打招呼后,许之夏便跟黎书殷走了。 许之夏以为有司机,结果是黎书殷亲自开车,她一时不知道应该坐哪里。 还是黎书殷看出许之夏的窘迫,绅士地为她拉开副驾驶车门:“你不用拘谨。” 许之夏点头:“谢谢。” 车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黎书殷问许之夏下学期分专业的打算。 许之夏如实说:“油画系。” 黎书殷点头,从商业角度解析:“油画是绘画艺术领域主要的画种之一,相对雕塑、壁画、版画,就业前景更广泛,作品价值更容易被市场认可。” 许之夏垂着眼睫:“是。” 其实许之夏感兴趣的是国画。 当初报选专业时,她也纠结过。 但国画市场太小,她没有物质基础支撑选择心仪的专业。 期末考试结束后,除了少数申请假期留宿的同学之外,都已经回家过暑假了。 校园少了平日里的热闹,变得安静。 也惬意。 许之夏像个导游,给黎书殷介绍校史、校训,路过的雕像寓意,以及游荡在图书馆外的那只流浪狸花猫。 天色渐暗。 许之夏摸出手机看时间,看见萧野下午有发信息过来。 萧野:【回宿舍没有?】 许之夏打字回复:【还没。】 黎书殷突然转身:“可以去你们画室看看吗?” 许之夏赶紧收回手机。 她今天穿着高跟鞋几乎站了整天,现在脚已经酸得没知觉了。 但她坚持着:“可以,正好我带钥匙了。” 许之夏带黎书殷到画室,给他摁开灯。 她脚疼得不想动,身子依着墙:“黎先生,您随便看,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黎书殷‘嗯’了一声,参观画室。 有些画纸没收,黎书殷看着看着就笑了。 许之夏帮着解释:“有时候大家上课累了,就画着玩儿。” 黎书殷理解地点头:“我们也是。” 他转头:“忘了说,我也是油画系,刚毕业。” 许之夏无声‘哦’了一下。 黎书殷又在画室转了转,突然驻步。 他侧头,表情耐人寻味:“你叫许之夏,对吧?” 许之夏慢半拍,不明所以地点头。 黎书殷看向墙面,轻笑出声。 许之夏突然反应过来,脚也不酸不麻了,跑过去,用身子挡住墙:“不好意思,这个…这个……” 她今天半扎发,露出耳廓。 现在,脸颊、耳廓,脖颈全部红了。 黎书殷看着,低头笑着摇摇头,抬眸:“这是你的男朋友?” 许之夏结巴:“不不不!就是…就是画着玩儿,你们应该也这样吧?” 黎书殷转身:“…嗯。” 许之夏咬着唇回头。 画纸上,萧野颔首,下颌线凌厉,眼皮上撩,神色桀骜,上身赤裸,肩膀展开,手搭在裤子皮带上。 是很久很久以前,她闯进他房间时,看见的画面。 许之夏收回视线,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时怎么就画了这个呢! 往停车场走。 黎书殷:“方便留个吗?后面我还会来北都,到时候再请教。” 许之夏点头,摸出手机,两人互留了电话和邮箱。 终于,把黎书殷送走了。 许之夏精疲力竭往宿舍走。 今天一天,怎么说呢? 她觉得像误闯了另一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是紧绷煎熬。 “欸!许之夏!”有人叫。 许之夏垂头丧气,刚到女生宿舍门口。 她听见声音抬头。 白馨的男朋友范正阳抱着玫瑰花站在路灯下。 范正阳朝许之夏走过去,花也递过去:“许之夏,你能不能帮我把花拿给白馨?” 许之夏一头雾水。 “不知道怎么了,她又生我气!”范正阳指了一下花上的卡片,“这个是我的忏悔。” 白馨和范正阳交往三个多月了,老是吵架。 但白馨很喜欢范正阳,也很在乎他,就连这次暑假留校兼职,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不想和范正阳异地。 许之夏接过花,抱着:“好。” 范正阳双手合十,‘拜拜’:“谢谢你啊,等开学了请你和韩雨萱一块儿吃饭!” 许之夏笑:“不用客气。” 范正阳走了。 许之夏笑着回头,羡慕地看了两眼,然后才往宿舍门口走。 许之夏从来没收到过花。 这是她第一次抱着花束。 很香,很漂亮,她不禁低头数了数。 一朵、二朵、三朵、四朵、五朵、六朵…… “许之夏。”不轻不重,低沉磁性,魂牵梦绕的声音。 许之夏太阳穴一跳,第一反应是思念过重,幻听了。 她倏地侧头,眼睛又圆又亮。 萧野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宽大的黑色牛仔裤,身上浅灰色t恤,右肩懒散地挂着一个黑色背包。 路灯透过树叶。 他利落的短寸头,小半张脸藏于树影暗处。 下巴微仰,眼神冷淡,眉心一深一浅两道折痕。 说话时眼皮抬了抬:“那个男的是谁?” 第八十七章 情不自禁 许之夏怔在原地。 萧野下颌绷了绷,眼神肉眼可见的凶起来。 他根本不能扮演风平浪静。 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疏解恶气,这么些日子没见了,一来就凶她,他也舍不得。 那股子气,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绞得他出气声都重了。 许之夏木讷着,嘴角却不自知地徐徐上翘。 紧绷乏累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纵然轻松。 随之而来的,欢天喜地。 后来许之夏才明白,她对萧野刻意的回避,没有一点作用。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砖一瓦垒起来、看似牢固的城墙,他往那里一站,便土崩瓦解。 因为情,是不自禁的。 许之夏笑欢了跑过去:“哥!” 萧野迎了两步,双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带着些力道,扶住许之夏左右两边胳膊。 他板着脸,垂眸看着她的脚:“脚不舒服?” 许之夏脑袋仰着,摇了摇。 萧野撩起眼皮:“这双鞋磨脚?” 许之夏又摇头:“没有,就是站了一整天,酸了。” 许之夏眼睛亮亮地装着萧野,乖得他要心软。 但搁在两人中间的玫瑰花,让他的心软不下去。 萧野嗅着难闻的花香,手从许之夏胳膊上收回来,裤兜,压着眼皮审问:“那男的是谁?” 她要是敢说,那是她男朋友,他就…… 许之夏愣了一下,赶紧澄清:“他叫范正阳,是我室友的男朋友,跟我没关系。” 萧野显然不信,眉心拧着,更是火大:“你室友的男朋友,给你送花?” “不是不是!”许之夏连声否认,“他们吵架了!他联系不上我室友,让我带上去!” 许之夏指了一下花簇上的卡片,增加可信度:“这是他的忏悔书!” 但她有原则:“但不能给你看。” 萧野薄唇紧闭。 许之夏望着萧野,急得重重咬字:“真的!” “……” 她语气又弱下来,有些委屈:“哥,真的。” 萧野阖了一下眼皮,撇开脸,沉着声线:“知道了。” 许之夏盯着萧野锋利的侧脸,眼尾扬起惊喜:“哥,你怎么来了?” 萧野睨过去:“你说呢?” 除了因为她,还会因为什么? 许之夏心知肚明。 她按捺雀跃:“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野:“下午。” 许之夏:“你今晚住哪儿?” 萧野:“待会儿随便找一个酒店。” 许之夏扫一眼萧野肩上的包,又想起今天下午他发的那几条qq信息:“你是在这里等我等到现在吗?” 萧野不说话。 许之夏小脸立刻皱巴起来:“你还没吃饭对不对?” 萧野还是不说话。 许之夏立刻去抓萧野的胳膊:“走!我带你去吃饭!” 终于,萧野笑了。 他是真觉得好笑,她着急慌张的样子,仿佛他会被饿死。 他拉开她的手,安排:“我自己去吃,你先回去,明天我再来找你。” 许之夏:“现在还不到九点,我有时间带你去吃饭。” 萧野支了一下下巴,示意:“脚不酸了?” 许之夏斩钉截铁:“不酸!” 萧野脸色彻底柔和下来,蕴在路灯下。 他抬手,顿住。 看她今天扎了头发,于是只是轻轻搭上去。 他微微倾身:“回去歇着!” 许之夏抿着唇瓣,摇头。 萧野刚要再说话,许之夏先开口:“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换双鞋,立马就下来!” 她语气柔软地打商量,态度却很坚持。 萧野沉了口气,动作自然地拨了拨许之夏分叉的刘海,点头:“去吧。” 许之夏掉头就跑。 萧野重新敛起神色:“你慢点!” 许之夏回头:“两分钟!” 萧野:“慢点!” 许之夏呵护着怀里的花束,脚步没慢下来,头也不回:“一分钟!一分钟我就下来!” 许之夏回到寝室,把花放到白馨的桌上:“白馨,这是范正阳给你的!” 白馨窝在床上追剧,没听清,只听见‘范正阳’三个字,她拨开床帘,探出头:“什么?” 白馨只看见许之夏穿着拖鞋的背影。 许之夏三分钟才跑出来。 她穿着淑女的衬衫,优雅的半裙,脚上却是一双踩屎感拖鞋,带卡通挂件的那种。 她跑过来时,头发稍稍凌乱,发丝在路灯下发光。 萧野走上去。 许之夏喘气:“走…走…吃饭!” 萧野:“把气先喘匀了!” 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她又分叉的刘海,盯着她脚上的拖鞋打趣:“这是什么形象?” 许之夏匀着气:“没有形象。” 在他面前,不需要顾及那些。 许之夏等不及,催促:“走吧,我们慢慢走。” 萧野拽了一下肩上的背包,步伐散漫。 许之夏喘匀气息,问:“哥,你想吃什么?” 萧野反问:“你平时吃什么?” 许之夏想了想:“就是砂锅面,砂锅粉,肉饼,麻辣拌什么的。” 萧野:“就吃这些,我尝尝。” 许之夏最喜欢吃的那家麻辣拌因为暑假,闭店了。 于是,她带萧野去吃砂锅面。 许之夏站在窗口点单:“老板,一个砂锅面,加肉加鱼豆腐,也加面。” 她回头看一眼萧野,眼睛弯弯:“我哥吃得多。” 萧野哼笑一声。 许之夏回头,又说:“再要一个砂锅粉,多菜少粉。” 老板:“好嘞!” 萧野把书包放到旁边,坐下,许之夏跑去拿了两瓶玻璃瓶汽水。 萧野拿过来,用启子剥开瓶盖:“你晚饭没吃?” 许之夏捧着腹部:“没吃饱。” 她夸张地张开双臂形容:“那个盘子这么大,菜就一口。” 萧野扯了一下嘴角。 许之夏想到什么,蹭地站起身:“我去拿两个杯子!” 他盯着她跑开,又跑回来。 她把饮料倒进杯子,又蹭地站起来:“我去拿两个碗!” 她回来,刚坐下,又蹭地站起来。 萧野撑了撑眼皮:“夏夏,消停会儿!” 许之夏笑眯眯扭头:“我拿勺子!” 她拿着勺子过来,两个砂锅上桌,里面咕噜咕噜翻滚着。 萧野看着许之夏,夹了一些面条到碗里:“你是不是瘦了?” 许之夏低着头,小心地夹粉,因为害怕沾到白色衣服上:“应该没有。” 萧野:“应该?” 许之夏翘起嘴角:“没瘦,我现在吃很多。” 萧野还没瞎。 几个月不见,她下巴尖了一些,脸上的肉感也消了一些。 虽然,还是脱不掉稚气。 许之夏吃了两口粉,伸筷子去夹面条。 萧野给她夹肉和鱼豆腐:“这个味道还不错。” 许之夏举着碗接着:“是吧?我第一次来吃的时候,就想着你要是来北都了,就带你来吃!还有一家麻辣拌,我也这样想!”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勾起嘴角。 他那颗讲不明白悬浮了好久的心,此刻沉甸甸地着地了。 吃完晚饭,许之夏带萧野去找住宿。 萧野不挑,离学校近就行。 酒店前台。 萧野拿出身份证:“一间大床房。” 前台看了眼许之夏:“先生,您女朋友也需要登记。” 许之夏唇瓣张着,慌乱摆手。 萧野利落回应:“她不住。” “不好意思。”前台礼貌道歉,“我这就为您。” 前台把房卡和身份证递给萧野。 萧野收进掌心,转身时暼了眼挂钟:“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放了东西,送你回去。” 许之夏:“这很近,我可以自己回去。” 萧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缓缓抬手,抚在许之夏头顶上,不容拒绝:“等我下来。” 第八十八章 成年了 许之夏坐在酒店一楼的沙发上。 她看向前台时,耳边清晰回荡刚才那三个字:女朋友。 很快,萧野从电梯里走出来。 两人走进校园,朝女生公寓方向去。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几只小鸟掠过,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前方,一对如胶似漆的小情侣,边走,边打闹。 许之夏艳羡地看着那对小情侣。 萧野也被那对小情侣吸引目光。 也是,乌漆麻黑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许之夏思量了一会儿,侧仰头看着萧野:“哥,你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萧野挺突兀的,蹙眉:“你脑袋里除了这个玩意儿,还有什么?” 他记得,她离开玉和那天,最后跟他说的话,也关于这个。 许之夏张了张唇,攥紧手指:“我关心你。” “关心?”萧野噎人,“关心到没信息、没电话,还见不着人,要我来逮你?” 许之夏哑然几秒,语气弱:“这学期,特别忙。” 她话锋一转:“那你相亲,到底相得怎么样了?” “相什么相?”萧野直白,“家里就你一个,我都转不过来!” 许之夏反驳:“可我不在家里啊。” 萧野加重语气表示不满:“你不在家我更不放心!不然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说到这里,许之夏愧疚地咬住唇瓣。 她知道他平时上班累。 现在,还跑这么远来看她。 萧野睨过去:“你老师的事儿完没有?” 许之夏反应了一下,乖乖点头:“完了。” 萧野微微挑高眉梢,一点不废话:“收拾东西,跟我回玉和。” 许之夏默了几秒:“哥。” 萧野:“嗯?” 许之夏拉回话题:“你没相亲,是因为没遇到符合你心仪条件的女孩吗?” 萧野没想到话题又绕回来了,他不虞:“没完了,是吧?” 许之夏哼唧:“我只是关心你。” 萧野:“那你不用关心了,我没那个心思!” 许之夏不甘就这么结束话题,追问:“为什么?” 萧野:“哪那么多为什么?” 许之夏精准举例:“如果你走在路上看见一个1米75,体重50千克,还长得像范冰冰的女生,你也没心思吗?” 萧野乐了:“什么玩意儿?” 许之夏认真脸:“你的理想型,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萧野顿了几秒,抬了抬眉梢:“这话你也信?按照这个找,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光棍!” 许之夏眨了眨眼睛,很迷茫的样子。 许之夏的头发已经乱了,于是,萧野不客气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那是说给廖志明听的!我不这样说,他能每天给我一沓照片,让我去相亲!这么说了,他不就消停了?” 许之夏唇瓣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所以,你不想相亲吗?” 萧野:“我说了,我没那个闲工夫。” 前面的小情侣,女生突然跳到男生背上,嘻嘻哈哈。 或许是夜晚。 或许是月亮。 或许,是萧野来找自己…… 许之夏眼睫扑闪几下:“哥。”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萧野停下脚步,侧身:“许之夏,你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只装这些花花心思是不是?我问你,你这边事情完了,没给我打电话说要回玉和,所以是没打算回,是吧?” 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身上,还是涉及她秘密情绪的敏感话题,许之夏逃避地垂下脑袋。 萧野太了解许之夏了。 她怯怯的不敢直视他,说明被他说中了。 萧野双臂环抱胸前,板着脸:“我问你,你放假不回家,是要干什么?这里有什么让你留恋不舍?” 许之夏眼珠转了半圈:“我……” 萧野提前警告,一字一顿重重道:“不、许、说、谎!”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抬眸:“我打算找个兼职赚钱!” 这也不算撒谎。 萧野气不打一处来,凶巴巴:“又把我的话忘记了?” 许之夏抿了抿唇,很真诚:“我想帮你分担一些压力。” 这个想法,不会因为任何而改变。 “我用你?”萧野觉得许之夏在质疑自己的能力,“我养你一个,绰绰有余!” 许之夏感动又苦涩地撇了撇嘴,酸溜溜:“可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帮你分担。” 萧野下意识嗤笑一声,质问:“你才多大?” 几乎是萧野话音刚落,许之夏提高音量:“我成年了!” 许之夏终于可以充满底气地说出这句话。 萧野微垂的眼帘,抖动一下。 许之夏定定地盯着那双如墨的眼眸:“哥,我成年了。” 她摇了摇脑袋,很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 萧野下意识逗许之夏,伸手捏着她下巴,抬高,语气戏谑:“我看看。” 她的脸在他手上。 小脸白皙,触感细腻,眼睛大大的,眼珠子像玻璃球一样闪亮。 她今天早上画了淡妆,到现在有些掉了,眼皮周围亮闪闪,脸颊透着绯红。 她看着他,卷翘的睫毛轻轻一扇,徒生出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属于成年女性的柔美慵懒。 她头发也散了。 风一吹,发丝扫过他的手背。 痒痒的。 萧野心里候然一跳,手指抖了抖。 他松开手指,放下手。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四十多了,快走吧!” 说完,大步往前走。 许之夏小跑跟上去:“不急,五分钟就可以到。” 萧野:“熄灯了你怎么洗漱?” 许之夏笑嘻嘻:“我有手电筒。” 萧野瞥一眼许之夏,手放进裤兜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目送许之夏进公寓,萧野掉头离开。 夜深人静,他点了支烟咬在嘴上。 手再次伸进裤兜,摸出一只包装好的口红。 这是萧野给许之夏准备的生日礼物。 刚才揣进裤兜里,就是想给她的。 萧野想起来北都前,廖志明说的话。 他说:“你有没有发现你对之夏的保护欲,或者说占有欲,太过了?人家也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也都跟你报备,还要你亲自过去逮人?你要习惯放手了!” 放手? 萧野当时心里反驳:她算什么成年人? 他觉得,他对她的一切管束,都建立在她还小,需要他做这些的思维上。 现在,他看着手上的口红,木神。 她不是成年人,他给她买什么口红? 思想碰撞。 矛盾。 第二天一早,许之夏去酒店找萧野。 萧野打开门时,眼睛都没睁开。 他很困。 因为来北都前,加了两个通宵的班。 许之夏站在门口,举着手上的煎饼,眼睛笑成一条线:“全家福煎饼,买给你尝尝。” 萧野将房门拉至最里,微微侧身,许之夏进去。 萧野去卫生间洗漱,冲了个头,清醒很多。 他走出来,站在床边,头发滴水也不管。 他从背包里扯出一件黑色t恤,反手拽着身上的背心一拉,扔在床上。 他套上黑色t恤,把衣摆拉下来,抬眸。 许之夏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 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无袖连衣裙,披着头发,柔顺的发丝别在耳朵后面,额前齐刘海盖住眉毛,看上去很乖。 她双腿轻轻合拢,双手拎着煎饼口袋搭在膝盖上。 小脸侧着,唇瓣抿着,无聊般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的眼睛,看一下天花板,又看一下地面,无措的没有定点。 萧野垂下眼皮。 是。 她成年了。 第八十九章 雪糕 萧野到北都的第三天,清晨早早起床,收拾东西后退房,去接许之夏。 他带着早餐,站在女生公寓外,摆弄手机。 许之夏刚发来信息。 夏夏:【我现在去酒店找你。】 萧野回复:【不急。】 过了几分钟,萧野看见许之夏背着书包,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提着电脑包,走出来。 与她同路的,是一个比她高半个脑袋的女生。 两人说说笑笑。 人近了。 萧野闲步上去,叫了一声:“夏夏。” 许之夏闻声看去,眼睛一亮,拖着行李箱快步上前:“你怎么过来了?” 萧野用手上的早餐交换许之夏的行李箱,动作自然:“醒得早。” 白馨看见萧野,足足愣了五秒,激动上前:“你就是之夏的邻——” “啊!”许之夏拔高声线,大叫一声。 白馨和萧野都惊了一跳。 萧野视线上上下下,打量许之夏,仿佛不认识这个人。 许之夏眼睫扑闪,赶紧插话:“我、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室友,白馨,这是我哥,萧野。” 白馨因为赶着上班,跟萧野只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萧野把许之夏的电脑包接过来,合着行李箱拉杆一起,往前走:“你刚才瞎叫什么?” 许之夏硬着头皮否认:“没有。” 萧野讨厌这种感觉,眼睛眯了眯,有些危险。 许之夏不看萧野,垂下眼睫,拿起早餐,吃。 她庆幸刚才反应快,要是让萧野听见‘邻居哥哥’四个字,不知道他又要怎么闹。 她也不好解释,她不是那个意思。 许之夏的手机震动一下,她单手摸出手机。 是白馨发来的qq信息。 白馨:【姐妹儿,我一直以为你是抽象派,哇靠!没想到你是写实派!】 许之夏:【[流汗][流汗][流汗]】 白馨:【姐妹儿,该说不说,你可真大方!!![大拇指]】 许之夏愁眉苦脸,心里一百个后悔。 当时怎么就画了那个! 弄的,好像萧野已经在所有人面前脱了衣服似的。 同时,她庆幸。 庆幸现在是放假期间,学校没什么人,要是平时,许之夏该不敢让萧野进学校了,要是让他碰上什么人…… 突然,许之夏后颈搭上一只手。 萧野常年干粗活,手指厚厚一层茧,存在感极强,更别说此刻带着些力道。 他微微埋头,靠近质问:“你背着我做什么了?” 许之夏缩着脖子,手机扣在心口上,嘴里食物,吐词模糊不清:“没有。” 许之夏艰难哽下嘴里的食物,求情:“哥,你松手。” 萧野被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手指僵硬一下,不自然地收回来。 好一会儿,他拿着腔调开口:“行!长大了,有秘密了!” 许之夏喝掉最后一口牛奶,跟没听到似的。 回玉和的飞机上,萧野睡着了。 高大的个子挤在那么‘一亩三分地’上,头小鸡啄米似的,最后,滑落在许之夏的肩膀上。 许之夏坐直了身子,用弱小的肩膀支撑着萧野,一动不动。 飞机预备下降,响起语音广播,萧野身体耸动一下。 许之夏立刻闭上眼睛。 萧野的头从许之夏的肩膀上挪开。 许之夏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活动一下,温热的掌心覆着她头侧,温柔将她的脑袋撇过去。 许之夏依在萧野宽阔肩膀上,剩下半边身子,也麻了。 飞机落地时,机舱剧烈一震,耳边噪音加重。 萧野的手虚在空中,准备随时护住许之夏。 她睡得香甜,并未醒来。 萧野看着那张白净的小脸,直到飞机停稳,乘客陆续起身拿随身行李,他才收回目光。 许之夏依旧没醒。 萧野又看过去:“夏夏,到了。” 许之夏从萧野肩膀上起来,揉了揉眼睛:“到了吗?我睡着了。” 萧野拧开水递给许之夏:“昨晚没睡好?” 许之夏‘嗯’了一声,双手接过小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半瓶。 跟萧野同行,许之夏双手空空。 下飞机后,许之夏摸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手机震动一下,信息。 白馨:【你不回家,他就亲自来接你,你们之间也不像你说的没一点可能吧?[白眼]】 萧野对许之夏好。 很好。 除她以外,他不对任何人有心思。 许之夏捏着手机跟在萧野身后,嘴角翘起来。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 是不是等我再长大一些。 能和你一起扛起这个家。 做出的承诺。 说出的誓言。 能让你信服的时候。 那时。 我是不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 今年三月,汽修店旁边的便利店因为营收不好,关门了。 许之夏打算找其他兼职。 在回玉和的第三天,林老师在群里下发通知,下学期学校组织的对外画展,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参加。 画展参赛门槛不高,本校学生就可以,但入展很难,重重关卡。 照往年数据来看,大一大二的同学的作品入展,几乎没有。 许之夏帮林老师做报名统计,根本没人报名。 林老师私下问许之夏要不要参加。 许之夏没有信心。 林老师给许之夏发了一段话。 林老师:【我不喜欢不战宣败的学生。我可以很明确地跟你说,学校提供的机会你都不能抓住,出了学校,你没有任何机会了。你考虑清楚。】 许之夏没犹豫多久,决定参加。 如果作品能入展,被参展顾客欣赏的话,一幅画的收入将是许之夏兼职所得的几倍,甚至十几倍。 那个夏天,许之夏埋在一堆颜料里,焦头烂额,甚至失眠。 某天傍晚,萧野回家。 他站在门口换鞋时,看向阳台。 天边,一抹淡淡的蓝被交织的橘红色和紫罗兰色晕染。 许之夏穿着宽大的白t恤,遮住大腿根的那种,她双脚踩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着双腿,曲成小小一坨。 她整个人,被一层柔美而深邃的金辉笼罩。 单薄的背影看上去,孤单又落寞。 招人心疼。 萧野知道许之夏最近压力大,他换了鞋,走过去。 他难得如此温声:“夏夏。” 许之夏回头。 她拿着一根雪糕,眼睛圆溜溜的:“嗯?你回来啦?” 旁边,一个小风扇运作着,吹起她的头发。 萧野呆了两秒,自胸腔发出一声笑,揶揄:“挺惬意哦?” 许之夏立刻皱巴脸,抱怨:“我画不出来。” 她撒娇。 他笑了。 许之夏瞥过去,嗔怪:“你还笑?” 萧野这人不解风情:“那我还得给你赔一个哭?” 许之夏噜了噜嘴。 她不说话了,继续吃雪糕。 夏天,雪糕融化得快。 许之夏跟萧野搭话的那么几秒,雪糕沿着雪糕棒流下去,滴在她手背上。 她不嫌弃自己,胭脂色的唇瓣凑上去,轻柔地啄了一口。 那边,雪糕又滴落,这次,掉在她大腿上。 她蹙眉,支着手:“哥,纸!” 身后没动静。 许之夏转头:“哥?” 萧野眉心一跳,收回视线,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模样:“邋遢!我去洗澡了!” 他步伐大,说着,已经走了好几步远。 许之夏站起身,去拿纸,朝反手关房门的萧野说:“那我做饭咯!” 第九十章 不要 许之夏吃完手上的雪糕,刚走进厨房,灯光一暗。 又停电了。 电饭煲没法用,煮不了饭。 许之夏打算等萧野洗完澡,问他在家吃面条,还是出去吃。 今天,萧野洗澡不雷厉,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许之夏为自己的参展作品eo,像一具被抽去魂魄的躯壳躺在沙发上,歪头瞥一眼萧野,有气无力:“哥,停电了。”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收回目光:“我知道。” 他在洗澡,突然没热水了,能不知道吗? 许之夏:“吃面吗?或者出去吃?” 萧野端着盆往阳台走:“出去吃,你也出去走走。” 许之夏没意见,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好。” 萧野晾好衣服,走进客厅:“等天黑再出去,现在热,人也多。” 许之夏也没意见:“好。” 萧野盯着许之夏白花花的腿,好几秒:“你待会儿就这么出去?” 许之夏慢半拍,不明白地看过去:“啊?” 萧野端着盆转身回房:“穿条裤子!” “砰!”房门关闭。 许之夏撩起t恤,露出棉质的运动短裤:“我穿了呀!” 许之夏叹了口气,思绪漂浮,继续eo。 八点多,太阳落山,屋子完全黑下来。 萧野打开手机电筒,走出房间。 灯光晃了晃,照着地面,他走近沙发。 许之夏侧躺着,小手叠放在脸颊下,睡着了。 她最近失眠,有点灵感时昼夜不分,他都知道。 萧野放下手机,回房间拿蚊香。 他不小心踢到桌脚,闷哼一声。 他给她点上蚊香,去阳台上乘凉。 晚上十点多,来电了。 许之夏被强光一照,掀开沉重的眼皮。 她半撑起身子。 阳台,萧野坐在椅子上,回头。 两人对视两秒。 许之夏脑袋似乎还没清醒,缓慢地煽动一下睫毛。 萧野舔了舔唇:“醒了?” 许之夏慢慢回神,声音干哑:“几点了?” 萧野:“快十点半了。” 许之夏:“你怎么不叫我?” 萧野:“我叫你,你给我发脾气!” 许之夏懵:“哈?” 她思绪一转,解释:“我可能在做梦,不是跟你发脾气。” 萧野轻咳一声掩藏笑意:“不饿?” 许之夏:“你还没吃吗?” 萧野:“我上哪儿吃?” 许之夏:“那还出去吃吗?” 萧野站起身,走回客厅:“看你。” 许之夏穿着拖鞋站起来,揉眼睛:“去吧,我也好饿。”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 萧野惶惶喝声:“欸!” 与之同时,许之夏脚下哐当一声。 许之夏还没反应过来,萧野已经过去。 他蹲下,一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腕,一手拂过她脚上的蚊香灰。 他抬头,板着脸,眉心蹙得紧:“烫到没有?” 许之夏彻底醒了,心脏重重跳动,手指攥紧:“没…有。” 萧野指腹抹过许之夏的脚趾,检查了才放心。 他站起身,凶巴巴:“你眼睛呢?” 许之夏被凶,但知道萧野是着急和关心,就觉得甜。 她乖乖道歉:“对不起。” 萧野看她脸都吓红了,沉了口气:“去换衣服,我把这儿扫一下。” 许之夏往房间走了几步,转身:“我就穿这个呀。” 她捞起衣摆,露出纤细匀称的双腿:“我有裤子!” 这种穿法叫‘下半身失踪’,今年流行。 因为停电,楼下的店铺很多都没开。 萧野和许之夏转到某小区门口,一家流动摊贩前,点了一份卤肉炒饭,一份蹄花汤。 找到位置,坐下。 萧野抽出纸巾擦桌子。 许之夏扭着头看了看,明显的暗示:“哥,你想吃冰粉吗?” 萧野撩起眼皮:“要加糍粑吗?” 许之夏点头:“要!” 萧野站起身。 许之夏跟着也站起身,往后一指:“我去那边再买一个铁板鱿鱼炒土豆。” 看来是真饿了。 萧野点头,朝老板交代:“老板,我们坐这桌,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老板:“好!” 许之夏要买的那家鱿鱼炒土豆,今天没开门,大概也是因为傍晚停电。 倒是还有一家味道也还不错,就是要多走几步路。 许之夏不是怕麻烦的人。 她拿出手机发信息。 夏夏:【哥,这家没开门,我去那家买!】 许之夏把手机放进包里,往前走。 许之夏的路白走了,远远就看见整条街,没一家门店开门亮灯。 许之夏掉头回去。 途经一个流动的烧烤摊。 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她家烧烤很咸,萧野和许之夏只吃过一次。 许之夏路过时,不小心踢倒一个空啤酒瓶。 她弯腰捡起来,朝桌上的人道歉:“不好意思。” 她刚要走,被抓住手腕。 许之夏下意识甩开,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一桌三个男人。 其中一个光头站起来,已经喝成红脸,手指指着地面:“美女,你把我们酒踢翻了!” 许之夏与之对视。 光头面相凶恶。 许之夏慌张往后退一步:“我道歉了,而且这是空酒瓶。” 老婆婆从烧烤炉后绕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拦在光头面前:“今天这片停电,周围就我一个出摊,光是暗了些,妹妹也没注意,你们喝,我再送你们一瓶。” 听见这话,许之夏垂头掏钱。 虽然是对方故意找茬,但明显不能跟他们硬碰硬,而这瓶啤酒钱,不应该由老婆婆承担损失。 许之夏正掏钱,身前的老婆婆重心不稳,‘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光头恶狠狠地指着老婆婆:“老太婆!要你多管闲事!” 许之夏赶紧去扶老婆婆。 许之夏:“婆婆,你怎么样?” 老婆婆身子骨还算硬朗,借着许之夏的力道站起身。 老婆婆摆了几十年烧烤摊,街边路过的,是人是畜生看一眼就八九不离十,她撑着后腰,小声道:“妹妹,你赶紧走!” 突然,一道身影压过来,挡住光线。 光头抓住许之夏手腕,往身前一拉,满口酒气调戏:“美女,我们不差一瓶酒钱,你陪我们喝两杯,这事就算了!啊?” 许之夏瞥了眼光头的同伴,他们无作为,任光头借酒撒疯。 光头的手很烫。 许之夏感觉很恶心。 挣脱不开的力道又让她惶恐。 她手臂绷着,拉开最大的距离,嘴巴张合,一时没喊出声音。 哥! 卡在喉咙里。 光头拽许之夏,要让她坐下喝酒。 许之夏嘴唇颤抖,声线也颤抖:“哥…” 那时的许之夏根本没意识到,几百米之外,甚至还要转一个弯才到的冰粉铺,就算她吼破喉咙,萧野也听不见。 所以萧野出现时,用‘从天而降’也不为过。 萧野捏住光头手腕,往外一翻,光头疼得松开手指。 萧野将许之夏往身后一拽,一脚朝光头腹部踢过去,用了十足的劲儿。 一瞬间,啤酒瓶噼里啪啦乱滚。 光头两个同伴站起身。 一个去扶光头,一个蓄势待发。 光头手上拽着啤酒瓶往地上一砸,站起身蹒跚两步,挥开同伴,冲上去用碎瓶口子攻击萧野的脸。 萧野反手推了一把许之夏,偏着脑袋躲开攻击,双臂锁住光头手臂,一把拽近,屈起膝盖,朝他肚子顶上去。 光头立刻就吐了。 光头的两个同伴这才反应过来,挥着拳头就上。 许之夏不断往后退,远离。 她摸出手机报警。 萧野双拳难敌四手,被光头掀起桌板偷袭,狠狠拍在背上。 瞬间,桌板四分五裂。 萧野往前吭哧一步,回头时,已经红了眼。 他冲上去,扣住光头脖颈,往膝盖上一磕,光头满脸鼻血。 同时,他不备,被光头的同伴挥了一拳,半张脸都麻了。 萧野吐了一口血水,反手掐住对方脖子,把人摁倒在地。 他朝他脸上挥了两拳,正要挥第三拳时被踹翻。 那人顺势压在萧野身上,朝他挥拳头。 萧野双臂挡在脸前,腰腹用劲儿,将身上的人顶翻。 他反压过去,随手捡起地上的筷子,朝那人眼睛去。 “哥——”许之夏大叫。 她对他摇头:“不要。” 萧野动作一顿,理智回来。 萧野因为分神,被掀翻在地,形势再次反转。 那人抓起装烧烤的铁盘朝萧野头上挥。 他刚被萧野顶翻过一次,这次朝他腹部顶了一膝盖,让他用不出劲儿。 萧野被重击,痛苦地咳嗽几声。 他被完全压制,只能用手臂挡住头。 一下,又一下。 萧野咬着牙蓄力,正要反击。 “啪——”玻璃破碎的声音。 鲜红滚烫的血滴在萧野手背上。 萧野挪开手臂。 那人脑袋开花,血从额角顺着滴落,徐徐,汇成血注。 那人晃了晃,从萧野身上倒下去。 许之夏站在旁边,小脸煞白,全身发抖。 她手上,握着半截啤酒瓶。 第九十一章 秘密 那人倒地,脑袋下面瞬间就是一摊血,融进水泥地里。 许之夏被血色糊了眼睛,头一晕,脚一软,跌在地上。 萧野爬过去,夺过许之夏手里的半截酒瓶,朝远处使劲儿一砸,完全粉碎。 他抱住她无骨般的身体。 他环着她脑袋往胸口压,不让她看:“别怕。” 远处,传来警笛声。 光头和另一人撒腿就跑。 萧野回头,看见摊主老婆婆躲在烧烤摊位后,瑟瑟发抖。 她应该是什么都没看见。 旁边倒地的男人突然开始全身抽搐。 萧野抱紧许之夏,血红的眼睛盯着他。 两三秒,那个男人不动了。 完全不动了。 萧野听着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叫:“夏、夏夏。”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与她惊慌的眼睛对视:“你什么都没做,人是我打的,明白吗?” 许之夏刹那就理解萧野的意思,瞳孔一震,摇头。 萧野:“听话。” 许之夏使劲摇头。 萧野压着声线:“许之夏!” 他手指使劲儿,弄得她下颌生疼。 他倏地埋近,额头几乎抵着她,切齿恐吓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这样的人进去了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许之夏依旧摇头,声音发颤:“不要…是我砸的……” 萧野喉结滚了滚,手上的劲儿松了:“听我说。” 许之夏咬住唇瓣。 萧野视线一点一点划过许之夏的脸:“我们不一样,我在哪儿都可以,明白吗?” 许之夏唇瓣刚张开。 萧野一把将许之夏摁进怀里,手指扣着她后颈,迫使她稍稍仰头。 他埋头过去,薄唇凑近洁白的耳廓:“夏夏,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要说什么,只是重重的呼吸。 萧野鼻息很烫,虚声说:“那天,我爸没,是我自己捅了自己。” 许之夏愣了一下。 那久远的,被尘封的秘密。 他道出,说明铁了心。 许之夏激动地扭动身子:“我不!” 萧野手指用劲,摁紧许之夏,薄唇轻扫而过:“我本来就烂在泥里了。” 许之夏拧不过萧野,攥紧萧野的衣服:“不要。” 警车在不远处停下,警察从车上下来。 萧野:“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许之夏:“不……” 萧野:“不是说我们是生活里并肩作战的战友吗?” 他松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喜欢输。” 许之夏眼泪滚出来。 萧野看着那颗泪,指腹拨开,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他喉结滚了滚:“你没事,我们家,还有我,就没输。” 萧野放开许之夏,站起身。 许之夏身体瞬间没了支撑力,往前一倾,双手撑住地面。 她噎着嗓子啜泣一声,仰头,想看清萧野,可视线迷糊不清:“哥……” 萧野温声:“乖,听话。” 许之夏和摊主老婆婆被带去派出所。 萧野因为受伤被带去医院。 医生给萧野做检查后,等报告。 深更半夜,医院病房。 年轻警察坐在病床边,对萧野抓耳挠腮:“萧野,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萧野一脸平静:“该说的我都说了。” 负责这块片区的派出所民警都认识萧野和许之夏,因为方晴的案子,两人时常来。 是两个命苦的孩子。 年轻警察苦口婆心:“你不配合,我们没办法帮助你!” 萧野不出声。 病房门打开,黄警官走进来。 年轻警察站起身,无奈道:“他不配合。” 黄警官招了招手,年轻警察坐下。 黄警官站在病床床尾:“萧野,这可能涉及刑事不需要我给你强调吧?” 萧野依旧平静:“我都说了,那个光头欺负许之夏,我上去给了他一脚,他直接砸碎酒瓶朝我挥来,就这么打起来的。” 萧野往后一靠:“他们三个人,我吃亏,我打得急眼了,哪里还记得怎么打的,打了哪里,挥了几拳?” 他撇开眼睛:“反正最后就是我摸着啤酒瓶朝那个男的脑袋砸过去,然后他倒了,你们来了。” 黄警官暗示:“你知道我刚从哪儿过来的吗?” 萧野扯了一下嘴角:“家里吗?大晚上给你添麻烦了!那个人的事,我认!” 黄警官:“我确实是从家里出来的,不过第一时间去见了许之夏,然后才来见你。” 萧野嘴角笑意一顿,眨了下眼睛,笑意又拉开,故作轻松:“她怎么说的?” 黄警官叹了口气,答非所问:“萧野,你要说实话,我们才能帮许之夏!” 萧野手指徐徐攥住,下颌绷紧:“关她什么事?” 黄警官定定地看着萧野,不说话。 萧野心头乱了:“我都说了——” 黄警官厉声打断:“你要说实话!” 萧野:“……” 黄警官最后劝说:“那个人伤在脑袋上,流了很多血,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们警方办案,他们检方控诉不是只听你一个人怎么说,情节不梳理清晰,我们没办法帮你们!” 静谧很久。 萧野肩膀松懈下来,眼皮一阖:“该说的我都说了。” 黄警官气得抬手指了一下萧野,转身就走。 最让萧野害怕的,还是来了。 许之夏没听萧野的话,承认是她用啤酒瓶砸了那个人。 光头不久后被抓到,供诉同许之夏一样。 许之夏被警方扣留。 萧野没在医院治疗伤势,回家,冲进许之夏房间,翻箱倒柜。 他要找许之夏平时用的那张银行卡。 萧野身上只有一万多块钱,这还是因为这个暑假许之夏没去做暑假工,天天在家里画画,他看着热,打算去买空调留的钱。 平时,萧野身上不超过一万块钱,工资大部分都打给许之夏,就怕她要用不好意思问他要。 萧野在许之夏的抽屉里找到银行卡。 他去自动取款机查询所剩余额。 令他没想到的是,许之夏卡里居然有近五万块钱。 萧野没空惊讶,去找律师。 目前,第三个人也已经落网,他们三个不仅有案底,还是通缉犯,在隔壁省犯了事躲到玉和。 而那个被许之夏砸进医院的人也醒了。 这些,对许之夏有利,但她仍旧不绝对安全。 律师解答:“如果是在抓捕过程中致使被通缉人受伤,不承担法律责任。但事发时你们不知道他们被通缉,还是可能会被检方用‘故意伤害罪’起诉。” 故意伤害…… 萧野不认可:“这怎么能是故意伤害?” 律师阻止:“我们先不下定论!” 律师又说:“但我们要准备好应对方案。照你所说,我们可以从‘正当防卫’辩护,因为当时你人身正受不法侵害,而她的行为属于制止不法侵害……” 萧野从律所出来,心里有了数。 如果许之夏被检方起诉,就以‘正当防卫’进行辩护。 律师让他宽心,说会尽全力。 但律师也说了,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的正当防卫,还是要负刑事责任。 萧野失神,在律所前的阶梯上踩空一步,他顺势坐下。 那天,他在那儿坐了好久。 他后悔了。 那晚,应该还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可他照着一贯的处事方式。 冲动。 不顾后果。 他不该的。 因为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第九十二章 认了 萧野昼夜不整眠,第五天。 根据伤情结果,根据证人口供,根据事发情形,检方不对许之夏提起刑事诉讼。 换句话说,就是许之夏没事了。 具黄警官说,许之夏最快,当天下午可以回家。 萧野洗澡洗头刮胡子,把自己恢复人样。 中午,萧野就开始等,直到晚上,才见到许之夏。 许之夏这几天人身受限,倒是给了她沉思的条件。 她想了很多,也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有很多话想跟萧野说。 可当她看见他脸色阴沉,下颌紧绷,脚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突兀的停下。 她站在几米之外,手指无措地攥着宽大的衣摆。 两秒。 萧野语气冷漠:“站那儿干什么?” 许之夏咬着唇,走过去。 萧野在前面走,许之夏在后面跟。 离家不算远。 一路没说话。 到小区门口,萧野停下,转头,脸色一点没缓和:“吃饭了吗?” 许之夏小声:“吃了。” 萧野没多看许之夏一秒,转身往小区里走。 回家,摁开灯。 萧野站着换鞋。 许之夏蹲下解鞋带,余光瞄着萧野。 萧野换完鞋,径直往房间走。 许之夏着急忙慌勾着拖鞋,跟上两步:“哥!” 萧野停下脚步,没转头。 许之夏又上前一步,试探地问:“你是生气吗?” 萧野没说话,抬起脚就走。 许之夏赶紧跑上去,拉住萧野的手。 她双手握着他的手指,垂着脑袋,先道歉:“对不起。” 萧野不回头,不看她,不说话。 许之夏眼眶一热:“让你担心,对不起。”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但我没做错,你不应该跟我发脾气!” 这句话简直在往萧野伤口上撒盐。 他抽开手,利落转身,很凶地质问:“你没错?” 许之夏咬着唇,不看人:“我没错。” 萧野顿了好几秒,突然讽笑一声,语气风凉:“许之夏,你是因为现在站在这里,所以才能硬气地跟我说‘你没错’!但凡换个地方,你哭都来不及!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之前有没有想过后果?那是你能承受的吗?!” 许之夏抬起头,倔强:“我能承受!” 这时候,许之夏才近距离看仔细萧野的脸。 他下唇右处有一块血痂,右脸颧骨处有浅浅的淤青,眼里装满血丝。 还有他耳朵下面,一条血口子,皮肉还没好,好像还有点发炎。 许之夏鼻子一酸,吸了吸,述说自己的想法:“不是只有你能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 我们是一样的。 萧野绷着下颌,眼神冷清,表情不屑:“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保护了?你谁啊?” 许之夏眼睫扑闪,再也忍不住,泪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她的心,好痛。 不是因为萧野此时冷漠的态度,伤人的言语。 他有一个虚张声势的外壳,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也太没良心了。 那晚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保护她这件事,他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考虑,也没有任何底线。 那晚,他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还那么清晰。 ——不是说我们是生活里并肩作战的战友吗? ——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我不喜欢输。你没事,我们家,还有我,就没输。 ——我本来就烂在泥里了。 ——夏夏,告诉你一个秘密…… 思绪到这儿,许之夏情难自控,扑上去抱住萧野:“你的秘密我早就知道。” 萧野胸口一滞,身体一僵。 萧野的秘密是肮脏的。 而许之夏是美好的。 许之夏越美好,越衬托萧野的肮脏。 他事出有因告诉她这个秘密,现在,他害怕承担这个秘密会在两人之间引发的后果…… 许之夏噎着嗓子:“我早就知道你的秘密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勇敢一点,我能在第一次发现你受伤,就…就站出来不计一切地保护你的话,是不是就…就没有这个秘密了……” 你就不会觉得你和我不一样。 你就不会觉得你是烂在泥里的人。 你就不会不爱自己…… 许之夏泣不成声:“对不起,哥…如果我能像这次一样勇敢,去保护你…就好了…哥…对不起……” 经此一事,许之夏明确,保护萧野,她愿意竭尽全力。 也不怕承担后果。 可是,她很难过,难过为什么现在才有这样的勇气。 她明明那么早,就认识他。 那么早,就看见了他的伤…… 可她当时,只是旁观这一切,甚至害怕引火烧身。 十八岁的许之夏好爱萧野。 所以,十八岁的许之夏不喜欢十三岁的许之夏。 许之夏哭得眼泪纵横:“哥…你不是烂在泥里的人……” 她手臂收紧,用尽力气去抱住什么:“哥…我们是一样的,你也有未来……” 萧野眼底晦暗一片,心里却蓬勃燃烧。 他的手缓缓抬起来,想触碰,可始终僵硬在空中。 好一会儿。 他垂下手臂,脑袋微仰,喉结滚了滚,深深吐出一口气。 认了。 真是什么都愿意给她了。 萧野浑身松懈下来,进而感觉疲乏。 甚至,想往许之夏身上靠一靠。 当然,他知道,她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许之夏说了那么多,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道歉了。 也说了心里话。 如果他还是不理她…… 许之夏脑袋往萧野心口磨,哭声夹着委屈,还有些‘求’:“你不要不理我…你可以凶我,但不要不理我……” 萧野的心被抓了一把,直接粉碎了。 他左手环住颤抖的身子,右手手掌覆住圆润的后脑勺,揉了一下,嗓子哽着:“不凶你,不哭了。” 萧野终于说话了。 还是软话。 许之夏就知道他的凶是装出来的。 她就知道。 瞬间,那些自我的委屈、忏悔,和对他的心疼、愧疚,完全地掌控她的泪腺。 萧野不会哄人,来来去去就那两句话。 许之夏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哭出薄薄的细汗,全身滚烫,都烫到萧野了。 萧野拨开许之夏的身子,捧起她的脸,指腹抹过她的下眼睑。 她皮肤细嫩,和他的手形成鲜明色差感。 他手指颤了颤,用还算干净的手指指背清扫她的眼泪。 他冷着脸,压着声音:“小祖宗,再哭邻居要报警了。” 许之夏咬住唇,能看出来在控制了。 一抽一抽的。 萧野看许之夏陷在情绪里不能自拔,脱口而出:“我还没吃晚饭。” 许之夏看萧野一眼,擤擤鼻涕,去翻冰箱。 冰箱里只有鸡蛋和牛奶。 许之夏转头,脸上还挂着没干的泪:“我、我给你煮面条。” 萧野整颗心被泡着,像泡在牛奶里的吐司,又香又甜又软:“嗯。” 许之夏拿着鸡蛋进厨房。 萧野转身提着电风扇跟进去,把风扇对准许之夏。 许之夏烧一锅水,往碗里放酱油、鸡精、辣椒油、醋、花椒面、花椒油等等。 锅里的水翻滚。 她揭开锅盖,用筷子顺时针画圈,再趁其不备打入两颗鸡蛋。 鸡蛋圆滚滚地出锅。 她不哭了,啜泣也没有了。 所以,到此结束。 萧野拽住许之夏的胳膊,拿走她手上的筷子:“我自己来,你去洗洗,刚哭得一身汗。” 许之夏顿了一下,以为自己身上有汗味,不好意思,灰溜溜钻出厨房。 许之夏洗完澡,再吹干头发,萧野已经吃完面条回房了。 连厨房都收拾好了。 许之夏还惦记着萧野脖子上那条严重的伤痕。 她拿着药箱,去敲门。 没人应。 许之夏耳朵贴着门:“哥,你睡了吗?” 还是没人应。 许之夏扭动门把手,咔嚓一声,开了。 许之夏好奇地推开一点门,脑袋探进去。 房间里亮着灯,但没人。 洗手间传来水声。 第九十三章 别跟我来这套! 听声音,萧野应该是在洗澡。 许之夏本打算退出房间,等会儿再来,但萧野桌上一个漂亮的礼品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许之夏走过去。 礼品盒不大,长柱形,手掌长度。 暗红色纹理很有质感,掐腰一个黑色绸缎蝴蝶结。 没打开,许之夏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看样子,是送女生的。 可除了她,萧野还会给谁送礼物? 许之夏想不出来。 许之夏眉心蹙起来,心眼突然就芝麻大小。 不是说不相亲嘛! 不是说没心思嘛! 许之夏绞尽脑汁。 这学期,她克制着没关心他的日常,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他这几个月是不是认识其他朋友了…… 卫生间里,水声停了。 一点点杂乱的声响后,卫生间门应声打开。 许之夏倏地转身。 萧野把着门把手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子看上去要将整个门框抵住。 徐徐的热气蒸腾而出。 他下身宽大短裤,上身赤裸,脑袋上搭了一条毛巾。 许之夏举着礼品盒,急不可耐:“哥,这个——” 没等许之夏把话说完,‘哐’的一声,卫生间门很大力地甩上。 许之夏小心脏重重一跳。 门中间是磨砂玻璃,隐约透出肉色。 萧野扯下头上的毛巾,叉着腰,垂着头:“你一声不吭来我房间干什么?” 许之夏被质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她解释:“我看你脖子上的伤很严重,想给你擦药。” 萧野闭着眼睛,舌尖顶着牙齿,沉气好几次。 许之夏没听见萧野应声,抱歉问:“我吓到你了吗?” 想想也是,房间里突然冒出个人。 发梢挂着水,滴到胸口上,沿着沟壑流下去。 萧野胡乱擦了擦头,又擦了擦身子,反手将毛巾甩到洗漱台上。 洗手间门打开一些。 一只健硕的手臂支出来:“床上的衣服递给我。” “哈?”许之夏看了眼床上的t恤,脑袋里浮现画面,萧野不是穿了裤子吗?她有些莫名其妙,“这儿只有一件浅灰色t恤。” 萧野不耐烦:“就那个!” 许之夏‘哦’了一声,拿起t恤走过去,递到萧野手里。 ‘砰!’门又关上了。 磨砂玻璃上,像撒了一把肉色的泥沙,随影流动。 许之夏满心思都是手上的礼品盒,她站在门口扭捏问:“哥,我看你桌上有个小礼物,是要…送谁的吗?” 萧野穿衣服很快,许之夏一句话磨蹭着刚落下,萧野已经打开门走出来。 他目不斜视往床边走,带过一丝燥热的水汽:“给你的。” 许之夏眼睛一亮,欢快地跟上去:“我?” 萧野语气随意:“生日礼物,忘记给你了,你正好拿走。” 许之夏‘哦’了一声,放进睡衣口袋里:“里面是什么啊?” “口红。” 口红? 许之夏很意外。 就跟去年收到他送的高跟鞋,一样意外。 许之夏好奇这次萧野又是向谁取的经:“你怎么会送我口红啊?” 萧野睇一眼:“你爱美。” 许之夏:“…哪有。” 萧野坐到床边,勾了下嘴角:“没有?” 许之夏不理这话,站在桌子前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回头看一眼:“你脖子上的伤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萧野勾了一脚椅子,把着椅子靠背旋转半圈:“不用!没什么事儿了!” 许之夏捏着沾着碘伏的棉签,转身,坐下,用棉签轻轻地裹过萧野脖颈的伤口。 她动作轻,全神贯注怕弄疼他,无暇顾及甚至句不成句:“可…这么多天,都还没…好。” 鼻尖钻入清香。 萧野视线下瞥。 许之夏除了手指,全身一动不动,如临大敌的小心翼翼。 她小脸粉白,眼睑还残留招人心疼的红色,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手臂。 萧野单手撑着床铺,身子微倾,拉开一点距离,嘴上解释:“本来结痂了,洗澡又给抓破了而已!” 许之夏支着腰,身子跟着压近,温柔地要求:“哥,你不要动。” 伤口刚淋了水,外部有点泛浓白,里面又泛肉红。 看上去就疼。 许之夏心里跟着疼,唇瓣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贝齿:“你不要去抓它。” 萧野喉结滚了滚,撇开视线,微微侧仰脖子。 他这么一动,许之夏感觉伤口又被扯开了些。 她抬手,纤细的手指轻轻别着硬朗的下颌,指腹下是粗糙的胡茬:“不要动。” 一滴水顺着他耳鬓流下来。 许之夏看见了,握着棉签的手指翘起,指壁轻轻刮过,认真交代:“你头发多擦一擦,不要粘湿伤口。” 萧野胸口伏起,拽住许之夏的手,拿开:“不擦了。” 许之夏莫名其妙,但好脾气地问:“我弄痛你了吗?” 萧野不耐烦:“有什么好擦的?还能烂了?麻烦!” 许之夏气得噎了两秒,眼眶一红:“你总是这样!” 为什么就不爱惜自己呢? 她这模样,萧野心窝子受不了,仰起脖子:“你擦!” 赶鸭子上架似的。 许之夏咬着唇,心里堵着气凑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使然,棉签刚上去,萧野躲了一下。 许之夏以为弄疼萧野了:“啊!对不起。” “呼——”她下意识吹一下。 软哝香气,拂过脖颈。 萧野每根神经末梢都微微震颤。 许之夏看萧野抖了一下,心都揪起来了,又心虚又心疼:“痛…吗?” 萧野不答反问:“好了吗?” 许之夏用手扇了扇伤口表面:“好了好了。” 她站起身,转身收拾:“明天我再帮你擦药,你记住千万别再抓了。” 说完,提着药箱离开。 是夜。 从窗户往外看,能看见圆月。 许之夏双手搭在萧野肩膀上,红着眼睛,鼻音很浓:“哥,你痛不痛?” 她指尖划过他下颌、脖颈,像带了电流。 她双手交缠在他后颈。 柔软的身子贴着他。 小脸埋到他颈间:“哥,我给你吹吹。” “呼——”一下。 “呼——”又一下。 萧野的手仿佛被绳索束缚,一点一点动得十分艰难。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环住纤细的腰肢。 她主动搂紧他,酥骨软调:“哥。” 他猛地收紧手臂,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萧野的床挨着墙,膝盖重重顶上去,疼醒了。 嘶~ 他躬起腰,捧着膝盖。 上头糊涂,下头凌乱。 疼感刺激神经,他清醒了些,侧头看向窗外。 一牙弯月。 d! 第二天,萧野脖子上的伤口结了薄薄的一层痂,没那么可怕了。 许之夏收拾药箱,反复叮嘱:“这几天会痒,你千万别抓!” 萧野‘嗯’了一声:“对了,你银行卡里还有钱吧?” 许之夏:“有。” 萧野理所当然:“给我。” 许之夏没问一嘴,直接转身回房去拿银行卡。 她拉开抽屉,拿出银行卡,关闭抽屉,顿了一下,又拉开。 那条手串呢? 她明明记得和银行卡放在一起的。 许之夏翻找,在抽屉稍里侧找到手串。 她没多想,走出房间,把银行卡递给萧野。 萧野看着许之夏:“不问我要做什么?” 许之夏摇头,额前齐刘海轻轻扫动。 乖得不行。 仿佛,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做。 任他为所欲为。 萧野顿了一下,喉结滚动,撇开视线:“卡里有多少钱?” 许之夏有些欣欣然:“差不多五万。” 进入正题,萧野掀起眼皮:“为什么有这么多?” 许之夏才反应到这个问题,眨眨眼睛,低头拿起一个药盒看‘用药说明’:“你平时给的,说用不上就存着,我就存起来了。” 萧野言简意赅:“我给的,加上你的奖学金,也剩不下这么多。” 许之夏眼看瞒不过去,不安地瞥一眼萧野。 萧野冷酷无情:“别跟我来这套!” ?! 许之夏疑惑。 这套! 哪套? 第九十四章 渴望 许之夏盯着萧野。 萧野先撇开脸。 许之夏觉得萧野生气了,这才交代:“我上学期有拿课余时间,做一点兼职。” 不等萧野凶,许之夏美化道:“很简单的兼职,就是上网帮人下单购物,坐在电脑前动动手指的那种。” 萧野思绪一转,呵笑一声:“所以,上学期我连你人都找不到,是吧?” 许之夏张了张嘴,又闭上。 算了! 这真不好解释! 许之夏低着头,把药盒放进药箱,盖上盖子。 不说话,委屈巴巴的。 萧野:不吃这套! 他站起身,用银行卡敲一下许之夏额头,凶巴巴警告:“你再敢!” 许之夏手指扶着并不痛的额头,圆圆的眼睛不解地看过去:干嘛呀… 傍晚,电器商城配送员送来一个立式空调,两个挂式空调。 萧野把银行卡递给许之夏:“用了点钱买空调。” 许之夏‘哦’了一声,根本没问花了多少钱。 第二天,安装人员上门安装好空调。 许之夏去警察局里走了一遭,除了更清晰解剖内心之外,还有了灵感。 她创作了一幅很浪漫的作品。 画里,夜色正浓,小女孩紧紧拥抱那轮本该属于白昼的太阳,眼中是不屈的光芒。 温柔又坚毅。 热烈又纯粹。 仿佛是夜的勇士,又是光的信徒。 许之夏给这幅画命名——《渴望》 许之夏并不只交一幅作品。 《渴望》是她的主作品,她还打算画两幅次作品。 多一幅作品,多一个机会。 次作品许之夏没有那么大的压力,浏览着当下美术圈主调,想到什么画什么。 八月上旬,许之夏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来自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黎先生。 当时,许之夏正和萧野一起吃晚饭。 她立马放下筷子,很谦卑地尊称对方:“黎先生,您好。” 黎书殷在电话那边问:“许小姐,你在北都吗?可能有事麻烦你。” 许之夏尴尬表示:“我不在北都,我回家了,在玉和。” 黎书殷上次行程匆忙,没来得及参观学校艺术馆,这次得空,想让许之夏带他逛一逛。 许之夏结束这通电话,立马联系学校相关人员,为黎书殷引荐适合的陪同人员。 萧野看许之夏忙完了才问:“学校有事?” 许之夏重新拿起筷子:“就是上次跟我老师去接待的那位艺术馆主理人的外孙,他想参观我们学校艺术馆,问我有没有时间陪同。” 萧野慢慢嚼着嘴里的食物:“为什么找你?” 许之夏歪着脑袋,笑眯眼睛:“我上次带他参观了我们校园,他说我的讲解很有趣。” 萧野放下筷子,坐直,视线上下扫:“你哪里有趣?” 许之夏顿了一下,轻轻咬住下唇,黑黝黝的眼珠转着思量。 她长长的‘嗯~’了一声后,猜测:“他应该是喜欢猫。” 萧野:“?” 许之夏:“因为上次我带他看了猫来着。”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许之夏正要继续吃饭,突然一顿。 她想起自己的那幅画。 该不是…觉得那个有趣吧? 八月中旬。 某天下午,修车店来了一位客人,是萧野的熟客,姓沙,大家都叫他沙子。 沙子此次来找萧野,是想让他下个月跟车队去一趟西北。 沙子有一支车队,都是爱冒险的年轻人,他们走南闯北去探险,一个靠谱的汽修人员跟随是必不可少的。 原来跟队的汽修队员因为家庭原因,不跟他们玩儿了。 临时找人,沙子第一个想到萧野。 萧野刚刚检查了一辆车的故障,满手机油。 他没怎么思考就拒绝了:“沙子哥,你重新找人吧!” 沙子伸出两根手指:“半个月,两万块钱,不去?” 萧野垂眸:“不是因为这个。” 沙子还以为萧野有顾虑:“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危险,而且有当地向导。” 萧野抬起眼皮,因为阳光刺眼,眼睛半眯着:“真去不了。” 沙子看萧野一点不考虑的样子,不为难他了:“好吧!” 沙子走了。 廖志明冒出来,搭着萧野肩膀:“你怎么不去啊?半个月,两万!” 萧野:“太危险了。” 廖志明:“你什么耳朵!他说不危险!你是不是听错了?!” 萧野走开:“我觉得危险!” 萧野没跟廖志明多掰扯,走到水龙头下搓洗手上的机油,又粗暴地洗了下脸和脖子,擦干水珠,摸出手机。 萧野:【我今晚要加班。】 许之夏秒回:【好。】 萧野:【在画画吗?】 夏夏:【没有。】 萧野:【晚上要不要来找我吃饭?】 夏夏:【不了。】 萧野眉心轻折。 夏夏:【我肚子痛。】 萧野眉心折得更凶了:【暖宝宝还有吗?】 夏夏:【我充了热水袋。】 萧野:【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如果疼得受不了就吃颗止痛药。】 夏夏:【好。】 萧野:【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夏夏:【好。】 廖志明自个想了一会儿,不理解萧野嘴巴里的‘危险’二字,他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危险’。 像个笑话! 他走过去,很不理解:“为啥呀?野哥?你为啥呀?” 萧野收起手机:“什么‘为啥’?” 廖志明:“你为啥不去啊?你别说什么危险,你是怕危险的人?” 萧野弯腰,在一堆器械里翻找工具:“怎么不怕?”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家里,有一个他受伤,就会看上去比他还痛的小祖宗。 会把他的世界哭塌。 他怕这个。 思绪到这儿,萧野心里膨胀满足,拿起工具,路过廖志明时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所以啊,以后危险的事儿,就别叫我了!” 廖志明:“……” 晚上六点多,萧野不放心许之夏,趁着大伙儿吃饭的时间赶回家。 他买了暖宝宝。 又做了红糖醪糟粉子。 他端去她的房间。 许之夏从床上坐起身。 萧野利落交代:“刚煮好,烫着呢,等会儿再起来吃,我回汽修店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一句废话没有,都没等她的回应,房门已经关上。 八月下旬,许之夏又接到黎书殷的电话。 他来玉和了。 他要去参观玉和美术馆。 许之夏没有理由拒绝。 那天,许之夏穿了一条黑白格纹的连衣裙,画了淡妆,和萧野一起出门。 单元楼下,萧野去骑机车,被许之夏拉住手臂。 她在温柔的晨曦里仰起脑袋,眼睛又圆又亮:“哥,我脸上还好吗?” 萧野一副懒得看的态度:“好得很。” 说完就转身。 许之夏有些失望。 她今天擦的口红,是他送的那只。 许之夏噜噜嘴:“哥,我走了!” 萧野到汽修店时,刘承钦坐在门面吃包子。 萧野大步从刘承钦面前走过,脸色阴沉。 刘承钦视线跟着,疑惑:“欸!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晚点来,要送之夏去美术馆吗?” 萧野侧弯腰,抓起手套往手上戴:“她坐公交车去。” 她说穿着裙子。 不方便。 不麻烦他。 自己去。 呵! 手套像是小了,直接被萧野撕破。 他拽下坏了的手套,扔进桶。 今天,萧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车底,天气又热,他的衣服湿得能拧出水。 傍晚,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萧野把又湿又脏的衣服脱了扔旁边,摸出手机。 萧野:【回来了吗?】 第九十五章 管 “野哥!”刚子叫。 萧野回头。 刚子扯着毛巾两端,搁在背上拉力,脸上堆着笑:“吃干锅,喝啤酒,去不去?” 萧野没兴致,收起手机:“不了,你们去!” 萧野简单擦洗后,干净衣服刚套上胳膊,旁边手机响了一声。 他头钻过领口,利落拉下衣摆,拿起手机。 夏夏:【在吃饭,吃完回来。】 萧野:【太晚了,我来接你。】 萧野顿了一下,打字‘你们在哪儿吃?我打车……’ 他字还没打完,消息弹出来。 夏夏:【不用,他住的酒店和我们家同路,说可以送我一程。】 萧野板着脸,盯着手机。 刚子路过,在萧野面前探头,调侃:“野哥,你不去是不是因为之夏在家给你做好饭了啊?” 刚子不知道许之夏今天不在家,这话无疑踩在萧野雷点上。 萧野绷着下颌,大拇指摁着删除按键‘’删掉输入框里的字,掀起眼皮:“我看你还是活安排少了!” 刚子挺懵的,嘴巴张了张,溜人:“野哥,明天见!” 他往外跑:“钦哥,我先去点菜!” 刚子忘记收拾地上的工具。 萧野弯着腰去捡。 刘承钦走过来:“你怎么回事儿?打击孩子积极性了啊!” 萧野轻嗤一声,一手拿着扳手和螺丝起子,一手提起电钻,怼:“十九了,什么孩子?” “欸!”廖志明迎面上来,食指在萧野眼前挑衅地画了一圈,“你对之夏,可不是这样的!” 萧野懒得搭话,轻蔑一瞥,绕开廖志明。 萧野把工具放好,回去洗手。 刘承钦还没走,抓了抓他那头半长的湿发:“之夏回家了?” 萧野拧开水龙头:“没有。” 刘承钦:“没回你不去?” 廖志明插话:“这你就不懂了吧!” 廖志明嘲讽着解读:“他这是老父亲心态,孩子不回家,他是惦记着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萧野一条毛巾扔过去:“谁说我不吃?” 刘承钦和廖志明一唱一和:“那走一个?” 萧野:“走!” 廖志明:“这就对了嘛!” 萧野白一眼廖志明:“你们先去,我来关门。” 干锅店在河边。 他们人多,老板给拼了两个方桌。 桌上,一炉干锅鸡,一炉干锅鸭翅,一炉干锅牛肉。 两个小菜,凉拌黄瓜和凉拌三丝。 煮花生和煮毛豆是老板送的。 十几瓶啤酒见缝插针摆着,瓶身全是水。 萧野来了,大家熙熙攘攘给他腾了个中心位置。 萧野坐下,顺手拿了一瓶啤酒。 廖志明刚要把起子递给萧野,萧野已经一口咬开。 吃吃喝喝,天色完全暗下来。 萧野拿出手机。 已经快八点半了。 萧野打开qq。 萧野:【回来了吗?】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仰头喝酒时,眼睛都没离开过。 廖志明凑过来,笑得吊儿郎当:“你还查岗?” 萧野摸着烟盒敲了支烟咬进嘴里:“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一下。 萧野拿手机。 夏夏:【还要再等一下。】 萧野下最后通牒:【不行!】 萧野:【太晚了!】 萧野:【现在回来!】 许之夏收到这三条信息后,没怎么犹豫。 许之夏:“黎先生。” 黎书殷转头:“怎么了?” 许之夏一脸抱歉:“我很少晚上出来玩儿,家人担心我。而且你说的那个灯光艺术广场我也不了解。” 黎书殷听出许之夏的言外之意:“正想说逛了一天我也累了,想回酒店休息,那就回吧。” 黎书殷这样说,许之夏心理负担小了一些,点头应好。 她跟在黎书殷身后半步,拿出手机:【哥,我现在就回家。】 车停在‘建设小巷’大门口。 两人在车下客套两句。 许之夏目送黎书殷的车子驶离后,肩膀松懈下去,长长吁出一口气。 谨言慎行的一天,好累啊。 许之夏转身,蓦地一愣。 萧野站在不远处,懒散地靠着墙,低头抽烟。 几乎是立刻,许之夏眼睛弯起俏丽的弧度,小跑过去:“哥!” 萧野半抬起眼皮,指尖夹着烟蒂放到身后,语气淡:“回来了?” 许之夏笑意不减:“你是在等我吗?” 萧野瞥一眼:“下来抽根烟而已。” 许之夏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萧野抬了一下下巴:“上去吧,我还没抽完。” 许之夏几乎走了一天,也累了:“好,那我先上去。” 萧野把烟抽完,没上楼,过了一会儿,又点了一支。 突然,整个小区灯光一暗,接着,传来街坊邻居杂七碎八的哀怨声。 又停电了。 萧野把烟掐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家。 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洗手间传来水声。 萧野没换鞋就走过去,垂着头,‘咚咚咚’扣门。 水声停止,许之夏:“哥?” 萧野:“都没热水了你洗什么澡?” 许之夏:“没关系。” 萧野:“肚子痛的时候有没有关系?” 许之夏:“…可我今天,一身汗。” 萧野:“嫌弃上自己了?” 许之夏:“……” 萧野懒得废话:“不许洗了,出来!” 许之夏听话的‘哦’了一声。 萧野侧身依在洗手间门口,双臂环抱胸前,手上抓着手机,照向地面。 许之夏开门。 地上的灯光抬高,落在许之夏身上。 许之夏抱着换下来的裙子,头上包着毛巾,小脸粉白色。 昏暗中,她的眼睛依旧水灵灵。 萧野离得近,能感觉到许之夏身上的凉气,他视线划过,语气低:“还洗头了?” 许之夏:“我头都快洗完了,才停电的。” 萧野:“早点回来,什么事都没了!” 许之夏莫名其妙被教训,脾气依旧温顺:“我也想早点回来嘛,可又怕把领导怠慢了。” 说到这儿,她小埋怨,咕噜不清:“我恨不得飞回来。” 萧野离得近,听清了,揶揄:“飞?小汽车坐着不舒服?” “……?”许之夏唇瓣微张,反应了好几秒,嘴角缓缓上翘,“你看见我了?” 萧野撇开视线。 他何止看见她了,还看见那个穿西装打领带跟电影主角一样的年轻男人。 萧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去换鞋:“我又没瞎!” 许之夏快步跟上去,不太确定:“哥,你是不是就是在等我啊?” “……” 她后知后觉:“你平时都在阳台抽烟,不下楼。” 萧野转身,暗色里,身子像一堵墙抵近。 许之夏慌了一下,身子往后仰。 萧野一把抓住许之夏胳膊,稳住她又松开。 他几步过去,把桌上的手机递给许之夏:“拿着。” 许之夏疑惑:“嗯?” 萧野:“在外面浪了一整天,手机还有电?” 确实没电了,手电筒都打不开。 许之夏接过手机,感觉到萧野的细心和体贴,她眼尾上挑,甜蜜又羞怯地瞥一眼他。 萧野错误理解许之夏的眼神,强调:“你别觉得我管你太严,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再大几岁,你玩通宵我都不管你。” 许之夏不说话了。 总觉得他不管她,就等同于,要丢下她。 第九十六章 眷恋 萧野摸黑回房间洗澡。 他出来时,许之夏坐在阳台的椅子上。 那把椅子,萧野每次坐都嫌挤,可许之夏还能曲着腿,整个身子像颗珍珠窝在蚌壳里似的。 她确实瘦,也单薄。 他也不是没抱过,抱进怀里也就一点…… ‘哐当’一声。 许之夏回头,萧野踢到茶几了。 许之夏刚要起身:“哥?” 萧野站直,闷着声音:“我没事!” 萧野坐躺到沙发上,紧着眉心无声地吐了口气。 d! 踢小脚趾上了! 过了会儿,萧野侧头看向阳台。 月光下,许之夏将头发拨弄到肩膀一侧,用手指慢慢地梳理。 宁静又美好。 一门之隔,有上天台的脚步声。 偶尔,还能听见小孩欢快的嬉笑声。 萧野洗了冷水澡,现在,又热了。 他坐起身:“夏夏?” 许之夏转头:“嗯?” 萧野:“去不去天台?” 许之夏顿了半秒,很有兴趣地点头。 自从停电成家常便饭后,大家逐渐摸索出各种应对方式。 比如,拿上凉席,到天台乘凉。 萧野臂弯框着两圈裹着的凉席,双手插兜走在前面。 许之夏抱着两个枕头,抓着蒲扇,跟在后面。 有人打着蓄电灯玩纸牌,有人挨着聊天,还有人躺在凉席上,翘着腿,悠哉摇扇子…… 一个小孩横冲直撞,差点撞到许之夏。 调皮的小孩被家里大人抓住往凉席上一搁,拍。 小孩弹着腿,‘哇哇’叫。 许之夏早就听说天台很热闹,但没想到热闹到这个程度。 萧野找了个没小孩子闹的地方,放下凉席。 两张凉席,隔着十来厘米的距离。 许之夏脱掉拖鞋,站上去摆好枕头。 萧野平躺下,右手反枕在后脑勺处:“还可以,就是硬了点。” 许之夏跟着躺下,扭着背脊往萧野那边挪了一点点距离。 再多,她就不敢了。 许之夏:“我妈妈说,睡硬床好。” 萧野侧头看一眼许之夏,看她没伤心,才收回视线:“要这么硬?” 许之夏背脊磨蹭两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是太硬了。” 许之夏给自己扇扇子,顿了一下又给萧野扇。 萧野:“我不扇。” 许之夏收回去。 夜空如洗,深邃而辽阔。 这么大的画布,只寥寥点缀着几颗星星。 许之夏不由感叹:“小时候抬头看夜空,有数不尽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月亮也很亮,不需要路灯,就可以照亮田埂的路。” 萧野的声音在耳边不远处,不轻不重:“那时候生态环境好。” 许之夏轻柔地‘嗯’了一声,侧身:“哥,你今天上班累吗?” 萧野:“不累。” 许之夏:“你中午吃的什么?” 萧野:“饭。” 许之夏:“晚上呢?” 萧野:“饭。” 许之夏:“菜呢?” 许之夏尽说些没营养的话,引得萧野无语侧头,却意外撞上一双亮盈盈的眼睛。 她抱着蒲扇侧躺着,发丝散在枕头上,就那么看着他。 萧野失神两秒,扭动肩膀躺正,阖上眼皮:“困了。” 他睡了。 这么近。 她趁机,胆大包天。 虽说用蒲扇遮住自己羞臊的下半张脸,眼睛却堂而皇之。 寸长利落的发,额骨、眉骨、鼻梁连接,如艺术家精心描刻。 下颌硬朗,脖颈线条流畅,凸起小山丘样的喉结。 许之夏再眷恋眼前的人,也在累了一天的情况下,眼睫疲乏地扑闪几下后,再也没煽动了。 萧野假寐着,突然,带着温感的柔软贴上他的小腿骨。 他撑着凉席,半坐起身。 女孩儿的脚越界了,支到他这边来,皮肤白皙,看不见筋络,小巧圆润的脚趾蜷了蜷,无意地磨蹭两下。 好几秒,萧野才理智地移开自己的腿。 他重新躺下去,侧过身子。 她睡着,显得很乖。 实则她醒着,也很乖。 乖得萧野舍不得放手。 乖得萧野舍不得不放手。 如果放开她是必然,至少,他还能陪她几年。 陪到,她想要飞走的时候…… 天台有蚊子,绕着耳边嗡嗡嗡。 萧野坐起身,慢慢拿走许之夏怀里的扇子,扇走蚊子。 他就那么坐着,看着她,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 后半夜,萧野用扇子拍拍许之夏的胳膊。 许之夏睁开眼,满是迷茫,语气嗔怪:“哥。” 像是撒娇,为什么要扰她美梦。 萧野被可爱到了,轻咳一声,敛住神色:“回家睡!” 许之夏眼睛四下一扫,天台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爬起来,穿上拖鞋。 萧野收好两卷凉席,框在右手臂弯里,左手抱着两个枕头,手上捏着蒲扇:“走了。” 许之夏跟在后面。 萧野半转头:“看路。” 许之夏困得很:“嗯。” 八月的最后一天,萧野送许之夏去机场。 他说:“照顾好自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许之夏仰着脑袋,乖顺点头:“嗯。” 萧野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揉一下许之夏的脑袋,却在空中停了半瞬,转道落在她肩膀上。 萧野:“到北都给我打电话。” 许之夏点头。 九月中旬,许之夏刚回到寝室,被白馨抓着手:“之夏,国庆节要不要跟我们去羊角山野营?” 白馨和范正阳打算国庆节租车去羊角山野营,两天一夜。 但两个人不划算,他们想再找两个人一起去,a点费用。 许之夏:“不好意思,我国庆节应该要回家。” “啊?”白馨很遗憾,“确定要回去吗?” 许之夏自信地点头。 白馨劝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家,还不如跟我们去羊角山玩儿呢!再说了,你回家来回的机票钱都够去羊角山玩好几次了。” 许之夏也心疼机票钱。 但萧野让她回去,她肯定会回去的。 许之夏:“馨馨,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真要回家。” 晚上,许之夏穿着拖鞋,拿着手机下楼。 公寓楼旁边的草地上,好多给男朋友打电话的同学。 许之夏给萧野打电话。 电话接起来。 萧野还在汽修店。 因为许之夏听见廖志明、刘承钦、刚子等人高昂的声音。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萧野捂着手机听筒:“等一下,这里太吵了。” 十几秒后,那边安静了。 萧野:“说。” 许之夏自然地开了个头:“你在加班吗?” 萧野:“没有。开会!” 开会? 好新鲜的词。 许之夏没问下去,又不知道怎么丝滑的聊到国庆节上去。 于是,沉默了好几秒。 萧野直问:“怎么了?” 许之夏磨着脚底的拖鞋:“也没什么,就是国庆节……” 她咬着唇瓣,扭捏着不说话了。 萧野笑了一声,干净利落:“你不用回来!” 许之夏眼眸睁大,意外又失落,一时没作声。 萧野又笑了一声:“我过去找你。” 许之夏眼眸再睁大。 萧野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夏夏?” 许之夏木讷好几秒,心里涩涩的:“你怎么这样?” 萧野‘嘶’了一声,换了只耳朵:“你不会现在要给老子哭吧?” 许之夏否认:“没有。” 她换个话题:“国庆节你不上班吗?” 萧野:“不上。” 萧野说,汽修店新购进几台大型仪器,趁着这个机会,连着门面重新装修。 这会儿,他们正讨论要不要隔一个洗浴室,再弄一个休息室。 原来如此。 难怪那么吵。 许之夏心里的涩褪去后,只剩下甜:“那你买机票了吗?” 萧野:“嗯。” 许之夏抬头看着月亮,声音不自觉软绵绵:“几号呀?” 萧野:“30号。” 萧野顿了一下:“你不用来接我,到你们学校估计都天黑了。” 许之夏:“那我等你吃晚饭。” 萧野:“再说,万一飞机延误呢?” 许之夏:“那就再说吧。” 萧野没忍住,笑了:“嗯。” 萧野感觉在跟一个小朋友讲电话。 他不喜欢小朋友。 许之夏是他唯一喜欢的小朋友。 许之夏:“那我等你。” 萧野:“好。” 第九十七章 撒娇 许之夏哼着小调回寝室,看见白馨,调子戛然断了。 她走过去:“馨馨,我国庆节不回家了。” 听见这话,白馨眼睛一亮。 接着,许之夏一盆冷水:“但我不能去羊角山。” 白馨失望道:“为什么?” 许之夏未语先笑,甜蜜低呢:“他要来。” “他?”白馨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你男朋友要来?” 许之夏脸颊稍红,转身走到自己位置上坐着:“还不是男朋友。” 白馨赶紧起身,跑到许之夏身边:“把他叫着一起啊,我就不用再找人了。” 许之夏没想,直接摇头。 白馨一巴掌拍在许之夏肩膀上:“我这是在帮你!” 许之夏:“帮?” 白馨把许之夏转了半个身子,正面问:“难道你不想他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这话就像魔镜的咒语。 许之夏眼睛圆溜溜:“哈?” 白馨:“不想?” 许之夏哑然几秒,吞吐:“也不是不想…” 她做梦都想。 但这种事也不是想就可以的。 白馨干净利落:“想就上啊!” 许之夏不敢上,而且现在没底气上:“还不是时候。” 白馨把韩雨萱的椅子拉过来,坐下:“什么叫‘还不是时候’?” 许之夏真诚道:“我现在才大二,什么都没有,怎么给他承诺啊?说的再好听,都像在花言巧语。” 白馨听笑了:“姐妹!你脑袋在想什么?我只听过男人要对女人承诺!” 情况不一样! 许之夏不方便讲太明白,只能说:“反正还不是时候。” 许之夏刚要转身,被白馨握住手臂,重重地晃了两下:“你个木鱼脑袋!你就不怕他有人了?!” 许之夏肯定道:“他身边除了我,没其他女生。” 而且他说了,他没心思。 “你知道你的话有多可笑吗?”白馨连番质问,“你怎么确定他身边没有其他女生?就算今天没有,明天不会遇到?后天不会遇到?我跟你说,爱情的火花……” 白馨握着手指在许之夏面前打开:“啪——!” 许之夏眼睫颤了颤。 白馨接话:“就是一瞬间的事,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关于萧野,许之夏是不理性的。 而且,白馨说的很有道理。 许之夏忧心忡忡:“那我要怎么办?现在…我也没底气跟他说这些……” 白馨:“那就让他说!” 许之夏:“……” 白馨拍着心口,信誓旦旦:“我帮你!” 许之夏被长久埋葬的邪恶欲望腐蚀,心动了。 她躺到床上,给萧野发信息:【哥,你在干嘛?】 那边秒回:【刚到家,怎么了?】 夏夏:【我室友白馨你还记得吗?】 萧野懒得废话:【说。】 夏夏:【她和她男朋友国庆节要去羊角山野营,问我们去不去?】 萧野:【你想去?】 许之夏最后的徘徊:【你不想去就不去!】 萧野:【去。】 许之夏直接从床上坐起身:“馨馨,我和我哥去!” 白馨激动:“真的?” 许之夏‘嗯’了一声,又躺下,举着手机打字:【你把你的冲锋衣带上!山上温差大!】 萧野:【什么冲锋衣?】 许之夏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萧野打算洗澡,刚脱了衣服。 他接起电话,一个字没说,许之夏跟放炮似的:“就是去年买的那套,你不记得了吗?黑蓝色,内衬有点绒,防水的,很轻,你找找看!” 萧野顿了一下,赤身走向衣柜:“等一下。” 许之夏:“你找嘛!” 萧野无力拒绝:“好。” 萧野打开衣柜。 玉和的夏还没过完,厚衣服上半年收起来了。 他在收纳箱里翻找了一会儿。 许之夏等不及似的:“还没找到吗?” 萧野没好气:“小祖宗,收起你的兴奋劲儿,国庆还早呢!” 这话,有种他不要找了的感觉。 许之夏撒娇:“你找找看嘛。” 萧野拖着语调:“我在找。” 大概两分钟。 萧野:“找到了,连帽的是不是?” 许之夏不放心:“你照给我看看。” 萧野叹了口气:“好。” 许之夏挂断电话。 白馨跟范正阳分享完好消息,也正好挂断电话。 韩雨萱立刻出声:“之夏,你说他只是你哥,我真不信!馨馨都没你黏糊!” 许之夏有些不好意思,不吭声了。 她以前不这样。 要是追溯到更早以前,她还怕萧野呢。 可这个夏天发生了意外,萧野在她面前剖开自己的秘密。 萧野不是一个会表达内心的人。 甚至,许之夏觉得,这个世界除了她,萧野不会再跟任何人敞开心扉了。 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唯一亲密的人。 这让许之夏多了很多亲近的勇气。 而且撒娇这种事,就像拉在两人中间的橡皮筋。 她拉一下,也是需要他弹一下的。 有来,才有回。 加上萧野的性格,许之夏这么多年也是摸索出来了,你跟怎么都没用,撒娇,立竿见影。 对韩雨萱的话,白馨反驳:“等我们从羊角山回来,他就是之夏的男朋友了!” 韩雨萱:“啧啧啧!请爱护我们寝室里,唯一的一条单身狗!” 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打开照片。 衣服皱巴巴地放在床上,镜头离了八百米远。 要不是许之夏眼神好,又知道这件衣服,还真不敢确定。 许之夏回复信息:【就是这个。】 萧野:【赶紧睡!明天还要上课!】 夏夏:【晚安。】 第二天中午。 夏夏:【哥,你记得带驾驶证,我们是自己开车,到时候范正阳累了,就换你。】 第三天下午。 夏夏:【我们打算带一副扑克牌,晚上不睡就打牌!】 第四天。 夏夏:【哥,看日出要走一段山路,你记得带一双防滑的鞋子。】 第五天。 夏夏:【把我的太阳帽带上。】 夏夏:【还有你的水杯!】 第六天。 夏夏:【我们买了压缩饼干,泡面,还有零食。】 第七天。 夏夏:【允许扎营的地方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我们三点多就要起床,你行不行?】 萧野怼回去:【这个问题问问你自己!】 夏夏:【我觉得你行![大拇指]】 这张冠李戴的,萧野气笑了。 萧野到北都那天,飞机比预计提前半小时落地。 他办完酒店入住,才六点多。 萧野往女生公寓去的同时,给许之夏打电话。 两人去吃麻辣拌。 吃完,许之夏打算带萧野去附近的公园逛逛,没想到萧野提出想去看猫。 许之夏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那只流浪狸花猫。 许之夏买了一小盒酸奶,在图书馆旁边的草地上找到小猫。 萧野半眯着眼睛:“你确定它是流浪猫?” 显然用‘流浪’二字,有些对不住它的身材。 许之夏撕开酸奶:“它没有家,吃百家饭,怎么不是?” 萧野点点头,合情合理。 许之夏蹲下,放下酸奶,招手:“咪咪!” 小猫走着猫步过来。 萧野也蹲下:“经常喂?” 许之夏摇头,夜灯温柔地照在她脸上:“没有,喂它的同学很多,我怕它会撑。” 萧野有片刻的失神,抬了抬眼皮,又问:“上次喂没有?” “嗯?”许之夏侧头。 她今天穿着一件长袖卫衣,外面一条背带牛仔裤。 丸子头,齐刘海。 比猫还可爱。 许之夏看萧野不应声,眨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萧野:“不是说带那个黎先生来看猫,他觉得有趣吗?” 提到这个,许之夏失色:“我哪敢啊?” 她表情灵动地叙述:“我带他参观学校,遇到咪咪就看了一下,别说喂了,我马上就把他带走了,虽然咪咪很乖,但万一抓伤他,我可承担不了责任。” 萧野勾起嘴角,抬手揉一下许之夏的脑袋:“有这么怕?” 许之夏唇瓣刚张开,突然愣了。 倏地,她抓住萧野的衣领,整个身子趴过去。 第九十八章 想,吻她 萧野意外的,重心不稳。 他右腿膝盖点地,右手指尖撑着地面,左手抬起,虚在空中,没抱过去。 许之夏拍了拍萧野的左肩,呼吸很近:“哥,你这有只虫。” 许之夏半张脸埋在萧野肩膀上,眼睛轱辘盯着不远处的同学。 萧野半转头。 余光里,伏在他肩膀上的女孩,脖颈修长,耳廓洁白。 明明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样子,怎么…… 许之夏察觉萧野转头,立刻伸手摁住萧野的脸颊,阻止:“哥,你别动。” 萧野虚在空中的左手,缓缓垂放身侧。 许之夏假模假样,手指扫扫萧野虚无的肩膀。 许之夏今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怕遇到同学。 结果,还真在这会儿遇到了。 都是那幅画惹的祸! 许之夏看同学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确认安全才撑开萧野。 她劫后余生,眉眼弯弯望着萧野:“虫被我赶走了!” 其实,萧野本可以很轻易察觉许之夏的反常。 她那个胆子,看见虫不是往后一个墩,居然扑上去,还扑得那么近。 这不正常。 只是那会儿,萧野心动着,也挣扎着。 他忽然想,吻她。 许之夏怕再遇到同学,站起身:“哥,我们回了吧!” 萧野送许之夏回女生公寓。 路上,许之夏提起暑假的画。 她说她有一幅画入了初选,还说:“哥,你可能没有概念,我才大二,能入初选已经是奇迹了。” 说到这儿,许之夏撇了撇嘴:“但我有些搞不懂,为什么我随便画的,入选了,我精心画的,没入选。” 许之夏虽然这样遗憾的说,但萧野能看出她恣意惬怀,甚至有些飘飘然。 这种神色,朝气蓬勃。 因为对未来,憧憬向往。 在萧野的世界,好难看见这般。 但在这所大学里,几乎遍地。 这是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的区别。 第二天,许之夏起了个大早,带上早餐去找萧野。 没办法,她想见他。 听见软绵绵的敲门声,萧野半睁眼皮思绪还有些恍惚。他起身时,摸到手机,一看,才八点。 萧野打开门,努力撑开眼皮。 许之夏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粗麻花套头毛衣,长度到她大腿,露出短裙边缘。 萧野醒了:“腿不冷吗?” 许之夏摇头:“不冷。” 她今天把头发梳到一侧,编了一个马尾,搭在肩膀上,可爱又漂亮。 许之夏拎着早餐晃了晃:“我们学校的大包子!” 她往里走,边走边说:“上次你来放假了,所以没给你买,我们学校的大包子很有名。” 萧野洗漱完,从背包里拿出衣服去卫生间换。 他瞥一眼许之夏。 许之夏坐在那儿,抱着牛奶盒,咬着吸管,看着他。 圆圆的眼睛眨了一下,迅速撇开。 明天要出发去羊角山,所以许之夏今天的安排就是和萧野去北都街区随便逛逛。 萧野这是第三次来北都,却是第一次闲心逛街。 两人逛了著名的街道小巷,看了城市里的‘海’,排队买了老字号冰糖葫芦…… 路过一个移动大头贴商店时,许之夏停下脚步。 萧野回头。 许之夏拿着冰糖葫芦指了一下:“我想照这个!” 萧野没意见,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去。 许之夏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怕说了萧野会拒绝,直接拉着他的衣服往里走。 萧野被拽着走,不情愿,但不反抗:“干什么?” 许之夏不说话,要钻进布帘时,萧野抬手给她拨开布帘。 里面一台大头贴机,一张高脚凳,空间极小,两人都错不开身。 许之夏也是第一次玩这个,趴在机器前尝试操作。 她点了几下,转头,摊手:“要十块钱,我没有十块的。” 昏黄的光线下,萧野懒散地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踩着凳踏,一只脚大喇喇地支着。 他换了只手拿冰糖糖葫芦,微微侧身,摸出钱包递给许之夏。 许之夏打开钱包,挑了一张相对工整的十元钱喂给机器。 然后选款式。 许之夏操作完毕,转头,萧野手上的冰糖葫芦已经吃完,最后一颗山楂在他嘴里囫囵。 许之夏不满:“你怎么吃完了?” 萧野一副‘你别跟我闹’的警告表情。 许之夏一点不怕:“我想用它照相。” 萧野:“你不是有?” 许之夏:“我想和你一起照。” 萧野撇开脸,冷酷:“不照。” 许之夏软了嗓子:“…一起。” 萧野直接起身。 他太高,在这个压缩的空间无法站直。 他不是要配合她拍照,而是躬着背要出去。 许之夏赶紧点一下‘拍照’,双手拽住萧野往机器正前方拉:“开始了!开始了!看镜头!” 萧野挣了下手臂,被许之夏死死地抱住、抱紧。 他突然就不动了。 “sile!”机械女声。 画面定格。 照片里,许之夏捏着冰糖葫芦,双臂抱着萧野的胳膊,对着镜头龇牙笑,萧野半个身子斜着入镜,敛着眉心垂眸看着许之夏。 跟强抢良家妇女似的。 许之夏很不满意。 萧野不解风情,又要走。 许之夏不放手:“哥,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这句话,被她说出一种委屈感。 萧野的心,沉沉的。 他反手轻推她的背,往前:“站前面。” 萧野微微躬着背,站在许之夏身后,颔首在她脸侧。 两人身型差距大。 她像窝在他怀里。 许之夏耳根滚烫。 萧野垂眸一下,看许之夏呆呆的,微微前倾,伸手点击‘拍照’。 他身子似有若无地贴上她时,她有种被包裹的感觉,害羞地耸起肩膀。 机器开始倒数。 许之夏赶紧看镜头,她努力摆弄冰糖葫芦的角度。 第二张,许之夏觉得自己有些呆。 因为她刚才一个劲儿害羞去了。 第三张,萧野稍微站直了些,右臂搭在许之夏头顶上,拽拽的,许之夏把冰糖葫芦拿在胸前,笑得很乖。 第四张,许之夏还是那个姿势,萧野瞥一眼许之夏,突然犯坏,伸手捏她脸颊。 晚上吃饭,许之夏向店家借了一把小剪刀,仔仔细细把四张照片剪开。 晚饭后,回酒店。 许之夏监督萧野收拾明天去羊角山要带的东西。 他的所剩行李,用一个袋子装好,方便许之夏带回寝室暂放。 女生公寓门口。 许之夏提着一个大包往里走,很远了,还回头跟萧野挥手再见。 萧野也挥了挥手。 看不见人影了,才离开。 许之夏回到寝室,摸出包里的大头贴。 她掉了一张。 翻遍整个包也没找到。 许之夏从剩下三张里选出一张,贴到手机背面。 许之夏洗完澡出来,白馨刚回寝室。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白馨着急忙慌开始收拾东西。 许之夏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 她爬,给萧野发信息:【你到酒店了吗?】 第九十九章 男人是感官动物 白馨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坐在椅子上歇气,顺便想想还有没有落下的。 确定该带的都带了,她才拷问起许之夏来。 白馨直问:“之夏,你今天战况如何?” 许之夏坐在床上,架起小桌板看艺术鉴赏,听见白馨的话,不看了。 反正也没心思。 她把小桌板收了,语气含糊:“我也不确定,但今天他第一眼看见我,问我‘腿冷不冷’,在外边有好几次,我发现他好像有在看我。” 白馨眯着眼睛打了个响指:“没错了!他就是被你吸引了!我就说嘛!男人这种感官动物你千万别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他们就是这么肤浅!” 白馨立马安排上:“明天早点起来,我给你卷个头发!” 许之夏小小意见:“我们去山上,没必要吧?” 白馨:“怎么没必要?你不想他的眼睛像今天这样时时刻刻装着你吗?你有没有想过他平时对你没反应,就是因为你不够吸引他眼球?” 许之夏觉得白馨说得有道理。 她开始反省,在家时,不应该总穿大t恤。 许之夏摸到手机看一眼,萧野还没回信息。 她翻转手机,看见两人的大头贴。 许之夏拨开床帘,露出一个小脑袋:“我们今天还拍大头贴了。” 白馨蹭地从椅子上起来,兴奋道:“我看看我看看!” 许之夏把手机递下去。 白馨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捂着嘴、缩着脖子‘哦哦哦’地起哄。 寝室门打开,韩雨萱不明所以,嫌弃地看一眼白馨:“你吃错药了?” 白馨拿着手机激动地跑过去:“之夏和他男朋友拍的大头贴!” 韩雨萱立刻来劲儿:“我看看我看看!”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看,缓慢又深意地对视一眼,一起‘嘿嘿嘿’地笑。 许之夏有些害羞了,伸着手:“不看了,给我了。” 两人充耳不闻。 韩雨萱没见过萧野本人,只是本着大头贴里的对比:“他看上去很高哦?” 白馨眯着眼睛点头:“高!特别高!不止高!比例特别好!腿特别长!很an!跟我们学校的人一点都不像!” 韩雨萱一字一顿:“还、有、腹、肌!” 白馨附和:“还、有、人、鱼、线!” 韩雨萱激动地抓着白馨手腕:“我们之夏怎么受得了啊!哈哈哈!” 白馨:“哈哈哈哈!” 许之夏脸彻底红了,招手:“哎呀!快点还给我了!” 白馨把手机还给许之夏,不禁调侃:“拿去吧,小红脸。” 许之夏臊得慌,放下床帘立刻躺下。 许之夏看萧野还没回信息,开始担心:【哥,你还没到酒店吗?】 许之夏刚要打电话,萧野的信息弹出来。 萧野:【到了。】 许之夏放心了。 第二天,白馨和许之夏起得早。 白馨打扮好自己,给许之夏卷头发。 许之夏没卷过头发,闻到烧焦的味道,担心地用气音问:“是不是烧焦了?” 白馨用气音回答:“没、有。” 头发卷完,用手拨开,扎一个高高的公主头。 白馨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比个大拇指:“韩式蛋花卷,可爱!” 许之夏一看时间,用气音催促:“快来不及了。” 两人背着背包,提着零食,小声合上寝室门。 两人往外走。 白馨抓紧时间交代:“男人这种感官动物,第一视觉,第二触觉,身体最诚实,明白吗?” 许之夏不太明白,虚心请教:“我要怎么做?” 白馨:“这还不简单吗?” 许之夏:“……” 白馨无语地叹口气:“就是肢体接触。比如最简单的,待会儿范正阳开车,我坐副驾驶,后排位置全是你们的!你就装睡,倒到他肩膀上,心动的感觉不就来了吗?” 许之夏理解地点点头,又反驳地摇头:“这没用。” 白馨:“怎么没用?你都不试怎么知道没用?” 许之夏解释:“我不用故意倒在他肩膀上,他看见我睡着了,自己就会把过去。” 白馨一愣,双手一摊,窦疑:“那你们这跟谈了有什么区别?” 许之夏又解释:“他把我当妹妹,这种肢体接触他都没感觉。” 每次就她自己心脏砰砰跳半天。 白馨思了两秒,大手一挥:“那我们就来一个进阶版!” 许之夏:“……” 酒店门口。 萧野脚上浅色运动鞋,下身泥黄色束脚伞兵裤,上身灰白色长袖t恤,腰间绑着蓝黑色冲锋衣。 车子驶近,许之夏推开车门,挥手叫:“哥!” 萧野偏头望一眼,走过来。 他脱下背包,解开腰间的衣服,侧身坐上车。 从始至终,他的眼睛没离开许之夏,随手关上车门时,问:“假发?” 许之夏:“不是,用卷发棒卷的。” “咳!”前排,白馨咳了一声。 许之夏回神,双手拨了拨头发:“你觉得…好看吗?” 萧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视线朝前看,示意:“不介绍一下?” “哦!”许之夏立马介绍,“我室友白馨,你们上次见过的,这是她男朋友,跟我们同届,叫范正阳。这是我哥,萧野。” 范正阳打着方向盘调转车头,随口问:“哥,你哪所学校的?” 萧野把背包和衣服放好:“上班了。” 范正阳:“哪行啊?” 萧野:“修车。” 范正阳:“……” 萧野补了一句:“修车找我。” 范正阳:“好…好啊。” 白馨微微转头,疑惑地看一眼许之夏,她并不知道这个。 许之夏没说,因为不在意。 许之夏拿出饼干:“哥,吃点饼干垫垫肚子。” 萧野接过饼干:“你吃早餐了吗?” 许之夏摇头。 许之夏顺便递给白馨一盒饼干,还有两瓶饮料。 萧野拆开饼干包装纸,拉出一半塑料盒,支到许之夏面前:“喝牛奶没?” 许之夏拿了一块饼干:“今天不想喝牛奶。” 接着,她拿出饮料晃了晃。 萧野没说什么。 萧野和许之夏很自然地分享一盒饼干。 前排,白馨时不时倾身给开车的范正阳喂一块饼干。 因为节假日,上高速前,堵了一会儿。 白馨又给范正阳喂饼干,还朝许之夏挑眉示意。 许之夏收到暗示,摇摇头。 她觉得她要是给萧野喂饼干,萧野会拿‘有病’的眼神看她。 或者直接一句‘我手没残’。 许之夏最近一直没睡好,因为萧野要来北都,她兴奋、高兴。 上高速后,车速平稳,许之夏没抗住瞌睡虫。 再醒来时,是被萧野叫醒的。 萧野:“到服务站了,去不去厕所?” 许之夏看了眼车窗外,摇摇头。 白馨突然叫:“之夏,一起去厕所。” 白馨挤眉弄眼。 许之夏眨眨眼睛,清醒大半:“好。” 白馨挽着许之夏,刚进厕所,迫不及待摸出手机:“之夏,稳了!他对你有那个意思!绝对有!!” 白馨打开手机:“你看,我的!” 照片里,许之夏歪着头倒在萧野肩膀上,萧野没睡,拿着遮阳帽给许之夏挡太阳。 只是遮太阳? 许之夏虽然心动萧野的贴心,但也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她有些小失望:“他一直这样照顾我,就像…妹妹。” 白馨翻了个白眼儿:“哪个哥哥一直盯着妹妹睡觉看啊?” 许之夏眼睛一亮,睫毛扇了扇:“嗯?你是说…他一直看我?” 白馨斩钉截铁:“他一直在看你,眼睛都快镶你脸上了,你就睡个觉,有什么看不完的?他绝对你有意思!” “……” 白馨激动地蹦了蹦:“之夏,你们之间就差点破了!” 第一百章 追你 许之夏一方面开心若狂。 另一方面又害怕是过度解读。 白馨把手机递给许之夏:“我拍了好几张照片,你自己看吧,我上厕所。” 许之夏翻看照片。 所有照片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萧野根据太阳的角度调整了遮阳帽的位置。 然后,他真的…一直在看她。 许之夏觉得白馨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在理。 哪有哥哥会一直看妹妹睡觉的? 白馨出来,去洗手:“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许之夏抿着上翘的唇,掩不住开心:“好像是。” 白馨洗完手,突然想起一个事,转头:“之夏,他真是修车的吗?就是那种…嗯…技术工人?” 白馨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许之夏一心一意看照片,点头:“嗯。” 白馨得到肯定答案,还是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 许之夏把手机还给白馨:“你能把这些照片发给我吗?” 白馨:“好。” 往回走的时候,白馨把照片一张一张发给许之夏,许之夏挽着白馨手臂,脸贴得很近去看。 白馨和范正阳之间是白馨先动心,可最后是范正阳表白,现在范正阳对白馨呵护备至。 所以,许之夏觉得白馨肯定没错。 许之夏就像一口鱼饵的小鱼,没有饱餐一顿,反而被钩住了。 她慌乱又难耐。 许之夏微微抬起眼睫:“馨馨,你说我和他只差点破,那要怎么点破?” 白馨一副手到擒来的模样:“男人嘛,你就得刺激他一下!让他有危机感!他才会着急,才会主动!” 许之夏不懂。 白馨抿唇一笑,自信满满:“放心,交给我了!” 距离下一个服务点要两个小时左右,四人一商量,决定午餐在这个服务点解决。 四人在餐食区逛了逛,买了盒饭和小食。 结账时,萧野主动掏钱要请客。 范正阳阻止:“哥,不用你请!” 萧野还觉得是对方客气,坚持要请客。 白馨插话:“真不用请,我们都是aa的。” 许之夏轻轻拉萧野的衣袖,对他摇头示意,真不用请客。 四人端着吃食去找座位。 范正阳和白馨走在前面。 许之夏小声跟萧野解释:“大家都是这样,除非一开始就说好了要请客,否则就是aa,没其他意思。” 这个‘大家’听在萧野耳中,可以算是特指大学生了。 因为跟他,跟他周围,完全不一样。 他那套深以为然的人情世故,在他们面前,显得异类。 彼此,也不理解。 四人坐下。 许之夏吃不了那么多米饭,刚抬起饭盒,萧野就明白意思,捧起饭盒接过去。 许之夏把一半米饭给萧野,萧野把肥肉夹到自己这儿,把鸡块夹给许之夏。 两人太自然了。 白馨低着头默默笑。 范正阳凑过去:“宝贝,你笑什么?” 白馨立马冷脸:“吃你的!” 范正阳:“我又惹到你了?” 白馨掐一下范正阳胳膊,嗔怪:“人家都知道给之夏夹肉,你呢?” 范正阳赶紧把肉全夹给白馨。 白馨吃得八分饱,放下筷子,有条不紊地开启话题:“之夏,我吃着这个带鱼突然想起你和季铭了!” 季铭和许之夏同专业,不同班,上大课认识的,并不怎么熟。 许之夏莫名其妙:“什么?” 白馨:“前几天在食堂,他不是刷错卡,给你打了一个香煎带鱼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 许之夏不明白白馨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认真问:“怎么了吗?” 白馨对折纸巾,擦嘴,意有所指:“你不会真觉得他刷错卡吧?” 许之夏:“什么意思?” 白馨:“我看他是喜欢你,想追你!” 萧野没什么反应,夹一筷子土豆炖茄子到米饭上,大口吃。 反而,许之夏反应强烈,否认:“没有,就是刷错了!” 白馨又说:“上学期,你去男生公寓送快递,经常偶遇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野眉心一跳,撩起眼皮,眸色暗:“送快递?” 白馨看萧野坐不住了,立刻更来劲儿:“之夏上学期不是做网购代理吗?每天几十个快递,多的时候一百来个,大热天跑东跑西送快递,饭都吃不上……” 怎么说到这个了! 许之夏五官挤作一堆,两只手在胸前小幅度摆动,示意白馨不要再说了。 可白馨没看见,继续说:“我看就是季铭想追之夏,所以老装偶遇,帮之夏送快递!” 许之夏慌张夹一块肉给白馨,试图打断:“馨馨,你尝尝这个!” 白馨礼貌地摆一下手:“谢谢,我吃不下了!” 她继续对着萧野滔滔不绝:“季铭帮了之夏那么多次,结果之夏不说请人家吃饭,直接给人家算提成。季铭追到我们食堂来,说刷错卡了,之夏也不说下次一起吃饭刷回去,给人家现钱。你说好不好笑?” 萧野眼尾扫过去。 许之夏立刻垂下脑袋,双手扶着额头,心虚地把自己遮起来。 萧野伸手搭上许之夏后脑勺,许之夏不禁缩了缩脖子。 萧野看向白馨,扯了扯嘴角,回答:“挺好笑的。” “是吧?之夏在我们学校特别受欢迎!”白馨看萧野皮笑肉不笑,撞一下范正阳,添火,“正阳,你们班是不是也有很多男生对之夏感兴趣啊?” 范正阳附和:“是。” 白馨接话,绘声绘色:“我跟你说,追之夏的男生从女生公寓能排到校门口,不是我夸张,谁让我们之夏优秀呢?长得可爱,性格又好,还不怕苦不怕累能赚钱,谁能不喜欢?对了!我们学校的对外画展你知道吗?那简直神仙打架!历年来大一大二的学生作品能入初选简直凤毛麟角,我们之夏就是其中一个,可给我们班长脸了!她在我们系可出名了!简直是块人见人馋的肥肉啊。” 许之夏快钻到地底下去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了。 范正阳插话:“许之夏确实有名,我们班都认识,就上次那个美术鉴赏课,老师还把许之夏的作业拿来做范例说了!” 许之夏赶紧把话题引过去:“是关于瓦西里·康定斯基的色彩鉴析那篇作业吗?” 范正阳:“对!我最喜欢他的《构成八号》,把点、线、面、色的造型元素与视觉、心理效应作为抽象联系。” 许之夏:“我喜欢《天蓝色》,那幅画我能看见快乐和自由。” 白馨:“我喜欢《红·黄·蓝》,我个人觉得这幅作品是康定斯基艺术理论的最好诠释……” 萧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康定斯基,他只知道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 (ps: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现代宇宙航行学的奠基人,被称为航天之父。) 萧野兴致薄薄,站起身:“你们聊,我去抽支烟。” 他起身很快,步伐也很快,转身就走出商店。 许之夏反应了一下,追出去。 正中午,空气中弥漫阳光的味道,微风轻拂。 许之夏用手挡在额头上,四处张望。 萧野站在一棵树下,看着远方,动作娴熟地敲出一支烟咬进嘴里,摸出打火机。 许之夏跑过去:“哥!” 萧野顿了一下,没点烟,只是咬着。 许之夏焦急认错:“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瞒着你做兼职了!我知道错了!” 她靠近一步,撒娇的语气:“你别生气。” 萧野昨晚从画室离开,回酒店的路上一直在想,第一次见许之夏时,她是什么样子。 他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她很小,有些黑,看他时,很怯。 后来,他把她接回玉和。 她看他时,有怯,也有讨好。 再后来,她眼神里多了信任,和依赖。 她太无助了。 所以才会依赖。 所以才会对他满心满眼。 萧野站在树荫下,但许之夏没有。 阳光下的她仿佛渡着金色的光。 就像那些人嘴里的她。 她长大了。 十分耀眼。 眼睛装满光点。 许之夏看萧野不啃声,思绪转着,又开口:“你别听白馨说的,我跟季铭不熟,我……” 萧野下颌动了一下,拿走嘴上的烟,语气不咸不淡打断:“真有那么多人追你?” 第一百零一章 把他拿下! 许之夏顶着一头卷发,慵懒又俏皮。 惹人喜爱。 萧野颔首,把烟收了。 他低语:“许之夏,你长大了,可以谈恋爱。” 许之夏木讷着。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萧野没生气又凶巴巴地质问‘你又把我的话忘了?’ 也没刻薄又霸道地说‘你才多大?跟谁,你都甭想!’ 萧野撩起眼皮,睨着许之夏:“但你得把眼睛放亮了,找个好的。” 话音落,他往前走,走进阳光里,转头,虚着眼睛:“还站那儿干什么?不怕晒?” 许之夏回神,抿住唇角,欢悦地跟上去。 跟上那个,全天下最好的人。 以前,萧野总把许之夏当小孩。 许之夏有自己的心思,听着心里苦楚。 她无时无刻不在跟他展示,自己已经长大,可好像没什么用。 现在,萧野亲口说,你长大了。 还说,可以恋爱。 随着萧野的松口,那座屹立在许之夏面前,好难攀越的山,夷为平地。 下午,车子再次出发,司机换成萧野。 范正阳和白馨在后排嘻嘻笑笑,渐渐没声。 许之夏回头看一眼,两人睡着了。 许之夏撕开一颗薄荷水果糖,喂进嘴里,舌尖卷过,慢慢地抿。 好几秒后,她眼一闭,果断再撕开一颗,支着腰喂过去:“哥,你困不困?吃颗薄荷糖!” 萧野全神贯注地开车,听着这话根本没过脑子,微微偏头,薄唇张开,接过薄荷糖。 唇瓣似有若无地扫过指尖。 许之夏的心脏跟挤满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麻雀似的,根本压不住。 她干脆闭上眼睛,歪头靠着车窗,装睡觉。 下午近四点,进山,气温变得舒爽。 山峦叠翠,古木参天。 山路蜿蜒,道路狭窄。 萧野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现在,换范正阳。 可突然,车子打不着火了。 白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着急:“怎么回事啊?” 范正阳再尝试打火:“宝贝,你别急,我再试试。” 白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办?” 萧野推开车门:“我看看。” 两人似乎才想起来,萧野是修车的。 萧野坐上驾驶位,踩着刹车,打火,依旧打不着。 他换档到n,结果挂不进档位。 萧野推开车门,半个身子下来,左脚踩着地面,右脚点着刹车,左手撑着车门框,右手把着方向盘。 他侧着身子回头,看车尾。 眉心微微敛着。 萧野有种不被束缚的野性,是表面的,张扬的,具有冲击性的。 白馨和许之夏站在山边。 白馨盯着萧野,嘴巴靠近许之夏,突然壮志满怀:“之夏,你得把他拿下!” 许之夏看一眼白馨,又看一眼萧野,咬着唇,毅然点头:“嗯!” 萧野点了几脚刹车,下车。 范正阳凑上去:“哥,怎么样?” 萧野躬身探进主驾驶位:“刹车的问题。” 范正阳:“要不要叫救援?” 萧野:“我先看看。” 萧野盲摸到刹车灯开关,几下倒腾,拧下,大拇指一顶,拔掉插头,取出刹车灯开关。 他简单阐述现状:“没工具,测不了,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解决。” “解决不了怎么办?” “打道回府。”萧野说。 白馨瞬间就蔫儿了。 萧野蹲在地上,用水果刀操弄。 几人探着小脑袋瓜凑上去,也看不明白。 没几分钟,萧野把刹车灯重新安装,坐上车,踩着刹车,一下就打着火。 范正阳是真服气:“哥!你好牛啊!” 萧野从车上下来:“运气好而已,没彻底坏。” 白馨雨过天晴:“今天要是没你,我们野营就泡汤了!” 萧野被夸,许之夏骄傲得不得了。 她拆开湿纸巾递过去。 萧野拿着擦手:“最好换一个新的刹车灯开关,这个太老了。” 范正阳埋怨:“租的车就这样,到处都是毛病。” 车子顺着山路盘旋而上。 萧野应该是开车累了,现在双臂环抱胸前,埋着头睡觉。 许之夏盯着萧野看了会儿,摸出手机,给白馨发信息。 许之夏:【帮帮我。[可怜]】 白馨那边看到消息,直接回头。 许之夏双手合十,可怜巴巴。 白馨回信息:【那你接下来,暗示他!暗示你喜欢他,你想和他变成那种关系!】 许之夏:【要怎么暗示呢?】 白馨:【一些暗示性的话,或者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随机应变!】 许之夏是一个笨学生,很难领悟这堂课。 白馨又发来信息:【记住!只能暗示!表白这种事必须男人来,不然以后有你吃亏的!】 白馨:【除了不能直白地说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之外,其他的你都可以做,要勾得他心痒痒的。】 许之夏是一个刻苦爱钻研的好学生,很努力去领悟这堂课。 羊角山,山顶一面悬崖有巨石突出,酷似羊角,因此得名。 下午六点多,到达驻扎地点,一眼望去,遍地黄色小花,布落几顶帐篷。 车停稳,四人下车。 山间云海流动,太阳坠于天边,光线透过云层形成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环,神圣绚丽。 白馨双手展开,奔跑向前:“哇——好漂亮啊!” 范正阳追上去。 许之夏回头看萧野。 萧野打开后备箱,拿出野营装备。 许之夏跑过去:“哥,我帮你!” 萧野:“不用,你跟他们去玩儿。” 许之夏顿了几秒,低声说:“人家两个人甜蜜,我去干嘛?我就…跟着你。” 萧野睨着许之夏。 两秒。 一个睡袋落入许之夏胸口。 许之夏惊一跳,赶紧抱住。 萧野‘砰’一声压下车后盖:“那你拿这个。” 许之夏眼睛大大的,唇瓣合上:“…哦。” 萧野找到合适的驻扎地,开始‘安营’,范正阳回来帮忙。 白馨朝许之夏挥手,大声叫:“之夏,过来采花!” 许之夏还没应声。 蹲在旁边打地钉的萧野出声:“去玩儿,别在这儿添乱。” 这儿太美了。 云海如潮水般涌动,时而轻柔环抱山峦,时而汹涌澎湃翻滚向前,是有生命力的画卷。 白馨和许之夏采了好多花回来,想找东西插上。 萧野用小刀划开饮料瓶,给她们。 两个男生在旁边负责生计。 两个女生在旁边自由浪漫。 当最后一缕阳光撤退后,晚餐做好了。 小桌板上,一锅配料丰盛的泡面,旁边摆着小食和饮料。 两束插在半截塑料瓶里的花,最是漂亮。 别致的晚餐结束,夜幕完全降临。 傍晚打过招呼的年轻人提着蓄电池灯过来:“你们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儿,人多热闹!” 白馨朝许之夏点头。 许之夏拉一把萧野。 四人过去。 夜晚视线不清,草地凹凸不平。 许之夏想了想,停下脚步。 范正阳搂着白馨走在前面,渐渐拉开距离。 萧野回头,举起灯:“夏夏?” 许之夏抿了抿唇,伸手:“你能牵着我吗?” 萧野:“……” 许之夏纤细的手指在空中颤了颤:“我好害怕摔倒!” 第一百零二章 以我的全部,爱你 萧野没让许之夏多忐忑,两步走回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拉到身边。 他的手宽厚,完全包裹她的手掌。 常年留下的茧,对许之夏来说,是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许之夏另一只手顺势抓住萧野的手臂借力,耳根在黑夜里好烫:“我傍晚采花的时候,摔倒了两次。” 萧野盯着脚下的路,一步步踩实,疑问:“我怎么没看见你摔倒?” 许之夏手心细汗,强词夺理:“因为你没看见,所以才没看见啊。” 萧野显然不接受这种搪塞话,不爽地‘啧’了一声。 许之夏话锋一转:“你要是摔倒,我也可以拉你一把。” 萧野不屑:“就你?” 许之夏当仁不让:“嗯。” 萧野笑一声,被风吹散:“我能把你压……” 他顿住。 脑海里忽地闪过梦境。 她在他身下,哭了。 萧野清了清嗓子:“我谢谢你。” 许之夏意外的俏皮,回一句:“不客气。” 下一秒,许之夏一脚踩空,身子倏地下坠,被萧野手臂力量提住。 萧野上头:“小祖宗,你好好走!” 许之夏不由自主,身子贴上去。 夜晚掩盖她的笑意:“好。” 那是一个很浪漫的夜晚,迷人心窍。 一群互不认识的人围坐在一起,不问姓名,不问职业,说天南海北的趣事。 许之夏还没见过这个世界,却已经闻见浩瀚。 有人拿出吉他拨了一下弦,大言不惭:“你们有耳福了,未来大歌星给你们免费高歌一曲!” 大家鼓掌、欢呼,仿佛他未来一定是大歌星。 很多年后,许之夏在电视里看见这位大歌星,鼻子一酸,很是感动。 曾经的陌生人。 真心为你高兴。 万物静寂的山间,歌声歌词动人心弦。 ‘撞见,在奇怪的梦里面’ ‘保护你在梦里面’ ‘小小乌托邦世界’ ‘就再见’ ‘然后再忽然的遇见……’ 萧野眼里有情,侧头看身边的人。 风把许之夏的头发吹乱,她抓了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凌乱发丝下,是月牙般的笑眼。 ‘逐渐失色的双眼里面住着那一位懵懂的少年’ ‘他说着未来的一切’ ‘都会如愿的实现……’ 萧野忽地伸手,抓住许之夏外套拉链。 许之夏顿了一下,看向萧野。 他只是给她拉拉链,再无其他。 歌声还在继续。 ‘海角天边’ ‘愿望是你还在身边’ ‘听着海边孤独的琴键’ ‘海鸟也知道我的思念……’ 许之夏一直没收回视线,萧野抬起手臂,手掌不温柔地握住许之夏的脑袋,拧螺丝般转过去。 ‘停下那飞速的时间’ ‘铸造梦里的世界’ ‘张开双手迎接’ ‘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又撞见’ ‘在奇怪的梦里面’ ‘保护你在梦里面’ ‘小小乌托邦世界……’ 那晚,世界空旷无际,许之夏像个失去指南针的人,仰望银河,辨认方向。 萧野牵着许之夏回营地,在她踩空第二次后,终于出声:“看路!” 许之夏叛逆:“我想看星星。” 萧野:“真摔了,又哭。” 许之夏紧紧抓着萧野的手臂,很肯定:“你不会让我摔倒的。” 到营地后,范正阳和白馨拿着洗漱用品,去服务点洗漱。 许之夏爬进帐篷,整理东西。 她看见自己的手机。 她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看手机了。 在这里,会忘记手机。 许之夏拿过手机,打开查看有无信息。 早在晚上六点多,林老师发来消息。 是好消息。 许之夏的作品,最终确认入展。 许之夏愣住。 她大脑空白,缓慢地、迟钝地、反复地一字一字识别。 她激动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哥…” 萧野站在帐篷外,夜里风大,他似乎听到许之夏在叫自己,又似乎幻听。 不过,他还是往许之夏的帐篷方向去。 萧野刚到许之夏帐篷外,听见许之夏拔尖的呼声。 “哥!” 萧野蹲下,看见许之夏没形象地往帐篷外爬。 许之夏刚爬到帐篷口,被萧野一把架住胳肢窝,硬生生拖拽出来,入怀。 她跪趴在宽广的胸膛里,严严实实地被呵护着。 萧野眼睛警惕地往帐篷里扫了一眼,嘴上问:“怎么了?” 许之夏一时没声。 萧野将怀里的人稍稍拨开,视线上下打量。 他很少有这种浮于表面的紧张神色:“你怎么了?” 许之夏心绪万千,嘴一撇,扑过去抱住萧野,带着鼻音:“我入展了,我的画入展了。” 萧野反应了一下,绷紧的背脊松懈,胸膛下沉。他轻拍许之夏的手臂,示意她松开:“好事,怎么还要哭?” 许之夏不依,手臂紧紧圈住萧野的脖子,脸颊大胆地埋入他的脖颈。 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这对我有多重要。 这不止肯定我自己。 还给我的喜欢,添了很多底气。 我于你,不再只是依附。 是分担。 甚至承担。 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萧野僵硬的,任许之夏抱着。 好一会儿,许之夏从萧野身上起来。 风,比刚才更大了。 挂在弯勾上的蓄电灯伴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大力摇晃。 周遭被巨大的黑幕笼罩,摇晃的灯光把两人拉进冒险的跌宕。 许之夏双手还勾在萧野后颈上,满眼爱意地看着他。 她唇瓣很艰难地张开,眼眶立刻红了。 她的爱意已然很久。 她的爱意已经很多。 她不知怎么表达:“哥,我会很努力,你相信我,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然后…我把钱全部给你。” 萧野勾了下嘴角:“赚钱了,就好好给自己存着。” 许之夏摇头。 总是破的衣服。 永远洗不干净的手。 身上的膏药。 各种伤口…… 你不是不会累。 你不是不会痛。 5000。 8000。 10000… 不间断地转账。 你是为了我,才不敢停。 虽然你不说,可我都知道。 许之夏很坚决:“我全都给你!全部!” 萧野嘴角的笑意徐徐敛去,变得深沉。 萧野想拿开许之夏捆住自己脖颈的手臂。 许之夏双手搅在一起,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和勇气打了个结。 萧野怕弄疼许之夏,没敢用劲,他撩起眼皮,眸色在夜晚暗沉可怖。 语气警告味道:“许之夏。” 许之夏不怕。 她泪眼婆娑地扫过萧野的眉眼,视线往下,停在他的唇上。 她双手发抖,呼吸发颤。 喜欢你。 义无反顾。 破釜沉舟。 毅然决然。 以我的全部,爱你。 许之夏仰着下巴吻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暧昧玩得一流 萧野错愕地看着许之夏。 这不是梦。 他抓住她的下颚,只剩咫尺的距离。 他冷冰冰地睨着她:“你高兴傻了吗?” 他捏着她的下颚,拿开了些。 许之夏脑子一团乱麻,油然从心:“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许之夏的话没说完,被萧野厉声打断:“许之夏!” 他抓住她的手臂,不疼惜地扯开。 她那么柔弱,他那么强悍。 萧野站起身,退后:“你清醒一点。” 山风卷起许之夏的头发,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却不退缩:“我很清醒。” 她仰起头,眼里有光:“我喜欢……” “许之夏!”萧野再次打断,脸色黑得可怕,“不切实际的念想收去,如果你还想有个家。” 说完,他转身往黑暗走去。 许之夏眼里的光落下,变成一颗一颗疼痛的眼泪。 白馨洗漱完,回来。 她爬进帐篷里,背着许之夏整理东西:“之夏,你快去洗漱吧,不过你做好心理准备,那个水好凉啊!” “……” 白馨打开化妆包,开始护肤,灵机一动,出主意:“对了!你到时候洗完啊,就把你冰凉的小手往他脖子探,嘿嘿,胸口也行……” “呜呜呜……” 白馨一愣,转头,看见许之夏一抽一抽的。 白馨慌张爬过去,关心道:“之夏,你怎么了?” 许之夏手上捏着纸巾,哭得满脸眼泪,满身细汗。 白馨拨开许之夏潮湿的头发,着急:“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许之夏咬着唇流眼泪。 白馨一着急:“要不要我去叫他?” 许之夏立刻抓住白馨,松了唇瓣,她哽咽道:“他拒绝我了…呜呜……” 白馨反应了一下,根本不相信许之夏会被拒绝,她疑问:“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拒绝你?你是不是误会了?” 许之夏也想是误会。 可不是。 他拒绝得那么彻底。 不想多听一个字。 许之夏哭着摇头,啜泣:“是真的…嗝…不是误会……” 白馨把许之夏扶坐起来:“你跟我仔细说。” 许之夏顺了好几口气,抽抽噎噎道:“我主动…主动亲他…他拒绝了…呜呜…还让我收回念想…不然…不然就兄妹都不当了…呜呜呜……” “你怎么…”白馨欲言又止,“他怎么……” “呜呜呜……” 白馨叹气,抱住许之夏安慰:“别伤心,别哭了,他拒绝你是他吃亏,我们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许之夏哭着摇头。 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了。 不会再有了…… 白馨梳理今天一整天,越想越气:“他怎么是渣男啊!” 许之夏擦着眼泪,维护萧野:“不是…他只是不喜、不喜欢……” 白馨握住许之夏的肩膀,没好气地一顿输出:“他绝对是渣男!他要是不喜欢你,干嘛跑这么远来找你玩儿!他要是对你没意思,跟你那么亲密干什么?他的一举一动,明明就超出正常男女关系了好不好?!一边吊着你,一边拒绝你,难不成想骑驴找马?!” 许之夏摇头:“不是…” “他就是!”白馨很肯定,“之夏,你太单纯了!” 白馨好气啊,气得牙痒痒,开始自责:“我也是笨!居然给你支招!谁知道对面居然是个高手!暧昧玩得一流!” 许之夏抓住白馨的手臂,恳请:“你不要这样说他,真不是这样。” 白馨抱住许之夏:“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你自己看明白了就好。” 临近十二点,许之夏完全平缓情绪,准备去洗漱。 白馨已经熬不住睡着了。 许之夏动作轻,躬身爬出帐篷。 她抱着洗漱用品,打着手电筒,往服务区走。 地面不平。 她跌跌撞撞。 又像是夜里的风像要把她卷走。 身后有脚步声,利落追上来。 许之夏握着手电筒转身,光打在萧野身上。 他逆风向前,衣服贴在身体上。 许之夏心里有期盼升起。 他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萧野走近,看一眼许之夏红肿的眼皮,撇开脸,伸手去拿她怀里的洗漱用品:“我来拿。” 许之夏的心又碎了一遍,她倔强地不给,抱紧怀里的东西转身往前走。 她像是在耍脾气。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难过。 看着他难过。 接受他对她的好,只是当妹妹的那种好,更难过。 许之夏步伐快,也没看路,一脚踩进坑里,趔趄往前扑。 她腰间一紧,被他单手搂住。 手电筒掉到地上。 萧野松开许之夏,弯腰捡起来:“别耍脾气,如果还当我是你哥。” 许之夏破碎的心,突然再被狠狠踩上一脚,挣扎都显得无力。 情绪拉开口子,她又掉眼泪了。 萧野伸手环住许之夏的肩膀,手电筒照着路:“走。” 许之夏吸吸鼻子,乖顺跟着往前走。 服务区。 许之夏洗漱。 萧野等在外面。 他靠着不锈钢架子,埋头看着地面,手指没目的地拨动手电筒开关。 远处,明一下,暗一下。 浅草如水波涌动。 许之夏洗好,萧野走过去,带她回营地。 许之夏钻进睡袋,闭上眼睛之前,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了。 一天结束了。 她的爱恋,似乎也终结了。 凌晨三点多,闹钟响。 许之夏摇醒白馨,两人穿好衣服,背上背包,钻出帐篷。 风还是很大,许之夏用皮筋把头发随意地挽成丸子。 四人朝山顶出发。 绕到背风坡石道,风小了。 白馨今天没跟范正阳甜蜜,一直牵着许之夏。 萧野和范正阳跟在两人后面,聊天。 大概男生都对车别有独钟,他们也不是没有话题。 临近五点,四人抵达观景台,等待日出。 陆陆续续有其他游客来。 范正阳从包里摸出面包递给白馨:“宝贝,吃点东西。” 白馨真的饿了,坐在石墩上,狼吞虎咽。 范正阳贴心递上水。 白馨吃得差不多,才想起许之夏。 她视线扫过去。 许之夏背着书包坐在石阶上,垂着脑袋吃饼干,萧野站在下一层石阶,把水拧开,递过去。 白馨翻了个白眼! 高手! 这真是高手! 许之夏没接萧野的水,萧野往后退了半步,懒散地靠在围栏上,仰头喝水。 白馨眯了眯眼睛。 对! 远离渣男! 第一百零四章 她还那么小 五点半左右,东方天空愈来愈红。 一阵风过,刚好吹散一大片云雾,沉睡一整夜的世界就此苏醒,驱退黑暗和寒冷。 阳光逐渐肆意,金灿灿地包裹整个山脉。 一座座金山,屹立云海之上。 耀眼,美丽,浪漫,神奇。 有人拿出手机记录,有人架起三脚架拍摄。 许之夏用自己的眼睛留下这些美好。 有好几次,她都心动地想去看他。 想留下他脸上洒满琉璃金的样子。 可,控制住了。 下山,四人没走来时的路,抄近道。 那是一条人走出来的山间下坡路。 白馨一开始还和许之夏一起走,后来渐渐因为路太陡,被范正阳牵走。 许之夏在后面自食其力,不知不觉落下距离。 一个约一米高的陔,下面是坡。 许之夏不敢跳,也不求助。 她扫了眼旁边,拽住树枝借力,企图滑下去。 萧野以下楼梯的姿势,一步跨下去,手臂环住许之夏大腿,把她抱下来。 山里的风凉丝丝的,一瞬间就可以敛干细汗。 许之夏双腿着地,甩头就往前走。 再次遇见一个很高的陔。 萧野抢先下去。 许之夏不想让萧野抱,支着手臂,想借个力。 萧野顺势架着许之夏胳肢窝,把她像小孩一样举抱下去。 这次,许之夏没再甩头就走。 她很乖地跟着他。 他伸手,她就抓住。 白馨和范正阳抵达柏油路,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二人。 两人从上面下来,手牵着手。 白馨瞪大双眼。 这还是没抗住,着他道了啊! 白馨气得很,双手拍打范正阳胳膊发气。 范正阳不痛不痒,纳闷:“我又惹到你了?” 白馨不讲理:“你的性别惹到我了!” 范正阳顿了一下:“rry!” 白馨扑哧一笑,又及时收住,微微嘟着嘴撇开脸。 范正阳作死地伸手去捏白馨的脸颊。 许之夏下来,白馨立马停止和范正阳打闹,她迎上去把许之夏牵走。 他们顺着柏油路往下,达到驻扎区。 简单洗漱后,收拾野营装备,下山。 萧野开车,所以范正阳自然反应就去拉后排车门。 白馨拍一下范正阳的手,吩咐:“你坐前面!” 她转头,笑:“之夏,我们坐后面。” 许之夏:“好。” 早上起得早,白馨很快就睡着了,歪头倒在许之夏肩膀上。 许之夏调整了一下位置,让白馨靠得更舒服一些。 下山后,四人找了个小饭馆吃饭,吃完饭,出发回北都。 回程,不管谁开车,都是白馨和许之夏坐后排。 白馨又睡着了。 许之夏刚收到林老师的信息,要求她提交一个中英文作品介绍。 她拿着手机,编写。 写了删,删了写。 好几分钟后,手机屏幕恢复空白。 萧野坐在副驾驶上,半转头:“不要玩手机,会晕车。” 许之夏点了点头,收起手机。 萧野:“睡会儿。” 许之夏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学校门口。 萧野和许之夏下车,白馨陪范正阳去还车。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萧野和许之夏站在路边。 许之夏垂着头不说话。 萧野问:“去吃饭?” 许之夏点头。 萧野又问:“吃什么?” 许之夏:“都可以。” 萧野强调:“这是你的学校。” 许之夏抿了抿唇,抬起脑袋环视一圈,抬手指着右边:“走那边。” 一家春饼店。 许之夏点了店家特色,红烧肉、酱肉丝和一些小菜。 薄薄的饼皮卷着肉和菜,别有风味。 许之夏吃了两个,饱了。 她从新卷了一个很漂亮的,递给萧野。 萧野吃了好几个许之夏卷的饼,出声:“你再吃一个。” 她吃太少了。 许之夏睫毛煽动一下,很乖地应:“好。” 吃完晚饭,萧野顺路入住,然后送许之夏回女生公寓。 萧野还有一些行李在许之夏的寝室,所以在公寓外面等她。 许之夏下来时,萧野身上有烟草味。 她把东西递给他。 萧野没有留恋:“回去早点睡。” 许之夏点头。 萧野:“我走了。” 许之夏又点头。 萧野盯着许之夏。 昨天很漂亮的卷发今天随意地扎在头顶,显得凌乱。小脸没一点气血,额前齐刘海撇成‘八’。 狼狈的像没人管的小孩。 萧野猛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许之夏鼻子一酸,眼眶刺疼,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在此刻迸发。 她抿着唇,下巴不住地抖动。 她抬眸,看着那个决然离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许之夏不想这样。 不要这样。 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袖摆,脆弱地叫:“哥…” 萧野没回头。 许之夏吸了吸鼻子,近乎哀求:“我会很听你的话,也会对你很好,你可不可…可不可以试着喜欢……” 萧野倏地转身,抬手。 许之夏手里的衣料没了,她两只手还虚在空中,保持着捏着他袖摆的动作。 萧野依旧冷漠:“我明天回玉和了。” 许之夏眼皮一颤,眼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萧野给出残酷的选择:“你要是愿意,就继续做我妹妹。” 换而言之,要是不愿意…… 许之夏不敢想,不敢想象没有萧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有一瞬间,她好像切身回到十五岁的那个兰家村。 孤独,无助,恐惧。 许之夏使劲摇头,转身,逃走。 萧野回到酒店,在窗边点了一只烟。 萧野刚把许之夏接回家的时候,时常不记得家里多了一个人。 她总是脸上堆着笑的出现,带着讨好,看他眼色。 她那时很怕他,他能看出来,可她又只能依靠他。 他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 他还记得她的手被烫伤,伤口发炎化脓也不敢说,就怕被嫌麻烦,会被扔下。 于是,他承诺她,不会扔下她。 萧野说话算话。 然后,她叫他,哥。 她把家里变得明亮温馨。 她把他的家,变成他们的家。 两个没有家的人,有了一个家。 许之夏16岁生日那天,萧野的腿折了。 她不知道详细,到医院后崩溃大哭。 他忘不了那天。 因为那是他人生里,第一个为他掉眼泪的人,还哭得那么惨。 他也有人在乎了。 他出院后。 家,具象化了。 他们成为真正的亲人。 她上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他回家总感觉空荡和疲惫。 他学会一个词,思念。 她上大学的第二个学期,不常和他联系。 他又学会一个词,惦念。 那个夏天,他亲自去学校,把惦念的人逮回家。 也是那个夏天的意外,他的心,被她填满。 但他不会欺负她。 他太脏了,舍不得沾染她。 他自知,自己只是她漫长旅程中的一段,她要去的地方,他到不了。 而在这段旅途中,他像个小偷,窃取她的撒娇和亲昵,调配出来的甜蜜。 并可耻的希望,这段旅途能长一些。 可那天他送她回公寓后,碰见她的同学。他看见她画室里的画,猜到她的心思。 他不能再做小偷了。 她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还那么小,她当然不知道什么是爱。 她对他的情,不过是绝对环境中的产物。 她还那么小,所以不明白。 就像羊角山那晚。 她说。 ——你不会让我摔倒的。 她还说。 ——我以后会赚很多钱,然后我把钱全部给你。 她太单纯了。 完全地信任他,依赖他。 觉得欠他,就要用自己的后半生来偿还他。 可他对她,只说爱情太狭隘。 他要担负的,是她的人生。 他已经摔倒了,爬不起来了。 他,绝不会让她摔倒。 萧野掐掉烟,拿出手机。 萧野:【别哭了,我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 第一百零五章 快叫爸爸 萧野说,我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 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他依旧给她转钱,关心她的状况和生活。 萧野:【在干什么?】 或者。 萧野:【吃饭没?】 或者。 萧野:【北都降温没?】 许之夏跟队去小山村写生那会儿,萧野每天都让她报备行程。 许之夏比固定程序的机器人,还乖顺。 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他让她报备,她就报备。 他们在这段关系里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已然暗涛汹涌,经不住一点波澜,随时破裂。 萧野生日时,许之夏还在小山村。 她犹豫了好几天,最终在犹豫里蹉过萧野的生日,没有任何表示。 十一月底,许之夏跟队离开小山村,坐了半天汽车,又坐了三个多小时的火车。 抵达北都时,已经下午三点多。 出火车站后,一行人上大巴车,回学校。 许之夏找到空位坐下,拿出手机发信息:【哥,我到北都了,现在回学校。】 发完信息,许之夏眯着眼睛补觉。 大巴车在学校大门口停下,同学们依次下车,拿行李。 领队老师张望着,叫一声:“许之夏?” 许之夏刚拿到行李,听见叫声赶紧举手:“这儿!” 领队老师招手:“你过来一下。” 许之夏把行李箱推到路边,画袋靠着:“雨萱,帮我看一下,谢谢。” 韩雨萱比了个‘ok’的手势。 许之夏跑过去。 领队老师:“你现在直接去趟教委办公室。” 许之夏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领队老师摇头:“我也不清楚,说是你家人来了,在教委办公室等你。” 啊? 萧野,来北都了? 领队老师:“快去吧!” 许之夏神游片刻‘嗯’了一声,转身往教委办公室跑,跑了几步又倒转回去:“雨萱,馨馨,我有点事儿,你们能帮我把东西拿回寝室吗?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两人表示没问题。 许之夏没直接去见萧野,先去厕所整理一下自己。 昨晚收拾东西太累了,也没洗头,现在,她用皮筋扎一个马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教委办公室门外。 许之夏呼了一口气,礼貌敲门。 一门之隔,能听见急切抵近的脚步声,随之,门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长相斯文儒雅。 许之夏看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推断是某个见过的老师。 她微微弯腰打招呼:“老师好。” “夏夏!”一道女声。 梦魇里的声音。 许之夏瞳孔一震,背脊发寒,不敢置信地、僵硬地看过去。 女人黑皮鞋,黑裤子,红色亮皮羽绒服,方圆脸,齐肩发。 看清楚后,许之夏手指发抖。 她双手死死地搅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 舅妈跑向许之夏,亲切又爱怜地打量她,忽地一把抱住,悲痛:“夏夏!夏夏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夏夏!” 对于舅妈,许之夏是生理性的害怕。 她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胃里翻滚,想呕。 “夏夏,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一个男人跑过来。 是许之夏的舅舅。 舅舅握着许之夏的肩膀,疼惜:“夏夏,是舅舅没用,都怪舅舅……” 许之夏空洞的眼神寻回焦距,一把推开面前虚情假意的二人:“我不认识你们。” 舅妈:“你怎么不认识我们呢?我是你舅妈啊,你看看你舅舅,你的亲舅舅!” 舅妈拽一把舅舅。 舅舅上前:“夏夏,我是舅舅啊!” 许之夏往后退,错开视线,摇头否认:“我不认识你们。” 舅妈跟舅舅对视一眼,舅妈目的性很强地往门口走:“夏夏你看,我们带谁来了?” 许之夏根本不看。 舅妈语气亲切:“夏夏,是你爸爸,你爸爸来找你了!” 爸爸?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称呼。 许之夏眼睫连续扑闪,仓皇看过去。 正是刚才开门的男人。 男人看着许之夏,眼含热泪,颤抖着手轻拍胸口,哑声:“夏、夏夏,我是…爸爸。” 爸爸? 许之夏眼睛虚了虚。 摇头。 不可能! 男人往前一步:“夏夏,我是爸爸!” 许之夏防备地往后退:“不可能!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许之夏不想呆在这里听他们的鬼话。 她刚转身,被舅妈一把抱住。 许之夏倏地毛骨悚然:“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常年干农活的人,许之夏根本挣不开。 某些记忆复苏,许之夏变得恐慌,激动。 男人赶紧上前,双手虚在空中不知所措:“你别吓到她了!” 舅妈松开许之夏,用壮实的身子挡住门,不让人走:“夏夏,这真是你爸爸!” 她支招:“妹夫,你快给夏夏看照片啊!” 这是一群坏人! 全部都是! 他们把她困在这里,他们胡言乱语! 许之夏往后退,摸手机。 她好久没跟萧野通电话了,通话记录往下翻了好几下,眼泪都要急出来。 翻到萧野的通话记录,许之夏立刻拨号。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张塑封保存的照片,一一举到许之夏面前:“夏夏你看,这是我和你妈妈,你看看!这是在学校!这是在公园!这是在出租房……” 妈妈? 许之夏手一顿,抬眸,看过去。 男人正举着的那张照片,方晴穿着小方格套裙,甜蜜依偎在男人怀里。 照片上的方晴好年轻。 不止容貌,还有状态。 是活力洋溢的。 许之夏不由自主地伸手。 男人把照片递给许之夏:“我这儿还有,我还有好多。” 许之夏一张一张看,红了眼眶,真的是妈妈。 有黑白的,有彩色的。 有她的独照,也有两人的合照。 是许之夏从未见过的方晴。 男人哑声开口:“夏夏,我真的是爸爸。” 许之夏抬起眼皮看一眼面前的男人,突然反应过来,他为何眼熟了。 他不是学校的老师。 他是半年前,跟在黎老先生身边的华人画家。 许之夏还记得当时这个人说,她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男人看许之夏冷静下来,不那么排斥了,往前走一步:“夏夏,我叫许正卿,我是你爸爸。” 许之夏抬头,看着面前很陌生的男人。 舅妈在旁边机敏地观察,适时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舅舅过去说几句。 舅舅窝囊地不去。 舅妈嫌恶地瞪一眼,瞬间换一副面孔,上去,苦口婆心:“夏夏,你爸爸是大画家,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以后不会亏待你,快叫爸爸!” 许正卿点头,居然哭了,哽咽:“夏夏,爸爸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 舅妈催促:“赶快叫爸爸啊,夏夏!” 许之夏视线在三人面前无定点地游离好几圈,最终把照片放下:“我不认识你们。” 舅妈眉毛一竖,教训:“你这孩子,家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回事儿?那个野男人是不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许之夏瞬间变得尖锐,大声警告:“不许这样说他!” 这是许之夏第一次呛声舅妈。 舅妈惊了一下,换一副悲痛的面色,扶着胸口:“作孽啊!当初你妈走了,我没把你看好,让你一个十五岁的女娃跟一个野男人跑了!都是我和你舅舅的责任啊!真是作孽啊!” 第一百零六章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凶? 许之夏气得浑身发抖。 但她不会吵架,也不会打架。 她只能走。 许正卿着急留人:“夏夏,夏夏你别走,爸爸还有什么话想跟你说。” 舅妈赶紧挡住门,蛮横:“你不能走!” 许之夏不管不顾上去推搡:“你让开!这不是兰家村!你再不让开我要报警了!” 舅妈挡着门,纹丝不动:“你报吧,我们正打算报警,把那个拐骗未成年少女的人贩子抓起来!” 许之夏气急:“你…你……” 许正卿安抚许之夏:“夏夏,爸爸来了,你别怕,爸爸会保护你,欺负你的人,爸爸不会放过!” 舅舅舅妈听见这话,明显有些心虚,眼神乱飘。 许之夏大概明白为何舅舅舅妈这副嘴脸了。 因为许正卿的身份。 他是画家。 大画家。 舅舅舅妈这是要将萧野倒打一耙,试图从许正卿身上拿到好处。 许之夏可以逃避,但不能让萧野不清不白。 她转头看着许正卿,抬手一指,厉声道:“欺负我的,就是他们!” 许正卿完全糊涂:“夏夏…” 舅妈心虚到原形毕露:“当年你妈死了,是谁把你接回家的,是谁给你饭吃的?村里谁不知道你大半夜跟一个野男人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检点怎么还、还血口喷人!” 舅舅看舅妈口无遮拦,立刻过去拽她。 舅妈立刻反应过来,虚伪地挤出眼泪:“你都知不知道我和你舅舅有多挂念你,有多担心你!你就是被那个野男人洗脑了!灌迷幻汤了!!” 许之夏看过去,顺着舅话质问:“你们挂念我、关心我,那这么多年你们找过我吗?不矛盾吗?” 舅妈刚要开口。 许之夏抢话:“找一个大活人,不报警吗?有报警记录吗?” 舅妈不是省油的灯,早想好了应对理由:“你做出那么丢脸的事,我们怎么好声张?!你一个女娃,名声啊!我和你舅舅私下,可是到处找你!” 原来人可以颠倒是非,无耻到这种地步。 许之夏或许一开始看见他们,生理性不自控地恐惧、退缩。 可她长大了。 她有要保护的人。 许之夏走向舅妈,生平第一次咄咄逼人:“我妈妈还在的时候,你骂她寡妇,我妈妈走了,你说她晦气!你连给她下葬都不愿意,随便就扬了她的骨灰,你敢否认吗?” 舅妈支支吾吾,还真敢否认:“我…你……你当年小,记错了吧?是谁给你说的?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丧天良的事!” 许之夏冷笑一声。 原来,恶人也知道这事丧天良! 许之夏抬手,指腹抹过要掉出眼眶的泪水。她不应她的话,顺着自己的思绪:“你让我住在潮湿又不避雨的后棚!让我从早到晚地干活,不然不能吃饭!你把我的手机抢给表哥,把我的衣服抢给表妹!你把我的画架摔了,画笔扔了!” 夫妻俩作恶太多,罄竹难书。 许之夏脑海里浮现一幕幕的绝望:“我哭,你打我!你不高兴,也打我!随手打我脸,用筷子扇我嘴,拿扫帚追着我打!你骗我,说只要我听话,干活赚钱就让我继续上学,可我听说你找了媒婆,要给我介绍婆家,我当时才十五岁!才刚到十五岁!!” 有些,舅舅舅妈自己都忘了。 但找媒婆这事,两人忘不了。 当时媒婆说许之夏太小,怎么也得再养两三年才行,舅妈气得一路骂‘赔钱货’,回家找茬把许之夏打了一顿才稍稍舒心。 许之夏:“你别想否认!这些,兰家村都知道!” 舅妈辩解不了,只能祸水东引:“你看看啊,妹夫,你看看!这是被那个野男人灌迷魂汤了,觉得家里人不好!家里人做什么都是在害她!她当年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跟那么一个男人,这么多年,不知道被怎么糟蹋,受了多少罪!” 这话暗示性太强。 对许之夏,对萧野。 许之夏没跟舅妈争论,她本来也没想过他们会知错,会抱歉,会悔改。 她本意就是把这些事说给今天这场闹剧的中心人物听。 她直接看向许正卿:“他叫萧野,当年是我自己跟他走的。因为妈妈帮过他,所以,他看我可怜,才帮我。” 讲到萧野,许之夏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他把我救出兰家村的时候,只有十八岁。” 许之夏抹掉眼泪,断断续续哭泣道:“他是…他是修车的,修车赚钱…让我上学,还让我学画画。” 她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口齿清晰:“学画画需要多少钱,不用我说吧?全是他赚的,修车赚的。” 许之夏心疼得泣不成声:“联考…校考…高考……都是他陪着我。他把我当妹妹,亲妹妹的那种,从来没有越过这条线……” 想越线的,从来都是她。 他但凡有一点坏心思… 可他一点都没有。 许之夏攥紧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舅舅舅妈掷地有声:“我不允许你们这样污蔑他!” 她又看向那个说是她爸爸的男人:“我不认识你,我只有一个家人,叫萧野。” 许正卿:“夏夏…” 许之夏:“其实你也不认识我。你但凡认识我,不会把这两个恶魔带到我面前。” 许正卿心疼地,言不能语。 许之夏心酸撇开脸:“你能在这所学校看见我,你觉得是很容易的事吗?我哥为此需要付出多少,你能想象吗?” 许正卿:“夏夏,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许之夏:“你现在看见的我,是妈妈走后,我最幸运的样子。” 该说的都说了,许之夏不再跟他们纠缠,往门口走。 她刚拧开门把手,瞬间被舅妈抓住手臂。 舅妈:“妹夫!你女儿又要去找那个野男人了!快把她抓住!” 许之夏说话条理清晰,且成长得优秀。 许正卿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才没有细致思索这两口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 想在想来,处处矛盾。 许之夏很恶心舅妈,厌恶道:“你松开!” 许正卿再也不能忍,一把推开舅妈:“你松开她!泼妇!” 舅妈毕竟是个女人,抵不住男人的力气,又不能撕破脸:“我是在帮你啊,妹夫!” 许之夏没管他们的矛盾,拔腿就跑。 许之夏没回寝室,跑跑停停一直到学校图书馆后面。 她扶着墙喘息,腿软地蹲下去,埋头掉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许之夏听见一声猫叫。 她小脸从臂弯里抬起来,脸上的泪早就干涸。 小猫对着她,又叫了一声。 许之夏嗓子干涩,很抱歉:“我今天,没有酸奶。” 小猫又叫了一声,转头走开。 天色已经暗了,树影婆娑。 许之夏思了这么久,也是拿定了主意。 要是那些人纠缠不清,要对萧野做什么,她会拼命! 许之夏要起身,麻木的腿使不上劲儿,一坐到地上。 她揉揉腿。 又捧着手哈气。 指尖都冻疼了。 许之夏摸出手机看时间。 六点多了。 而且,她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许之夏点开,全是萧野打来的。 下午在车上,同学都在睡觉,许之夏便关了铃声和震动。 现在,许之夏赶紧回拨。 电话只响了半声,接通。 萧野语气阴沉,像雾霾一整天的北都:“许之夏,你最好好好给我说,你干什么去了?!” 实话不能说,许之夏怕萧野担心。 玉和到北都,这么远,不过是多一个人徒添烦恼。 许之夏撒谎:“我…在画画。” 但她实在不会撒谎,萧野一下就听出来了。 他在电话那边薄笑一声:“学会撒谎了,是吗?” 许之夏咬了咬唇,有些鼻音:“我不想说。” 电话那边,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许之夏如履薄冰。 萧野压抑着:“你现在在哪儿?” “……” “在哪儿也不想说,是吗?” 许之夏立刻回答:“在学校。” “和谁?” “一个人。” “刚才和谁在一起?” 许之夏又不说话了。 萧野已经在耐心地边缘,一字一顿:“说、话!” 许之夏眼眶瞬地红了,带着浓厚的委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凶?” 第一百零七章 约会啊? 萧野再上头,此刻也听出许之夏的情绪。 她这是要哭了。 萧野阖上眼皮,缓慢沉上一口气,干巴巴:“我没凶你。” 许之夏吸吸鼻子:“你凶了。” 萧野又沉了一口气,耐心地说明:“你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响两声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打了十几二十个都没人接,我能不急吗?” 许之夏理智上好受了些,但情感上更苦涩了。 既然这么在乎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许之夏道歉:“对不起。” “好了,不凶你,不许哭。” 许之夏:“嗯。” 言归正传,萧野还是不放心,一顿问:“所以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又很快就挂断?还一直不接电话?现在是怎么了?” 许之夏噎着嗓子:“想你了。” 许之夏蹲靠在墙边,看着又暗了好几度的天空。 现在,特别想你。 沉默好一会儿。 萧野:“我过来看你。” 许之夏第一反应是拒绝。 这不现实。 她本能地摇头,可拒绝的话却噎在嗓子里。 那团看似完全扑灭的火苗,忽地又窜起火星。 许之夏埋下头,手指攥紧:“哥,我想问一个问题。” 萧野:“问。”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你是…你是现在不喜欢我,还是说,这辈子都不可能…都不可能喜欢……” 她哑住了,连呼吸都屏住。 北都多风。 风声萧瑟。 萧野的声音像风:“我喜欢你,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许之夏闭上眼睛,眼泪滚落。 萧野:“我们是家人。我不会不管你,也不会扔下你,明白吗?” 许之夏唇瓣颤抖:“明白。” 明白了。 说得够明白了。 其实,已经够了。 该知足了。 再想多要,真的太贪婪了。 萧野语气稍微轻松了些,闲话家常般:“上次听你室友说,学校很多男人追你?” 许之夏刚想反驳。 萧野笑了一声:“把眼睛放亮,找个好的。” 这话,他第二次说了。 指甲陷入手心,许之夏应声:“好。” 静默两秒。 许之夏出声:“哥,我先回寝室了。” 萧野闷着声音:“嗯。” 许之夏的电话刚挂断,廖志明的电话打来。 萧野接起来:“喂!” 廖志明:“你电话怎么一直占线?我这边帮你问了,到北都最快的航班,今晚9点多,你到机场了吗?” “不去了。”萧野苦涩一笑,似乎才反应过来,朝司机说,“师傅,不去机场了,去建设路。” 廖志明在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怎么?联系到人了?” 萧野看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绿化带:“嗯,她没事。” 廖志明叹了口气:“我就说嘛,你再等等!啥事没有,这一天天闹的!” 那天之后,许正卿总找许之夏,提着一些高档漂亮的礼袋。 一开始许之夏还胆战心惊。 但许正卿并不纠缠。 他每次只是迎上去说:“夏夏,爸爸给你带了点东西…夏夏……” 许之夏不收礼物,也不看他。 她往前走几步,他也就不跟了。 十二月中旬,北都下了好大的雪。 积雪覆盖教学楼、操场、林荫道,以及每一个角落。 许正卿又来找许之夏。 许之夏依旧不理。 她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簌簌的落雪声和惊呼声。 她转身。 有学生玩耍,踢了一脚树干,造成积雪砸落。 正好砸到许正卿。 许正卿跌坐在雪地里,漂亮的礼品袋散落。 学生赶紧去扶人,连声道歉。 许正卿被搀扶着站起身,面色不适,却在迎上许之夏的目光时立刻缓和脸色,他慌乱捡起地上的礼品袋,道:“我没事,没事。” 然后,一瘸一拐朝许之夏跑过去。 许之夏不自觉,往后退一步。 许正卿立刻停下脚步,安抚:“夏夏,爸爸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怕。” 许之夏其实并不怨恨这个突然出现说是她父亲的人。 有期待才会有怨恨,许之夏对父亲从来没有期待过。 不过许正卿出现时是和舅舅舅妈一起,所以,她对他防备。 但脱离舅舅舅妈之后,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许之夏表达想法:“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有家。” “我知道我知道。”许正卿也表达想法,“你放心,爸爸完全尊重你,爸爸不会让你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许之夏思了两秒,低语:“你别来找我了。” 说话,她转身走。 “夏夏!”许正卿问,“你想不想知道爸爸妈事?” 许之夏停下脚步。 许之夏警惕,所以没去其他地方,就在学校咖啡馆。 许正卿把菜单递给许之夏:“夏夏,你看看要喝什么,要吃什么。” 许之夏翻了翻,对服务员说:“橙汁,谢谢。” 许正卿:“你再点点吃的。” 许之夏摇头,放下菜单。 许正卿点了一杯咖啡。忽地问:“夏夏,你海鲜不过敏吧?” 许之夏摇头,还没说话,许正卿点餐:“华夫饼,海陆空拼盘,提拉米苏…还有这些,全都上一份。” 许之夏提醒:“你点这么多吃不了。” 许正卿:“没关系,你每个都尝尝。” 许之夏温声细语:“浪费。” 许正卿顿了一下:“对对对,不能浪费,爸爸还不如你懂事。” 许正卿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那就华夫饼,再…这个招牌蛋糕,谢谢。” 等服务员离开,许之夏直接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是怎么确定我是你的…女儿?” 许正卿:“你姓许,还有你的出生日。” 许之夏诧异:“啊?” 就这? 不应该比对dna再下结论吗? 许之夏思了几秒:“我姥姥说我爸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许正卿:“你妈妈怎么说?” 许之夏想了想,缓慢地摇头。 在许之夏的记忆里,只有姥姥提过爸爸。 姥姥说爸爸死得早,别在妈妈面前提,惹她伤心。 于是,许之夏从没提过。 许正卿:“夏夏,爸爸妈妈当年爱得很真诚,你是我的女儿,不用怀疑。” 许之夏捕捉到‘真诚’两个字,疑惑:“那你们怎么会分开?” 忽地,手机震动。 许之夏很礼貌:“抱歉,我接个电话。” 许正卿微不可察地抹了下湿润的眼角。 许之夏接起电话,眼睛亮亮的:“哥。” 萧野没废话:“北都要连着下好几天雪,记得多穿点!” 许之夏心里暖暖的:“我知道,我穿了很多件,冻不着。” 萧野:“吃饭了吗?” 许之夏看一眼许正卿,眼睫扑闪:“有点事,处理完了,就去吃饭。” 许之夏打算结束话题:“你别担心我,我冻不着也饿不着,你下班早点回家休息,别老是加班。” 萧野笑了一声,拖着语调:“好。” “不好意思。”服务员过来,“你们的餐食。” 金色托盘上,两个白色圆瓷盘。 一个盛着华夫饼,上面点缀覆盆子和蓝莓;一个盛着小蛋糕,上面贴着圣诞帽和小雪花。 咖啡厅桌子小,纸巾盒和花瓶摆在正中央。 许之夏接着电话,有些分不了心,显得手忙脚乱。 许正卿帮着移开桌上的花瓶:“放这儿,谢谢。” 服务员:“这是华夫饼,这是圣诞主题蛋糕,两位慢用。” 许正卿:“谢谢。” 许之夏朝服务员点头,示意‘谢谢’。 电话里,萧野语气随口,显得吊儿郎当:“约会啊?” 许之夏愣了一下,好无语:“不是……” 萧野:“行了,挂了!” 第一百零八章 查岗 萧野直接挂断电话。 许之夏缓慢放下手机。 许正卿:“萧野,是吗?” 许之夏立刻变得敏锐,冷冷‘嗯’了一声。 许正卿:“你能成长得这么优秀,他也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人。” 许之夏再次看向许正卿,眼里的防备少了很多。 服务员又过来,放下咖啡和橙汁。 许正卿和方晴相爱于大学校园。 毕业后,他们对未来的人生规划产生分歧。 他们尝试为对方妥协,在沪城租了一个房子,更是孤注一掷地领下结婚证来保护这段感情。 半年后,筋疲力尽的他们分开了。 他们的爱情和各自的理想冲突了,并不开心。 许正卿拿到签证要去国进修时,方晴正在准备去某地区支教。 那是他们彼此,最后的消息。 许正卿三十岁那年,有了小小的成就,而他最想分享喜悦的人,是方晴。 许正卿计划回国找方晴时,从曾经同学嘴里听说方晴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纵然回头,已然错过。 许正卿一直未婚。 他的笔名是“sun”,太阳的意思,因为晴天,才会有太阳。 许正卿第一次见许之夏,看见故人之姿。 但他当时很肯定许之夏不可能是方晴的女儿。 马上大二的学生,就算方晴在两人分开后不久结婚,年龄也对不上。 回国后,许正卿夜不能寐,总是想起方晴,想起年轻时最纯粹美好的那段日子。 许正卿通过各种人脉打听方晴的近况,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这个年代找人,容易很多。 可传来的却是坏消息。 方晴去世了,被故意杀害,至今未结案。 方晴没有丈夫,只有一个女儿,姓许,今年十八岁。 十八岁。 姓许。 许正卿肯定,是他和方晴的女儿。 许正卿立即起程回国,找到兰家村,找到方晴的亲人。 他当时昏了头脑,一心要找到那对夫妻口中,几年前跟不良少年私奔的女儿。 最终,找到了。 居然就是那个和方晴有几分像的女孩。 是因为上学小,所以刚满十八岁。 说到这里,许正卿掩面哭泣,无尽的悔恨:“三十岁那年,我、我……” 为什么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许正卿永远记得最后一次见方晴,是在沪城。 那是个艳阳天。 他们告别。 方晴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笑着说:“正卿,你一定会成为大画家,我相信你!” 她笑着,眼泪却流出来:“我要去实现我的理想了,你也要相信我!” 方晴是后来发现自己怀孕的。 她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释怀地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她回到兰家村,靠自己,养育了一个孩子。 她和她爱的人,的孩子。 许正卿只说两人是因为对未来规划产生分歧而分开,他没有提方晴的理想,也没有提方晴为了养育许之夏,放弃了理想。 他没护好自己的爱人。 余生,只剩保护女儿这一条信念了。 许正卿想到方晴这些年的不容易,情难自控,哭得太凶,引得咖啡馆客人侧目。 许之夏本来也要掉眼泪,但情绪忽然就被许正卿全部吓跑。 许正卿哭起来,眉毛眼睛鼻子通红。 和许之夏一样。 在这一刻,许之夏心里有了一点别样的感觉。 生命的传递。 那天,许之夏是跟许正卿吃完晚餐才回去的。 回寝室后,已经有些晚了。 许之夏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复盘许正卿的话。 他们当年是和平分开的。 他不知道妈妈怀孕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好像,怪不得他什么。 突然,许之夏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她想起来了,想起妈妈唯一一次提起爸爸。 是妈妈发现她的绘画天赋时,说:“夏夏,你和你爸爸一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 包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摸出来,是萧野发来的信息。 萧野:【还没回?】 许之夏打字:刚到。 许之夏点击发送,视线往上,发现萧野半个小时前,还发了一条信息。 ——【回没?】 手机震动一下,最新信息弹出来。 萧野:【现在自拍一张,左手比‘ok’。】 ??? 萧野好久不发【我看看】了。 今天,这么直接要看? 许之夏虽一头雾水,但照做。 拍一张,发过去。 萧野:【行了,早点休息。】 许之夏:【晚安。】 快熄灯了,许之夏赶紧去洗漱。 再回来时,手机有未读信息。 萧野:【约会可以,谈恋爱也可以,但不许外宿。】 他还发了一个‘拳头’的表情,示为警告。 许之夏视线扫过上面那张比着‘ok’的自拍,再联系这话…… 许之夏眉毛打结。 这是…查岗? 把她当什么人了? 她明明才跟他表白心意不久,这就认为她另有新欢了? 无语! 过分!! 侮辱!!! 许之夏咬着唇,愤愤打字:【好!】 那天后,许之夏和许正卿留下彼此的。 主要是,许之夏不想许正卿老来学校等她。 元旦节那天,许之夏答应和许正卿出去吃饭。 饭桌上。 许之夏主动问:“您的家人也在国吗?” 许正卿:“你爷爷奶奶前几年去世了,你还有个小姑,在sjp。” 许之夏看一眼许正卿:“您什么时候回国?” 许正卿:“我不回去,我陪着你,只要你需要,爸爸随时在。” 许之夏对这种‘父爱’有种很奇怪的情绪,说不上抵触,但也接受不了。 她垂下头,暗示:“过几天考完试,我要回玉和。” 许正卿挺兴奋的:“那我也去玉和。” 许之夏:“我哥会到机场接我。” 许正卿愣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不想我和他见面吗?” 许之夏:“我没跟他提起你。” 和萧野之间,许之夏拒绝一切风浪。 许之夏觉得自己有点坏:“我不打算跟他提起你。” 许正卿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我能送你去北都机场吗?” 许正卿的小心翼翼,让许之夏有种愧疚感。 她没拒绝,点头。 许之夏回玉和那天,许正卿在机场递给许之夏一个礼物。 正方形,粉色盒子。 许之夏不要。 许正卿:“你先看看。” 许之夏不动,许正卿自己掀开盒子。 是一条围巾。 围巾上,有个女孩的侧脸。 是许之夏。 许正卿:“夏夏,这是爸爸自己画的,然后用植物拓染的,你能收下吗?” 许之夏犹豫几秒,直接把围巾塞进书包:“谢谢。” 许之夏别扭的:“我要去候机室了。” 许正卿抱着空盒子高兴坏了:“好好!” 许之夏:“再见,您路上小心。” “欸!好!”许正卿,“那你安全落地给我打个电话!你不想打电话发信息也行,啊?” 许之夏点一下头。 登机口候机时,许之夏把围巾拿出来。 羊毛围巾,手感很舒适。 画的,惟妙惟肖。 右下角,三个字母:sun。 许之夏再次把它放进书包时,是好好折起来的。 下午四点多,飞机安全降落玉和机场。 许之夏拖着行李走出去,小脑袋张望。 萧野等在外面,上身黑色面包服,里面黑色中高领薄衫,下身深蓝色牛仔裤,脚上复古大黄靴。 两人视线相撞。 萧野凌色将许之夏上下一扫,举一下右手示意。 有些拽,有些酷,有些漫不经心。 许之夏小跑过去:“哥!” 第一百零九章 哥哥!哥哥!!哥哥!!! 去年寒假,许之夏回玉和,在这个地方情不自禁地抱住萧野。 今年,她跑向他,在心里一遍遍咒念:哥哥!哥哥!!哥哥!!! 许之夏今天穿着浅色羽绒服,领口一圈白色人造皮毛。 半扎发。 灵动可口。 她跑到萧野面前,又叫了一声:“哥。” 萧野接过许之夏的行李箱,转了半圈,微抬下巴:“走,去吃饭!” 许之夏落后半步距离。 她失落地想。 如果是以前,萧野应该会揉一下她的脑袋。 许之夏现在不贪心。 能回到以前那样亲密,就满足了。 两三秒,许之夏调整好情绪,小跑跟上,努力找话:“哥,志明哥没来吗?” 萧野步子大,正视前方:“店里忙,他走不开。” “哦。”许之夏垂下眼睫,思索下一个话题。 萧野侧头:“怎么?要我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一块儿吃饭?” 许之夏懵懂地看过去:“哈?” 萧野眉梢轻轻上挑:“或者,下次让他来接你,我在店里忙?” 许之夏哑了好几秒:“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那你问他是几个意思?” 许之夏噜了噜嘴,不搭腔。 忽地,她眼睛一亮:“哥,这个衣服是我给你买的吗?” 萧野:“嗯。” 上个月,网购平台推出购物节活动,价格很美丽,于是许之夏给萧野购置了一些衣物。 萧野收到货后,许之夏问他合适吗,他说合适,然后就没下文了。 许之夏上下打量一遭:“比模特穿得好看!” 这不是恭维话。 许之夏多次人体写生后,对人体结构了解也算精进。 萧野的身材比例趋近于漫画,是当下审美里的衣服架子。 许之夏加快步子,小跑到萧野侧前方,眼睛上下:“裤子和鞋子也是。” 机场人多。 “看路!”萧野板着脸,一把拽着许之夏书包,把人拉回来,顺便拎了拎书包重量,“重不重?” 许之夏眼睛弯弯:“不重。” 萧野这个人不爱废话,拎着许之夏书包背带,拿下来拎在手上:“想吃什么?” 许之夏脱口而出:“火锅。” 下一秒,又纠结:“也想吃烤肉。” “难伺候!”萧野嫌弃一瞥。 许之夏小小抗议:“哪有。” 明明大家都说她好相处。 机场停车场。 许之夏拉开副驾驶车门,眼睛转一圈:“哥,这是谁的车?” 这车,许之夏第一次见。 萧野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压下后车盖:“店里的。” 许之夏‘哦’了一声,坐上车。 许之夏刚要系安全带,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摸出来。 是许正卿发来的信息。 萧野正好上车,瞄一眼。 s:【夏夏,到玉和了吗?】 萧野眼睫轻颤,撇开视线,拽一把安全带。 卡住了。 他敛着眉心又拽一把,凌厉扣上:“许之夏,系安全带。” 许之夏‘哦’了一声,但捧着手机打字。 女儿:【到了。】 许正卿秒回:【哥哥接到你了吗?】 女儿:【嗯。】 s:【直接回家吗?】 女儿:【去吃饭。】 s:【假期愉快,夏夏!】 许之夏没再回复了。 她抬起眼皮,发现车还停在原地。 她侧头。 萧野下颌绷得紧紧的,单手扶着方向盘,手指轻轻敲打。 许之夏后知后觉,赶紧把手机放到腿上,拉着安全带系上,解释:“答应别人的事忘了,所以急着回信息。” 萧野没说话。 建设路附近新建了一个商场,赶在年前开业,好不热闹。 车停在商场地下二层,坐电梯上四楼。 出电梯,有餐厅服务员发传单,揽客。 萧野不接传单,双手插兜往前走。 许之夏礼貌接住传单,却被服务员误以为感兴趣。 服务员热情介绍:“尝尝我们日式料理吧!我们有好几种优惠套餐选择,很划算。” 许之夏:“嗯…好……” 服务员:“如果不喜欢套餐内容也可以直接点餐,点餐88折。” 许之夏盛情难却:“那个…我再看看……” 服务员:“我们还送甜点哦,尝尝吧。” 忽然一只胳膊探过来,虎口扣住许之夏后颈,把人扒拉走。 许之夏扑过去时鼻尖在萧野胸口蹭了一下,心脏也漏了一拍。 许之夏咒念:哥哥!哥哥!!哥哥!!! 萧野带许之夏去的是一家自助餐餐厅。 前几天汽修店聚会,大伙儿来吃过一次,评价还不错。 桌上有个烤盘,可以烤肉,旁边有个电磁炉,可以煮小火锅。 菜品丰盛。 肉、菜、小海鲜,牛排,寿司,小吃,主食,炖汤,小甜点,饮料,以及水果…… 许之夏今天吃得很多,坐上车绑安全带时,满足感叹:“我肚子好圆啊~” 萧野:“你才吃了多少?” “已经撑得不能再撑了。”说着,许之夏不自觉团了团自己的肚子,“真好吃,就是128一位,我太吃亏了。” 她这动作,和小时候一样。 萧野没忍住笑了一下:“有我在,怕什么?” 许之夏明白萧野的意思。 他是说他能帮她吃回来一些,不怕吃亏。 但许之夏还是会有杂念。 她咒念:哥哥!哥哥!!哥哥!!! 车驶出地下停车场,许之夏轻声说了句:“那我开学前,再来吃一次吧。” 萧野:“嗯。” 萧野把许之夏送回家,自个把车开回汽修店。 许之夏吃了火锅和烤肉,一身味儿,回家立刻洗澡洗头。 她换上睡裙,用毛巾包住湿头发,回房间拿护肤水乳。 许之夏以前不弄这些,也没觉得不舒服。 可北都太干燥,特别是冬天,不用不行。 这东西一旦用了,再停下,就觉得皮肤绷着不舒服。 水乳在书包最底下,许之夏回房,翻出来,往洗手间走。 萧野正巧回来,打开门。 许之夏穿着白色长袖睡裙。 睡裙领口v型拼接蕾丝花边,袖口扎褶,裙长到小腿下面。 里衬纯棉,外层薄纱。 走动时,裙摆在脚踝骨轻盈扫动。 许之夏刚洗完澡,小脸被热气蕴出一层淡淡的粉色,眼睛清纯:“哥。” 萧野撇开眼睛,低头换鞋:“怎…” 嗓子卡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把话说完:“怎么穿这个,不冷?” 许之夏走进洗手间,擦掉镜子上的雾气,抹脸:“家里的厚睡衣去年收起来了,我想还是要洗洗才能穿。” 睡裙是许之夏从北都带回来的,北都有暖气,冬天就穿这种春秋款睡衣。 睡衣不暴露,白馨说,许之夏穿着像玫瑰庄园里的油画少女。 纯洁优雅,还有些神圣。 但明显,男人有不一样的看法。 萧野从洗手间走过:“你披件外套,小心感冒!” 许之夏:“好。” 萧野还没走进房间,听见洗手间传来吹风机运作的声音。 啧! 萧野懒得废话,去许之夏房里拿衣服。 她还没收拾,行李箱展开放在地上,东西翻乱了,床上顺放着两件大衣,旁边放着书包,也很乱。 萧野拎起一件外套,忽然瞥见一条围巾。 他对围巾不感兴趣,尽管没见过。 不过,上面印着许之夏的侧脸。 萧野拿起来看了看。 洗手间里,许之夏低着头,一手拿吹风机,一手拨动额前的头发。 忽地,一件外套披上来。 许之夏惊了一下,抬眸,从镜子里看见萧野。 萧野没有其他动作,走了。 许之夏闭上眼睛,克制地咒念:哥哥!哥哥!!哥哥!!! 第一百一十章 余热 是夜。 从窗户往外看,能看见圆月。 许之夏穿着白色睡裙,赤足走进萧野房间。 拼接蕾丝花边领口下,一对细如月牙的锁骨,长发挽起,小脸只巴掌大。 她看着他,鼻尖潮红,唇瓣咬着,一步步,轻轻迎进他怀里。 他全身僵硬。 柔软的身子贴紧他,柔软的手臂环着他:“哥,我喜欢你。” 双手勾上他的脖子,扎褶袖口往下落,手臂白皙又纤细。 轻盈地踩上他的脚背,看着他的眼睛:“哥,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 她视线往下,踮起脚尖,唇瓣轻轻贴上他的下巴。 再往上,贴上他的唇。 她不会,除此之外不会了。 委屈得掉眼泪。 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破碎地啜泣。 晶莹的泪花落出眼眶时,他猛地低头,捧起她的下颌,狠狠亲吻宛如花瓣的唇。 又亲又咬。 他微微停下。 距离稍稍拉开,跳动的眼皮缓慢掀开,睨着她。 她满心满眼,似祈求:“哥…” 他再次吻上去,毅然弯腰抱起她,走到床边,放下。 她顺势想倒下去。 他不让。 揽住她的后腰,把她抱坐到身上,扣住她下巴,顶开她牙关,强势又霸道地攻掠。 轻纱布料全部堆积腰间,被男人的手抓得褶皱。 白皙细嫩的大腿屈着,被带着厚茧的指腹摁出深深的痕迹,身不由己。 她哭着求他。 他动作不停,狠劲不减,吻去她的眼泪…… 萧野睁开眼睛。 梦里的窒息感还在延续,嗓子干涸得像卡了刺,下面的余热还未散去…… 第二天,早晨。 萧野洗漱后,站在阳台抽烟。 许之夏在厨房忙活。 萧野咬着烟,视线跟着许之夏这一下,那一下的身影。 脑海里是她刚来那会儿。 很小,每天很早起床,做早餐,总是隐隐不安地看他眼色,他说‘做得还行’,她才会稍微安定一些。 现在,好像也没大多少。 没怎么长高,腰也很细,腿也很细,抱在身上也没有什么重量…… 某些刺激的画面袭来,萧野忽地呛一口,剧烈咳起来。 许之夏听见声音,转头去看。 萧野立刻背过身去咳。 许之夏要照顾锅里的粥,只能吼一声:“哥,你喝点水!” 过了一会儿,许之夏把粥端上桌,冲阳台叫:“哥,吃饭了。” 萧野走过来,坐下。 许之夏跑进厨房,端出两碟精制小菜。 萧野:“放假就好好歇着,做什么早饭!” 萧野这话有些不知好歹,但许之夏没任何不虞的情绪,只关心到他的声音不对劲。 比平时暗哑。 许之夏:“哥,你声音怎么有些哑?” 萧野清了一下嗓子,不在意:“刚才呛的吧!” 许之夏随口:“可别是感冒了。” 萧野撩起眼皮:“你什么时候看我感冒过?咒我啊?” 许之夏大眼睛一转,双手食指在唇上比了个‘??’。 可可爱爱的。 萧野不禁勾起嘴角。 下一秒,又敛起神色:“放假就好好歇着,明天别起来了!” 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识趣地:“哦。” 许之夏早上随口一说,谁知一语成谶。 萧野真感冒了。 晚上萧野加班回家,咳得好厉害。 许之夏:“是不是我乌鸦嘴……” 萧野轻敲许之夏额头:“瞎说什么?”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左不过是他昨晚那两次冷水澡。 也是该! d! 许之夏垂着眼睫,手指扶着额头,疑神疑鬼地可爱:“我姥姥说,早上不能乱说话,会成真。” 萧野拉开许之夏的手,指尖拨开她刘海。 没红没肿。 他本来就没用劲儿。 萧野手收回来:“读牛肚子里去了?” 许之夏惭愧。 萧野又咳起来,有些不消停的意思。 许之夏紧张:“你看医生了吗?” 萧野站在桌边喝水:“抗两天就好了。” 刚说完,又开始咳。 许之夏转身回房间:“我换件衣服陪你去看医生。” “几点了?”萧野放下水杯,不耐烦的劲儿,“上哪儿去看?” 许之夏凶凶的:“医院!” 这凶劲儿不仅不摄人,还给萧野看乐了:“感冒去医院看急诊啊?” 许之夏被噎,咬着唇。 萧野吊儿郎当赶人:“去睡!” 许之夏最最最最最不喜欢萧野不爱惜自己。 许之夏闷着气,去药箱找药。 家里只有综合冒药,但也比硬抗强。 许之夏去厨房,又烧了壶水,把桌上的暖水壶和冷水壶都续满。 感冒要多喝水。 许之夏在沙发上坐了约二十分钟,萧野从房间出来。 大冬天,他穿着单薄的t恤,头发湿答答地滴水,肩头都是湿的。 许之夏迎上去:“你怎么穿这么薄?头发也不擦?” 萧野一向这样。 他不搭理许之夏的小题大做,不舒服地咳了几声往阳台走。 他把搓了几把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 衣服要洗四十来分钟。 萧野随手掏了支烟出来。 许之夏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感冒胶囊过去,正看见萧野点了支烟。 许之夏倏地停在原地。 她有种空洞的无力感。 他不心疼自己。 可她心疼。 但她说话,他又不听。 这仿佛是个死局。 萧野抽着烟,又咳了两声。 许之夏直接被气哭了。 萧野散漫靠着阳台,心思有些乱。他微不可察地扫一眼许之夏,视线刚挪开,夹着烟只的手指一颤。 他掐了烟,走进去:“哭什么?” 许之夏咬着唇,盯着萧野不说话。 萧野见许之夏手上拿着水和药,大概明白她闹什么。 他把药往嘴里一扔,喝一口水咽下去:“吃了。” 许之夏咬着唇,犟着。 啧! 萧野沉了口气,微微躬腰,视线与许之夏持平。 指背抚过她的眼睑,哄她:“好了,不哭了,明天起床还没好转我就去拿药,行不行?” 许之夏眼睫颤了一下,默了好几秒,试着提要求:“你这几天要穿厚一些。” 萧野闭了闭眼睛,沉声:“穿!” 许之夏:“洗完头要吹干。” 萧野:“吹!” 许之夏一鼓作气:“不能抽烟!” 萧野:“……” 许之夏嘴角徐徐下撇,鼻翼煽动。 萧野彻底软了性子:“老子真是欠你的!不抽!不抽!!” 许之夏一吸鼻子,眼睛又圆又灵:“那你先去加件衣服,我去拿吹风机给你!” 这脸变的。 萧野有种掉坑里的感觉,也是气笑了。 2012年1月17号。 小年夜。 地方电视台放着唱歌晚会。 萧野下楼扔,许之夏洗澡。 许之夏洗完澡出来,萧野还没回来。 许之夏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又去拿手机,有未读信息。 是许正卿稍早发来的。 s:【夏夏,爸爸想了很久,还是想问一问,今年能跟你吃个年夜饭吗?随便哪天都行,你看方不方便?】 许之夏正为难怎么回复,听见开门声。 萧野站在门口换鞋。 许之夏眯了眯眼睛,气势汹汹过去。 许之夏对萧野来说,战斗力为零。 所以,当她推着他右肩用力时,他不明所以,但顺着她的力道半转身,往后靠。 萧野的背抵在防盗门上,身上衣服厚,感觉不到凉。 许之夏刚洗了澡,穿着珊瑚绒睡衣,她没洗头,长发挽一个丸子在头顶,有些碎发被水打湿后慵懒地蜷缩在她脸侧。 门厅灯光不那么明亮,照出脸部阴影。 许之夏拽着萧野的外套往下扯,踮起脚尖,仰着头凑上去时,萧野清晰可见许之夏映在眼睑上的睫毛倒影。 清新的柠檬味,卷着热气,铺面而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兽事 时间仿佛停滞。 周遭一切,仿佛定格。 萧野凌乱了。 梦? 他双臂抬起来,还没抱上。 许之夏像只小动物,鼻尖抵近,皱着嗅了嗅。 静谧的空间,这点声音,如雷贯耳。 萧野双臂虚在空中,缓慢地,握成拳头,手背青筋绷紧。 距离稍稍拉开,许之夏目光审视,凌人盛气:“你扔个扔这么久?” 萧野清晰了。 而身体里生起的那团火热无处发泄。 他微微侧头,眉心紧着,阖上眼皮,下颌动了动,呼出一口气。 许之夏错把这神色理解为怒火难捱。 她无措地眨眨眼睛,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以为你……” “以为我说话不算话,背着你抽烟!”萧野打断,体内的火由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他漆黑的眸低眤下去,“这一整楼的邻居,我就不能跟人聊两句?我在你心里就这人品,是吧?” 掷地有声。 许之夏唇瓣张了张,没底气地合上,嘴里含了一小口气,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大眼睛扑闪一下。 有些知错,求原谅,卖萌的意思。 萧野阖上眼皮。 d! 他还真没品! 清醒着,还能想禽兽事! 萧野咬着后槽牙,巴掌高高举起。 一道掌风。 许之夏闭上一只眼睛。 宽厚的手掌适时收住,带茧的指腹轻而易举捏住纤细的后颈,带着气性把人从眼前挪开。 萧野板着脸往餐桌走。 杯子里有半杯凉水,他拎起水壶添满,单手撑在餐桌上,仰着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 许之夏很苍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不搭理。 放下水杯,拎起水壶,又添水。 “呜——”桌上手机震动一下。 消息弹出来。 s:【夏夏,可以吗?】 刹那,萧野那些躁动,消失殆尽。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清醒。 萧野回房后,许之夏也回房。 她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为难。 手机震动一下。 s:【不可以也没关系,爸爸在北都等你。[微笑]】 大过年,孤身一人。 确实怪可怜的。 许之夏没忍心拒绝:【可以。】 次日,晚上,许正卿给许之夏发消息。 s:【爸爸下飞机了。】 许之夏正和萧野吃晚饭。 许之夏放下筷子,回信息。 女儿:【您早些休息!】 s:【明天爸爸来接你,好吗?】 女儿:【不用,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 许正卿失望,但没多说:【好。】 许之夏放下手机,一抬眸,正对上萧野的目光。 下一秒,错开。 那眼对视,像意外。 许之夏拿起筷子夹菜:“哥,我明天不给你送饭了。” 萧野感冒这些天,许之夏不放心,每天给萧野送饭。 萧野撩起眼皮看着许之夏,不说话。 许之夏自己就开始解释:“有个相识的人来玉和,约我明天出去吃午饭。” 萧野收回视线,随意问:“朋友?做什么的?” 许之夏:“…画画的。” 萧野:“从北都来的?” 许之夏:“嗯。” 萧野:“大过年,跑来玉和?” 许之夏:“嗯。” 萧野绷着下颌:“早点回来。” 许之夏笑眯眼睛,给萧野夹菜:“嗯。” 第二天,许之夏去见许正卿。 两人约在市中心吃饭。 其实许正卿这次来,还有件事想跟许之夏商量。 饭吃得差不多,许正卿便说起这事:“夏夏,爸爸想跟你商量个事。” 许之夏眨了下眼睛,正襟危坐:“您说。” 许正卿:“爸爸想给你妈妈立一个衣冠冢,你怎么想?” 许之夏完全没想到许正卿要说这个,她愣了好几秒,连着点头。 立衣冠冢不是小事,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商讨。 所以,整个过年期间,萧野都能看见许之夏拿着手机跟人聊天。 年后,百业复工。 许正卿了解多家墓园后,挑出三家,让许之夏做决定。 许之夏觉得还是要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一天看三家墓园,且三家墓园相隔不算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许之夏洗完澡出来,跟萧野打招呼:“哥,我明天要出门,可能会晚点回来。” 萧野冷漠:“跟谁?” 许之夏模棱两可:“就年前那个…” 萧野举着遥控器,无目的地切换频道:“北都来那个?” 许之夏:“嗯。” 萧野:“他过年没回家?” 许之夏:“嗯。” 舌头在嘴里滚了一圈,电视机瞬间黑屏。 萧野放下遥控器,往沙发一靠,看向许之夏,要求:“太晚不行!” 许之夏很乖巧:“我尽量早点回来。” 萧野:“早点是多早?” “……”许之夏默了几秒,打商量的语气,“九点之前?” 萧野直接拒绝:“不行,太晚了!” 许之夏退一小步:“八点半?” 许之夏抠抠搜搜地讨价还价,萧野很不爽。 许之夏看萧野的脸色,抢话道:“八点!八点行吗?” 她有些撒娇:“我们是真有点事儿!” 许之夏吐出的每个字眼,都让萧野咬牙。 他站起身:“随你。” 现在墓园名堂很多,风水、价格、日常维护管理等等。 只了解了两家,天就要黑了。 许之夏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头脑风暴回家的最快路线。 来不及了。 许之夏匆忙:“我要回家了。” 许正卿叫住人:“夏夏,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许之夏摇头:“我哥让我八点之前到家,他担心我。” 许正卿:“那爸爸送你,好不好?” 许之夏看看时间,点头:“好。” 许之夏没让许正卿送自己到小区门口,到建设路路口,她就下车。 她跟许正卿挥手再见。 许之夏赶在八点前到家,萧野还没回家,许之夏打算给自己煮一碗面条凑合。 八点整,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手机响了。 萧野打来的。 许之夏接起来:“哥。” 萧野:“到家没?” “到了!”许之夏打开水龙头,往小锅里接水,“我准备煮面条吃,你加班吗?” 萧野不答反问:“怎么?饭都不给你吃?” 许之夏感觉到一点敌意、一点挑衅,又莫名其妙:“哈?” 萧野话锋一转:“只吃面条?” 水接得差不多,许之夏关闭水龙头:“嗯。” 萧野:“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许之夏:“嗯?嗯……” 萧野不耐烦:“知道了!挂了!” 萧野挂掉电话,跟刘承钦打招呼:“钦哥,今天你关门,我先回了!” 刘承钦摆了摆手。 萧野到家,停好机车,去买烧烤。 烧烤摊,萧野拿着篮子捡菜。 五花肉、牛肉、小香肠、鸡翅、排骨…… “萧野!”有人打招呼。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能当许之夏的爸了! 萧野侧头。 是住‘建设小巷’的宋大婶。 萧野叫一声:“婶!” 宋大婶抱着一岁的小孙子,搭话:“吃烧烤啊?” 萧野‘啊’了一声,转头问老板:“老板,茄饼在哪儿?” 老板抱歉吆喝:“不好意思!今天出摊急,没炸茄饼!下次啊!” 萧野又捡其他菜。 宋大婶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着问:“你喜欢吃茄饼啊?” 萧野捡了两串土豆片:“许之夏吃。” 宋大婶怀里的小孩哭闹,她动作拢了拢:“之夏去北都上大学漂亮好多,是吧?” 萧野:“嗯。” 宋大婶话锋一转,为难:“萧野啊,有件事,婶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般说这话,就是要说。 而且,也铺垫够久了。 萧野不以为意:“婶,你有话就说。” 宋大婶把孩子换另一边肩膀搂,压低声线:“我晚上在建设路那口子上好像看见你们家之夏了,从一辆小车上下来,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少说三四十岁了!” 萧野冷脸,瞥一眼宋大婶:“看清了?” 宋大婶掂着怀里的孩子,笑得尴尬:“也没看太清,不知道是不是……” 萧野皮笑肉不笑:“那你这么说,不好吧?” 宋大婶一阵脸黑:“我也没跟别人…算了算了,你就当没听见!” 宋大婶抱着小孩走开。 萧野提着一袋烧烤,两罐可乐回家。 许之夏没关房间门,听见声音小跑出去。 她眼睛很亮地盯着食物,从萧野手上接过。 萧野换鞋:“这么馋?” 不是馋。许之夏往餐桌走:“我饿死了!” 萧野:“不是吃了面条?” 许之夏理直气壮:“你说要买东西回来,我就没煮。” “我说了要买吗?”萧野逗人,眉梢挑起来,“我没买你准备饿死?” 许之夏自信爆棚:“你肯定会买!” 许之夏拆开袋子,拿出用锡纸裹着的烧烤,香味窜入鼻尖,嘴里香津泛滥。 许之夏麻利铺好塑料袋,撕开锡纸:“好饿好饿。” 许之夏很少这样叫饿。 萧野:“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吃点东西。” 许之夏:“你让我八点之前到家嘛,我紧赶慢赶,哪还敢吃东西?” 许之夏的抱怨,萧野听着心里却舒畅:“你怎么回来的?” “…地铁。”许之夏别一下头发,抬眸,“怎么了吗?” 萧野往洗手间走:“没事,问问。” 萧野洗完手,走到餐桌,坐下。 拉开易拉罐的环,一阵气体声。 萧野把可乐放到许之夏面前:“你们都去哪里逛?” 许之夏拿着排骨啃,头都不抬:“艺术馆。” 萧野不吭声了,盯了许之夏两秒,撇开脸。 他眼底晦暗,拉开另一罐可乐,仰头,薄唇抵着拉罐边缘,喉结上下快速滚动。 许之夏吃完一串排骨,抬头,乖巧请示:“哥,我明天还要出去。” 萧野看着厨房的方向:“早点回来。” 许之夏:“嗯。” 萧野吃完一串牛肉,起身。 许之夏嘴里包着食物,囫囵不清:“你不吃了吗?” “我吃了晚饭的。”萧野往房间走。 “可还有……”许之夏话还没说完,萧野已经‘砰’一声关门,许之夏声音虚下去,“…这么多。” 立春那天,早晨浓浓大雾。 一场法事,引亡魂回归故里,从此不再漂泊,有处可居。 许之夏格外虔诚,虽然,她并不是一个迷信的人。 方晴的衣冠冢。 许正卿放入一张两人的合照,一把檀木梳子;许之夏放入一只钢笔。 许之夏被接回兰家村那会儿,舅妈嫌方晴晦气,方晴的东西,不值钱的,扔了,值钱的,也落不到许之夏的手里。 这只钢笔,是许之夏唯一藏下的,属于方晴的东西。 红土,一点一点将雕花木盒掩盖。 掩埋人的一生。 许之夏咬着唇,眼泪打转,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呜呜呜——”旁边,许正卿泣不成声。 血缘,是生命的纽带。 方晴,是许正卿和许之夏之间的纽带,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在方晴的墓前,许之夏人生里第一次被爸爸牵起手。 那天,许之夏回得有点晚。 萧野准点打来电话时,许之夏正呵哧呵哧跑进小区。 她接起手机:“我到家了!到家了!我在上楼了!!” 萧野没说什么,挂掉电话。 许之夏爬楼爬到五楼半,一双鞋映入眼眶。 她脚下一顿,视线徐徐抬高。 萧野双手环抱胸前,左臂抵着楼道墙面。 姿态懒散,下觑的眼神却压迫感十足:“你回来晚了。”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拿起手机一看,缓步往上走,喘气道:“就晚了…五分钟。” 萧野不近人情:“那你想晚多久?” 许之夏站不住脚,道歉:“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下次? 还有下次? 呵! “你朋友一整个寒假不回家?”萧野问。 颇有微词的意思。 许之夏低着头要进屋:“他家里没人。” “等一下!”萧野叫住人,偏着脑袋,近乎命令,“看我!” 许之夏抬头:“?” 萧野微微倾身,盯着许之夏的眼睛。 许之夏抿住唇,心跳乱了。 两秒。 萧野眉心浅浅折痕,眼皮抬起:“哭过?” “哈?”许之夏慢半拍捧一下脸颊,摇头否认,“没有。” 然后,迅速跑进屋。 许之夏洗完澡,萧野又问一次:“是不是哭过?” 许之夏迅速跑回房间,再次否认:“没有。” 夜里,萧野辗转反侧,梳理许之夏这个寒假。 她刚回来那会儿,他感冒了,她每天除了画画,就是买菜、做饭、送饭,围着他转。 自从那个‘朋友’来玉和,她每天抱着手机聊天,时不时出去。 出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qq名‘s’。 肖像围巾,落款‘sun’。 哪那么多艺术馆闲逛? 许之夏单纯,现在哭了,还不承认…… 萧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无神地呆滞几分钟,酸涩的眼皮阖上,又倒下去。 接下来几天,许之夏很安分,没再出门,白天在家里画画,晚上萧野加班,她偶尔过去一起吃饭。 萧野想,掉几滴眼泪,跟那人断了也好。 她得找个好的。 某天,下午三点多,萧野正在车底,裤兜里手机响了。 萧野从车底滑出来,满手污渍,他抬手胳膊擦一下要流进眼睛的汗水,叫:“钦哥,过来帮忙掏下手机。” 刘承钦过来,蹲下,掏出手机,看一眼,吊儿郎当:“之夏。” 萧野:“摁一下免提。” 电话接通。 许之夏声音柔和:“哥,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萧野有点不好的预感,语气冷:“说!” 许之夏:“我要出去。” 萧野:“还是那人?” 许之夏:“嗯。” 萧野顿了两秒:“几点回来?” 许之夏:“7点之前。” 萧野:“挂了!” 刘承钦帮着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萧野裤兜:“怎么?之夏谈恋爱了?” “谈个屁!”萧野滑入车底。 刘承钦看热闹不嫌事大:“今天情人节,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野还真不知道。 不过现在知道了。 螺丝框框一顿拧,额角青筋迸跳。 今天收工早,萧野没在外吃晚饭,直接回家。 路上,他想。 许之夏也就是脾气软,但心里还是门清的。 懂事。 乖。 不该干的事,肯定…… 忽地,思绪戛然而止,机车也戛然停下。 单脚踩下脚撑,一把抹开头盔防护面罩。 天还没完全黑,路灯已经点燃。 建设路路口,一辆黑色豪车旁,许之夏和一个男人对立而站。 男人伸手理了一下许之夏脖子上的围巾。 许之夏双手揣在衣兜里,乖巧地站着。 没一点要拒绝的意思。 男人个子不算太高,中等身材,年龄看上去能当许之夏的爸了! 没有词能形容萧野当时的心情。 他一把摘掉头盔框进臂弯,朝街对面喊:“许之夏!”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还不如他! 傍晚的街,人流声、车流声,喧嚣。 可许之夏清楚的听见了萧野的声音,她对他的声线非常敏感。 许之夏怔怔回头,看见萧野冷脸坐在机车上,抱着头盔,支着长腿。 公交车驶过,视线一避,再看见,萧野已经从机车上下来。 他双手叉腰站在绿化带前,视线定定。 潜台词:赶紧过来! 许之夏脑袋都麻了。 怎么这个时候…… 许正卿看了看萧野:“爸爸给他打个招呼?” 许之夏此刻不能客观思考,只有主观意识。 在她的主观意识里,自己的世界只有两个人,她自己和萧野。 许正卿还在世界之外。 所以,这么纷乱的场面,肯定是他们自己关上门内部化解。 许之夏开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跟他说。” 许正卿再看一眼街对面。 重机车。 灰不溜秋的衣服。 破破烂烂的裤子。 短寸头。 混子样儿! 许正卿好不放心,吞吐:“我看他…好像误会了,万一他…伤害你……” 许正卿就差把‘我看他不像好人’说出来,只是怕许之夏会不高兴。 许之夏摆手:“不会的,你先回去吧。” “夏夏。”许正卿担忧,“爸爸真不放心。” 萧野看许之夏跟那个老男人磨磨蹭蹭好一会儿不过来,耐心殆尽,直接要过街去抓人。 许之夏回头看一眼,推着许正卿手臂:“你先回去吧。” 许正卿:“夏夏…” 许之夏一着急:“爸爸,你先回去!” 许正卿完全迷失在这声‘爸爸’里。 他身体僵硬又顺从地坐上车,语句颠倒:“爸爸…那个,好!你、你给爸爸打电话发信息啊,回家的时候……” 许之夏关上车门,一边点头,一边挥手再见。 然后掉头往街对面跑。 斑马线中间。 许之夏刚跑近萧野,被一把勾住后颈。 萧野步子大,许之夏被逮着后颈踉跄往前。 每个字,萧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大街上,我不骂你,你最好给我想想到家怎么说。” 怎么说? 许之夏其实想过。 方晴衣冠冢下葬那天,许之夏在心里认下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 但也只是认下他作为父亲的存在,仅此而已。 她有家,和萧野的那个家。 既然认下了,许之夏也知道不能瞒着萧野。 所以这几天,许之夏一直在思量,怎么跟萧野说自己突然冒出一个爸爸的事。 萧野拨了拨许之夏的头发,给她戴上头盔。 许之夏试着缓和氛围:“你吃饭了吗?” 萧野:“吃了!” 许之夏瘪了瘪嘴,坐上机车,抱紧萧野。 小区楼下。 萧野锁车,许之夏摘下头盔,抓了抓头发:“哥,我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萧野瞥一眼:“等我一起。” 他样子好不温柔,不像陪同,更像看守。 那年,果味鸡尾酒掀起新潮,大街小巷贴满广告宣传。 许之夏蹲在便利店货架前,蓝的、绿的、紫的、粉色、白的、黄的……每个口味拿一瓶,抱进怀里。 萧野站旁边,眉头打结:“你干什么?” 许之夏仰起脑袋:“你说过,等我成年了会带我喝酒,可你忘了。” 萧野没忘。 不过谁没事带她喝酒啊。 也是没带她喝,被她拿出来讲,再解释像找补。 到家。 许之夏拿出杯子,想倒酒。 可家里没有起子。 她抱着一瓶粉色的酒瓶犯难,萧野夺过去,一口咬开,重重放在桌子上。 许之夏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仰头喝一口。 草莓调,带气泡,融合一点点酒涩味。 许之夏仰头,一鼓作气干了。 又往杯子里倒。 “许之夏。”萧野看着许之夏的小把戏,沉声道,“酒精度3,你还想把自己灌醉吗?” 才不是灌醉,是壮胆。 这段关系的开始,是我孤身无依。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爸爸…… 我有爸爸了。 不是孤身一人了。 你会不会就觉得,我不需要你了…… 许之夏在这段关系里太过惶恐和留恋,所以胆怯。 许之夏不吭声,捧着杯子再度仰头时,被萧野一把抓住手臂。 许之夏看过去。 萧野摁下许之夏的手臂:“不说是吧?那我问你!” 许之夏本就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于是,点头。 萧野直问:“从年前开始,你那个从北都来的朋友,就是今天那个老男人,是吧?” ‘老男人’三个字,听着不舒服。 不过许之夏老实点头。 萧野气得笑了一声:“‘s’是吧?‘sun’是吧?” 许之夏反应了半秒,又点头。 萧野:“艺术家,是吧?” 许之夏依旧点头。 萧野:“带你去各种艺术馆陶冶情操,是吧?” 这个问题,许之夏摇头:“我说谎了,我们没去艺术馆。” “呵!”居然还有这一出,萧野朝许之夏比了个‘大拇指’,“你真行!” 许之夏真诚道歉:“对不起。” 萧野站起身,客厅徘徊两道,一点气没舒出去,反而脑补得怒不可遏。 他抵近餐桌,单手撑着桌面,埋头质问:“许之夏,他都多大岁数了?我叫你找个好的你给找这种?” 还不如他! 早知道这种,他就该…就该…… 去t的! 许之夏知道萧野想岔了,无路可退地辩解:“就是爸爸。” 萧野怒火一截,火焰再次窜起时,脖子青筋都起来:“你脑子呢?你知道干爹什么意思吗?人家说什么你都信?说给你当爹,你还真以为把你当闺女……” 越说越远了。 许之夏绞着手指,焦急打断:“真是爸爸,血缘关系的爸爸!他来找我,来认我!” 萧野宕机了。 许之夏看了萧野好一会儿,扯了扯他灰色外套,意外的平静:“哥,你先坐下。” 萧野梳理着信息,坐下:“什么时候的事?” 许之夏瞒了这么久,愧心道:“好几个月了。” 萧野:“说清楚!”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捧起杯子,喝尽,一鼓作气全说了。 说舅舅舅妈带着许正卿来学校找她。 说许正卿和方晴当年是怎么分开的。 说两人最近在忙给方晴立衣冠冢的事。 还说今天是许正卿和方晴的恋爱纪念日,所以两人一起去墓园看方晴了…… 全部说完,萧野沉默着。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在想什么,她的心飘浮在空中,没有着力感,她给自己倒酒:“你也意外是不是?” 许之夏想到什么说什么: “从小,姥姥就跟我说,我爸爸死了。” “小时候被欺负,也想过我要是有爸爸撑腰就好了,但那是很小的时候,后来没想过。” “他比我还爱哭,哭起来眼睛鼻子通红。” “以前李老师说过,走艺术这条道路,感情充沛、共情能力强也算天赋。” “原来,我像他。” “我本来不打算认他的,他对我来说就是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 “我一开始很抗拒他,我觉得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必要,我不需要爸爸,特别是这个年纪了。可我拒绝他,看见他小心翼翼,看见他失落,看见他讨好我,我又很难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股酒气 这些。 萧野都不知道。 萧野手指蜷了蜷,抬起手臂,犹豫一秒,落在许之夏脑袋上。 许之夏抬眸,眼睛亮晶晶。 萧野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不跟我讲?” 许之夏鼻子一酸,嘴角下撇,立刻就委屈了:“一开始是觉得你离我那么远,而且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能解决的事,我想自己解决。” 说着不是小孩,现在撇着嘴不就是小孩委屈后的告状样儿? 萧野追问:“那后来怎么也没告诉我?” 许之夏吸了下鼻子:“后来我怕你觉得我有爸爸了,就不管我了。” 萧野气无奈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会不管你。” 这话很感动,但许之夏有自己的苦涩。 她会想。 为什么待她这样好,却只能做妹妹…… 萧野咬开一瓶绿色的鸡尾酒,吹瓶喝了一口,斜睨着许之夏:“真的,要不是房子不在我名下,我真给你添个名字上去。” 这话突兀。 许之夏一愣,突然被逗笑了。 氛围轻松下来。 许之夏举着杯子过去:“哥,我尝尝这个味道。” 萧野痞笑一声,给许之夏倒酒。 绿色的,苹果味。 许之夏咂咂嘴巴。 萧野缓缓收起笑意:“他是真对你好吗?” 许之夏稍微理解了一下这个‘他’,点头:“他在华人艺术圈里有名气、有声望,犯不着跟我虚情假意,我去看过几篇他的专访,好多年前的,他笔名叫‘sun’,说是为了纪念他错过的爱人,我想应该跟我妈名字有关,和我妈妈分开后他也一直未婚,他的画作多以悲情为主,表达人生无常、错过,以及怀念,他本人是个情绪外露的人,骗不了人,他自从知道我的存在后,就一直留在北都,我回玉和,他也跟着过来,他很尊重我的感受和决定。” 萧野眼底闪过一丝情绪,嘴角却始终勾着弧度,他又喝了一口酒,眼睫压下去:“这不挺好?” 许之夏敏感的,立刻握住萧野的手臂:“如果你不想我和他过多接触……” “说什么呢?”萧野声音低了几分,“别想些有的没的。” 许之夏没看清萧野此刻的底色,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一下。 许之夏摸出来,是许正卿发来的消息。 他一直没等到许之夏的消息,担心她。 s:【夏夏,和哥哥还好吗?】 许之夏瞥一眼怡然喝酒的萧野,打字回复:【很好。】 s:【跟他说爸爸的事了?】 女儿:【嗯。】 s:【他怎么说?】 女儿:【他跟你一样,尊重我的意愿。】 s:【他把你照顾得很好,爸爸很感谢他,如果有机会,爸爸想跟他见面聊聊。】 许之夏顿了一下,把手机递给萧野看。 萧野迅速扫一眼,放下酒瓶,漫不经心:“好啊。” 许之夏回复信息:【他说好。】 两个男人这样说,但许之夏作为中间人,从没有听见他们任何一方主动约对方见面。 那晚,两人一共喝了五瓶鸡尾酒。 许之夏站起来时,有一瞬间的晕乎,只是一瞬间。 她思绪很清醒。 她借着一点晕乎劲儿,拽住萧野的衣服,满情满意地望着他:“哥,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带我出兰家村的你最重要。 供我上学的你最重要。 对我好的你最重要。 你是我的家人。 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我最喜欢的人…… 尽管你不会喜欢我,但还是你最重要。 对于许之夏的表白,萧野没任何回应,不解芳心地叫许之夏去睡。 突然冒出的爸爸,好似并没有对这段关系造成冲击。 但这并不让许之夏开心。 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单方面拽紧风筝线的人,只要她松手,萧野就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远,再也找不到。 所以,她小心又谨慎地拽着这条紧绷的线。 开学前夕,许之夏跟许正卿出去吃饭,被小偷划了背包,手机被偷了。 许之夏撇着嘴去汽修店找萧野。 她蹲在一辆很脏的车旁,下巴搭在手肘上:“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萧野在车底,因为在干活带着些奇怪的气音:“都用两三年了,正好换一个!我给你买!” 许之夏:“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上面,还有大头贴呢。 第二天,许正卿给许之夏买了一个新款智能手机。 许之夏拒绝收下。 许正卿不理解:“夏夏,为什么?” 许之夏说不明白心里的感受:“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许正卿很难过:“你是我的女儿,爸爸给女儿买手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许之夏依旧为难。 许正卿阐述事实:“夏夏,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我的所有,都是你的。” 许之夏吓了一大跳,拒绝得干净利落:“我不要!” 许正卿哑了好一会儿。 其实细想,也知道原因。 因为缺失的十八年。 所以,许正卿悲从中来:“如果是妈妈给你买,你就不会这样想对不对?如果是哥哥给你买,你也不会这样想对不对?爸爸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怕惹你烦,又怕惹你不开心……” 许正卿本就是感性的人,对许之夏又无比的愧疚,说着就红了眼眶。 最后,许之夏收下手机。 许之夏第一次用没有按键的全屏幕智能手机,很不习惯,捯饬好久。 所以,萧野下班回家,就看见许之夏窝在沙发上捯饬手机。 萧野换了鞋,走过去:“买了?” 许之夏点头,扬起眼尾:“爸爸买的,但我不太会用,还在摸索。” 去北都前一天,许之夏和萧野去吃涮烤一体的自助餐。 吃得差不多,萧野说:“待会儿回去你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我先去趟汽修店,大概11点回来,然后送你去机场。” 许之夏嘴里包着食物,鼓着腮帮子摇头,咽下食物:“哥,不用麻烦,爸爸和我同班飞机回北都,明天会来接我。” 萧野抬了下眼皮,没任何异议:“行。” 第二天,许之夏起了个大早,给萧野做早餐。 萧野从房间出来,听见厨房倒腾声。 他身上残留丝丝寒气:“你怎么起来了?” 许之夏站在厨房,转头,冬末的阳光落在她笑颜上:“我今天要回学校了,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萧野没搭话,去阳台抽了支烟。 回学校后,春暖花开。 这学期,许之夏变得忙碌,除了学业,她计划积累一些作品报名参展,偶尔,许正卿还会带许之夏去看一些私人画展,拓展眼界。 许正卿去年年底在学校附近购买了一所房子,今年三月中旬正式入住。 许正卿给许之夏预备了房间,但许之夏从来没去住过。 倒是那间工作室,许之夏偶尔会去。 她的画,许正卿也能给出实质性建议和指导。 某天,许之夏碰见许正卿正在家里招待朋友,看上去就是那种文豪大家。 许正卿很自豪地介绍许之夏,说是他的宝贝女儿。 许之夏什么都跟萧野分享。 会给他看许正卿给她准备的房间和工作室,也会给他看自己的画,吃到从没吃过的东西,都会拍给萧野看。 可萧野总是忙,回复字言片语。 许之夏难免失落。 可失落后,是更频繁地分享。 清明节,许正卿和许之夏一同回玉和,祭奠方晴。 许之夏没把自己回玉和的事告诉萧野,打算来个惊喜。 许之夏到家,家里空无一人。 许之夏想,萧野可能在加班。 许之夏窝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廖志明:“钥匙啊,大哥!你放哪个兜了?!” 许之夏赶紧跑去开门。 一股酒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里梦外 萧野喝得烂醉如泥。 廖志明和刘承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扛上六楼。 他们正在萧野身上摸钥匙,门忽然就开了。 廖志明吓了一大跳,脏话都出来。 廖志明:“我艹!老子以为见鬼了!” “你见过这么漂亮的鬼?”刘承钦没被吓到,问,“之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许之夏回答,她担心地去看萧野,“我哥怎么了?” “没事!”刘承钦喝酒上脸,脸红脖子红,“今天刚子生日,他喝多了!” 许之夏疑惑:“怎么喝这么多?” 萧野不爱酒,很少喝,更别说喝醉。 这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刘承钦给了个答案:“高兴呗!” 萧野身子一歪,差点栽倒,廖志明拽一把萧野,催促:“快把他弄进去!” 许之夏在前面开路。 两人把萧野甩到床上。 廖志明看了眼许之夏,侥幸道:“幸好你回来了,我可不想照顾一个酒鬼!” “之夏!”刘承钦指了指床上的人,“照顾好你哥啊!我们走了!!” 许之夏把两人送出门:“你们路上小心。” 许之夏关门,迅速到洗手间打一盆水,端到房间。 萧野大喇喇地躺在床上。 他喝酒不上脸,除了喉结红一些之外,和平时睡着了差不多。 许之夏打湿毛巾,给萧野擦脸,擦脖子,擦手…… 萧野可能觉得不舒服,一臂弯呼开许之夏,朝里翻了个身。 许之夏是第一次见识到萧野的真正力量,她像只轻飘飘的蝴蝶直接从床边扑倒在地。 一盆水打翻。 许之夏浑身湿了。 许之夏回屋换上白色睡裙,然后拿着拖把来来回回好几遍,才把地上的水打扫得差不多。 萧野已经滚到床里侧。 许之夏单手撑着床垫俯身过去,另一只手摇了摇萧野的手臂,企图叫醒喝醉的人:“哥,你把外套脱了睡!” 萧野纹丝不动。 许之夏思了几秒,双腿跪,拽着萧野外套一侧,给他褪下一边衣袖。 萧野对许之夏来说,像个征服不了的庞然大物。 她把他身子掰平躺,从他身上跨到床里侧,再把他往外推。 “做什么?”男人声音沉、哑、涩、干。 许之夏手一顿,猛地抬头,萧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睛半睁着,与她对视。 许之夏本就脾气好。 要是对方是萧野,那便更没底线了。 尽管他喝得不醒人事,尽管他把她挥倒在地,尽管撒了一地的水,收拾好久,尽管他这么难伺候…… 许之夏稍微跪趴过去,因为关心萧野难不难受而比平时更柔和:“哥,你有没有不舒服?” 萧野的眼皮并没有完全掀开,能看见淡淡的双眼皮折痕,表情更显孤僻、凌厉。 他的眸晦暗不明,看不见底。 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好近。 许之夏能感觉到萧野身上的热气,也能闻到麦芽发酵后的香气。 它们扰乱她心绪。 许之夏睫毛慌乱地扇一扇,羞臊地挪动膝盖,往床尾退了一点。 她看一眼他:“哥,我给你服。” 许之夏没想等一个醉酒的人回答自己,抓起萧野的手臂,将外套往下扒。 忽地,萧野手指动了动。 许之夏手腕一紧,被无法抗拒的力道往前一拽,扑进结实的胸膛。 萧野另一只手反撑着床,坐起身。 许之夏反应了好一下,撑着萧野的胸口赶紧跪坐起来。 许之夏眼前一黑,是黑色夹克从眼前抛过。 视线再回来。 萧野反手拽着t恤后领往前一拽,套头脱掉,往旁边扔。 他动作太雷霆,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的腰一紧,直接被抱坐到身上。 许之夏脑袋,轰的一下,炸了。 屈于腰侧的膝盖刮过皮带,手心下,是滚烫的皮肤。 后腰被重重一捆,近得再无缝隙。 后颈被重重一握,脑袋被迫仰起来,唇瓣瞬间被覆盖。 许之夏大脑一片空白,错愕地睁着眼睛。 她看见萧野蹙紧的眉心,以及跳动的睫毛。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萧野像一头野兽,最原始、最凶狠地去侵略。 许之夏被疼痛感拉回思绪。 或许她是想反抗的。 但最终,她的眼睫缓缓的压下去,他又咬又啃,她也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直到萧野的唇顺着许之夏的下巴,滑到脖颈。 许之夏害怕地睁开眼睛,她哆哆嗦嗦:“哥…” 带着硬茧的手掌捏着大腿,往上,许之夏完全慌了:“哥!哥!!” 萧野停下。 距离微微拉开。 眸色赤裸。 他好似温柔地捧了一下她的脸,带着占据性的情欲:“今天怎么不哭?” 许之夏没听明白这话,也还没做反应,突然腰间一紧,萧野把她狠狠锢进怀里,埋头在她肩膀,毫不怜惜重重一咬。 许之夏直接疼哭了。 她哭得那么凶,也没舍得抓一抓,或者掐一掐萧野。 萧野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因为那个人每次打他,都是这个味道。 而这个味道,从来不会出现在梦里。 萧野松开牙齿。 单薄白皙的肩骨上,一个血痕勾画的牙印。 怀里,许之夏哭得要断不断:“呜…呜……” 一切感官,重重袭击而来。 都不是梦里会有的。 萧野看清眼前。 许之夏跪坐在他身上哭泣,裙摆凌乱。 肩膀,出血的牙印。 脖颈,绯红的吻痕…… 萧野没再看,拉起被子裹住许之夏,把她从身上抱开。 他立刻下床。 许之夏蜷缩在床上,双手捏着被子,低着头,咬着唇,不知所措地啜泣…… 萧野哑声:“我喝醉了。” 许之夏不吭声。 “夏夏。”萧野这声喊得更为干哑,“没事吧?” 许之夏缓缓摇了摇头。 萧野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他转身去卫生间,打开凉水。 许之夏听着水声,情绪稍稍缓下来。 忽地,从洗手间传来‘砰砰’两声,是拳头砸击墙壁的声音。 像砸在她的心上。 许之夏愣了两秒,埋头哭出声。 有些线,不能踩。 踩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很明显,许之夏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当萧野打开洗手间房门时,许之夏泪汪汪地抬头看过去:“对不起。” 萧野只在腰间围了一张浴巾。 许之夏立刻低头,不敢看,抽抽噎噎:“对不起…对不起……你喝醉了,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 萧野动作快速的翻了条裤子穿上。 走到床边,蹲下。 他手指很凉,指关节泛血,指腹轻轻拂过她泪湿的眼睑:“夏夏,给我点时间。” 许之夏期许地抬起头。 萧野:“给我点时间想一想我们之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全给你 许之夏躺在床上睡不着。 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唇,一会儿掐掐自己的腰,一会儿抓抓自己的大腿。 后来,她很小心地打开灯,看自己的肩膀。 男人,喝醉了,好可怕。 可是,她心跳得好快,不是因为害怕。 再次关上灯,许之夏用被子蒙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许之夏思索。 萧野曾经无数次说过,他不会扔下她。 他是真的对她好。 疼爱她,保护她。 今晚这事,或许没有她想的糟糕。 他说他要想想他们之间。 他会怎么想呢? 他刚才是抱她回来的。 公主抱。 还看了她肩膀上的牙印…… 他没有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抗拒她…… 那会不会…… 会不会出于责任,或者其他,试着接受她呢? 或者说,尝试和她在一起呢? 许之夏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她贫瘠的心,在这晚上,冒出小小绿芽。 虽然不那么光彩。 清明节就三天假。 隔天,许之夏就要走了。 萧野交代:“我想好了,就跟你打电话。” 许之夏很乖地点头。 萧野预见性地说:“自己不要多想,嗯?” 许之夏又点头。 萧野舔了舔唇:“肩膀……?” 许之夏立刻摇头:“不疼了。” 说完,她的脸和耳朵全红了。 回学校后,许之夏一直在等萧野的电话。 一周过去,许之夏肩膀上的牙印,血痂掉了。 半个月过去,许之夏肩膀上的牙印,只剩一点白杏色的痕迹。 一个月过去,许之夏的肩膀,什么都没了。 许之夏始终没等到萧野的电话。 一个多月没联系,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许之夏心里冒头的小绿芽完全枯萎,她甚至开始想,萧野是不是故意搪塞她,以此就要和她划清关系。 五一节后,许之夏收到一笔入账。 三万多块钱。 是去年那幅入展的画售卖后,经过重重程序,分到她手上的钱。 许之夏早就难耐,找着某个契机,立刻给萧野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起来,萧野的声音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喂。” 许之夏咬着唇,半天不说话。 萧野那边也不说话。 许之夏能听见萧野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一些衣料的窸窣声。 声音忽近忽远,忽轻忽重。 最后,一道拉链闭合的声音后,彻底安静了。 萧野拿起手机:“说话。” 许之夏憋了好一会儿:“我要钱!” 一句话,把萧野干懵了。 他哭笑不得:“什么?” 许之夏硬着头皮:“你好久没给我打钱了。” 萧野语气轻快:“要多少?” 许之夏蔫蔫的:“随便。” 萧野叹了口气:“是不是又在乱想?” 许之夏被拆穿,委屈道:“你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萧野:“我要出趟差。” 许之夏稍愣:“出差?做什么?” 萧野说的很简单:“跟一个车队出去,做车队的汽修员,大概半个月回来。” 许之夏没多想:“嗯。” 又是一阵沉默。 萧野轻咳一声:“喂!” 许之夏倏地抬起眼皮:“嗯?” 萧野:“等我。” 不知道是不是误解,许之夏觉得这两个字坚定且饱含深意。 所以,她胆大了些:“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决定。” 萧野:“回来就告诉你。” 许之夏不吭声,这是她抗议的表现。 萧野:“不出意外,半个月后,我来北都找你。” 许之夏一颗心上蹿下跳:“不能现在说吗?” 萧野铁石心肠:“半个月都等不了?” 许之夏弱弱地辩解:“不是…” 萧野看了看时间:“我要出发了。” “今天吗?”许之夏惊讶。 萧野:“嗯,本来打算收拾好东西给你发信息的。” 许之夏顿了两秒:“那我在北都等你。” 萧野:“嗯。” 这通电话结束后不久,许之夏收到一笔转账。 是萧野转来的。 一万七千四百八十六块五毛。 萧野:【全给你。】 许之夏解释:【我不是想问你要钱,我今天还收到卖画的钱了,三万多。】 萧野:【我知道你不缺钱。】 许之夏稍微脸红:【那你还给我转这么多。】 萧野:【存着!】 许之夏心里甜丝丝:【好。】 萧野:【对了,在外面没网,而且车队会进山区,可能会没信号,联系不到我也别着急。】 夏夏:【好。】 萧野:【我看看你。】 许之夏看见这条信息,愣了两秒,赶紧对着手机把刘海抓了抓。 她站在画室外,自拍一张,发过去。 等了一会儿,没收到萧野的回复。 许之夏敲了一条信息过去:【等你。】 半个月后,萧野没来北都。 又过了几天,许之夏没忍住给萧野打电话。 萧野的电话打不通。 许之夏想起萧野的叮嘱,推断他可能还没结束出差。 她看着手机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她太心急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心急。 她就是太喜欢他了。 而且感觉,好像马上就可以拥有他了。 五月底,许之夏开始准备期末考核,稍稍分散精力,这才感觉等待没有那么煎熬。 六月初,许之夏在工作室安心作画。 突然,她手机响了。 她欢快地跑过去。 不是萧野打来的,是廖志明打来的。 许之夏接电话时挺纳闷的:“志明哥?” 廖志明语气着急:“之夏,听说你爸爸很厉害是不是?” 许之夏:“哈?” 廖志明:“沙子哥的车队进无人区,按照计划早该出来了,到现在都没人影,也联系不到人,你看你爸爸那边有没有人脉,或者关系……” 许之夏根本听不明白:“志明哥,沙子哥是谁?什么无人区?” 廖志明:“萧野跟的车队!沙子的车队!进无人区失联好几天了,也没按照计划行程回来……” 当天晚上,许之夏坐飞机到陇市,又坐七个小时汽车前往无人区最近站点。 许正卿陪许之夏一起去的。 一路,他多次提醒她休息一会儿,她只点头,却连盹儿都没打。 许正卿握着许之夏的手,安抚:“夏夏,别担心,爸爸会尽力帮忙的,没事儿的。” 许之夏点头,没有一点精气神。 许正卿把一切看在眼里:“夏夏,你是不是对萧野……” 许之夏因为‘萧野’两个字,敏感地侧头,眼睛亮了一下:“什么?” 许正卿欲言又止,摇摇头:“没什么。” 早上七点多,许之夏到达无人区界点附近,住进一家小旅店。 这地方连热水都没有。 许之夏一夜没睡,简单吃了一点粥就被许正卿强制要求回房歇息。 许之夏根本睡不着,起床,打开窗。 一瞬间,她便被风沙迷了眼睛,赶紧闭窗。 窗前有一张木桌,因为许之夏刚才开窗行为蒙了一层沙,许之夏拿桶接在桌沿边,清理。 刚才听本地救援队说,沙子的车队失联,大概就是因为这突来的沙尘暴。 还说这种情况,没办法进去找人。 还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骗子。 什么出差,骗子。 什么山区,骗子。 还叫我等你… 骗子…… 许之夏缓慢坐下,双肘叠放在桌子上,小脸埋进臂弯。 她不信。 她不信老天会这么残忍地对她。 她也不信老天会这么残忍地对萧野。 不会的。 肯定不会的…… 是不是…是不是我太贪婪了? 想要的太多了? 我不要了好不好? 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他好好的。 求求你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珍贵的宝物 当天下午,许之夏站在小旅馆二楼,透过模糊的风沙,看见一只车队驶近。 她立刻往楼下跑。 可她空欢喜一场,不是沙子的车队,是另一只救援队。 目前,小旅馆已经汇聚三支救援队。 三支救援队坐下商讨救援方案,没几句便产生激烈冲突。 就如本地救援队所说:“你们只是装备好,最多再加一个身体素质好,但进那种地方,管你什么装备,管你什么身体素质,都一样!我们跟它相处了几十年都不敢在这种天气贸然进去,你们进去就是送死!人怎么可能胜天!” 许之夏听他们说。 那里中午最高温度近70c,人若是离开车,或者车抛锚,不到半天,就干了。那里地形复杂,包含流动沙丘、半固定沙丘和固定沙丘,在沙尘暴的作用下,沙丘会不断移动,轻则迷失方向,重则直接被掩盖…… 许之夏没敢听下去,走到小旅馆另一侧,坐下。 这边也聚集了好些人,大多都是沙子车队队友的家属。 有年迈的父母。 有年轻的配偶。 甚至有一个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中学生说她是来等爸爸的,爷爷奶奶去世了,妈妈走了,只有她能来…… 许之夏听他们抱怨、斥责、谩骂那群把生死和家人置之度外,一味追求冒险、探索,不负责自私自利的人…… 可到最后也只是哭泣,祈祷他们能平安回来。 许正卿走过来,温暖的手搭在许之夏肩膀上,握了握。 许之夏侧抬头:“爸爸。” 许正卿安慰:“没事的,说他们带了足够供给,情况没那么糟糕。” 许之夏眼眶一热,抱住许正卿。 所有人都在说‘绝望’,只有许正卿说‘没那么糟糕’。 第三天,沙尘暴停止了。 许之夏站在小旅馆外。 一片荒茫无际,乌黑的云像海浪一样翻滚,仿佛黑暗游戏世界。 雨滴扑砸到脸上,生疼。 这不是游戏世界。 是真实世界。 这场暴风雨,阻断周遭所有信号。 救援队依旧无法展开救援计划。 这个消息拿走许之夏最后一缕魂魄,她跌坐在地,再也无法控制地掩面哭泣。 许正卿冲进雨里,把许之夏扶起来:“夏夏,快进去。”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许之夏坐在小旅馆一楼,有些冷,她环抱住自己。 恍然间,她听见外面有呼声。 有人往外面跑。 许之夏也往外跑。 荒漠黄沙之上,一支车队宛如蚂蚁攀爬而来…… 萧野总在车底,满手污垢和机油。 每次从车底出来,看见光的那一瞬,他都会深深呼吸一口。 没办法,车底的味道太难闻了。 他自己都觉得难闻,但许之夏说不臭。 许之夏也说他不脏。 她太天真,太单纯。 她没看见他的心有多脏。 她不知道他想把她怎么样。 可那晚,他喝醉了。 他打破他们之间,最后的防线。 刘承钦今年26岁,家里给他拿了一笔钱,想让他离开汽修店出去单干。 刘承钦想找萧野一起。 这是萧野的第一个契机。 沙子今年36岁,打算结束自己的探险之旅,最后一程他要挑战被称为‘死亡之眼’的生命禁区。 沙子想找萧野一起去,半个月,十万块钱。 这是萧野的第二个契机。 酬劳和危险成正比,所以,这一路,没有安全。 沙子为这次出行的每个人都购买了高额保险。 萧野的受益人是许之夏。 如果他回来了,就用这笔钱和刘承钦出去单干。 让许之夏,做一个小老板娘。 如果他没回来,可以给她留一笔钱。 进入无人区的第一天。 天地一片混沌,信号消失。 萧野脑袋里浮现那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他切身感受到,人类的渺小。 进入无人区的第五天。 车队来到最危险的流动沙丘区域。 萧野交代大家,胎压放到08-10,感觉车身要下沉时立马停车,然后交给他。 但这注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片软沙,当车速较快或者驾驶员稍微分神的一刹那,车轮就已经陷的很深。 最严重的一次,大半个轮子已经下去,脱困板根本放不下去。 不低于60c的高温,人不可能在室外呆超过半小时,更别说做体力活。 一行人原地等待,到夜晚。 先用千斤顶把轮子打起来,再试着放入脱困板,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后来利用车上的纹盘加上一根钢管深沙地,再放入脱困板,加上牵引绳借助外力,才终于脱困。 进入无人区第十二天。 车队路过一片湖泊。 湖泊形状酷似人眼,传说过了这个湖泊,就算吹响胜利的号角。 进入无人区第十三天。 众人一路高歌,晚上甚至喝上小酒,庆祝这场探索之旅的胜利。 萧野没喝酒,躺在沙漠里,看璀璨银河。 他要回去了。 很想许之夏。 进入无人区第十四天。 天气骤变,有沙尘暴的趋势。 向导建议就近找掩体躲避,昨天路过的石块堆叠悬崖就是最好的掩体。 但走回头路,被大家否定。 众人加快速度,打算在沙尘暴来临之际驶出无人区。 可车,怎么跑得过沙尘暴呢。 临危之际,他们不得不改变路线,躲避沙尘暴。 他们失去了卫星导航,失去了卫星通讯器,失去了一半供给,还失去了一辆车。 还在,人都没事。 沙尘暴迟迟不停。 在不可控,不可战胜的大自然下,所有人失去最开始的风彩。 他们开始互相埋怨,互相指责。 开始流眼泪,想家人。 甚至有人拿出纸笔,让萧野写上自己的身份和遗言。 萧野迟迟没下笔。 最后,把纸捏成一坨,扔了。 来之前,萧野那么看淡生死。 甚至觉得死了还能给许之夏留一笔钱,也算物尽其用了。 可真正面对死亡,他不想死了,他想拥抱许之夏,亲吻许之夏,还要做更多…… 那些缠绕他的梦,他最心底的欲望。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还在等他呢! 他可不能轻易认输! 萧野带着向导,带着两天的食物,开车去找路,找方向。 脱队出去,不说迷失沙海或是极端天气,单单一个陷车,就是穷途末路。 萧野怎么,也该被上帝眷顾一次了。 他们找到了‘死亡之眼’。 死亡之眼,为他们指明存活的方向。 进入无人区第二十二天。 车队在漫漫风沙里,驶出无人区。 紧接着,又是一场震撼的暴风雨。 他们稍作停留后,按照原计划前往无人区界点附近的小旅馆。 萧野是断后那辆车,在车队队尾。 雨势停了没一会儿,车队到达小旅馆。 车子依次停在路边,大家下车。 有好多人涌过来,大多是这支车队队友的家人。 他们哭泣,又骂又打,最后抱作一团。 萧野没有家人,往前走。 忽然,他步子僵硬地停了一瞬。 许之夏站在前方,穿着牛仔裤,白t恤,外面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连帽外套,外套掉了一只肩膀也没发现。 小手握拳。 齐刘海,低马尾,有些散乱。 小脸煞白,泪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狼狈又招人心疼。 萧野忘了,他有家人。 许之夏。 他不幸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尝尝 车队回来了。 许之夏往前走,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的目光快速从每张人脸上扫过,不曾停留。 直到,看见萧野。 她木讷地停下脚步,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 萧野从一辆黑色车上下来,穿着略微紧身的黑色速干短袖t恤,黑色工装裤,绑带靴。 利落,干练,强壮。 短寸头,古铜色皮肤,下半张脸围着一条墨染三角巾,只露出眉眼。 他手上戴着黑色薄料手套,反手甩上车门,眉眼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边走,一边摘手套。 散漫的混样子! 许之夏狠狠咬住嘴唇。 她就那么盯着他,直到他撞上她的视线。 萧野顿了一秒,随即大步掠过人群朝许之夏走。 他腿长步子大,距离速度拉近。 大约五米远,他朝她展开双臂。 许之夏立刻跑上去,脚下踏出水花,扑进萧野怀里,紧紧抱住他。 许之夏不像周边的人,急于舒泄绝望无助后劫后余生的情绪,又打又骂又怪。 在她这里,萧野平安回来,什么都好。 她全身颤抖,哭得像只小可怜虫:“我吓死了…呜呜…我吓死了……” 萧野心里翻滚肆虐,一手环住许之夏的身子,一手不断地揉她的后脑勺:“没事…不哭…没事…不哭…不哭……” 许正卿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 许之夏哭得停不下来,她有太多情绪和害怕无以言表,只能在抱住萧野的这一刻用眼泪宣泄。 萧野不会哄人,来来去去就那些话。 他微微仰起脖子,凸出的喉结滚了滚。 他沉沉叹了两口气。 他埋头,一把拉下脸上的三角巾,双手抱拥着许之夏,紧紧的,紧得她几乎踮脚,柔软的身体嵌进他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呼吸灼热,声调很轻:“宝,我好饿。” 许之夏哭声没了,连呼吸都顿住。 萧野手臂微微松开,许之夏脚后跟落地。 距离稍稍拉开。 她抬头,望着他。 他鼻梁上,横着红紫色沙粒般的伤痕,更添野性。 她讷神着,哭韵未止,时不时啜泣一下。 萧野口干舌燥,揉一把许之夏的头,声音干哑:“让我吃点东西,再洗个澡。” 许之夏眼睫还挂着泪,唇瓣动了好几下,哼唧出声:“不…是……” 萧野手指轻轻贴一下许之夏下眼睑,敛去泪水:“不是什么?” 萧野硬朗的脸太过一本正经,许之夏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萧野稍稍弯腰,看着许之夏的眼睛:“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一天…没吃…… 许之夏迅速抹一把眼泪,拽着萧野手臂往旅馆走。 也是这时,她看见许正卿。 许正卿对许之夏,可以用‘唯命是从’来形容,生怕她不高兴。 还是第一次,面无表情、难以接近的脸色。 许之夏心中警铃,立刻松开萧野,她刚有一个往前的动作,一把被萧野抓住手。 萧野小弧度拽一下,许之夏身子不由自主贴上去。 萧野昂首挺胸,牵着许之夏走向许正卿,打招呼:“叔叔,你好,我是萧野,夏夏应该跟你说过我。” 许正卿盯着萧野不说话。 许之夏咬咬唇,小声叫:“爸爸?” 许正卿面部抖动一下,回神,嘴角扯出一点僵硬的笑意:“嗯,平安回来就好。” 许之夏想支走许正卿:“爸爸,我哥还没吃饭,我先带他去吃饭。” 许正卿:“我带他去,你回房歇一会儿。” 许之夏自是不干。 可她还没开口,被萧野抢话:“叔叔,麻烦你了。” 许之夏侧头,看萧野,很不安的神色。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的脑袋,只是一个眼色,许之夏就抿着唇点头。 萧野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小旅馆餐桌上。 萧野面前摆着一盘简单的混合餐食,他用平时一半的速度进食。 许正卿坐在萧野对面,和蔼开口:“我很感谢你培养夏夏,她现在这么优秀离不开你的帮助,我也相信你是真的对她好。” 萧野嘴里咀嚼着,不搭话。 许正卿:“我打算等她毕业,带她去国外进修。” 萧野面不改色:“她愿意的话,我很支持。” 许正卿默了两秒,不再客套:“我不希望你们发展兄妹以外的关系。” 萧野撩起眼皮:“我能问一下理由吗?” 许正卿其实也说不明白,思索半天:“你们太年轻了,我…我不放心你。” 萧野咽下嘴里的食物:“在这个世界上,能对夏夏好,能为夏夏付出的,我只信我自己,说实话,其实我不放心你。” 许正卿被反客为主,惊讶地强调:“我是她爸爸!” 萧野挺理直气壮的:“那我也不信你,我又不了解你。” 话落,萧野慢条斯理继续吃。 许正卿被噎:“你去问夏夏,我对她……” 萧野悠悠打断:“她说你好,所以我信她。” 许正卿因为萧野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确实,应该以夏夏的感受为主。 再说,他也不了解他。 车队行李全部卸进小旅馆门口。 萧野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叔叔,我要去洗个澡。” 许正卿心不在焉,点头:“嗯。” 小旅馆人满为患,已经没有多余房间。 大家只能各顾各家。 萧野提着自己的行李袋,回到餐桌,问独自发闷的许正卿:“叔叔,夏夏住几号房?” 许正卿不假思索:“213。” 萧野:“谢谢叔叔。” 萧野一步两阶梯,朝二楼去。 许之夏根本没回房,躲在二楼拐角处偷看,看萧野拎着行李袋上来,立刻出现:“哥。” 她刚哭过,鼻尖红红的。 萧野目光上下一扫,大概明白她的小鬼祟,笑一下,特别自然:“没房了,去你房里洗个澡。” 许之夏不疑有他:“这边。” 萧野在洗澡。 许之夏打算去拿点水,刚才听那些人说他们断水十几个小时了。 许之夏打门。 门上贴着一个脑袋,窥听的姿势。 许之夏吓了一大跳,刚要呼救,喉咙卡住了。 她眨眨眼睛,不敢置信:“爸爸?” 许正卿也是后知后觉,萧野居然跑许之夏房间去了。 此刻,他轻咳一声,往房间里张望一眼:“萧、萧野呢?” 许之夏往后一指:“他洗澡,旅店没房间了。” 许正卿:“要不要叫他去我那儿洗?” 这都洗上了。 许之夏摇头。 “我过来…”许正卿吞吐,“哦!对了!我是来问你!” 许之夏:“嗯?” 许正卿:“要不我安排车,换家条件好的酒店?” “好!”许之夏也是这样想的,她反手合上门,跑得欢快,“我去给萧野拿点矿泉水。” 许之夏拿了两瓶矿泉水,又到后厨拿了一盘子水果。 许之夏回房间时,卫生间水声还没停。 她把苹果削皮,香蕉扒皮,然后放进盘子里,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切块。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洗手间门打开的声音。 许之夏站在木桌前,没回头,专注手上的水果刀:“哥,过来吃水果,马上切好了。” 身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股潮湿的水汽萦绕过来。 钻入鼻尖的,是同她一个味道的沐浴露香气,只是更浓烈。 许之夏手上动作一顿,缓慢抬睫。 面前的窗户倒映出模糊的画面。 萧野欺近,宽阔滚烫的胸膛贴上许之夏,头微微埋在她肩膀处,还很湿的头发,敏感地扫过她耳廓。 许之夏完全顿住。 有些慌乱,又有些雀跃,还有些羞涩。 萧野左手绕过许之夏的腰搭着桌沿,右手拿走许之夏手里的水果刀,放到旁边。 许之夏被萧野圈着,手上空空,无措地抠了抠手指。 萧野看了许之夏两秒,伸手挑一小块苹果,喂到许之夏嘴边。 许之夏睫毛颤了颤,好几秒,乖巧地张开嘴巴。 她嘴唇闭合,嚼得慢,一下又一下,烧人耐心。 萧野眸色渐渐晦暗。 终于,她唇瓣不动了,咽下去了。 萧野声音干哑:“甜吗?” 许之夏虚无地‘嗯’了一声:“甜。” 她脸颊潮红,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想侧头,又因为近在咫尺而羞臊。她舌头打架:“哥…你不尝尝吗?” 萧野缓慢眨了下眼睛,伸手轻轻撇过许之夏的脸,停滞一瞬,他吻上她的唇角,模糊不清:“我尝尝。”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负责 或许萧野只打算浅尝即止的。 轻轻吮了一下。 他那么近地看着她。 细腻的肌肤,煽动的睫羽,微翘的鼻尖…… 魂牵梦绕。 特别是在无人区里,很多很多个瞬间,他都以为是永别了。 喉结滚动一下,阖上眼皮,搭在桌沿的手环住她的腰,收紧,右手捧着她的脸,挨近。 是真实的她。 薄唇游离,带着滚烫的呼吸。 亲一亲她的脸颊,吻一吻她的眼睑,啄一啄她耳下的嫩肉…… 手收得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重。 像极度失水的人,却怎么都不解渴。 发尾一颗水珠,落在许之夏脖颈。 凉凉的。 她身子不禁抖一下。 萧野回神,停下。 他缓慢抬起眼皮,看着她侧脸,稍稍用力把人转过来。 许之夏满脸通红,眼光盈盈,看他又不敢看他,像颗剥了皮的水蜜桃,掐一下就能溢出甜蜜的汁水。 萧野呼吸紧,嗓音低哑:“吓到了?” 许之夏摇头。 可她这模样,像是真害怕。 萧野有自己的理解,解释:“上次是喝醉了,才咬。” 许之夏大幅度摇一下头:“我不怕。” 她这话像是‘邀请’,邀请他继续,像上次一样也行。 但萧野尚存理智,看出她有话要说。 他平复一下呼吸:“说。” 许之夏怯怯地望着萧野,眼底浮着迷离的雾气:“哥。” 这一声,叫得很涩,很委屈。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嗯,说。”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你要对我负责吗?” 萧野一愣,气笑了。 不然呢? 他难不成是在跟她耍流氓吗? 萧野想教训许之夏,但看她是真局蹐不安。 他身子往前压,一臂弯搂紧她,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 他肩颈埋下去,薄唇贴着她的耳廓,许下承诺:“对你负责,一辈子。” 许之夏僵硬两秒,小脸贴近萧野胸膛,双手抱过去。 萧野突然想起个事,也就没让许之夏抱,他捉住她的手腕,举在两人中间。 许之夏外套大,滑落在肩臂上,纤细手指从袖口露出半截。 她有些懵圈。 萧野板着脸:“刚刚在楼下见着你爸,你为什么放开我?” 许之夏困惑地想了好几秒,才对应萧野嘴里的问题。 她眼睛一亮,辩解:“我没有放开你!” 萧野眯了眯眼睛。 许之夏换一个说法:“我是想挡在你面前。” 说完,许之夏轻松抽出手腕,脑袋迫不及待地撞进萧野的胸膛,双臂抱紧他。 原来他那么在乎。 她好高兴。 萧野不解风情:“记住!” 许之夏:“嗯?” 萧野:“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需要你挡在我面前,知道吗?” 许之夏抬头,下巴抵在萧野胸口上,一脸讨巧:“好,知道了。” 萧野漆黑的眸睨着许之夏。 两秒。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右手捧一下她的小脸,嗓子磨砺着出声:“给我亲一下。” !!! 许之夏眼睛圆溜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稍稍褪祛红晕的脸颊又滚烫起来。 她咬着唇,难为情:“哪、哪有……”这样说的。 明明,他直接亲,她也不会拒绝。 可他盯着她不动,像个伪装礼貌的凶恶猎人,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许之夏是心甘情愿的猎物。 她攥紧他腰侧的衣料,在他怀里仰起小脸,闭上眼睛。 视觉消失,其他感官更灵敏。 他手上厚厚的茧刮蹭着她脸颊。 他的呼吸渐渐压近。 她能清楚听见自己擂鼓的心跳声。 “咚、咚、咚。”突兀的敲门声。 许之夏心跳倏地,停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脑袋往后一仰,局促害臊,声音如蚊:“应该…是我爸爸。” 萧野还保持着埋头要亲吻的姿势。 他喉结干涸地滚动,额角青筋跳动,好几秒,蹙着眉心长长吐了口气,侧身站到一旁。 背靠着墙面,垂头,后颈。 许之夏慌张拉一下外套。 “咚咚咚!”坚持不懈的敲门声。 许之夏赶紧小跑去开门。 许正卿把车安排好了,也把和许之夏回北都的机票安排好了。 明天一早的飞机。 他没给两人留一点空间和时间。 许之夏也没更多的时间。 她期末在即,再不回去,期末考就来不及完成了,奖学金就泡汤了。 她也没让萧野再陪她跑一趟北都,毕竟考完试立马就要回玉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回北都的飞机上。 许之夏主动提及:“爸爸,我和萧野……” “夏夏!”许正卿打断,拍了拍许之夏的手背,“你先准备期末考,考完,我们再说。” 许之夏想了想,点头:“好。” 这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她知道,许正卿看出她和萧野之间的事了,但他好像…没接受。 她也知道,许正卿的‘不接受’是疼爱她。 通过这么久的相处,她一点一点地接受他的‘父爱’,她已经不可能不在乎他的感受。 但好在,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半个月后,期末考结束。 许之夏定下回玉和的机票。 她把行程发给萧野,跟着,发一条信息。 夏夏:【你有空来接我吗?】 许正卿这几天在家作画,于是许之夏直接过去找他,打算把自己和萧野的事说清楚。 许之夏刚到家门口,收到萧野的回复。 萧野:【我哪次没来接你?】 许之夏嘴角上翘,充满能量。 她放好手机,打开门。 待客大厅沙发上坐着几个客人,同时投来目光。 许之夏没想到有客人在,愣在门口。 许正卿站起身,有些意外:“夏夏,你怎么过来了?” 许正卿赶紧走过去,把许之夏引进来:“介绍一下,我女儿,许之夏,油画系在读,马上大三了。” 许正卿挨着给许之夏介绍:“爸爸的朋友,肖附一。” 许正卿对许之夏说:“叫叔叔。” 许之夏礼貌招呼:“肖叔叔好。” 许正卿又介绍:“王亮伟,你们学校艺术馆三楼陈列的第一幅作品,还记得吗?” 许之夏当然记得,没想到能见其真人,激动招呼:“王叔叔好。” 许正卿最后介绍:“l艺术馆新任主理人,黎书殷。” 许之夏脱口而出:“黎叔叔好。” 倏地,静寂一片。 许之夏慢半拍捂着嘴巴,脚趾抓地了。 黎书殷率先笑笑:“不记得我了?还给我升辈分了?” 许之夏红着脸,赶紧改口:“黎先生好。” 王亮伟指了指许之夏,调侃:“老许啊,你闺女很像你嘛!” 许正卿笑得开怀:“我的闺女肯定像我啊。” 下一秒,许正卿反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附一:“亮伟的意思是,虎父无犬女!” 王亮伟附和:“对对对!” 简单招呼后,许正卿小声道:“夏夏,你去屋里呆会儿,这儿抽着烟呢。” 许之夏点头,去工作室。 呆着无聊,她便拿了支铅笔,画画。 没过多久,许正卿进来:“夏夏。” 许之夏转头:“客人走了吗?” 许正卿:“嗯。” 许之夏放下铅笔:“爸爸,我来是有事想跟你说。” 许正卿知道逃避不了,叹了口气,坐下:“你和萧野的事?” 许之夏点头,一点不拐弯抹角:“我和萧野在一起了。” 许正卿看着远处,又叹了口气。 许之夏解释:“你别误会他,是我喜欢他,我很早就喜欢他,他一直不喜欢我,一直拒绝我,我们是这次……” “什么?!”许正卿不敢置信地打断,仿佛天塌了,“他、他还不喜欢你?还一直拒绝你?他什么眼光?!” 许之夏张着嘴巴愣了好几秒,眉眼笑开:“爸爸,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许正卿垂目好一会儿,试着问:“我能反对吗?” 第一百二十章 我喜欢他 许之夏没说‘不行’。 她敬爱许正卿。 许之夏反问:“爸爸,我能问,你为什么不同意吗?” 许正卿最近也是想了很多:“你太小了,还可以再选选,而且我觉得他不能给你好的生活,当然,爸爸不是看不起他,他能把你养成这样,确实很了不起,爸爸也很感激他,爸爸就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而且…你和他有共同语言吗?” 许之夏听着难受。 她不明白,萧野到底哪里不好,会让人觉得他配不上她。 她也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好,会让人觉得萧野配不上她。 总归,就是他们没看见他的好。 没关系,她能看见。 许之夏直视许正卿,攥紧手指,条理清晰地反驳:“虽然我还要再几天才十九岁,但我经历的那些,是年龄衡量不了的。” 听到这话,许正卿心都揪起了。 是啊。 许之夏小小年纪,已经吃了好多苦,经历了好多坎坷。 从她的画里,也能看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画,比同期作品更具表现语言的原因。 成长,从来不单单对标年纪。 长年纪,不长心的,大有人在。 这点,是他一叶障目。 许之夏又说:“还有你说的,你觉得他不能给我好的生活,这话我不认同!什么样的生活是好的生活?穿名牌吗?吃高档餐厅吗?且不说我喜不喜欢,能穿名牌吃高档餐厅不是也应该是我自己有能力去消费,而不是依附别人去消费吗?生活是两个人一起过的,为什么要他一个人承担?我有责任也有义务为我们的生活承担一部分。如果我只是作为依附的一方,若是哪天被对方抛弃,是不是连独立生存的能力都没有?我不还是一无所有吗?”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你有爸爸!”许正卿道,“爸爸只是不希望你生活辛苦。” 许之夏:“有目标,有向往,有一个能手牵手共进的人,喜悦的时候能分享,难过的时候可以抱一抱,怎么会辛苦呢?” 这番话,许正卿又怎么会没有触动呢。 他何尝不想有这么个人呢。 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 许之夏接着说:“还有你说的共同语言。是!他是不懂美术!” 许之夏有些激动:“可是美术,我可以和同学聊,和老师聊,和职业同伴聊,还可以和你聊!我的生活不止美术!它只是我生活组成的小小一部分!我有其他灵魂出口!那些,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也只愿意跟他分享!” 说到这儿,许之夏有些苦涩:“我要的很简单。他回家了,我就想问问他今天累不累,问他今天吃了什么!我就想每天早上起来,和他坐在一起吃早餐,没有灵感的时候他能带我出去兜风,打瞌睡的时候他能给我点一只蚊香,我想不管什么时候醒来,他都能在我身边……” 许之夏至心道:“爸爸,我想和他在一起,和他一起往前走,分享途径的喜悦。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不想当小孩子,我想更独立,更坚强,我想照顾他,想保护他……” 许之夏吸了一下鼻子,道出心底卑微狼狈:“我喜欢他很久了,看见别人在他身边,我都快嫉妒死了…都快嫉妒死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许正卿听不下去了,拿着纸巾哽咽着,“不说了,爸爸明白了!” 其实,许之夏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有没有说动许正卿。 因为许正卿并没有表态。 第二天,许之夏准备登机时,收到许正卿的消息。 爸爸:【夏夏,是爸爸狭隘了。】 爸爸:【但请你理解爸爸的心情,爸爸只是想你好。】 爸爸:【在爸爸那个年代,百业待兴,倡导人的价值体现,于是,我们整天谈理想,谈抱负,谈追求。】 爸爸:【现在,时代变了,大家谈论的是幸福感指数,不再被框架,而是自由地感受。】 爸爸:【爸爸为了追求理想,实现人生价值,错过了你妈妈,抱憾一生。】 爸爸:【夏夏,爸爸支持你的所有选择,有爸爸做你的后盾,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也可以追求理想。】 爸爸:【我的宝贝女儿,什么都要有。】 许之夏看见这些消息,鼻子酸得不行。 她脱离登机队伍,给许正卿打电话。 那边,许正卿刚敲下这些字,哭得稀里哗啦。 电话接通,两人都鼻子。 许之夏感动:“爸爸,谢谢你。” 许正卿抽噎一下,强势道:“夏夏,那个臭小子要是敢对你不好,敢辜负你,你一定告诉爸爸,爸爸替你收拾他!” 许之夏破涕而笑:“他不会的。” 萧野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许之夏坚定地认为。 许之夏注意着登机队伍:“爸爸,我要登机了。” 许正卿:“爸爸过两天去给你过生日啊?” 许之夏:“好。” 许之夏挂断电话,登机。 萧野等在机场,看见许之夏拖着行李箱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印花短袖小上衣,下身长裙,半扎发。 她没看见他,小脑袋左看右看,目光浮散。 乖巧得想立刻认领她。 萧野高抬手。 许之夏扫到,瞬间星星眼。 他剪头发了,鼻梁上的晒伤也好了。 她拖着行李箱跑过去。 在离他几步远时,微微喘气,停下。 他两步抵拢,把人框进怀里。 她好软,好香。 他低头,薄唇扫过她颅顶,偷着亲了一下。 许之夏抱住萧野,立刻就委屈,嘴角下拉,小声叫:“哥。” “怎么了?”萧野听着有些不对劲,放开许之夏,仔细扫一眼,她眼睑泛红,他捧起她的小脸,敛起眉心,“怎么了?” 许之夏把手机递给萧野。 萧野读着手机里的信息。 许之夏心里满满当当,不自禁又钻进萧野胸口,把他抱住。 许之夏吸吸鼻子:“哥,我感觉好幸福。” 萧野稍稍分神,垂眸看一眼怀里的人。 明明被命运苛待,却说‘我感觉好幸福’。 幸好。 她没有屈服于苛刻的命运,而是收捡了沿途的星点。 幸好。 萧野带许之夏去吃晚饭。 饭后,晚上九点多。 许之夏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疑惑:“哥,这不是回家的方向。” 萧野卖关子:“带你去个地方。” 许之夏不禁猜想。 这么晚,该不会是酒吧吧? 酒这个字眼,让许之夏想到不该想的,耳根都红了。 许之夏猜错了。 车停在一条不热闹的街道,周遭都是门店,现在快十点了,也关得差不多了。 许之夏下车。 面前是一个正在装修的铺面。 三个门面。 萧野打开手机手电筒,牵着许之夏往里走。 许之夏在门口站了两秒,萧野拿钥匙打开门。 路上汽车驶过,照亮一瞬,能看见堆积的石灰和水泥。 萧野牵着许之夏,往里走:“还没改好水电,所以没灯,你看着脚下,小心点。” 许之夏‘哦’了一声:“哥,这是什么地方?” “我和刘承钦的店。”萧野说,“室内120平,室外八十平,先这样。” 许之夏糊涂:“什么店?” 萧野转头,扬了一下眉梢:“汽修店。” 说着,萧野抓紧许之夏的手:“跨过来,这边走。” 许之夏穿着裙子,单手提着裙摆,有些不方便。 萧野没犹豫,转身一臂弯圈住许之夏的腰,把她抱过来。 许之夏脸红心跳,淹没在黑夜里。 穿过小门,往里走。 三间门面通过小门互通。 萧野边走边介绍。 右边那间门面会安装一个起重机,到时候可以室内工作,中间那间门面放汽修配件零件和工具,左边那间一分为三,分出功能室和饭厅,还隔出一个小小淋浴室。 有道楼梯。 萧野牵着许之夏往上走:“怕不怕?” 这里黑漆漆,但许之夏一点也不怕:“不怕。” 楼上有个小隔间,拆掉了门窗,还没收拾。 许之夏眼睛四处扫扫,疑惑:“哥,你哪来的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期许 “就上次跟车赚的。”萧野语气轻松地说。 萧野很少对未来怀抱期许。 或许在刚把许之夏接回玉和时,他心里想着把她养出来他不过二十三四岁,他的人生只是暂时摁下停止键,还能重启。 但养一个人,远没有想象中容易,特别是决定让她继续学美术后。 日以继夜的乏累,完全泯灭少年的心性和气性。 萧野每天睁眼,唯一的想法不过是满满睡一觉。 其他,早就不想了。 没精力,也没精神去想了。 在许正卿回来后,萧野不再是许之夏世界里唯一的依靠,这让他感觉空虚和迷茫。 而现在,他有期许。 他要带着许之夏,从这间小店开始。 萧野脑袋里装着未来,没注意许之夏变了神色。 路上驶过的汽车,微光一瞬,萧野的影子盖在许之夏身上,又很快消失。 他就像这抓不住的影子一样。 这些,放大许之夏的情绪。 许之夏停下脚步。 萧野转头,手机光晃了晃:“怎么了?” 许之夏低着头,压着嗓子:“就为了这个,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吗?” 是也不是。 萧野不想聊这个,‘啧’了一声:“不说这个。” 关于萧野跟车队进无人区的事,许之夏心里根本没过去,而萧野此刻的话,就是加油添柴。 许之夏微微仰起头:“你做什么都不告诉我,要开店不告诉我,去无人区那么危险的事也不告诉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我。” 一番话,不是斥责,是委屈。 许之夏不争气,泪光点点。 她实在后怕,也实在难过。 关乎生命的决定,萧野别说同她商量,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想到这里,许之夏要抽走自己的手。 萧野不放。 他皱起眉头,把手机放到旁边架子上,进一步双臂环住许之夏后腰,把人框到胸前:“在乎你,小祖宗,不哭。” 许之夏摇头,倔犟:“我没哭!” 她是在讲道理。 萧野手掌覆上许之夏后脑勺,把她轻轻摁进怀里搂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行不?” 许之夏咬着唇:“你肯定骗我。” 萧野无语:“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许之夏:“很多次。” 萧野一顿,握着许之夏肩膀,距离微微拉开。 他俯身,平视她:“你在跟我闹脾气是不是?” 他没表情时,就很凶。 许之夏抿住唇。 顿了好几秒。 她垂下眼睫,摇头。 萧野吃软不吃硬,被这一套治得死死的,完全妥协:“行!以后做什么都跟你请示,你同意我才做,行不行?” 许之夏抿着唇,受气包子的样子。 萧野实在不会哄人。 女孩一般怎么撒气来着? 萧野不知道。 只见过刘承钦女朋友找来汽修店,对着刘承钦就是一顿花拳绣腿,然后就和好了。 再早以前还见过江姐拧着老板耳朵,再然后也和好了。 萧野拉起许之夏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来!打我出气!” 许之夏哪舍得打萧野,归根究底,她还不是心疼他吗? 她收着拳头:“不要!我没气了!没气了!不要打!” 许之夏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萧野都替许之夏亏,他松开她的手,指腹轻轻刮过她湿润的眼睫:“我老惹你哭,你这么乖要吃亏!” 许之夏:“那…也没必要打你。” 萧野颇为好奇:“那你得气成什么样子,才会打我?” 许之夏想了想:“嗯…应该是你做了让我不可原谅的事……” 萧野薄唇刚张开,一个字没吐出来。 许之夏微微歪头望着萧野,声音轻轻的荡漾:“然后我要原谅你,就打一下。” 你做了让我不可原谅的事… 我要原谅你…… 就打一下。 萧野张开的薄唇合上,晦暗地看着许之夏。 许之夏怕自己太凶,抬手比一个很小的距离:“我只轻轻打你一下,就原谅你……” 许之夏话还没说完,后颈被拢住,拉近。 与此同时,萧野偏着头,埋下来。 鼻息交错间,倏地停下。 萧野喉结滚了滚,哑着声音:“给我亲一下。” 许之夏期待了好久的话,此刻猝不及防,出来了。 她急促半个呼吸,闭上眼睛。 没有更多的时间感知其他,几乎是视觉消失的瞬间温热的唇瓣便覆上来,轻啄着游走。 许之夏不会,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攥着他的衣服,把脸仰起来,没一下就觉得呼吸太紧。 她张开唇瓣企图吸食一些空气。 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覆在她后颈的手指也用上力气。 他突然变得好凶,好强势。 唇瓣之间再无一点缝隙。 湿润的,滚烫的,掠夺的。 漆黑的夜,狭窄的空间,世界似乎沉睡,醒着的只有他们。 那样柔软地勾缠,澎湃地心动。 许之夏呼吸停止前,萧野克制地结束这个吻。 许之夏眼皮徐徐抬起,四目相对。 好几秒。 许之夏一额头扎进萧野怀里,抱紧他的腰,嘤声撒娇:“别看了。” 萧野胸口微微颤动,吻了吻许之夏头发:“宝,你今天好香。” 许之夏顿了一下。 她肯定,她没听错。 下一秒,她又为自己的小心思难为情:“别说。” 许之夏生日那天,和萧野商量后,请许正卿上家里吃饭。 晚上六点,许正卿到楼下,打来电话。 许之夏解开围裙,要下去接人。 萧野主动:“我去。” 许之夏点头,又把围裙穿上。 萧野换了鞋,打开门,要出去。 许之夏反手系围裙,急忙叫住:“哥!” 萧野一脸淡然:“嗯?” 许之夏视线下落,提醒:“你把围裙解了呀。” 萧野往下一看,板着脸解开围裙,往鞋柜一扔,‘砰’地甩上门。 许之夏看着遗落在鞋柜上的门钥匙,扑哧笑出声。 许之夏在厨房忙活,没几分钟听见敲门声。 她跑着去开门,欢乐叫一声:“爸爸!” 许正卿‘唉唉’两声,走进屋子,四处看。 萧野把东西放下,泡一杯好茶,找了一圈,在鞋柜上找到围裙,从厨房里换出许之夏。 许之夏带许正卿到阳台逛了逛,又到自己房间坐一坐。 没一会儿,萧野叫吃饭。 满满一桌子菜。 许正卿一开始还绷着,直到尝到酸菜鱼,绷不住了。 他想起方晴。 许正卿带了红酒来,几分愁下肚,有些醉意。 他拉着萧野:“你要对夏夏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又说:“我的女儿这么好,你还拒绝她!你什么眼光?!” 后来,他扒着萧野的肩膀:“你们这个小家缺什么,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就是你们的后盾!”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我送给你 许正卿喝醉了,被萧野架到床上,躺下。 萧野给许正卿脱掉鞋子,盖上薄被。 许之夏打一盆水来,理着湿毛巾坐在床边,转头:“哥,你今晚和我爸爸挤一挤吗?” 萧野眯着眼睛,反问:“不然呢?” 许之夏抿一下唇,回头给许正卿擦拭脸颊和脖子。 许之夏把毛巾放回盆里,端着盆离开。 萧野跟出去,轻轻合上房间门。 许之夏站在盥洗台前,打算搓洗毛巾。 萧野从背后拥过来,体温和力量存在感极强。 许之夏小声提醒:“我爸爸在。” 萧野仿若未闻,拿走许之夏手上的毛巾,散漫地搓洗,在她耳边沉一口气。 许之夏微微侧头,关心:“怎么了吗?” 萧野拧了拧毛巾:“钱都投进店里了,没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许之夏摇摇头:“没关系啊。” 又说:“明天我去银行办一张副卡,你老让我存钱,这不终于用上了。” 萧野把毛巾挂上,转身搂过许之夏的腰,面对面:“那张卡的钱你存好,现在用不上。” 许之夏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又要做危险的事?” 这哪儿跟哪儿?! 萧野:“又闹是不是?” 许之夏倒憋一口气,撇开脸。 萧野收了收手劲,许之夏挨近了些,但还别扭着不看他。 萧野摇了摇许之夏的腰:“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许之夏思了两秒,抬起眼皮:“什么?” 萧野嘴角微微勾着,很暗示性地问:“有没有想要的?我有的?” “嗯?”许之夏睁了下眼睛,茫然摇头,“没。” “把我送给你。”萧野右手捧一下许之夏的脸,凑近,漆黑的眸在她脸上放肆地游离,有些坏,又像引诱,“要不要?” 啊? 不是… 这…太快…… 许之夏脸红到脖子,好一会儿,垂下眼睫,卡着嗓子:“我爸爸明天起来,会打死你!” 萧野抬一下手掌里的小脸,装作不明白:“为什么会打死我?” “因、因为……”许之夏睫羽扑闪得厉害,一咬唇,撇开通红的脸,“我不知道!” 萧野没忍住,轻轻揪一下许之夏脸颊:“想什么呢?” 萧野认真说事:“汽修店下周要去注册,你带上身份证。” 许之夏:“我?” “嗯!”萧野肯定,“你!” 许之夏:“什么意思?” 萧野:“我要给你打一辈子工,明白吗?” 许之夏脑子转了两秒。 ——把我送给你。 原来是这个送法。 许之夏撸撸嘴:“这是你的店。” 萧野手掌搭在许之夏头顶,微微用力:“我呢,乐意给你打一辈子工,你呢,给我一口饭就行。” 许之夏心里千丝万缕甜,但理智:“我不要。” 萧野收回手,双手反撑着盥洗台,眼皮微微抬起:“规模太小,嫌弃啊?” 许之夏咬着唇,紧张兮兮:“不是。” 真是逗不得! 萧野双手捧住许之夏的脸颊,指腹摩挲:“虽然现在规模小,但你相信我,会越来越壮大。” 他会努力,给她他的所有。 “我当然相信!”许之夏反应一瞬,抓住萧野的手腕,“可我不是这个意……” “宝。”萧野抬起许之夏脸蛋,滚烫的气息直接贴过去,“亲一下。” 饱满的唇瓣,轻轻。 她立刻投诚败北,什么意见都没了。 后来,她有稍稍推开他,红着脸:“我爸爸在。” 萧野没亲够,伸手轻轻掩上门。 把人一臂弯捞过来,捧着脸颊,继续。 缠绵地深入。 小嘴里还有蛋糕的余味。 在萧野这儿,许之夏就像可口的小蛋糕。 看见了就想尝一尝。 上瘾。 特别是她乖乖闭着眼睛,仰着小脸,环着他腰,承受到喘不上气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许正卿醒来。 就算昨晚醉了,他这个年纪,也睡不了太久。 窗帘并不完全遮光,就着光线,他扫了眼周围。 蓦地,他坐起身。 这屋子就两个房间住人,而他一个人独占一个房间…… 许正卿立刻下床,出去。 客厅里,从阳台投入霞光。 萧野曲着腿挤在沙发上,肚子上搭了一张毯子。 他听见声音,睁开眼睛,困哑:“叔叔。” 许正卿脑袋还有些乱,但心定了。 萧野坐起身,眼睛睁不开:“叔叔,你不再睡一会儿?” 许正卿:“睡不着了。” 萧野撑开眼皮,摸着手机看一眼:“吃早饭吗?” 许正卿点头:“吃。” 萧野站起身:“洗手间有洗漱用品,新的,你看要不要洗澡换身衣服,可以穿我的。” 许正卿:“行。” 萧野找出一件t恤,一条短裤,给许正卿,然后去做早餐。 许正卿洗澡完出来。 萧野在厨房,穿着简单的宽松t恤,黑色运动短裤。 左手插兜,右手慢条斯理地搅动锅里的粥。 许正卿看着萧野的身量,伸手比了比。 这骨架结构不送去画人体骨骼写生简直浪费。 难怪迷得他宝贝女儿神魂颠倒。 而且,还算会照顾人。 萧野煮好粥,放冷水里稍微散热后,端上桌。 南瓜粥,宿醉后喝着肠胃很舒服。 许正卿喝了两碗,擦擦嘴巴:“我听夏夏说你在准备开店?” 萧野还困着,语气稍稍含糊:“嗯。” 许正卿:“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直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萧野撩起眼皮,困顿完全散去,坚定道:“我会让夏夏幸福。” 许正卿点点头,往厨房看一眼:“还有粥吗?” 七月下旬,许之夏在家画画,接到萧野的电话。 萧野:“晚上要不要过来吃饭?” 许之夏还没答话,听见电话那边插嘴:“之夏,来吃饭,我请客!好久没见你了!” 是廖志明的声音。 萧野攘开廖志明:“今天外面热,你不想来就不来!” 哪有当着人这样说话的? 许之夏温和道:“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萧野的店,从‘建设小巷’过去,7个地铁站。 下午五点多,太阳还很猛烈。 许之夏出地铁站,打上太阳伞。 走五分钟左右,到店。 许之夏只在七月初来过一次,二十来天过去,这店面已经装修得有模有样。 许之夏一眼看见补墙角灰的廖志明,收了太阳伞跑过去,开心打招呼:“志明哥!” 廖志明抬头,一头汗:“来啦?吃饭还得再等等啊!” 许之夏‘嗯’一声,到处看看:“我哥呢?” 廖志明:“餐桌餐椅到了,他在组装。” 许之夏跑去饭厅。 圆木餐桌倒放在地上,已经装上两只腿,旁边散落一地零件,萧野正蹲在地上安装第三只腿。 为了节约成本,能自己干的,他们几乎都自己干。 这个天气,店里还没安装空调,萧野t恤后背浸湿,鼻尖挂着汗珠。 许之夏走过去时,就从包里掏出纸巾。 她靠近,叫一声:“哥!” 萧野瞥一眼:“看着脚下,别踩着螺丝摔了。” 许之夏‘哦’一声,鸭子步走过去,蹲下,用纸巾给萧野擦汗。 廖志明补完墙角,一身汗混着灰,他去淋浴室洗澡换衣服,路过饭厅,正看见许之夏给萧野擦汗。 他心道:有妹妹真好! 廖志明那边洗完澡,萧野这边餐桌餐椅组装完毕。 萧野去洗澡。 廖志明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萧野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看许之夏拿着抹布在那儿擦灰,他招呼:“不擦了,过来洗手,去吃饭。” 许之夏‘哦’一声,小跑过去。 洗手间外面因为水管位置改动,临时挖了一个坑,还没填。 廖志明抬头,想提醒许之夏小心脚下。 一抬头,看见萧野伸手,直接把许之夏一把抱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TM禽兽 街边餐馆。 许之夏主动坐到萧野身边。 廖志明没在意,落座二人对面,拿着菜单点菜:“一个凉拌花甲,一个十三香小龙虾,一个连锅汤。” 廖志明抬头:“喝点啤酒?” 萧野拿走许之夏的餐具,撕开封膜,点头:“可以。” 廖志明:“先来四瓶啤酒。” 廖志明看向许之夏:“之夏,你喝什么?” 许之夏:“我喝汤就可以。” 廖志明把餐单还给服务员:“就这些。” 廖志明撕开餐具封膜,一抬眼皮,看见萧野用滚烫茶水给许之夏烫碗筷。 烫好。 许之夏伸手去拿。 萧野:“烫。” 许之夏收回手。 萧野把烫好的碗筷放在许之夏面前,然后给自己烫碗筷。 廖志明酸唧唧:“哟哟哟!这么体贴,你转性了?” 萧野一撩眼皮,看一眼廖志明,又斜睨一眼身边的许之夏:“我以前对你不好?” 许之夏垂着眼睫:“好。” 萧野嘴角刚勾起来。 许之夏小声补一句:“但没这么好。” 这是许之夏最近确切的感受。 比如那天,她在沙发上打盹儿,他回家,直接把她抱进房间,公主抱那种。 又比如上次,他们一起看电视,她起身去拿水,他拽住她,去帮她拿。 还有上周,她洗完头,他帮她吹头发,她说要怎样怎样吹头发才顺,他没一点嫌麻烦的意思…… 这些好,都是以前没有的。 萧野抬手,食指并着中指,指背不轻不重敲一下许之夏脑门:“良心被狗吃了,是吧?” 许之夏微鼓着腮帮子,手指轻轻理自己额前的刘海。 萧野收回视线前,揉一把许之夏后脑勺。 廖志明看着两人,有些茫然,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皱着眉摇头。 四瓶啤酒上来,先开了两瓶。 廖志明给自己倒上,忽然停顿一下,撺掇:“之夏,喝点儿?” 许之夏侧头看萧野。 萧野:“想喝?” 许之夏点头。 萧野蹙着眉心,抬一下下巴:“杯子拿过来。” 许之夏双手举着杯子,萧野施舍般给倒了半杯,还是连着气泡算的。 廖志明看不过去,一整瓶没开的啤酒递放到许之夏面前:“喝!这儿有的是!” 许之夏举着半杯啤酒:“够了。” 廖志明挑明:“你别怕他,他能把你怎么样?!” 许之夏很乖巧:“我哥是怕我喝醉。” 廖志明‘呸’:“两口啤酒,醉个p!” 廖志明忽地笑了笑:“话说在北都,跟同学朋友什么的,你就没喝两口?” 许之夏下意识侧头,正对上萧野视线 她摇头:“哥,我没有。” 萧野散漫收回目光,仰头喝一口啤酒。 廖志明被无视,翻了个白眼,话锋一转,八卦:“嘿!之夏,跟志明哥说说,有没有谈恋爱?” “哈?”对于这个问题,许之夏有些意外。 她转头看萧野。 萧野食指漫不经心地旋转玻璃杯身,对廖志明的话恬不为意。 许之夏失落地垂下脑袋,手指搅在一起。 廖志明错误理解许之夏的情绪,以为萧野专制霸道,许之夏害怕。 廖志明手指点着桌子,教育:“之夏,我跟你讲,大学就得轰轰烈烈谈一次恋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谈恋爱,是大学的必修课之一……” 廖志明在对面一顿讲,许之夏都没听进去。 她在想。 廖志明是萧野最好的兄弟。 他没告诉他,他们在一起了。 为什么呢? 是不愿意吗? 又是为什么不愿意呢? 许之夏心不在焉,所以没留意旁边的萧野看廖志明已经很不耐烦。 萧野左手扶着许之夏的椅背,长腿一勾。 许之夏椅子划拉过去,惊了一大跳。 她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带着厚茧的手指扶住她脸颊,呼吸抵近,亲一下脸颊。 廖志明张着嘴巴,愣着。 许之夏瞪大眼睛,懵着。 萧野像个恶霸:“可以闭嘴了吗?” 廖志明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脸色滑稽地变了好几轮,却吐不出一个字。 许之夏连耳根都红了。 她倏地站起身:“我、我去看看有什么卤菜。” 说完,赶紧跑掉。 萧野回头追了几秒许之夏的身影,看她好好站在透明厨档前,才收回视线。 廖志明压着震惊:“我艹!你t禽兽!!” 萧野不认这个词。 他现在是禽兽不如。 不过面对廖志明,他撩起眼皮,乖张地扬起眉梢。 廖志明瘫软在椅子上,望着夕阳好几秒,蹭地坐直,三连问:“你t怎么想的?这你都下得去手?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野正半转身看许之夏。 她低头,双手捧脸,还站在透明厨档前。 萧野视线未动,搂过桌上的酒杯灌了口啤酒:“从无人区出来。” 廖志明好像还没接受重创,质疑:“兄弟!你认真的?!” 萧野收回视线,坐正,放下酒杯,反问:“你说呢?” 廖志明闭着眼睛点点头。 萧野为许之夏放弃过什么,这些年又付出过多少。 他再清楚不过了。 萧野不可能伤害许之夏。 也就不可能不认真。 只是,这突然,从兄妹变恋人…… 廖志明脑袋里闪过刚才在汽修店的画面,一拍桌子:“老子就觉得你们之间不对劲!好啊!居然瞒着我!” 萧野扯了下嘴角:“没想着瞒你!大大方方的!” 他轻嗤一声,薄唇抵着酒杯,有些嘲意:“谁知道你脑子装着什么玩意儿,这都看不出来!” 廖志明激动辩驳:“老子看出猫腻了!但老子没敢往那个地方想!” 说到这儿,廖志明沉下声量:“我了解你!虽然平时我老说你对之夏专制、压迫,但我知道你有多宝贝她,所以,真没敢往那儿想!不过这事,你想清楚了吗?” 萧野又回头看一眼许之夏,语气淡然:“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她不是一路人。” “倒也不能这样说,不是一路人你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廖志明咂咂嘴巴,“就是觉得…啧!她爸不是大画家吗?有资源有人脉,之夏又争气,又是奖学金又是卖画,我就是怕她越走越远,你们之间就越来越远。你要知道这种距离,如果你们是家人,那一点不影响,但要是…情侣,我怕你们,啧!相忘于江湖!” 萧野轻笑一声,敞开心扉:“我以前也这样想,她的脚步,我肯定跟不上。” 廖志明不理解:“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跟不上就不跟呗!”萧野说得释然又轻松,身子散漫往椅背一靠,“我就在玉和,从这家店开始,安身立命!她不管往哪里去,倦了、乏了、厌了,回来有家。” 廖志明哑了几秒,后知后觉:“你别跟我说跟沙子去无人区,豁了命就为了……” 萧野打断:“别在她面前提这些。” 廖志明长长叹了口气,比了个‘大拇指’:“兄弟,牛b!” 萧野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发泄 萧野在家,也会突然掰着许之夏的脸,亲一亲。 那时,他不止亲一下。 也不止亲脸颊。 跟刚才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但,这是在外面。 许之夏站在透明厨档前,挑了一只卤猪耳,等着老板切片。 想着刚才,她又捧着脸。 好烫。 她反手,用手背贴了贴。 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许之夏放下手。 温热抵近。 萧野臂弯框住许之夏。 她今天扎了一个丸子头,露出月牙耳廓。 萧野指腹捏着软嫩的耳垂:“想吃什么?” 许之夏不看人,指一下:“在切。” 老板切好卤肉,装盘,盘子边上舀一勺花椒面,一勺海椒面:“好了!” 萧野伸手接过盘子,牵着许之夏回去。 许之夏的羞臊没维持多久,因为廖志明没调侃她,跟萧野聊起新店后续事宜。 新店受江姐支持,所以客户是流通的,开业后客源压力不会太大。 员工方面,刚子他们到时候会过来帮忙。 一切井井有条。 萧野聊着天,也注意着许之夏。 会给她挑连锅汤里的酥肉和丸子。 许之夏剥小龙虾刺了一下手指,萧野便摘下许之夏的手套,不让她剥了。 但龙虾肉,陆续出现在许之夏碗里。 七月底,许之夏也给新店出了一份力,涂鸦墙绘。 正夏天,室外闷热。 许之夏戴着太阳帽,捧着调色板,站在小板凳上墙绘。 萧野时不时过去,给双手无空的许之夏喂点水。 萧野大直男,看许之夏刘海汗湿,用手指给她撇开。 中分。 许之夏哭笑不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有多丑。 可心里,很甜。 八月中旬,新店开业,萧野作为老板之一,忙得早出晚归。 八月下旬,许正卿有事,先许之夏一步回北都。 许之夏不小心感冒了,身体很不舒服,但分别在即,她舍不得先睡。 萧野赶着最后一班地铁到家时,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客厅里,许之夏穿着短袖短裤睡衣,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 电视频道在重播黄金档电视剧。 萧野蹙眉:“怎么还没睡?” 许之夏没应话,开心往冰箱走,因为咳了一整天声音沙哑:“哥,我今天炖了银耳汤,给你盛一碗。” 许之夏打开冰箱,端出冰镇银耳汤。 她喉咙忽地痒起来,转身走到一旁,拿纸捂着嘴咳嗽。 萧野换鞋,气压低:“去睡。” 许之夏:“我不困。” 许之夏去舀银耳汤。 萧野走过去,不温柔地抽走许之夏手里的勺子,弯腰把人抱起来往房间走,冷脸教训:“叫你不要在客厅打瞌睡,你不听,叫你多休息,也不听,我现在说话你是一个字都听不见是不是?” 许之夏闷着声音:“听得见。” 萧野手肘撞间门,把人放床上,蹲下,两把把人脚上的鞋摘了,撩起眼皮,眼白比瞳仁多,显得凶:“听得见会感冒?听得见现在还在客厅看电视?还喝银耳汤?” 许之夏温和乖巧,像一汪春水:“我只是想等你。” 萧野站起身,说话不好听:“我要你等?” 许之夏垂下眼睫,委屈道:“你不要凶。” 又来这套! 现在就会来这套! 好几秒,萧野沉了口气:“吃药没有?” 许之夏无声揪紧毯子,傍晚炖银耳汤,忘了。 她抬起眼皮,掀开被子要下床:“我现在去吃。” 萧野摁一下许之夏肩膀:“等着。” 萧野拿着药和水回来,许之夏半靠着床头,两三下吃完药。 不知道是不是喝水太急,又止不住地咳,差点把药咳出来。 萧野坐在床边,把许之夏迎面抱进怀里,让她脑袋搭在自己肩上,轻轻抚她的后背。 许之夏平缓下来后,萧野揉一把许之夏的后脑勺:“快睡。” 他端着水杯站起身,刚要走,衣摆被扯住。 萧野回头,看见白嫩小手。 他视线往上。 许之夏裹着薄毯子,露出一颗脑袋,刚咳过,脸颊是红的,眼睛是润的:“我要开学了,想着会很久见不到你,所以想等你,不是故意不听话。” 萧野彻底没气了,坐下,抓着许之夏的手,削尖的手指:“最近店里忙,顾不过来。” 许之夏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绝对没有控诉他不陪她的意思。 萧野:“国庆节应该能调一下,到时候去北都看你。” 许之夏眼睛圆溜溜:“真的吗?” 萧野:“嗯。” 许之夏抿着上翘的唇角:“银耳汤记得喝,我炖得很稠,还加了薄荷,消暑清热。” 萧野把许之夏的手塞进毯子:“快睡。” 许之夏‘嗯’一声,轻轻捏着毯子遮住口鼻:“哥,我好舍不得你,比以前,还舍不得。” 萧野摸一下许之夏的脸,出去。 萧野喝了一碗银耳汤,然后去洗漱。 等洗衣机洗完衣服,晒衣服时,听见许之夏房间传出咳嗽声。 萧野晒完衣服,推门。 没开灯,就着客厅灯光,看见许之夏很别扭的姿势半靠在床头上。 萧野:“怎么还没睡?” 许之夏吃了药,很困倦,没睁眼睛:“躺下会咳,我就这样睡。” 萧野没说什么,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端一杯水回来,打开床尾小台灯,关上房间门,走到床边坐下,把许之夏框进怀里:“宝,喝点水。” 许之夏靠在萧野胸口,抬一下困倦的眼皮。 昏黄色的光,把锋利的人也照得柔和。 许之夏小嘴接过去,闭着眼睛咕噜喝几口水。 萧野放下水杯,指腹抹过许之夏唇边的水渍:“进去点!” 许之夏睁开眼睛,糊涂:“嗯?” 萧野:“靠我怀里睡。” 许之夏反应两秒,困倦没了大半:“不用。” 萧野没有商量的意思。 他把许之夏往里侧抱,然后脱鞋,动作利落。 她的床,全是她的味道。 萧野绷着脸,调整一下枕头,靠着,然后把许之夏抱进怀里,阖上眼皮:“睡。” 许之夏脸颊烫,耳根烧,四肢僵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跟红外线似的上上下下扫好几遍。 萧野一动不动。 许之夏羞愧自己想些有的没的。 他只是心疼她,照顾她。 她拉起小毯子,给他盖上。 萧野自胸腔发出声音,很沉:“快睡。” 许之夏听话,在萧野怀里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 她侧腰靠着他,脸颊压在他肩膀上,手臂环住他的腰,像躺在一个大玩偶身上。 她也贪恋开学前最后的相处时间:“晚安。” 许之夏阖上眼皮,困意很快又席卷而来。 没一会儿,许之夏无意识咳起来。 萧野睁开眼睛的同时,把水杯拿过来。 他搂着又热又软的身子,往上抱了抱:“喝点水。” 许之夏咕噜喝两口,才不咳了。 萧野放下水杯,阖上眼皮,手掌轻轻顺着许之夏后背。 许之夏趴在宽阔的胸膛上,微微仰起脑袋:“哥,你回房睡吧,我没事。” 萧野语气淡:“睡。” 萧野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许之夏不依了,她刚要起身,被一臂弯搂紧。 许之夏只能抓着萧野的衣服,轻轻摇:“哥~” 萧野没反应。 许之夏:“哥~” 脚趾,不经意从他腿上划过。 萧野胸口重重一沉,掀开眼皮。 垂眸,满眼攻击性:“不睡?” 许之夏缩了缩肩膀。 下一秒,许之夏下巴被捏住,抬高。 他强势地吻过去。 吻得又重又凶,像是在发泄什么。 直到滚烫的气息喂进嘴里,许之夏偏头躲开。 萧野内心坍塌一片。 许之夏:“会传……” 萧野根本不给许之夏说话机会,又或是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扣住她的脖颈,含吻过去,语调不清:“过给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玉和 静谧的夜晚。 萧野将许之夏紧紧拥着,低头疯狂地吻着。 呼吸在鼻息间交缠,心脏在胸口狂跳,血液在身体里沸腾,想要她的念头在这一刻蚀骨饮髓,让他头麻骨痛。 他的手在她背上,隔着睡衣胡乱摩挲几把,滑到腰间,手指钻进宽大的衣摆,手掌贴着滚烫又细腻的嫩肉。 手指很明显的抖索两下,进而,曲蜷成拳。 交织的气息错开。 萧野轻轻掀开眼皮。 许之夏脸上泛着红潮,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唇瓣红艳。 那双眼睛雾蒙蒙、水润润,装着他。 会接受所有的他。 但萧野舍不得。 他有自知之明。 她又还小。 心疼,比欲望更多。 许之夏很是迷离,视线下落,定格两秒,仰起下巴柔软地贴过去。 咫尺间,小巧的下颚被粗粝的手指逮住。 许之夏抬起眼睫,很是无辜。 萧野被这眼神盯着,额角青筋涌动,埋头过去,发狠地咬一下许之夏的唇瓣。 “呜~”许之夏一下疼醒了。 她怎么,还主动了。 害羞。 窘迫。 可是,他不是说过,不会咬…… 萧野眼里的狠劲儿还没收,不温柔地捧一下许之夏脸颊,克制又压抑地警告:“睡不睡?” 许之夏迟钝地过一遍这三个字。 就连嘴唇被咬,好像都是因为对她不睡觉的教训。 许之夏把头埋进萧野胸口,乖顺地闭上眼睛。 长夜漫漫。 对萧野来说。 他怀里的人,似乎没长什么心,又似乎是完全地信赖,呼吸渐渐平稳,肩膀渐渐松懈,在他臂弯里渐渐有了一些重量感。 许之夏时不时咳嗽,咳得喉咙刺痛发烫,然后被灌上两口舒适的凉水。 萧野抱着瘦弱的身子,在夜里沉着声线:“这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吗?” 许之夏困得张不开嘴,只是抱着萧野,贪恋地蹭一蹭。 下半夜,许之夏好了些,才能舒适地睡觉。 清晨,萧野离开时,许之夏昏昏沉沉没醒。 只隐约听见一字低沉的脏话,又像是做梦。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带着凉气的唇吻了吻她脸颊,也像是做梦。 梦里,她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像是嘟囔了什么,还像抱住了什么。 记不清了。 许之夏小中午才醒,肚子咕噜叫。 萧野煮了粥放在冰箱里,许之夏热了吃。 吃完粥,她顺便把碗洗了,然后去吃药。 她恍然察觉,醒来这么久,居然没咳嗽。 好了? 难不成病气真过给他了? 许之夏快步跑到房间,拿起手机给萧野发信息。 夏夏:【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野收到这条信息时,正在验收一批新到的汽修零件。 他插着空档回复信息:【你想我哪里不舒服?】 那边立刻回复:【有没有感觉头重脚轻?】 萧野把东西验收完毕,坐到沙发上,双腿岔开,双肘抵着膝盖,双手抱着手机打字:【没有。】 夏夏:【有没有嗓子痒?】 萧野:【没有。】 夏夏:【有没有感觉冷?】 萧野顿了一下,想起今天早晨。 他软玉在怀,还能思春发梦,洗了个冷水澡回房间看她。 柔顺的发丝遮了她半张脸。 他弯腰,唇隔着发丝,贴了一下。 许之夏手指动了动,微微嘟囔。 怕她是有什么需求。 萧野蹲下,凑近。 冰凉的手指没敢碰到她,挑开发丝,递上耳朵:“什么?” 许之夏声音模糊:“冷吗?” 说着,温热的手臂环上他脖子,小脸往他脖颈钻,声音黏人,勾心:“哥~”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醒了,还是没醒。 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萧野回神,有些无法言喻的气性:【管好自己!吃饭了吗?吃药了吗?】 夏夏:【吃了。】 萧野:【还咳得凶不凶?要是凶的话换个药吃,吃两天了怎么没效?】 夏夏:【我早上起来到现在,一声都没咳。】 萧野弯了下唇,逗人:【看来我比药灵?】 夏夏看见这条信息,脑袋里闪过很多画面,呼吸都紧了。 她不理他,自顾说:【你去药店买点预防感冒的冲剂,喝一包。】 萧野:【别操心我,自己再睡会儿。】 许之夏很了解萧野,也就不费劲了。 下午,许之夏下楼买菜,顺便买了感冒冲剂。 晚上,萧野回家,许之夏第一时间递上水杯,里面是冲泡好的感冒冲剂。 萧野粗鲁地捏一捏许之夏后颈,呛:“当我像你一样娇?” 说是这么说,倒也听话地喝了。 许之夏担心了两天,看萧野真啥事都没有,才放心。 许之夏离开玉和那天,突如其来一场暴雨。 航班延误,机场大厅聚集嘈杂。 旅客来去匆忙,神色慌乱,稍显狼狈。 许之夏置身其中,被萧野照顾得像不谙世事的花骨朵。 出门前,她洗了头,他给她吹头发,吹得很柔顺,现在披在肩膀上。 出门时,他踩着雨水把行李箱先放到车上,再把她抱过去,她白色的鞋还是那么白。 到机场,登机托运,她除了往值机台前站了站,以证己身,什么都没操心。 现在,要过安检了,他把背包给她背上,细心地拨开她的头发,顺一顺。 萧野交代:“身份证,机票,到北都记得给我……” 他的话没说完,被抱住。 萧野顿了一下,勾着嘴角,明知故问:“怎么了?” 许之夏不说话,只是把萧野抱住。 萧野嘴角笑意渐收,认真道:“你以后呢,会去很多地方,有很多地方呢,我都不能陪你去。” 许之夏有些听不懂这些突兀的话。 萧野:“不过我一直在玉和。” 许之夏抬起头,看着萧野。 萧野今年二十三岁,完全区别于许之夏初见他时的样子。 他的脸,他的眼,太过丰富。 成熟又少年,坚韧也不屈,内敛中带着倔强,热烈中透着寡欲,温柔且冷漠。 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又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你揉碎在怀里。 萧野微微挑起眉梢:“明白吗?” 许之夏乖巧点头:“明白。” 萧野不擅长表达:“真的明白?” 许之夏重重点头:“嗯。” 她真的明白。 玉和,不止是一座城市。 它是他们之间永恒不变的定点。 有了这个定点,所有的分别都只是暂时的。 有了这个定点,他们永远不会失散于人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男人不可能不想 许之夏现在也不躲出去打电话了,明目张胆地在寝室撒狗粮。 九月下旬,晚上。 许之夏和韩雨萱一起看了一部电影,《2012》,前几年的电影,讲世界末日逃生的。 看完电影,许之夏洗澡,然后爬。 她拨通萧野的电话,问他下班没有,问他订机票没有。 萧野在回家的路上,说明天订机票。 许之夏提醒萧野带外套,北都不像玉和,一早一晚气温很低。 最后又跟他聊了一下刚才看的电影。 快熄灯时,才挂断电话。 电话刚挂断,就被白馨调侃:“之夏,这么说你国庆不回来住咯?” 许之夏脑子转一道弯,别扭:“胡说什么啊?我肯定回来啊!” 白馨虚着眼睛,一字一顿:“你、保、证?” “我……”许之夏噎一下,义正言辞,“他没有那种想法!” 白馨:“他说的?说他没那种想法?我跟你说,宁愿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嘴!” 许之夏信心满满:“我相信他!” “呵!”白馨轻蔑一笑,仿佛看穿所有,“你等着看吧,他到时候肯定找理由不让你回寝室,我把话放这儿了!” 许之夏:“就、就算不回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之夏跟萧野住过一个房间,也睡过一张床。 就拿上次来说,她意乱地吻过去,他还握着她下颚咬醒她呢。 只是想着,许之夏都为那晚的主动窘迫。 寝室到点熄灯。 白馨在黑暗里爬,悠哉哉道:“别天真了!男人不可能不想,除非他根本不喜欢你!” “哎哟!”韩雨萱插话,“你们聊这个话题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条单身狗啊?我连男人气味都没闻过好吗?” 接着,韩雨萱壮志:“不行!我一定要在两个月以内谈一个,我不能在世界毁灭时,还是个单身狗啊!” 韩雨萱说的世界毁灭是网上热议的玛雅预言。 说2012年12月21日,世界会毁灭。 许之夏不信。 世界上所有人各司其职,只有大学生在无聊地论证这个预言的真假。 好像也不止,比如刚才那部电影就由这个赚足话题度。 许之夏虽然不信世界末日,但拿起手机。 夏夏:【哥,你相信12月21日地球会毁灭吗?】 萧野:【?】 夏夏:【如果真是世界末日怎么办?你会来找我吗?】 萧野:【少看点电影!】 许之夏被不解风情的大直男逗笑。 下一秒,笑容僵住。 许之夏想起刚才白馨的话。 ——男人不可能不想,除非他根本不喜欢你! 手心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拿起来查看。 萧野:【是不是看了那个电影,吓得睡不着?】 许之夏也有小女孩的小矫情,故意:【嗯。】 想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萧野:【下次一个人别看这种电影,想看回家看。】 许之夏:【回家看,也会怕啊。】 萧野:【看完一起睡。】 一起? 像她生病那晚,抱一起睡吗? 许之夏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嘴巴,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小星点。 关于国庆节,萧野会不会不让许之夏回寝室这事,没有答案。 因为国庆节前夕,萧野打了通电话过来。 不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北都,是吴警官问,许之夏国庆节有没有空聊聊。 萧野退掉去北都的机票。 许之夏买了十月一号回玉和的机票。 萧野在机场接到许之夏的时候,许之夏小脸没一点血色。 萧野摸一下许之夏脸颊:“病了?” 许之夏摇头,现在说那事已经不别扭了:“我来例假了。” 萧野牵着许之夏往停车场走,她小手冰凉,手心汗湿:“很痛?” 许之夏努力弯起唇角:“还好,吃了药。” 和吴警官约在市中区的甜品店。 那天进市区很堵车,萧野和许之夏迟到了。 萧野把许之夏放下,让她先过去,他去停车。 许之夏找到甜品店。 店面很大,进门橱窗里摆着各种精美造型的小蛋糕。 许之夏在店里找人。 吴警官先看见许之夏,站起身:“许之夏,这边!” 许之夏小跑过去,表示抱歉:“对不起,吴警官,路上太堵,迟到了。” 吴警官摆手:“没事,过节就这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许之夏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女孩长得清丽,齐肩短发在后脑勺扎了一撮小揪揪。 吴警官:“这是我女儿,吴清雅,比你大两岁。” 吴清雅前面摆着一碗吃过的甜品,冰淇淋融合在红豆里。 她抬手,勾了勾手指:“你好呀!” 许之夏文静点头:“你好,清雅姐。” 吴警官张望:“萧野呢?” “我哥去停车了。”许之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扯着嘴角,“吴警官,是我妈事,有消息了吗?” “不急!等你哥来!”吴警官坐下,把菜单给许之夏,“你看看吃点什么,叔叔请你吃,清雅说你们小女孩都喜欢吃这些。” 吴清雅抬手指一下:“这个双球冰淇淋火焰山,很好吃,难过的时候吃它心情会变好!” 吴警官拍一下吴清雅后脑勺。 吴清雅摸着后脑勺发飙:“你干什么呀?你不是说尽量让她不那么难过吗?” “你!”吴警官数落,“没脑子!” 许之夏把话都听进去了:“吴警官,你说吧,不用等我哥来。” 吴警官思了两秒,打发吴清雅:“你出去等我!” 吴清雅快速舀了两口冰淇淋进嘴,不情不愿地离开。 吴警官双手握在一起:“今天约你出来,是我自己行为,跟所里无关。” 许之夏乖巧点头:“嗯。” 吴警官沉了口气:“你妈案子已经过去4年半了,一直没有进展。” 许之夏又点头:“嗯。” 吴警官:“你们每个月都来所里问,我们也揪心。” 许之夏抿着唇:“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吴警官摆手:“没有没有,只是每次看你们失望……哎!吴叔叔今天约你出来,是想让你放下。” 许之夏垂下眼睫,不作声。 吴警官:“你相信我们,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会马上去追踪,也会马上通知你,你妈妈那边就交给我们,你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要困在这件事里,知道吗?” 许之夏低着头,点头:“嗯。” 吴警官也不会安慰人,正要问许之夏要不要点点什么,看见萧野走进甜品店。 吴警官举一下手:“萧野!” 萧野走过来,视线落在许之夏身上。 他没坐,蹲下,握着她的手。 许之夏手指颤一下,木讷地侧头,对上萧野的眼。 好几秒,许之夏抬头:“吴警官,谢谢你,我明白!” 吴警官欣慰地点点头。 许之夏表示抱歉:“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如果没其他事……” “没事了没事了!”吴警官摆手。 许之夏站起身,微微颔首:“再见!” 许之夏转身,有些不能控制地变了声调:“哥,我们回家。” 萧野朝吴警官点了下头,臂弯框着许之夏离开。 吴清雅站在门口,百无聊赖。 甜品店门口有两台阶梯,许之夏没注意,踩空了,被萧野一把搂住。 吴清雅恰巧瞧见这一幕:“你们谈完了?你还好吧?” 许之夏抬头,愣神半秒:“嗯。” “我爸还说怕你哭,你这不挺好吗?”吴清雅视线转到萧野身上,“你就是她哥,萧……?” 萧野不认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许之夏反应过来:“哥,她是吴警官的女儿,吴清雅。” 萧野看着吴清雅:“萧野。” “哦~”吴清雅重复一遍,“萧、野!”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才敢 许之夏看上去没什么事。 在车上,还给许正卿打电话。 许正卿有事在国,听说方晴的事本打算赶回玉和。 许之夏语气正常:“爸爸…真没事…不用赶回来…我没事,哥在我身边呢…我们现在回家…嗯…爸爸再见。” 许之夏挂断电话,视线空虚地看着车窗外。 车子堵在市中心好久没动了。 萧野看了会儿许之夏,食指勾着小小的手掌,握进掌心,捏了捏:“真没事?” 卷翘的睫毛颤动两下,像是终于回神,转头过来,看着萧野抿着唇瓣笑了笑:“嗯。” 车在‘建设小巷’停下,许之夏这次回来就背了一个包。 许之夏:“哥,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还车吧。” 萧野:“不差这点时间。” 回家后,许之夏换上拖鞋,捂着肚子:“哥,我不太舒服,回房间躺一会儿。” 不等萧野回应,就往房间走。 萧野端一杯热水进去,许之夏没换睡衣,扯着被子躺在床上,看上去是真要休息。 萧野:“喝点热水。” 许之夏撑着床垫起来,喝两口。 萧野:“我去还车,有没有想吃的,给你买回来。” 许之夏摇头:“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吃。” 萧野顿了半秒,弯腰,捧着许之夏脸颊,亲一下:“不舒服就多睡会儿。” 许之夏弯了弯唇,躺下,闭上眼睛。 她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没一会儿,听见外面防盗门关闭的声音。 几乎立刻,被子被手捏着往上一提,遮住脑袋。 这么多年,每个月往派出所跑一趟,许之夏不在玉和时,就是萧野去跑这趟。 从刚开始的满怀期望,到后来例行公事一般。 说是执念,其实用‘自欺欺人’更为贴切。 逃避着。 自我欺骗着。 现在,该醒了…… 那个伤害方晴的人,大概永远也找不到了。 负面情绪充斥着许之夏。 她恨。 她怨。 好人为什么要无辜惨死? 坏人为什么可以逍遥法外? 为什么? 这不公平。 这个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的…… 萧野不放心许之夏,所以没把车开回汽修店。老小区车位有限,只能临停,于是萧野把车停到附近茶楼,去买了红糖、糯米粉、暖宝宝后,回家。 萧野以为许之夏在休息,小心地没发出什么声响,也是不放心她,所以轻轻推门想看看她。 房门缓缓隙开。 床上,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微微颤抖。 萧野推一把房门,‘砰’的一声。 他两步过去,单腿跪在床上,掀开被子,把人掏出来。 许之夏头发糊了一脸,很狼狈,也惊讶:“你怎么……” 萧野手指勾开那些头发丝,一张胀红的小脸映入眼帘,还想撇开脸。 萧野咬着牙,很凶:“许之夏!” 许之夏咬着唇,强忍泪水。 “偷着哭!”萧野一手握住许之夏后颈让她看着自己,一手重重抹过她脸颊滚烫的泪花,“在我面前装起来了,是吧?!” 许之夏能感受到萧野的气焰,她紧紧攥着手指,有些发抖:“我、我只是不想…不想你跟我一起难过……” 这种无畏的事实。 这种负面情绪。 多一个人是没有意义的。 而且,这又关萧野什么事呢? 为什么要他陪着她难受? 他已经做的够多了。 这么多年,不厌其烦地陪着她自欺欺人。 已经够了…… 许之夏全身都很烫,不知是闷的,还是哭的,萧野怕她感冒,扯着被子把她整个后背搂住。 许之夏仰着头,闭着眼睛啜泣:“我不想、不想你担心,你可以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可以……” “你自己可以什么?!”萧野硬声打断,不温柔地捧着许之夏的脸,“我t还没死!你要自己哪样?!” 许之夏畏缩一下,睁开眼睛。 她有些害怕。 无措两秒。 许之夏双臂从被子里摸出来,绞上萧野的脖子,支着腰抱过去,呜咽:“对不起。” 她脸上那些湿润,贴在他脖颈上,如岩浆般灼烫。 萧野阖上眼皮,咬着下颌,好几秒,隔着被子轻轻拍许之夏后背。 许之夏心里忐忑,鼻子:“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大家都觉得我没用……哥,我不想、不想你一直把我当没长大的小孩,只会哭……” 好像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就拿今天这件事说。 许正卿会第一时间问,萧野陪着你吗? 吴警官看见她一个人也会问,萧野呢?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没承担力的人。 萧野也是。 所以,一直把她当小孩。 许之夏会想,萧野会不会哪天忽然就…累了,疲倦了,厌烦了…… 许之夏收紧手臂,身子紧紧贴过去,浓浓鼻音:“对不起。” 萧野冷着声音:“是谁说你没用?又是谁告诉你只有小孩能哭,大人不能哭?你整天在想什么?!” 许之夏不说话,无助地摇头。 萧野:“这种时候,你躲起来哭,我算什么?!” 许之夏被质问的,觉得自己大错特错。 她闷着鼻子:“对不起嘛。” 萧野脾气一点不软:“我要的是‘对不起’?” 许之夏摇头,保证:“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 萧野胸膛重重起伏。 他揉一下许之夏后脑勺,捏着她环抱他的手臂,侧过头,吻了吻她手臂内侧:“好了。” 许之夏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哥……” 萧野抱住许之夏,彻底软了语调:“你不是只有自己,嗯?” 许之夏说不出话,点头,又点头。 好一会儿,许之夏渐渐平复情绪。 萧野凑近耳廓:“想休息?还是吃点东西?” 许之夏摇头:“我想你陪着我。” 默了几秒。 萧野握着许之夏肩膀,拉开距离。 她已经不流泪了,窝坐在床上,仰看着他,有些残留的哭蕴,肩膀一抽一抽的,招人心疼。 萧野埋头,视线同许之夏持平:“我去换件衣服,陪你躺会儿。” 萧野捧一下许之夏的脸,刚要起身。 许之夏拉住萧野手腕:“我也没换衣服。” 萧野扫一眼:“我能跟你一样?” 许之夏满眼真切:“哪里不一样?” 萧野今天只是去汽修店开车而已,没上工,衣服是干净的,身上也没有汽修店的味道。 许之夏拽一下萧野手臂:“哥,你抱着我,好不好?” 萧野就那么躺下,把许之夏抱进怀里。 没一会儿,怀里的人似乎睡着了。 偶尔,身子会抖动一下,然后往他怀里钻。 许之夏不知道,在萧野心里,她是小花,却是从峭壁处长出的小花。 这朵小花,一点点风,就东倒西歪。 但她的根,是扎在石头缝里的。 她弱不禁风,又坚韧不拔。 某些时刻,她是比他还勇敢的。 就像现在,他们能相拥在一起,她的勇敢,绝对比他更多。 因为她的勇敢,他才敢。 而萧野不知道,是因为他,她才勇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迷眼 自从接到萧野的电话,许之夏便没睡过一个好觉。 现在哭累了,在安全感十足的臂弯里睡着。 沉沉睡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感觉小腹一阵暖流,才忽然惊醒。 身边已经没人,天色也暗了,床尾小灯开着,在洁白墙面上映出一个半弧形光轮。 昏黄,安静又温馨。 许之夏慌乱起床,往厕所跑,余光看见萧野在厨房的身影。 许之夏从厕所出来,捂着肚子,早上吃的那颗止疼药已经失去药效,现在小腹坠痛得厉害。 许之夏走到厨房门口,看着萧野背影:“哥,我背包呢?” 萧野往锅里扔白色小团子:“沙发。” 许之夏:“有温水吗?” 萧野:“有。” 许之夏刚转身,萧野琢磨过来,转头:“早上不是吃了一颗止痛药吗?” 许之夏解释:“药效过了。” 萧野蹙着眉心:“我买了暖宝宝在桌上,贴一张,能不能忍忍?” 许之夏:“……” 萧野:“那药吃多了有抗药性。” 许之夏小手从小腹拿开,点头,特别乖:“能忍。” 萧野继续往锅里扔小团子:“刚起来披件外套,这马上好了。” 许之夏拿着暖宝宝回房间,贴上,套一件薄衬衣,出来,守在厨房门口。 萧野站在灶台前,放入醪糟后,拿勺子搅拌锅里。 动作漫不经心。 却温暖,有力量,有安全感,有家的味道。 很快,淡淡的甜气混着米酒香气钻入鼻尖。 萧野瞥一眼扒着门框的许之夏,关掉火,用勺子舀一点红糖水,吹了吹,手掌接着勺底走过去:“要不要再加点红糖?” 许之夏伸着下巴尝一口,眉眼弯弯:“刚好。” 萧野朝餐桌方向抬一下下巴:“站这儿当门神?坐着去!” 许之夏吃了一碗红糖醪糟粉子,热出细汗,把薄衬衫脱掉放到一边。 萧野:“还痛吗?” 许之夏摇头。 其实是疼的,许之夏被折磨得冷汗一阵接着一阵,十分难受。 她选择躺下。 许之夏洗了个澡,回床上躺着。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房间门推开。 许之夏没睡着,睁开眼睛,因为黑,看不清什么,嘟囔一句:“哥?” 房门合拢。 脚步声靠近。 萧野语气自然:“进去点。” 床垫下沉。 许之夏往里转半个身子,缩得像个小虾米。 她脑子里闪过白馨的话。 ——男人不可能不想。 静谧的夜晚,窸窣声如雷贯耳。 还有许之夏的心跳声。 萧野扯了把被子,搭在自己身上,长臂伸过去,从柔软的腰侧滑到平坦的肚子,然后往下探。 许之夏屏住呼吸,大脑空白,一动不动。 萧野手掌停在许之夏小腹位置,摸了摸暖宝宝的温度,收紧手臂。 许之夏整个身子倏地平移过去,后背贴上压盖性的滚烫胸膛,她猝不及防,小声呼:“啊~” 那声音,夹着萧野的心头肉。 喉结干涸滚动好几遭,下巴抵着许之夏肩骨,声音没有波动:“睡。” 小腹的坠痛感把许之夏智商拉回来。 例假呢! 想什么呢! 所有胡思乱想过去,只剩一个认知:萧野真好。 许之夏转身,钻进萧野胸口,搂着他的腰,甜蜜道:“哥,晚安。” 许之夏半夜醒过一次,因为小腹疼。 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使劲儿往萧野胸口钻,没章法地扯他手臂。 等手臂把她整个环住,才消停。 第二天,许之夏醒来时,床上只剩她一个人。 她还想再睡一会儿,但需要先去一趟厕所。 许之夏打门。 萧野站在阳台抽烟。 听见声响,回头,浅浅咬着烟蒂。 烟雾飘散在清晨的阳光里,有些迷眼。 许之夏看着,一瞬不瞬。 萧野转身,散漫靠着阳台,拿开嘴上的烟,眉心一点折痕:“饿了?” 许之夏眼睫颤颤,摇头。 萧野:“肚子还痛?” 许之夏又摇头:“哥,你今天不去汽修店吗?” “刘承钦看着呢!”萧野低头吸了口烟,神情漠然,像自说自话,“本来这时候该在北都。” 许之夏反应过来,点点头:“那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萧野撩起眼皮,盯着许之夏吐一口烟圈,不说话。 许之夏莫名觉得萧野不高兴,还莫名觉得不高兴是朝自己来的,又不知道他哪儿不高兴。 她无辜眨两下眼睛,企图搞清楚:“怎么了?” 萧野撇开脸,下颌绷紧,不答反问:“你还睡不睡?” 许之夏才想起自己只是起来上厕所的,点点头,转身去厕所。 许之夏撕掉暖宝宝,没再贴新的,回房间睡到小中午才起来。 中午,许之夏啃了一个鸡腿,喝了两碗鸡汤。 那些天,有萧野陪着,许之夏对方晴的事,坦然很多。 那些负面情绪,随着例假结束,似乎也渐渐消散。 那些恨,那些怨,抵不住身边的温暖。 所有关心她,在乎她的人,都希望她能开心生活。 所以,那些负面情绪不值得占据她的人生。 在家躺了几天,身体终于舒爽,许之夏约萧野去看电影。 这是两人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 许之夏选了一部爱情片,《危险关系》。 电影下午三点开场,在商场吃完午饭,还不到两点,两人随便逛逛。 路过一家女装店。 许之夏挽着萧野,走马观花。 萧野忽然停下脚步。 许之夏:“?” 萧野看着墙上挂着的裙子:“试试这个?” 许之夏顺着萧野视线看过去。 一条竖条纹连衣裙。 衬衫领,半袖,v字收腰,伞状裙摆。 旁边销售员很有眼色,跑过来:“小姐,你男朋友眼光真好,我帮你拿个号试试吧!” 许之夏摇头,委婉:“我再看看。” 许之夏挽着萧野手臂往前走,才走了一步,被一股力道轻松拉回去。 萧野眯了眯眼睛:“不喜欢我的眼光?” 许之夏皱巴脸,眼神暗示不是那个意思。 销售员:“衣服要穿上才能看到效果,我给你拿一件155的,你先试试看!”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应激:“我160。” 销售员:“啊,是。我是看你骨架小,160可能不太贴,裙长短点倒没什么。” 说完,销售员赶紧行动。 许之夏咬咬唇,看着地面默默道:“160。” 萧野是真没忍住:“有什么差?” 许之夏像被噎了一个鸡蛋般难受,圆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就不看萧野。 萧野伸手捏住许之夏微鼓的腮帮,把她嘴型捏成‘o’,还让她看不了其他地方。 许之夏不生气,眨眨眼睛,拿开萧野的手,踮起脚,手掌捂着嘴:“哥,我不想试,这里很贵。” 萧野双臂环抱胸前,侧低头,视线上下打量许之夏:“你忘记你什么身份了?” 许之夏疑惑地看看自己,眼睛圆溜溜:“什么?” 萧野扯着嘴角,有些戏谑:“老板。” 许之夏:“……” 萧野微扬眉梢:“有我给你打工,嫌什么贵?” 许之夏:“……” 萧野别有深意地凑近,声线低:“有嫌贵的功夫,还不如多犒劳员工,多鞭策员工。” 销售员拿着裙子小跑过来:“试试吧,你皮肤白,穿这个气质肯定好!” 许之夏看一眼销售员,又看一眼萧野,无奈拿着裙子进试衣间。 许之夏换好裙子,站到镜子前,前后照照。 销售员在旁边夸得天花乱坠。 其实是好看的。 文艺,恬静,青春。 如果不是萧野站过来,有强烈对比,许之夏觉得腰收得还挺显‘高挑’。 不过她刚才看了吊牌,要1399元。 一条夏天的裙子,这个价格很明显不在许之夏的选择范围内。 许之夏笑笑:“不好意思,我再看看。” 许之夏刚要进试衣间,被萧野一把抓住手腕。 他一步抵近,身子完全罩着她。 虎口握住纤细的后颈,埋头,薄唇扫过洁白耳廓:“好看,漂亮。”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女人味 超市门口。 萧野站在寄存柜前,把衣服袋子放进去,关上铁皮柜门。 许之夏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还有些不可置信。 1399元。 因为萧野‘好看,漂亮’四个字,就没了。 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吗? 许之夏所有情绪都在脸上。 萧野走过去,揪一下许之夏脸颊,不满地眯了眯眼睛:“我得赚多少钱,你才能不心疼一条裙子?” 这话听着,有些嫌他钱赚得少的意思。 许之夏双手握着萧野手腕,慌忙解释:“不是,我就是觉得划不来。” 萧野:“不喜欢?” 许之夏默了两秒:“喜欢。” 萧野反手圈着许之夏手腕,往前走:“那就划得来。” 许之夏唇角上翘,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往购物篮里扔一袋薯片,一袋青梅,一袋奶片,两人走到饮料区。 许之夏来来回回看了两圈:“哥,我想喝烧仙草。” 萧野没听过,蹙眉:“这没有?” 许之夏跟萧野解释,烧仙草是什么东西。 萧野拿了瓶矿泉水,框住许之夏纤薄的身子,下巴微仰,利落:“买。” 烧仙草屋。 萧野提着零食站在门口,一屋子全是年轻女孩。 许之夏抱着烧仙草出来,整整一大杯,比她脑袋都高。 插上一根很粗的吸管,许之夏举到萧野嘴边。 萧野低头吸一口,嚼。 许之夏眼睛亮亮的:“好喝吗?” 萧野点头,表示还行。 两人往电梯走。 许之夏吸一口,嚼,评价:“没我们学校那家好喝,下次你来,我带你去喝。” 萧野抬了抬眼皮:“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许之夏眨眨眼睛,把问题抛回去:“看你啊,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萧野拿着架子:“你想我,我就有空。” 许之夏:“……” 那她每天都想,怎么办? 许之夏咬着吸管,口是心非:“不想。” 没走几步,结实的胳膊很有重量感地搭过来,许之夏身子被勾一下,几乎跌进萧野怀抱。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肆无忌惮靠在怀抱里继续喝烧仙草。 萧野没忍住,笑一下,揉一把许之夏脑袋。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五分钟,两人坐在大厅,等检票。 萧野翘着腿,看一眼票根,又看一眼前方宣传大屏幕:“不是恐怖片?” 许之夏挺莫名其妙的,犹疑地问:“你要看恐怖片吗?” 萧野没搭腔,眼皮压下去,手指翻转票根,闲散地把玩着。 许之夏默默复盘今天早晨的事。 她从床上醒来,萧野不在身边,她出去上厕所,看见萧野在阳台。 她从厕所出来,说:哥,我例假结束了,在家窝了好几天,我们今天出门吧? 萧野问:想去哪儿? 许之夏想了想: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萧野说:行。 后来,他们就中午在家吃饭还是在外面吃饭聊了几句,没聊电影的事。 思绪到这儿,许之夏小脸伸到萧野面前,很肯定:“你没说你想看恐怖片,我就选了爱情片。” 萧野撩一下眼皮,腿放下,往皮质沙发靠背一靠,不痛不痒:“我说我要看恐怖片了?” 许之夏很无辜:“你刚才那个意思……” 萧野打断:“嗯?” 许之夏非常大度,选择闭嘴:“好吧,我理解错了。” 开始检票。 萧野把其中一张票给许之夏,站在许之夏身后。 许之夏把票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撕下一小部分,‘唰’的一声。 许之夏某部分记忆被唤醒。 是上个月,她当时在学校,跟萧野聊世界末日的话题。 他问她是不是看了电影吓得睡不着。 他说下次要看回家看。 还说,看完…一起睡。 “你的票根。”工作人员抬了抬手。 许之夏回神,接过票根。 萧野不会觉得她约他看电影是那个意思吧? 不是。 他们不是已经睡一起了吗? 对了。 刚才买裙子时,他是不是还说要犒劳他…… 难不成,他觉得她在抛橄榄枝? 然后,他在暗示他要进一步…… 许之夏脑袋胀胀的。 电影厅灯光暗,铺着红色地毯。 萧野圈着许之夏的手腕,找到对应位置。 电影很快开始。 背景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讲一个男人觊觎一个女人的身子,于是用另一个女人的身子打赌的故事。 全片用情欲和去铺展所谓的爱情。 这跟许之夏想象的爱情片不一样。 而且里面有好多叫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特别是有一幕,男主和女主激吻,他们完全沉浸于原始欲望里。 男主脱下女主最后的衣服,从胸口吻下去,消失在镜头里。 整个影厅回荡着女主急促的呼吸声。 许之夏这样的女孩,哪里看过这种表达方式,平时跟萧野在家看电视剧,看到接吻画面,她都要装着去喝水或者上厕所。 现在,黑漆漆的一片,她不能去喝水,也无法去上厕所。 许之夏面红耳赤,小弧度转头。 昏暗中,萧野淡然看着影布,侧脸线条凌厉。 他摸到矿泉水,拿起来,慢条斯理拧开,喉结轮廓上下滚动。 他似乎察觉到许之夏目光,侧头。 许之夏赶紧正视前方,抓两片薯片喂进嘴里。 她做不到像他一样坦然。 一场电影,许之夏看得如坐针毡,一有画面就赶紧吃薯片,像只偷食的小老鼠。 好不容易熬到结局,许之夏只想赶紧离开。 跟着人群往外走。 出口道有些挤,萧野环住许之夏肩膀。 忽地,脸上一凉。 是萧野的手指扫过许之夏滚烫的脸颊。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许之夏侧抬头,小声:“你觉得好看吗?” 萧野别有深意:“你喜欢就行。” 许之夏张张嘴,解释:“不是,我以为是那种爱情片。” 萧野:“那种?哪种?” 许之夏想说‘纯爱’,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走出影厅,许之夏把薯片袋子往萧野手上一塞:“我想上个厕所。” 许之夏躲进厕所,等脸上红晕降下去。 洗手池前。 两个女生应该和许之夏看的是同场电影,在争论两个女主谁更美。 聊完女演员美貌,又开始聊剧情。 短头发女生说:“那个男人到处睡女人,喜不喜欢都睡,最后爱上了,剧情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长头发女生反驳:“你就说哪个男人看着那些大美女,没想法?” 短头发女生笑笑:“也是,男人就那德行……” 两人聊着天走开。 许之夏对着镜子,整理新裙子领口。 忽然,她手上动作顿住。 她目光一寸寸扫过镜子中的自己。 眉眼,身材…… 她真的,一点那种女人味都没有。 第一百三十章 挤挤,总会有的 晚饭吃的拉面。 尽管许之夏万般小心,还是溅了一滴油到心口。 她拿纸巾擦拭。 萧野:“回去我给你洗。” 许之夏小脸看上去是真愁:“万一洗不掉呢?” 萧野:“买!” 许之夏微微吸一口气,闭嘴,吃得更小心了。 晚饭后,散步回家。 皎月爬上树梢,银光落满大地。 萧野手掌覆在许之夏后脑勺:“今天开不开心?” 许之夏点头。 萧野手掌滑下去,牵着许之夏。 许之夏回家后,把裙子脱下来,去洗完澡。 小手抹开镜面水汽。 她扎着丸子头,脸蛋被热水蒸得红润,脖颈挂着几缕湿润的发丝。 身上睡衣是一套,短袖短裤,上面有些淡淡的小花。 许之夏拉开领口,往下看了看。 咬唇。 吁气。 许之夏好矛盾。 一方面对男女事闻之色变,另一方面又偷偷想萧野能喜欢她,喜欢她的身体,对她有那种欲望…… 越想越深,许之夏拍拍红透的脸颊,警告自己纯洁一点。 但她不纯洁。 她走出卫生间,四处看了看,没看见萧野人影。 她跑到沙发打开背包,偷偷藏着一个小瓶子跑回房间。 掌心展开,是一瓶香水。 许之夏还记得和萧野第一次接吻那天,就喷的这个,他当时抱住她,说她好香。 许之夏往脖子上喷了喷,怕显得太刻意,又用手掌拍了拍脖颈。 许之夏把香水放进抽屉,双手在空中挥一挥,散开香气。 然后躺,等萧野过来。 不知道他会要什么犒赏。 但只要他要,她都愿意给。 许之夏有些羞,又有些期待,她身上跟爬了蚂蚁似的,这边滚一下,那边趴一下。 快晚上十点,许之夏听见拖鞋拍打地面,‘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来了。 许之夏闭上眼睛。 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静默几秒,听见萧野走到床尾,随着‘啪’一声,房间里一点光线都没了。 然后,萧野走了。 ! 他走了? 许之夏睁开眼睛,手肘撑着床垫,声音清朗:“哥。” 萧野站在门口,左手握着门把手。 高大挺拔的身子几乎抵着整个门框,背着光:“没睡?” 许之夏慢半拍打一个哈欠,声音变得懒洋洋:“你还不睡吗?” “睡啊。”萧野说,“这不帮你关灯?” 许之夏顺着这话理了理思路:“你今天…不睡这儿吗?” 萧野直勾勾盯着许之夏。 许之夏心跳乱了节奏,吞吐:“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野:“你不好了吗?” 静滞几秒。 萧野:“还不能自己睡了?” 又静滞几秒。 萧野:“裙子给你洗干净了,早点睡。” 许之夏回神,窘迫得脸颊滚烫,手臂一软,躺到床上,攥紧被子,闭上眼睛:“晚安。” 房门关闭。 许之夏小脸埋进被子,唇鼻之间溢出抑制的哼唧声。 他是不是看出蛛丝马迹了! 太丢脸了!! 太丢脸了!!! 所以,他陪她睡,只是因为她不舒服,仅此而已。 细想,确实是。 暑假那会儿,也是她感冒咳嗽来着。 他好像,没打算要怎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那他不就是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许之夏又想起白馨的话。 ——男人不可能不想,除非他根本不喜欢你! 许之夏在黑暗里坐起身,呆坐好一会儿,倒下去,用被子盖住头。 她自省。 许之夏,别胡思乱想! 国庆节过后,许之夏收到好消息,今年学校组织的对外画展,她两幅作品入选了。 这些年,许之夏受室友照顾,借着这个机会,请她们吃饭。 胡贝贝也来了。 胡贝贝是寝室第四人,和男朋友同一所高中,恋爱多年,所以从开学起就在校外租房同居。 胡贝贝坐下,打了个响指,提议:“既然是庆祝,就得喝点酒啊!” 许之夏牢记萧野的话:“想喝什么你们点,我就不喝了。” 胡贝贝不同意:“你是今天饭局的主角,你不喝多没意思啊?” 许之夏想想也是。 许之夏拿出手机:“等一下,我问问。” 胡贝贝嗅到八卦的气息:“她问谁啊?什么情况?” 白馨给了个嘴型:“男朋友。” 胡贝贝兴致:“什么时候的事?” 白馨:“上学期期末的事。” 胡贝贝:“我怎么不知道?” 韩雨萱:“你天天泡在蜜坛子里,哪里管我们?!” 胡贝贝理亏,转开话题:“我们学校的吗?哪个系的?” 韩雨萱一字一句,提示:“许之夏男朋友打卡地。” 胡贝贝反应了两秒,捂着嘴,瞪大眼睛:“真的?!” 许之夏这边,给萧野发信息:【哥,我不是请室友吃饭庆祝入展吗?那我可以喝一点酒庆祝吗?】 许之夏等了几秒,没等到消息回复,等来一通电话。 许之夏接起电话:“喂?” 萧野直问:“你在哪儿?” 许之夏:“学校门口的湘菜小馆。” 萧野:“喝什么酒?” 许之夏想了想:“啤酒。” 萧野:“喝多少?” 许之夏又想了想,试着问:“半瓶可以吗?” 这个度,对许之夏来说,是绝对安全的。 萧野也知道。 但对面就是没声。 不松口。 许之夏看一看八卦的三人,背过身:“哥,今天高兴,为我庆祝嘛。” 许之夏乖,萧野这样做心理工作,然后松口:“半瓶啤酒,吃完饭立刻回寝室,给我打电话。” 许之夏高兴应:“好!” 许之夏挂断电话,眉眼弯弯:“我可以喝半瓶啤酒!” 韩雨萱‘啧啧啧’:“一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撒狗粮!” 胡贝贝门清:“别怀疑,就是狗粮!” 许之夏弯着唇,羞臊催促:“你们快点,想喝什么点什么。” 吃完饭,胡贝贝回出租屋,范正阳接走白馨,今晚不回宿舍,懂的都懂。 韩雨萱喝了一瓶半啤酒,脸颊红,抱着许之夏的手臂哀怨:“为什么大家都有甜甜的恋爱?” 许之夏疑问:“你学生会那个呢?” 上周听韩雨萱说,在接触一个学生会的。 韩雨萱一摆手:“别提了,一个学生会办公室部长,我还以为他是首长呢,年纪不大,官味儿挺浓!” 许之夏噗呲一笑。 韩雨萱叹了口气:“幸好你男朋友不在,不然我就要独守空房了!” 这话题提到许之夏的敏感处了。 她男朋友就算在,她也跟独守空房一样。 想到这个,许之夏不自觉叹口气。 韩雨萱疑惑:“你叹什么气?” 许之夏赶紧道:“没有没有。” 回寝室后,许之夏问:“雨萱,你想这会儿洗澡吗?” 韩雨萱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头晕,我歇歇,你先洗。” 许之夏拿着睡裙去洗澡,洗完澡洗衣服。 收拾得差不多,一看手机。 七个未接电话。 坏了! 许之夏赶紧回拨。 电话一接通就听见萧野凶巴巴质问:“在哪儿?!” 许之夏小声装无辜:“我在寝室。” 萧野:“回去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许之夏:“我忘了。” 萧野:“那又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在洗澡洗衣服,手机开的震动,没听见。”许之夏小声解释后,企图蒙混过关,“哥,你别凶我嘛。” 萧野气笑了:“跟我来这套是吧?” 许之夏声音黏糊:“没有,我只是觉得我都这么大了……” 萧野凉薄笑一声:“那是我管多了?” 许之夏忙说:“没,我不是故意的,但你这么凶,我害怕。” 萧野知道许之夏在治他,又无可奈何。 他长长呼一口气:“发张照片过来!” 熟悉又陌生的查岗方式,好久没有过了。 许之夏理亏,也不敢呛声:“好。” 挂断电话,许之夏拿着手机自拍。 许之夏是双腿蜷缩在椅子上打这通电话的,穿着白色睡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挤挤,总会有的。 许之夏现在这个姿势,就有。 女人味。 大概至少要有这个吧。 许之夏看着手机镜头里的自己,理智与羞耻斗争着。 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心思不纯,惊了一大跳,差点把烫手的手机扔了。 萧野消息弹出来:【磨蹭什么?】 许之夏看着手机屏幕,刚才惊一跳不小心碰到拍照键,留下影像。 照片上,她蜷在椅子上,单手环抱双腿,清纯可爱的齐刘海,清透无暇的脸蛋,因为颔首而微微上挑的眼眸,少了些稚气,多了几分动人。 白色睡裙,拼接蕾丝花边领口没盖住,浅浅的曲线。 如雪似酥。 手机又震动一下。 萧野消息弹出来:【许之夏,你到底回没回寝室?】 许之夏咬咬唇,三下五除二把照片发过去,手机一扔,小脸埋到膝盖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许之夏,男朋友 韩雨萱买了一瓶甲油,涂脚趾甲。 涂完,问:“之夏,好看吗?” 许之夏点头:“好看。” 韩雨萱把甲油放到许之夏桌上:“你也涂一个。” 许之夏还没说话,白馨道:“大冬天,又不穿凉鞋,给谁看?” “自己看啊。”韩雨萱坐在椅子上,高举双脚,“真世界末日了,我也要美美的。” 白馨:“那我也要涂,之夏,你涂了递给我。” 许之夏:“好。” 许之夏拧开甲油,细致填色。 涂完,许之夏把甲油递给出去:“馨馨,我涂好了。” 白馨跑过来,接过甲油,看着许之夏的脚赞一句:“真的好看耶。” 许之夏眨眨眼睛,确实挺好看的。 许之夏坐在椅子上,两脚踩着旁边钢架梯,拍一张照。 脚踝细,足弓微微隆起,脚背白皙细腻得看不见任何筋络,脚趾圆润,指盖像一串精致的珍珠。 许之夏把照片发给萧野。 要是以前,许之夏会觉得这种行为非常奇怪。 但现在,自暴自弃之下,脸不红心不跳。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亲密关系。 又或许是因为,对面是个对她没兴致的木头。 事情还要从两个月之前说起。 那晚,她发那么一张照片给他,能看到曲线的,她都羞得无地自容了。 结果只收到三个字。 ——【早点睡。】 许之夏都懵了。 她这里千军万马踏城池,结果是一场唏嘘的独角戏。 上周,白馨买了网上很火的火鸡面,给韩雨萱和许之夏各分一包。 韩雨萱是苏城人,吃两口就败北。 许之夏顽强吃完。 许之夏跟萧野聊天,说自己吃了一款好辣的泡面,都辣成香肠嘴了,还说下次让他也尝尝。 萧野:【我看看。】 当时,暖气供给很足,许之夏又辣得全身冒汗,脱了新买的睡衣外衫,只剩一件缎面吊带。 最近网上还挺流行这种艺术照风格,称为‘纯欲风’。 其实,算不上露骨。 但在许之夏的认知里,这样的照片也算私密了。 许之夏没有太纠结,自拍一张发过去。 萧野:【没有香肠嘴。】 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所以,许之夏现在是越挫越勇? 还是在试探萧野那条敏感神经在哪里? 说不清楚。 手机震动,把许之夏思绪拉回来。 是萧野回复信息了。 萧野:【还不睡?】 许之夏噜噜嘴,一个礼貌性的‘好看’都没有。 许之夏主动:【这个甲油好不好看?】 萧野:【嗯。】 许之夏看萧野是真没兴致,回归话题:【还没熄灯呢,熄灯再睡。】 萧野:【不是说最近整天坐在画室画画,腰酸胳膊疼吗?】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许之夏只想听萧野说几句体己话,结果大直男让她去买膏药贴。 还认真发了一款膏药的照片过来,说效果好。 夏夏:【没有很疼。】 萧野:【明天也在画室呆一整天?】 夏夏:【嗯。】 萧野:【那就早点睡。】 许之夏收到这条消息时,刚好熄灯。 白馨还没涂完甲油,尖叫一声:“灯!救命!我需要灯!” 许之夏:“马上。” 许之夏快速打字:【晚安。】 然后,给白馨打上手电筒。 白馨涂完指甲:“对了,明晚我不回来。” 许之夏没反应过来,顺着问一嘴:“为啥?” 白馨:“世界末日嘛,当然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咯。” 韩雨萱从床上探出头:“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白馨轻咳一声:“我是不信啊!但我们娇滴滴的范同学信啊!” 韩雨萱‘啧啧啧’:“我这破嘴,就不该问!” 韩雨萱缩回脑袋,叹口气:“幸好,还有之夏陪着我。” 许之夏往床上爬,跟韩雨萱感同身受:“没事儿,世界末日,有我跟你相依为命!” 韩雨萱拐弯抹角:“也不知道世界末日之前,我能不能吃一顿黄焖鸡。” 许之夏:“能,明晚一起去吃。” 韩雨萱:“好!” 2012年12月21日。 没有世界末日,网上所传的日食也没有。 有的只是画笔,颜料,勾线,色彩…… 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专注画布,几笔落实,才收笔。 她扫一圈画室,老师不在。 因为老师不在,大家松懈不少,有细微的聊天声。 许之夏两天没洗头了,扎个低马尾,一天下来有些松散,脸颊掉落一缕发丝。 她手指勾住头发别到耳后,拿起手机。 爸爸:【夏夏,晚上要不要和爸爸吃饭?】 手机又震动一下。 爸爸:【世界末日,最后的晚餐。】 许之夏觉得好笑:【爸爸,你还信这个?】 爸爸:【万一呢?】 许之夏想了想。 本来就和韩雨萱约好晚饭了,又没洗头,虽然穿了围裙,可裤摆和衣摆还是扫到颜料…… 女儿:【明天吧,明天周末,爸爸顺便帮我看幅画。】 爸爸:【好。】 “我说多少次了!临摹就是死路一条,要有个人风格!”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 画室,瞬间鸦雀无声。 许之夏赶紧放下手机,拿起画笔,再次投入。 老师背着手,从画室后面往前走。 老师:“构图死板!” 老师:“杂乱无章!” 老师:“型,注意型……” 老师走到画室前面,又下来。 老师:“加深,提亮!” 老师:“你的颜料很贵吗?” 忽然,老师停下脚步:“来,你起来!” 大家视线转过去,许之夏没有,她不太爱看这种热闹。 被点名的同学站起身。 老师:“来来来,你自己站远点看看你的画!” 同学往后退。 老师:“再退!” 同学又往后退。 老师:“看出问题了吗?” 同学盯着自己的画布,好一会儿。 很明显,他没看出自己的画的问题,又或者说,怕说错。 画室安静得出奇。 “许之夏。”同学虚着声线叫。 许之夏转头,以为同学叫自己是求助,许之夏小幅度摆手,表示爱莫能助。 同学没看许之夏,盯着画室窗外:“男朋友……” ??? 许之夏愣住。 许之夏缓慢地连上这句话。 ——许之夏,男朋友。 许之夏脑海里对应萧野的脸,她眼皮一跳,倏地看向窗外,撞上一双深邃不羁的眼眸。 今天天气很好,天是蔚蓝色。 窗外,几只的树枝,孤独坚强。 窗台上,同学养了几棵多肉,饱满可爱。 窗前,萧野站姿懒散。 白底t恤,外面一件黑色棉服,右肩挂着蓝黑色背包。 短寸头,立体眉弓,高鼻梁,横钩棱廓薄唇。 萧野跟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收敛,又张扬得不青涩。 由内而外的,是最原始的野性味道。 冲击人的心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坐我身上 原本静谧的画室,瞬间叽叽喳喳。 又或者用‘起哄’两个字更为妥帖。 毕竟,那是画里的人,早就传说确有其人,现在算是见着庐山真面目了。 众目睽睽之下,萧野淡然收回视线,右手拽一把肩上的背包包带,一个侧转身,消失窗前。 他背靠墙壁,双臂环抱胸前,颔首,抬眉。 想着刚才许之夏坐在画架前,捏着画笔,眼睛溜圆,唇瓣张开,一动不动的可爱模样,嘴角上扬弧度。 画室里,老师一句话控制主场:“你这眼睛不是挺好吗?能看那么远,怎么就看不见你自己的毛病……” 许之夏一个字没听进去,很茫然,跟没睡醒似的。 渐渐回神。 不是做梦。 因为周遭同学还在不掩饰地打量自己,还有饱含深意的笑意。 所以,真不是做梦。 萧野真的来了。 在她和他不以为意的‘世界末日’这天。 意识到这个,许之夏浑身每个细胞都在雀跃,高兴的、惊喜的,快傻了。 许之夏没心思画画了,时刻注意着时间。 下课时间到,画室里没人收拾东西要走,除了许之夏。 她早就解开围裙,快速一顿收捡,猫着腰跑到韩雨萱跟前,抱歉:“雨萱,对不起。” 韩雨萱知道萧野是从玉和来的,人家千里迢迢,她没理由得理不饶人。 韩雨萱摆摆手:“走吧走吧!” 许之夏:“请你吃饭!” 说完,欢快跑走。 许之夏往画室后门跑时,引得同学纷纷侧目。 当她抓着萧野飞快越过窗户时,画室里振聋发聩的起哄声。 跑出教学楼,萧野停下脚步,一收手臂,许之夏直接撞回萧野怀抱。 许之夏微微喘气,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绝不仅仅因为跑步,或者被同学起哄。 许之夏想抱萧野,但大庭广众之下,只是双手挽上萧野手臂。 她侧仰头,脸颊微微红润,笑得可爱漂亮,像个精灵:“哥,你怎么会来?” 萧野抬了抬眼皮:“不想我来?” “想!”许之夏翘着唇角,往前走,“这个时间差不多吃晚饭,哥,你想吃什么?” 萧野不答反问:“带钱包没有?” 许之夏自我理解,带了:“带了!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往校外走。 许之夏挽着萧野手臂的双手渐渐松开,变成手牵手。 她叽里呱啦一顿输出给他提供多项美食选择。 萧野没选:“先去酒店。” 许之夏扫一眼萧野的背包,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好!” 萧野几次来,住的同一家便捷酒店,许之夏理所当然往那里走。 萧野将许之夏一把拉回来,手臂圈着她的腰,把她一把抱上台阶:“这边。” 许之夏:“嗯?”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的脑袋:“看了一下,这边酒店设施好一些。” 许之夏理解地‘哦’一声。 毕竟萧野以前入住,只讲究离学校近就好,现在想住设施好一些的,当然可以。 这个方向,也有两家不错的饭店,许之夏嘴上不停,一路蹦蹦跳跳。 她鲜少有如此活泼的时候,能看出来是真高兴得没边了。 酒店入口,花哨高档的旋转门,进去后一个小型招待厅,摆着迎客茶水。 往前台走。 许之夏突然想起个事,摇摇萧野手臂:“对了,哥,我和爸爸约好了明天吃饭,你想不想跟我爸爸一起吃饭?你要是不想的话,我得给爸爸打个电话说一下。” 走到前台,萧野掏身份证:“一起吃,很久没见到叔叔了。” 许之夏笑着:“那我也得跟我爸爸打电话,跟他说你来了,要一起吃饭!” 萧野把身份证摁在大理石台面上,划过去:“一间大床房。” 穿着的工作人员礼貌微笑,拿起身份证,看向许之夏:“小姐,您也需要出示证件登记。” 许之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要求了,见怪不怪,笑眯眯:“我不住。” “钱包。”萧野右手摊到许之夏身前,贴着创可贴的食指勾了勾,“身份证拿出来。” 四目相对。 耳边是轻柔的英文歌曲,鼻尖是淡雅的铃兰花香。 许之夏满面笑容,徐徐消散,脸颊飘上一抹红晕。 萧野盯着木讷的许之夏,手掌轻轻压在她头顶上,一字一顿,诱惑般:“快、点。” 许之夏张了张唇,或许想说什么,但脑子迟钝组不出词句,终是闭上嘴,掏出钱包,把身份证递给萧野。 萧野双肘压在大理石台面上,等工作人员入住。 许之夏一改雀跃,文静地站在旁边。 这个空隙,她想着,萧野刚才问她带钱包没有,大概也不是要她付饭钱,是为了她的身份证。 许之夏目光再次打量这家酒店装潢。 所以,还特意选一家高档酒店吗? 工作人员把身份证和房卡一同给萧野:“祝您入住愉快。” 萧野:“谢谢。” 有工作人员上来引路,萧野婉拒,牵着许之夏往电梯走。 电梯门合上,轻柔的英文歌曲没了,淡雅的铃兰花香也没了。 电梯门拉开,踩上松软的地毯。 房间布置有明显的指示标志,很好找。 萧野用卡刷门,一拉许之夏手腕,把人带进门。 身后,房门自然合拢。 酒店,好暧昧的地方。 许之夏抿着唇,故作平静打量房间。 萧野把背包放到桌子上,坐上沙发。 他脱掉黑色棉服放在旁边,身子往后一靠,视线自下而上,语调饶有兴致:“怎么不说话了?” “我……”许之夏噎住。 她不知道说什么。 难不成要问:你为什么和我?是不是要…… 这种话,许之夏是绝对问不出口的。 许之夏脑子一转,找到一个正常话题:“我们去吃饭吧?” 萧野轻声一笑,声音又缓又沉:“还早,急什么?” 他抬起胳膊,粗粝的指腹捏着许之夏掌心,把人牵近,点一下头示意,说着没脸没皮的话:“坐我身上。” 许之夏紧了口呼吸,睫毛扑闪,手轻轻搭着萧野肩膀,侧身坐到他腿上。 萧野手臂一环,许之夏猝不及防砸进广阔的怀抱。 距离拉近,全是温度和呼吸。 许之夏干脆扑在萧野怀里当缩头乌龟,不起来了。 她绯红的脸颊垂着一缕发丝,他手指勾住,别到洁白耳廓后面。 她耳垂一点蓝色。 他指腹捏着,轻轻搓了搓。 许之夏缩紧肩膀,仰头,脸更红了,说话都像憋着气:“哥,你做什么?” 萧野收手,漆黑眸子睨着许之夏眼睛,展开手指:“这什么?” 许之夏反应过来:“颜料,可能画画的时候粘上的。” 萧野视线上下,一寸寸扫,定格小脸上:“到处都是。” 许之夏睫毛轻颤,摸着耳朵:“还…还有吗?” 萧野拉下许之夏的手,压在怀里,轻扶她的后腰,让她坐直些:“我看看。” 许之夏微侧头,完整露出耳廓。 萧野偏着头欺近,像是在检查:“嗯…没了。” 许之夏微不可察地点头。 下一秒,微凉的高鼻梁蹭了蹭滚烫的耳廓。 许之夏一惊,身子后仰。 粗粝的手掌握住纤细的后颈,呼吸抵进。 许之夏手指攥着萧野的t恤:“哥…” 萧野不说话。 唇轻轻触碰弧形耳廓。 顺着往下。 张唇,湿润地吮一下。 她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脆弱地煽动。 手臂收紧,她单薄的身子几乎嵌进他的胸膛。 耳边,缱绻的口水吞咽声。 那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全身血液都是酥麻的,横冲直撞没有出口。 她只是本能地贴紧、依附。 萧野停下时,看见红到透亮的耳朵。 萧野喉结滚动,双手拥住许之夏:“今晚睡这儿?” 许之夏咬着唇。 萧野没听见回应,手掌覆着许之夏后脑勺,鼻梁轻轻蹭刮:“宝?” 许之夏额头埋进萧野脖颈,闷着鼻子:“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瞬间 怎么这么乖?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野揉了揉许之夏脑袋:“去吃饭?” 许之夏‘嗯’一声。 不动。 周遭又陷入静默,那股丝丝柔柔的暧昧似乎还未消散,往人身体里钻。 萧野捧一下许之夏的脸,一字一顿:“吃、饭。” 许之夏背脊僵硬一下,这才从萧野腿上站起来。 她害羞地抿了抿唇,视线转一圈,往窗户去。 这房间有一扇落地窗,正对公园。 碧空如洗,阳光倾洒,湖面像一面镜子倒映树影。 这个公园,许之夏去过很多次,还是第一次从高处看。 是静谧而祥和的美。 萧野穿上外套,走过去,脑袋埋在许之夏肩膀处,很近的距离:“走了。” 许之夏转身,眼底温煦,自然地抱住萧野的胳膊,仰起头问:“吃什么?” 萧野拿上钱包:“刚才不是说这附近有一家涮肉好吃?” 许之夏:“嗯。” 走到门口,萧野抽走房卡:“就吃涮肉。” 许之夏:“好。” 涮肉吃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已经天黑,凛冽的空气宛如一把无情的刮骨刀。 今晚住酒店,许之夏要回寝室拿东西。 两人往学校走,路过仙草屋,许之夏买一杯热乎乎的烧仙草。 给萧野喂一口。 许之夏:“是不是比上次那个好喝一些?” 萧野实在尝不出区别:“这不一样?” 许之夏惊讶:“哪里一样?” 萧野:“奶水加一堆乱七八糟的。” 许之夏噜了噜嘴,甩头走:“不给你喝了。” 萧野两步上去,手掌握着许之夏后颈,气笑了:“哪来的脾气?” 许之夏缩着脖子看一眼萧野,烧仙草递上去,乖乖的模样:“给你喝。” 萧野摇头:“自己喝。” 十二月下旬的北都,天气实在冷,烧仙草没一会儿就没有温度了。 萧野不让许之夏喝了,把烧仙草拿过来,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揣进衣兜。 许之夏回寝室时,韩雨萱在洗澡。 洗完澡出来,看许之夏在收拾东西。 韩雨萱天都塌了:“我的命,好苦啊!” 许之夏不看韩雨萱,有‘重色轻友’的愧疚感:“我请你吃饭!” 韩雨萱有气无力:“我要吃黄焖鸡。” 许之夏:“可以,吃什么都可以。” 许之夏收拾好东西,又围上围巾,才下楼。 楼下,萧野手上的烧仙草只剩一些吸不起来的小料,他接过她的包,换到另一只手上,手臂框着许之夏的肩膀:“带什么了,这么大一包?” 许之夏:“衣服,还有擦脸的。” 回到酒店房间。 萧野把许之夏的包放到桌子上,包立不住,往旁边一倒,靠在萧野的登山背包上。 萧野脱掉外套,闲话家常一般:“你洗不洗?” 许之夏唇瓣张了张,抿上,点头:“嗯。” 萧野往沙发一躺,双手枕在后脑勺,跟在家里似的:“你先洗。” 许之夏走到桌子前,从包里掏出衣物和化妆包,环抱着,去洗手间。 洗手间灯光明亮,磨砂玻璃隔断,干湿分离。 洗手间门,厚重推拉木门,没有锁。 许之夏探出小脑袋。 萧野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许之夏轻轻推拢木门,进淋浴室,洗澡洗头。 很快,她用毛巾包着头发走出来,挤出洗面奶洗脸。 镜子里,一张巴掌小脸,眼睛圆圆的,唇瓣润红,青涩稚嫩。 身上穿着杏色缎面睡衣,里面是细吊带连衣裙,长度到大腿中部,外面是中规中矩的翻领长袍,长度到小腿。 许之夏当时买这个睡衣,一是看中它面料丝滑舒适,二是看中它有两种穿法。 在暖气足的寝室,睡觉时穿里面的吊带裙,起床后套上外袍,非常方便。 许之夏正对着镜子抹脸,洗手间木门推开。 木门重,萧野的力量更重,哐当一声到底,稍稍回弹。 许之夏刚洗完澡,热,外袍半挂在手臂上,下意识拉上去,规整好。 萧野神色有些倦,木然两秒。 许之夏以为萧野要用洗手间,说一句:“我马上好。” 萧野走到许之夏身边,拉开下面抽屉,拿出吹风机,声音有些干哑:“洗完头第一时间吹头发,我说多少次了?” 许之夏温声:“得先擦脸,不然吹得脸上绷得慌。” 萧野也不懂这些:“擦好了吗?” 许之夏点头,洗面奶护肤品往化妆袋一放,伸手去拿萧野手上的吹风机:“我好了,我出去吹。” 她想把洗手间让给他。 萧野手一收,许之夏拿了个空。 萧野插上吹风机插头,转身,靠着洗漱台,懒散道:“过来。” 许之夏眨眨眼睛,走到萧野跟前,转身。 头上毛巾拿开,黏湿的头发落下。 萧野手指拨了拨:“靠着我。” 许之夏轻轻靠进萧野怀里。 背着镜子,什么也看不见,感觉萧野偏着头,呼吸凑近,似乎贴了贴她的脸颊,同时,吹风机开始运作,许之夏也不确定萧野是不是亲了一下自己。 在后来分开的那段日子,许之夏时常想起这个瞬间。 热乎乎的风。 热乎乎的环抱。 不一会儿,一头柔顺的头发干干爽爽。 许之夏坐在床上,听着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小鹿乱撞。 对于即将发生的事,许之夏心里是坦然的。 因为她确定,她的爱情,只会是萧野。 对于这段爱情,她不想停滞不前。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人生有个快进键,快进到她和萧野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 尽管如此认知,可真到了这一刻,许之夏还是紧张。 许之夏闭上眼睛,往后一倒,压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她的手机。 许之夏才想起来,还没给许正卿打电话呢。 许之夏跪坐起身,拨打许正卿的电话。 很快,许正卿接起电话:“夏夏,怎么了?” 许之夏指尖在床上勾画,神秘兮兮的口吻:“爸爸,明天在哪里吃饭?我可以带一个人吗?” 许正卿:“哪里都可以,你要带同学吗?” 许之夏笑一下,有不自知的小得意:“爸爸,萧野过来了。” “这小子!”许正卿变了语气叨念一嘴,“所以,你今天不跟我吃饭就因为他?” “不是!”许之夏赶紧解释,“他是临时来的,我当时不知道他会来!我是跟我室友提前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许之夏说的都是实话。 许正卿也没有很在意,顺着聊两句:“那你们今晚吃的什么?” 许之夏老实说:“涮肉。” “涮肉确实还不错。”许正卿一顿,“对了!萧野难得来北都,应该还没吃过涮肉吧?要不明天我们带他去吃涮肉?” 许之夏懵一下,才理解许正卿误会了。 她想直接说今晚的涮肉就是和萧野一起吃的,又觉得跟刚才解释的一通话悖论了。 许之夏还没想好怎么说,许正卿思量道:“但你今晚吃了涮肉,是不是就不想吃了?唉!对了!上次你张叔叔带我去了一家私房菜馆,我觉得那儿的烤鸭挺好吃,要不我们去吃烤鸭?” 许之夏刚要说‘好’,旁边木门推开,许之夏侧头。 萧野赤着上身走出来。 胸膛高挺,肩背宽厚,腹肌线条分明流畅。 他扫了眼许之夏,走到茶桌,拧开矿泉水,若无其事地喝。 他从来不好好擦头发,水从鬓角连成一条细线砸到胸口处,滚着往下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哥,我可以 电话那边,许正卿说:“夏夏,你给萧野打个电话问问,确定吃烤鸭的话我得定位置,那家店得预定。”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 她好心虚。 她不用打电话问,她直接就可以问。 但她不敢透露自己现在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许之夏有种在干坏事的感觉。 萧野灌了几口水,转身对上许之夏视线。 两秒,他挑一下眉梢:“?” 许之夏睫毛扑闪两下,错开视线,从床上滑下去,穿着拖鞋往落地窗走。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拉上了,叠加一层窗幔。 许之夏手指绞着窗幔,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我觉得应该不用问他,吃烤鸭可以的。” 许正卿:“那我定好位置,把地址发给你。” 许之夏:“好。” 又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许之夏捧着手机,愧心地撇嘴。 这种隐瞒,真的好像在干坏事。 萧野带着热气靠近,手臂环着许之夏小腹,猛地一紧,完全抱住她:“明天吃烤鸭?” 许之夏睡衣布料太过丝滑,萧野只是从背后搂抱,外袍右肩就往下落。 但她没注意。 萧野垂眸看着。 白皙的肩膀挂着细细的吊带,被锁骨撑起一指缝隙。 想咬掉它。 他当时看着那张照片时,也是这个想法。 许之夏微微侧头一下,额角擦过萧野发梢的湿润,心尖一颤,又摆正脑袋:“你听见了?” 萧野‘嗯’一声,根据听见的几句话猜测:“跟我住酒店,瞒着你爸啊?” 许之夏咬唇,不置可否。 萧野捏一捏许之夏指尖,故意逗她:“为什么?” 许之夏老实交代:“有点像…在干坏事。” 萧野笑了,笑得胸口微微颤抖,他亲一亲她脸蛋:“这是坏事?” 面对这事,许之夏远做不到想象中平静,她缩了缩肩膀,拉开萧野的手,从他怀里钻出去:“我、我喝口水。” 许之夏拿了瓶未开封的水,拧了两下没拧开。 萧野拿过来,手指拧动,瓶盖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把水递回去,转身坐到床上。 许之夏微仰头喝了两口水,拧上瓶盖,刚放下。 萧野:“过来。” 许之夏微不可察呼一口气,几步走过去,小红脸佯装淡然,准备反客为主:“你怎么不穿衣服?” 萧野抬了抬眼皮,混样儿:“不是喜欢?” 许之夏一头雾水。 她还没反应过来,萧野挺直腰,手臂勾住许之夏后腰一揽,同时,左手握着她大腿,环到腿侧。 许之夏就着姿势,单腿跪坐在萧野腿上,双手撑着他肩膀。 他皮肤好烫。 萧野直勾勾盯着许之夏,右手抓住她另一边大腿,往上一抬。 许之夏完全跪坐在萧野身上,能感觉里面的吊带裙,裙摆已经滑到大腿根。 萧野手掌顺着许之夏小腿,指尖带着电流一般,划过纤细的脚踝,褪掉她的拖鞋。 他仰着下巴,重复刚才那句:“不是喜欢?” 许之夏小脸涨红,舔了舔唇:“什么?” 萧野双手环在许之夏后腰处,把话说明白:“你不是喜欢我不穿衣服吗?” 许之夏对这话颇为震惊,耳根烧起来,装不明白:“你说什么?” 萧野亲一下嘴硬的小嘴:“不喜欢?” 许之夏咬着唇,致力装哑巴。 萧野唇轻轻贴着磨蹭:“不喜欢还画?” 许之夏脑袋‘轰’的一声。 画? 他说…画! 稍稍拉开一点距离,萧野睨着许之夏眼睛,说话间,呼吸交织:“画就算了,还要弄一个打卡地?” 打…卡地? 许之夏眨眨眼睛,百口莫辩:“你怎么知道?” 萧野扯一下嘴角,完全不回答她的疑问,自顾自地问:“你这么分享我?” 许之夏猛猛摇头:“不是,我……” “喜不喜欢?”萧野打断,紧了紧手臂,抵得更近,欺身过去,很欲地啄吻那慌张的唇瓣,“喜不喜欢?” 许之夏手臂勾上萧野脖子:“嗯。” 萧野顿了一下,薄唇贴着:“亲。” 许之夏缓慢地理解了一下,虽然很害羞,但还是主动吻过去。 许之夏吻得浅。 萧野都被气笑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老子这么教你的?” 许之夏羞得抱紧萧野脖子,无声地求饶,撒娇,别再逗她了。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过来吗?” 许之夏轻轻:“嗯。” 萧野搂了搂趴在怀里的人:“我来算账的?” 许之夏睁开眼睛,很懵:“算什么账?” 许之夏洗完澡有一会儿了,尽管房间暖气很足,脚也微微凉了。 而萧野的掌心如火一般,圈着纤细的脚脖子拉了拉:“我看看你的脚。”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为什么要看,也跟着侧头看。 她的脚,皮肤白嫩而细腻,看不见血管和筋络,亮色甲油异常明艳。 他的手,古铜色,手背筋络明显,覆盖之上。 冲击性的反差。 许之夏还看着,突然被抱起来,压在柔软的床上。 萧野手肘撑在许之夏耳边,视线往下:“现在,我看看你里面。” 里面? 不等许之夏反应,萧野单手拉开许之夏外袍。 羞臊是骨子里的,许之夏缩着肩膀,双手抱着。 萧野撩起眼皮,两个多月的怨气:“现在害羞了?” 许之夏眼底溢出点水光,咬着唇,好几秒,松开手臂。 萧野有些意外。 他呼吸重了一下,视线往下:“接下来,该看哪里?” 脚。 吊带睡裙。 接下来,该是…… 萧野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害羞到身上的皮肤都红,那种浅浅的粉红。 像花。 想摘。 本就不满足刚才的浅吻。 握着她的下颚,微微抬高,舌尖探入,霸道地啃咬她每一寸领地。 许之夏快要喘不过气时,萧野松开许之夏的下颚,往下亲。 脖子,肩膀,留下亮泽水渍和浅红印记。 他的头发湿润,碰着许之夏肌肤时引起一阵颤抖。 “哥…” 一个字,叫回萧野的理智。 呼吸还很重,缓了好一下,萧野翻身,闭上眼睛。 萧野想去冲个澡解决,但纠结许之夏懂不懂,会不会觉得他猥琐。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维持形象,慢慢缓。 萧野正难捱,软绵绵的身子贴过来,只一点重量。 萧野掀开眼皮。 许之夏:“哥,我可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能受得了吗? 许之夏半趴在萧野胳膊上,指尖下,是紧实的肌肉,完全区别于她。 她说出这几个字,心跳很快。 但她的眼神不闪躲。 有点像羊角山那晚。 义无反顾。 破釜沉舟。 毅然决然。 要以自己的全部,去爱他。 许之夏闭上眼睛,吻过去。 刚才,他就嫌弃她吻得不好。 她也不知道戛然而止,是不是因为这个。 她照自己的理解,去做。 她贴着他的唇轻轻含吮后,很青涩地伸出舌尖,探入,勾住。 萧野一脸冷俊,却情欲地张着唇,任许之夏亲。 他眸色渐渐晦暗,阖上眼皮的瞬间,把她身子整个搂到身上,环着她的腰,覆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炽热缠绵。 他吻得比以往每一次都凶,也用牙齿咬。 但不会让她很疼。 静谧的房间,呼吸声,吞咽声,鼓动人的心脏。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调了位置。 许之夏躺在床上,双手勾着萧野脖子。 萧野咬一下许之夏唇瓣。 距离拉开。 他的手指轻轻勾开她的头发,露出耳廓,手指顺她前额的头发,看着她。 许之夏迷离着,收紧手臂,抬起下巴又吻上去。 萧野脖子用了点劲,许之夏的唇没碰到他。 气息微乱,低哑的嗓子带了些笑意:“好了。” 他低头亲一亲她脸蛋,从她身上起来,下床。 滚烫的原体离开,许之夏有一瞬间感觉落入了冰窖。 她的手臂还有些绵软无力,反撑着床垫坐起身。 萧野背着站在桌子前,身上已经套上薄绒长袖t恤,手在登山背包里掏了掏。 掏到东西,他转身扫一眼床上的许之夏:“我出去抽支烟。” 许之夏不懂。 她明明感觉他已经动情。 可现在这样,就像…就像他有欲望,却因为对象是她,实在做不下去。 为什么? 是对她身体没兴趣,还是不喜欢她这个人? 萧野往门口走。 许之夏叫住:“哥!” 萧野转头。 许之夏跪坐在床上,外袍散开,裙摆上滑,双腿白晃晃地曲着。 许之夏撇开所有羞耻心,直白:“我愿意。” 萧野稍顿,蹙着眉:“想什么呢?快睡!” 他真的不要。 她都这样了,他都不要。 许之夏勉强维持的念想坍塌,她垂下脑袋,眼泪在眼眶徘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许之夏心里很清楚,她和萧野开始,是因为他那晚喝醉了,冒犯了她。 他是个好人。 是个有担当的人。 他在那次冒犯后不能装聋作瞎,他不得不重新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他们那几年间的牵绊,是很难割断的。 这是许之夏心里的筹码。 他从无人区回来,吻了她。 她问他,是不是要对她负责。 他说是,要负责一辈子。 那一刻,许之夏才知道自己有多贪心。 在此之前,她明明想着,他愿意跟她试试,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明明如愿了。 可听到‘负责’两个字的时候,却好难过。 她不希望是责任。 她希望是喜欢,是爱。 跟萧野在一起,许之夏是被完全呵护的。 她感觉甜蜜。 她以为她不介意萧野曾坚定地拒绝她的爱意。 她也以为她不曾把萧野的‘负责’二字放在心上。 她只以为在乎当下。 还有白馨说的话。 许之夏一直表现得不以为意。 此时此刻,那句话好像变成确切的论证结果。 就连她为什么有些急地想跟他更进一步,什么认定了他,这就是必然事,都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不过是想证明。 不止只是责任,还有喜欢,有爱,有恋人之间才会有的情欲。 思及至此,许之夏声音颤抖:“你不喜欢我。” 她攥紧手指,眼泪花砸下去。 萧野看见那颗眼泪了。 烟盒打火机往沙发上一扔,过去把人揽进怀里:“哭什么?” 许之夏哽着嗓子:“你不喜欢我。” 萧野捧着那张小脸抬起来,指腹不温柔地抹过泪花:“说我不喜欢你?你有没有良心?!” 许之夏扭动身子,推萧野的手。 萧野手臂锢着纤腰,虎口掐着小尖下巴,许之夏便纹丝不能动。 萧野低头睨着许之夏,有些凶:“老子把什么都给你,还不喜欢你?” 许之夏要的不是那些,她泪眼婆娑:“可是你不跟我做…做……” 萧野冷着脸:“不跟你做爱就是不喜欢你?” 某些字眼让许之夏身子瑟抖一下,但她不退缩:“难道不是吗?” 萧野被气得凉薄笑:“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别美化男人!不喜欢,男人照样上脑可以做!” 许之夏沉默两秒,一方面觉得萧野的话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萧野的话站不住脚。 既然不喜欢都可以。 那为什么对她不可以。 许之夏在这段感情中不自信,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压抑后就是完全闯进死胡同,不会拐弯,不会掉头。 她一条筋往前撞:“那你为什么对我…不上脑?” 萧野松开许之夏的下巴:“你太小!” 许之夏觉得这理由荒唐,攥住萧野t恤据理力争:“我哪里小?我室友都…都……还有我高中同学,人家都生孩子了!” 萧野闭了闭眼睛:“人家多大?你多大?!你这个年纪结婚都犯法,还生孩子!” “你…你……”许之夏不是那个意思,但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论,她倔强地咬着唇瓣默了几秒,转身往床下爬,委屈吭声,“不说了……” 萧野无声叹气,一把圈住许之夏小腿,把人扯回来,沉着声线:“去哪儿?” “回寝室。”许之夏像只壁虎扒着床,不看人,“反正都一样!” 萧野要炸了。 许之夏这么一个乖得跟团子似的人,现在因为这个跟他阴阳怪气,跟他闹,简直匪夷所思。 许之夏踢了下腿,又要往床下爬。 萧野磨了磨下颌,一把掐住腰把人翻抱过来:“你寝室都关门了!” 许之夏扭着腰:“那就再开一间房!” 萧野:“……” 许之夏闭着眼睛,鼻尖微红:“反正都一样!” 他讲道理,她不听。 还左一个‘反正都一样’,右一个‘反正都一样’。 弄得他像是不行,在找借口搪塞。 萧野推一把许之夏的小腹,她瞬间往后倾倒,刚要撑着床起身,又被摁着肩膀压下去。 他压过去,完全覆盖她的视线,铺天盖地的滚烫气息。 许之夏还没反应过来,被拉着手,往下。 许之夏全身一僵,脑袋‘轰’的一声,掉线。 她惊措地看着他,手指颤抖地往回缩。 萧野不让。 他覆着她的手背,让她手指圈上去,同时,腰腹顶了一下,让她切实地感受。 语气威胁般:“你能受得了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底线 许之夏手指圈不住,好怕。 她结巴:“我…我……” 萧野自己也不好受,闭着眼睛,太阳穴青筋绷着跳动。 他微微埋头,声音又沉又哑:“知道我怎么想你的吗?” 许之夏眼睫快速扑闪着,像暴雨里振翅的蝴蝶,无力承受地挣扎。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萧野抬起眼皮,与许之夏对视,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要不是你还小,要不是心疼你,你早被我弄哭了。” 许之夏心尖发颤,手发抖,却怎么也动不了。 还是被萧野放开的。 用‘放开’不太贴切,可以说是‘甩开’。 萧野跪着起来,下床:“老子还想做个人!” 萧野直接往洗手间走,‘砰’一声撞上推拉门。 许之夏全身一哆嗦,双手捂着心脏。 关于刚才的所有言行举止,许之夏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 不做就不做,她急什么。 怎么就上升到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又想到什么,许之夏举起颤抖的左手,摊开手指,僵硬几秒,握成小拳头,更是无地自容了。 人体写生,都是真人模特,许之夏观察着模特细致描绘过那儿。 雕塑系蹭课,许之夏凭着自我认知亲手用泥捏过那儿。 但…萧野…… 所以,萧野是真觉得她年龄小,心疼她。 洗手间传来清晰的水声。 许之夏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走到洗手间门口。 厚重的推拉门没有完全闭合,淋浴室磨砂玻璃门也没有关,可以从镜子里看见水柱下模糊的壮实体格。 许之夏咬着唇,转过身去。 萧野好像…生气了。 许之夏又想到萧野大老远跑过来看自己,更是羞愧难当。 她真是昏头了。 萧野挺受罪的,冲了好一会儿。 萧野走出洗手间,房间只剩走廊射灯。 他一身寒气走向沙发。 他刚才甩在沙发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现在规整地放在桌子上。 萧野坐到沙发上,冷目盯着床上那个裹着被子的软包子。 没一会儿,被子动了动。 一颗头缓慢地探起来。 像是没想到会跟他对上视线,错愕地赶紧躺下去。 萧野消掉身上的寒气,走到床边,研究了一下控制灯板,关掉走廊射灯,。 他手臂搂过去,把人抓进怀里,怨念道:“你真是我祖宗。” 许之夏在黑暗中撇嘴,然后翻身钻进萧野怀抱,抱他:“对不起。” 她认错:“我就是有些…没安全感。” 萧野把许之夏放在心尖上疼,结果一颗真心被这样怀疑。 他闷气:“要是我身边莺莺燕燕,你没安全感我能理解,现在是几个意思?!” 许之夏无话可说:“对不起嘛。” 萧野不消停,仿佛要把人讲得心服口服:“爱不爱,跟那事儿没有直接关系!” 许之夏点头。 萧野:“我现在不跟你做,就是爱你。” 许之夏脸颊滚烫,闷着声音:“知道了。” 萧野:“不让你受伤害,是我的底线。” 许之夏扯着萧野的衣服,额头贴着他胸口,柔软地蹭了蹭。 萧野心软,手臂从许之夏颈下穿过去,双臂搂着她:“我怎么对你,你不清楚?” “清楚。”许之夏现在心里明白得很,“你把什么都给我了。” 她这样就很乖,他亲一亲她。 许之夏再次道歉:“对不起。” 萧野笑一声,摸到许之夏脸颊,揪一下:“也是挺可爱的。” 许之夏转开话题:“哥,你怎么知道那个的?” 萧野愣一下:“哪个?” 许之夏小声:“打卡地。” 萧野:“去年。” 许之夏惊讶地撑开萧野,却在黑暗中什么也捕捉不到:“去、去年?” 萧野:“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画我不穿衣服?” 许之夏总不能说那存在于她的潜意识里吧? 她背过身去,逃避:“我要睡了。” 萧野不饶,挠许之夏的腰。 许之夏痒,扭着身子笑:“睡了…真要睡了……” 萧野不跟许之夏闹了,她那么在他怀里扭,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萧野睡得很好,因为来北都之前加了个夜班。 许之夏也睡得很好,因为萧野的胳膊,很有安全感。 两人睡到第二天十点多,才起床。 他们并肩站在洗漱台刷牙,满嘴的牙膏沫。 许之夏看着镜子里的萧野,眼睛弯得像月牙。 萧野看着镜子里的许之夏,眉目间有些痞。 果然下一秒,他就猛地侧弯腰,作势要蹭许之夏牙膏沫。 许之夏缩着脖子转开身,逃过一劫。 后来,萧野对着镜子刮胡子,许之夏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把她抱到洗漱台上,俯身,让她更近地看着。 快十一点多,两人急冲冲赶去私房菜馆。 萧野去厕所,许之夏先进包间。 许正卿来了一会儿了,拎着茶壶叨念:“哪有长辈等晚辈的?” 许之夏抢过茶壶,殷勤倒茶:“爸爸,萧野是等我,我们才晚了,是我的问题。” 许正卿偏心:“女孩子出门本来就要好好收拾,正常!” 许正卿正和许之夏聊天,门口突然进人,笑着叫了声:“正卿!” 许之夏侧头看过去。 门口两个人,许之夏都认识。 许之夏站起身打招呼:“王叔叔,黎先生。” 许正卿有些意外:“欸,这么巧?” 王元侧身,解释不是巧:“正好跟书殷不知道吃什么,提了一嘴你昨晚打电话说要来这儿,书殷也说想尝尝老北都菜,就来了,这不顺便来跟你们打个招呼。” 黎书殷礼貌颔首:“许叔叔。” 然后看向许之夏:“好久不见。” 许之夏眉眼弯弯:“好久不见。” 正寒暄着,萧野被服务生引着进门。 王元转头,打量一眼萧野:“这就是你昨晚电话里说要招待的晚辈?” 许正卿:“是是是!” 王元不便打扰:“那我跟书殷就过去了。” 黎书殷看着服务员:“这边的消费记我们账上,一起结。” 服务员摊手指向萧野:“这位先生已经挂账了。” 听见这话,黎书殷抬眸看向萧野,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 许正卿走过去:“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萧野,我女儿男朋友。” 许之夏一股小女孩的羞涩,走到萧野身边站定。 许正卿转身给萧野介绍,没有社交距离的语气:“这是我老友,叫王叔叔。” 萧野:“王叔叔。” 许正卿介绍黎书殷,明显的社交礼仪距离:“这位是我老师的外孙,姓黎。” 黎书殷这才把目光从许之夏身上收回来,他朝萧野伸手:“你好。” 萧野垂睫看一眼,那手矜贵。 他抬眸,伸手,用了点力道:“你好。” 在许正卿介绍他是许之夏的男朋友时,这位先生眼睛一闪而过的惊愕,看着许之夏就没收回目光。 那个时候,萧野就敏锐地树起领域意识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分寸 午餐吃得差不多时,王元和黎书殷又过来。 他们吃好了,要离开去国画馆,来打声招呼。 许正卿知道许之夏对国画感兴趣,引导一嘴:“找个时间是不是也该带小辈去观瞻观瞻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王元明白地点头:“好,到时候我组织一下。” 原本以为话题到这里结束。 黎书殷主动邀请:“你们下午有安排吗?没有的话这会儿可以一起。” 许正卿看一眼许之夏,是看她的意思。 许之夏想当然要拒绝。 因为萧野会无聊的。 许之夏刚摇了摇头,唇瓣张开,被萧野在桌下握住手。 许之夏转头看过去。 萧野点头。 许之夏顿了两秒,唇角翘起。 一行人走出饭店,萧野牵着许之夏走在最后面。 许之夏小声疑惑:“为什么要去啊?” 萧野侧低头,抬起眼皮:“你不是想去?” 许之夏特别乖地表述:“我可以以后去,你来北都,我想陪你。” 萧野:“搞清楚,我来北都,是陪你。” 许之夏理解这话后,另一只手握上萧野手臂,跟他身上有磁铁似的黏着他。 国画馆门口有专人迎接,领着一行人进馆。 萧野始终牵着许之夏,还是后面许之夏被许正卿叫,才放手。 萧野自己逛了逛。 一道人影落到玻璃上。 萧野没回头。 黎书殷:“萧先生,喜欢这画?” 萧野一点不遮掩:“看不懂。” 黎书殷笑一下:“需要我做讲解吗?” 萧野:“不用劳烦,听不懂。” 这下,黎书殷不懂了:“那你在看什么?” “画。”萧野言简意赅,侧头,漆黑的眸直视黎书殷,神色暗淡又不羁,“我以为画,是画给大众看的。” 行内人看门道,行外人看热闹。 无所谓能不能懂。 雅俗共赏。 黎书殷语气温和,比了个‘请’的姿势:“当然。” 萧野视线重新转到画上。 黎书殷提醒:“那边有茶水,累了可以去休息一下。” 萧野目不斜视:“不用,我等她。” 黎书殷看了眼不远处的许之夏,尴尬笑笑:“失陪。” 稍晚一些,王元和黎书殷因事离开。 许正卿坐在旁边休息品茗。 许之夏挽着萧野胳膊,带他去看自己最喜欢的几幅画。 再晚一些,三人去吃晚饭。 晚上冷,许正卿喝了点暖身酒。 饭后,萧野自然接过车钥匙,做起司机。 萧野拉开车门,许之夏扶一把许正卿,许正卿往车里坐,带着些酒气:“先送夏夏。”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雪,轻薄的雪片落在许之夏睫毛上,融化成一小颗水晶。 萧野手搭着车门框,流气地凑近许之夏小脸,话语间吐出热雾:“送你回哪儿?” 许之夏一愣,咬着唇瓣,推一把萧野小腹,坐进车里。 萧野笑着关上车门。 回哪儿? 当然是回寝室啊! 还问! 就逗她! 可许之夏看着车往学校开时,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想和萧野去酒店。 特别是想到萧野后天就要回玉和,就更想和他住酒店了。 车停下,许之夏下车。 许正卿叮嘱一通,许之夏全部乖乖应‘好’。 有一瞬间,她偷瞄萧野。 萧野站在旁边,低着头,手指随意拨了拨领口的雪花。 许正卿交代完,挥手:“快回去,太冷了。” 许之夏点头:“爸爸再见。” 又抿着唇看着萧野,举着左手,轻轻挥一挥。 萧野抬一下下巴:“快上去!” 许之夏‘哦’一声,转身走。 许之夏突然回来,在寝室掀起小小风浪。 白馨笑得很坏:“他这么快就回玉和了?” 许之夏:“没有,我爸爸喝了点酒,他送我爸爸去了。” 白馨追问:“那你今晚还出去吗?” 许之夏摇头。 许之夏的情绪都在小脸上,很明显的失落。 韩雨萱打趣:“瞧你的样儿,跟被抛弃了似的,要这么黏糊吗?” 白馨抓住重点,有些惊讶:“所以你家里同意你们在一起?” 许之夏点头:“嗯。” 白馨好生羡慕:“真好,我妈就不同意,说不让我嫁外地。” 韩雨萱惋惜问:“那你和范正阳怎么办?” “再说吧!”白馨也说不好,这种事总要有一方为之牺牲,她叹口气,“都说毕业季等于分手季,走一步看一步吧!” 韩雨萱感慨:“那还是之夏和贝贝这种好,一个地方的,一块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少了好多阻碍。” 许之夏听着。 对啊。 她已经够幸福了。 她现在,真是太贪心了。 这样,不好。 许之夏迅速调整情绪,拿出手机发信息。 夏夏:【哥,你到酒店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许之夏放下手机,想着化妆包还在酒店,转头:“馨馨,我今晚用一下你的护肤品。” 白馨在玩手机,头也不抬:“随便用。” “谢谢。”许之夏道谢,走到白馨桌子前,拿起瓶瓶罐罐些打量。 桌上的手机连续震动。 许之夏把护肤品放下,走回去,拿起手机。 是萧野打来的。 许之夏接听:“哥,你到酒店了吗?” “没。”萧野语气不紧不慢,“你今晚擦脸怎么弄?” 萧野能注意到这个,许之夏还满惊讶,可细想,萧野这人确实粗中有细。 许之夏坐下,玩着手指:“没事,我用我室友的。” 电话那边,萧野笑了一声。 许之夏莫名:“怎么了?” 萧野:“下来。” 许之夏眼皮一跳,视线缓缓抬起,像是还没回神,又像是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啊?” 萧野呼了口气,催:“快点,帽子围巾手套戴上,还有伞。” 许之夏徐徐弯唇:“哦,马上!” 许之夏放下手机,打开衣柜,拿出围巾和帽子戴上。 手套她只有一双,在酒店。 许之夏拿着伞,打开门时朝里面喊一声:“我出去了!” 语毕,关门,欢快下楼。 夜里,星辰隐匿,路灯散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晕,雪花旋转、飘落,轻柔而无声。 许之夏小跑着,撞进萧野怀抱,仰起头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萧野隔着许之夏脖子上的围巾,捧起小脸,冰凉的唇贴一下:“机票挺贵的。” 一片雪花落于两人之间,融化在萧野手指上,变成水滴。 萧野摆着耍流氓气色,却傲慢又气壮:“我总不能亏着自己。” 亏? 说这话,也不愧心! 许之夏仰着下巴,娇俏地挑衅:“你能做什么?” 萧野瞬间阴脸。 许之夏立刻抱住萧野,要蒙混过关:“我好冷。” 晚上,许之夏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萧野来之前,给自己设定了分寸,却没由住自己的心。 她的所有,如催化剂一般催食他的理智。 他双手搂起她,把她头发拨到背后,低头吻她肩膀时,咬掉她的吊带。 她被剥得光溜溜。 他揉她最柔软的,吻她最敏感的。 这个夜晚,寒冷又温暖,宁静又生动。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让? 许之夏早上醒过一次,本来要起床和萧野出去玩儿,但萧野说外面在下雪,雪停了叫她,她便心安理得继续睡。 中午,雪还没停。 许之夏也还没醒。 萧野把许之夏叫醒,掐她脸:“怎么这么能睡?” 许之夏脑袋空空:“周末啊。” 萧野把烘得暖暖的睡裙扔到床上,许之夏意识到什么,立刻醒了。 她抓着睡裙缩进被子里,好一会儿,钻出来。 许之夏接上凉透了的话题:“快期末了,时间紧,只有周末能多睡一会儿。” 萧野不接话,而是问:“想吃什么?我去买。” 许之夏眼珠一转:“不用去买!” 许之夏坐在床上,一边跟白馨取经怎么点外卖,一边试着实际操作。 捣腾好一会儿。 能选择的店铺少,许之夏问了萧野几句,便下单了。 下午,雪虽然停了,但不宜出行。 萧野搬了张椅子到落地窗前,许之夏坐在他怀里,与她交颈亲吻。 落地窗外,银妆素裹,柔和而纯净。 而他们原本,是在这儿看雪景的。 许之夏喘不上气时,握在下巴的手指及时松开。 她张着唇,呼吸。 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剐蹭她潋滟湿润的唇瓣。 耳垂软肉,被湿润地吮着。 另一只手顺着腰侧滑到大腿,滚烫的掌心捏着,粗粝的指腹摩挲着细腻的肉。 许之夏双手握住那只还在往上的手。 萧野眉心蹙起一点折痕,牙齿轻咬如月耳廓,哑声:“松开。” 许之夏不松,反而攥紧萧野两根手指。 萧野喉结滚了滚,粗气:“不让?” 许之夏摇头:“我不想你…又去冲凉水。” 前晚,他就冲的凉水。 萧野缱绻地吮一下,咬着耳垂:“不冲就是。” 许之夏噎了噎,还是说了:“冲热水也不好。” 静滞几秒。 萧野将许之夏外袍交织拉拢:“你知道我昨晚在洗手间做什么?” 许之夏:“我又不是小孩。” 萧野拿开手,双臂搁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往后靠:“觉得恶心?” 许之夏背脊僵了僵,半转身,勾住萧野的脖子:“没有。” 他神色硬朗。 她羞臊地看他一眼,又迅速垂下眼睫,吞吞吐吐:“我知道你是不舍得…我…那个……所以才没……但是,那个…就是…太频繁对身体不好。” 萧野顿了半秒,把这断断续续的话理清楚,双臂搂上去,意外地笑了:“你还知道这个?” 许之夏脸颊红,重复刚才的话:“我又不是小孩。” 萧野逗人:“哪里不是小孩?哪里看上去都是小孩。” 许之夏反应了一下,伸手蒙住萧野的嘴,眼睛溢着水光,窘迫又害羞:“别说。” 这事,其实萧野一直在后悔。 后悔当年纠结太久,没有及时把许之夏接回玉和。 许之夏在兰家村的那小半年,用虐待来说也不为过。后来回玉和,又为了给他节约钱,背着他在学校一整年没吃过一口肉。 加上许之夏一直没怎么长个子,萧野便觉得许之夏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所以身体不好,发育迟缓。 他是真不敢现在碰她,昨晚都那样了,也没敢。 他是真要让她再长长。 萧野声音闷在许之夏掌心里:“好,不说。” 许之夏这才松手。 手刚拿开,在空中僵硬一瞬,葱白手指轻轻贴上萧野的脸。 这张,她只在纸上画过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肉,几乎皮包骨,骨骼廓轮立体,五官分布周正,下颌,因为胡茬有些磨砺指腹。 萧野大多时候都凶巴巴,加上两人多年建立起来的相处气场,许之夏从没敢摸萧野的脸。 尽管他们恋爱了。 但昨晚,他们又亲密了些。 许之夏便大胆了些。 眉骨,鼻梁,下颌,还有喉结…… 许之夏的手,被赫然逮住。 她抬眸,一脸纯真:“嗯?” 萧野绷着脸,很不好惹:“做什么?” 许之夏手指曲回去,声音轻柔得像雪花,夸奖:“你好看。” 萧野垂下眼帘,隐着嘴角笑意,捏许之夏的手指:“我好看?” “好看。”许之夏肯定道,“你的头骨简直完美,五官也……” “那个呢?”萧野撩起眼皮,提起一个名字,“黎、书、殷?” 许之夏有片刻的无声,像是很惊讶会提到这个人。 许之夏微微凑近,很不明白:“他怎么了?” “没怎么。”萧野脑袋往后仰,不甚在意的神色,“就是觉得他长的还行。” 许之夏认真思量后,点头:“是挺好的。” 萧野瞥一眼许之夏,眼睛眯起来:“他北都人?” “不是。”许之夏摇头,“他好像跟他外公住国。” 萧野:“你们很熟?” 许之夏皱巴脸思索这个‘熟’:“不算吧,就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萧野:“经常见?” 许之夏没任何心思地摇头否定:“没有啊。” 萧野看着落地窗外。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心胸太狭隘。 但很确定许之夏单纯到没任何心思。 许之夏玩着萧野手指上新贴的创可贴边缘。 萧野收回视线,看着许之夏。 也不知道,她怎么对他有这份心思的。 不得不承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萧野扯了扯嘴角,捧起许之夏小脸,亲一下:“晚点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拧起眉毛:“我今晚不睡这儿吗?” 问完,又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脸红。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我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十点多就得去机场,午饭吃不上。” 他这个意思就是,没必要。 许之夏:“但我可以陪你吃早饭啊。” 萧野:“不是一早就要去画室?” 许之夏:“吃了早餐再去嘛。” 萧野:“万一又下雪呢?” 许之夏还想争取:“我可以……” 萧野懒得废话,沉着声音:“听话!” 许之夏唇瓣张张合合好几下,最后咬住,不甘不愿:“嗯。” 又不高兴了。 昨晚,还不让他抽烟来着。 现在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萧野这样想。 萧野把许之夏搂上来一些,框进怀里环抱着:“还有几天放寒假?” 许之夏语气恹恹:“考试时间还没出来……” 她估算一下:“大概20天左右吧。” 萧野偏着头看一眼许之夏小脸:“到时候来接你。” 许之夏慢吞吞点头。 许之夏在萧野心口趴着,能听见他浑重的心跳声,还有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她的发丝。 许之夏睫毛平和地颤一颤。 对啊。 大概二十来天就放寒假了。 许之夏不高兴抿着的嘴角,立刻翘起来。她仰起脑袋,对上萧野懒散的视线。 她甜甜一笑,抱着他。 第二天一早,许之夏到画室。 萧野来那天,许之夏走得匆忙,有一色颜料没收拾好,干裂了。 也就是,废了。 还有橡皮,怎么也找不到了。 许之夏吁气,摸出手机。 夏夏:【起床了吗?】 许之夏收拾一通,开始削笔。 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赶紧拿起来。 萧野:【吃早餐。】 夏夏:【你什么时候去机场?】 萧野:【收拾完东西。】 夏夏:【到玉和给我打电话。】 萧野:【嗯。】 闲聊几句,许之夏放下手机,干自己的事。 近十点时,许之夏注意到自己手机震动一下。 大概因为萧野今天的飞机,许之夏格外留意手机。 她拿起手机。 萧野:【出来。】 许之夏顿一下,往画室窗户外张望,枯枝吊着一些冰晶,摇摇欲坠。 没人。 许之夏稀里糊涂走出画室,脚刚迈出画室门槛,余光扫到一个高壮的人影。 萧野穿着黑色短款棉服,右肩挂着背包,右手捏着背包包带,左手揣在衣兜里。 许之夏眼睛亮亮地跑过去。 停在萧野跟前,意外又惊喜,努力压低嗓音:“你不是要去机场吗?” 萧野:“看你一眼的功夫,还是有的。” 这是在学校,在画室外面,后面还有办公室。 许之夏不敢跟萧野腻歪,朝他伸手。 萧野伸出右手。 许之夏勾着萧野食指晃了晃:“路上小心。” 萧野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许之夏依依不舍地松手:“那你快去机场吧。” “嗯。”萧野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拉开棉服拉链,微微掀开左侧,掏出一大杯烧仙草。 萧野:“我去得早,店员说少一个马蹄珠,你将就喝。” 烧仙草递到许之夏手上,由里到外的暖。 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力道有些大,揉得她身子晃悠一下。 萧野:“赶紧喝,要是冷了就别喝了,知道吗?” 许之夏抬眸,缓缓抿住嘴唇,也是不管不顾这是哪里了,她抱着烧仙草依进萧野怀里,浓浓鼻音:“知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考虑 期末考试结束,许之夏回玉和。 许正卿亲自开车送许之夏去机场,路上问:“萧野那边出发了吗?” 许之夏正和萧野聊qq,如实道:“他还在汽修店。” 许正卿:“你催催他啊!” 许之夏无奈:“爸爸,我还没到机场呢,他这么早去没意义啊。” 许正卿杞人忧天:“万一堵车呢?” 许之夏更无奈了:“那也堵不到五个小时嘛。” “万一呢?”许正卿催促,“你还是让他准备准备出发了。” 许之夏嘴上‘好好好’,实际打字:【中午吃什么呀?】 许正卿话锋一转:“夏夏,爸爸大概要月底才能去玉和,今年我们一家好好过个年!” 许之夏看着许正卿,笑得眉眼弯弯:“嗯!” 许正卿默默思忖一会儿:“对了,夏夏!爸爸有件正经事跟你说。” 听到这话,许之夏收起手机,侧头,认真问:“什么事?” 许正卿:“你的事。” 许之夏:“嗯?” 这事许正卿想很久了:“夏夏,绘画方面,笔触和色感,你天生敏锐,这是你的天赋。你是因为这份天赋,才在没有系统规划训练里考出来,但你的天赋只能带你到这里了。” 许之夏认真聆听,点头:“是。” 许正卿问:“你有考研打算吗?” 许之夏:“有考虑。” 许正卿直道:“爸爸不建议你考研。” 许之夏听出许正卿还有后话:“爸爸,你怎么想?” 许正卿:“国内目前还是以学习基本功和专业技术为主,你看艺考,这么多年还是刷素描和色彩这些,这是大环境决定的。” 许之夏沉默。 许正卿又说:“爸爸觉得你的画现在需要突破的是创意,是个性微导向。这些需要艺术审美。但艺术审美不是在纸上或者电脑屏幕上品鉴出来的,是所处环境熏陶出来的。艺术是世界性的,你要走这条路,你就要走出去,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许之夏依旧沉默。 许正卿暼一眼许之夏:“你知道ld艺术学院吗?” 许之夏顿了几秒:“知道,国排名第一的艺术院校。” 许正卿:“那你知道他们的教学方式吗?” 许之夏:“不是很清楚。” 许正卿:“我作为外聘跟过一次游学,会去各国艺术殿堂学习、交流,这真的很有意义。” 许之夏:“……” 许正卿继续说:“上周,我跟我的老师通过电话,你愿意的话他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许之夏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许正卿:“推荐信就是入门券,拿着入门券去考,爸爸相信你认真对待的话没问题!” 许之夏垂着眼睫,不应声。 许正卿沉一口气:“考上了,两年。” 许正卿知道许之夏的纠结之处:“夏夏,我曾经跟萧野聊过,我说我打算带你出国进修。” 许之夏抬眸:“他怎么说?” 许正卿:“他说支持。” 这个答案,许之夏意料之中。 许正卿语重心长:“夏夏,你马上大三下学期了,关乎你的未来发展你不能逃避,要认真考虑一下了,这些…也跟萧野商量一下。” 许之夏都明白:“嗯。” 许正卿又看一眼许之夏:“你不要想的太复杂,你们现在跟爸爸妈妈那会儿不一样!我们那会儿电话都没有,但你们现在邮件,qq,sn,还能视频通话,交通也便利,不是吗?” 许之夏默了好一会儿,点头:“嗯。” 或是察觉气氛不好,许正卿换了副语气,神秘道:“对了,夏夏!过年,爸爸有个惊喜给你和萧野。” 许正卿给自己惊喜,许之夏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个惊喜,有萧野的份。 许之夏注意力稍稍被转移:“什么惊喜?” 许正卿卖关子:“说了还叫什么惊喜?” 许之夏笑笑,很快又心事重重。 许之夏很明白自己目前所欠缺的。 正如许正卿所说。 而许正卿的建议,不仅帮助许之夏突破目前的桎梏,还能让她向更远走。 可是… 好远…… 北都,许之夏都觉得好远了。 国,更不可想象。 因为期末考,许之夏很久没休息好了,却在飞机上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在想这事。 许之夏抱着围巾,拉着行李箱,在看见萧野的那一秒,阴霾散去,只剩高兴和雀跃。 她跑过去。 萧野将许之夏快要拖到地上的围巾收起来,接过行李箱,不解风情:“跑什么?” 许之夏挽着萧野胳膊:“高兴嘛。” 萧野:“饿不饿?” 现在下午三点多。 许之夏摇头。 萧野:“那先回家,晚点出去吃火锅?” 这安排符合许之夏心意,她侧仰头,笑得像朵花儿:“好!” 事与愿违。 堵车堵到五点,回家一趟,也休息不到一会儿了。 于是,两人决定吃完晚饭再回家。 许之夏提议去吃涮烤一体的自助餐。 北都也有类似的自助餐厅,许之夏去过一次,去了之后,对玉和这家更是念念不忘。 店里生意很好,五点半不到已经落座大半。 许之夏逛一圈,食物摆满餐桌。 她是眼大肚皮小,但有萧野,就不怕。 萧野拿着钳子翻烤牛肉,问:“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 许之夏吃着小凉菜:“我打算去画室看看老师,其他就没有了,怎么?” 萧野抬起眼皮:“要不要把驾照考了?” 这话题许之夏有些意外,嘴里嚼着食物,一时没出声。 萧野把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夹到许之夏面前:“明年下半年你大四,毕业季应该会挺忙,毕业后时间安排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现在正好有空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先考。” 驾驶这项技能,萧野认为,许之夏可以不开车,但不要不会。 许之夏一直没作声,萧野还以为许之夏不愿意:“怎么,不想学?” 许之夏慢半拍,摇头:“没有,我去考。” 萧野:“那我给你报名。” 许之夏听安排,乖巧点头。 萧野只当许之夏的心不在焉是因为对学开车这件事忐忑,毕竟她胆子小。 其实不是的。 许之夏心不在焉,只因为身边人都在提醒她,她要面临毕业了,不能只画画,要考虑其他东西了。 关于许正卿的提议,许之夏不知道怎么跟萧野说。 她不能瞒着。 可也能猜到萧野的想法。 她甚至清楚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所以,这件事归根究底,不是‘商量’。 考驾照这事,萧野安排得很快。 许之夏寒假第三天就被通知去体检。 同时,萧野让许之夏加一个人的。 吴警官的女儿,吴清雅。 萧野说话总是很简单:【你们一起。】 许之夏不知道萧野和吴清雅怎么熟识的。 在她这儿,还停留在国庆节的一面之缘上。 许之夏没多问,听萧野的,先加上吴清雅的qq。 许之夏发送好友申请,吴清雅秒通过。 许之夏:【清雅姐,我是许之夏。】 吴清雅:【我知道,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医院体检?我也是,我们医院见?】 许之夏:【好。】 第一百四十章 哪儿学的? 医院大厅,吴清雅穿着中长款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子,跟许之夏挥手。 许之夏跑过去:“清雅姐,不好意思,我家离这儿有些远。” “没事。”吴清雅甩着手上的单子,“你先去拿表,然后我们去体检。” 许之夏:“好。” 只是一些基础检查。 量身高,许之夏站得笔挺,恨不得头发丝都立起来。 听见160时,许之夏轻轻弯唇。 许之夏从测量仪器上下来。 吴清雅:“你才八十多斤,也太瘦了吧!” 说着,吴清雅把外套脱下来,递给许之夏:“帮我拿一下。” 吴清雅站上测量仪器。 许之夏听见170,好生羡慕。 可吴清雅生无可恋:“我怎么快一百二了!” 许之夏把衣服递还:“看不出来,你看上去很瘦。” 吴清雅穿外套:“真的吗?” 许之夏不是客套,是老实话。 吴清雅脱掉外套时,身上只剩贴身牛仔裤和紧身打底毛衣。 她身材高挑,凹凸有致,许之夏简直羡慕不来。 许之夏猛猛点头:“真的。” “你可真会说话。”吴清雅耸耸鼻子,接一句,“比你哥说话好听多了。” 许之夏好奇:“我哥说什么了?” 说到这个,吴清雅冷笑一声,很是无语:“我让他给我打折,他说骨折行不行?” 许之夏额角三条线,闷了两秒,进一步问:“什么打折?” “修车啊。”吴清雅郁闷,“我爸自诩玉和第一车神要教我开车,结果第一天就把车撞了,还骂我眼睛长来出气的!修车钱还要从我压岁钱里拿!我冤不冤啊我!” 许之夏想说,车是你撞的,也不算冤吧。 但看着吴清雅神色,把话咽进肚子里。 吴清雅搂住许之夏肩膀:“那我们以后就是练车搭子了!” 许之夏腼腆点头:“嗯嗯。” 吴清雅:“你放心,我答应你哥了,罩着你!” 原来,吴清雅和萧野是这样熟识的。 吴清雅性格爽朗,许之夏很喜欢:“谢谢你,清雅姐。” 吴清雅摆摆手:“不客气。” 做完体检,两人找一家照相馆,拍照。 许之夏有刘海,不符合要求,被提醒后,吴清雅用小夹子帮许之夏把刘海夹上去,露出额头。 照完照片,两人一起去驾校报到。 第一天,许之夏就上车试驾了,挂一档,没那么可怕,只是教练一直在叫‘松油门,慢一点’。 许之夏和吴清雅组成练车搭子,一边练习科目二,一边准备科目一考试。 科目一考试那天,萧野亲自开车送许之夏去考点,顺便接上吴清雅。 科目一只要刷题,没有任何难度。 听说科目二很难。 许之夏和吴清雅都定下这个寒假拿到驾照的目标,于是不敢懈怠,每日都相约一起去练车。 大概因为寒假,练车的人多,需要排队。 有个男生,老是插队许之夏。 吴清雅看不过去了,出头:“喂!你每天都插队啊?!” 男生:“管你什么事?又没插你的队!” 吴清雅叉着腰:“路见不平,不行啊?!” 男生理直气壮:“别多管闲事!人家许之夏都没说话,看把你能耐的?!” 吴清雅开始挽袖子:“嘿!我这暴脾气,我今天非得……” 许之夏见势不妙,立刻抱住吴清雅胳膊。 吴清雅恨铁不成钢:“他在欺负你!我是在帮你!!” 许之夏给吴清雅一个眼神后,站在吴清雅前面,一点不畏缩:“我每天让你是我好心,不代表你可以欺负我!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你了!如果你真有急事,就请你早点来排队!!” 男生这下没理由了,车也不练了,甩头离开。 吴清雅心头爽了,胳膊搭着许之夏肩膀:“你哥说你软柿子,看来也不是嘛。” 许之夏心里撇嘴,萧野居然这样说自己。 但她还是老实跟吴清雅解释:“我知道他是故意欺负我,每天那么多人,他就只的队,就是看我好欺负。我总觉得吃亏也无所谓,其实也是胆小怕事。但今天你在这儿,我才有勇气犟一犟。” 吴清雅一点也不喜欢脾气软弱的人,依照她的脾气,不爽了那就得干! 但许之夏是意外。 她给她的感觉,不是软弱,是乖,招人心疼、喜爱的乖。 吴清雅:“你也太可爱了吧!” 许之夏比了个大拇指,回敬:“清雅姐,你超帅气!” 吴清雅傲娇,下巴朝天:“那是!” 月底,许正卿到玉和。 他的惊喜也到了。 他在玉和同小区买了两套房子。 一套自己住。 一套给许之夏和萧野。 没有强迫他们收下,也没有要他们住进去。 只是想告诉他们,作为父亲,他给他们留了家,他们可以去闯荡,有他兜底。 晚上吃饭,许正卿又喝醉了。 抱着许之夏喊‘乖女儿’,说‘对不起’。 后来,他躺在床上,哭着喃喃叫‘晴晴’。 许之夏看着许正卿这样,心疼,她在盆里搓了搓毛巾,给他擦脸,自言自语:“以后,我不让他喝酒了。” 萧野站在男人的角度,分析:“可能也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吧。” 许之夏捏着湿毛巾侧抬头,饱满的唇瓣微微撅着。 萧野懒散地靠着门框,双臂环抱胸前,被软包子这么一盯,手臂松开,笑了:“我又不喝酒!” 言外之意:你盯我干啥? 许之夏:“你抽烟!” 又提这事! 自从萧野上次去北都,许之夏提了一句,萧野当时把烟收了,结果许之夏就盯上这事了。 现在,早晨烟也不让他抽了。 萧野无语:“在你面前不是没抽?” 许之夏给许正卿盖上被子,抱着盆走出房间,轻轻掩门。 她把盆往旁边一放,转身软绵绵依进萧野怀里,双手环着他:“抽烟对身体不好。” 萧野不吃这套,凶巴巴警告:“别跟我来这套!” 许之夏一点不怕:“哥~” 萧野心尖被挠,闭着眼‘啧’一声:“戒烟没那么容易。” 许之夏要着紧实的腰,摇一摇:“试试嘛。” 萧野蹙眉,不松口:“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许之夏:“嗯~就这个。” 萧野阖上眼皮,扭开脸。 许之夏下巴抵着萧野心口,大眼睛一直巴巴望着。 萧野胸口沉沉起伏几道,掀开眼皮,看上去凶到极点。 许之夏依旧不怕。 萧野有些重地掐一下许之夏脸颊,咬牙切齿:“我慢慢戒。” 许之夏笑。 “真是祖宗!”萧野绷着脸,躬腰,一把把许之夏正着提抱起来,他狠狠啄一下唇,“哪儿学的这一套?!” 这个抱有些猝不及防,许之夏心跳加快,但好在萧野手臂拖在她臀下,很有安全感。 她就势,双腿勾到他腰上,手臂绕到他脖子上,对他的指控下意识辩解:“我没——” 萧野仰着下巴,狠狠啄一下,打断许之夏的话。 许之夏又说:“我只是——” 再啄一下,再打断。 他定定看着她,晦暗眼底倒映着她。 许之夏圆溜溜的眼睛眨一眨,视线下落,到薄唇,定格。 薄唇微微张开。 许之夏咽了一口口水,乖乖吻上去。 年后,科目二考试。 萧野送许之夏去考场,顺便带着吴清雅。 考完试,三人一起在考场附近的饭馆子吃午饭。 川菜馆。 许之夏用水给三人烫碗筷。 吴清雅单手撑着脸颊,看着不远处萧野的背影,不由感叹:“你哥挺帅。” 许之夏愣一下,顺着吴清雅的视线,转头看过去。 萧野在点菜。 老板娘身高到萧野心口,举着菜单,手指在菜单上点着,像是在介绍。 萧野低头看着菜单,侧脸轮廓硬朗,下颌线分明。 他今天穿着复古色宽松牛仔裤,浅灰色连帽厚绒卫衣,外套黑色皮衣夹克。 他肩宽,身高又优越,光身形就给人一种冲击性的帅气。 吴清雅悠悠道:“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帅。” 许之夏收回目光,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哪儿做突破口。 直到,吴清雅视线转到许之夏脸上:“之夏,你哥有女朋友吗?” 许之夏目光定定,点头:“有。” 吴清雅一脸可惜:“啊~” 许之夏:“是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萧野 “啊?”吴清雅转眸看着许之夏,又一声,“啊?!!” 许之夏低着头分配一堆烫好的碗筷,小声道:“他的女朋友,是我。” 空气静谧。 萧野点完菜,走过来,拉开许之夏旁边的椅子,视线扫了扫。 吴清雅瞪着眼睛直直盯着他。 许之夏埋着头,筷子捡过去捡过来,瞎忙。 萧野坐下,奇怪:“怎么了?” 吴清雅双手扒着桌沿,身体前倾,一脸不可置信:“你是之夏的男朋友?!” 萧野稍愣,微不可察地挑起眉梢,瞥许之夏。 许之夏耳根烧起来。 她知道吴清雅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问什么,但她万万没想到,吴清雅会此刻直接问萧野。 弄得好像她把‘他是她男朋友’随时挂嘴上似的。 许之夏慌忙把碗推给吴清雅,试图扯开话题:“清、清雅姐,你的碗!” 又尴尬地递上一双筷子:“还有筷子!” 接着,许之夏把另一副烫好的碗筷推到旁边:“哥,你的。” 虽然没人回答吴清雅的问题,但吴清雅心里有答案了,震惊之余再听见许之夏的一声‘哥’后:“我以为你们是兄妹!至少是表亲的那种!” 吴清雅缓慢接受这个信息后,‘哇哦’一声,看着对面的二人,滔滔不绝分析起来:“因为你一直叫他‘哥’嘛,然后他安排你跟我一起学车,跟我们去驾校看场地,叫我照顾你什么的,还有缴费啊,体检安排啊,跟我爸一模一样!就是那种家长的感觉,知道吧?!毕竟哪个男朋友做这些啊……” 许之夏看吴清雅越说越起劲儿,小幅度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吴清雅好半天才理解许之夏的意思,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接下来,吴清雅就不自觉去观察对面二人。 萧野给许之夏夹菜,让她多吃。 许之夏点头:“好。” 两人的言行举止和相处氛围,怎么看,都是家人的感觉多一些。 萧野像个家长,而许之夏像听话的小辈。 直到饭店老板娘端上一份刚出炉的锅贴。 许之夏夹一个锅贴吹了吹,放进嘴里,一咬,忽然仰着头张着嘴哈气。 吴清雅还没反应过来,萧野一手握着许之夏后颈,一手接在许之夏嘴巴下面:“吐!吐出来!” 许之夏不想做这么恶心的事,结果萧野直接捏她后颈。 锅贴吐在萧野手心。 “我看看。”萧野手指捏着许之夏下巴。 许之夏的嘴不受控地张开。 萧野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蹙着眉,很凶的样子:“烫到没有?” 许之夏红着脸,摇头。 吴清雅憋着笑:磕到了。 吃完饭,先送吴清雅回家。汽修店有事,萧野打算把许之夏送回家再去汽修店。 许之夏:“我好久没去店里了。” 萧野:“那么脏,你去干什么?” 许之夏:“哪里脏?怎么说得像我没去过一样?” 不等萧野说话,许之夏补一句:“我是老板,去视察不行吗?” 萧野乐了,拖着语调,尽显无奈:“行。” 萧野到店,换一身脏衣服,开始干活。 许之夏认识萧野身上的衣服,是她前年给他买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衣服,都是她买的。 她买什么,他就穿什么,从来不挑。 他也穿得好看。 就像此刻身上这件肩膀破洞的脏兮兮的夹克,也被他穿得张扬又帅气。 许之夏也没闲着,眼里有活。 她把功能厅和饭厅收拾好,又将员工们的毛巾放在一起搓洗。 许之夏很久没来汽修店,有两个年轻学徒没见过她。 他们哪敢让老板妹妹亲自动手。 许之夏:“没关系,我帮我哥洗,也是顺便。” 新学徒:“麻烦你了。” 另一个新学徒:“辛苦了。” 许之夏恬静地摇头。 不麻烦,这事她以前常做。 也谈不上辛苦,就几条毛巾而已,现在还有热水,以前还是凉水呢。 两人走开。 许之夏听见他们说话。 “野哥妹妹好温柔,跟野哥一点都不像。” 许之夏一边搓洗毛巾,一边郁闷。 这些人又把她当萧野的妹妹了。 吴清雅也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也是因为萧野从不介绍许之夏的女友身份。 萧野这人,从不向人说自己的事。 许之夏若有所思。 许之夏把力所能及的活干完,提一把小凳子到门店前。 她坐下,拉上羽绒服拉链,安静地看萧野忙碌。 她高中时,常这样。 现在想想,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萧野周旋在几辆车之间,像一个万能螺丝钉。 许之夏不禁想,她在北都上学的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吗? 如果她要去国,他也每天这样吗? 傍晚,被云层轻柔包裹的太阳落山,汽修店门前大照灯打开。 萧野蹲在车后轮处,头也不回吼一句:“小宇,t30扳手!” 小宇正要去拿,许之夏站起身自告奋勇:“我去。” 小宇应一声‘好’,继续干自己的事。 许之夏找到t30扳手,走向萧野,忽地停下脚步,大声问:“萧野,是这个吗?” 萧野转头看一眼许之夏,眯了眯眼睛,然后视线移到许之夏手上,点头:“嗯。” 许之夏走过去,扳手递给萧野,就地蹲下,在旁边看。 萧野拧螺丝,用力时绷着下颌,眉心蹙起,脖颈青筋微凸。 能让萧野吃力,应该需要极大的力气。 许之夏视线落在萧野手上。 所以,那双手才会那么厚的茧,而那么厚的茧,还是会破皮、起泡。 萧野将螺丝松动,放下扳手,手指拨动顺滑的螺丝,侧头。 许之夏水盈盈的目光。 萧野扯了下嘴角:“刚才叫我什么?” 许之夏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又叫一声:“萧…野。” 萧野注意力又回到故障车上,蹙着眉检查拨片:“怎么突然叫名字?” 许之夏不回答原因,抬眸看过去:“不能叫名字吗?” 萧野有些戏谑:“要是我说不能呢?” 萧野就是逗许之夏,心想不外乎两个结果。 一是许之夏说‘我就要叫你名字’,二是许之夏还是叫他‘哥’。 萧野没听见许之夏的声音,只感觉衣摆轻轻扯动。 他垂眸看一眼。 白皙削尖的手指扯着他的脏衣服,撒娇般摇动。 萧野视线上抬,看见那张小脸,泄气:“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手拿开,也不嫌脏!” 许之夏小手收回来,下巴搁在手臂上:“萧野,你在做什么?” 萧野语气硬邦邦:“修车。” 许之夏:“萧野,我们晚上吃什么?” 萧野:“随便。” 许之夏:“萧野,我……” 萧野沉一口气,锐利的目光过去:“没完了是吧?” 许之夏噜噜嘴。 萧野赶人:“别在这儿蹲着,味道不难闻啊?” 许之夏摇头:“不难闻。” 萧野撇开视线:“去坐着等我,想想吃什么,我这儿快了。” 许之夏带着笑意:“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腿圈上来 二月下旬,黎书殷来玉和,许正卿本来要做地主之谊,却因为临时有事,把这任务交代给许之夏。 这事不难。 许之夏接下任务,带黎书殷去许正卿订好的餐厅用晚餐。 黎书殷忽然问:“你们平时也去这餐厅用餐?” 许之夏老实:“爸爸定的,我没去过。” 黎书殷:“我有个不情之请。” 许之夏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您尽管说。” 黎书殷:“可以带我去你们平时用餐的地方吗?” 许之夏稍怔:“啊?” 许之夏也不是不乐意。 只是她平时去的…… “不方便吗?”黎书殷追问。 “没有不方便。”许之夏摇头,开始纠结去哪儿,“我想想。” 黎书殷:“不用想,就去你们平时去吃的地方。” 许之夏也不可能带黎书殷去小摊,脑筋一转:“自助可以吗?” 黎书殷欣然点头:“可以。” 许之夏委婉问:“黎先生,您吃过自助吗?” 黎书殷笑笑:“当然。” 黎书殷吃过自助,点餐式自助。 所以一进餐厅,就坐下了。 许之夏也没觉得哪里不妥,服务:“黎先生,您等等,我去拿菜。” 许之夏逛一圈,餐桌摆满菜品。 桌上小火锅已经开始咕噜翻滚,烤盘也开始冒烟,却没有煮菜,也没有烤肉。 许之夏赶紧关小火,又赶紧把烤肉放到烤盘上:“黎先生,您可以先吃些小菜和熟食。” 黎书殷点头,各尝一口。 许之夏一边照顾火候,一边注意黎书殷神色,听见他点头说‘好吃’才稍稍宽心。 晚饭结束,许之夏也算完成任务了,和黎书殷往电梯口走。 萧野刚好发来信息:【回家没?】 夏夏:【刚吃完晚饭,准备回家。】 萧野:【我今晚晚回,你自己早点睡。】 又加班啊? 昨天也加班。 她都快开学了,他还老加班。 快到电梯口,黎书殷转头:“之夏,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收起手机:“不用了,谢谢。” 黎书殷:“这离你家也不远,别客气。” 许之夏解释:“我不回家。” 黎书殷:“挺晚了,你要去哪儿?” 许之夏笑一下:“我要去找我男朋友。” 黎书殷顿了半秒:“萧先生?” 许之夏点头。 黎书殷温和道:“我送你过去。” 许之夏拒绝:“不用不用。” 黎书殷:“这么晚了,要是许叔叔知道我没送你,怕会指责我。” 许之夏这才松口:“那麻烦您了。” “应该的。”两人走进电梯,黎书殷道,“其实我们应该是同辈,你可以不用尊称。” 许之夏蛮尴尬的,点点头,笑笑。 豪车在汽修店面前停下。 黎书殷刚要解安全带,许之夏赶紧阻止:“不用不用。” 黎书殷有给女生开车门的绅士礼仪习惯。 黎书殷依旧解开安全带:“下车打个招呼是应该的。” 许之夏没法拒绝这话,点点头。 两人下车。 汽修店门前一辆卡车,一辆小汽车,卡车少了个轮胎,小汽车前盖翻起。 汽修店其他人都回了,只剩萧野和廖志明。 两人站在一块,看着他们。 这车一靠近汽修店,就被注意到,因为平时有客户上门,需要上去指引停车位置顺便了解基础问题。 而这车靠近,两人没上去,只是注视着。 车停在汽修店前,两人都奇怪。 因为这种级别的车,就算临时有问题,也不会进路边汽修店,而是拖车去4s店。 廖志明双手环抱胸前,压着声音凑近萧野:“之夏啊?这男的谁啊?” 萧野没说话。 廖志明手肘撞一下萧野,调侃:“他衣服不错啊,跟拍电影似的。” 萧野瞥一眼:“情敌!” 说完,走过去,留廖志明凌乱。 黎书殷朝萧野伸手:“萧先生,又见面了。” 萧野扯掉手套,手上依旧有黑渍,他嘴角浅浅勾着:“今天就不握手了吧?” 黎书殷理解地放下手,看一眼许之夏:“下次见。” “嗯,下次见。”许之夏毕恭毕敬,眉眼弯弯,“路上小心。” 黎书殷驾车离开。 许之夏一直目送。 萧野睨着许之夏,看她大眼睛眨都不眨,心里闷堵。 他薄唇刚张开,许之夏肩膀一松,没骨头地往萧野身上倒。 萧野原本的话咽进肚子,扶着许之夏的肩膀,不让她靠近:“干什么?我身上脏!” 许之夏拽着萧野脏衣服,几乎吊在他身上,抬起头,皱巴小脸哭诉:“哥,我快撑死了。” 萧野蹙眉:“你吃什么了?” 许之夏:“自助餐。” 许之夏只是像和萧野去吃自助餐时一样,每个菜式拿一些,也是为了让黎书殷多尝点不一样的。 可谁知黎书殷真的只是尝尝,几乎每样只吃一口。 对此,许之夏也不敢言,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塞。 萧野听着好笑:“吃不下就不吃,硬撑啊?” 许之夏解释:“超过200g,就不退押金了。” 萧野:“小祖宗,押金才几块钱?” 许之夏噜噜嘴:“不想浪费嘛。” 萧野拨开许之夏身子,骂一嘴:“傻!” 两人往里走。 萧野一边走,一边戴上手套:“你怎么过来了?” 许之夏正好有理由:“太撑了,在家也睡不着。” 说着,许之夏侧头跟廖志明打招呼:“志明哥!” 廖志明挥了挥手。 萧野抬了下下巴:“去坐着,我这边大概还要两个小时。” 许之夏点头:“嗯。” 晚上十点多,汽修店关门,只剩门口大照灯。 三人往地铁口走。 廖志明摸出烟盒,递到萧野面前。 萧野目不斜视:“不抽。” 廖志明:“咋了?” 萧野:“不想抽。” 廖志明‘切’一声,自己抽。 许之夏目睹全部,双手捏着萧野食指和中指,摇一摇。 萧野面无表情,瞥一眼许之夏的卖乖,不为所动。 只是觉得她手冷,才牵着她的手,放进衣兜。 三人在地铁口分开。 晚班地铁,车上位置空余很多。 许之夏因为撑,站着不舒服,一上车就坐下。 萧野站在许之夏面前,单手,轻松把着头上的杆子。 地铁平稳启动。 许之夏仰着头:“你怎么不坐?” 萧野语气淡:“身上脏。” 走时,萧野只把衣服换了,但裤子还是脏的。 许之夏站起来:“我也站着。” 萧野摁住许之夏肩膀,轻松把人摁回去:“站又站不稳,站起来跳舞吗?” 许之夏刚要反驳,萧野忽然笑一下,手指擦擦鼻尖:“你跳舞还行。” 许之夏疑惑,偏着脑袋:“我什么时候跳过舞?” “高中。”萧野挑起眉梢,“忘了?” 某些记忆袭来,许之夏撇开脸。 萧野盯了好一会儿,勾起嘴角,伸手,揪一下许之夏脸颊。 从地铁口出来,到‘建设小巷’大概要走十分钟。 许之夏走了不到一半,实在不舒服,捂着肚子蹲在绿化带边上:“我蹲一会儿。” 萧野气,可看许之夏这样又气不起来:“先回家,然后吃点消食片。” 许之夏乖巧:“嗯。” 但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还想再蹲一会儿。 萧野叹口气,转身,蹲下:“我背你。” 许之夏看着萧野宽阔的背,摇头:“不了,趴着可能更难受。” 萧野想了一下,转身回来,拉着许之夏手臂起来,稍稍弯腰,把她正面搂抱起来。 这是在外面。 许之夏脸一下就红透了,压着嗓子:“萧野~” 冬天,夜晚,街道空旷,只有偶尔快速驶过的汽车。 许之夏依旧害羞:“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萧野:“腿圈上来。” 许之夏不动。 萧野懒得废话,一只手臂搂住许之夏的背,另一只手握着她大腿环上自己的腰。 另一只腿,也是。 萧野:“迎面来人,我就把你放下来。” 许之夏红着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重不重?” 萧野脑袋后仰,一副‘你几斤几两’的眼色:“你还没个卡车轮胎重!” 卡车轮胎具体有多重,许之夏不清楚,她视线撇开,小脸埋到温暖的颈窝。 萧野:“不嫌难闻?” 他在汽修店一天,汽油味肯定是有的。 许之夏摇头:“没味道。” 萧野无声笑一下。 许之夏微微仰头,难得看见一颗星星。 那么亮。 许之夏想,应该是指引方向的北极星吧。 许之夏突然想到什么,抱紧萧野:“萧野,离家还远吗?” 萧野‘啧’一声,轻掐许之夏大腿:“你不认识路了?” 许之夏撇嘴,突然有些伤感:“萧野,北都好大。” 这话题突兀,萧野没听懂:“什么?” 许之夏:“玉和很小。” 萧野听出点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许之夏:“在北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在玉和,知道回家的路,就觉得不管在哪里,都不远。” 萧野停下脚步:“想说什么?” 快开学了,意味着去国进修的事也逃避一个假期了。 不能再逃避了。 许之夏全部说出。 冬天的夜晚,一阵风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萧野继续往前走,脚步碎在风中。 想着分别,许之夏情难自禁:“萧野,我舍不得,我不想离开……” 萧野脚下一顿:“许之夏!” 许之夏撇嘴。 萧野一点不温柔:“给老子想清楚再说话!” 许之夏收紧手臂,往萧野脖颈钻,带着点鼻音:“你又凶。我知道我要去,我只想说舍不得离开你,听说假期会去游学,我都不能回来,要两年。” 萧野顿了片刻,侧头,冰凉的鼻尖蹭了蹭许之夏滚烫的耳廓:“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去看你。” 许之夏:“你好忙。” 萧野:“不忙。” 骗人。 许之夏哽咽:“可是,好远……” 萧野声音融在冬日的夜色里:“宝,不远。”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想,很想 许之夏和许正卿一同回的北都。 在飞机上,许之夏告诉许正卿,她想试着申请ld艺术学院。 许之夏问许正卿:“如果我没申请上,会不会给你丢脸?” 许正卿比许之夏还自信:“我的宝贝女儿一定没问题!” 默了会儿,许正卿问:“跟萧野商量好了?” 许之夏点头:“嗯。” 许正卿握了握许之夏的手,感慨:“多好…这样多好。” 许之夏看许正卿又要为往事伤感,赶紧转移话题:“爸爸,我今年都大四了,现在准备时间会不会来不及?” “不担心。”许正卿宽慰许之夏,“肯定来得及!” 飞机落地北都后,许正卿马不停蹄去了解申请入学流程和条件。 第一关,许之夏需要通过雅思考试。 许之夏利用课余时间练习听读,刷题备考。 她英语成绩还不错,可考试没她想象的简单。 第一次,她考了5分,算是试水。 第二次考了6分,已经是她当时的极限了。 可6分,只是刚合格水平,而ld艺术学院要求至少65分。 许之夏要稳妥,目标定在7分。 许之夏没时间摸索进步,不再逞能,老实报一个雅思考试冲刺班。 那会儿,许之夏忙得有时都赶不上宿舍关门前回学校,只能去许正卿那里住。 许正卿看许之夏辛苦,又欣慰又心疼,他开始学着煲汤,做早餐。 转眼到了五月,许之夏雅思成绩7分。 之后,许之夏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暑假期间,许之夏需要出至少两幅作品送去参展,还需要为十一月份要向ld艺术学院提交的作品集做准备。 拿起画笔画画,许之夏行。 但作品集制作的门道,许之夏不通。 特别是ld艺术学院要求提交的作品集,要展现自我、艺术素养、创意、个人风格以及逻辑性。 想要脱颖而出,不是简单事。 为了制作作品集,许正卿帮着许之夏在近几年作业里挑出近40幅作品,又去找专业人士帮着指点。 这么一忙活,时间到了八月中旬。 从二月底离开玉和,半年里,许之夏只在清明节回了玉和一天。 五一节时,萧野提出要去北都看许之夏,被许之夏拒绝了,因为她当时正在准备当月的雅思考试。 而本来说好七月回玉和,被各种耽搁,一推再推,就到了八月中旬。 萧野到机场接许之夏,她穿了一条吊带长裙跑出来。 裙子蔚蓝色底,白色小碎花,衬得皮肤雪白。 直角肩,深锁骨,她看上去清瘦不少。 许之夏盯着萧野微蹙的眉,硬说自己没瘦。 萧野有自己的测量方式,到机场停车场时,忽然环着许之夏腿弯把人单臂举抱起来。 许之夏差点惊呼出声,抱着萧野脖子:“放我下来,萧野~” 萧野把许之夏放下来,笃定她瘦了。 他把她框进臂弯,有要教训的意思:“你把老子的话全部当耳边风是不是?” 许之夏的日程萧野都知道。 忙得见不到她人,有时给她发信息都要很久才收到回复。 所以,他常打电话叫她照顾好自己。 许之夏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好’,结果把自己养成这样。 萧野自然不乐意。 许之夏瞧一眼萧野,抱住他胳膊:“不要凶嘛。” 真的是好久没见着了,而且她这么柔软地贴着他,身上很香。 他把她装进车里,抱在腿上,一手搂着腰,一手握住后颈,不由分说有些重地含吮。 直到许之夏喘不过气。 许之夏靠在萧野怀里,手臂轻轻搭着他的脖子,手指无意地扫过他后颈处短短的发茬,徐徐缓气。 她好喜欢现在这样的缱绻气息。 好喜欢这个怀抱。 好喜欢回家。 萧野滚烫的掌心覆在许之夏大腿上,她长裙开叉的那个地方,沉声问:“想不想我?” 许之夏还小小记恨萧野刚才咬她耳垂,说:“忙得想不起来。” 下一秒,她下巴被抓住,抬起来。 狭窄空间,他眼睛微微眯着,眸底漆黑冷傲。 萧野冷冷道:“再说一遍。” 萧野真正生气时,还是摄人的。 许之夏手臂收紧:“想,很想,超级想,但好忙,好累…萧野,我都累了。” 萧野重新把许之夏搂紧,亲了亲她头发:“就会这一套,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许之夏弯唇:“真的。” 真的累,身累,心也累。 也是真的想念,每个细胞都在想念。 萧野给许之夏准备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是一条项链,迟了两个月才戴到许之夏脖子上。 许之夏二十岁了。 夜里,萧野洗完澡,手心一个塑膜封装的小盒子,到许之夏房间。 许之夏已经睡了,侧躺着,手指轻轻攥着被子边缘。 萧野关灯,,东西放到枕头下。 许之夏感觉到体温,很自然地贴过去,没有一点戒备。 萧野捧着许之夏的脸,吻她,另一只手她。 许之夏困倦地往萧野怀里钻,朦胧地嘀咕:“困…我困……” 就着一点月光,萧野看着这张巴掌小脸,恬静美好。 梦里千般万般不是人,现实中却还是心疼,还是没舍得。 那时,萧野觉得,他们时间,还很长很长。 许之夏这次回来,时间是硬挤出来的。 她只休顿了一天,便开始作业,几乎每天只睡六个小时左右,需要萧野耳提面命,才去休息。 到八月底,萧野也没把许之夏身上的肉养回来一点。 暑假结束,许之夏回北都,萧野送许之夏去机场。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 许之夏抱着萧野,不撒手。 公共场合下,她难得这样。 萧野:“在家半个月都把我当空气,现在演上依依不舍了?” 细听,好像有些埋怨。 许之夏不知道怎么说。 在家的半个月,她的心异常安定,明明跟在北都时每天作业时长差不多,却不那么感觉疲累。 而现在,整颗心阴着、沉着、揪着,好不舒服。 萧野看了看时间,轻拍许之夏后背:“好了,国庆来看你。” 许之夏倏地抬眸,眼睛又大又亮:“真的?” 萧野不禁乐了,揪许之夏脸颊:“跟老子玩儿变脸呢?” 说完,他揉一把她脑袋:“空了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可以过来。” 许之夏点头。 萧野重重咬字,切齿般:“多吃饭!” 许之夏又点头。 短暂的半个月,许之夏充满电量,又可以继续在人生道路上加油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全世界你最好 许之夏抵达学校前,问了白馨和韩雨萱,她们表示还要晚一些才能到,所以,许之夏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寝室的。 但她打开寝室门,赫然看见寝室中间放了一个展开的大行李箱。 许之夏眨眨眼睛,这才注意到落了三年灰的位置住上人了。 厕所有声音。 许之夏放下行李箱走过去,朝里面试探喊:“贝贝?” 胡贝贝声音传出来:“之夏,你来啦?” 许之夏疑惑问:“贝贝,你这学期是要回寝室住吗?” 胡贝贝:“对!” 许之夏没再问下去。 白馨和韩雨萱到寝室时,跟许之夏反应差不多,三人不免猜测胡贝贝和男朋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们也想关心一下,不过通气之后还是决定胡贝贝不主动说,她们就不问。 许之夏忙,每天扎根画室和图书馆,对胡贝贝状况不太清楚,只是听韩雨萱说胡贝贝看上去挺好的,总在寝室看综艺,笑得可开心了。 但白馨说,这样反而反常。 某天晚上,晚归的许之夏被白馨和韩雨萱拦住,并不由分说拖走。 许之夏这才知道,胡贝贝男朋友今天来找胡贝贝了,在女生公寓门口被胡贝贝甩了个耳光。 胡贝贝现在在寝室哭,白馨和韩雨萱劝了好久,她只哭,什么都不说。 现在,她俩看着许之夏,忧心:“怎么办啊?” 许之夏睫毛扑闪:“我、我也不知道啊。” 这属于病急乱投医了。 快熄灯了,三个臭皮匠只能先回寝室。 打开寝室门,胡贝贝坐在地上,手上拿了把剪刀。 韩雨萱一个健步冲过去,从背后抱住胡贝贝:“贝贝!你不能做傻事啊!不值得!” 白馨和许之夏同时上去拽着胡贝贝的手臂。 也是这时,她们看见胡贝贝面前,一堆剪得破碎的东西,有衣服,有照片,还有一些已经看不出来是什么的碎片。 胡贝贝不再哭了,只一个劲地把东西翻出来剪得稀巴烂,手链手机壳也剪。 寝室熄灯,许之夏三人帮忙打电筒,胡贝贝继续剪。 能剪的都剪完了,胡贝贝才说话。 暑假时,胡贝贝跟家人去国外旅游,期间,她男朋友了。 还是那种走肾不走心的。 对象是微信摇一摇加的女生。 被胡贝贝发现后先是不承认,后来跪着求原谅。 胡贝贝和男朋友从高中到大学好几年的感情,期间被老师谈过话,被家长阻碍过,直到一起奋斗考上理想的大学,被身边所有人祝福、艳羡。 不管是上学还是假期,这么多年他们俩几乎形影不离。胡贝贝甚至觉得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一体了。 可是,他却在她和家人旅游的半个月里,就和一个陌生女人了。 胡贝贝不理解,也想不通。 胡贝贝看着那一堆剪得破碎的回忆,哽着喉咙:“你们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什么吗?” 白馨给胡贝贝擦眼泪,狠狠咬字:“他一个人,你管他说什么。” 许之夏跟着难过,吸吸鼻子,轻轻抱住胡贝贝。 胡贝贝脑袋搭在许之夏肩膀上,没什么力气:“他说也不能怪他,这么多年我蛮横不讲道理,从来不顾他的感受,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懂他,理解他……” 韩雨萱快气炸了:“!” 白馨给韩雨萱一个眼色,示意她小声些。 胡贝贝:“他说我们呆在一起也只是各自玩手机,无话可说,没有精神交流,他说我们能走到今天一直是他在妥协,在退让,他在我这儿没有男人的尊严……” 胡贝贝哭着笑了:“到头来,还是我的错了……” 白馨反驳:“什么鬼话?!他和你呆在一起无话可说,抱着个手机跟陌生女人就精神交流了?精神交流还交流到床上去了?说这种话不啊?!男人的尊严?!他但凡要点脸,有点尊严做不出这种事,冠冕堂皇什么!” 许之夏心疼,眼眶滚出泪花:“贝贝,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他粉饰过错的借口,你别听他胡说。” 韩雨萱:“对!自己管不住下半身!哪来的脸!” 那晚,三人陪了胡贝贝很久。 第二天,胡贝贝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但三人不放心,尽量陪着胡贝贝,做什么都不让她一个人。 胡贝贝的男朋友偶尔来找胡贝贝,求复合。 胡贝贝不搭理。 韩雨萱只要见着了,就要朝那个渣男吐一口唾沫。 国庆节,萧野来北都。 傍晚时分,站在女生公寓楼下等许之夏。 许之夏从里面出来,对上萧野视线,小跑扑进萧野怀里,叫他名字:“萧野~” 萧野接过许之夏手上的包,揽着许之夏的腰,捧起她的脸打量一圈:“生病了?” 她穿了一身宽松的休闲套装,一个半马尾,看上去很没精神。 刚才叫他名字时有气无力,跟平时撒娇或者疲惫是不一样的。 许之夏摇摇头,解释:“例假,肚子痛。” 萧野抬了抬眼皮,绷着下颌点点头。 许之夏没看懂这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歪了下脑袋:“怎么了?” 萧野没应,牵着许之夏的手,边走边问:“吃止痛药没?” 许之夏模样乖巧:“没有,我再忍忍。” 萧野:“带药没?” 许之夏:“带了。” 萧野摸一下许之夏的小腹,摸到暖宝宝,手收回去。 两人简单吃完晚餐,入住酒店。 许之夏冲一个热水澡,换上睡衣,贴一个新的暖宝宝。 这房间有影幕。 许之夏挑了一部最近很火的青春片,等萧野洗完澡,,窝进他怀里,点击播放。 电影讲述男女主高中时期彼此倾慕,男主在高考时放弃最后一道大题,没做,只为和女主上同一所大学。 许之夏懒懒靠在萧野胸口,他左手手掌覆在她小腹上,她把玩他的食指:“萧野,男主这样不对,是不是?” 萧野垂下眼皮:“嗯?” “爱情不应该是进步的阻碍。”许之夏微微仰头,眼睛亮亮的,“如果我为你放弃更好的前途,你估计能打死我。” 萧野稍愣,接着笑得胸口轻轻颤动,指腹摩挲许之夏细腻柔嫩的脸颊:“男人不一样,该承担,该负责。” 许之夏不认同:“才不是!如果你这样,我…我……” 许之夏这种要炸毛,又炸不出来的模样实在招喜,萧野没忍住,捏着许之夏的下巴,埋头重重嘬一口,很暧昧的声音。 说话时,薄唇轻扫水润的唇瓣,又低又沉的声音很欲:“你要怎么样?” 许之夏咬着唇。 她是不敢怎么样。 但是…… 许之夏代入想了想,要是萧野为她放弃高考一道大题…… 许之夏心揪起来:“萧野,你这样,我大概会哭死。” 萧野喉结滚动一遭,缓慢扯了扯唇角,揉一把许之夏脑袋:“别瞎想!” 继续看电影。 男女主进入同一所大学,成为男女朋友。 正当许之夏感慨这也算终成眷属,是个美好结局时,男主了。 而女主为了报复男主,居然同陌生同学了,还怀孕了…… 这电影看得许之夏皱眉。 许之夏手机震动两下,她伸手摸老半天,还是萧野给捞过来放到她手心里。 许之夏打开消息。 白馨:【之夏,我要被气炸了!】 白馨:【那个男人居然跟那个约炮女在一起了,还拿着这几年的恋爱账单来跟贝贝要分手费!】 许之夏凌乱。 本来,电影就挺让她凌乱的,但她想着毕竟是戏剧性效果,结果,现实也这样凌乱,程度不亚于电影。 萧野看许之夏愣神,吻一吻她耳廓:“宝,怎么了?” 许之夏回神。 电影里,男主开始后悔…… 许之夏放下手机,抱住萧野:“萧野,全世界你最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做、了! 萧野在北都呆了五天,六号下午回玉和的航班。 那天,许之夏八点起床,要陪萧野去吃早饭。 许之夏的例假彻底结束了,临时决定洗一个澡。 萧野坐在外面沙发上等。 不一会儿,卫生间水声停了。 很快,卫生间门打开。 萧野正拿着手机在看登机信息,听见开门声还挺奇怪,怎么会这么快。 他抬眸看过去。 许之夏裹着酒店白色浴巾走出来。 浴巾长度到大腿中部,一双腿白晃刺眼。 长发随意挽了一个丸子,几缕湿漉漉的碎发贴在脖颈上。 她的脸蛋被水汽稍微蒸出红晕,单手捏着交织在胸口的浴巾边缘,跟要掉似的。 她走到桌子前,从包里掏出樱花粉色的,然后回卫生间。 从头至尾没看萧野一眼。 卫生间门关闭,微微的响声。 静谧几秒。 萧野深深吸一口气,阖上眼皮,身体往后靠,眉心深深折痕。 许之夏穿好衣服,戴好项链,把头发放下来,对着镜子整理好刘海,走出卫生间。 许之夏拧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萧野。 一道金色光束被窗户切割成四方形落进来,一半在沙发上。 他穿着黑色工装裤,黑色短袖t恤,双臂环抱胸前,胳膊肌肉膨胀。 双腿岔开,靠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凸起的喉结宛如小山丘。 他这样,还像是等得不耐烦了。 许之夏:“我好了,可以走了。” 说完,仰起头咕噜喝两口水。 “过来。”萧野坐起身,闭眼点一下头,这样沉沉地说。 许之夏眨眨眼睛,走过去,按照自己的理解递上矿泉水:“你要喝——” 许之夏的话戛然而止,变成一声细尖的呼声:“萧野!” 萧野抓住许之夏手腕,将她拉到腿上,一手框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下巴。 距离猛然拉近。 萧野半眯着眼睛,神色看上去不爽,有些危险。 许之夏咽一口口水,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捏出一点一点声音:“怎…么了?” 萧野冷声质问:“刚才什么意思?” 许之夏不笨,脑筋一转大概猜出萧野在问什么。 刚才,她忘记拿了,也是在卫生间纠结了好几秒才决定围上浴巾出来。 她觉得,他们睡在一起,亲吻,,已经算很亲密了。 所以,这个程度是可以的。 当然,她也有些害羞,所以尽量自然地、快速地拿着就回卫生间。 许之夏看着萧野,唇瓣张了张,小声道:“我围了浴巾,觉得…没什么。” 白净小脸,眼神懵懂又真诚。 根本扯不上欲拒还迎。 啧! 那就是每把他当男人了! 萧野松开许之夏下巴,双臂猛地锢住许之夏后腰,把她微塌的身子倏地摁得直腰挺胸,他微仰着下巴,很近地问:“你真当老子是吃素的?嗯??” 突然的压迫感,许之夏舔了舔唇:“你不是说我太小,暂时不会跟我……” 萧野气乐了,这话居然成为她的尚方宝剑,难怪她越来越肆无忌惮。 萧野直勾勾盯着许之夏,提醒她:“你二十岁了。” 二十…就不小了吗? 许之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僵硬好几秒:“啊?” 萧野目光赤裸裸,嘴角勾起一些痞气,嗓音微哑:“要不是你这次来例假,我就要了。” 这话很直白。 许之夏的心脏像是被掐了一把。 萧野眼看着许之夏红温,嘴角弧度扩大,把许之夏揉进怀里,薄唇贴着她滚烫的侧脸,不正经的语气:“你不忙的时候跟我说,我过来看你。” 这个‘看’,许之夏觉得是不同往日的‘看’。 萧野没脸没皮,像是逗上瘾了:“然后,我们把没做的事……” 他滚烫的呼吸全部洒在她脸上,一字一顿:“做、了!” 许之夏心脏骤缩一瞬,下颌羞臊出一片小疙瘩。 看许之夏完全愣着,萧野捧一把她的脸:“宝。” 许之夏睫毛颤颤:“?” 萧野:“听到没有?” 许之夏睫毛压下去,闷着声音:“听、听到了。” 萧野拿走许之夏手上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几口,扶一下许之夏的背:“起来,去吃早餐。” 许之夏站起来,垂着小脑袋立在一旁。 萧野拎了件黑色牛仔夹克,牵着许之夏出门。 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退房。 萧野把许之夏送回学校,就要去机场了。 女生公寓门口。 许之夏松开萧野的手,抬眸看一眼,温柔如水:“你到玉和给我打电话。” 萧野点头。 许之夏眨眨眼睛,卷翘的睫毛扇一扇,然后转身要走。 萧野无奈:“夏夏。” 他一把把人扯回来,揉一把脑袋,揉得人身子微微晃动:“东西不要了?” 许之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包还在萧野手上。 许之夏接过包:“你到玉和给我打电话。” 又是这句。 自从早上跟她浪了几句,她就这样子。 可爱是可爱,就是别不乐意了。 萧野将许之夏拉近了些,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有句话,本来不想说。” 许之夏还以为萧野又要说什么流氓话,她不拒绝,但撇开脸。 萧野微微弯腰,薄唇抵进红润的耳廓:“全世界,我只对你好。” 说完,站直。 许之夏愣了两秒,抬起眼皮看向萧野。 他眉梢微微挑起来,在笑。 许之夏想起萧野来北都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在酒店房间看电影。 她说:萧野,全世界你最好! 当时,他没说话,只是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此刻,许之夏望着萧野,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十一月,许之夏提交最终版本作品集。 同时,也寄一份给萧野。 她在作品集里写了她的人生转折点,而那个点赋予的作品,叫《旷野之夏》。 画里,草地广袤无垠,鲜花盛开,仿佛能感觉微风拂面。 一望无际的是无限的可能性,色彩点缀的是美好的期待。 许之夏在作品集最后一页,感谢了很多人。 有父母,有朋友,有老师…… 从始至终,她没提萧野,只在最后写上一句。 ——我相信,人生是旷野。 作品集提交后,许之夏稍微空闲了些。 快递三天就到玉和,显示签收。 可第四天,许之夏也没收到萧野一丁点信息。 许之夏没耐住,主动给萧野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听。 许之夏玩着自己的手指:“萧野,你收到我寄的作品集了吗?” 萧野:“嗯。” 许之夏:“你看了吗?” 萧野:“没来得及。” 许之夏哑了两秒,有些失落,很快又调整情绪:“你最近忙吗?” 那边顿了几秒,‘嗯’一声。 许之夏噜了噜嘴,想让萧野来北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萧野:“对了,我把你的东西暂时搬到你爸买的新房里了。” ‘建设小巷’要拆迁,说了好几年,终于落实。 国庆节后不久,萧野给许之夏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许之夏:“哦,好,你呢?你住过去吗?” 萧野:“我租个房子。” 许之夏想了想,提出要求:“萧野,我想要有阳台的房子。” 萧野顿一下,转口说起另一件事:“还有件事,汽修店打算开分店,你是合伙人之一,很多东西要你签字,你不在玉和总不方便,要不你把所有权转给我?” 许之夏:“…好。” 萧野:“嗯,我给你寄转让协议,你签字寄到汽修店就行。” 许之夏:“好。” 沉默两秒。 萧野:“还有事吗?我这儿忙。” 许之夏有种打扰了萧野的感觉,赶紧说:“没了没了。” 萧野:“挂了。” “萧野。”许之夏叫住,关心,“你忙也要注意休息。” 萧野‘嗯’一声。 电话挂断,许之夏盯着手机兀自出了会儿神。 萧野平时就不喜欢废话,有事说事那种,你跟他扯几句他还嫌烦,捡着话来说。 但跟今天的感觉不太一样。 今天有点像…冷漠。 可细推,又无从说起。 许之夏想了会儿,觉得大概是因为萧野最近搬家租房子,工作辛苦还要筹备新店,太忙的缘故。 第一百四十六章 烟消云散 一月初,许之夏收到ld艺术学院的面试邀请。 这意味着,她要去国一段时间。 许之夏跟许正卿商量之后,开始为面试做准备,并各种手续。 许之夏编辑信息,把这个月20号出发去国面试,今年不能回家过年的事告诉萧野。 发完信息,许之夏去做事。 晚上,许之夏收到萧野的回复。 萧野:【你爸陪你一起去吗?】 夏夏:【嗯嗯。】 萧野:【好。】 许之夏收到这个‘好’,愣了会儿。 削尖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翻看聊天记录。 自从说要筹备新店,两人真的好少聊天,来去也就那么几句。 许之夏今天没打算这么结束。 她爬,躺下,举着手机弯着唇,打出很暗示性的话:【萧野,我想你了,我最近跟老师准备毕设,没有特别忙。】 点了发送,许之夏双手捏着手机摁在胸口,害羞得缩进被子里。 没一会儿,手心里,手机震动一下。 酥酥麻麻,似是传达到心脏位置。 许之夏举起手机。 萧野:【早点睡。】 许之夏笑意敛去。 萧野没听懂吗? 许之夏觉得不太可能。 夏夏:【你最近还是很忙吗?】 萧野:【嗯。】 许之夏在脑子里过一遍接下来需要做的事,然后翻开日历。 她切换页面,打字:【我18号回玉和。】 消息刚发过去,紧跟着,手机连续震动。 是萧野打来电话。 许之夏瞬间雀跃起来,撩开被子,曲着腿坐起身,靠着墙,甜滋滋:“喂。” 萧野直问:“你不是期末考试?还要准备毕设和面试吗?” 许之夏没想到听见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一腔热情透心凉,有些委屈:“我很久没见你了。” 萧野:“两三个月而已。” 确实。 两三个月而已。 像以前,一个学期没见也是有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两三个月格外漫长。 许之夏想,大概是萧野太忙了,忙得她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 许之夏抠抠手指,没放弃:“18号已经放假了,毕设可以先放一放,我尽量把模拟面试安排在18号之前,20号直接从玉和飞国,应该不耽搁。” 电话那边,萧野沉了口气:“我去北都吧。” 许之夏瞪大眼睛:“真的?” 萧野‘嗯’一声:“快睡。” 挂断电话,许之夏开始浮想联翩,她控制地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一月中旬。 除许之夏之外,寝室其他三人回家了,安静到只能听见点击鼠标的声音。 许之夏正在逛购物网站,打算给萧野添几件新衣服,毕竟要过年了。 许之夏选好衣服,正要付款,想起‘建设小巷’这个收货地址萧野已经收不到了。 也是这时,许之夏意识到萧野现在住哪儿,她都不知道。 他没跟她说。 许之夏思忖几秒,拿起手机给萧野打电话。 萧野没接。 许之夏接着打,另一只手,指尖快速敲击桌面,发出紧促的声响。 打到第三个,电话被接听。 许之夏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萧野?” 萧野语气不咸不淡:“怎么了?” 许之夏温和问:“你怎么不接电话,在干什么吗?” 萧野:“洗澡,准备睡觉。” 许之夏又问:“你租房了吗?” 萧野:“没。” 许之夏:“还住汽修店啊?” 萧野:“嗯,怎么了?” 问了,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许之夏眨眨眼睛:“你不是说要租房吗?” 萧野:“忙。” 一个字,解释所有。 许之夏哑了几秒,笑笑:“对了,我在给你买衣服,寄到汽修店行吗?” 萧野:“行。” “哦,还有…”许之夏抿一抿唇,“今天已经12号了,你什么时候来北都?” 萧野沉一口气:“15号吧。” 萧野的声音,有深深的疲惫感。 许之夏想着刚才萧野说准备睡觉了,赶紧结束电话:“好,你休息吧。” 电话挂断,许之夏修改收货地址,然后付款下单。 许之夏简单洗漱后,关灯,睡觉。 她在漆黑中睁着眼睛,手指捏着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水钻镶嵌的‘x’字母。 许之夏有些失眠,后半夜才睡着。 萧野15号那天没来北都,说有事,18号来。 结果18号傍晚打电话,说忙,说来不了了。 许之夏接到萧野电话时,跟许正卿在一块儿吃晚餐,前一刻还甜蜜地在说萧野今天晚点要来。 许正卿对爽约的萧野颇有微词:“哪那么忙?” 许之夏唇角微微翘着,给许正卿夹菜:“新店嘛,肯定忙。” 许正卿为自己女儿担忧:“夏夏,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以事业为重也没错啊!”许之夏懂事道,“这是突发事件,不能怪他!” 许之夏这样维护萧野,许正卿也不好再发表意见,怕招烦。 吃完饭,许正卿去结账。 许之夏收敛强撑的笑意,掏出手机,查看机票。 这个时间,她回玉和的话,已经买不到后天去国的机票了。 其实,许之夏没有表面懂事。 她有很多不好的情绪,只是强忍着告诉自己,别这样。 20号下午一点。 登机,托运行李。 许之夏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收拾一摞证件。 “夏夏。”旁边的许正卿忽然叫。 许之夏快速瞥一眼许正卿:“哈?” 许正卿看着正前方:“萧野。” 许之夏蓦地看过去。 机场大厅,天花板高耸,灯光柔和而明亮,人来人往。 萧野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更显下颌锋利。 个高,肩宽,架着长及腿弯的黑色羽绒服。 羽绒服敞着。 他步伐大,带风。 许之夏鼻子一酸,嘴角两下,下拉,立刻跑过去。 许之夏抱住萧野的腰。 他宽松的羽绒服蓬松地堆积,她圈不住他,手上证件掉在脚边,也没管。 她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像个小孩一样哭出声音。 半晌,萧野很轻的力度揉一下许之夏后脑勺,沉声问:“哭什么?” 许之夏紧了紧手臂,在萧野怀里摇头。 她说不太清。 但知道,不是惊喜,不是难受,不是委屈。 而是空空的一个地方,忽地填满了,不再空荡,不再惶恐。 许正卿过来,把证件捡起来:“夏夏,爸爸去那边等你。” 说完,走开。 许之夏还哭着,被萧野握着肩膀拉开距离。 鸭舌帽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显立体。 许之夏透过泪水看着萧野,下巴挂着小水滴,肩膀一抽一抽的。 萧野喉结滚了滚:“这么大了,还哭。” 萧野从衣兜掏出纸巾:“把眼泪擦了。” 许之夏接过纸巾,乖乖擦掉脸上的泪水,鼻尖红红的。 萧野把纸巾拿过来,揉进手心,又握住许之夏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许之夏猛猛点头。 萧野:“什么时候回来?” 许之夏:“顺利的话,下个月中旬。” 萧野:“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北都。” 许之夏稍稍疑惑:“不回家吗?” 萧野:“拆了。” 许之夏慢半拍理解后点头,声音带着哭蕴:“你暂时没时间找房子的话,可以先住爸爸买的那里嘛。” 萧野抬了抬眼皮:“把自己管好。” 许之夏咬着唇,不再多提。 毕竟,她这个亲生女儿一开始都不能接受许正卿的馈赠,更别提萧野了。 许之夏得知萧野这会儿刚下飞机,晚上还要回玉和,这么折腾只为了见她一面,送她一程。 她前些日子那些胡思乱想,全部烟消云散。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怎么了? 许之夏的面试很顺利。 准备回国之际,许正卿带许之夏去拜访自己的老师,黎老先生。 感谢黎老先生帮许之夏写推荐信。 自从黎书殷接过家族担子,黎老先生便过起养花逗鸟的退休生活。 黎老先生在自己的花园接待许正卿和许之夏。 蜿蜒的小径由青石板铺就,两旁的灌木丛修剪得整整齐齐。 小径尽头,一座小巧精致的凉亭。 亭下水池清澈见底,几尾金鱼悠然自得,偶尔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在国,这么中式的修筑,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亭中石桌,摆着中式糕点和香茗。 许之夏坐在许正卿旁边,文静地吃糕点。 黎老先生:“小丫头,好吃吗?” 许之夏突然被点名,放下糕点:“很好吃。” 黎老先生抬一下手,面色亲和:“不要拘谨,吃你的。” 许之夏点点头,又拿起糕点,小口小口吃。 黎老先生:“中式糕点吃着是不是比较香?这可是奶油巧克力比不了的。” 许之夏乖巧应声:“嗯,这个是花生和芝麻烤出的香气。” 黎老先生:“小丫头很会吃嘛,这仔饼,是我家乡的老式糕点。” “喝口茶。”黎老先生指一下,“这个糖沙翁也尝尝。” 许之夏点头,照做。 许正卿笑笑:“老师,我女儿胃口小,再吃晚上该吃不下饭了。” 黎老先生跟着笑:“以前都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谁知道来了个这么乖的女儿,福气啊!不像我……” 许正卿赶紧岔开话题。 黎老先生的女儿,也就是黎书殷的妈妈。 许之夏听说过。 那位女士结婚不到一年便离婚,生下黎书殷不久便二婚,后来又离婚,目前在北欧,不常回来。 正聊着,黎书殷从小径处来。 他刚才独自去接待了一批访客。 因为现下正值zg新年,黎老先生虽身居国外,但心念祖国和家乡,每逢这个时候就会有攀附者学着zg习俗来拜年。 真情实意有多少说不清,表面总要应付的。 黎书殷不在家时,黎老先生得亲自应付,黎书殷在家,黎老先生落得轻松自在。 黎书殷坐下:“外公,你们在聊什么?” 黎老先生:“聊下个月的国际展。” 黎书殷点头,刚要自己倒茶水。 许之夏作为小辈,礼貌道:“我来吧。” 许之夏给黎书殷倒完茶,走到黎老先生身旁,为他添茶,再为许正卿添茶,最后是自己。 黎老先生越看许之夏越喜欢:“小丫头,年后有事吗?” 许之夏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稍愣。 黎老先生:“愿不愿意跟着书殷筹备国际展?” 这次的国际展,‘l艺术馆’同多家国际知名艺术馆合作,更联合国际收藏家,展模之庞大。 一睹为快已是幸然,更别说亲自参与了。 许正卿接话:“她能有什么事?一直在忙申请学校的事,她同学都去实习了,她也没个工作!夏夏,老师问你呢!” 黎老先生看着许之夏:“你愿不愿意啊?” 许之夏点头,激动得溢于言表。 黎老先生看向黎书殷:“书殷,好好照顾这丫头。” 黎书殷看一眼许之夏:“外公,你不说我也会。” 许之夏立刻就要跟萧野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借故离开花园,给萧野打电话。 萧野那边,这个时间点是早晨,7点半左右。 他接起电话,声音不甚清朗:“喂。” 许之夏语气轻快:“萧野,你起床了吗?” 不等萧野说话,许之夏兴奋得像只小麻雀:“我今天跟爸爸来拜访黎老先生,黎老先生让我帮着筹备下个月的国际展,你知道这个国际展有多厉害吗?我大概可以亲眼看到贾科梅蒂的《行走的人》,说不定还能看见齐白石的《山水十二条屏》……” “夏夏。”萧野打断,“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许之夏像被掐住喉咙的小麻雀,不能发声,好几秒,饱满的唇瓣张了张:“哦,好,你睡吧。” 萧野‘嗯’一声:“以后这种事你不用跟我说,我听不懂,你可以跟你爸聊。” 许之夏垂下脑袋,乖顺应声:“好。” 电话挂断。 许之夏独自呆了一会儿,才回花园。 晚餐后。 许之夏同许正卿回家。 许之夏坐在副驾驶位置,眼眸里是不断后退的异国街景。 一路,许正卿断断续续交代许之夏去筹备国际展应该注意什么,毕竟她只是个象牙塔里的愣头青。 许之夏乖乖听着,记着,应‘好’。 许正卿察觉许之夏的情绪,在红灯前踩住刹车,问:“夏夏,你怎么了?” 许之夏侧眸,挤出一个笑:“没怎么啊。” 许正卿想想也能猜出一二,问:“是不是因为不能立刻回国?” 许之夏顺着应:“是,本来以为很快可以回去,没想到要再两个月,而且我毕设还没完成呢。” “毕设?”许正卿点破,“难道不是因为萧野那个臭小子?” 许之夏低着脑袋,手指搅着。 许正卿宽慰:“萧野知道这事,也会为你开心。” 是。 许之夏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下午那通电话…… 不过许之夏又想,大概因为萧野那边太早了,他还没睡醒,或者最近太累了,所以态度才稍微冷淡了那么一点点。 一定是这样。 “夏夏。”许正卿拍一下许之夏肩膀,语重心长,“你现在是学习提升的阶段!” 许之夏点头:“我知道,知道。” 绿灯亮。 许正卿轻踩油门,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你和萧野长长久久,不用在乎这几朝几暮嘛!” 许之夏顿一下,脸上徐徐扩大笑意,重重点头:“嗯。” 到家,许之夏洗漱后躺在床上,给萧野发信息。 夏夏:【我大概要四月中旬才能回。】 许之夏这边是夜晚,萧野那边是白天。 所以,许之夏一直捧着手机等萧野回信息。 第二天,早晨。 许之夏昨晚没拉窗帘,此刻阳光落在她脸上,晃得睁不开眼睛。 闹钟还没响,许之夏翻身,打算继续睡。 两秒。 许之夏蓦地睁开眼睛,撑坐起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看。 没看到手机,许之夏站起身,拎起被子抖了抖,又踢了两脚。 手机落出来。 许之夏捡起手机,打开qq。 萧野在三个小时以前回复:【嗯。】 许之夏跪坐在床上默了会儿,打字:【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月不能回去,你不太高兴?】 这是许之夏唯一能想到,合理的原因。 许之夏等了会儿,没收到回复。 到国的这半个月,总是这样收不到回复。 许之夏直接拨打电话过去。 一通,没接。 两通,也没接。 第三通快要结束,电话接通。 萧野声音沉沉:“喂。” 许之夏攥着被子,拉了一下:“萧野,你在哪儿,怎么不接电话?” 萧野:“没听见。” 许之夏:“你在汽修店吗?” 萧野:“嗯。” 许之夏:“这么晚了,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顿一下,薄笑一声:“许之夏,你查岗呢?” 不是那种调侃的语气,是不痛快的质问。 许之夏立刻就怂了,吞吐:“我…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我……” 萧野打断,问:“你觉得我在干什么?你想我在干什么?!” 语气强势,咄咄逼人。 很凶。 许之夏鼻子一酸,眼睫颤抖地压下去:“你没回信息,我又联系不到你,所以我…我……” 许之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思和行为,她咬了咬唇,撒着娇道歉:“对不起嘛。” 萧野语气不耐烦:“联系不到不是很正常吗?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手机吧?” 许之夏点头,眼眶红了:“你别凶嘛。” 萧野没像以前,收敛脾气。 反而语气更重:“你不看看现在几点!” 萧野以前不这样。 许之夏觉得好陌生。 她好不安。 好害怕。 许之夏咽着嗓子问:“萧野,你怎么了?” 电话那边,没声。 许之夏思绪慌乱搜索:“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什么了?” 电话那边,还是没声。 许之夏:“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月不能回去,你不高兴?” 电话那边,依旧无声。 许之夏看了看手机,显示还在通话中。 可他们之间,就像断了线。 许之夏抹一把眼泪,慌得不知所措:“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对不起。” 许之夏道了好几声歉,萧野才开口:“我就是累。” 许之夏点头,吸吸鼻子,带着哭腔:“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不问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为什么要这样? 国际展井井有条地筹备着。 许之夏平日里给萧野发信息,聊一些日常。 萧野不是每一条都回。 甚至,回复频率越来越低。 许之夏也不打电话了。 她告诉自己。 别乱想。 别多想。 只要回家,就会好。 时间很快到三月下旬,国际展筹备的最后阶段。 夜晚,许之夏被工作人员叫到展馆,最后一次核对清单。 对完清单,许之夏把笔记本电脑合上,用英文说:“辛苦了,先生。” 白人低眤着许之夏,邀请:“今晚很浪漫,要不要去喝一杯?” 听见这话,许之夏眼睫垂下,一时失神。 她想起萧野。 想起他不让她喝酒,很在意她喝酒,很担心她喝酒。 那些记忆很温情。 一道黑影压过来。 许之夏还没反应,被白人双手搂住,很暧昧地邀请:“需要想这么久?或者…你要参观我家吗?” “不!不!不!”许之夏连声否定,并用手上的笔记本推搡,“你误会了!我有男朋友!!” 许之夏用力推,白人往后退一步。 许之夏转身拿起电脑包,电脑也没装,径直离开。 4厘米的粗跟高跟鞋踩在库房石板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 库房在地下一层。 库房外,一条空旷深幽的走廊。 两侧高耸的墙壁有斑驳的岁月痕迹,壁灯昏暗,只最前方电梯口一盏明亮的吊灯。 走廊通铺印花地毯。 高跟鞋踩上去,没有声音。 皮鞋踩上去,也没有声音。 许之夏一瞬不瞬盯着前方明亮的吊灯,步伐快。 “许小姐!”背后人叫。 许之夏不作声,步伐更快了。 忽然,她的腰上环上一只男人手臂,猛地将她拽回去。 许之夏落入一个怀抱,挣扎惊恐道:“你误会了!先生!你真的误会了!!” 白人并没有因为许之夏的拒绝而松手,而是将她小小的身子正面搂抱过来:“听说你还在上学,我可以给你很多资源,超乎想象的!” 许之夏正声道:“我不需要!请你放开我,否则我会报警控告你性骚——” “不!”白人嘘声打断,“不要拒绝我的真心。” 说完,直接朝许之夏吻过去。 许之夏慌忙撇开脸,推搡,惊呼:“不!救命!不要——” 女孩拔尖的惊恐声回荡在走廊里,一圈一圈萦绕,最后消失无声。 白人一手捆住许之夏的腰,一手捂住许之夏的口鼻。 许之夏眼睛瞪大,泪水从眼角滑下。 双手抠抓、拍打。 双脚蹬地。 全然徒劳。 那盏吊灯模糊在眼泪里,越来越远。 ‘哐’的一声,仓库门关闭。 走廊只剩一只粗跟高跟鞋、笔记本电脑和黑色电脑包。 仓库内。 许之夏被松开口鼻,她大口呼吸。 身子倏地被压在办公桌上,动弹不得。 许之夏哀叫、哭喊,一声一声,嗓子破裂。 外衫被撕开,男人的脸要往她胸前凑。 许之夏不知道摸到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朝男人头上挥去。 男人吃痛叫一声。 许之夏趁机溜下办公桌,跑走。 男人追出来,怒吼一声外语。 许之夏没听懂,不回头,看着那盏吊灯,拼命往前跑。 吊灯前壁,阴影晃了晃,一个人走出电梯。 许之夏没看清是谁,用英文哭喊:“救命——帮帮我——” 黎书殷在展馆二楼做最后调整,听说许之夏在负一楼核对清单,便来看看。 黎书殷看见许之夏跌跌撞撞的狼狈模样,跑过去。 许之夏本来也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待看清是黎书殷,才落下心,脚一软,跌坐在地毯上,用中文叫:“黎、黎先生。” 白人跟着跑过来,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走着靠近:“黎先生,请听我说,她是自愿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愿意了……” 许之夏看着黎书殷,哭着摇头,表示不是。 黎书殷下颚两下,朝白人走过去,直接就是一拳。 白人歪着身子扶着墙壁,嘴角溢出血丝:“黎先生,请听我解释!是她想要资源交换,勾引我!” 黎书殷解开袖扣,上去揪着白人衣领,一拳又一拳。 半夜,许之夏披着黎书殷的西装外套,在警察局做完笔录,走出来。 黎书殷迎上去:“之夏,你还好吗?” 许之夏摇头表示没事:“今天谢谢你,黎先生。” 黎书殷的头发不像往日规整,额前散乱一些发丝:“别这样说,许叔叔因为信任才把你交给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提到许正卿,许之夏赶紧确认:“你没告诉我爸爸吧?” 黎书殷眼神安抚,摇头。 报警时,许之夏交代黎书殷,别告诉许正卿。 她没事,就是吓到了。 许正卿又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 黎书殷:“你在家休息两天,我找人接你的工作。” 许之夏摇头:“不用,我可以继续工作,这块一直是我负责,做事应该有始有终。” 黎书殷看许之夏坚持,转言道:“我送你回家?” 许之夏点头,十分礼貌:“那麻烦你了。” 黎书殷闭了闭眼睛,心疼地抬手:“怎么会有你这样……” 许之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黎书殷手在空中虚一下,两秒,放下:“抱歉,就是觉得让你遇到这种事,有些…对不起你。” 许之夏真诚道:“黎先生,你千万别这样想,这跟你没关系,而且我没事。” 黎书殷不再多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许之夏回家,路过许正卿工作室。 门隙了一条缝。 许之夏往里看,许正卿在画画,这幅画,他闭关画了一周了。 许之夏没打扰,回房。 关上门的那刻,她咬住唇瓣,肩膀塌下,背脊顺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 房间没开灯,只一点月光。 许之夏掏出手机,手机屏幕照亮她的小脸。 巴掌小脸,泪光盈盈。 许之夏打字:【萧野,你忙吗?】 许之夏早晨醒来,心悸心慌。 她摸到手机,打开。 萧野没回复。 眼泪无声地落下。 许之夏打开通话记录,木神几秒,擦擦眼泪,拨过去。 许之夏打到第三次,萧野才接听。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烦躁:“喂!” 许之夏抽噎道:“萧野,你忙吗?你不忙的话可以来看我吗?我想你,很想你。” 萧野:“许之夏,你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样子。” 许之夏没忍住哭声:“呜呜…不是……” 萧野打断:“你动不动就哭,你大晚上把我叫起来,就听你哭吗?” “我…”许之夏捂住胸口,看着远处,眼神空洞,终于没忍住,质问道,“萧野,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我应该怎样?”萧野反问,“我是个人,我要做事,我累了,困了,不行吗?” 许之夏眼泪啪嗒啪嗒掉,哭诉:“可是你都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萧野:“你有事应该找你爸,他在你身边,他才能帮你,我这么远,你找我有什么用?我能做什么?” 许之夏像之前一样,努力去消化萧野的话,努力去理解萧野的立场和道理。 但此刻,她做不到。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许之夏语气变得艰难:“可是你是我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我吗?” 电话那边顿了两秒,语气平静:“男朋友吗?我可能不是,不过你可以找一个关心你的。” 许之夏心脏一顿,耳朵嗡鸣。 她回过神时,眼泪没了,声音颤:“你、你说什么?” 萧野语调缓慢,掷地有声:“我说,你可以——” 许之夏拿开手机,手指快速点击手机屏幕,好几下。 电话挂断后,她慌张切换手机页面,指尖颤抖着打字。 夏夏:【我没事。】 夏夏:【我要去上班了。】 夏夏:【你睡吧,晚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余生不得安宁 方晴曾经在‘建设小巷’的天台对萧野说。 法律是行为约束的最低底线。 萧野,那件事我帮你,不代表你对。 人一旦做错事,就如同脑袋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余生不会安宁。 你错了。 我也错了。 但既然错了,我们就承受这把悬在头上的刀。 我们一起。 萧野,你的路还很长,目前所看见的不是你的未来…… 那时萧野太小,不理解方晴的话,只听出方晴觉得他的行为卑劣,并且拖她下水,还理想化地要他去考大学。 2013年,10月。 萧野从北都回来,把登山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东西收捡好。 一个塑封的鎏金色盒子掉出来。 萧野拿起来,指尖翻转两下,忽地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 许之夏的例假,太不懂事了。 没两天,萧野看见小区门口贴着拆迁办通知,‘建设小巷’要拆迁。 邻居开始陆续搬离,到处用红色圈一个‘拆’字。 萧野租房,跟中介说,要一个带阳台的房子,阳台视野要好。 10月,中旬,晚上。 社区工作人员上门好几次,终于碰上萧野在家,他们照例落实居民搬迁时间。 萧野说房子还在找。 社区工作人员想了想:“月底能搬吗?要不你填月底吧!” 萧野点头,填写,签字。 社区工作人员拿着一沓登记表,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事:“对了!” 刚要关闭的防盗门打开,萧野探出半个身子。 社区工作人员:“你爸没要安置房,要的拆迁款,这个你知道吗?” 社区工作人员又问:“他减刑了,这个月底出狱,你知道吗?” 那晚,萧野久违地做了噩梦。 梦里,他很小。 蜷缩在黑漆漆的衣柜里,整个身子发抖。 “嘎吱——”衣柜门打开,光线徐徐扩大,照在他身上…… 第二天,萧野没去汽修店。 他今天就要搬走。 萧野把许之夏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打包。 他在一摞旧书里,看见一张泛黄的试卷。 试卷上,黑色签字笔勾勒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 许之夏画画传神。 萧野一眼就看出,是自己。 视线往上。 200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苏城卷)。 也就是说,这是许之夏2010年高考那会儿做的历年真题试卷。 2010年… 高考前…… 许之夏还不满17岁。 萧野看着试卷,扯了扯嘴角,低呢:“该不会那会儿就……” 下一秒,萧野笑意缓缓敛去。 萧野想起许之夏大一寒假回玉和,喝醉那次。 她哭着说。 ——我不是小孩子了…呜呜…你看看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呜呜…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我?我会…我会很快长大…… ——你等一等我,呜呜呜…等一等我好不好…… 这些话,萧野记得很清楚。 因为许之夏早恋。 喜欢廖志明。 他当时很凶地教训她。 她哭着说不喜欢廖志明,但其他话就说不出来了。 还难得的,硬着脖子跟他叫板。 后来,她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她长大了。 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地看着他。 试卷被手指捏出窸萃声。 萧野阖上眼皮,喉结滚了滚。 其实,他想不起很多细节,但记得许之夏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相亲的事,他当时觉得莫名其妙…… 思绪到这儿。 房间里,沉沉的一道换气声。 萧野掀开眼皮,轻轻抚平试卷折痕,对折后夹进书里。 如果是这样。 那么爱哭的人,不知道伤心难过地掉了多少眼泪。 又是一道换气声。 这辈子,真是怎么对她好,把命给她,也不为过。 不过他也就烂命一条,没什么价值,还不如好好‘伺候’她…… 许之夏的东西全数搬到许正卿买的新房子里,萧野暂时将就在汽修店二楼休息间。 期间,萧野跟中介看了很多房源,终于看上一个超大阳台的二居室。 那间屋子,不仅客厅有阳台,主卧也有阳台,视野还好。 另一间房,萧野打算给许之夏做画室。 同时,刘承钦和萧野一直计划扩一家店的事开始推进。 萧野会在睡梦前,闭着眼睛计算,明年大概能存到多少钱,后年大概能存到多少钱,什么时候可以买一个房子…… 凌晨。 “哐哐哐——”刺耳的金属敲击声。 萧野清醒,翻身下床,几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往下看。 尽管这么些年没遇到过偷盗或者闹事的,但汽修店门前的大照灯,整夜不熄是规矩。 灯下,车旁,手上拿着钢管的男人,仰着头看着萧野笑。 忽地,钢管扬起,影子被拉长。 “哗——”汽车挡风玻璃破碎。 萧野转身下楼。 萧野足以抵抗萧强东。 在力气方面,确实如此。 他可以轻松把他压制在车门上,让他动弹不得:“你是没把牢底坐穿,不甘心,是吧?” 萧强东呼着热气,从包里掏出上诉申请,‘啪’一声拍在车窗上。 那晚,冷风刺骨。 萧强东点了支烟,靠在车门上:“我现在有钱请最好的律师给我翻案,当年的事你很清楚,重审一遍的话…呵,你要不要赌一把,这次,你会不会进去?” 萧强东吸两口烟,指尖悠悠夹着烟蒂:“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啧!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 萧强东又吸一口烟,吐出烟雾:“对了!老子受这么多年苦,那个女人可功不可没!” 萧野终于有了点反应。 萧强东看在眼里,笑笑:“听说死了是不是?” 萧野攥紧拳头。 萧强东微仰头,哈一口气,语气暗示:“但她还有个女儿,父债子还,母债女——” 萧野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着萧强东衣领一提,又‘哐当’一声撞到车门上。 他凶恶地盯着这个脏东西。 萧强东先是愣一下,然后笑得开怀:“听说她是我儿媳妇了是不是?还真是缘分呐!” 萧强东捏着烟蒂,杵在萧野胸口上。 萧野本就是从床上起来,只着一件单衫,此刻烟蒂烧出焦糊味。 但他像不知道痛。 萧强东敛去笑意,稍稍凑近:“我的好儿子,你进去了,我儿媳妇谁看啊?我儿媳妇可怎么办啊?” 萧野指关节窸窸作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进去之前,先杀了你!” 萧强东嘶哑地笑起来。 多年后,萧野终于明白方晴口中的那句:人一旦做错事,就如同脑袋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余生不会安宁。 这把刀,不是萧强东。 是法律。 是制度。 法律是行为约束的最低底线。 触犯法律,逃避刑法。 午夜梦回。 余生越是渴望安稳,越不得安宁。 第一百五十章 挑明 我本来就烂在泥里了。 泥泞缠身。 幸得见一见阳光。 但你不一样。 你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不要沾上一点泥泞。 萧野退掉已经交了押金的二居室,中介骂骂咧咧。 萧野也退出汽修店,没有一句交代。 这个世界上,没人有义务帮他承担萧强东。 他也因为年少时的错,困住了自己的退路。 萧野在萧强东旁边租了一个单间,时刻注意萧强东的行踪。 如果萧强东企图对许之夏做什么,他真的会杀了他。 这是最坏的结果。 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和他,至死方休。 萧野最怕萧强东出远门,因为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去找许之夏。 在许之夏出国之前,他不能掉以轻心。 许之夏出国那天,萧强东拎着箱子出门。 萧野提心吊胆,跟了一路。 结果,萧强东是去赌博。 萧野趁着这个时间,临时飞一趟北都。 他下飞机时,手机没电。 他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许之夏。 只能碰碰运气。 要推开许之夏,太难了。 这个女孩太傻。 傻到如果知道他的处境,不会避之若浼,只会陪着他身陷囹圄。 傻到在他近三个月的冷漠下,还是在机场,没有一丝犹豫地扑进他怀里。 他的冷漠,她像是看不懂。 萧野有自己的煎熬,也知道,要断得慢一些,许之夏才能好受一些。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他只能更冷漠。 他不怎么回信息。 却把她的讯息看上千万遍。 有时会忍不住打字,又会忍住,删掉输入框的字。 他不怎么接电话。 闭着眼睛,听着手机呼叫声。 那些声音就像一把利刃,一片一片地切割他的心脏。 他会理智地默数。 一。 二。 三。 只在她连续拨打三次时,他才会接起来。 他不再分享她的快乐,也不再悉听她的生活。 他一再地告诉她、提醒她,有事应该找许正卿,而不是他。 这有些残忍。 但能怎么办呢? 他不能陪她了。 或许上天唯一的怜悯,便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父亲。 于是,他对于她。 不是抛弃。 是退出。 五个多月的冷漠,这个傻女孩,好像懂了。 她哭着问他:萧野,你怎么了? 她哭着问他:萧野,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终于觉得不应该这样,质问出那句:可是你是我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关心我吗? 而萧野回答:男朋友吗?我可能不是,不过你可以找一个关心你的。 在此,萧野挑明态度。 许之夏那天哭得太伤心。 萧野话说得很狠,还是没忍住,去了一趟国。 国际展开馆一共半个月。 每天,萧野都能在展馆外看见许之夏的身影。 很多次。 最多的那天,他看见她7次。 展馆的外墙使用大面积的玻璃,交织精致的金属框架。 每当阳光斜洒而下,穿着漂亮小套装,齐刘海梳上去,露出整张小脸的许之夏,浑身披上一层柔和而璀璨的金辉。 她就该是这样的。 萧野就知道。 这个女孩是从峭壁处长出的小花。 尽管一点点风,就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千万不要小瞧她。 她的根,是扎在石头缝里的。 在兰家村,不会枯萎。 现在,也不会枯萎。 这朵花,不要染浊,也不要有任何令人话柄的污点。 要漂漂亮亮的。 要干干净净的。 要实现梦想。 要人生灿烂…… 千万不能,趟入他这糜烂的人生。 萧野这趟到国,并不是风平浪静。 某天晚上,他回酒店时,听见附近有惊呼声,英文夹杂着中文。 萧野寻声过去,看见两个黑人同一个年轻男人持刀搏斗,旁边还躲远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两个女孩不敢靠得太近,看见萧野,大声求救。 萧野冲上去,拽着其中一个黑人碗大的粗壮胳膊,甩开。 两个黑人眼见不占优势,撒腿就跑。 年轻男人追上去。 萧野喊:“别追了!” 直到黑人甩下一个皮夹,年轻男人才放缓脚步,气喘吁吁走上前,弯腰捡起皮夹。 萧野走向两个女孩:“你们是被抢了吗?” 女孩还未从恐惧中抽离,点头:“嗯。” 又摇头:“我们不是一起的,他也是路过帮我们的。” 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的年轻男人。 萧野看过去,同时问女孩:“报警了吗?” 女孩:“报了!” 下一秒,萧野看见不远处的年轻男人捂着腹部跪倒在地。 萧野和两个女孩赶紧跑过去。 年轻男人腹部血红一片。 萧野帮着捂住年轻男人的腹部,朝两个女孩喊:“叫救护车!” 萧野送年轻男人去医院。 年轻男人叫何东帆,是个留学生,见到两个女孩被抢和被欺负,拔刀相助。 何东帆没伤到要害,失血过多,导致晕厥。 医生说,他被刺一刀之后,如果没有继续追那两个黑人,不至于如此。 何东帆追回来的钱包,是个空钱包。 萧野:“白追了。” 何东帆半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精神却很好,晃了晃手上的钱包:“我追的就是这个!” 那个钱纹都有些破了,萧野想,应该对何东帆有特殊意义。 何东帆抬了下下巴:“哥们儿,昨晚谢了,你哪儿人啊?” 萧野:“玉和。” “巧了!”何东帆呼一声。 萧野听着这浓浓的北都腔调,扯了下嘴角:“你也是玉和人?” “不是。”何东帆说,“我大学在玉和待了四年,这儿毕业也回玉和。” 萧野理解地点点头。 这么说,也能和‘巧’挂钩。 何东帆邀请:“哥们儿,等我出院,一起喝酒啊!” 萧野:“我明天就回了。” 何东帆:“行啊!那留个电话!等我回玉和,再一起喝!” 萧野思了两秒,摇头:“不了,我很快会换电话号码!” 何东帆抬起双臂枕到后脑勺,语气怡然:“那就江湖再……嘶——” 何东帆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萧野这人生,就不跟人约什么再见了。 四月下旬,许之夏发来信息。 夏夏:【萧野,我回北都了。】 这次,萧野及时回复信息:【等我忙完,去北都找你,我们把该说的话,当面说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许之夏才回信息。 夏夏:【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忙完就休息,我这边毕业展结束,回家。】 萧野:【我过去。】 五月中旬。 萧野去北都,许之夏亲自到机场接萧野。 看见他走出来,她跑着过去,却在他两步之远停下。 看着他,她很努力了,可眼泪还是有些憋不住。 许之夏垂下眼睫,微不可察地切换呼吸,缓慢靠近萧野,伸手,去拉他的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萧野抬手,拉一把斜挎包,错身往前走:“走吧。” 许之夏开许正卿的车来的。 车前。 萧野摊开掌心:“我来开。” 许之夏眼眶有些红,却堆着笑:“我来开,我开得可稳了,你可以坐在旁边休息。” 萧野放下手,拉开副驾驶车门,脱下包往后一扔,坐上去,拉过安全带绑上,往后一靠阖上眼皮。 一路,萧野没睁眼睛。 车驶入酒店停车场。 许之夏下车,萧野听见声音,掀开眼皮,蹙着眉心看了看车外。 萧野下车。 许之夏关上后车门,怀里抱着萧野的包。 她颤巍巍地看着他:“我给你开了房间休息,走吧。” 她不等萧野应声,抱着包转身,往前走。 停车场,脚步声回荡。 萧野顿了好几秒,朝那个娇小的身影叫:“许之夏!” 许之夏没停下脚步。 萧野快步追上去。 许之夏摁开电梯,站在电梯最里角。 电梯里灯光明亮,将许之夏皮肤照得雪白。 她穿了一条吊带裙,脖子上戴着他送的项链,头发散在肩膀上,手指用力攥紧胸前的包。 眼泪砸在包上。 萧野倏地收回视线,仰起头,看向那刺眼的灯光。 没有人知道,萧野平静的表面下,是怎么的。 电梯门合上又拉开。 许之夏很有目的地往前走。 萧野或许叫了许之夏的名字,又或许没有。 许之夏捏着房卡,颤抖地刷间门。 萧野一进房门,就被许之夏勾着脖子抱住,包落在脚边。 萧野喉结滚动,闭了闭眼睛,冷漠:“松开!” 许之夏反而收紧手臂,在萧野怀里摇头,鼻子可怜至极。 “许之夏,我们把话说清楚。” 萧野的话音刚落,许之夏踮着脚吻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哥…哥…哥…… 许之夏没吻到萧野。 房间窗帘拉得紧紧的,光线是暗沉昏黄的,中央空调运作,出风口微微作响。 萧野仰头看着正上方,一张脸绷得很紧,下颌锋利,犹如竖起铜墙铁壁。 许之夏心脏落空两秒,脚后跟渐渐下坠。 她攥紧手指,闭上眼睛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她重新踮起脚,颤抖的唇瓣落在他的喉结上。 许之夏整个人都在发抖,但她不退缩,一下一下地去吻萧野的脖颈。 但他没有回应。 须臾,她抓住自己肩膀上细细的吊带,往下拉。 她才刚动作,被大力逮住手腕,阻止。 萧野轻松扯开许之夏,距离拉开。 两副身体间似乎涌入冷气。 萧野低着头,冰冷地睨着许之夏,语气质问:“你在干什么?” 像是一个陌生人的不理解,平淡地审视着这可笑的行为。 许之夏的羞耻心在这一刻轰然爆炸。 又无尽的可悲。 但她依旧踩着自己的自尊心,去挽回这段关系。 她睫毛颤颤:“你不是说,我们再见面,要把没做的事,做了吗?” 她勇敢地抬眸:“萧野,现在就可以,我们做吧。” 萧野下颌磨了磨,忽地眉梢挑高,很混的模样:“所以你还不明白吗?对你,我做不下去。” 许之夏想过被拒绝,但没想过被这样拒绝,她整张小脸瞬间煞白,显得眼眶和鼻头更红。 萧野撇开脸,松开许之夏的手腕。 他往房间里走,轻松地戏谑一句:“我还以为你懂我来北都的意思。” 萧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夕阳落日落进来。 他转身,闲散地靠着,影子很淡地落在地上。 许之夏懂。 就是因为懂,才不安,才恐慌,才难过,才有刚才那些大胆。 现在,她无法不去正面萧野的意思。 许之夏从门口,缓慢地往前走,一步一步,身子摇摇欲坠,语气轻得像一片羽毛:“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萧野嗓子卡了一道,抬起下巴,提气问:“看不出来吗?” 许之夏哽了哽喉咙:“所以这半年多,你是在冷暴力我吗?” 许之夏不是一个傻女孩,其实什么都懂。 萧野没有一点愧心:“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许之夏摇头,似是不置信:“萧野,为什么?” 她的眼泪翻滚着掉落:“萧野,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说……” 萧野背过身去,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敲一下,低头咬一支烟出来。 但他没打火机。 萧野紧促眉心,又把烟戳回烟盒。 他戳了好几下,烟断了,他直接扣上烟盒。 他的手指有些颤,声音却很稳:“你没做错什么,你挺好的,挺乖的,也听话,本来当妹妹挺不错,说起来,错的是我,那晚喝醉了……” 这话对许之夏来说,太可怕了。 许之夏靠近两步,不敢去确认‘开始’,只能确认‘经过’:“可是我们交往的这些日子…很好,不是吗?” 萧野把烟盒塞进裤兜,倏地转身,直勾勾盯着许之夏,一句话否定所有:“怪我,没给你个名分,也是欺负你年纪小。” 名分? 他们的开始,始于喝醉了… 后来,没有表白… 他也从不曾跟人介绍过,她是他女朋友这样的话…… 许之夏以前总找着理由不介意。 不去介意。 此刻,许之夏心如刀绞,垂下脑袋,单薄的肩膀无助地颤抖。 萧野沉了口气:“许之夏,我现在想清楚了,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许之夏从没想过这句话会出现在自己和萧野之间。 她手指徐徐攥紧,抬头,带着脆弱的哭腔,又格外的坚定:“不要!” 萧野顿了两秒,吸气,凉薄地扯扯嘴角:“我就不明白了,我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你为什么非得跟我啊?!” 许之夏看着面前的人,感觉好陌生。 这不是她认识的萧野。 萧野疾言厉色:“许之夏,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把你带回家吧?当年你妈帮了我,所以我还!我t就是还债!这么多年也算还清了吧!我累了,这么多年拖着你,我t累了!” 一声声,震得许之夏心脏发抖,声调也发抖。 许之夏哭泣道:“我、我不会拖着你了…萧野,我现在长大了,我、我可以赚钱……我在国外上学也有时间画画,我可以接稿子赚钱…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保证……” 萧野侧身,仰头薄笑一声:“许之夏,我试过了,我跟你处不下去!要回到原来的位置,也不可能!” 许之夏如淋冷水。 萧野咽一口口水,看向许之夏:“你该不会真以为我觉得你年龄小才不碰你吧?这话你也信?” 许之夏浑身一颤,眼泪唰唰掉,再也说不出话。 萧野:“许之夏,现实一点!你真的觉得我们能这样下去吗?你!大学生!最高艺术殿堂!大画家老爸!你缺心眼啊,你一直赖着我一个修车的!” 许之夏摇头,唇瓣颤抖地张开。 萧野抢话:“你别说你愿意!你愿意也得我愿意啊!我t不愿意!!我试过了!尽力了!我对你提不起兴趣!!!” 萧野背过身去,双手叉腰,颔首,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剧烈起伏,脑袋一荡一荡的涌动。 忽然,冷冰冰的小手轻轻贴上来,握住他的手掌。 萧野的意志有刹那的崩塌。 但他转头看着许之夏那张小脸。 他知道,这个女孩愿意陪他承担所有磨难和痛苦,也愿意等他。 但他不行。 那样的日子。 他不可以。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有发言权。 许之夏也没有。 她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深渊。 他也不要她等一个罪犯。 绝不。 萧野甩开手:“许之夏,你还没听明白吗?” 许之夏空荡荡的手虚在空中,泪水连着线地掉,哭出声,像要糖的小孩,无理不饶:“你说过…你不会扔下我的…呜呜…萧野…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萧野绷着,不敢有任何动作。 许之夏又去拉萧野的手,啜泣着连声叫:“哥…哥…哥……” 当许之夏这样叫萧野的时候,就已经自我否定了那段不知该不该称作‘爱情’的关系。 她已然绝望。 只能祈求用他们之间最牢固的那段关系来挽救:“哥…不要扔下我…求你了…不要…求你了…求你了……” 这是她唯一的底牌了。 萧野哑然片刻,薄唇启开,说出今天唯一一句,似乎带着些温情的话:“许之夏,你会飞得很高,所以,你不是被扔下的人。” 说完,萧野又后悔了。 他怕这句话,功亏一篑。 他用了些力气,抽开手。 许之夏如若风柳般摇晃。 萧野:“许之夏,别缠着我,我不要你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许之夏哭着跑走。 房门口,地上,萧野的包,差点绊倒她。 如果许之夏当时回头,能看见萧野最原始的反应。 但许之夏没有,她太狼狈了。 房门缓慢地自动合拢,‘咔’一声。 房间一片静谧。 萧野的眼眶渐渐泛红。 他埋下头,薄唇启着,口鼻一起,缓慢地换气。 可呼吸渐渐急促而沉重,薄唇抿上,鼻翼煽动,泪水无声滑落,沿着他坚毅的下巴滴下。 他好累。 这些年,好累。 明明,要幸福了。 很不容易的,才刚要开始…很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 手机震动一下,把萧野思绪拉回来。 萧野摸出手机。 萧强东:【好儿子,爸爸没钱了,先打点过来,不然爸爸太无聊,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有趣的事。】 萧野捏着手机的手,青筋凸起,指尖泛白,突然笑起来。 笑得那样凄厉。 手机一通电话呼叫。 萧野看清。 他整理情绪后,语气平静地接起来:“喂。” 许正卿着急道:“萧野,你是不是来北都了?你现在在哪儿?为什么夏夏哭了?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现在在不在北都?你在的话就赶紧过来一趟!我家!快点!!” 萧野喉结滚了滚:“以后许之夏的事,不要找我了!” 许正卿愣了几秒,厉声问:“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萧野:“我管不着。” “你——”许正卿正要再说话。 萧野掐断电话。 夜半,萧野收到一条来自许正卿的短信。 许叔叔:【萧野,你和夏夏的事,夏夏告诉我了,我想和你聊聊。】 萧野沉默了一会儿,回复:【明早八点,酒店咖啡厅。】 萧野一夜未眠,早上起来,退房。 他穿着昨天那身,黑色帆布鞋,黑色工装裤,黑色t恤,身上斜挎一个黑色背包。 双手插兜,流里流气地走进酒店咖啡厅。 许正卿先到,看见萧野,从位置上站起来。 萧野走过去,坐下:“叔叔,我待会儿的航班回玉和。” 这是催人有话快说。 许正卿压着脾气,心平气和:“萧野,夏夏说你不要她了,是不是?” 萧野看着别处,手指抵着薄唇,侧脸线条锋利,语气混球:“谈不上,如果能让她高兴一点儿,就当是她不要我。” “你——”许正卿气得差点站起身,又坐下,“萧野,为什么突然要和夏夏分开,总有个理由吧?” 萧野收回视线,直视许正卿:“没有突然,很久了。” 许正卿疑惑:“很久?” “去年开始吧。”萧野埋头,手掌摸了摸后脑勺,一副不着调的模样,“今年她去国面试那会儿,我当时赶到北都机场就想说这事,但怕影响她面试,所以拖到现在。” 许正卿努力消化着这些话,又联想起许之夏在国时的状态。 一个人就算再会伪装,也不可能时刻戒备。 所以,许正卿偶尔会捕捉到许之夏失神、难过,或是强颜欢笑。 不过当时,他将这些全部归结于许之夏想念萧野,情窦初开的小女儿心思。 现在,全部串起来了。 许正卿指着萧野,破口道:“你凭什么不要我女儿?!啊?!不是我偏心,这随便找个人问问,哪个不说是你配不上夏夏?!啊?!我们夏夏乖巧,成绩好,天赋高,未来不可限量,那是未来的大画家!你高攀了你知不知道?你!你!你简直有眼无珠!!” 对啊。 许之夏是未来的大画家。 一定要是啊。 萧野悉数接受地点头:“所以,她可以找个更好的。叔叔,你多帮她掌眼,别让她傻里傻气地找个像我这样的混球!” 萧野说这话,大概是今天最认真的话。 但落在许正卿耳朵里。 就是说许之夏傻。 讽刺味十足。 “你——”许正卿刚要继续数落,憋了憋,说,“你对得起夏夏的真心吗?她可是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夏夏这样单纯对你好,喜欢你的人了!” 萧野背脊往后一靠,痞笑着:“这就是我的命!” 许正卿默了几秒,直问:“夏夏不在的日子,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萧野不说话。 许正卿把萧野的沉默当做默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激动地站起身:“好啊你!萧野!亏我以前还觉得你虽然没文凭,也没几个钱,但至少有担当,刻苦奋进,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没想到是我看错人了!夏夏也看错人了!!” “叔叔,你要这么说的话……”萧野低头,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一个笔记本扔在桌子上,他伸臂,手指点两下封面,“看看这个。” 许正卿犹豫几秒,坐下,拿起笔记本,展开。 萧野靠着卡座,翘腿,双手交叉搁在小腹上,扬着下巴:“这是许之夏的记账本,记到大三那年停的,这些年,我给她花了不少钱,光记账本上就有20万出头,算上通货膨胀,200万对你来说不多吧?” 这个记账本,是萧野收拾许之夏房间看见的。 本来是萧野用来推开许之夏的最后武器。 但他昨天没用上,许之夏就跑了。 现在,用在许正卿这里,也差不多。 他并不是要这个钱。 最好是把记账本扔到他脸上。 唾弃他。 厌恶他。 永远不要回头看。 这样,才不会发现他肮脏的人生。 许正卿一页一页地翻着,红了眼眶。 那些数字,从几毛、几块,到几千…… 一笔一笔明细,全是许之夏成长中的穷苦,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缺失造成的。 许正卿抹了把眼泪,抬头看萧野,不再是那种长辈的教训,或者指责,而是一种看的眼神。 许正卿单手捏着记账本,晃了晃:“萧野,这上面记的,可是你和夏夏一起熬过来的日子。” 萧野撇开脸,不作声。 许正卿把记事本放在桌上,笑萧野的无耻:“20多万,你现在要两百万?” 萧野放下腿,身子微微前倾:“我算过了,08年20多万够买房,现在买房要200万。” 这是无耻的算法。 许正卿气得手发抖:“我女儿,许之夏,难道还不值这200万吗?” “但我不想要她,又想要钱。”萧野看着许正卿,勾了勾嘴角,“200万买不了她,但足够买我了,我一辈子不会回去骚扰她,这个钱,你会给吧?” 许正卿忍无可忍,目光四下一扫,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朝萧野泼过去:“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你把她当什么了!” 萧野不躲不避。 水珠顺着他鼻尖、下颚,滴下。 许正卿不消气,直接冲过去抓着萧野衣领,要打人。 “爸爸!”许之夏的声音。 许之夏太傻了。 还期望许正卿能帮自己改变萧野的心意。 没办法。 她已经没办法了。 许之夏和许正卿一起来,藏在绿植后的卡座上,听见了所有。 听见她不在的日子,他有其他人了。 也听见他践踏了她自以为,他们牢不可破的曾经。 被标上价码。 200万…… 许之夏不看两人,垂着脑袋走过去,拉开许正卿的手,沙哑道:“爸爸…给他。” 许之夏又拉了拉许正卿,努力抑制哭腔:“爸爸,给他……” 许正卿几乎是发着抖写完支票的。 他把支票甩到萧野脸上。 萧野没闭眼。 许之夏太伤心,许正卿太气愤。 萧野一直落在许之夏脸颊上的视线,没人在意。 那是萧野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告诫:最后一眼…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但他始终收不回那最后一眼。 最终,消失在许之夏和许正卿离开的时候。 七月,倾盆大雨的夜晚。 萧强东输光拆迁款,急红了眼要钱去翻本。 他揪着萧野:“你不给,我就去找那个大画家!” 萧野在雨水里笑出声,他看着萧强东,眼底里那种‘一起死’的狠劲被闪电照亮。 萧强东怔了一下。 ‘轰隆隆——’雷声滚滚。 许之夏昨天的飞机,现在,已经在国了。 那边,是很好的天气。 有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现在。 萧强东。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萧野拽着萧强东,一起跳进绕城河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奉陪到底 这不是萧野第一次放弃自己的生命。 萧野这人不幸,从出生那一刻。 他不被任何期待地来到这个世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想她应该不是一个好人。 他的父亲,不配称作人。 萧野第一次要放弃自己生命,是在他的奶奶去世后。 他这副躯壳,这样的血肉…… 好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挺累的。 那天,雨后清晨,窗帘被风卷起。 萧野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潮湿的地面,准备跳下去。 突然,防盗门被软绵绵地敲响。 对门租房的母女,是他人生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萧野走过去,打开门。 小不点好像很意外他会开门,吓得往后仰了仰,眼睛睁得溜圆,咬着唇瓣。 回过神,她递上一沓东西:“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的。” 萧野没有犹豫,接住。 其实,他根本无心那是堆什么东西。 她看着他:“你有空的话能看看吗?” 接着,她翘起嘴角:“我要去参加集训,一个月之后才回来。” 她笑意扩大:“那…再见?” 萧野说不清是不是许之夏那句‘再见’救了他,但他回到屋子后,第一时间选择看方晴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堆助学申请和助学贷款的资料。 还有一封信。 方晴在信里表示抱歉,说自己对萧野说那些话时确实自我认知占主导,没有具体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 她请他相信她,她没有恶意。 同时,她也阐述自己并没有要指挥他人生的意思。 她说,这个世界不公平,所以有些人生来就在荆棘泥泞里,但生活是自己的。 她希望他,不要放弃自己…… 萧野第二次放弃生命,便是今晚。 许之夏走了。 萧野抱着和萧强东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的想法,毅然决然跳进湍急的绕城河。 萧野没死,萧强东也没死。 萧强东挣扎着爬上岸堤:“疯子!你t疯了!!” 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萧强东还有些后怕,磕磕跘跘爬上草坡,消失在雨幕里。 萧野躺在湿泞的草地上,大口喘息。 他的小臂刚才在水里不知怎么被刮破,鲜血溢出来,又立刻被雨水冲刷。 那些肮脏的血。 他的身体里,全是。 萧野和萧强东继续纠缠。 萧强东为了钱,几次三番,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抵不过萧野不要命地奉陪。 2014年底,萧强东上诉重审当年案件,索取赔偿,但他没有专业律师,最终维持原判。 2015年,萧强东离开玉和,去了很多地方。 萧野带着行囊,奉陪到底。 2015年底,北方,夜晚。 萧强东在一家饭店吃霸王餐,被店家打了一顿,扔进雪地里。 萧野走过去,蹲下,睨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萧强东。 萧强东抓一把雪,扔向萧野。 萧野偏一下脑袋,只一点雪落在他肩膀上。 他懒散地拍了拍。 萧强东盯着萧野:“你t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萧野慢条斯理掏出一支烟,点燃。 他仰起头,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 前方,好像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他眯着眼睛吐一口烟雾。 须臾,他视线低睨下去,勾了勾嘴角:“那要看你什么时候死。” 这样的萧野,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除非,有故人的消息。 跟萧野想象中一样,许之夏很争气,在校期间的作品就已经被评选、被报道,还被挂进艺术馆进行售卖。 这些,都是萧野在网上看到的。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描述。 2016年,初春。 萧强东辗转到西南边境地区。 萧野发现萧强东不是在无目的地全国流浪,更像是,在找人。 某天夜里,萧野被绑到无人处,被十几个人围殴,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萧强东走到萧野身边,蹲下,点一支烟。 他说:“你说我们俩,谁先死?” 萧野视线狠狠地剜着萧强东,尽管他的头被人踩着。 后来,萧野在地上躺了一整夜,才勉强站起来。 他走上街,一路,行人纷纷避让,背后打量。 萧野捂着腹部,一瘸一拐到药店,要买药。 店员是个年轻小姑娘,看萧野高大壮实,满身尘混着干涸的血,根本不敢接待。 萧野不为难人,走出药店。 他在旁边自动售卖机买了瓶矿泉水,洗掉脸上的血污。 像个人了。 药店小姑娘试探着走近:“需要为你报警吗?” 萧野侧头,摇一下。 药店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问:“你想买什么药?” 萧野一瘸一拐走进药店。 药店小姑娘给萧野拿来一把椅子。 萧野坐下。 药店小姑娘:“你的伤口需要清理,我去拿药。” 萧野:“谢谢。” 药店小姑娘跑前跑后拿药,看萧野不方便,又好心帮萧野清理伤口。 萧野脱掉上衣,露出伤痕。 药店小姑娘有些脸红,不敢看萧野,专注清理、上药、包扎。 萧野不是没有痛感。 他是会痛的。 他问一嘴:“可以抽烟吗?” 药店不能抽烟。 但小姑娘怕萧野,所以点头。 萧野点一支烟。 很痛的时候,会紧着眉心跳动,吸得特别深。 萧野手机忽然震动。 萧野没换电话号码,且拉黑了所有人。 除了许之夏。 这一年多,他的手机响过很多次,都是广告推销那些。 萧野以为这次,也是。 他掏出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而蜘蛛网下跳动的来电显示,让他浑身一震。 药店小姑娘以为自己手重了,战战兢兢:“你伤得太严重,还是去医院吧!” 萧野回神:“没事。” 药店小姑娘继续包扎。 萧野看着跳动的来电显示,最终,接起来。 他没有说话。 电话那边,也没有。 好一会儿,软绵绵的声音传来:“萧野,你起床了吗?” 萧野倏地阖上眼皮,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 他的心,疼得很。 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好半天,萧野淡淡地‘嗯’了一声。 许之夏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萧野,我昨天卖了两幅画,卖了接近5万美金。” 萧野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次,顿了很久,许之夏问:“萧野,我快毕业了,我能不能回——” 药店小姑娘:“你把皮带解开!” 电话应声掐断。 萧野掀开眼皮,红着眼睛看着药店小姑娘。 药店小姑娘害怕地一哆嗦,指了指萧野小腹位置:“这、这里。” 那是萧野伤得最重的位置。 那天,萧野换掉电话号码了。 因为他知道,不可能再听到许之夏的声音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审判 萧强东找到了谁,摇身一变? 他找到入狱前那个女人,叫马乐。 萧野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躲在了暗处。 2017年,年底,深夜。 萧野将这么久以来,零碎得到的信息,规整好。 然后,他翻开他所有的行囊。 一幅画。 沿着河道的酒吧一条街,近实远虚,有种镜头感。 尽管是素描,也能感觉到层次光彩。 酒吧名字:买醉。 一张试卷。 2009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苏城卷)。 上面,黑色签字笔勾勒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 一套作品集。 里面有幅画:《旷野之夏》。 里面最后一句话:我相信,人生是旷野。 一条裙子。 竖条纹连衣裙。 衬衫领,半袖,v字收腰,伞状裙摆。 一张塑封的大头贴。 他右臂搭在她头顶上,模样拽拽的。 她双手拿着冰糖葫芦放在胸前,笑得很乖…… 那晚,萧野睡得很好。 因为,一切,要结束了。 第二天,萧野把规整好的信息寄到警方,举报萧强东参与的诈骗组织。 萧野隐匿在附近。 警方出动。 萧强东跟几个人拎着钱,要逃。 萧野像一条蛇,缠紧萧强东。 那几个人自然不会管不要命的萧野,扔下萧强东。 萧强东没逃得了,被警方抓获。 萧野身份不明,也被带进警察局,接受调查后,萧野被证实是举报人,与犯罪组织无关。 手铐解开。 但萧野没动。 没解决萧强东这个隐患之前,萧野连承担曾经过错都没办法。 现在,萧强东不仅参与诈骗组织,更涉及其他案件,他要把牢底坐穿了。 萧野终于能拿下那把,悬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刀了。 他仰起头,平静又释然:“我要自首。” 警察很意外:“什么?” 萧野正要交代,鼻头一痒,鲜血滴落。 他耳鸣,眼前黑一瞬亮一瞬,他不清晰地甩了甩脑袋,接着,身体不可控地倾倒。 萧野失去意识。 萧野阻止萧强东逃跑,与他纠缠在地上搏斗时,被萧强东顺手摸着石块砸了脑袋。 是颅内伤。 医生建议手术,不然血块挤压脑神经,必死无疑。 手术成功率50%。 手术不成功的话,可能瘫痪,可能植物人,甚至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2018年,秋末。 萧野在玉和市,接受审判。 萧野当年诬告陷害萧强东的行为触犯刑法,浪费国家资源,挑战法律公平公正。 不管什么理由,都不是犯罪的借口。 但法外是人情。 萧野当年未满18岁,且长期遭受暴力和虐待,并主动自首,还协助警方捣破边境诈骗组织…… 最终,萧野被判三年,缓刑一年。 (判三缓一:法院判处三年有期徒刑,暂不执行刑法,在一年的缓刑考验期内,没有违法犯罪行为的,遵守缓刑考验期规定的,一年后不再执行刑法。) 那时,萧野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甚至会突然昏厥。 吴清雅现在是一名警察,她记得萧野,还知道萧野的现状。 她到医院劝萧野做手术:“萧野,是死是活至少赌一赌啊!认命算什么!” 萧野不做手术。 对他来说,人生的长短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就不赌了。 萧野请吴清雅帮他找来廖志明。 廖志明来那天,萧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拿着笔记本电脑浏览艺术馆官网。 里面有许之夏在售的一些作品。 其中,萧野只能看懂两幅画。 一幅,是‘建设小巷’的顶楼,那个夏天。 一幅,是从北都酒店落地窗看出去的公园雪景,那个冬天。 廖志明对四年多未见的萧野很有意见。 他到医院病房,看清床上的人,骂了句脏话,冲上去一把拽住他。 廖志明要质问萧野当年把汽修店所持经营权转给他之后,人间蒸发是什么意思! 萧野不抵抗,扯了下嘴角:“欸!医生说我没多久可以活了,你确定要这样对我?” 廖志明一怔,手抖了抖,转头看向吴清雅。 吴清雅点头:“手术成功率50%,也不一定会死!但他不肯做手术就是必死无疑!你是他兄弟,你劝劝他!” 廖志明松手,这些信息太突然了。 他缓了一会儿,问:“这几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野朝吴清雅方向抬了下下巴:“不能说。” 萧强东的事没那么简单,警方目前不予披露,并交代萧野不能提及相关。 廖志明知道吴清雅是警察,皱着眉头:“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萧野被这话逗笑:“放心,都没有,今天找你来,是有事。” 廖志明:“什么事?难不成要把汽修店要回去啊?我跟你说,你走的时候只有一家店,我们现在有四家店了,我可不还啊!你真要,先从手术台上下来,再跟我谈判!” “我不要。”萧野语气轻松,“就是活不长了,想求你个事。” 廖志明听见‘活不长’三个字,很难受,咽了口口水:“什么事?” 萧野:“夏夏。” 廖志明皱眉:“之夏?” 萧野抬了抬眼皮:“我死了,你多关注点,她如果有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我还有一只基金,这些年连本带利有三百多万,全给你。” 廖志明受不了地抱住脑袋:“大哥,你做手术不一定死啊!说这些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么交给我,我可拿来给自己娶媳妇!我可不会管她!” 萧野淡淡道:“我信你。” 三个字,廖志明哑口无言。 萧野拍一下廖志明肩膀,刚要再说什么,突然头疼欲裂,昏厥过去。 廖志明赶紧叫医生。 吴清雅和廖志明等在病房外。 廖志明抱着萧野的笔记本电脑:“他还有多久?” 吴清雅:“不手术,最多三个月。” “不是…”廖志明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做手术啊?” 吴清雅:“你问我,我问谁啊?我不是让你劝他吗?” 廖志明:“我哪里劝得动?硬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似的,他这辈子就没服过软,除了在之夏那儿!” 沉默几秒。 吴清雅问:“你能联系到之夏吗?” 廖志明:“……”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各自拿出手机。 许之夏当年的电话号码,变成了空号,许之夏当年的qq号,变成了灰色头像。 廖志明和吴清雅看着萧野的笔记本电脑。 上面是许之夏的在售作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要你能活下来 萧野和许之夏当年怎么分开的,廖志明并不是很清楚。 萧野只说过一句话:她不会回来了。 吴清雅联想萧强东案子的前后,推断:“估计是萧野提的分手。” 廖志明指着笔记本电脑:“他都要死了,还看之夏的画呢!” 又往病房一指:“你再看他那个样,死前唯一的惦念就是之夏,怎么可能是他提的分手?” 吴清雅跟廖志明解释不了:“你不懂!” 廖志明不服气:“你懂?你懂你给我说说!” 吴清雅侧过身,不搭理廖志明。 很快。 医生从病房内出来:“家属再劝劝,这么年轻,不该放弃!” 吴清雅有事,先离开。 廖志明在医院守着。 傍晚,萧野清醒过来。 廖志明帮萧野把病床摇起来,直问:“当年你跟之夏提的分手?” 萧野顿了半秒,点头。 廖志明不理解:“为什么?” 萧野自嘲笑笑:“呵!我这样的人……” 廖志明闭了闭眼睛,直道:“你有没有想过之夏现在还喜欢你,还在等你?如果这样,你能不能为她赌一把?” 萧野摇头。 萧野当年没给自己和许之夏留后路,是铁了心,豁了命的。 他不想。 也不憧憬。 更不徘徊。 廖志明默了会儿,拿起外套走人:“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先别死!” 廖志明开车出医院,停在路边,点一支烟。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吴清雅的电话号码。 复制。 粘贴到微信。 搜索。 发送验证请求。 两人在微信上,一拍即合,筹谋起来。 吴清雅借自己表哥的身份注册账号,廖志明出钱,通过吴清雅表哥的身份购买了许之夏的画。 买的就是萧野笔记本电脑里收藏的那两幅。 一幅叫《夏》。 一幅叫《冬》。 艺术馆工作人员在网络上,义务给买家介绍这两幅作品。 吴清雅刚把信息转发给廖志明,立刻接到廖志明的电话。 廖志明在电话里激动道:“我确定这就是他俩的曾经!之夏肯定没忘记他!” 之后,吴清雅用买家的身份,对艺术创造者许之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此从艺术馆工作人员处获得许之夏的微信。 许之夏迟迟没有通过‘l’的好友验证,急得吴清雅又去问艺术馆工作人员。 艺术馆工作人员表示许之夏在国外,大概因为时差缘故。 吴清雅暂时放下这事,去工作,等她再看手机时,许之夏已经通过‘l’的好友验证。 吴清雅思了又思,然后发送信息。 l:【请问,你是不是有放不下的人?】 许之夏:【这是您从画里感受到的吗?】 l:【我感觉,你很爱他,是吗?】 许之夏:【嗯,我爱他。】 吴清雅看着许之夏的回复,蹭地跳起来:“yes!” 旁边同事:“你干啥?” 吴清雅打哈哈:“没事没事,要下班了,激动!激动!” 吴清雅是误打误撞。 她不知道身处国的许之夏那边现在是深夜。 她的微信惊扰了许之夏的梦,而许之夏的梦里,正是萧野。 她在许之夏心房守卫最薄弱的时候,发过去信息。 但凡换一个时间点,大概不会是这个答案。 当天晚上,吴清雅和廖志明就冲去医院。 廖志明把手机递到萧野面前:“之夏一直爱你,现在也是!你看!” 萧野蹙着眉心看完,没有廖志明想象中的感动或者其他。 萧野一把拽住廖志明衣领:“你去招惹她干什么?!她好好的你去招惹她干什么?!” “艹!”廖志明攘开萧野,很火大,“老子是在帮你!!要不是看你要死了,老子……” 廖志明哽住喉咙,背过身去。 吴清雅上前:“萧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们没告诉之夏你的事,包括你的病,什么都没说,没有打扰她目前的生活。” 静谧几秒。 “萧野,我还记得我跟之夏学车那会儿…”吴清雅想起好久以前,很感慨,“我当时问之夏,我说‘你哥好帅,有没有女朋友’,之夏说‘有,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她当时说这个话,脸胀得通红,看着都要羞哭了,但语气很坚定,还跟我重复一遍。” 吴清雅做警察这两年,看了好多人性,比几年前更理解许之夏这样的女孩子。 吴清雅:“萧野,你怎么看之夏的?害羞?腼腆?软弱?需要保护?我记得我们当时学车时,你说她是个软包子,让我照顾她。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学车时有个男的欺负她,但她没让我保护,她冲在我面前,掷地有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捍卫自己的权益。在我看来,之夏只是在无关紧要的事上,不在意地退让,这不叫软弱。反而,她是个思想很通透的女孩,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一旦坚定,就一条路走到黑的女孩。” 萧野又怎么不知道呢! 她可以为了保护方晴,勇敢地冲出去,也会为了保护他,拿酒瓶砸别人的头。 她从来不软弱。 容易掉眼泪是她情感细腻,共情能力强而已。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当时才选择那样推开她。 不然,真没有办法…… 吴清雅:“萧野,这么多年了,之夏还爱你,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别人了。” 萧野下颌绷得紧紧的。 吴清雅顿了顿:“她想要什么,你很清楚!你真爱护她,就活下来,自己保护她!” 萧野阖上眼皮,整个身子一软,往后靠,喉结上下滚动。 吴清雅拉了拉廖志明,示意离开,让萧野自己想想。 离开病房。 廖志明朝吴清雅比一个大拇指,真心佩服:“你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佩服!佩服!” “嗐!”吴清雅挤眉弄眼摆摆手,“都是工作锻炼出来的,不值得夸!但你非要夸,我就勉强听听!” 廖志明送吴清雅回家。 车上。 吴清雅把许之夏两幅作品的相关介绍发给萧野。 再专业科普:【犯罪时不满十八岁且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事案件的未成年人,其犯罪记录应当予以封存。】 吴清雅:【萧野,这意味着你的犯罪记录不会对外公开,也不会向任何单位和个人提供,没有人会知道。】 吴清雅:【你已经为自己的错负责了。】 吴清雅:【你可以干干净净地站在之夏身边。】 吴清雅:【只要你能活下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没有其他女人 萧野的手术定在12月中旬。 手术前两天,萧野剃了头发。 廖志明端着两个纸杯,放在病床小桌板上,盯着萧野颇有意见:“!你是硬帅啊!” 萧野挑起眉梢,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头骨长得完美!” 廖志明‘呸’:“你t要不要脸!” 萧野扯扯嘴角。 这话,又不是他说的。 廖志明端起其中一个纸杯:“来,碰一个,祝你后天手术顺利!” 萧野端起另一个纸杯,同廖志明干杯。 小抿一口,咂咂嘴巴,放下。 萧野平静地看着廖志明,交代:“要是我没下手术台,可千万别再联系她了!” 廖志明点头。 萧野:“我的骨灰撒了就行,不需要立碑。” 廖志明深深一个呼吸,点头。 萧野轻松笑笑:“要是我瘫了,也别联系她。” 萧野举起纸杯,语气自然:“然后呢,我的后半生,就靠你了!” 廖志明抽了抽嘴角,点头。 两人碰杯。 萧野抿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开玩笑:“我瘫了,你会不会抽我耳巴子啊?” 廖志明笑出声,几秒,又难受地撇开脸。 萧野:“我要是成植物人了,你也别浪费钱管我了!” 廖志明抹一把眼睛,骂:“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狗东西!” 萧野笑,笑得痞气。 廖志明举起纸杯,认真:“一定没事!” 两人再碰杯。 护士推开病房门,见状,横眉竖目:“你们干什么呢?!都要手术了还敢喝酒?!” 廖志明赶紧解释:“水!水!!做做样子!!!” 护士走近,闻一下,确定是水,才恢复脸色。 护士帮萧野做基本检查。 检查完,护士嘱咐几句,离开。 廖志明跟萧野煞有其事地继续碰杯。 廖志明:“这顿酒先欠着,等你好了,我们不醉不归!” 萧野揶揄:“要喝到老板把我们扔出去是不是?” 廖志明颇气势,大手一挥:“要不我们自己开个酒吧,就叫‘兄弟酒吧’!” 廖志明就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萧野点头:“行!开一个!” 廖志明一时愣了:“啊?啊??” 萧野‘啧’一声,嫌弃:“不过‘兄弟酒吧’这名字是不是太土了?!” 廖志明:“那你说,叫什么?” 萧野眸底温色:“买醉,叫‘买醉’。” 廖志明翻一个白眼:“这就不土了?” 萧野没回答廖志明的话,举起纸杯,抬起眼皮,语气悠悠:“明哥,如果我死了,也把酒吧开起来,怎么样?” 廖志明碰杯,重重应声:“好!” 萧野看向窗外。 天空,清澈的蓝,几朵白云悠然。 冬天的阳光不如夏日炽烈,温柔地穿透稀疏枝丫,光影斑驳陆离地洒进病房。 挺暖的。 不过。 要是夏天就好了。 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 这句诗词,很形容萧野的内心。 因为他遇见许之夏的时候,是夏天。 他把许之夏接回玉和的时候,是夏天。 他和许之夏开始的时候,是夏天。 还有许之夏不知道的。 他爱上她时,也是夏天…… 玉和这座城市,夏,特别长。 我们在这座城市,度过了好多,好多个夏天…… 许之夏。 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知道这个消息。 我也不能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买醉’就算是私心吧。 如果你回到这个城市,恰巧看见这个酒吧,这就是我唯一留下的痕迹了。 许之夏。 我爱你。 爱你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 或许,你不会知道…… 萧野进手术室那天。 廖志明:“酒吧我已经在选址了,等你啊!我们还有一顿酒没喝呢!” 刘承钦:“一定要出来!” 萧野点头。 萧野想活。 但他顽强的意志,在麻药作用下,完全丧失。 萧野睁开眼睛时,是很迷茫的。 眼前,是廖志明放大的脸。 然后听见廖志明大吼:“医生!醒了!医生!” 萧野的思绪逐渐回笼。 他做手术了。 醒过来了。 也就是,没死… 萧野艰难地抬手、抬脚,甚至想要侧身。 被廖志明摁住:“你干什么?!” 萧野想说话,试了几下,唇都张不开。 他阖上眼皮,全身发抖。 医生过来检查,廖志明着急:“他这是怎么了?该不是……” 傻了? 医生检查后,问:“你是不是想说话?” 萧野只能微微点头。 因为大幅度动作,他根本做不出。 他不知道,他这算不算瘫痪。 医生:“你先放松,你的手术很成功,没问题的,慢慢试着说话,支配肢体,没问题的。” 2019年,初春。 萧野出院。 萧野暂时住在‘买醉’,同时,开始看房子。 他要买阳台很大的房子。 什么时候去找许之夏呢? 除了先恢复身体,还要等缓刑期满。 也就是,今年秋末。 萧野白天在汽修店忙碌,晚上在酒吧看着,全天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依旧觉得,时间过得缓慢。 可每天睁开眼睛,又觉得无比美好。 2019年,夏至。 许之夏今年26岁了。 萧野已经五年没见过许之夏了。 他有些心痒难耐。 他在酒吧阁楼装上一个沙袋,晚上想许之夏想得睡不着时,就起来挥发精力。 6月末。 玉和警方联合国外警方捣破特大跨国诈骗案,马乐和萧强东是其中衔接线。 吴清雅通知萧野,不日,将依法向玉和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对萧强东罪行进行审判。 审判结束,萧野便可以跟许之夏提及这些事了。 7月。 萧野收到艺术馆发来的邀请。 许之夏今年年末将在沪城举办个人画展,特邀刘先生参加。 这是许之夏人生中的第一个画展。 同时,许之夏通过微信,真诚邀约刘先生。 萧野看着微信,‘啧’一声。 刘先生这个身份,到时候怎么解释啊? 萧野心里毛毛的。 8月。 玉和这座城,正炎热如火。 萧野收到艺术馆负责许之夏作品的导览员的消息,说许之夏有新作品入馆,官网会稍后同步更新。 萧野没等官网更新,直接去艺术馆。 《梦里的乌托邦》。 这画,萧野立即购买。 回去的路上,萧野收到许之夏的微信。 宝:【刘先生,我现在在玉和,如果您方便的话,《梦里的乌托邦》包装好,我亲自给您送去。】 萧野坐在机车上,看着微信页面,愣住了。 许之夏回玉和了。 要见他。 萧野双脚撑着地面,一把摘掉头盔放到车前。 但他还在缓刑期内。 萧野闭了闭眼睛。 他吐了口气,打字:【不太方便。】 萧野又想了想:【年底你在沪城举办的个人画展,我会去。】 许之夏回来了。 萧野全身血液都是沸腾的,快要喷涌而出,却要克制、压抑。 萧野在汽修店拧螺丝,谁也管不着。 夜色来临。 萧野包里手机震动。 是廖志明打来的电话。 廖志明那边听声音就知道在‘买醉’:“我艹!你猜我看见谁了?!之夏!还有谁知道吗?!你那个情敌!就是当年开豪车送之夏来我们汽修店——” 萧野没听完电话,边走边脱掉手上的手套,他洗个手,骑上机车,去‘买醉’。 酒吧场子里,什么人都有。 许之夏跟黎书殷坐在一起说话。 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 越靠越近!!! 萧野忍不了了。 今晚跟许之夏的见面不在计划之内,还有情况之外。 好多事,萧野还没想好怎么跟许之夏说。 甚至,还有好多事,他不能说。 许之夏很决然地走了,落下了身份证。 第二天,萧野一大早接到吴清雅的电话。 吴清雅:“之夏回玉和了你知道吗?而且之夏妈案子有新线索了,之夏待会儿就要来警局,你来不来?!” 萧野翻身起床:“来!” 警察局离萧野住的地方很近。 萧野好好刮了胡子,还穿上酒吧开业时买的那套正装。 他等在警察局门口。 许之夏不理萧野。 萧野坐在警察局外部大厅等许之夏。 吴清雅瞧见,走过来:“哟哟哟哟哟!太阳打西边出来啊?穿这样?” 肩宽,胸阔,腿长。 结实。 挺拔。 吴清雅欣赏得正大光明,倒也没忘记八卦,笑嘻嘻问:“见着没?怎么样?” 萧野斜眼:“说我纠缠!” 吴清雅叹一口气。 萧野胸口一沉,阖上眼皮,认:“该!” 吴清雅咂咂嘴巴,又叹一口气,走开。 接近中午,许之夏出来,哭倒在萧野怀里。 吴清雅偷摸观察着,看许之夏哭意快停时,装作才看见二人:“萧野?” 简单招呼后,吴清雅看着许之夏:“就知道你会哭成这样,所以我叫你哥今天一道过来。” 吴清雅说这话是想帮萧野摆脱故意纠缠的定义。 许之夏还是像以前一样乖。 吴清雅覆上许之夏肩膀,给她打气:“跟我去洗把脸,打起精神来!” 许之夏摇头,情绪使然,简单说几句话,离开。 萧野眼睛紧锁着许之夏:“谢了。” 他道谢,连看都没看吴清雅。 吴清雅‘欸’一声。 萧野转头。 吴清雅看萧野这样,有些怕他忘了分寸。 她瞪着眼睛,同时用食指指了指萧野,提醒他,萧强东涉及的相关事还不能说。 许之夏来例假了,痛得受不了。 许之夏被萧野强势抱回家,反抗不得。 萧野给许之夏做醪糟红糖粉子,给许之夏吹头发。 饭桌前。 许之夏又开始掉眼泪。 许之夏哭得萧野的心碎成渣子。 他捧住她的小脸,指腹扫过泪珠,鼻尖挨上去,声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打我出气好不好?” 许之夏推开。 她不看他,晶莹的泪花是满腹的委屈:“萧野,我不是在你面前才肚子痛,过去的五年,我也肚子痛,我也生病……” 萧野艰难地哽住喉咙。 许之夏抬眸,泪珠盈盈:“那时候,你在哪里?” 萧野薄唇张了张:“…对不起。” 许之夏闭着眼睛摇头,眼泪连珠掉落:“没关系,我说没关系了,我们两清了,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 萧野哑然,太阳穴青筋绷着跳动。 许之夏缓了缓,抽两张纸擦眼泪,拿着手机,果断离开。 萧野伸手,慢了一拍,没抓住许之夏。 他空寥寥。 萧野手指曲了曲,转身,两大步追上去。 他手臂一伸,把许之夏猛地圈进胸口,结实的手臂环住。 他颤抖着,狠狠咬字:“不能!” 他脑袋埋在她脖颈处,缓缓阖上眼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只要你消气,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现在,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了。 “夏夏。”萧野叫她,哽咽着,“我都可以,好不好?” 许之夏顿了几秒,声音很轻:“萧野,你放过我吧,就当行行好。” 这些字落在萧野心上,很重。 重得有些承受不住。 “不放!”萧野紧了紧手臂,“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许之夏咬住唇瓣:“所以,你是突然觉得其他女人不好了?觉得我好了?后悔了?” 萧野全身一怔,倏地松开许之夏,一把将许之夏转过身。 他红着眼睛,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其他女人。” 许之夏眼睫颤了颤。 萧野微微弯腰,与许之夏同高。 他喉结滚了滚,指腹拂过许之夏眼睑:“宝,真的没有其他女人,从来没有。”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爱你 没有其他女人。 萧野说。 许之夏僵硬地反应了好一会儿。 萧野曲着食指,轻轻勾掉许之夏挂在下巴上的泪花,眼皮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发哑:“不哭,真的没有。” 面前的人。 行为。 话语。 一切,都全是许之夏贪恋的。 但她尚有理智。 她挥开萧野的手,大声反驳:“我明明听到了,电话里都听到——” 小腹猛地坠疼。 许之夏疼得什么话都没了。她小脸皱巴,捂住腹部,往地上蹲。 她还没蹲下,被萧野拦腰横抱起来。 许之夏疼得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但被放在床上的那瞬,她盯向萧野,声音虚弱,没有任何威慑力:“你想干什么?” 萧野拉一下被子盖住许之夏小腹:“你先躺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拿一颗止痛药,嗯?” 许之夏抿着唇不说话,撇开脸。 萧野转身出去拿止痛药,很快进来。 许之夏接过胶囊和温水,服下。 萧野:“你什么时候开始需要吃两颗止痛药的?” 许之夏不看人:“不关你的事。” 萧野闭了闭眼睛,然后伸手接过水杯:“夏夏,你躺会儿。” 许之夏不要。 萧野的话,反而提醒她了,她不要呆在这里。 她捂着肚子,刚有动作。 萧野蹙眉:“许之夏。” 许之夏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过去。 萧野立刻放软语调:“小祖宗,你都这样了,你缓一缓再走,我不拦你,行不行?” 许之夏实在痛。 现在走,都不知道会不会晕在路上。 她拉着被子边缘侧身躺下,背对萧野。 萧野无声叹了口气,弯腰,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他坐下,床垫缓缓下陷。 许之夏小手攥紧,闭着眼睛,湿润的睫毛脆弱地抖索。 萧野视线上下一遭,看见许之夏裙摆折着,他撑着床铺边缘,伸臂拉一下。 小腿处,裙摆摩挲皮肤。 许之夏不平静,睁开眼睛,转头,盯着萧野。 萧野‘啧’一声,又窝囊地拿开手,示意不碰。 许之夏小脑袋转回去,又闭上眼睛。 房间里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萧野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好像无论从哪里说起,都会延伸到萧强东那块。 但那里,还不能说。 静谧须臾。 萧野靠着床头,侧头:“夏夏,你刚才说听到了,是三年前那通电话,对不对?” 许之夏不动,也不作声。 “那是…”萧野稍微美化,“…护士,我当时腹部受伤,她让我解皮带,是要给我上药。” 对于萧野的解释,许之夏没反应。 萧野忽地坐直,床垫动了动,说:“要不我脱了衣服,你看看好不好?真伤了。” 许之夏:“不看。” 萧野顿两秒,撑着床铺,手臂环过去,轻轻拉许之夏小手:“那你摸一下好不好?真的伤了。” “不!”许之夏拒绝得很干脆,小幅度挥一下手,“你不许坐在这里。” 萧野闭了闭眼睛,下颌磨了磨,听话地起身:“行,不坐。” 萧野坐到地上,依旧看着许之夏。 她的头发柔顺光亮,散在深灰色枕头上,从这个角度看有一圈漂亮的光晕。 萧野的心逐渐沉静:“许之夏,我喜欢你。” 萧野无意识摇摇头,改口:“许之夏,我爱你。” 许之夏缓慢睁开眼睛,正对一扇推拉玻璃门。 遮光窗帘半拉着,外面阳台,一片熠熠。 萧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去羊角山之前,就爱上你了。” 萧野徐徐垂下眼睫,剖心道:“许之夏,你要飞很高,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我这辈子就在玉和了,就在无数的破车、烂车之间了。所以,我不敢。” 许之夏眼泪淌出来,浸入枕头里。 萧野仰起头,喉结高高凸起,磁性的声线磨砺着:“那晚,我喝醉了…” 听到这里,许之夏整颗心提起来。 萧野:“我以为是梦,因为在我梦里,你就穿着那条白色睡裙,被我抱在身上,亲吻……” 后面的,萧野就不说了。 萧野缓了口气:“我当时虽然醉了,但吻你,是因为是你。不管梦里梦外,都是你…” 他顿了顿:“从来,都只有你。” 萧野继续说:“夏夏,你是我人生中最珍贵的宝物,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也不想让你的人生因为我有什么偏差,我想你站在很高的舞台,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你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 许之夏已经哭得肩膀颤抖。 萧野喉结滚了滚,声音很涩:“夏夏,当时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当时没有能力去爱你了,所以才那样…推开你。” 萧野当年那些话,许之夏后来无数遍推敲。 她不信。 在意志薄弱的时候,不信。 甚至绞尽脑汁去找借口、找理由。 可理智回来时,又不得不信。 那些话。 还有那用来买断她们曾经的200万。 她又有什么可不信的呢? 萧野叫:“夏夏。” 许之夏呼吸一顿,认真听着。 萧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萧野的这些话。 就像许之夏梦里奢想的那样。 他没有扔下她,他是喜欢她的,他当年那样说、那样做是有苦衷、有理由的,是为了她好…… 但当许之夏真的听到这番说辞,成了现实,却如梦初醒。 她根本接受不了这番说辞。 萧野没听到许之夏的声音,缓慢从地上站起来,坐:“夏夏,好不好?” 许之夏闭上眼睛,柔弱却坚定:“不好。” 许之夏吸一下鼻子:“你觉得你现在有能力爱我了,就来爱我,是不是哪天发生变故,你又要自以为是地把我丢下?打着不耽误我,为我好的名义?” “不是!”萧野说,“夏夏,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一切都…” 萧野顿一下,转言道:“夏夏,我保证!” 许之夏攥紧被子一角,问地很艰难:“萧野,你说你推开我,是为我好,所以,你是觉得我没用?还是觉得我不能吃苦?” 萧野苍白道:“不是……” “你是!”许之夏语气凿凿,“你根本看不起我!” 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推开我。 你在侮辱我的爱。 也在看轻我这个人。 萧野有些急:“真的不是……” 许之夏重重打断:“萧野,其实应该是我看不起你!” 许之夏忍不住地哭出声,骂道:“自私鬼!胆小鬼!呜呜…我看不起你!呜呜…不好!一点都不好!呜呜呜…我才不会说好!我才不会说好!!” 萧野膝盖一压,俯身过去,从背后一臂弯把许之夏框进怀里:“不哭,宝…不哭!你说不好就不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开心、不乐意,你就一直拒绝我,都行……” 许之夏在宽阔的胸膛里小小地挣扎:“你放开……” “我随你打,随你骂,随你撒气,随你差遣…”萧野鼻梁碰了碰许之夏的头发,求饶,“只要待在你身边就行,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板娘 昨天在酒吧重逢萧野,许之夏一夜没睡好。 今天上午在警察局,也是精疲力竭。 生理痛因为药效缓解后,许之夏只是闭了闭眼睛,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 许之夏掀开厚重的眼皮,不适应光线地眯了眯。 阳台外,天际一片深浅不一的温柔色,层层叠叠,相互渗透,又各自独立,如一幅绚烂至极的油画。 许之夏垂下眼睫,不自觉在脑袋里复盘萧野那些话。 当最后一缕金色光辉消失于阳台时,许之夏起床,打间门走出去。 客厅空无一人,从厨房方向传来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 许之夏看过去。 萧野围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 眼前的身影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合,许之夏收回视线,去卫生间。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凑近镜子,打湿纸巾,擦擦自己还有些红肿的眼睛。 许之夏走出卫生间时,抽油烟机的声音已经停止。 萧野听见脚步声,转头:“醒了?” 许之夏不说话。 萧野赤手去揭砂锅盖,被烫得缩了下手:“你的手机在床头柜充电。” 萧野回过身去,拿着抹布揭开砂锅盖子,往里面放调味:“马上吃饭。” 许之夏稳了稳心绪,回房间拿到手机,一一回复信息。 再次走出房间时,餐桌上摆放两菜一汤,两碗米饭。 萧野身上已经没有围裙:“过来吃饭。” 许之夏走过去,坐下。 萧野炖了鸡汤,给许之夏晾一碗在一旁。 萧野看着许之夏。 她先小口尝尝,然后开始自然进食。 萧野这才拿起筷子吃饭。 萧野给许之夏夹菜,问:“你现在住家里吗?” 两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个‘家’指许正卿买的房子。 许之夏轻轻摇头。 萧野又问:“那你住哪儿?” 许之夏慢慢嚼口腔里的食物,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萧野:小哑巴。 萧野知道许之夏不会留下来:“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许之夏咽下嘴里的食物:“不要。” 萧野深深沉一口气:小哑巴还可爱些。 他推一下汤碗:“先喝汤,待会儿凉了。” 许之夏放下筷子,手指勾住头发别到耳后,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喂进嘴里。 卷翘的睫毛时不时煽动一下。 萧野看着:好乖。 萧野失了一会儿神,回神时轻咳一声:“夏夏?” 许之夏不应声。 萧野:“你身份证掉了。” 许之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眸。 萧野又轻咳一声,很不要脸:“嗯,我捡着了。” 许之夏放勺子,摊开手:“给我。”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的脸,又看一眼许之夏摊开的手,他伸手过去,带着薄茧的五指指腹轻轻捏着软软的手掌:“在‘买醉’。” 许之夏愣一下。 他这无赖耍得炉火纯青。 许之夏收回视线,抽走手。 萧野手指空落落地握了握,没脸没皮地继续打听:“你住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许之夏重新拿起勺子喝汤:“我自己去拿。” 萧野:“…什么时候来拿?” 许之夏:“不要你管。” 萧野:“……” 许之夏:“你给酒吧经理,我过去直接找他。” 萧野:“……” 许之夏没听见应声,抬眸看着萧野,一张干净青稚的小脸,没有任何威慑力。 萧野闭了闭眼睛,点头,拖着语调:“好,遵命。” 许之夏才不搭理萧野。 萧野伸手,拿走许之夏的汤碗,殷勤:“我给你添点热的。” 吃完饭,许之夏准备离开。 许之夏的衣裤,萧野已经洗好、烘干,叠在袋子里。 许之夏耳根微烫。 毕竟以前,萧野也没有帮她洗过这样弄脏的东西。 萧野送许之夏下楼。 电梯里,没人。 萧野斜看着许之夏,忽然开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伤?” 许之夏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伤? 萧野撩开衣摆,露出紧实的腰腹:“是真受伤了。” 一块块整齐的腹肌。 太突然了。 许之夏慌张撇开脸,一秒,视线又回去。 疤痕在人鱼线上方,竖着藏进裤腰,不知道究竟有多长,能看见的部分没有缝合痕迹,边缘参差不齐。 有些恐怖。 电梯门突然拉开。 许之夏微不可察吸一口气,走出去,萧野跟在后面。 许之夏叫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 许之夏往那儿走,声音很小:“你怎么伤的?” 萧野没听太清,微微侧肩,耳朵压过去:“啊?” 许之夏咬着唇,不知道是不是后悔,没再重复。 萧野模糊推断出许之夏的问题,发现自作自受掉坑里了,他暂时无法解释前因后果。 但他又开心她还是关心他。 萧野吞吐:“嗯…打架。”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步伐加快。 啧! 又不高兴了。 萧野跟上去保证:“以后不会打架了。” 许之夏拉开车门,坐上车:“不关我的事!” 车门刚要关闭,被萧野一把握住车门框。 许之夏抬眸。 “宝。”萧野暼一眼司机,稍稍凑近,小声,“微信通过一下,好不好?” 许之夏摇一摇车门,萧野松手,‘砰’地一声,关闭。 萧野看着渐渐驶远的车,双手叉腰,重重沉气。 缓缓地,勾起嘴角。 萧野每天从酒吧开门,坐在大厅最偏的卡座,直到闭店。 半个月过去。 萧野脸色越来越黑,他周遭空气都要低好几度似的。 除了廖志明,没人会自讨没趣上去搭话。 这天,萧野依旧坐在大厅最偏的卡座里。 他双脚交叉搭在酒桌上,捧着手机打字:宝,今天过来吗? 通过好友验证信息发过去。 突然,萧野肩上重重一拍。 萧野立刻把手机滑进手心,微微侧头,蹙着眉,不爽地盯着廖志明。 不出意外,又是来刺他心窝子的。 廖志明不知在哪桌抓了把爪子,怡然坐下:“和好没?” 这半个月,萧野除了那么两次通过吴清雅的‘情报’在警局了了见许之夏一面之外,其他一点进展都没有,甚至连个微信都还没加上。 思及至此,萧野双臂横搭在沙发靠背上,脑袋往后仰,阖上眼皮。 彩灯流转,明暗交错在立体五官上。 廖志明踢一脚萧野裤腿:“别了,说话!” 萧野喉结滚动:“没辙。” 廖志明磕着瓜子:“所以你当年到底为什么和之夏分手,消失四年去哪儿了?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出主意,保证哄好之夏!” 萧野微微虚开眼睛睨过去,无声胜有声:就你? 萧野起身,往吧台走。 刚往里走两步,退回去,单臂闲散地压在吧台上,板着脸质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dg打哈哈:“马上!马上!” 萧野懒得废话,绕身进去,把小dg书包往她怀里一扔:“走!” 小dg挣扎:“我明天没课!我想在酒吧打地铺!” 萧野直接把小dg‘扔’出‘买醉’。 许之夏走进酒吧巷子时,就看见这一幕。 扎着双马尾、穿着jk的青春少女被萧野拎着背上的书包推出酒吧。 那个女孩许之夏有印象,是酒吧调酒师,人气很旺。 那个女孩转身,双手合十,像是在对萧野撒娇。 萧野食指,警告性地指了指。 许之夏脚步一顿,深深吸口气,视若不见地走过去,错身走进酒吧。 萧野眼睛粘在许之夏身上,跟着许之夏进去,不忘回头喝一句小dg:“回去!” 萧野跟上许之夏,赔着笑脸:“来了?” 许之夏当看不见、听不见,抓一个酒店服务生,很乖巧地问:“你好,请问经理在吗?我的身份证好像掉你们这儿了。” 服务生认出许之夏。 这不是传说中的老板娘吗? 扇他们大老板耳光那个! 服务生眼睛在许之夏和萧野之间转一转,搞不清状况:“啊…那个…我去叫!我去叫!您先坐!” 服务生赶紧跑去叫经理。 许之夏没坐,站在吧台前等。 萧野舔了舔唇,勾一张高脚凳过来,顺手扶着许之夏右臂:“坐着等。” 许之夏一把挥开:“别碰我。” 萧野怔一下。 虽说许之夏不理他,但跟今晚完全不一样。 萧野不明所以,好脾气地凑近:“宝,怎么了?” 许之夏咽一口口水,侧过身子去。 下一秒,许之夏腰上一个力道,惊愕地落进炙热宽广的怀抱。 许之夏缩着肩膀,双手抵着,睫毛快速煽动。 因着音乐声,萧野微微埋头,关心问:“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之夏胸口起伏两下,推一把指腹下的结实。 没推动。 她仰头,直视萧野:“放开。” 萧野薄唇动了动,笑得无赖样儿:“怎么了?” 许之夏冷冷道:“萧野,你不要觉得用刘先生的身份套出我还喜欢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萧野莫名其妙:“我哪里为所欲为了?” 许之夏看一下腰上的手:“松开。” 舌头在嘴里咕噜一圈,萧野不情不愿松手。 许之夏往后一步:“喜欢代表不了什么,只是说明我还没遇到更喜欢的。” 萧野立刻变了脸色,眼睛眯着,很是危险:“你还想遇见谁?” 许之夏咬一下唇:“不要你管!” 说完,许之夏侧过身去。 酒吧经理过来,看见大老板脸色阴郁地盯着老板娘侧脸颊。 大老板穿着一身黑,又高又壮又猛。 老板娘穿着吊带碎花裙,娇小纤瘦乖巧。 偏偏,气场是大老板有种有气不敢撒,咬碎牙往肚子里吞的憋闷。 酒吧经理走过去,递上身份证:“老板娘,你的身份证。” 这个称呼让许之夏愣了两秒。 她回头看一眼萧野。 萧野依旧板着脸,下颌绷得紧紧的。 许之夏收回视线,勾着嘴角礼貌道谢:“谢谢。” 她接过身份证:“我不是老板娘,不要这样叫我,谢谢。”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野咬了咬下颌,跟上去:“夏夏!” 许之夏大步朝巷子外面走,同时,拿出手机打车。 萧野朝许之夏伸出的手僵硬在空中,缓缓握成拳。 他两步上去,倒退着:“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许之夏不看萧野,也不说话。 等到车来,直接上车。 她刚要甩上车门,被萧野一把握住车门框。 许之夏摇了摇车门。 萧野手臂青筋明显,不放。 四目相对。 两秒。 萧野歇了口气,松手:“先加微信好不——” ‘砰’,车门甩上。 车子驶远。 许之夏低头抠着手指,眼眶微微红润。 突然,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吸吸鼻子,掏出手机。 一条好友验证信息,来自‘帅的一批’。 帅的一批:【我是廖志明。】 许之夏默了会儿,点击通过,并修改备注名。 志明哥:【之夏,什么时候有空,志明哥请你吃饭。】 许之夏刚要回绝,手机又震动一下。 志明哥:【就我们俩,不带那混球!】 再震动一下。 志明哥:【聊聊你不知道的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打起来了 许之夏没答应廖志明的邀约,用‘最近太忙’的理由搪塞过去。 她不知道会从廖志明那里听见什么。 好的? 坏的? 或者其他。 也不知道万一听见点什么,该怎么去面对。 甚至,许之夏连从萧野那里听来的话,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承应。 到底哪句话该信,哪句话又不该信? 萧野曾经说没喜欢过她。 不要她了。 现在又说爱她。 很早就爱上她了。 和萧野之间,许之夏早没有以前的无畏、勇敢,和坚持。 五年前,她拿出了所有。 那时,萧野不需要说什么。 不用说喜欢她,也不用说爱她。 许之夏单纯用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就可以宽抚自己的内心。 她曾经那样坚定地认为过,他们不会分开。 男人嘴里的爱,到底是怎么样的? 好像可以对你很好,无限的好… 又好像说不爱…就不爱了…… 现在的许之夏,在萧野面前那样赤裸。 她放不下他。 她还爱他。 他都知道。 在他面前,她是一个没有任何底牌的人。 如果再来一次,她只会比五年前…更狼狈。 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虽然许之夏这样想,但每次坐在车里,经过‘买醉’那个巷子口时,还是会张望。 还是会好奇,廖志明口中她不知道的事,是什么事。 许之夏因为方晴的案子暂时留在玉和,有这个时间她理所应当要去看望恩师,李老师。 李老师的画室还在,这个时间,正是明年考生冲刺联考的最后机会。 许之夏现在小有名气。 李老师委婉问许之夏可不可以给临考的孩子们指点一二。 许之夏看着那些年轻孩子期望的眼神,义不容辞。 这段时间,许之夏只要有空,就会去画室。 在画室时,她的心,总是无比的平静。 可从画室回家,必然经过‘买醉’那条巷子口时,她的心,又开始翻涌。 还有萧野那些锲而不舍的,通过微信好友验证发来的温言软语,时刻撬动许之夏的心门。 终于,九月中旬那晚,许之夏从画室出来,坐上车,打开手机微信。 许之夏:【志明哥,你在‘买醉’吗?】 发完信息,许之夏捏着手机,看向车窗外。 这个时间点,并不堵车。 如果路过‘买醉’还没收到回复,许之夏,你就不要再惦记那个你不知道的事了。 她心里,这样说。 手心,手机震动一下。 许之夏眼睫颤了颤,拿起手机。 志明哥:【在!】 许之夏愣神两秒:【萧野在吗?】 如果萧野在,许之夏,你不要去。 她心里,又这样说。 勇敢的人找理由勇往。 怯懦的人找借口逃避。 志明哥:【不在。】 许之夏肩膀下沉,打字:【那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廖志明直接发一条语音过来,许之夏点击转换文字。 志明哥:【啊哈哈,你来,我门口接你,啊哈哈哈啊。】 许之夏放下手机,告诉司机师傅前面巷子口停车。 酒吧门口。 廖志明穿一件花衬衫,脖子挂着银色项链,手腕戴着机械手表,站在酒吧门口玩手机。 许之夏脑海里却浮现廖志明当年在汽修店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不像萧野,机油弄到脸上,也不擦,要是累了,躺在地上也能睡…… 五年。 都变了。 变得更好了。 许之夏看着廖志明,不自觉翘起嘴角。 廖志明像是有预感,侧头。 他看见许之夏,抬起手臂,笑着迎上前。 许之夏一边走,一边挥一挥手:“志明哥。” 两人往酒吧里走。 廖志明闲话道:“这么晚了,怎么想着过来了?” 许之夏:“我在以前的画室给小朋友上课,刚好路过。” 廖志明:“上课上这么晚?” 这都晚上十一点多了。 许之夏解释:“他们快考试了,时间紧。” 廖志明理解地点点头,说笑:“时间真快,你一个小朋友,也叫别人小朋友了……” 说到这儿,廖志明意味深长地感慨:“老了,是真老了…我们今年都30岁了,人生啊!大概也只剩一个三十年了……” 言外之意,是要珍惜。 许之夏没接话。 包间。 茶几上摆着水果、小吃,和饮料。 闭上门听不见外面的嘈杂声。 廖志明扯一下西裤,坐下:“我让人随便拿了点吃的。” 许之夏坐下,把包放到一边:“谢谢。” 廖志明躬腰,捡一碟子水果,插上水晶小叉子,递给许之夏:“咯!” 许之夏双手接住:“谢谢志明哥。” “跟我客气什么。”廖志明笑笑,身子往后一靠,展开话题,“之夏,你还不打算和那个混球和好吗?” 许之夏喂一小块西瓜到嘴里,不语。 廖志明叹一口气:“你不是也喜欢他吗?这么多年不是也放不下他吗?” 许之夏背脊僵硬一下。 萧野用刘先生的身份,套出她的心里话,居然…告诉廖志明了…… 许之夏深深呼吸。 廖志明没发现许之夏的异常,苦口婆心劝道:“你也知道萧野这人,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什么时候跟人服过软,说过软话?你看他这段时间,对你够低声下气了吧?我看你们就别折腾了,好好过日子!他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之夏,你善解人意,大方温柔,别这么倔,跟他拧巴,照我说……” 许之夏闭上眼睛厉声打断:“你是他朋友,你当然站在他那边,这样说!” 许之夏很少这样犀利。 廖志明张了张嘴巴,手脚并用地解释:“不、不是!还真不是!我只是……” 廖志明只是知道萧野有多爱许之夏,也知道许之夏没放下萧野,他不希望这两人拧巴着蹉跎而已。 许之夏缓了缓情绪,为自己的言行道歉:“抱歉,志明哥,我想回家了。” 廖志明‘哎哟’一声:“那我说点你不知道的事,你自己判断,行不行?” 许之夏抬眸看过去:“到底是什么事?” 廖志明喝了口冰镇饮料,直道:“你知道萧野差点死了吗?” 许之夏瞳孔一震,脑袋空白一片:“什、什么?” 廖志明:“去年,萧野回到玉和,躺在医院里等死。” 许之夏盯着廖志明,不敢落下一个字。 廖志明指一下脑袋:“脑子里有个血块压迫神经,最多只能活三个月,手术成功率50,他拒绝做手术,躺在医院看着你的那两幅画等死。” 许之夏脸色已经煞白。 廖志明没出卖吴清雅:“是我用刘先生的身份买了那两幅画,联系到你,问你是不是还爱他,还放不下他。” 廖志明重重咬字:“之夏,就是你那两句话,救了他!没有你,他根本不想活了!” 包间里静谧片刻。 许之夏红着眼眶摇摇头,声音颤抖:“你是不是骗我?想我和他和好故意骗我?” 廖志明眼神定定:“我没骗你,你可以去看他的头,脑壳被切开了,这能做假吗?” 廖志明停顿几秒,深深叹一口气。 有件事,这么多年了,廖志明想起还是会惋惜:“之夏,你知不知道当年他为了把你接回玉和,供你上学,他——” “咚咚咚——”敲门声。 不等包间里的人应答,包间门直接推开。 酒吧经理站在门口仓皇道:“明哥!巷子有人闹事!打起来了!野哥已经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第一百六十章 老子不管了 傍晚时,刘承钦给萧野打电话,说西门店有辆车比较棘手,店员搞不定。 萧野过去,忙到近晚上十一点才下班。 萧野回‘买醉’,把机车停到‘买醉’后面的小区,走进巷子。 小巷子很窄,通体不过一百米,两边是老旧的红色砖瓦砌的墙。 萧野当时是想把酒吧开在河边,这样更符合许之夏的画。奈何他手术恢复有精力过问时,廖志明洋洋得意说已经在装修了。 萧野还活着,也计划要去找许之夏。 于是,对‘买醉’也就不那么苛刻了。 巷子里围了人,其中有穿着‘买醉’工作服的。 地上酒瓶,玻璃碎片。 几人脸上或多或少挂了彩。 看来是打架了。 其中有萧野的朋友,何东帆。 正是当年在国遇见的,见义勇为的那个留学生。 他们当时没留,何东帆说了句‘江湖再见’,没想到世界这么小,他们真在玉和街头碰见了。 萧野和何东帆熟络起来是在今年上半年,‘买醉’刚开业那会儿。 那时,何东帆老来‘买醉’喝闷酒,说是捧场,实则是为情所困。 萧野过去。 打架的两拨人刚被‘买醉’工作人员拉开。 其中一个身着豹纹t恤的男人撑着红砖墙站起来,又要挥拳头。 萧野一个箭步上去,绞着豹纹男手臂,翻转,把他压制在墙上动弹不得。 豹纹男一身酒气,叫嚣:“你t谁啊?” 萧野:“你爹!” 豹纹男满嘴喷粪,萧野正要给他点教训。 “萧野!!!”许之夏惊呼。 萧野侧头。 巷子灯光昏暗,许之夏穿着简约的短袖小白衫,浅色牛仔裤,跑过来时,一头柔顺的头发飞舞。 萧野有些恍惚。 记忆里,许之夏总是这样向他跑来,还会扑进他怀里。 许之夏扑到萧野身上,纤细白皙的两条手臂环住他的腰,推着往后退。 萧野松开豹纹男,双手虚在空中,顺着许之夏往后退。 许之夏脑袋侧在萧野胸口处,头发扫在他手臂上。 萧野有些痒。 又很真实。 许之夏喘气道:“你不许打架!不许!” 萧野回神。 他冤枉,薄唇张了张,但柔软的身子贴着他,浑身香香的。他咽下原本的话,宽厚的手掌轻拍许之夏后背:“不打架…不打。” 豹纹男被酒吧工作人员控制住。 萧野看着何东帆问了句:“老何,怎么处理?” 一个小女孩从何东帆朋友身边走进萧野视线,举着手机:“我、我报警了。” “行。”萧野就不管了,指一下满地玻璃碎片,交代,“警察来之后,把这清理了。” 说完,立刻换一副面孔,揉一把许之夏后脑勺,问:“是不是吓到了?” 许之夏身体僵硬一瞬,手臂松开,她垂着眼睫,正要退开。 下一秒,手腕被圈住,一道她无法抵御的力量,许之夏踉跄一步跌进萧野怀里。 萧野抱一下许之夏,低头看她时满眼春风。 他抬一下眉梢,拉着她离开。 许之夏跟萧野走,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好几秒,她扭了扭手腕。 萧野停下脚步,回头。 许之夏并没有气势:“放开。” 萧野睨着许之夏,舔了舔唇,不打算松手。 许之夏又扭了扭手腕:“我有话要问你。” 萧野默了两秒,沉气,松手。 许之夏走在前面,萧野双手插兜跟在后面。 他胸口还是软的,鼻尖还是香的。 酒吧门口,廖志明站在那儿,嘴里咬了支烟,对萧野挑眉。 萧野看都没看一眼,满心满眼都在许之夏身上。 许之夏本来是想回刚才那个包间同萧野说话,但包间门无法上锁,如果廖志明说的事是真的,她肯定会掉眼泪,万一像刚才有人进来…… 许之夏这么一想,踩着钢架楼梯,往二楼去。 萧野给许之夏开门,摁开灯,等许之夏进门后,一脚踢上门。 许之夏指一下沙发,直奔主题:“你坐下。” 现在,当然是许之夏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野坐下,扯了扯嘴角,样子有些混:“要做什么?” 许之夏看着萧野的颅顶,走过去,缓缓抬手,朝萧野脑袋去。 短寸头。 其实,她已经隐隐看见一点痕迹,心沉沉的下坠。 萧野似乎察觉到什么,蓦地敛起神色,敏捷抓住许之夏两只手腕,身子往后仰。 他绷着脸时,凌厉的五官看上去很凶。 萧野:“干什么?” 许之夏眼眶已经红了:“你做手术了?” “谁跟你说的?”萧野思绪一转,并不难猜,“…廖志明是不是?” 许之夏重复一遍:“你做手术了?” 萧野闭了闭眼睛,掀开眼皮时眸色晦暗,平静说:“已经没事了。” 所以。 是真的。 他真的,差点死了。 许之夏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萧野起身,将许之夏转半圈,摁坐在沙发上,他半跪在她面前,指背轻刮她泪湿的眼睑:“不哭,我现在没事了。” 许之夏湿润的眼睫抬起来,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野错误理解许之夏的意思,轻飘飘道:“我这不好好的?就想着后面有机会再跟你说。” 许之夏不是这个意思,她难过地摇头,把问题问清楚:“你做手术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之夏不敢想,如果当时萧野手术失败……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他了? 像妈妈一样。 永远…永远地离开了。 而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已经…… 许之夏委屈、生气、后怕…… 各种情绪交杂,她的手开始发抖。 萧野也慌了,宽阔的手掌完全包裹住许之夏的双手,温暖地握着:“没事的,宝,我已经没事了。” 许之夏抽泣两声,满眶晶莹地质问:“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你死了,我都不配知道?” “不是……”萧野否认,他的薄唇启着,缓了两道重重的呼吸,他也有难隐的情愫。他垂下眼睫,指腹轻轻摩挲许之夏手背细腻的肌肤,声音暗哑,“其实当时不太想活了,觉得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只是后来……” 他哽了哽。 “刘先生不是你。”许之夏帮萧野说,“是志明哥。” 萧野掀起眼皮:“他是想给我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许之夏摇头,想不明白:“你活下去的希望是我的话……” 她的眼泪唰唰掉,呜咽着问:“难道不应该立刻联系我吗?” 让我陪着你。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萧野喉结干涩地滚动:“当时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如果不能活的话……” 萧野抬手,捧一下许之夏湿润的脸颊,嘴角徐徐勾起,眼眶红着:“你不知道,你就能好好的,明白吗?” 许之夏闭着眼睛,摇头。 她不明白。 她不好。 许之夏终于忍不住,呜声哭起来。 萧野拉着许之夏的手,搭到自己肩膀上,缓慢环住她的背,把她整个抱进怀里,安抚:“不哭…不哭……” 那晚,许之夏没拒绝萧野送她回家。 萧野翻出购买的女士头盔,拆掉包装,和他的是情侣款。 许之夏坐上机车,不是没有经验,却依旧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她还僵持着,被萧野反手圈住手腕,拉近。 她软软的身子贴过去。 他侧脸线条硬朗利落:“贴着我。” 然后,拉着她的手摸到凉凉的机车上:“你可以抓这儿,或者……” 他停顿一瞬,逮着她的手环上他的腰:“抱我。” 他松手。 她姿势没动。 萧野戴上头盔。 许之夏看着,忽地问:“你的头怎么受伤的?” 问题挺突然的,萧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打架。” 这样回答,也不算说谎。 许之夏顿一下,松开萧野的腰,抓住机车。 萧野低头看一眼。 啧! 他重新把她的手抓到自己腰上。 许之夏倔强地拿开,抓住机车。 萧野突然笑了。 笑出声。 行。 都行。 萧野把许之夏送回家后,下楼立刻变了脸色。 他直冲廖志明家。 廖志明从酒吧回来,刚睡下,惺忪看一眼萧野:“d!老子以为进贼了!” 说完,廖志明倒下。 萧野扑,把廖志明拽起来:“谁让你跟她说那些的?!” 廖志明还迷糊着,反应了好一会儿,虚着眼睛:“我不是帮你吗?” 廖志明又要倒下去,被萧野拎着,腰背悬在空中。 萧野:“廖志明,手术的事说了就算了!但我警告你,高考那事不许说!否则,兄弟没得做了!” 萧野把话说得狠。 廖志明清醒了,推一把萧野:“老子是帮你!” 别不识好人心! 萧野站立在床边,一字一顿:“我不需要这样帮!” 廖志明抓了抓头,摊着手跟萧野分析:“之夏知道你做手术的事是不是态度一下就变了?你只要再把当年为之夏放弃heb工业大学的事说出来,之夏分分钟跟你和好!” 萧野绷着神色,非常认真:“我可以慢慢哄她。” 廖志明:“……” 萧野:“但我不能让她有个一辈子无法过去的结,明白吗?” 廖志明看着萧野好几秒,撇开脸,被子一掀倒下去:“老子不管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死皮赖脸 昨晚,萧野把许之夏送回家,手指扣着她的门沿:“通过微信好不好?” 许之夏把脸扭到一边。 萧野赖着:“我明早给你送早餐好不好?” 许之夏瞪一眼萧野,直接上手。 她把他扣住门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萧野笑看着许之夏憋着使劲儿的模样,手指顺着她的力道,一根一根展开。 许之夏关上门时,丢一句:“我明天上午有事,你不要打扰我。” 许之夏洗完澡,捧着手机躺,打开微信看了好一会儿,通过萧野的好友验证。 第二天,许之夏睁开眼睛,看见萧野的信息。 萧野:【宝,下午有事吗?】 许之夏看着手机屏幕愣神好一会儿,似乎才清醒,打字回复:【下午要去玉和美术学院。】 许之夏撑坐起身,摸着床头柜上的头绳,把头发捞起来在头顶挽一个丸子,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 手机放在一旁,给电动牙刷挤上牙膏,刷牙。 手机震动一下,许之夏拿起手机查看。 萧野:【几点去?】 许之夏单手打字:【我打车。】 许之夏放下手机,吐掉嘴巴里的牙膏沫,漱口。 再次拿起手机。 萧野:【玉和美术学院我熟,我开车送你去。】 萧野:【几点?】 许之夏想了两秒:【两点之前要到。】 许之夏放下手机,戴上发箍,埋着头洗脸。 清洁结束,她抽一张洗脸巾擦了擦,又拿起手机,擦一擦不小心溅在屏幕上的水渍。 萧野:【一点,我过来接你。】 许之夏简单护肤和早餐后,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稍前收到的采访稿,做采访准备。 许之夏年底的个人画展,主题是《感》。 顾名思义,画作围绕她二十六年生命的所知所感。 这是艺术馆策划的主题。 从多方面考虑,许之夏的话语权并不多。 按照流程,国庆节后,工作人员会对着审核通过的采访稿对许之夏进行提问采访,而她的回答也是提前审核过的。 采访会在后面用作画展主题宣传。 许之夏将采访稿问题处理一大半后,时间不早了。 她吃完午饭,画一个淡妆,换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 门铃响起。 是萧野。 许之夏拎上包,正好出门。 许之夏今天穿了一件泡泡袖白色衬衣,胸前交织领,下身宽褶灰色长裙,衣摆掖进裙子,腰间一条金属圆扣黑色皮带,掐着盈盈一握的腰。 头发披着,慵懒的大卷,一侧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珍珠耳钉。 电梯灯光将许之夏肌肤照得如玉清透。 萧野明目张胆地盯着。 许之夏自然察觉,眼睫快速扑闪两下,直问:“看什么?” 萧野微微抬起眉梢:“漂亮。” 许之夏撇开视线,抿了抿唇瓣。 电梯门打开,许之夏走路带风。 萧野闲散跟在后面,带着笑意:“夏夏,还早,不急。” 许之夏眨了眨眼睛,忽地驻步,转头,手指蜷起来:“你信不信我不理你了?” 这么一张可口的小脸,没一点威势,反而引人邪念,想搂进怀里咬一口。 萧野摸摸鼻尖,认输地点头:“信,信。” 许之夏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想明白了。 她现在,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惯着萧野。 车上。 萧野搭话:“宝,去玉和美术学院做什么?” 许之夏谦虚:“听课。” 萧野:“那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许之夏稍顿,一脸认真地看着萧野:“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闲?” 在许之夏的认知里,萧野就像不会停下的陀螺,永远地转动。 萧野看一眼许之夏:“酒吧和汽修店有人看着。而且刘承钦和廖志明都知道我死皮赖面缠着你,没重要事不会叫我。” 这话说的… 许之夏小脸撇到一边。 萧野没皮没脸补一句:“所以,任你使唤。” 许之夏右手手肘轻轻磕在车门上,手指虚抵着下颌,看着车窗外:“我没使唤你,你别跟人家乱说。” “嗯。”萧野能屈能伸,“都是我死皮赖脸。” 许之夏心道:本来就是。 许之夏忽然想起个事,回头问:“我听志明哥说你是去年回玉和的?” 萧野抬了下眼皮,笑意收敛:“嗯。” 许之夏:“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萧野在红灯前踩一脚刹车,车子缓缓停稳。 他眼睛虚看前方,手指一搭一搭敲着方向盘,脑袋里闪过很多城市:“春城,淮午,苏城,沪城,羊城,奥城……” 许之夏听着这些城市,对应‘游历大江南北’的惬意,她故意问:“这些地方一定很好玩吧?” 萧野侧头,漆黑的眸深深睨着许之夏:“我只想回玉和。” 许之夏心弦被萧野拨动一下,仓皇垂下眼睫。 红灯跳转。 萧野轻踩油门,语气轻松转开话题:“你去听什么课?” 许之夏:“油画系。” 萧野:“哪个年级?” 许之夏:“18级。” 萧野意味深长‘哦’一声。 玉和美术学院,画室。 许之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买醉’酒吧调酒师,小dg。 许之夏挺意外的。 意外之后,不禁想,萧野嘴里的‘玉和美术学院我熟’,是不是这个熟? 许之夏视线不免在小dg身上多做停留,于是发现她不对劲。 许之夏走过去,扫一眼,弯腰,小声问:“你调色盘呢?” 小dg:“掉了。” 小dg就地取材,撕开奶茶保温袋。 许之夏提议:“你可以向同学借一个。” 在画室,多余的调色盘,并不难借。 小dg眯着眼睛笑一下:“许老师,你不用管我。” 许之夏没多说,走开。 一下午,学生们有任何问题,许之夏都温柔并诚恳地给出意见。 小dg并没有向许之夏请教,她早早完成作业,不跟任何人交流。 今天的画,要上交。 学生接踵上前,递交作业。 许之夏同老师闲聊着,余光看见一个女生拿着画纸站在一旁。 女生视线落在小dg身上。 当小dg递上作业时,女生跻身上前,女生刚要放下作业,许之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生手腕:“你等一下!” 女生眼神有些慌张:“老、老师,怎么了?” 许之夏本来不那么确定,此刻看女生神色,立刻翻转女生作业。 背面,白色颜料。 白色颜料压上去,小dg的作业就废了。 这样的招数,许之夏好多年前就见识过。 许之夏看着女生,严肃问:“你想破坏同学的作业?” 女生摇头,苍白地辩解:“没、没有,我可能是不小心……” 骚乱引得同学纷纷侧目。 老师选择粉饰太平:“梁园同学应该是不小心,同学间平时都玩得很好,不会发生这种事。” 许之夏摇头:“我刚才注意到她在旁边站了一小会儿,一直盯着这位同学,见这位同学交作业,立刻跟过来。” 老师打马虎眼:“那就更不会了,黄婷同学和梁园同学还是室友呢!关系好着呢!” 许之夏没有信一面之词,问小dg:“你们关系好吗?” 小dg巴巴盯着许之夏好几秒,道:“她在寝室就带头排挤我,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事情到这里,老师还想着息事宁人:“黄婷同学,你应该是误会了,想想,再回答。” 许之夏秀眉拧起来,语气犀利:“张老师,如果你是这样的态度和处理方式,我想,我要向校领导反映。” 第一百六十二章 醋 张老师没想到许之夏会这样不依不饶。 照理说,她一个因工作来半天,连老师都称不上的人,难道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张老师不知道,许之夏曾经遭遇过校园霸凌,也遇到不作为的老师,因此度过一段无比艰难又晦暗的日子。 她现在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可怜虫了。 她不会视而不见。 张老师没办法,只能说:“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 许之夏怕张老师如此说,只是搪塞,于是掏出手机:“黄婷同学,我留一个你的。” 黄婷摸出手机,两人互留电话号码。 事情暂告一个段落。 许之夏往停车场走。 还未到停车场,萧野迎面过来。 黑衣黑裤,手上拎着一个小袋子。 走近了,许之夏才看清,萧野拎着的是一杯烧仙草。 萧野站在许之夏面前,高大的身子完全挡住太阳。 他把吸管插上,递给她。 许之夏一时没接。 萧野微微埋头:“怎么?现在不喜欢喝了?” 许之夏抬眸看着萧野,温声细语:“喜欢。” 许之夏伸手接过来。 两人并肩往前走。 许之夏吸一口烧仙草:“萧野,你跟黄婷很熟吗?” 萧野似乎并不意外许之夏提这个名字:“你见着她了?” 许之夏手指紧握烧仙草杯子:“她好像被霸凌了。” 萧野蹙眉:“怎么说?” 许之夏把烧仙草提在手上,不喝了。 她如实说:“今天提前通知课上小考,但她没有调色盘,她不是没带,而是说‘掉了’,我让她向同学借,她没借,旁边同学听见,也没有主动借给她。” 萧野听到这儿:“孤立?” 许之夏摇头:“后来交作业的时候,和她同寝室的女生故意在作业背面涂白色颜料,想毁掉她的作业。她自己也说,那个女生在寝室带头排挤她。” 萧野眯了眯眼睛:“难怪最近老是说要在酒吧打地铺,说什么也不回寝室。” 许之夏瞥一眼萧野,他眉心的担忧是真的。 许之夏微不可察换一口气,继续说:“发生这样的事,全班同学没有一个靠近她,或者安慰她,反而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她。” 萧野思索着,给许之夏拉开车门:“晚点我问问她情况。” 许之夏坐上车,等萧野上车后,问:“你只是她的老板,她会跟你说吗?” 萧野不假思索:“会。” 许之夏捧着烧仙草放在腿上,平静道:“我要回家。” 萧野看着后视镜倒车:“不是先去吃饭吗?” 许之夏重复:“我要回家。” 车子掉头,驶出停车场。 萧野瞥一眼许之夏,不明所以:“有事?” 许之夏不吭声。 萧野又看一眼许之夏:“嗯?” 许之夏还是不吭声。 萧野终于察觉许之夏情绪不对,打着方向盘靠边停车,解开安全带凑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许之夏正坐着,目不斜视:“你先回‘买醉’,先问黄婷的事,她的事比较重要。” 萧野还以为许之夏担心黄婷:“没事,晚点我电话问也行,或者明天再来一趟。” 再来一趟…… 许之夏提一口气:“你真是好老板!” 萧野:“小妹妹一个,应该的。” 许之夏:“你真爱认妹妹,还必须是学画画的!” 萧野眼皮一跳,直勾勾盯着许之夏气鼓鼓的侧脸。 气氛僵持几秒。 萧野抬手,轻轻揪一下许之夏脸颊:“你跟老子吃醋呢?” 许之夏心脏猛地一紧。 车内空调运转,风,凉凉的。 阳光斜落进车内,掉在她脸上,热热的。 许之夏动作利落,手上的烧仙草放进中央扶手的杯托里,侧身去拉车门。 她甚至都没解安全带。 萧野‘啧’一声,虎口圈住许之夏手臂:“祖宗!祖宗!我的祖宗!” 萧野真是服了:“小祖宗,听我说好不好?” 许之夏手还握着车门把手,一种幼稚的威胁。 萧野扯了扯许之夏细细的手臂,指腹下肌肤细腻似奶油:“你还记得对门的秦婆婆吗?” 许之夏:“……” 萧野:“她老伴姓什么?” 已经是好久远的事情了,许之夏想了好几秒,才想起房东爷爷,黄大爷。 许之夏思绪一转,回眸:“黄婷是……” 萧野:“秦婆婆的孙女。” 许之夏疑惑:“秦婆婆儿子一家不是在国外吗?” 萧野:“离婚了,离婚官司打了很多年,闹得很不愉快,黄婷受不了了才回国的,秦婆婆今年五月份去世了,所以,黄婷现在在国内就自己一个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许之夏松开门把手,轻轻咬着唇瓣。 萧野扯了扯嘴角,逗:“怎么这么可爱,嗯?” 许之夏脸颊一红,撇开脸。 萧野不要脸:“宝,给我一个名分行不行?” 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又抿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 许之夏羞臊局促的模样,全反映在车窗玻璃上。 萧野尽收眼底,胸口团团火,烧得心痒难耐。他趁热打铁:“谈恋爱,男朋友,嗯?” 许之夏顿几秒,咽一口口水:“你说没谈,就不算谈,现在说要谈,就要谈?” 说着最后,语调蜿蜒着下坠,委屈。 啧! 萧野的心,很柔软又苦涩的化开。 他手掌缓缓过去,顺一顺许之夏漂亮的头发:“那你愿意跟我谈的时候,再谈,行不行?” 许之夏不语。 萧野:“以后,都听你的。” 许之夏:“……” 萧野:“现在,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许之夏手指揪着,松口:“好。” 萧野拿起烧仙草递过去,吸管抵在许之夏唇边。 许之夏双手捧着,吸一口,吸到小料,慢慢咀嚼,腮帮子一呼一呼的。 萧野拉着安全带插上,看着不禁勾起嘴角:“宝,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许之夏耳根微红:“我一直都这样!” “是。”萧野拖着音调,重新发动车辆,“一直都这么可爱。” 许之夏口腔活动着,腹语: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而且,她自认,她就是一直这样的。 她很会吃醋。 吃过很多醋。 黄玫,伍筱筱,吴清雅,黄婷…… 甚至酒吧一条街搭讪的时尚女人,还有北都校考时要交换的美女考生…… 她以前,只是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萧野把黄婷的事放在心上,甚至以家长的身份去学校见老师和辅导员。 黄婷确实被霸凌。 从她国外考生入学的身份开始。 后来,演变为造谣传谣。 再后来,就是明目的排挤和暗地的欺负。 黄婷以前在国外上学,也被霸凌,以她的话来说,就是‘我无所谓,反正没人在意,要是真把我惹急了,我跟她同归于尽’。 小姑娘不知深浅说的话,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黄婷的事让许之夏想起自己的过往,加上最近在社交软件上频频刷到校园霸凌事件,许之夏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感’,希望临时加两个作品入展,也希望能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呼吁社会大众重视校园霸凌。 许之夏去找黎书殷谈想法,第一次,被直接拒绝了。 许之夏没放弃,又去找黎书殷。 黎书殷在开会,许之夏在外面等。 晚上十点多。 萧野:【结束了告诉我。】 许之夏看一眼还在继续的会议:【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艺术馆有司机,你不用担心我。】 萧野:【你不用心疼我。】 许之夏:…… 会议室门打开。 黎书殷率头出来,他看见许之夏有些惊讶:“之夏,你怎么在这儿?” 许之夏:“还是上次那件事。” 黎书殷耐心解释:“之夏,我不同意不是因为人力物力的原因,是因为你现在还在构思阶段,作品还只在你的脑子里,这需要时间,你能保证……” “我能!”许之夏肯定地打断,说,“我真的可以,不是逞强,也不是一时冲动,我清楚我的能力,我可以做到,所以,请您相信我!黎先生,这是我的个展,我人生中第一个个展,除了听从公司策划,我真心希望能展示一些我自己的内心!” 许之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黎书殷拧不过:“如果不行,不要为难自己,及时告诉我,我来安排。” 许之夏:“我真的可以!谢谢您,黎先生!” 黎书殷看一下手表:“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之夏刚要谢绝。 黎书殷:“你再大致跟我描述一下你的构思。” 许之夏这才点头。 黎书殷简单交代秘书几句后,朝许之夏道:“我们走吧。” 许之夏跟在黎书殷身后半步,摸出手机。 许之夏:【我自己回去。】 萧野:【现在?】 许之夏:【嗯。】 电梯门打开,黎书殷侧着身子,抬手挡着电梯门:“之夏,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你的画展还有52天……” 许之夏把手机放进包里,走进电梯,同黎书殷交谈。 黎书殷的司机提前将车停在艺术馆门口。 许之夏同黎书殷走出去,并肩。 司机给两人打开门。 许之夏刚要上车,脚步一顿,侧头。 视线交织。 夜幕低垂,路灯矗立,夜色昏黄而柔和。 萧野身姿高大挺拔,黑衣黑裤,融入这个夜色。 萧野走来。 深邃的眸一转,看向黎书殷。他伸手:“黎先生,好久不见。” 黎书殷伸手:“好久不见。” 下一秒,黎书殷松手,看向许之夏:“之夏,我们还没聊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失守 黎书殷往车门一步,开门的司机低着头退开,黎书殷把着车门:“之夏,上车。” 对待许之夏,黎书殷从没拿过身份,也没展现过强势。 许之夏一时,愣在原地。 气氛微妙。 萧野笑了声,语气听上去无所谓:“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说完,萧野转身。 庞大夜幕里,恓恓灯光下,萧野一个人的身影。 许之夏熟悉。 那是他们最苦的日子。 那时,萧野总是揽下最辛苦的夜班,为了更高的提成。 大多时候,他会提前让刘承钦送许之夏回家,但刘承钦也不是每一次都在,有那么两次,许之夏就坐在汽修店内,等萧野。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 许之夏除了做作业,就是盯着萧野发呆。 夜幕灯光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一个人的影子。 不沉重。 他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担起所有。 但总看着…落寞。 让许之夏想和他一起。 那时许之夏对萧野还没有爱情,却也决定要和他一起走今后的路。 所以现在,许之夏拿定主意时,也不仅仅是爱情。 她和萧野之间,从来不止爱情而已。 许之夏转头看着黎书殷,道破:“黎先生,其实没有必要今晚聊,对不对?” 黎书殷哑然。 许之夏弯腰:“抱歉。” 许之夏头也不回地跑向萧野。 萧野听见脚步声回头,待许之夏跑近,一起往前走。 萧野抬起手臂要揽许之夏的肩膀。 许之夏推萧野身侧。 萧野要牵许之夏的手。 许之夏又推萧野手臂。 而萧野,真的顺着许之夏每次推搡,壮硕的身子往旁边跄踉两步。 又孜孜不倦、不知悔改地再次冒犯…… 眼前这一幕,黎书殷不禁自嘲地笑了。 五年里,许之夏从来没有这样生动过。 黎书殷沉沉叹息一声,他好像…从没有真正认识她。 接下来的日子,许之夏几乎都呆在画室,完成作品。 萧野偶尔会带许之夏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兜风。 或者只是在路边,吃一碗加糍粑的全家福冰粉。 许之夏总吃不完一整碗冰粉,但会将里面的糍粑通通挑走。 其他的,有人帮她解决。 而不是对她说:没关系,吃不完很正常,剩就剩了。 在国很长一段时间里,许之夏都认为是自己以前日子太苦,所以才会对剩余食物有种无法接受的抗拒感,就算撑得不舒服也要全部吃掉。 慢慢导致,她很不想吃东西。 原来,不是的。 她就是怕面对,没萧野在。 十月中旬。 采访人员上门对许之夏进行采访,最新采访内容包含新添加的校园霸凌相关话题。 采访结束,工作人员在许之夏工作室拍摄几张照片后,离开。 十月下旬。 萧野上门,把闷在工作室好几天的许之夏逮去‘买醉’。 今天,是廖志明的生日。 包间里,很热闹。 许之夏再次看见廖志明,想起一个月之前。 ——之夏,你知不知道当年他为了把你接回玉和,供你上学,他…… 当时,因为巷子里闹架,打断了这话。 许之夏想起了,便直接问:“志明哥,你当时想说萧野怎么了?” 廖志明僵硬地张着嘴巴好几秒,道:“我想说他为了供你上学,在汽修店起早贪黑多辛苦啊,你看在这份上,早点和他和好呗!” 说完,廖志明和许之夏碰杯。 许之夏避而不谈,举着酒杯祝福:“志明哥,生日快乐!” 说完,仰头喝掉酒杯里的酒。 忽然,廖志明一句‘我艹’。 许之夏无辜瞪大眼睛:“?” 廖志明:“你现在能喝酒吗?” 许之夏笑笑:“当然可以。” 廖志明也是一朝被蛇咬,赶紧收掉许之夏手上的酒杯毁尸灭迹,夸大其词:“我可不想遭受无妄之灾!” 许之夏现在是真的能喝酒。 许正卿收藏的酒,她都尝过。 她喝酒上脸。 萧野跟外面的朋友打完招呼过来,看见一颗红扑扑的小脸。 萧野板着脸,眉心一长一短两道折痕:“喝酒了?” 看着萧野,许之夏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采访。 那时采访结束,工作人员在拍摄照片,氛围和谐。 工作人员看见画室一捧娇艳的玫瑰花,问:“许老师,这是男朋友送的吧?” 许之夏当时摇头。 是萧野送的。 可他暂时还不是她的男朋友。 工作人员:“那就是追求者送的咯?” 以前,总是萧野说什么就是什么。 许之夏就是一个任他的软团子。 现在,许之夏是被追的那个。 翻身农奴把歌唱,有恃无恐。 她弯腰拿起一杯起泡酒,故意在萧野面前晃了晃:“想喝就喝。” 萧野嘴角轻扯,抬一下下巴:“你喝!” 明明什么都没做。 却威慑力十足。 某些瞬间,许之夏会发现她和萧野之间,什么都没变。 许之夏抿了抿唇瓣,将酒杯抵到唇边,可也只是唇瓣浅浅碰了碰,便放下。 萧野无声笑一下,揉一把许之夏脑袋。 许之夏娇嗔一眼:“好吵!” 起身要走。 廖志明:“等着吃蛋糕啊!” 许之夏点点头,视线一扫,往无人的台球室走。 萧野跟着走过去,轻轻掩上门。 他单手撑着桌沿:“会打?” 许之夏拿起白球看了看:“不会。” 萧野抽一根球杆,一臂弯把许之夏框进怀里,逮着她两只手的同时,胸膛抵着柔软的身子压下去。 许之夏缩紧背脊,一手扣在桌面上,一手抓着冰凉的球杆,手背被炽热包裹,手上没一点劲儿。 脚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稍稍挪动,都碰到萧野。 萧野薄唇覆在绯红的耳廓旁边,呼吸灼烧她的皮肤:“右脚为重心,膝盖锁住,左膝盖自然弯曲。” 许之夏感觉自己连膝盖都不会弯曲了,紧着呼吸:“我不会~” “撒什么娇?”萧野笑笑,“这不是在教你吗?” 许之夏被倒打一耙,扭了扭身子:“不要你教。” “别动。”他意有所指,“故意的是不是?” 许之夏不傻,愤愤:“明明是你故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萧野一点不脸红,还笑着问:“你知道啊?” 许之夏憋一口气:“…你无赖!” 萧野“嗯”一声。 他干脆坐实无赖,收紧手臂,身体完全贴住她。 低沉的声音混在爵士乐中:“宝,什么时候谈恋爱?” 萧野不是第一次提这话了。 许之夏咬着唇,不作声。 ‘啪’,白球应声而出,击散桌上的球,四分五裂,有两颗还是三颗球掉进袋里。 许之夏没看清。 眼睛跟不上。 心也跟不上。 高挺的鼻尖蹭了蹭耳廓,酥酥麻麻的,声音低哑缱绻:“真的很想你。” 说完,萧野勾着许之夏的腰起身,掐着她腰侧,把她转过来。 许之夏脸颊红润,眼睛盈盈发光。 萧野语气听不出好坏:“看我这样好玩是不是?” 许之夏垂着眼睫,眨眨眼睛。 萧野沉一口气,语重心长:“那你就…好好玩儿。” “以后…”他稍稍凑近,“就没这个机会了。” 许之夏不禁咽一口口水。 萧野被许之夏神色逗笑,捧一下她脸颊。 许之夏回神,拨开萧野的手。 她顿感些许窘迫,转身要走,才刚有动作,被圈着手腕扯回去,裙摆在空中转成伞状,再落下去。 萧野把许之夏圈在台球桌前,并没有说什么,眸光在小脸上赤裸地游离。 许之夏被盯得无措,眨巴眼睛。 忽地,滚烫的呼吸扑面迎来。 许之夏呼吸一窒,眼睛溜圆,不禁抓紧桌沿。 鼻息交错的距离。 静滞五秒。 萧野勾着嘴角拉开距离,捧了捧许之夏的脸蛋。 那一瞬,许之夏是很想扑进萧野怀里抱住他的。 她知道,她要失守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痛…… 十一月初,网上一则令人不敢置信的校园霸凌新闻被全民热议。 网民除了高呼严惩之外,纷纷现身说法,讲述自己曾经被霸凌的经过。 这是一个网络时代。 网络拓宽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使得信息的传播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许之夏作为个展的采访,涉及校园霸凌话题,被网民翻出来。 一开始,是正面舆论。 后来,随着一名匿名网友的爆料,许之夏被推上风口浪尖。 许之夏被叫回公司,开展紧急会议。 会议上,那条匿名发布的爆料被展示出来。 【什么受霸凌的新锐艺术家,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霸凌者!我和她同一所初中,同一个班级,她初中,差点打瞎同学的眼睛,全班都知道!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关系,这种事也能让学校和伤者不了了之!我对这个社会很失望,有钱有权的人要欺压我们,还要吃我们的人血馒头!】 后面网友跟帖: 【真的吗?她不是被霸凌,反而是霸凌者,还用被霸凌这个噱头博眼球,是这个意思吧?】 【什么呼吁重视校园霸凌,有钱人的游戏而已!】 【年纪轻轻能开画展,会是普通人?我笑笑不说话!】 【这是把我们当吧?】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公关部同事问许之夏:“许老师,关于网上的说法,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许之夏看着十来个同事,他们目光锐利地等待她的回应。 许之夏并不想提当年被欺负的细节,这是她的隐私,没有人愿意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疤痕。 忽然,会议室大门被推开。 黎书殷走进来:“之夏,你不用解释。” 所有人站起来,目视黎书殷。 黎书殷走到会议室最前方,他没坐下,双手撑着会议桌:“公关部处理舆情,现在!” 公关部门同事整齐划一站起身,一脸愁容。 许之夏将所有人表情收入眼底,深吸一口气:“等一下!” 所有人侧目。 许之夏看着黎书殷:“黎先生,我不希望给公司和同事造成麻烦,我可以解释。” 许之夏一字一句沉稳有力:“我当时用英语词典砸了后桌同学,是事实。因为他长期欺负我,当天,他从后面扯开我的带子,并且对我妈妈造黄谣……” 许之夏是受害者。 受害者不应该羞耻。 这也是许之夏一开始就想要表达的。 被霸凌、被欺负的人,往往伴随着怯懦。 这不仅助长霸凌者的气焰,更无法得到帮助。 许之夏:“对于这个匿名网友的污蔑,我要报案!” 黎书殷利落拍板:“准备新闻稿,准备公司立场申明,你陪之夏去警局报案……” 许之夏和同事前往警局时,给黎书殷发信息:【黎先生,这件事不要告诉我爸爸,谢谢。】 许之夏刚点击发送,手机响了。 是萧野。 许之夏接起电话,大致描述目前的状况。 萧野:“去城东派出所吧,熟悉些。” 许之夏‘嗯’一声:“我知道。” 许之夏和同事到城东派出所,刚走进大厅,吴清雅招呼:“之夏!” 许之夏:“清雅姐。” 吴清雅:“你哥提前给我打电话了,跟我来。” 许之夏做完笔录,跟吴清雅出来。 萧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甚至没有换衣服,明显是从汽修店过来的。 萧野看一眼吴清雅:“谢了!” 吴清雅挺忙的,边走边留头,语气抱怨:“说多少次谢了?什么时候把饭请了呀?” 萧野:“是你没空。” 吴清雅摆了摆手。 萧野抬手,因为手脏,又放下:“我送你回家。” 许之夏:“嗯。” 同事直接回公司,许之夏跟同事告别后,回家。 稍后,报警回执单随着声明发出。 许之夏方强硬的态度立场,加上那条匿名爆料被删除,暂时平息网络舆情。 但仍有少部分网友认为,是许之夏方通过钱和权,摆平爆料人和舆情,掩盖事实。 网络言论自由,有时候成为一把会伤人刀。 但许之夏不害怕这把刀,她更相信警方,等待警方揪出那个匿名爆料的网友,等待真相。 警方很快找到匿名网友。 那根本不是许之夏的同班同学,是同级不同班的校友,许之夏甚至不认识他。 萧野陪许之夏前往警察局。 那人被警察传唤后就怂了,说自己也是听说,一时头脑发热随便发的,没想到会闹大,发现闹大后立刻就删除了。 警察严正教育,无关闹没闹大,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这是造谣,是犯法。 那人给许之夏跪下,声泪俱下的认错,说自己失业很久了,没钱赔偿,说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照顾,不能坐牢,说他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事…… 萧野挡住那人,把许之夏护进怀里。 许之夏认真思索后,念在他无人照料的母亲上,放过他。 那人在网络上公开道歉。 事情到此结束。 没过两天。 许之夏正在画室作业,公司打来电话,让她上网看看。 许之夏立刻上网。 网友扒出兰家村。 记者上兰家村找到许之夏舅舅舅妈。 许之夏舅妈坐在小矮凳上接受采访,撇开脸很羞愧的模样:“不好说…一家人真不好说……” 记者几言几语劝说后,许之夏舅妈难以启齿地描述:“她没爹没妈,是我们把她接回来,吃我们的,用我们的,什么都不少她,结果是个白眼狼……她当时才刚满十五岁,大半夜跟个野男人跑了!唉——说这些我都觉得丢人!管不了…真管不了……” 关于许之夏的负面舆论迅速发酵。 就连平息下去的霸凌事件也被旧事重提。 网友言论一边倒,通过许之夏舅妈口中描述的许之夏,网络裁判她就是霸凌者。 他们推翻许之夏有权有势的原有定论,开始构论她通过不正道途径勾搭上有权有势的人,才有今日的成绩。 公司官网和公众号被‘正义网友’屠洗,公司联系许之夏,这次,连会议都没了,直接通知个展延期。 至于延期多久,待定。 许之夏知道,这只是一个委婉的说头。 也理解公司的难处。 黎书殷给许之夏打电话:“之夏,个展会有的。” 又问:“你要不要先回国?” 许之夏语气轻松:“不用,因为我的事给您,还有公司添麻烦了,很抱歉。” 黎书殷担心道:“之夏,你还好吗?” 许之夏:“嗯,很好。” 大家都在担心许之夏,甚至好久没联系的同学都发信息来关心。 但许之夏真没他们想象的脆弱,大概跟她以前遇到的相比,真的不值一提。 许之夏没做错事。 许之夏清清白白。 所以,把这些交给警方处理,静候真相。 在一众关心中,只有萧野在乎,他怎么就是网友口中的野男人了? 许之夏被萧野逗笑。 个展不知道还能不能举办,但许之夏并没有停止创作,反而,她有更多的时间将自己的‘感’跃然画纸之上。 她也有时间,跟萧野出去吃饭。 创作有些疲惫时,还会主动跟萧野说,想兜风。 萧野生日前夕,夜晚。 萧野刚从许之夏家里离开。 许之夏收拾东西,注意到门厅处几个没拆的包裹,已经堆放好几天。 许之夏一一拆开,是她网购的一些画具等等。 其中一个包裹填满拉菲草,许之夏伸手一扒拉,刮到一个薄片,疼感迅速蔓延。 许之夏踢开包裹,满手的鲜血,血滴顺着手指滴落。 许之夏赶紧打电话给萧野。 萧野刚走到小区楼下,接起电话,口气:“这么快就想我了?” 手机放在地上。 许之夏跪着,埋身,另一只手死死捏住不断溢血的伤口,她额头溢出细汗:“萧野,我受伤了,好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委屈又脆弱 许之夏被萧野送到最近的医院。 许之夏食指、中指、无名指均被割破。 最严重的是食指,神经断了。 许之夏听见诊断结果,心里‘哐当’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接筋’手术,越快越好。 可当前医院,在这个时间点暂时安排不了手术,最快也要等明天。 许之夏简单包扎后,转院。 夜晚的医院,宁静得瘆人,偶尔匆忙的脚步声,让人汗毛竖立。 许之夏做手术准备。 萧野跪蹲在许之夏面前,叫:“夏夏?夏夏?” 叫了两声。 许之夏眼睫微微颤动,视线徐徐聚焦在萧野的五官上:“嗯。” 萧野轻扯嘴角,手掌覆着许之夏脸颊,指腹温柔摩挲:“没事的。” 许之夏木讷地眨一下眼睛,点头。 手术时间约一个小时。 黎书殷接到通知到医院时,手术已经开始。 走廊灯光白,衬得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刺眼。 萧野坐在不锈钢座椅上,双腿岔开,背脊似乎被什么压得曲躬,手肘磕着膝盖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光洁的地面。 黎书殷走过去,皮鞋声回响,萧野一动不动。 黎书殷坐下:“医生怎么说?” 萧野:“如果神经断端很完整,没有挫伤,神经接上以后,恢复会比较理想。” 医生的每个字,都刻在萧野脑子里。 萧野肩膀下沉,埋下脑袋,双手重重地抹着后颈:“如果神经周围损伤严重,会造成神经周围痛性神经瘤,或者出现纤维化,一旦形成,即使接上神经,也不利于神经再生。” 一切,等待手术结果。 不幸中的万幸。 利刃平整割断许之夏食指神经,断端完整。 萧野听见手术医生这话,背过身去,后怕地抹了把脸。 许之夏出来,萧野迎上去,告诉她:“没事。” 失魂一整夜,等着被宣判的许之夏,此刻望着萧野,抿着的唇瓣徐徐下拉,鼻子,眼泪从眼尾滑落,浸入发丝。 模样委屈又脆弱。 萧野伸手,指腹抹过眼尾那点湿润,重复:“没事,乖。” 黎书殷站在一旁。 这次,是真的放下了。 在黎书殷的认知里,许之夏是个成熟、坚强、懂事、周到、认真、善良的女孩。 黎书殷第一次见到许之夏,那时她还不满十八岁,还是个学生,却能在一众有名望的大师面前工整地侃谈自己对艺术的理解。 偶尔流露出一点小女孩的稚气,很可爱。 后来的每次接触中,黎书殷都能感觉到许之夏的周到和懂事。 她跟他认识的世家千金完全不同。 她待事认真沉稳,不娇不燥,为人着想,体贴善良,相处起来很舒心。 接触过的长辈都喜欢她,夸她乖巧。 黎书殷印象最深刻的,是当年国际展,许之夏在仓库被欺负那次。 那是黎书殷除了今晚,唯一一次见到许之夏哭。 遭遇这种事,她很害怕。 但她不需要跟人撒娇和寻求安慰,还可以在第二天完美地投入工作。 她小小年纪,却可以自己承担情绪、消化情绪,为大局着想,以完成自己的任务为首先。 她看上去柔弱,思想和处事的成熟度却远超同龄人。 后来,黎书殷对许之夏成长更了解时,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样的。 她受过很多苦。 这更让他心疼、怜爱,想呵护她。 今晚,许之夏在黎书殷心里的形象颠覆了。 她原来不坚强,也不成熟。 她看着萧野时,如同一个完全需要依赖的孩童一般,委屈和脆弱全部展现给他。 要等着他哄。 好像,这才是真正的她。 许之夏住院期间,在网上的负面舆论逐渐反转。 兰家村,不止许之夏的舅舅舅妈,还有很多村民,他们也可以接受采访。 许之夏为人和善,曾经的同学,还有老师,实名帮她说话。 在此之下,那些匿名的跳梁小丑,滑稽地退出视野。 网络是一把刀,曾经伸向许之夏,现在也伸向那些作恶的人。 那时候,网络上有个流行词:社会性死亡。 许之夏听说舅舅舅妈不堪‘正义网友’上门伸张正义,灰溜溜离开兰家村。 后来,网络上频频出现他们一家被偶遇的视频。视频里,他们低着头抱头鼠窜,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直到,下个社会话题热议爆发,他们才被逐渐遗忘。 这就是网络。 所有人可以戴上面具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人。 正义,也不一定是为了正义。 许之夏手术后第三天,给许之夏寄包裹的人,抓住了。 是个大学生。 他伤害许之夏的理由很简单,为了伸张正义。 他怎么得知许之夏的地址的呢? 通过许之夏个展采访中的几张照片,从窗外景色找到许之夏的住处,踩点后,确定许之夏的详细楼层和门牌号。 调节那天,萧野独自去警局。 大学生垂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声不敢吭。 大学生母亲:“是我孩子的错,我们认错,所有费用和赔偿,我们都认,就是请你们…给孩子一个机会,孩子还年轻,今年刚考上大学。” 大学生父亲:“不瞒你说,我儿子高中时被霸凌,还因此患上轻度抑郁症,休学了一整年,这次也是受网络信息蒙蔽,才会做出这样极端的行为。” 大学生母亲又说:“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也是真心悔改,希望给孩子一个机会。” 大学生父亲应和:“对,孩子还小,请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大学生母亲看萧野一直不松口,道:“我看新闻,许小姐初中时被霸凌过对不对?那她应该理解同样遭受过霸凌的孩子,对不对?” 萧野是真没忍住,冷笑一声。 他抬起眼皮:“怎么理解?理解你家孩子,那我家孩子受的罪算什么?” 萧野看着夫妻二人:“她是画家,美术是她的人生追求和梦想,手就是她的半条命!” 萧野看一眼大学生:“我家孩子被霸凌,想的是怎样才能帮助更多同样困境的孩子,你家孩子被霸凌,想的是伤害!没资格相提并论!” 任何理由都不是犯罪的借口。 人就该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审判。 萧野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萧野站起身:“我们绝不和解!”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萧野好坏 11月下旬,许之夏出院。 许之夏手上还打着石膏,萧野借此住进许之夏的家,照顾她。 当晚,许之夏就窘迫了。 她一只手,尝试了好几次,甚至鼻尖冒汗,也无法成功解开背扣。 她不好意思跟萧野说,最后,换上睡衣,今晚就这么着了。 许之夏侧躺在床上,划拉微信好友列表,点开和蔡小敏的聊天页面。 许之夏转一个身,匍匐着,手机放在枕头上,打字:【小敏,明天可以到我家来一趟吗?我需要你的帮忙,谢谢。】 蔡小敏很快回消息:【当然可以,什么时间?】 许之夏:【都行。】 蔡小敏:【需要我帮什么?】 许之夏:【我手不是受伤了吗?解不了。】 许之夏又说:【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可以帮我去店买两件拉链类型的吗?谢谢。】 蔡小敏贴心问:【要不要我现在过来?】 许之夏:【不用,一晚上没关系。】 蔡小敏:【要不我还是现在过来吧,你肯定不舒服。】 许之夏:【真不用。】 蔡小敏:【我过来大概半个小时。】 许之夏顿了几秒,打字:【我很平,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舒服。】 蔡小敏:【[流汗]】 蔡小敏:【那我明天上午过来?】 许之夏:【谢谢。】 “咚咚咚。”敲门声。 许之夏摁灭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跪坐起来:“进。” 萧野拿着药和温水进来:“跪在床上干什么?” 许之夏翻身,坐靠在床头。 萧野走过去,坐在床边,把药放到许之夏左手心。 许之夏张着嘴巴仰起头,手掌往嘴上一盖,萧野递着水杯抵上去。 许之夏扶着杯底,咕噜咽水。 萧野:“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许之夏眼珠一转:“糖油饼。” 萧野一口回绝:“不行。” 许之夏:“……” 萧野解释:“太油了,你要忌口。” 许之夏唇瓣抿成一条线,不看人:“那…都行。” 这也耍脾气? 萧野揪一下许之夏脸颊:“等你好了,给你买。” 许之夏思了两秒,眉眼弯弯:“喝粥。” “好。”萧野点头,“早点睡。” 许之夏半撑着床铺躺下去。 萧野给许之夏拨了拨头发,然后盖上被子:“给你留盏小灯。” 许之夏:“嗯。” 萧野:“晚安。” 许之夏闭上眼睛:“晚安。” 萧野拿着水杯出去,回头:“房间门就不要关了,有事叫我。” 许之夏:“嗯。” 萧野洗完澡,口渴喝水时,细心给许之夏端一杯水进去。 房间里灯光昏暗。 许之夏已经睡着了。 平躺着,两只手呈‘投降’状放在小脸两侧。 莫名的可爱。 萧野勾起嘴角,可视线落在她打着石膏的手上时,笑意敛去。 再过半个月就要拆石膏了,那时候才是痛苦的开始。 拿医生的话来说,要鬼哭狼嚎才行。 光是想着,萧野的心都揪起来。 萧野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看见许之夏的手机。 他拿起来,帮她插上充电线。 手机屏幕亮一下,弹出未读微信。 蔡小敏:【急急急!】 蔡小敏是许之夏的作品导览员,萧野担心是工作上的急事。 萧野看一眼睡得香甜的许之夏,输入密码打开许之夏的手机。 他先看看事到底急不急,再决定叫不叫醒许之夏。 蔡小敏:【对了!你什么码?】 蔡小敏:【我该怎么买?】 蔡小敏:【之夏!】 蔡小敏:【急急急!】 萧野眼睛眯了眯,往上翻…… 许之夏迷迷糊糊被人揽抱着坐起身,正面窝进宽广又温暖的胸膛。 嗯。 是萧野。 小脑袋搭在肩膀上,纤腰被有力量地环住。 许之夏不清醒地往前贴了贴,额角碰到一点湿润的凉意,身子微不可察地抖索一下。 鼻尖钻入洗发水的味道。 是她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洗完头,又不吹。 许之夏没气没力地嘟囔:“干…嘛?” 没回答声。 手指勾开睡衣后摆,双手钻进去,往上,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娇嫩细腻的皮肤。 许之夏瑟缩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胸口蓦地松开。 许之夏睁大眼睛,彻底醒了。 她僵硬一瞬,身子刚要直立起来,被摁住背脊紧紧地重新贴合。 萧野环抱着许之夏,声音低沉:“醒了?” 许之夏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脑袋却像机械卡顿般,没任何反应。 发烫的手掌,极有存在感的一上一下,几乎覆盖许之夏整个光滑的后背,没有任何隔阂的。 萧野音色融入安静的夜晚,极尽暧昧:“又不是没解过…” 许之夏小脸唰地红了。 萧野微微侧头:“又不是没看过…” 薄唇几乎扫着许之夏的耳廓,声音缓缓,又极具重量感:“又不是没摸过……” 一字一句。 画面,触感。 全部袭来。 他靠坐在床头,把她抱坐在身上,左臂弯锢住她随时要坍塌的腰。 强势的脸,欲念沉沉的眸,微微抬高的下颌。 右手,带着厚茧的指腹还在那点。 她的脸红得要泣血,心脏一缩一缩,呼吸也是要断不断,却被他要求必须看着他。 那是许之夏第一次觉得,萧野好坏。 她被欺负得咬着唇瓣要掉眼泪时,他终于拿开手。 许之夏以为自己被放过,才刚舒缓半个呼吸,萧野忽地掐住她的腰将她微微提起,低头含吮…… 带着薄茧的手掌顺着背脊往下,许之夏敏感地扭动腰肢,思绪从回忆里剥离。 萧野低磁的声音灌进许之夏耳膜,勾人心魄的:“又不是没亲过。” 解过。 看过。 摸过。 亲过…… 萧野双手抽离,无意义地整理一下许之夏的睡衣衣摆。 他沉沉一口呼吸:“宝,剩下的自己脱,我怕忍不住。” 说完,萧野揉一把许之夏脑袋,起身,走出房间。 夜色茫茫,许之夏心脏咚咚狂跳,却又空空荡荡。 像被调戏了。 又像被勾引了。 说不清。 又好像都一样。 第二天,许之夏看见微信。 许之夏:【32b。】 蔡小敏:【这也不平啊。】 许之夏:【是不平。】 许之夏看了看聊天时间,排除自己梦游,只剩一个结果。 萧野发的。 十二月初,许之夏收到国画届泰斗余青峰余先生的邀约。 八月份回国那会儿,黎书殷带许之夏去见过余先生。 余先生是许之夏的偶像,许之夏对他的作品颇有研究和见解。 余先生很喜欢许之夏,所以这次来玉和,亲自邀约许之夏。 余先生多少知道许之夏最近发生的事,看着许之夏还打着石膏的手,关怀:“没事吧?” 许之夏摇头:“没事,下周拆石膏,然后进行复健。” 余先生点头:“没事就好。” 余先生跟许之夏聊了很多,关于名利和创作的抉择。 最后,余先生送了一幅意境浩荡的画给许之夏:“试着找一找自己的心。” 许之夏收下画:“谢谢余先生指教。” 通过这次网暴,许之夏确实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未来的道路了。 也有想法。 余先生:“再联系。” 许之夏点头,真诚道谢:“谢谢,谢谢。”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狠狠地 黎书殷是在饭局快开始时,突然出现的。 饭局结束,黎书殷送许之夏回家。 许之夏没拒绝,因为她有事要跟黎书殷说。 许之夏给萧野发信息,打字【黎先生送我回来,路上了,不用担心。】 许之夏刚要点发送,思量一下,把‘黎先生’改成‘同事’。 许之夏:【同事送我回来,路上了,不用担心。】 许之夏不是要藏着掖着。 今早,萧野送许之夏过来时,颇有酸气地问黎书殷来不来。 许之夏明知故问:“问这个干什么?” 萧野坦荡:“吃醋。” 许之夏:“你吃什么醋?” 许之夏的本意是,她跟黎书殷又没什么,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萧野站在另一个角度,‘啧’一声,不爽道:“怎么?我没有吃醋的权利?” 许之夏鲜少能有机会逗萧野。 她抿着唇瓣,不置可否的态度。 萧野被气得深吸一口气,撇开脸。 许之夏差点乐出声,松口:“他不来。” 许之夏说了黎书殷不来,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上。 黎书殷先说话:“之夏,现在网络上知道你的事,都说欠你一张个展门票,公司觉得可以抓住这个趋势给你造势,你的个展可以重新定时间,规模可以更大。” 许之夏轻轻摇头。 网络上。 这一下,那一下。 谁知道明天又是什么风向呢? 许之夏通过这件事看得明明白白:“黎先生,我想解除经济约。” 黎书殷愣一下,自我理解地开口:“你是觉得公司让你失望了吗?之夏,你要理解……” “不是。”许之夏摇头打断,“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为了商业的创作、宣传、售卖,把自己的画框在商业策划里,一切以利益为出发点,真的是我要走的路吗?” 黎书殷哑然。 许之夏坦然道:“我感觉我睡了五年,现在,应该醒过来了。” 后来跟许之夏再深入地聊了聊,黎书殷表示尊重许之夏的决定。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 两人下车,面对面。 黎书殷:“我要回一趟国,在我回来之前,你还可以改变主意。” 许之夏垂着眼睫。 她不会改主意了,但她仍旧感谢:“谢谢。” 黎书殷沉一口气,视线一转,看见站在小区门口的萧野。 黎书殷收回视线:“之夏,你和他重新在一起了,是吗?” 许之夏抬起眼皮,反应两秒,摇头:“还没。” 黎书殷:“但我还是没机会,对不对?” 许之夏感觉抱歉:“对不起。” 黎书殷表白:“之夏,我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也是第一个暗恋的女孩,我……” 黎书殷顿一下,笑笑:“我从来没谈过恋爱。” 许之夏好惊讶,更感觉抱歉了,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黎书殷解释,“我说这些,只是觉得…第一次…嗯…虽然要被拒绝,但还是应该亲口说喜欢,才算完整。” 许之夏大脑乱线,除了‘对不起’,想不出别的话。 黎书殷看了眼不远处的萧野:“可以问问你们为什么还没和好吗?” 这话题转得许之夏没反应过来,吞吐:“嗯…时机…时机吧。” 许之夏本来是打算萧野生日那天,跟他和好。 但因为受伤,手术,住院,错过了时机。 这段时间,萧野照顾她,天天见面,但没再提谈恋爱男朋友什么的…… 黎书殷:“那我帮你。” 许之夏没听明白这话:“哈?” 许之夏还没反应过来,黎书殷抱住许之夏肩膀,欺身过去。 或许他是存在私心的,是真拿着借口想亲一下她的脸颊。 但理智和教养拦住他。 还有许之夏小声惊呼的那句:“黎先生。” 黎书殷:“贴面礼。” 脸颊轻贴一下。 黎书殷放开许之夏。 许之夏在国时,有时候会碰见这种礼节。 黎书殷,还是第一次。 目送黎书殷离开后,许之夏转身。 萧野迎面走来。 许之夏眼睛圆溜溜,愣在原地。 萧野耷拉眼皮,双手插兜,吊儿郎当。 他走近,拿走许之夏手上的包,不吭一声,转身往小区里走。 许之夏慢半拍小跑上去:“你怎么下来了?” 萧野斜眼:“不是同事送你回来?” 许之夏就知道萧野看见了,硬着头皮辩解:“他…也是同事…啊。” 萧野停下脚步,对许之夏比一个大拇指:“许之夏,你真棒!” 他叫她,许之夏。 萧野绷着脸,大步往前走。 许之夏跟上去,觉得事情没这么严重:“不是,我没想到你会下来……” 萧野气笑了:“哦,我不该下来。” 许之夏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野等着许之夏解释。 但许之夏到最后也没解释个名堂,就一句听上去极为搪塞的‘我不想你多想’。 到家。 萧野把包放在鞋柜上,蹲下,三两下给许之夏把鞋扣摘了,没像平时帮她脱鞋。 萧野走到沙发前,坐下,跷着腿,打开电视机。 电视正在播放乒乓球比赛。 许之夏脱掉鞋子,穿上拖鞋走过去,坐在萧野旁边。 许之夏看一看萧野,主动搭话:“你在看什么?” 萧野:“比赛。” 许之夏:“哦。” 萧野:“……” 许之夏又搭话:“你吃饭了吗?” 萧野:“吃了。” 许之夏默了几秒:“我就是不想你多想。” 萧野:“……” 许之夏:“你别多想。” 萧野:“……” 许之夏陪萧野看了几分钟比赛,身上小套装穿着不舒适,她站起身,打算回房换衣服。 萧野站起身:“许之夏。” 许之夏被叫全名,转身,无辜地看着萧野。 萧野缓了两口气:“老子连一个解释都不配吗?” 萧野生气了。 许之夏也有些急,说出的话显得语无伦次:“今天去的时候确实他不来啊,我没听说他要来啊,回来的时候我是因为有事才跟……” 萧野一字一顿打断,点出自己最在乎的点:“他、亲、你!” 许之夏反应一下,解释:“是贴面礼!” “贴面礼?”萧野话赶话,“这是国吗?你蒙呢?你们平时也这样吗?” “你…你……”许之夏被堵,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憋了半天,“你这是不讲道理!” 萧野又被气笑了:“我不讲道理…我不讲道理……” 许之夏改口:“不是……” 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萧野转身往门口走。 许之夏连着跟几步上去:“你去哪儿?” 萧野利落换鞋:“我有什么资格呆在这儿?” 说到底,萧野所有气性还是因为没有名分。 解释要不到。 脾气没底气。 像个跳梁小丑。 ‘砰!’ 许之夏看着甩上的门,唇瓣颤抖,眼眶徐徐红了。 只几秒时间。 “邦邦邦!”大力的敲门声。 突兀的,许之夏情绪一下散去大半。 许之夏跑过去,看一眼猫眼。 门打开。 萧野站在门口,阴郁着脸,直勾勾睨着许之夏。 又凶。 又气。 毫不隐藏的。 肆意妄为的。 要撕碎人的压迫气势。 许之夏咬着唇瓣。 萧野走进门。 许之夏往后退。 萧野压近一步。 许之夏后退一步。 萧野反手撞上门。 ‘砰!’ 与此同时,他欺身上前,双手捧着她脸颊抬起来,低头,狠狠地亲吻她。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还是不要? 萧野捧着许之夏脸蛋的手劲很大,吻过去时,没给许之夏任何反应时间。 或者是,拒绝的机会。 萧野吻得那样凶狠,许之夏却一点不抗拒。 她仰着头,被喂进的每一寸气息,都是熟悉的。 能这样对她的人,她只接受,是他。 许之夏快没气时,萧野才稍稍抬头。 距离拉开,鼻尖似有若无地相触,似乎点在心尖上。 门厅顶部,一盏焦麻花瓣吊灯。 灯光错过萧野坚硬的五官,落到许之夏小脸上。 柔和而昏黄。 眼前的所有似乎都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萧野视线划过许之夏明媚的眸,微红的脸,艳红的唇。 粗粝的指腹抹过她的唇边。 他视线往上,重新锁着她的眼睛。 声音又沉又哑:“你现在,还要不要我?” 问出这话时,捧着脸颊的双手不自觉用力,指尖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许之夏的思绪和呼吸一样乱:“什么…呜……” 只发出两个字节的嘴再次被堵上,被攻陷。 毫不留情,又极尽缠绵的。 距离再度拉开时,许之夏眼底一层水光,呼吸不赢。 萧野一手锢着许之夏的腰,一手握着许之夏的后颈。 视线在她脸上快速流转一圈,强势、霸道:“要,还是不要?” 许之夏全身无力:“我…呜……” 这次,许之夏身子很软地往后仰,闭上眼睛,连迎接的气都没了。 她的腰被温柔地扶住,后颈上的大手却不柔情半分,要她迎接承受他的全部。 半晌,唇齿分开。 萧野看人时,眼底的情欲快要溢出来,呼吸紧,声音沙哑得厉害:“要,还是不要?” 许之夏盈光闪闪看着萧野,彻底屈服。 声音带着浓浓鼻音:“要~” 握着后颈的手徐徐松开,滑到许之夏小巧滚烫的脸颊上,指腹缱绻地摩挲细腻的皮肤。 须臾,萧野将许之夏右手抓起来,把她带进怀里,双手框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许之夏慢慢匀过呼吸,开口:“萧野~” 语调委屈哽咽。 萧野顿一下,松手,握着许之夏肩膀,弯腰,视线平视:“吓到了?” 许之夏摇头,问得很艰难:“你…会不会…再一次…不要我?” 萧野心脏重重一沉,轻捧许之夏脸颊:“不会!”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字字清晰:“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苦,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让我们分开了。” 萧野肯定。 非常肯定。 萧强东的审判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萧野的缓刑在上个月中旬结束。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能击垮萧野了。 不会了。 许之夏感动落泪:“真的吗?” 萧野手指抹掉那滴泪水:“真的。” 许之夏啜泣一声,满满的无助:“你真的…不会丢下我了吗?” 萧野心脏很疼。 他把许之夏搂进怀里,低头,一下一下地啄吻她的脸颊、眼睛、耳廓、发丝…… 温柔又爱恋。 萧野说过,许之夏不是被丢下的人。 在他最狠心的时候,也这样跟她说。 真的不是。 和许之夏分开的那五年里,萧野时常做一个梦。 不是和许之夏分开的那天。 而是他们从兰家村一步一步走向城镇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 云层被吹散,月光皎洁,四处散着星点。 萧野走在前面,许之夏跟在后面。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反反复复。 梦里,萧野如当年一样,看不清前方。 但梦里,萧野总是在某个瞬间转身,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他紧张、惶恐,眼睛四处捕捉应该跟在他身后的人。 他往回走,往回跑。 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身影…… 在萧野这里,许之夏从来都不是被丢下的人。 他怎么可能丢下她呢。 那时,萧野从梦里醒来,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发怔很久。 会后悔,那天晚上,应该牵着许之夏的手,往前走。 是不是,就不会弄丢她了…… 晚上,许之夏洗完澡,换上睡衣,用毛巾裹着头发,走出房间。 在屋子里绕了半圈,找到正在厨房切水果的萧野。 许之夏走过去。 萧野刚从外面回来,脱掉羽绒服外套,只剩一件夹绒的长袖黑色t恤。 袖口抹到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皮下筋络微微凸显。 案板上是菠萝。 许之夏站在旁边,用左手扒拉大大的塑料袋,里面有草莓,香蕉,葡萄。 许之夏:“你买这么多?” “嗯。”萧野快速把菠萝装盘,“刚才下去看见在打折。” 萧野喂一颗菠萝到小嘴里,打开水龙头洗手:“走,先给你吹头发。” 许之夏鼓着腮帮子嚼嘴里的菠萝,顺手拿一根香蕉,跟萧野去卫生间。 她坐在椅子上,小口啃着手上的香蕉,盯着镜子里正在给她吹头发的萧野。 他五官线条凌厉,垂眸蹙眉时,看上去凶凶的。 可却在做这么温柔的事。 许之夏的心,跟此刻的脑袋一样,舒服又温暖。 萧野忽地掀起眼皮。 对视半秒。 许之夏低下脑袋,继续啃手上的香蕉。 不一会儿,头发吹得干干爽爽。 萧野拿梳子顺了顺。 许之夏看着镜子里:“萧野,我手好了,你也可以帮我吹头发吗?” 萧野掀起眼皮看一眼。 许之夏补一句:“你有空的话。” 萧野放下梳子:“嗯。” 萧野挤几滴精油在手上,稍微揉搓后,抓梳那头漂亮的秀发。 许之夏扒开最后一点香蕉皮,举着剩下的一小口香蕉,往后:“吃不完了。” 萧野笑一声,质问镜子里的人:“你现在是小霸王是不是?” 许之夏眨巴眼睛:“你是我男朋友,我是在跟你分享。” 萧野顿一下,手掌撇过许之夏小脸,弯腰,凑过去,亲一亲脸颊,再啄一口香蕉味的唇瓣。 许之夏还没反应过来,小脸已经被放开,同时,手上的一小截香蕉被咬走。 萧野收纳一堆东西:“菠萝还吃不吃?” 许之夏摇头:“吃不下了。” 萧野给许之夏挤上牙膏:“刷牙。” 许之夏站起身,接过牙刷,把香蕉皮递给萧野。 许之夏对着镜子,电动牙刷呜呜作响。 萧野提着椅子,挪开,往外走:“床上等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学! 许之夏平躺在床上,双手隔着被子放在胸口处,眼睛紧闭。 小时候,姥姥让她乖乖睡觉,她就这个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 滚动的眼皮掀开,许之夏翻身下床。 这些日子,萧野住在客房,客房没有独立卫生间。 许之夏走到客厅。 客卫门紧闭。 是还在洗澡吗? 许之夏轻手轻脚靠近,侧着耳朵,试图听见点什么声音。 ‘咔。’客卫门毫无征兆的打开。 萧野走出来,背后是萦绕的朦胧水汽。 上身赤条,胸膛高挺,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清晰流畅。 下身运动长裤,两条抽绳腰带一长一短垂吊着。 萧野看着许之夏,挑了挑眉梢:“不是让你在床上等我?” 许之夏唇瓣张张合合,咽一口口水,转身:“我、渴了。” 许之夏迈着匆忙的小步伐跑到厨房岛台,左手翻开水杯。 滚烫蓦地从背后袭来,完全包裹。 那是萧野还未散掉的热气。 他一手环住她的小腹,一手拿走她手上的水杯。 水杯放好,摁一下,水柱‘哗哗哗’落下,杯壁挂上密密的气泡。 许之夏的心脏跟着水流声突突,又想表现平静,努力找话:“你怎么不穿衣服?” 萧野微微躬身,脑袋搭在许之夏肩膀上,语气懒散:“待会儿懒得脱。” 水流声顿地停止。 许之夏的心跳也跟着停了一瞬。 整间房子寂静无边。 萧野伸手抓过水杯,抵到许之夏唇边。 许之夏想伸手接水杯,萧野稍稍拿开距离。 许之夏手指在空中僵硬一瞬,放下。 水杯又抵过去。 许之夏张开唇瓣,小口小口地咽。 肤白唇红,抱着很软,闻着也很香。 欲念已经积压太久,梦里想了千遍万遍。 萧野肩臂收紧,薄唇擦过白嫩的耳垂,腰腹抵了抵:“小祖宗,我三十岁了。” 怀里的人,瑟缩一下。 萧野没忍住,张唇含咬耳垂。 水杯拿开。 萧野微微喘息,在许之夏耳边含糊不清地问:“除了喝水,还想做什么?” 好几秒,没听见回应声。 萧野圈住许之夏右手手腕,一把把她转过来,全身侵略气息:“那我要做了。” 许之夏羞臊地看着萧野。 不拒绝。 就是‘好’。 萧野一把将许之夏正面提抱起来。 许之夏双手搭在萧野肩膀上,就着明亮的灯光由上至下看着他。 他没擦头发,水珠沿着发鬓流下去,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颌、脖颈,坠落胸前的肌肉沟壑中。 他的胸口,顺着沉重呼吸起伏。 他眼睛微微眯着,眉心一深一浅两道折痕,下巴仰着,很欲:“亲我。” 许之夏睫毛跳动一下,徐徐缩紧手臂,低头。 萧野偏着头迎上去。 许之夏被抱着,被吻着,走进客房。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光芒柔和的床头小灯,在墙壁上映出模糊花纹。 灯光既不明亮刺眼,也不暗淡无光,恰到好处地照亮周围每一寸。 许之夏被温柔地放在床上。 萧野欺身过去时,抓着许之夏右手手腕,放在枕头上。 许之夏像一颗水蜜桃,被萧野掐出汁水。 他品尝最甜蜜的汁水。 许之夏为此意乱情迷,右手不知怎么就撞到床头柜上。 ‘砰’的一声,伴随许之夏的呜咽。 萧野一顿,俯身起来,一把抓住许之夏右手。 看了手两秒。 又看了许之夏小脸两秒。 好像有些禽兽。 这么多年都忍了…… 萧野闭上眼睛,深深呼气。 身上每寸绷紧的肌肉都膨胀着。 他掀开眼皮,欲念未轻,却多了一丝理智。 拉着她的右手手腕,轻吻一下,又俯身咬一口她的唇瓣,捧一下她的脸颊:“我去洗澡。” 许之夏瞬间理解,一臂弯勾住萧野脖颈,嘤声:“不要…” 她咬着唇瓣,对他轻轻摇头。 后来,一直,萧野都不曾放开许之夏的右手。 就连撕包装,都是用牙齿咬的…… 第二天中午。 萧野第四次走进许之夏的房间。 许之夏侧卧着,一手摆在脸颊边,一手抱着被子一角,还睡得香甜。 萧野怕许之夏饿坏。 他轻轻坐到床上,揉揉小脑袋。 许之夏蹙眉。 萧野又摸着许之夏手腕,捏捏。 好一会儿,许之夏才掀开肿胀的眼皮,只是很快,眼皮又要耷拉下去。 萧野无声勾起嘴角,隔着被子框了框许之夏:“宝,起来吃点东西。” 许之夏声音又涩又哑:“再睡…一会儿。” 萧野从没有这样轻柔的说过话,像哄小孩:“吃点再睡,嗯?” 自是怎么哄、怎么宠,都是应该的。 失控是从那瞬间起的。 身体雪白,错落布着玫红。 腰腹平坦,单手盈盈一握。 饱满挺翘,因呼吸灵动起伏。 喊过疼的唇瓣微微启合,哭过的眼睛盈盈水光。 他让她看着他,她就乖巧地看着他。 劣根性暴起,只想撕碎她。 许之夏似乎又睡过去了。 萧野沉了口气,薄唇抵近:“宝,八个小时了,我要再帮你擦一次药。” 许之夏困倦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两秒。 倏地睁开眼睛。 萧野抬了抬眼皮,带着笑意:“醒了?” 许之夏视线缓慢移动,看向萧野,脸颊肉眼可见浮上红晕。 萧野把许之夏框坐起来,双手挟着她腋下,把她正面搂抱起来,走进卫生间。 他在她耳边说话:“先擦药,再吃饭。” 许之夏脑袋出现画面。 他单手把她搂抱起来,坐在他身上。 彻底的。 那瞬间,两人都闷声。 仿佛缓了一个世纪。 他在她耳边说话:“能受得了吗?” 许之夏颤巍巍‘嗯’一声。 之后,许之夏宛若掉进海里。 随浪起,随波沉。 什么都抓不住。 许之夏感觉自己要死了。 要被淹死了。 她确实死了一瞬。 又或者是好一会儿。 但萧野把她从海里捞起来。 她睁开眼睛。 两人浑身,都湿漉漉了…… 餐桌上,许之夏左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喝粥。 萧野坐在对面,双臂环抱胸前,看着。 许之夏看一眼萧野:“你不吃吗?” 萧野:“吃过了。” 许之夏垂下眼睫,又抬起:“你不吃坐在这里干什么?” 萧野:“守着你。” 许之夏眼珠左右徘徊:“守着我干什么?” 萧野:“怕你不舒服。” 许之夏低声否认:“我没有不舒服。” 怕萧野再说什么混账话,许之夏瞄到茶几上一个礼盒,赶紧岔开话题:“那是什么?” 萧野:“你的包裹,是一幅画。” 现在,许之夏的包裹,都是萧野开。 许之夏想了想,推断应该是昨天余先生送她的画,到了。 许之夏看着萧野:“我想看看。” 萧野摸了摸鼻子。 小伎俩。 但他倒是起身,朝茶几走去。 他小心打开画,展开,拎着走过来。 许之夏看了看,抬眸,眉眼明朗笑意:“萧野,如果我的手可以完全好的话,我想跟余先生学国画。” 萧野顿一下,喉结滚了滚:“学!一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