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书生惆怅英雄梦 第一部分 第一章 选 择 1 1995年一开始,班上的每个人仿佛一下子都变清醒了,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当班里第一个人签了工作时,大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的半只脚已踏出了校园了。 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大家心里都没谱,幸好今年的分配形势还不错,作为我们在J省师范大学学教育管理的,专业相对而言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我们班上这28个人都是当过最起码两年以上小学教师过来的,算得上是有工作经验,找工作也就多了一份资本,所以有些同学在阳春三月就基本有意向性的地方可去,但也大部分是到大中专院校去当老师。 对于去学校当老师我就有些不大乐意,因为在高中毕业时没考上大学凭着母亲的一点面子到一个镇的村小当了三年的“孩子王”,觉得天天跟学生打交道真无聊乏味没多大意思,如果要是再当老师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我们又读的是师范大学,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当老师是逃脱不了的。 我从大三一开始就被选到学工处帮助工作,干得倒也很有起色,处领导对我的能力、工作作风评价挺高,多次明确地传出了毕业时要留下我在学工处工作的意思。所以留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即使我不留校,学工处肯定会帮我找一个好的接受单位,毕竟学工处是大学里的一个权力部门,管招生还管分配。 后顾之忧是没有,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大甘心,一想到到时候还是“老师”“老师”地叫,住着那黑乎乎的筒子楼、骑着破自行车上下班、为了职称到处发表所的论文,日子过得那么紧巴、单调、平淡,而且高校又是藏龙卧虎之地,要想出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心里面就不免有些泄气。 想转行便成了我的奋斗目标,我便私下里拿着举荐材料到一些媒体到处毛遂自荐,几年大学下来因为喜欢“涂鸦”,多少发表了一些文字,便试图转行当一个记者、编辑,但事实证明我是盲目的,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有的单位口头上说我素质不错但可惜不是中文系毕业的,顶多算半路出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每每这样,我就有些失落,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仍然在偷偷地寻找着机会。 终于,机会说来就来,这两天,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校园里流传:公安厅到学校来要人了,要选派一批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去锻炼培养,三年后当副局长! 消息很快通过院党委书记在院里召开的动员会上予以了证实,书记在会上拿出一份由中组部、人事部、公安部三家单位联合下发的文件念到:“…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中,必须建设一支坚强战斗力的公安队伍,并且当务之急是要提高公安机关各级领导干部的政治、业务素质,目前,各级公安机关尤其是县市公安机关领导文化程度班子普遍偏低的问题比较突出,在一定程度上制约政治、业务素质的提高。为此,决定划出专项编制,从全国高校选拔部分优秀应届毕业生,以指令性分配计划的方式充实到县市公安局,并采取跟踪培养的办法,加强县市公安机关领导班子后备队伍建设…” 我心跳加快起来,我看了看其他同学,有的和我一样的脸色专注,有的却好像无动于衷, “…锻炼时间一般不少于三年。锻炼期满后,由地市公安机关商县市委组织部,进行全面考核,并提出使用意见。对其中符合条件者,按照干部管理权限,任命为县市公安机关领导干部…”这段话我听得格外的仔细:“锻炼三年后进县级公安机关领导班子,不就意味着三年后可以…?” 其实对于我来说,从小时候起,便对警察有种崇拜的感觉,甚至觉得只要与警察有关的东西便会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肃然起敬的威严和庄重,于是,便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警服,去匡扶正义,去打抱不平,虽然说由于种种原因,当初高考没有机会去实现这种梦想,但潜意识总想找这样那样的机会去实现这样的梦,没想到,机会居然不期而至,当警察!恐怕就是我圆梦最合适的一种选择了!更何况到时候还是有一定权利的警察,意味着我尽可以拥有一定权力去实现我的英雄梦! 我沉浸在兴奋之中。仿佛就看到了一身警服的我英姿勃勃地傲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招徕了一片羡慕的目光… 末了,书记说:“通知说准备在全国选拔3000名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锻炼培养,计划分三年实施,一年选拔1000个,我们J省三年100个,今年分到了34个指标,我们学校分到8个指标,同学们,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呀,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都对这次选派优秀大学生进公安队伍的新闻进行了报道,希望大家踊跃报名参加选拔。” 相对J省师范大学一千多个毕业生来讲,八个指标明显太少,学校党委对这么多年少有的一次选拔和输送人才活动异常的重视,在党委会上还作了专门研究,各个系也非常重视,大力宣传,毕竟能够选上还可以算上系里的光荣。 我蠢蠢欲动,忍不住将想法和学工处的欧阳处长说了。欧阳处长显然没想到我有这个想法,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可要考虑清楚,我们正准备要上报留校名单的,你是其中一个的!。” 我不假思索地说:“谢谢处长这两年的关心和帮助,我真的想去当这个警察,我的决心已定,我想去试一试。” 处长估计从我坚毅的眼神看出了我不是一时冲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得出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而且很有些不舍得我离开的样子,他摇了摇头,末了还是向我伸出手:“我预祝你成功!” 当晚,我把我的“宏伟大计”告诉了女朋友苏蓉,苏蓉和我是老乡,都是新安地区祥宁县人,她比我晚一届,学政教的。我是在大二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和她一见钟情的。原来从我下一届开始,学校就要求要对新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当时我读大二,正好担任了校报记者,还小有名气,因为校报要一个反映新生军训的大稿,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我的头上,就这样我和参加军训的92级的新生们打成了一片。在采访到政法系的女生们时,我要她们推举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典型,正好苦不堪言的苏蓉被推举出来。那时苏蓉一身军训服装,显得英姿勃勃,而且天生丽质,容貌娇媚,我一下被打动了。就这样我们相识了,一问还是老乡。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于是我便有事没事的跑到操场上去看他们军训,美其名曰是“采访”,实际上是去看那个她,看着看着,我们的感情就升温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采访军训采访出了一段爱情故事来,这可是万万没想到的,她也看中了我的沉稳和帅气,就这样闪电般地开始了我们将近三年的爱情之旅。 苏蓉听了以后同样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几下,“你下定决心了?怎么你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很想去试一试,我没有想到实现梦想的机会居然会不期而至呀,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这个机会?” 我没有理会苏蓉说了什么,我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苏蓉没有再说什么,几年的感情,她很了解我的个性和思想,她也知道,劝我要放弃我认定了的一样事情,那真是太难了。她叹了叹气,“以后怎么办?”她担心最多的是三年的爱情长跑难道没有一个终点? “想这么多干吗?你不是还有一年毕业吗?急什么?更何况我能不能选拔上还是一个问题呢。”我全然不顾她的感觉,说了一句:“一切都事在人为嘛。”言下之意,包括爱情。 苏蓉扭头就走了。我也没有去追,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慢慢地会明白的。 2 按照选拔规定,首先是由自己报名,各个系按照一定的比例推荐,然后学工处初审、校党委审定后,再按照一定的比例推荐至省公安厅,最后由省公安厅组织面试确定选拔人选。 凭着较好的综合素质,我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作为学校16名推荐对象中的一个参加面试。 面试这一天风和日丽,我的心也和阳光一样的灿烂。按照2:1的比例,意味着每个人的希望都是50%。但我显得非常的自信,我觉得胜券在握。 面试在昌都大学的培训中心举行。在现场我看到了几十个来面试的学生,他们来自J省好几个大学。看起来,像我这种热爱警察这门职业的还是大有人在呀。 轮到我时,我定了定神走进考场,毕竟是面试,多少还是有些激动和紧张。 在椅子上坐下时,我留意到坐在我面前有四位考官,都穿着橄榄色警服,威风且威严,而且引人注目的坐在中间的还有一个女考官,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警装衬托出飒飒英姿。 在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后,那个女考官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觉得这个情节有点象我刚看过的一部电影《雷洛传》。雷洛是香港70年代曾叱咤风云的华人总探长,影片开头就是社会青年雷洛去考警察学校,考官问他,你为什么当警察?雷洛答,为了吃饭。我当然不能回答是为了吃饭,也不能说做警察的动机是生活上的各类需求使然,更不能说当警察是因为不想当老师,不愿再让别人“老师”“老师”地叫,不愿住着那黑乎乎的筒子楼、骑着破自行车上下班、为了职称到处发表所的论文,而愿意有稳定的饭碗,威风的制服,或者某些不可言说的特权,尤其是更不能干说是想当局长才促使我想当警察的,尽管这恰恰是促使我们义无反顾投身警察事业的最大“诱饵”!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到:为了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对于我们男人来说,有谁没做过英雄梦?“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男儿何不带吴钩”、“把剑问天下,谁有不平事”这些描述英雄形象的诗词,足以撩拨起我们的英雄主义情结。 我好像看到女考官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的几句文诌诌的词起了作用,我得意地继续我的抒发:“我一直做着那种不畏强暴、匡扶正义的英雄梦,并且总想找这样那样的机会去实现这样的梦,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当警察恐怕就是我们这些年轻大学生圆梦最合适的一种选择了!” 女考官和其他三位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他们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一定年纪的脸黑黑的考官冒出一个问题:“你要知道,当警察很苦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和刺激…” 说实在话,对于这些问题,我不但猜到了,而且费了一定心思设计好了答案,我笑了笑,有点卖弄般地引用了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段名言,表达了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在回答有关问题时,我不失时机地“自诩”了在师大的如何如何“优秀”,说本人曾担任过校学生会宣传部长、校报记者、学通社社长、学工处长助理等社会官职、近10万字的文章发表等等,说着这些的同时,我恰到好处地亮出了我几年来的作品的剪贴本和一些荣誉证书,那个脸黑黑的考官更加兴趣盎然,不时地问这问那,面试时间明显比别人长了十多分钟。 在临出来的时候,几个考官的嘴角抿过的一丝笑容被我捕捉到了,我心里想:这下肯定有戏了! 3 果不其然,面试后没有过几天,省公安厅就定下了34名录用者名单,师大定了8个,我“榜上有名”!按照文件上规定的“根据国家公务员回避制度,一般不回原籍本县”,公安厅将34名录用者作了分配,我是分到新安地区新安县公安局,新安县我知道,离我的老家祥宁县八、九十公里路程,看来,比起有些人分到离家上百公里远的地方还是好多了。 一些同学和老师向我的成功表示祝贺。苏蓉听到消息,半天没有说什么,让我甚觉没趣,但一会儿她还是强颜欢笑,她知道“木已成舟”,再说也是白搭了,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当事实摆在了眼前的时候,我却又不知是忧还是喜,喜的是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而且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优秀大学生”,证明了我的实力,忧的是要到基层去,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安县去,前途到底如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放电影般地回想着自己的人生路:1988年龙年高考落榜后,我心灰意冷,只好到一个乡村小学当起了一名小学教师,一教就是三年,三年之中,我不想就此认命,认定必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所以不忘挑灯夜战,苦心研读。1991年7月,我再一次参加了高考,有道是苍天不负,我居然成功地考入了J省师范大学教育系教育管理专业,要知道,我是如何半夜做黄粱美梦都没有想到还会有机会走进那车水马龙的省会城市昌都呀! 转眼1000多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就要离开呆了四年之久的昌都和J省师范大学,毕竟是有些舍不得呀!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从衣服到书本,从脸盆到水杯,我们一天一天地清理着四年的家当,真是便宜了楼下收破烂的老太婆,天天一大早就屁颠屁颠地坐在门口,呲着黄牙冲我们傻笑, 校门口、蓝青湖、靖微亭、图书馆,到处都是留影纪念的毕业生。这段时间,我忙着和苏蓉、老师、同学珍惜在一起的最后片刻时间,而且觉得师大的校园此刻也变得分外美丽,这是我们曾经天天呆过的地方呀,这里有我们的喜悦,有我们的欢笑,有我们的留恋… 六月了,我终于闻到了离别的气息,大学生活即将结束,我也终于明白了“转瞬即逝”的涵义。 6月13日,全班28名同学在学校的图书馆前面照完了毕业照。 6月14日晚上,班上28名同学在师大旁边一家酒店开了三桌,大家忘情地喝着毕业酒,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到大家都显出一片留恋和无奈,咳,以后不知何时能相见呀。 好像有几个同学喝醉了,并且当场吐了,我不会喝酒,但硬逼着喝了一点,理由居然是,马上要当警察了,不会喝酒怎么行? 我的妈呀,当警察就要会喝酒,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就这样我被几个同学灌了两杯啤酒下去,居然让我头如重铅,醉眼朦胧,宴会一结束,我不知怎么挣扎到寝室,衣服都没脱就蒙头大睡… 第二天,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苏蓉却已坐在我的床边,桌上摆好了从食堂买来的早点。 “吃吧,抓紧时间吃吧,再过几天,你就吃不到师大有名的肉包了。”苏蓉笑了笑,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在接受现实,但我明显捕捉到了里面含着的苦涩。 我突然想,我这种选择是不是很冲动? 4 7月5日上午9点, J省师大选拔上的8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到学工处领取决定我们命运的分配通知单,然后凭着分配通知单到省公安厅政治部去开行政介绍信。 在前往公安厅政治部的路上,我们8个人才相互认识了一下,他们分别是:历史系的陈武豪、体育系的王幼滨、政教系的邱维新、陈振华、化学系的周华、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音乐系的孙涛。其中音乐系的孙涛和我楼上楼下,又都是学生干部,有些面熟,化学系的周华和我是老乡,在搞了几次老乡聚会后算是认识,历史系的陈武豪正好和我的一位历史系老乡同寝室,见过几次面,也算是认识。 “没有想到,为了同一个理想,我们走到一起来了。”我开口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大家要团结一条心,互相关心、互相沟通,毕竟难得,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八个人代表了J省师范大学的形象呀。”音乐系的孙涛由衷地说。 是呀是呀大家都附和着。就这样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公安厅到了。 J省公安厅那巍峨的大门口站着两位威严的武警,严肃得让人生畏。我们凭着分配通知单在传达室进行了登记,警卫才让我们走进大门。 走进大门左侧的一幢十多层楼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政治部人事处。这时我们才知道,负责我们这些下基层锻炼培养的优秀大学生是由地方干部科负责,科长就是那天面试我的女考官。 显然女科长对我的印象比较深:“你就是戈冰剑,师大教育系的。” 我有点受宠若惊:“谢谢你,不是你我还当不了警察呢。” 同行的其他人都一一进行了自我介绍。 女科长热情地表示了欢迎,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叫我们要谦虚谨慎,不要摆优秀大学生架子,多向领导、老同志、同事学习,尽快适应基层公安的生活并且尽快成才。我们都觉得说得在理,纷纷点头称是。 在拿到了开具的干部行政介绍信后,我们八个人向女科长告辞,女科长执意要送我们出办公室的门,临了由衷地说:“祝你们成功。”使得我们既感动又觉得此行担子很重、压力很大。 回到师大,大家就纷纷进行了告别,但似乎都有些惋惜,刚认识就要各奔东西,连聚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我突然之间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从住了四年的寝室提着行李出门时,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我知道,我的大学生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再见了,我的大学,再见了,J省师范大学! 我和苏蓉在登上去汽车站的公共汽车时,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在其间生活了四年的师范大学,突然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我知道,真正的警察生活,就要开始了。 下午,我和苏蓉带着行囊一起回到了老家祥宁县,我紧接着把苏蓉送上去她家乡的公共汽车,然后分手了。 “到了单位以后给我写信。”苏蓉恋恋不舍。 我点了点头,有点怅然。 行走在回到阔别半年的家里的路上,我有些百感交集,就在这半年当中,我作出了我人生最关键的一次选择! 父亲刚好从粮食系统退休在家,他是部队转业干部,觉得做警察和当军人差不多,就认为终于“后继有人”了,便跟我说了一通要好好干什么的。母亲是个教师,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为我孤身一人到人生地疏的新安县去工作不免有些担心,还有当警察是否有危险,就像电影电视里动不动就有警察牺牲流血。 我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有些打鼓。但一想想头顶上警徽放射的光芒,想象着自己当一个优秀大学生警察的荣耀,想象着面对社会丑恶时的那种大义凛然,莫名的兴奋感还是超过了那隐隐约约的畏惧感。 第二章 初为警察 1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后,1995年7月9日一大早,我去祥宁汽车站搭乘公共汽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了新安市,找到了新安地区公安处,因为省厅人事处的科长告诉我们到了地方上后,也要向公安处政治部报到,毕竟公安处也是一级组织。 在政治部,我意外地见到了那个脸黑黑的考官。这时我才知道,当初面试的时候,各个地区公安处都派了人去参与选拔工作,而新安地区派的就是他!他是新安地区公安处政治部的副主任。 “戈冰剑,来报到了。”副主任笑眯眯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连忙点头称是。想不到真正的“伯乐”在这里,难怪他当时问得那么仔细,又是那么的感兴趣! 正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来,介绍一下,这是分在你老家祥宁县的彭烈豪,昌都师院物理系毕业的。”副主任指着进来的年轻人向我介绍。 “你好!”我向他伸出手:“我叫戈冰剑,J省师大教育系毕业的,分在新安县公安局。” “你好!”那个叫彭烈豪的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摇晃着,“真巧,我老家就是新安县的。” 真是机缘巧合,我是祥宁县人,分到他的老家新安县;他是新安县人,分在我的老家祥宁县,以后就有个照应了,马上,我们就热乎起来,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之后不久,分到新安地区的五个优秀大学生全部来报了到。在政治部那简陋的办公室,我们相互认识了。 ——陈峰,丰都地区万荷县人,昌都师院美术系毕业,分在安江县公安局。 ——周华,祥宁县人,J省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分在永吉县公安局。 ——余振兴,新安市人,昌都大学毕业,分在吉福县公安局。 “大家以后要多多联系,相互关照。”陈峰方方正正的脸膛白白净净的,长得颇有几份帅气,一身牛仔的穿着打扮也与众不同,浑身透出一股搞艺术的人才有的气质。 周华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以后在一个地区,我们相互之间打交道的机会要多了,难得。” 因为都要赶去各自的县里报到,我们五个人不得不分手,但一致约定,有了固定的联络方式,一定互相告知。 我来到新安市汽车站搭上了去新安县城的班车。 新安县与新安市相距才十公里,两支烟的功夫,新安县城就到了。 新安县素有“将军县”的美誉,涌现了一大批彪炳史册的仁人志士,诞生了一批共和国的开国将军。这是我对这个陌生的县情的一点点了解。 下车后,我问了几个人才问到了新安县公安局所处的位置。当我走进新安县公安局大门的时候,传达室的一个老头叫住了我,“你找谁?”一口浓厚的新安县口音。 幸好新安县与祥宁县的方言相近,我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用普通话回答:“我是新分配过来的,到局里报到。” “噢。”老头认真地看了看我递过去的介绍信,扬了扬手,“你去吧!” 进了大门,扑入眼帘的是一个大院,大院正中间围了一棵长得高高大大、葱茏苍翠的柏树。左右两侧栽了一些松树。公安局的办公楼就坐落在一片苍翠中,看起来比较破旧,而且只有四层楼。 一个县级公安局就是这个样子?我不免有些嘀咕。 我的到来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我想起地区公安处政治部副主任告诉我们到县局报到是找政工科,便向一个正好从二楼下来的民警模样的人打听,“请问政工科在哪里?” 那个人指了指二楼:“上楼左边,挂了个牌子的。” 我对他表示了谢意便走上了二楼,发现左边一个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政工科”,门是开着的,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很简单,只有两张办公桌,桌上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之类的东西。一个年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人见有人进来了,和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连忙跨上前去,说:“噢,您好,我是来报到的。” “你是J省师范大学教育系的,这次选拔过来的优秀大学生?”中年人站了起来,露出笑容。 “对,我叫戈冰剑。”我递上派遣证和省厅开的行政介绍信。 “知道,知道,欢迎,欢迎。”中年人粗略地看了看,热情地招呼我坐,并倒上一杯开水。 我心里顿时感觉热乎乎的。看来,省厅政治部或是地区公安处政治部是早就通知了地方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这里的科长。” 我连忙说,“周科长,你好,以后多关照。” “来,跟我见局长去。” 我跟在周科长身后来到斜对面的一个办公室,门牌上写着“局长办公室”。周科长叫了一声:“吴局长。” 正在办公桌上批阅文件的一个看上去比周科长年龄略小一点的中年人抬起头。 “这是省厅新分配来的优秀大学生。”周科长介绍。 “噢。”吴局长透过镜片审视了我几秒钟,接过周科长递过去的介绍信和派遣证,还有那张在选拔时填的“J省公安机关选拔高校应届优秀毕业生基本情况登记表”,认真地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吴局长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不错,我们这里就缺少大学生,你来了就是局里第二个大学生了。” 我在他带着审视的神态下感到有些不大自然,看来局长就是局长,很威严。 “周科长,你去叫一下政委过来。”周科长应允出门。 吴局长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正说话间,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欢迎啊,戈冰剑。” 一个瘦巴巴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向我伸出手。 “这是丁政委。” 我赶紧站起来,握住那个叫丁政委的人的手,感觉他的手也是瘦巴巴的,但十分有力。心里便纳闷:政委,在我印象中,只有部队里才有,公安局也有? 丁政委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听说你在学校里表现不错,不过不这样哪里能作为优秀大学生选拔上呢!” “哪里,哪里。”我有点受宠若惊。 吴局长开口了:“小戈呀,这样,你到政工科等一下,我和政委商量商量,看把你分配到哪里去。” 按照文件规定:选优生到了地方上后,当地公安机关要安排在有利于其成长的科所队进行锻炼。初来乍到,我对公安的业务一点都不熟,甚至它有什么内设机构,我都不大清楚,局长政委到底会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在政工科呆了一会,又被叫到局长办公室,一脸和蔼的丁政委开口了:“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把你分到桥尾派出所去。桥尾派出所离县城二十来公里,离你祥宁家里也近,所里各方面条件相当来说还不错。所长姓罗,是一个老同志,在我们县公安系统是一位能力很强、工作业绩突出的老公安了。你到他那里去,正好可以好好向他学习。” 桥尾?我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吴局长不苟言笑,他接着补充了几句,无非是要我安心工作好好学习一类的。 我唯唯诺诺表示了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干的态度便离开了。 一回到政工科办公室,周科长拿起桌子上的对讲机便不停地呼叫“421,421”。这时,我才注意到办公室电话都没有。 过了一会,那个黑色的笨乎乎的对讲机里传出:“我是421,请讲!” “421,分了一个人到你们派出所,你来把他接过去。” “…好的,我正好在县城办点事情,等会到局里来接他过去。” 我有些好奇地听完这段对话。看不出,这个对讲机还真管用,联络还挺方便的呢。 之后我在政工科办公室耐心地等着那个桥尾派出所的罗所长来接,可一直等到中午还没见人影。 周科长见状只好到食堂打了一份饭菜给我,并带点歉疚地说:“小戈,不好意思,随便吃点,我就回家去吃了。你吃完后就在办公室里等那个罗所长过来接你。” 我有些心情复杂地吃着中饭,心里琢磨着那个罗所长到底是个什么人? 吃完了中饭,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靠在木椅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人弄醒了,“你是刚分过来的吗?”我一看是一个脸黑高大粗壮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走,罗所长在车上等。” 我赶紧拿上简单的行李,下楼来到大院,看见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车上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胖子,估摸着有四十七八岁了。他脸无更多表情地说了一句:“上车。” 我感到了有些被冷落的滋味。待将不多的东西搬上了车,在后座坐定,我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是罗所长吧?你好!” 那个胖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嗯”了一声,便对那个来叫我的年轻人说了句:“开车。” 吉普车突地吼叫起来,箭一般地驶离了公安局大院,载着我奔向那个开始我警察生涯的桥尾派出所。 南方的七月间,骄阳似火。尤其是中午时分,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燥。尽管吉普车的四扇窗户都彻底放下来了,跑得飞快的车也挟了一些风灌进来,但依旧闷热难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罗所长一个劲地说:“好热,好热。”却没有半点和我搭讪的意思。 我打消了想和罗所长套近乎的念头,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庄稼和村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凄凉感。上面对选拔优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去锻炼培养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可下面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初次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正常的热情都没有感受到,看样子,这还仅仅是开始。 司机也是专心致志地把着方向盘,一路无话。 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我们颠簸着进了一个小镇,一会儿就听司机说到了。 其实在车子拐进派出所大门时,我就看见了那剥落了显得有些破旧的牌子:新安县公安局桥尾派出所。 这是一幢三层楼框架结构的房子,看上去建了没有多久,院子不大,估摸着也不过60多平方米。 以后我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下车后,我紧跟随着罗所长来到他的办公室,因为要把局里开的报到证给他。 罗所长将有些笨重的身子压在椅子上,接过报到证。 “你就是那个选拔过来的大学生?”罗所长缓悠悠地开了口。我注意到了他把那个“优秀”省去了,但我的心头还是掠过一丝欣慰。看来,从高校选拔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去锻炼培养这件事还是弄出了一点动静。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想。 我自然谦恭地向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本人的情况。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教育管理,教育系的。” 唔。罗所长若有所思。看他这样子,我猜他肯定在想,教育系的,专业不对口嘛。 接着,罗所长也简单向我介绍了派出所的情况。 “我是所长,指导员老肖,一个副所长,姓郭,还有两个民警,包括你就一共是六个人了。桥尾派出所管辖桥尾镇、沙溪乡一镇一乡,人口三万多…… 末了,罗所长说:“这样,你分在沙溪警务区,由郭鹏副所长负责带你。”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个子不高但结实的三十六七岁的警察走了进来,“这就是郭所长,小戈,刚分过来的。” 郭副所长很热情地表示了欢迎,和我握了握手。 之后,我将行李放在了分给我的三楼的房间里,就一张床,别无他物。 因为是住在顶楼,房间里又没电风扇,晚上躺在床上,一夜辗转难眠。一方面是热的原因,一方面是放电影般地想着这些天遇到的人物:地区公安处的副主任、县公安局吴局长、丁政委、周科长、派出所的郭副所长,还有那神情始终那么严肃的罗所长。 面对这么一个极其生疏的环境,心里莫名地涌起一种凄凉感。我想象中我的到来会得到起码的热情欢迎像肥皂泡般破灭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了,而是真真切切地走向了社会,成为一名社会人了。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咬着牙走下去吧。 2 昨晚尽管没有睡好,我还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毕竟是上班第一天,要留个好印象,我洗刷后来到一楼办公室整理属于我的办公桌。 过了一会儿,郭鹏副所长进来了,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装了一大堆材料的文件盒给了我,说:“从今天起你先好好看看这些案卷,那些盒子里全是些已办案件的卷宗,先学学办案程序和一些法律文书的制作。小戈啊,你是大学生,素质很好,好好锻炼锻炼,很快就可以上路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在沙溪警务区跑跑,熟悉熟悉辖区,那个档案柜里,还有辖区的基本情况,没事你可以看看。” 我连连点头,心里想这个郭副所长还真是古道热肠,看来我的运气还好,跟上了一个热心的师傅。 过了不知多久,郭鹏副所长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小戈,龙陂发现一具无名尸体,快,准备出发。” 我立即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平日里影视中看过成千上万个接到紧急报案时紧急出动的镜头,现在却身临其境。我立即跟随所里其他两名警察,神色紧张地钻进那辆绿色吉普车里。 在呜呜的警笛声中,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向目的地。 乡下的路坎坷不平,警车一步三跳地前进着。我双手紧抓住车的扶手,以免头撞到车顶。从车窗口望出去,我注意到路边行人惊诧、惶恐的神情,这使我倍觉激动和神圣。坐在防震性能极差的吉普车内,大家都被颠得直跳秧歌,稍不留意,坐在前排的郭鹏副所长突然在一个紧急刹车中人都差点撞到挡风玻璃。 “土匪,你是怎么搞得?”郭鹏副所长怒喝,手揉着头龇牙咧嘴的。 这时我才知道,那个司机叫“土匪”。 “土匪”笑笑,“路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笑但没有笑出来,因为自己也被颠得肚子生疼,手脚发麻,骨头几乎都要散架。 一路上,我脑海里尽在设想那无名尸。是自杀?他杀?是图财害命还是仇杀? 没容我去多想,龙陂村到了。村干部把我们带到了案发现场。 在村头山脚下的一棵大松树下,一具肮脏不堪的尸体蜷缩成一团。郭副所长和其他俩个警察走了过去,自幼就怕死人的我远远地跟了过去,心里有点紧张。 查看结果令人索然无味。一个到处流浪的乞丐因热暴毙,不是被杀害的。 虚惊一场! 郭副所长笑着对村干部讲:“看你把我们搞得紧张的。” 村干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郭副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们还是要感谢你,说明你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嘛!”之后对意犹未尽的我说:“小戈,我们走吧!” 吉普车内,全然没有了起初的紧张和严肃,郭副所长说:“小戈,你以后可要常跟这样的事打交道哦。” 我客气地说:“做警察嘛,我有这个思想准备。” 吉普车在乡间道路上颠簸着,这时我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另外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身子胖墩墩的、脸膛黑黑的警察见我在看着他,侧身向我笑了笑,“我,刘建华。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另一个也进行了自我介绍,“我是涂振飞,警校毕业的,比你早几年参加革命。” 我谦虚地说:“以后仰仗各位关照了。” “哪里,以后你可要关照我们咯。你可是要当局长的。”坐在副驾驶员位置的郭副所长回过头来笑道。 “哪里哪里,你们说笑了,可千万别这样说…”我赶紧说。 “我们前段时间听局长在会上说过,说要分一个优秀大学生来锻炼培养,三年后要进班子的。”那个叫刘建华的警察抢过话头。 我嘿嘿一笑,又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有些甜滋滋的。看样子,我的到来下面一些人早就知道了。 几个人就这样一路谈笑风生回到了所里。 3 上班后的第五天,就在中午的时候,派出所又接到紧急报案:曾家村水库里发现浮尸。 又是一番紧急出动。四十分钟后,我们赶到位于山脚下的曾家村水库,几乎同时,县局刑侦队的刑警、法医也赶到了,而且吴局长也从一辆桑塔纳警车里钻了出来。 郭副看见他们来了,快步迎上去,“吴局长,我也刚到,这不,尸体还在池塘里呢。” 吴局长点点头。顺着郭副手指过去的方向,在水库靠近岸边几米远的地方飘着一具尸体。面朝下泡在水里,身上穿着衣服, 看不出是男是女。水库靠岸边的地方因为长满了浮游植物;而死者身上穿的衣服颜色跟池塘里那些植物颜色差不多,乍一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可能天气热的原因;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尸体的臭味, 吴局长神情严肃地命令郭副所长及一名刑警将离岸边几米远的尸体拖上岸。 郭副所长及被叫到名的那名刑警没有露出丝毫的畏难情绪,二话没说就找来了一根竹篙,在竹篙的一头捆了根树枝,以方便钩那尸体,然后将竹篙伸过去,把尸体往岸边慢慢拨拉。 这时吴局长在岸上喊了句:“钩衣服,不要捅到肉。” 我一听就回过神来了:尸体不知道泡了多久,真要是时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 部分阅读 这时吴局长在岸上喊了句:“钩衣服,不要捅到肉。” 我一听就回过神来了:尸体不知道泡了多久,真要是时间比较长的话,连皮带肉都会扯下来。 郭副所长用的这招还真管用,尸体缓缓地向岸边漂移,之后两个人一人一边抓住死者的衣服下摆, 缓缓地扣压住尸体往岸上拖,因为尸体已高度腐烂,稍一用力,一些白花花的腐肉就脱落于水中,尸臭味更加肆无忌惮地扑向每个人… 好不容易将尸体弄上岸,顿时,白花花的蛆逃也似的爬出来… 我的脚有点发软,我打小就怕死人,那还是缘于在乡下读五年级的时候,一天傍晚,突然一些人在说哪里哪里吊死了一个人,赶快去看,从来没见过死人的我那时的第一感觉是害怕不想去,但不知如何,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一大群人跑到村外一个空旷的野地里,远远看到一具棺材架在两张凳子上,一些大胆的人凑上前去,我跟在一个人后面胆战心惊的瞄了一眼,只见一具阴森森的尸体躺在棺材里,面目恐怖…当晚,我几乎一夜没有敢睡,那时我家住在一个黑乎乎的屋子里,又没电,我一闭眼就是那阴森森的棺材、面目恐怖的尸体,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就做噩梦,整个晚上搞得我的胆子几乎都吓破了。 唉,当时怎么没想到,当警察就必须跟这个打交道呢?现在是警察了,可不能退却,看其他的警察好像都是熟视无睹,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硬着头皮上吧,权当是练胆子,我大胆地凑上前去。 从外观来看,尸体是女性,刑警队那年轻法医套上白大褂,戴上薄膜手套,看了吴局长一眼,吴局长点点头。法医手里的解剖刀就顺着尸体的喉部往下划去。 看着白花花的脂肪象农民耕地翻过的土一样不断往外溢时,我肚子里立刻翻江倒海,差点将肚子里吃的那点东西吐了出来,我立刻退到稍远的地方,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悄悄地干呕着,生怕别人看到和听到,幸好大家都围在旁边看,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老天!太恐怖了。 …… 直到中午吃饭时,局长和法医、刑警们一边吃还一边谈论着尸体,我胃里一直在翻腾,一口饭都咽不下去。 局长看出了我的神态,笑着说:“小戈,吃不下去呀?” 我冲着局长裂开嘴,皮笑肉不笑的嗞了一下牙,掩饰的笑了笑,“到这么大,还真的没见过这样的尸体”。 要知道我在读五年级那次见到那该死的吊死鬼之后,我再也不敢去看什么尸体了,还不要说近在咫尺地去看。 “我们可是习惯啦,这呀,以后就是家常便饭了。”据介绍,法医姓刘,叫刘闯,参加工作比我早两年,他笑着说。 这还是家常便饭?我苦笑了笑,这时,所有的诗意已经荡然无存,这身临其境的感性认识竟使我一闭眼就是那白花花的蛆和不堪入目的腐肉! 尸检结果表明,死者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是被人用硬物(石头的可能性很大)打击头部造成颅脑出血死亡,然后被抛尸水库。死亡时间距发现时已有十多天了。 他杀已是铁板一块的事实,可死者是谁,什么身份?凶手又是谁,为什么杀人? 在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我静静地置身于其中,饶有兴趣地聆听着他们的发言。 “我认为是财杀,有可能是凶手见财起意,在实施抢劫过程中残忍地将死者杀害。这从死者衣物里没有一分钱财似乎可以看出。”一个刑警振振有词。 “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奸杀呢?从尸检结果看,因为尸体高度腐败,无法认定是否有被强奸的痕迹,死者是女性,又在荒郊野外,难道凶手不是奔色而去,因为遭到拒绝就下毒手就将她砸死,这也有可能呀!”另外一个刑警开了口。 “仇杀的可能性就没有吗?”有人议论。 “不管怎样,先搞清楚死者的身份,这是侦破此案的关键。连死者是谁都不清楚,什么财杀、仇杀、奸杀都无从谈起。”吴局长在听取完了大家的发言和争论后,果断地说,“以案发现场五公里范围为半径,对所有的村庄展开摸排,调查近期有无失踪人员,然后围绕失踪人员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 因为是件重大杀人案,局长在会上确定由刑警队负责侦破,这时我才知道,按照公安机关的机构职能分工,杀人案一般由刑警队负责侦破,派出所只能协助。 炎炎的太阳,高悬在世界的当空,红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地面犹如着火了,反射出油一般在沸煎的火焰来,蒸腾,窒塞,酷烈,奇闷,简直要使人们的细胞与纤维,由颤抖而炸裂了。就在这炎炎夏日里,我们一边念叨着抓住了那凶手一定要剥他的皮!一边不敢怠慢地在附近十几个村庄做地毯式地调查… 我大梦初醒似的领悟到什么是小说、电影、电视,什么是真正的破案,原来警察面对的更多的是艰辛、劳累、恶臭、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在这两天中,我到处都听到群众在议论纷纷,那些纯朴憨厚的老表们表现出一致的愤怒:抓到那个杀人凶手! 但也有人背地里持怀疑态度:公安局破得出这起案件算有本事。听到这句话,我为那些刑警队的弟兄捏一把汗,可别丢脸呀。 还真没有想到,案子就在第三天破了!但结果竟有些让人泄气,死者就是离抛尸现场不过八公里远的邻县一个村庄的村民,而凶手居然是死者的亲生女儿! 我目瞪口呆,这种现代弑母案居然会发生在我参加工作第一个礼拜的辖区?!为什么? 所内的同事都忙乎着自己分内的事,没有惊讶没有惋惜没有一点点议论,或许他们听过的见过的经历过的太多了。我却按奈不住这份好奇,问郭副,郭副淡然说,死者的女儿有精神病,死者送她去上医院,在路上,死者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被她女儿一怒之下用石头砸中头部死亡,然后被抛尸水库。 原来如此!我心头立刻升起一股悲哀,为死者?还是为她那有精神病的女儿?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我感叹。 4 又是一个热浪灼人的夏夜,罗所长通知说晚上要行动,行动内容是到公塘村抓捕一个涉嫌敲诈勒索的在逃犯罪嫌疑人。 行动前,郭副所长给了我一根警棍和一副手铐,很认真地说大学生是国家宝贵的财产,要注意保护自己,歹徒有时急了也会反抗警察的。 一手掂着警棍,一手拧着手铐,我心里头竟有些紧张,此时此刻,一个最强烈的愿望产生了:要是有支枪就好了。看着郭副所长和刘建华屁股上晃悠着的铁家伙,我的眼都冒出了绿光,羡慕得真想把它夺下来据为己有,握把枪,对着歹徒,一声怒喝:不准动,歹徒举手告饶,哇,多爽! 在出发前往的车上,我问了问犯罪嫌疑人的简单情况,原来我们要抓的对象是个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地痞罗汉,派出所组织了多次行动,因这家伙太狡猾,都抓捕未果。这次据可靠情况反映,该家伙这两天偷偷摸摸地溜回来了。 晚上没有月亮,星星却是很稠密的。乡下十一点后人都睡了,显得四周真是寂静,恐怕是个绣花针儿落在地上也可以听得出声音来。 我们一行四人在离公塘村村外几里远的地方就下了车,悄悄地摸向村里。 没有人说话,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只听见走路发出的沙沙声。我紧紧地捂住挂在腰带上的手铐,不让它晃动,生怕弄出响动来,心却一直在澎澎地跳。是紧张还是激动?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会有几个人想到有几名警察为了正义为了一方平安在履行自己神圣的使命?一想到这里,我又豪情满怀了。 进村后,我们蹑手蹑脚地靠近犯罪嫌疑人家的房屋。 可能是犯罪嫌疑人过于警觉,在我们刚刚包围他家那幢一层楼的平房时,露天睡在楼顶上的犯罪嫌疑人不要命地从楼上跳下来,向村外窜去。 “站住!”马上反应过来的同事们撒开双腿就追,明晃晃的手电光射向那仅穿着裤衩的身影。 我也本能地撒开双腿。 “叭叭!”不知是哪个同事在鸣枪警告,凄厉的枪声划过寂静的夜幕,撕碎了宁静的夜空,顿时整个村庄被惊醒了,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 犯罪嫌疑人一直跑到村外那片刚收割过后的稻田里,事后我想那家伙很蠢,如果就在村里那胡同小巷里乱窜乱钻,说不定就可摆脱我们的追击,开阔的田野,使得案犯的身影始终在我们的视野内。 不过这下我可吃了大苦头,习惯了大城市宽阔道路的我跑在窄窄的田埂上,高一脚低一脚的,摔了好几跤,一只皮凉鞋陷在泥巴里几乎都拔不出来。我想当时我一定很狼狈不堪。 幸好那嫌疑人也摔了几跤,在跑出几百米远后,终于被追在最前面的涂振飞追上,涂振飞飞扑过去,一下就把累得只有出气的份的那家伙摔倒在地,紧接着,郭副所长和我冲过去,按住,扭手、踩脚、压腹… 我有点笨手笨脚地将铮亮的手铐扣往案犯的手腕,哪知拼命挣扎的家伙弄得我始终铐不上去,最后还是在几个同事按头的按头、抓手的抓手、压脚的压脚的情况下才将嫌疑人的手铐上。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衣服和皮鞋全是泥巴,甚至脸上都挂着泥水,望着那蜷缩在地上的家伙,一股豪气油然而生:善良的人民啊,我们又为你们除了一害,哇,这种感觉真是痛快淋漓,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到的!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真真切切是个警察了,而不再是毕业前在学校里与同学朋友面红耳赤地谈论着警察职业是如何刺激如何味道的那个学生了,我体会到了警察追捕嫌疑人,绝不会是像影视上那么矫健,那么潇洒,那么轻松。这不,那身衣服和皮鞋就让我头痛,咳,要花我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5 这些天,我渐渐熟悉了所里的其他同志和环境以及我所管辖的沙溪警务区的一些基本情况。我谨小慎微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在派出所,晚上出去巡逻是必不可少的。当然,巡逻是一个方面,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是抓赌。天一擦黑,郭副所长就带着我、刘建华、涂振飞到离镇上不远的一个村庄去巡逻。 因为不像那天晚上去抓人,大家边走边低声地开着玩笑,有一句没一句地挑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 “小涂呀,还没女朋友吧,要赶快找哟。”郭副所长笑着对涂振飞说。 “你帮我介绍一个嘛。”涂振飞警校毕业也四五年了,因为一直在乡下派出所,连谈恋爱的机会都没有,不免有些着急,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娘的,我又不差,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呢?”事实上,涂振飞的确不差,人长得也不丑,家还是新安市的呢。 “你要求不要这么高嘛。”三十来岁的刘建华调侃道。他步子迈得好大,呼呼生风,弄得我跟在他后面都要三步紧着两步。 “高个屁,唉!高山流水,难觅知音哟。”涂振飞仰天长叹,我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小戈呀,你找了对象吧?”郭副所长转移了话题。 我想想隐瞒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迟早是会被晓得的,更何况现在大学生谈恋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老老实实地坦白:“找了一个,还在师大读书,是我老乡,开了学就是大四了。” “哇,羡慕你哟。”涂振飞不无羡意地说,“形势逼人,形势逼人。郭所长,你是我们两个人的领导,要关心关心我们下属,你总不能让我打光棍吧?” 郭副还真认真起来:“好,过段时间,我叫我老婆留心一下,刘建华,你也发动一下群众,叫你老婆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介绍介绍给小涂。” 郭副和刘建华的妻子都在县城,好像都是在厂里做事。 说着笑着,我们来到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不大,只有六、七十户人家,虽然不过十点钟的样子,但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我们闭了声,漫无目的在村子里乱转。 嘘!郭副突然做了个手势,有情况! 我立刻警觉起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前面不远处一幢房子里渗出一些光亮来,还夹杂着一些嘈杂的声音。 我们四个人蹑手蹑脚地围过去,透过渗出光亮的门缝往屋里一看,嘿!有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打麻将呢。桌子上好像花花绿绿地放着一些钱。 赌博!郭副向我们三个人示意了一下,突然猛地一推屋门,咣地一声巨响,把赌得正酣的四个人吓得竟都呆住了。 “不要动啊!”郭副走到他们身边,喝叱一个正慌慌张张往裤袋里藏钱的家伙,那家伙哭笑不得,停住了抖抖索索的手。 刘建华、涂振飞熟练地搜着这四个人的身上,一个看有无凶器,一个就是将他们身上的赌资搜缴。正搜索着,靠近门边的一个家伙突然猛地一推站在他身边的我,箭一般地向门外冲了出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楞住了,但也就是那么一两秒的时间,我本能地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追了过去。 幸亏我年轻,身手敏捷,尽管那逃跑的家伙占着天时地利路熟,但那身影一直被我的手电光咬住,而且距离也越来越短…… 我一边追一边口里还装腔作势地大喊:“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开枪了。” 不知那个家伙是没有听到我的警告还是知道我不敢开枪(虽然他并不知道我并没有枪),反而拼了命地和我赛起跑来,像没头的苍蝇乱钻乱撞…… 看样子那家伙不甘心落入我的手了,我自然也是舍了命地追。我知道,考验我的耐力的时候到了,这时我渐渐地感到胸闷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糟糕,我心一凉,差点就要泄气了,但隐隐约约看到那家伙也放慢了脚步,看样子,那家伙也跑不动了。 一定不能让他逃跑了,否则是个笑话,更何况我的“战斗力”怎么样就看此一举了。我仿佛看到郭副还有刘建华、涂振飞在背后默默地看着我的角逐和搏力表现,不能让他们失望! 似乎无形中产生了一股力量,我调匀了呼吸,猛地加快了脚步。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说得真有道理。已成强弩之末的那家伙慢慢地弯下腰,嚇呼嚇呼地喘着粗气…… 我猛冲两步,飞身扑了进去。一个别腿就将那家伙摔了个仰八叉,看样子,多年来练的那些花拳绣腿还管点用,我也有些瘫软地用膝盖压着那家伙的胸部,用手电光聚到那家伙苍白的脸上,喘着气喝道:“你……还跑不跑?” 那家伙累得连话都不愿说,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推搡着那家伙回到赌场,他们还在,只是那三个家伙也都戴上了手铐,郭副显然是没想到我能把那家伙追了回来,不免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我们一人押着一个地走在返回的路上,这时大家警觉多了,生怕哪个家伙往旁边一溜,又要追得累个半死。 被我追到的那个家伙三十来岁的样子,其实身子也蛮魁梧的,他可能是没想到我这单薄的身子还有些“身手”,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还有两下子。 我轻蔑地哼了一句。 事实上是当年《少林寺》红遍全国的时候,我就迷上了武术,初中、高中的时候经常性地和伙伴们在一起哼哼哈哈,舞枪弄棒的,故身材看似瘦弱,但算是灵活敏捷,出手也快,力度不很大但很准,往往一些没舞弄过的人就必定是手下败将。要知道,就是在大学里我的体育课上武术单科分是班上最高的呢。还不要说我选修了那陈氏太极拳,多少外练了一下筋骨皮,内练了一口气。 回到派出所,想想不到十天的时间就遇上两起尸体案和两次拼命似的追捕,觉得还真有些刺激,看来比当老师还是多了些新鲜感的。 第三章 初为警察 1 别看乡下派出所人不多,杂七杂八的事倒是蛮多的。今天张三家小猪小狗被人毒死,明天李四家因争水争那屁大的事大打出手,九九归一都叫急似的到派出所来倾诉来吐苦水,强烈要求我们派人去查办,弄得派出所一天到晚没得消停。 我跟着郭副和涂振飞负责沙溪警务区…………也即沙溪乡辖区,另一个警务区则由五十多岁的指导员老肖带刘建华和另外一位老同志负责。 沙溪乡这个地方虽然只管辖十二个村委会,人口也不到两万人,其圩镇所在地就称为“沙溪圩”。郭副告诉我,我们警务区管辖的这片地方,是小混混们和扒手们最喜欢来的,一是115国道贯穿沙溪圩境内,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又位于新安市和祥宁县的插花地段,去两边花的时间都差不多,二来这个乡刚成立不久,当地也没设派出所,因此周围乡镇的闲杂人员没事都往这里跑,新安市里的老扒手们也常来搅浑水,造成这片区尤其是在国道上敲诈勒索、扒窃、抢劫的案件多了起来。 所以除了在所里学习外,基本上每天在所里吃了早饭后,就夹着个公文包放进必不可少的笔、纸、按手印用的印泥、手铐,然后和涂振飞一起爬上郭副那辆半新不旧的摩托车(所里就两辆摩托车,还有一辆归另外那个警务区使用)往离桥尾镇大概七八公里远的沙溪圩跑,虽然挤得有点悬乎,好在郭副的骑术还不错,有过几次险情,但都是虚惊一场。当然终归是没有坐在那吉普车里感觉实在和安全,更何况乡下灰沙又多,结果可想而知。晚上回来一洗,一桶清澈的水会变成浑黄。 到了晚上返回所里,才发现真的很累,在大学里习惯晚睡的我居然不到十点钟就爬上了床,在记完每天的日志后,看看书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天中午,天仍然是热得不行,我跟着郭副到一个村庄上搞了调查后回到沙溪乡政府,在食堂随便吃了点饭(有时我们就在那儿搭伙),正想缩到乡政府值班室去休息一下,就听郭副说:“走吧,那事还没处理完呢。” “郭所长,下午去吧,又不急。”我嘟囔了一句。 要知道,这些天连轴转,天气又热,一想到那毒辣辣的太阳,就浑身都要冒汗了。 “下午又难找人,走吧。”郭副的口气不容置疑。 我实在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心里骂起那闹纠纷的主儿来。不就是争那么点水,何必闹得动锹动棒的,害得我们… 其实我们上午就到了那村庄,但只找到一方当事人,因为是农忙的时候,另一方当事人在外面干活还没回来。郭副说农村的中饭要吃得晚一些,我们就打他的时间差,等那方当事人回家吃中饭的时候上门了解情况。 我坐在郭副的摩托车后,郭副熟练地发动了摩托。 二十分钟的样子,我们又来到这个村庄,找到了另一方当事人,还真让郭副说对了,那人正在收拾碗筷准备吃饭呢。 “对不起啊,耽误你一点时间,找你了解一些昨天你因争水打架的事情……”郭副开门见山。 当事人先是一惊,但看到郭副和颜悦色,紧张的神情变得缓和起来,他招呼我们坐了下来。 我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郭副负责询问,我负责记录。前些天,我做了几次赌博方面的笔录,还好,顺利过关。 不知是那当事人表达得不清楚还是我有些心不在焉,这次居然半天也没记上多少个字,而且其中有些方言我一下子还难以反应过来,末了,连一向自以为文字表达能力还不错的我心里有些不安,这份笔录的确做得不行。 郭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拿过笔录看了一会儿,脸色慢慢阴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还是我来记。” 我如坐针毡,局促不安地看着郭副一边问情况一边做记录,此时羞得恨不能钻到洞里去。 在回所里的路上,郭副笑着对我说:“小戈呀,今天你这份笔录没有记好,我看了一下,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有的方面意思没有搞清楚,特别是有些话他是怎么说的就应该怎么记,而你明显写上的是你自己的语言。”我想想的确如此,不由得信服地点点头。 “小戈呀,这个记笔录呢,你不能随便篡改原意,也不能纯粹照搬照抄,更不能把自己的话强加上去。以后好好学学这个作笔录,这可不像你在大学写文章,可以无限想象和随意美化修饰,它是要实事求是,要经得起法律的检验。我们有些民警呀,当了一辈子的警察,说不定连一份笔录都做不好呀。” 接着,郭副严肃而又认真地说:“我们局里有一个警察在一次办一个案子的时候,当然是因为水平的确有限,在讯问和做笔录的时候,言不由衷,偏离主题,忽视细节,导致该固定的证据固定不了,该重点突出的地方未突出,该问到的地方没问到,最后让律师钻了空子,以致结果是重案轻判。” 想不到一份笔录都大有文章。在文字上有点自诩不凡的我不由得洗耳恭听。 “郭所长,谢谢你的教导,真的,你今天替我上了一课。”我由衷地说。看来郭副这个人的确不错的。 晚上回到派出所,我跟苏蓉写了到派出所后的第一封信,信中我不但提到了那两具尸案、那两次抓捕,还提到了今天的笔录和郭副的教导,同时说到派出所的一些基本情况,尤其是郭副这个人,他是军人出身,性子很直爽,为人实在、厚道,对我也很关照,他就是我们常说的师傅云云。 洋洋洒洒几千字,直到近十二点钟,我彻底地抒发了一下初当警察的感受和体会,才洗刷上床睡觉。 2 在派出所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跟着同事们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事处理了不少,也学到了不少。只是每次出去,总觉得腰杆子硬不起来,为什么?不像警察! 刚到派出所,我眼看着他们那身橄榄绿绿得刺眼,恨不得马上就能有一套制服穿在身上,我虽说瘦了一点,但那身警服一穿,估计形象会马上增色不少,也会招徕一片回头率的。于是做梦都想警服尽快发下来。 有一天,我跟着郭副到局里批案子的时候,顺道来到了政工科,见到了周科长。 周科长依然是那么笑容可掬,“怎么样,小戈,感觉还好吧?”站起来就要倒水。 我赶忙制止了他:“谢谢周科长,我们马上就要走,我冒昧地问一下,我们的警服什么时候能够发下来?” “噢,这个呀,可能要明年这个时候。” 什么?我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年?我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问,“怎么要这么久?” “哎,你不知道,像我们的制服都是要县财政负担,局里是不会负担的,也负担不起。它要等一批一批的报上去,统一核定,再拨款购置。这样一来二去,一年后能发到制服就算是不错的了。” 我没精打采地告辞出来,人家周科长说得很清楚了,有什么办法呢,不就意味着我要当一年没制服、没警衔、没警官证(没有转正就不能授衔,没授衔就不能办警官证)、没配枪的警察。 他娘的,这算什么警察!我终于忍不住暗暗骂了一句。 在公安局大院,晃来晃去的就有一些穿着警服的警察,这个时候,觉得那橄榄绿还有那臂章上的“公安”两个字竟是那么扎眼。 想想每每下乡,都要郭副亲自介绍“这是我们派出所刚分来的小戈”,那些乡干部也好,村干部也好,就是那些老俵都要用那狐疑的眼光扫扫我,那狐疑的目光虽然稍纵即逝,但我哪里不知道里面的含义,不就是在想派出所的,怎么不穿警服? 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郭副身上那把枪,在此之前我对此知之甚少,更不要说看过、摸过。 “这种枪叫五四式,也就是1954年研发出来的国产手枪,这种枪使用国产51式7。62毫米手枪弹,可以杀伤50米内有生目标,在25米距离上能射穿3毫米厚的钢板、10厘米厚的木板、6厘来厚的砖墙、35厘米厚的土层。54式手枪全重0。85千克,弹匣容量8发,弹头最大飞行距离1630米,初速420米/秒。应该说杀伤力强,很实用,性能也较先进。现在我们局大部分人配的是五四式手枪。”郭副不愧是当兵出身,对枪如数家珍。 3 八月中旬的一天,酷热难耐,但派出所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无法坐在办公室坐等事情上门,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这不,上级又部署搞什么“收枪治爆”,弄得我心里直纳闷,怎么现在连猎枪、气枪都不能合法拥有了,老表岂不会翻了天? “有意见也没有办法。这可是从上到下布置的任务,马虎不得,年终的时候,这也是一项重要的考核内容呢。”郭副从车棚里推出摩托车,“走吧,今天我们到沙溪圩田心村去,那里靠近山区,估计有些猎枪,先去调查调查。” 顶着烈日,我们来到田心村,一些在村口的村民见状围了过来,一个满脸沧桑柱着拐杖的老头颤巍巍地开了口:“郭所长呀,请你替我们作主呀…” 郭副在桥尾呆了好几年,辖区每个村落基本上都去过,加上他和老表们合得来,所以很多人熟悉他。 郭副见状,赶紧支好摩托车,握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不要急,慢慢讲。” 很快,我们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原来,田心村村后的百亩山林近来经常出现偷伐树木的现象,每次都是两三棵,盗贼将碗口粗的松树砍倒后,把树枝去掉,留下一片狼藉,然后将树干搬走。虽然并不值多少钱,但造成的影响却很恶劣。村民们都在骂贼不是人。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这样的案子算案子么? 郭副当场答应一定帮他们将偷树贼查出来,我心里却在嘀咕:是不是有点吃饱了没事撑的?几棵树值几个钱,犯得着吗? 郭副仿佛看出了我的不屑,反问我:“你觉得你应该怎样办这个案子?” 我想了想说:“从刚才他们介绍的情况来看,盗贼肯定就在田心村。” “哦。”郭副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我,“说下去。” “第一,从树的价值来讲,并不值几个钱,在乡下,偷几棵树等同于偷鸡摸狗,按道理,偷树不会跑到离很远的地方去偷,犯不着;第二,从每次偷几棵的情况来看,说明盗贼没有用交通工具,没有用交通工具,则也说明盗贼就在山脚下的村庄,而山脚下的村庄只有田心村,田心村并不大,一家一户去摸排问题不会很大,总可以找到线索。”我很自信地说。 “有道理,不错,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郭副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他还是作出一个让我匪夷所思的决定:到山上蹲坑。 我有些不解。郭副狡诘地一笑,“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嘛。” 在作了对村里拥有猎枪的基本调查后,我们对村干部讲,下次我们来的时候,一个是跟你们交代盗树案的情况,一个是希望你们做通工作,叫村里有枪的都交出来。 村干部答应了,我们也告辞离开了。 在路上,我有些担心:“蹲坑有用么?”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郭副很有信心的样子。 之后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十时左右,我和郭副、涂振飞三人驱车来到田心村后的山脚下,将车藏好,便悄悄地往山上爬。 我心里七上八下,如果偷树贼不来,那我们不是白等了吗? 郭副说:“其实很多时候破案要靠运气,你看今天晚上天气很好,贼出来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我们三个人在半山腰选择了一个下山的必经路口埋伏下来。 因为是蹲坑,三个人都不敢说话,静静地蹲在几棵树后面。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到几十米远的动静,我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目标一直没有出现,我便有些不耐烦,觉得这跟“守株待兔”真没有什么两样,累得半死去抓个小偷,值吗?但想想蹲坑其实是公安工作的一项内容,也就慢慢释然了。 应该说是过了两个多小时的样子,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么晚有人在山上,肯定是盗贼!我们会意地做了一个手势,悄悄将自己埋伏好。 慢慢地,随着声音的不断加大,视力很好的我明显看到了两个身影,每人肩膀上还扛着一棵树!果然是目标,我屏住了呼吸。 我不得不佩服郭副的预见性,就在两个盗贼浑然不知哼着小调快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跃出来,一声低吼:“站住!” 这两个贼绝对没来有想到这么晚半山腰会跳出几个人来,似乎是吓破了胆,呆呆地定住了脚步,半天没有反应。直到我说我们是派出所的,他们两个才醒悟过来。 人赃俱获,两个贼无话可说,在派出所对前几次偷伐的事情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这两个家伙果然是田心村的。这么些天来,他们到山上偷了不少的树下来,目的是想用来做房子。 鉴于其认错态度不错,我们对其作了治安罚款处理,并叫其写了保证,便将人放回去了。 当着罗所长的面,郭副表扬了我:“判断得还不错。看来搞公安还是可塑之材。” 我谦虚地说:“哪里,还是郭所长明智。说句实在话,我开始的确觉得这种案子办得没有意思。” “哈,你以为你当警察就是天天办大案要案呀,其实在农村派出所,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了,而你也不能马虎,群众的利益总是摆在第一位的,你没有看到那些老表高兴的样子,人家心里面感激我们呢。”郭副笑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我明白了。” 待我们再次进村后,村里立马上缴了5支猎枪。罗所长听说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郭副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我则佩服得五体投地。 的确,在说到五四手枪后的下一段就是说和那敏感字眼谐音的手枪,我又傻乎乎地试了很多办法,就没有想到这个上去。 看来真是山外有山呀。 “还有一种就是LS式手枪。LS手枪具有体积小、重量轻、射击精度好、结构紧凑、操作方便的特点。” LS式手枪?我没见过,怀疑就是罗所长、指导员老肖屁股上吊的那种,虽然被枪套包了起来,但看起来还是比较小一点,不像郭副屁股上吊着的,连皮带都拖着垂下半截。 “对,罗所长、肖指导员佩的就是LS式,还有一种七七式。” “七七式?它和LS有什么区别?”我打破沙锅问到底。 “区别不大,体积差不多,性能差不多,就是单手可以上膛,这个就是它的优越性。其他的一般需要双手齐上才能完成上膛动作。” “噢。”我似懂非懂,“那么哪些人配呢?” “局领导。” 我点点头,想不到连佩枪也有等级之分。那么我们这些刚分过来的,难怪就只能用手铐,顶多发根警棍。这样的警察算警察么?看人家香港的警察,全副武装,肩别对讲机,左边挂手铐,右边佩枪,要多帅就有多帅,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我对枪的崇拜,来自童年。 那时候,家里经济拮据,买不起玩具手枪,我就用结实的黏土捏了一把“泥枪”,在烈日下暴晒后,“枪”呈古铜色,闪着黄灿灿泥土的光泽,确实让我着迷了很长时间。稍大些,会做木工活的父亲就用木头做了一把手枪给我,父亲在福建当兵当干部,对枪也很熟悉,做出来的木手枪特像,还有扳机,小手扣过去,很有手感,让我迷得茶饭不思,一天到晚枪不离身,一做完作业,就呼朋邀友,和小伙伴们模仿着电影里的解放军和国民党,在原野上追逐、打闹,做尽“将军”的梦。 从那时候起,我朝思暮想的,是拥有一把真枪。 之所以选择当警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能身穿威严的警服,像电影电视里的警察那样,双手握枪,在别人危难之时豪气万丈地吼一声:“不许动,我是警察”。 可没有想到,警察都当了一个多月了,连警服都没有穿过,还不要说佩枪呢。真是郁闷呀。 牢骚归牢骚,我这个看似假警察的真警察干着警察的活,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每一天,且看我的警务日志: …… 7月26日:到沙溪圩有关单位送《人民公安》杂志; 7月27日:到九龙村调查一举报信情况是否属实; 7月28日:下午到城敖派出所把5名嫌疑人带回所里审问; 8月1日:建军节,傍晚,到李家山村调查一货车翻车、车上物品被哄抢一案; 8月2日:处理一起殴打治保主任案; 8月3日:在所学习; 8月4日:一返乡过暑假的大学生参与敲诈被治安罚款50元并警告; 8月5日:晚上到巡逻,抓获一小赌; 8月6日:一天调解两起打架纠纷案; …… 第四章 关于警服的故事(一) 1 转眼到派出所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动了回老家祥宁一趟的念头,一来看看父母,二来看看女朋友,女朋友还在家里度暑假,一段时间没有见了,怪想念的,三来去看看那个分到我老家公安局的彭烈豪,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当初说好的一有消息就互相通知,可谁都不知道对方到底如何分配的,无法联系。 向两位所长请了假后,在出门之前,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住在隔壁的涂振飞开了口:“能不能借你一套制服穿穿?我回去一趟。” “这有什么问题。”涂振飞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我的警衔标志就只有一套,我自己正挂着呢。”言下之意警衔是不能给的了。 没警衔?我嘀咕了一句,有些失望。那别人会不会认为我是假警察? 管他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第一次回去多少要像个警察样,先满足满足虚荣心再说。 就这样我穿上涂给我的一套没有警衔的制服,出了派出所,来到桥尾镇农机站门口等班车。 农机站门口已经有七八个人在等车,他们看到我过来,眼光都射了过来。桥尾镇就那么大,镇直单位吃工资饭的转来转去就那么些人,我来了不久,自然面生。我装作没有看到他们对我的注意,在旁边蹲了下来。可想想这有失警容,马上站直。 可左等右等,班车还是没来。那几个等车的人开始在骂骂咧咧,我不免也有些烦躁,天气热的要命,总在这里等也不是事,便动了拦车的念头。想想涂振飞有时候一身警服往路中间一站,一拦车辆就停,而且司机乖乖把门打开。我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我给自己打着气:不要紧,我是有事,又不是耍特权刁难人家,司机会理解的,更何况现在警民关系应该还不错嘛。 就这样鼓着勇气间,从镇里面咣当咣当开出来一辆龙马车,我远远地看到驾驶室里只有司机一个人,便鼓起勇气走到路中间,很潇洒很自然地打了一个拦停的手势。其实,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直打鼓呢。 司机见是一个警察装束的人拦车,慢慢地踩了刹车靠边停了下来。 我凑到驾驶室旁:“师傅,我是这里桥尾派出所的,麻烦一下,因家里有急事,想搭搭你的便车。” 以为有什么麻烦的司机虚惊一场,连忙说上车上车。 我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爬上了车,但还是觉得有点如芒刺背! 车子在路上咣当咣当地颠簸着,司机讨好似的递过一支烟来,我谢绝了:“谢谢,我不抽。” “你是桥尾派出所的?” “怎么,不像呀?”我看到他略带点狐疑的眼光,反问道,是不是他发现了我肩章上没有警衔?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面生一点。” “我刚来不久。”我挑了挑湿得已粘在背上的警用短袖衬衫。 晃荡了二十分钟的样子,车子到了沙溪圩,沙溪圩是新安县与祥宁县相邻的乡镇,去祥宁走115国道,沙溪圩是必经之处。 我对司机表示了感谢后下了车,国道上的车很多,不一会,我就搭上了一辆新安去祥宁的班车。一上车,我又发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看来这身警服带来的效应还真大。我扶稳站定后,掏出10元钱,向售票员招呼道:“买票,到祥宁。” 售票员有些迟疑,想接不接的样子,我顿时明白了,看来我们平时有些警察的确是坐惯了霸王车,坐车哪会买票。还有就是听说现在许多地方相继出现了穿着仿制警服的现象,老百姓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正规?(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3 部分阅读 南窒螅习傩找丫植磺迥男┦恰罢婢保男┦恰霸优凭保衷谒枷氪┚几掖┚┳糯痈鎏逄肥种兴阶月蚶吹木蚍轮凭隳炕熘椤D压钟腥怂怠罢婢宦断啵断喾钦婢保行┐┚模辉虼蟮质且恍┟俺涞奈本欤械氖桥沙鏊牧涝保械氖撬净踔潦裁炊疾皇恰6┚恼婢烊绻皇巧厦嬗幸螅懿淮┚途×坎淮苌俅┚途×可俅N掖┑木挥芯伪曛荆燮痹彼坪醢盐业弊魇橇涝币换锏牧恕?br /> 管他呢,还是这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既然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就为警察的形象增添点光彩吧。 也许是我的态度比较诚恳,售票员还是把钱收了下来,找了钱并给了张票给我。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坦然地抖了抖那身警服,见还有空位置,便坐了下来。 经过几次转车,我回到了家里。父母看我一身戎装精神格外抖擞的样子,乐呵呵地问这问那。我先把所里的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把这段时间的几件可圈可点的事情说给了他们听,尤其是那起患精神病的女儿杀死母亲的事特别讲了。 母亲听了简直不敢相信:“真有这样的事?” 母亲是个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小学教师,向来善良贤惠,她有些不相信还有这等事情,“那凶手怎么就下得了手,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呀!” “我当时也有些糊涂,可精神病,有什么办法,法律上还不能追究她的责任呢。” “咳。”母亲摇摇头。 父亲看到我穿了警服,笑着问:“就发了衣服,怎么是旧的?好像你们那衣服肩上还有什么东西哇。” 我掩饰地笑了笑,如实相告:“还没这么快呢,借同事的。”心里却又一次在骂当什么鸟警察,连在父母面前摆弄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说着笑着,听到一声动静,原来苏蓉来了。因为我出发前打了个电话想办法通知了正在乡下度暑假的她,她自然从家里赶过来了。 因为之前每次寒暑假,女友都会来我家看看,所以父母跟她已经很熟了,而且看得出父母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很满意。 马上要去师大开学的苏蓉一见我的装束打扮,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我身子转了几圈,不无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穿警服还帅吧?” “嗯,还可以,就是还那么瘦,显得单薄了点。你看看,脸也晒黑了。” 真的?我有些不相信凑到镜子前,左右端详,不要说,真的晒黑了呢。 “天天下乡,天气又热,不晒黑才怪呢。”我端详了一下她,“你还好,没有晒黑,是不是涂了什么防晒…” “防晒霜!没有,我家你又不是没有去过,山清水秀,日头不毒的。” “这倒也是。”我点点头。 我突然问:“你父母对我干公安有什么意见?” “他们有什么意见?我有意见都没用呢。” 苏蓉苦笑了笑,看样子,她对我搞公安还是有点… 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她:“收到我写的信吗?” “收到了。看你在那感觉还可以嘛。” 我嘿嘿了一下,说当警察还是比当老师刺激新鲜,接着又说了几件好玩的事情。 “要注意身体,还要注意安全,悠着点,时间还长呢。”末了,苏蓉不无关心地说。 “遵命!”我叭地一个立正,一个还算标准的敬礼把苏蓉和父母都逗笑了。 2 第二天上午,我来到祥宁县公安局找彭烈豪,不晓得这小子分到哪去了。虽说我们只见了一次面,但感觉这小子性格和我蛮投缘的呢。 祥宁县公安局办公大楼很是气派,看起来建了没有多久,相形之下,新安县公安局的办公楼可是寒酸多了。看来家乡什么都好啊。 “请问,你找谁?”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门卫见我一身警服一副找人的样子,大声问道,但明显比一般人客气。 “噢,请问你们局里分了一个叫彭烈豪的过来吗?”我凑到门卫身边。 “彭烈豪?”门卫揣摩着这个名字,半天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有些失望,正要离开,一个恰巧路过的警察模样的中年人扭过头问我:“是不是今年分过来的优秀大学生?” “对,对。”我喜出望外。他也知道“优秀大学生”! 中年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穿着警服的我:“听你的口音,你应该是本地人哇,你也是公安局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脸一红,这身没有警衔的警服在真人面前就成了遭人取笑的东西了,我连忙解释:“我是本地人,但我是在新安县公安局工作,也是刚分下来的,和彭烈豪是同一批!” “你也是优秀大学生?!”中年人左右端详了我一下,“好,好,小伙子,好好干。”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走了,丢下一句话:“他分在登江派出所。” 登江派出所,不就是在县城吗?这小子还真不错啊,不像我,分到乡下去了。我连忙朝着中年人的背影道了一声谢,径直来到位于公安局不远的登江派出所。 登江派出所看起来倒不怎么起眼,两层楼的旧房估计很有些年限了,有些猥琐地缩在县城西边的一个角落里。 还好,这小子在办公室,坐在办公桌面前不知忙着什么。 “彭烈豪。”我大喊一声。我自己也奇怪,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只不过半个小时,怎么就像老朋友一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相逢何必曾相识”? “戈冰剑!”彭烈豪抬头一看,马上反应过来,哈哈地站起身来,握紧我的手直摇:“你来了。” “怎么样,还好吧?” 我接过一杯凉开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问。 “还好,我在登江派出所搞外勤,你呢?” “唉,我分到乡下去了,在桥尾,也搞外勤,负责沙溪圩这一片。”因为他是新安县人,自然知道桥尾和沙溪圩。 “哦。”彭有些为我感到惋惜。 我不无羡慕地说:“还是你好,在县城,方便多了。喂,你知道其他几个人怎么分的吧?”我急于想从他这里知道分在我们地区其他三个人的情况。 “陈峰分在安江县的文峰分局,在县城;周华分在永吉县公安局的禾川分局,也是在县城;余振兴分在吉福县公安局离县城七八公里远的枫田派出所。” 我听了顿觉心里很是有些不平衡,怎么局领导不考虑把我留在县城呢?瞧他们多好,大部分在县城。 “你们这里的领导对你还好吗?”我有些酸酸地问。 “还不错,我的感觉是我们局对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锻炼培养还是蛮重视的,局里专门腾出了一间房间给我住,而且直接把我分到登江派出所。在去派出所报到的那天,局长亲自陪我去呢。这段时间好像局里面的人都知道我这么个人,一看到我就会说,优秀大学生,以后要当局长的。”彭烈豪多少有些掩饰不住得意。 “我比起你来就差远了,哪里有你那么受重视。”我又羡慕又妒忌,便说起了我的情况,说到了吴局长、丁政委、周科长,说到了那天来接我去派出所的罗所长,还有我现在的师傅郭副所长。 “你还算马马虎虎,但陈峰就有些不大妙了,据说陈峰开始当地还不愿意接收呢,后来还是省厅政治部的领导专程下去做了工作后,当地才很不乐意把他给接受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很惊讶。居然还有的地方不愿意接受我们这种优秀大学生?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呢?我现在才发现我认为下面会很重视的想法是有些幼稚了,联想到自己刚报到时候的也是“冷热不均”,便有些黯然。 “陈峰他是美术系的学生会主席。按理他是不应该选择这个的,他的专业一直很好,有些美术作品在全国都获了奖的。”毕竟是同校学友,看来彭烈豪比较了解陈峰。 彭烈豪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在学校他是物理系的学生会主席,属于活跃分子,在学校就入了党。之所以选择做警察,动因很简单,觉得威风刺激,还就是因为家里的人曾经被村庄上的人欺负,当了警察就自然没人敢了。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这种动机有些匪夷所思。可想想自己,其实差不多,说穿了不也是图个威风吗? “你没有发制服吧?”我突然问他。 “没有,你应该也没有吧?”彭这时才注意到我的一身警服,“借的吧。” 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看来,要摆谱千万不要在自己的同仁面前摆。 “你找了女朋友吗?” “有一个,本校的,还在读书。” 一看这方面的情况都很相似,两个人觉得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有些心里没底。路才刚开始,到底前景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只有走着瞧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以后一定要加强联系呀。”我由衷地感叹。 “是呀。是呀。”彭烈豪也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感觉。 最后,我们相互留下派出所的联系电话,然后握手言别。 第二天,告别家人和女友,我回到了所里,将穿了两天、散发汗馊味的警服洗干净还给了涂振飞。在还的时候,竟有些不舍的感觉。警服呀,警服! 第五章 新“农夫和蛇” 1 九月了,我和外界的联系也多了些,女友开了学,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也算是缓解了思恋之苦。乡下派出所打个电话很不方便。罗所长为了节约电话费,一天到晚锁着那电话,除非有急事,不然的话一般人是不会去找他拿钥匙开锁打电话的。正好那时流行IC电话卡,苏蓉也办了一张,我们就约定晚上九点接她的电话,所以那个时候电话一响,我估计就是她的了,便飞也是似的冲将过去。再就是彭烈豪这小子时不时也会打两个电话过来,电话里聊聊各自的事情,也算是乐在其中。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去,我作为优秀大学生来到派出所工作的“新闻”也慢慢地变成了旧闻。 一天下午,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派出所,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的我和郭副所长接待了他。这个人我认识,是沙溪圩街上一个酒家的老板,我们到那里吃过饭。 “郭所长,我的店被人砸了。”老板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郭副问:“什么时候?” “中午。” “什么人?” “一个叫老三的。” “什么原因?” “喝醉了酒,吃饭不给钱还小事,还砸了我店里的东西。” “老三人呢?” “还在沙溪圩的一个店里喝茶呢。”老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像话。走,小戈,带上传唤证和手铐。”军人出身的郭副做事就是那么干脆。 我立马来了劲。 因为要传唤人,司机“土匪”开出了那辆一般不用的吉普车。吉普车刚买不久,还是簇新簇新的,据说全县二十多个派出所,买了车的没有几个,有些派出所连车都没有,有车的也多是淘汰下来的“老爷车”,破兮兮的。桥尾派出所买的这部新车,让很多人包括桥尾镇政府的主要领导在内的,时不时打着主意想借车呢。那个时候,有辆车不是大款就是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公安局局长、政委的坐骑是新桑塔纳,让很多县直单位的主官以及乡镇单位的一把手羡慕得很。 看得出罗所长很爱护这辆车,一般不是要传唤人或者比较紧急的情况下,车子是不能动的,而且每次用车回来,“土匪”必须将车擦洗得干干净净,否则就要挨批。 店老板也跟着上了车。 车子开得很快,没多久就来到了沙溪圩。 老板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带路,在车上,他又絮絮叨叨地讲“老三”仗着酒性,嫌他算账多算了点,就吵闹起来,想不到“老三”竟会把桌子都掀翻了,还把碗盆打烂不少,在推搡中,他还挨了几拳,如果不是有人劝阻,“老三”还会打下去云云。我有点烦了,说等下见到“老三”再说吧。 车子开到街上一个简陋的茶庄前停下。说是茶庄,其实并没那规模,它只是店老板在不到几十平米的店面里摆上几张脏兮兮的桌子、长条凳子,顾客尽可以砌上一壶茶,来上一碟花生、瓜子,一天喝到晚,也花不了几个钱。当然还可以几个人吆七喝八地打牌,来点小小刺激。有时候,我们派出所的明明知道他们会来点“彩头”,但没见到有钱在桌上,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当然,看到桌上有钱,对于主要靠抓赌为主要收入的派出所来说,这样的机会还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老三”是个看上去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正兴高采烈地和其他三个年轻人围着一张桌子打扑克牌,看到我们来了,“老三”可能是酒意还没消去,竟头都没抬。 “老三!”郭副叫了一句,不乏威严。 “干嘛?”这小子真不识相,看到穿警服的郭副,态度居然有些傲慢,这在乡下是很少见的。 “跟我们走一趟。”“老三”的态度激怒了郭副,他怒喝了一句。 “做什么?”见郭副发怒了,“老三”的口气软了下来。 “你中午喝了几滴马尿,在人家店里闹事,就不记得了?”郭副眼一瞪。 “老三”想辩解,但看到老板怯怯地站在我们背后,嘴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只好磨磨蹭蹭跟着我们走出了茶馆。 因为“老三”还比较老实,手铐的作用就无从发挥了。我有些悻悻地收起了它,心想这小子要是再横,我就立马把他铐了,刚好我上手铐的手法还不熟练,正想借机训练训练呢。 “老三”在上车的那一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时酒意估计醒了一半,态度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向郭副告饶说:“我赔钱好不好?就不要去派出所了吧。” 郭副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上了车子的副驾驶位置。我背后猛地一推“老三”,“快上车,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再说。” “老三”只好乖乖地上了车。 一到派出所,“老三”的酒意估计全醒了,一改开始飞扬跋扈的样子,变得老老实实,对中午在财神酒店的“表现”供认不讳。 因为我有意识地学习了一段时间,我的讯问笔录很快做完了,郭副看了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情况向罗所长作了汇报,最后决定以损坏公私财物为名给予“老三”治安拘留五天处理。 “老三”可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理结果。听到我的宣布后,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哭丧着脸要我们高抬贵手。 “瞧你这个熊样,当时闹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呢?又打又砸又赖账,简直无法无天。”我义正辞严。 “我认错还不行吗?”“老三”可怜兮兮。 “到拘留所去好好认错吧。”我没有再理他。 “老三”沮丧地抱着头蹲在一边。 过了一会,“老三”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对我说:“所长,我想撒尿。” 我没好气地说:“谁是所长?”心想这家伙真是咀巴乱嚼,要是正好让罗所长听到,不知他会怎样想。 “你别耍花招,敢乱跑有你好看的!”我想想管天管地不管人拉屎拉尿,人都有三急,何况这不就是区区一个治安案件,让他去吧。 我用手指了一下:“去吧,厕所在那边。” 派出所的简易小便间就在大门旁边,用砖围成的,离我的办公室十米远的样子。 当时,我自认为他即使要逃也不可能,因为关了人,我们派出所的铁大门一般就会锁上,一来免得来说情和看望的人弄得你难以招架,二来也避免那些违法犯罪分子从派出所逃跑。这个时候,大门是锁上的。 我看着“老三”慢腾腾地走过去,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进小便间里。因为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就没有跟过去,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出来。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咚”的一声响,我猛地一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小便间里一看:糟糕,人不见了! 原来“老三”这家伙哪里是去撒尿,分明是在小便间里爬围墙逃跑了,刚才那声响就是他从围墙上跳下去发出来的。 我急得大喊:“郭所长,人跑了。”然后手忙脚乱地拿钥匙开铁门。这样一来二去,待出得派出所的大门左右一看,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我没头没脑地朝一个方向追了一段路,结果可想而知。 我一脸沮丧的回到所里,其他几个闻讯朝另外几个方向追赶了一段路的同事也无功而返。 罗所长脸阴得像要下雨。我知道,该我倒霉,今天挨批是挨定了! 果然,罗所长大发雷霆:“你刚才在干什么?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你让他上厕所,自己也要跟过去嘛。哪里这样不负责任呢?还好,这是治安案件,要是刑事案件,跑了人你就要负法律责任,追究你玩忽职守都不为过……” 我脸红一块白一块地垂着头不敢吱声,我知道我是没有理由争辩的,怪只能怪自己太善良了,怎么就没看出那家伙那么诡计多端呢?还有也太粗心大意了,以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案子,谁会想到他会逃跑呢?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要逮住你,非扒掉你的皮不可。 郭副拍拍肩膀安慰我:“不要紧,下次抓到他狠狠地修理他,以后注意一点就是了。人心隔肚皮,同情不得,我们当警察的,该心肠硬的还是要硬,慢慢你就会知道的。” 我既委屈又感动,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直到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一点警察这个职业的涵义,这可能是一个不允许你掺杂太多个人感情的职业。难怪有人说当警察要冷酷心狠,心不狠不行,如果你怀着一颗仁慈的心肠从事警察职业,那么可能就会重演“农夫和蛇”的故事。 2 自那件事之后,我郁闷了好多天。为了“雪耻”,所里也组织了几次抓捕行动,但都扑了空。 每每和同事们无功而返后看到罗所长那严肃和不爽的样子,就觉得欠了大家很多,就想起那顿好尅,心里难过得不行, 看来只有早点抓住“老三”,我才能“重见阳光”和“报仇雪恨”,才能对得起那帮同事。 于是每次到沙溪圩下乡,我都要一个茶馆一个餐馆地转悠,因为“老三”是沙溪圩人,总有一天要露面,我就不信那小子能钻到地洞里去。 抓获“老三”不仅成了派出所的“公事”,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的“私事”。 有道是“天道酬勤”,该我扬眉吐气的时候终于来了。一天下午,我跟郭副到沙溪圩到一个村子里调解一起用水纠纷,在回来的时候,我坐着郭副的摩托车,以比较慢的速度行驶在乡间小道上。 突然间,我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身影来看有点像“老三”!要知道,“老三”的模样已经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哪怕是烧成了灰我都可能认识了。 “郭所长,追上去看看前面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是不是‘老三’?” 郭副一听,加大了油门,摩托车发出一声吼叫,箭一般冲了过去。 骑自行车的那个人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几乎在电光石火间,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老三”!“没错,就是他!”我亢奋地抓住了郭副的肩膀。“老三”可能也认出了我们,骇然地加快了速度。 自行车哪里跑得过摩托车,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老三”突然跳下自行车,死命往田野里跑。 哪怕是追断腿我也要把你追上!我从还未完全停下的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巨大的惯性差点把我摔翻在地,我踉跄了几下,立定脚跟,撒腿就展开了追击。 这是一场体力和毅力的较量!此时此刻,我像服了兴奋剂,没有往常追赶时的胸闷、气喘,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抓住他,抓住他!” 其实也就是跑出五百米左右的样子,“老三”就气喘吁吁,脚步慢了下来。我猛虎般地扑了上去,一出手就将他摔了一个“嘴啃泥”,“老三”挣扎着爬起来,甩开我扭住他胳膊的手又想跑,我一声怒吼,一个侧踢,“老三”“嗷”叫一声,蹲了下去,接着我又一个漂亮的勾拳,将他打翻在地。我用膝盖顶住他的胸部,扬起拳头,狠狠地说:“你还跑吗?” 拳头挥出去,准确地砸在“老三”的脸上,我没有去想为什么自己会打人。这是我参加警察后的第一次打人了!我不知道这拳头是不是代表我这么些天埋在内心深处的愤怒?是道德和正义?还是代表法律?对这样的人是没有多大的客气的,换到谁的头上都会这样的。发泄的第二下拳头又代表什么挥了过去。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跑了,我不跑了。”“老三”这时只有出气的份了。 我狠狠地将他的双手铐上,还特意将手铐扣紧,痛得他哇哇乱叫。这时郭副赶到了,一个巴掌也忍不住挥了过去,“你跑呀!害得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多天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光。这时我才发现我因用力过猛,自己的手腕骨都有点发痛发麻,可见我抓那家伙的决心有多大! 见我们抓回了“老三”,罗所长也终于笑逐颜开,虽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原谅我了,但我认为毕竟用行动弥补了我的过失。 当天下午,“老三”被送往县公安局拘留所。鉴于其恶劣行为,所里决定对其从重处罚,拘留十五天! 在走进拘留所的那一刻,“老三”终于后悔地说了一句:“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跑了。” 我忍不住说:“早知道这样我当时就会跟住你,你还跑得了?” 当晚我把这件事情写信告诉了苏蓉,在信中我说到,这个“老三”真是害苦了我。在没抓到之前弄得我真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现在抓到了,这种长出一口气的感觉真是畅快淋漓… 3 不过,那次挨批之后,我愈发对这个罗所长敬而远之了,他一天到晚难得挤出一丝笑容,我看所里好几个人都有些畏惧他,几乎没有人敢跟他开玩笑。 “郭所长,怎么看起来大家好像都蛮怕罗所长的?”有一次我大胆地问郭副。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发现郭副这个人很随和,很豪爽,从他的身上还可以看出军人的仪表、军人的气质、军人的情感(他自己也承认,他喜欢制服,不喜欢穿便服,习惯部队那样严谨而单纯的建制。所以部队一转业,就主动挑选了公安机关这个准军事部门。)他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劲头,跟着他,的确学了不少。他也不遗余力,很乐意教我这个比较谦虚的“徒弟”,所以在他面前,我还是没有什么遮拦的。 “他呀,就这个脾气,他干公安也二十多年了,风风雨雨经历过不少,还当过刑警队长,脾气自然见长了。像一般的人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多呢。”的确,我不但好几次看到罗所长在对“土匪”大发雷霆,就连涂振飞、刘建华都曾经被骂得不敢吭气。看来我上次因跑人一事被他这样批评还算是客气的。 “不过,他这个人性格是有些呆板,但做事还是雷厉风行,果断干练,业务能力是没得说的,而且工作上很有一套。” 我想起了我在县局报到的时候丁政委说的话:“罗所长是一个老同志了,在我们县公安系统是一位能力很强、工作业绩突出的老公安了。你到他那里去,正好可以好好向他学习。” 看来局领导对他的评价还是蛮高的嘛。我有些不以为然,“我怎么看他一天到晚呆在所里,很少下乡?性格也怪怪的。”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人家是领导,哪里需要做具体事,你以后当了领导你也是一样的。”突然间,郭副有些异样地看着我:“看来学生还是学生,你怎么还提这事情?” 我马上想到郭副所提的“事情”是哪一件事情了。就是在前不久,所里召开民主生活会,因为所长在主持中强调了召开这次民主生活会是上级公安机关的要求,要开好开出效果,不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要敢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敢于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敢于当面揭丑亮短。当时看到大家一团和气,所提意见的都是不痛不痒,我也没有更多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针对所长一天到晚窝在所里遥控好像无所事事,我们则累得够呛,就忍不住提了一条建议:“希望所长能够以身作则…” 当时话一出口,我就听到郭副、刘建华、涂振飞他们在掩嘴而笑,而罗所长面部有些僵硬,满场的气氛也有些尴尬和凝固,我才意识到我犯了“左倾幼稚病”了,因为在那一天,其实并没有哪个向他提出过意见,不是对他没有意见,而是不敢。咳,我还以为民主生活会真的可以民主呢,就这么傻乎乎地放了一炮。 虽然至今我都无法得知所长是不是对我那句话耿耿于怀,但我从他对我一贯的态度,我估计他对我是没有什么好感了。 从此以后,我在官场上始终保持这条原则: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倒也因此收敛了不少锋芒,为自己争得了不少的民意,这也就是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时事实嘛。”我赶紧摇摇手,“在基层当所长跟在机关不一样,我们所本身人手不够,他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样子,倒把我们累得够呛。” “小戈呀,我希望你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你刚出校门,还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懂。你就是要把握一点,做好你份内的事,其他的一概不要去管、去说。你是一个外地人,虽然说是下来培养锻炼的,但我跟你说句实在话,很难。” 我知道他所说的很难是什么意思了,我闭了口。 “其实以前他经常在一线的,下乡办案,抓人抓赌,也很带劲,只不过在有一次抓捕行动后,他就变了很多。” “是吗?” “那一次,他被村民抓住被打的半死,差点连命都没有了。”郭副顿了顿说。 “还有这等事情?”我惊讶不已。 “是的,就是在前几年,我当时也在他手下,有一天晚上我们到一个村庄抓捕一个在逃的抢劫犯罪嫌疑人时,人刚从房子里带出来,那人的家属就鸣锣报警,罗所长意识到大事不好,马上叫我和其他人将人先带走,他留下殿后,就这样,我们撤离了村庄,但他却被赶过来的村民五花大绑地吊在村口的树下,男的就对他拳打脚踢,女的就往他身上吐唾沫丢垃圾甚至将月经带绕在他的脖子上,折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局里派人来解救的时候,他已被打得不省人事。” “…”我抽了一口冷气,如果这些话不是从郭副口里说出来的,我是断然不信的,这可是闻所未闻呀! “他后来住院就住了几个月,跌打损伤的补药吃了不少,一出来,据说身体受到很大影响,其实他以前没有现在这么胖的,人没有以前那么有劲了,性格也变得沉默寡言。唉,其实这么多年来,局里领导一直对他很欣赏,本来这两年想把他提为副局长的,不知怎么弄的,泡汤了。” “为什么上不去呢?局领导不是对他很器重吗?” “提拔局领导哪里是局里说了算?而且他吃亏还吃在年纪大了些,文凭也只不过是初中文凭,明显缺乏竞争实力,看来要想再博,的确是比较困难。”郭副突然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你们还是有希望的,毕竟是组织上跟踪的培养对象呀。” “哪里。”我联想起所长对我的不冷不热,忽然生起一股凉意,莫非我的到来对他也构成了“威胁”?! 难怪! 第六章 初任警察培训 1 1995年9月30日上午,县局政工科来电话通知我去省公安专科学校进行初任警察培训,培训时间为10月5日到12月22日,为期两个半月。报到时间为10月4日。 听到消息后,我格外的高兴,为什么呢?一来可以经常到师大去看看女友;二来可以好好的认识那些“同呼吸共命运”的兄弟们;三来可以好好的休整一下,在派出所两个多月,还真辛苦;四是可以学点公安业务,像我们半路出家的,不学点货真价实的东西,别人还真以为我们就会书生气就会咬文嚼字。 涂振飞得知我要去培训,有些纳闷问:“奇怪,你怎么去昌都培训?而和你一起分进来的其他人却到地区公安处干校培训?”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是呀?涂这样一说,我也是有点糊涂了,按规定,刚入警的警察必须参加培训,但按道理,初任警察培训都是由各地的公安处干校组织,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因为我们是省厅选拔下来的优秀大学生,自然由省厅政治部全盘考虑。看来我们享受了“特殊待遇”!还是有区别的嘛。 按通知要求,我们须交培训费400元,每天再交8元住宿费,算算要一千来块钱,虽说可以报销,但因为就工作了两个来月,每月三百才出头,总共才领了六百来块钱工资,我便鼓起勇气向罗所长开口看能否先预支,可能以前的惯例都是这样的,罗所长没有说什么,就同意了,我很快从内勤涂振飞那里借出了1000元钱。 第二天一大早,我提着简单的行李从派出所出来,搭上早班车来到115国道边,拦了一部去省城的班车,四个多小时后,昌都市到了。 正好是国庆节,省城里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广场彩旗飘扬,还飘着几个氢气球,气球下的彩带迎风飞舞,像在招呼我回到这呆了四年的城市。 中午一点左右,我又一次走进了师大那熟悉的校门。 我有些茫然地审视着这熟悉的校园,暗暗感叹:“胡汉三又回来了!” 宽阔的主干道上来来往往依旧是穿梭不息的人群,然而,都是一些陌生而又年青的面孔,很多张熟悉的面孔却再也不会见到了,再回校园时,一切竟都是陌生的! 看着走着,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定格在过去骑着到处都响唯独铃铛不响的破车疯狂赶往教室的画面上,定格在我们在课堂上“留一半清醒留一般迷糊”的画面上,定格在我们每个人都戴着那黑色学士帽穿着那黑色学士服胸前捧着鲜红的毕业证书合影留念的画面上… 在这里,我奋斗拼搏了四年,再回首时却发现原来一切的一切却是那么风平浪静。 如果真的有上帝,我想对它说什么呢?让我再回大学吗? 苏蓉对我的到来欣喜不已。以前都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没有两地思恋之苦,分开这么一段时间,只有书信往来,这时才发现分别其实是很无奈很痛苦的事。 下午,我们就在师大熟悉的校园里转悠,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温馨。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些活动了,如果我不分下去,何来的两地书、分离苦呀?但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毕竟这条路是我义无反顾选择的。 第二天上午,我俩挤着公共汽车来到昌都有名的中山路,寻寻觅觅半天才买了一件近两百元的裙子,苏蓉说太贵了不要买了,都去掉你将大半个月的工资了,我说不要紧,这还是我参加工作第一次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买的,有纪念意义的。说得她有些眼泪汪汪的。 浪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下午三点钟,我一个人来到J省公安专科学校报到。 J省公安专科学校位于昌都市的南面,距离师大有很远一段路程,读书四年,我没有来过,没有想到四年后,居然会走进这座学校,我看到满校园身着橄榄绿的学生,心里居然有一点羡慕他们的意思。 学校的建筑大都是老房子,面积不很大,看起来校园的环境还算优雅,建筑也错落有致,不过比起师大来,还是差了那么一大截。 我询问了传达室里的门卫后,找到了报到的地方,是一栋五层的新楼,门口立了一块木牌,用红纸贴着,上书“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报到处”,我走进去,向报到处的同志递上报到函,填写了登记表,交了报名费。 稍后一点时间,彭烈豪也来报到了,我问他何时到怎么到的,他说昨天就到了,局里专门派车送过来的,之后他就会女朋友去了。他反问我,我说早知这样我就搭你便车了,省得我挤那公共汽车多辛苦多麻烦,至于到了昌都后嘛彼此彼此。 彭烈豪有种觉得很有面子的感觉,便说下次我们回去就一起走,局里说了待培训结束后还会派车来接我。 我有些酸溜地说:你待遇蛮高的嘛。 2 报到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除了全省选拔的34名下基层培养锻炼的外,还有26名来自省厅机关的刚录为公务员的大学生。从那年开始,省里开始实行公务员考试,那些进省厅的大学生就是通过了公务员考试直接进入厅机关的。就这样,机关和基层的共60人荟萃到公安专科学校,开始了我们为期三个月的初任警察培训生活。 一开始就在住宿问题上出现了令我们很不爽的一件事:由于同时学校也开办了一个军转干部初任警察培训班,济济一堂全省有一百多人。而培训中心的接待能力甚是有限,安排了我们大学生住8元一天的标准的三人间,必将会有一些军转干部没法住。全部安排军转干部住,那我们住哪里? 学校无奈之下的办法也真是让我们啼笑皆非:住学生宿舍。还美其名曰我们有文化、有知识,让年纪大一点的为国防事业奉献过青春做出过贡献的军转干部住那标间,发扬一点风格,显现我们新一代大学生的素质。 我们当然有意见,但不好提,倒是那些省厅机关过来的大学生骂骂咧咧,一肚子牢骚发是发了,骂也骂了,但木已成舟,大家还是服从了学校的安排。 学生宿舍也是腾出来的,正好有两个毕业班实习去了。好不容易安排下来,一看是七八个甚至十个人住一间,上下的铁架子床,又阴暗又潮湿,条件比我们当初的大学还要差。大家又嗷嗷叫了起来:“这样的住宿条件,叫他们退钱。”,逼得学校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退了一部分住宿费,算是对我们一个交待。 相形之下,那些军转干部的住宿条件确实和我们有着天壤之别:房间里只摆了二、三张床,还是席梦思的!有桌子、有椅子、有衣柜,还有卫生间,更让我们气得吐血的是还有电视机! 气也没用,我们还是得重温学校集体生活。看了看寝室安排,也巧,彭烈豪和我同住一个寝室,以及一面之交的陈峰和校友陈武豪,还有几个不认识的。 到了傍晚,寝室的室友陆陆续续过来了,因为都是来自同一条“战壕”的,虽然是初次见面,却并没有谁觉得拘谨,都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 ——戈冰剑,师大教育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新安县公安局; ——彭烈豪,昌都师院物理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祥宁县公安局; ——陈武豪,师大历史系毕业,分在清州地区溪资县公安局; ——余振兴,昌都大学化学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吉福县公安局; ——陈峰,昌都师院美术系毕业,分在新安地区安江县公安局; ——魏海鹰,昌都大学经济系毕业,分在清州地区乐安县公安局。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大包,手上还提着一个大蛇皮袋,鼓鼓囊囊的,一进寝室,就对着收拾得差不多正在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我们自报家门:“各位好,我叫邹光辉,分在清州地区清川市公安分局,北大地质系毕业的。” 哇,北大!我有些惊讶地坐起身来,端量着他,瘦高但精干,骨子里有些大家风度,这就是中国最高学府出来的毕业生?! “你怎么也干这个?”我对他加入我们的行列很有些不理解,要知道,北大历来在分配方面那真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呀!他完全可以想办法留北京呀,怎么也跑到那小县城去了呢? 据邹光辉讲,J省公安厅专门派人到北大去“游说”,要J省籍的毕业生为家乡的公安事业作贡献,再加上当时新闻媒体对选拔优秀大学生下基层锻炼培养的事的确炒作得厉害,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怎么的,念头一动,他就回J省来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明珠暗投,可惜了可惜了。” “来就来了罢,既来之,则安之。”北大毕业的邹光辉看来把他比作是“明珠”很受用,一副轻松自嘲的口吻,“爱我所爱,无怨无悔嘛!” 一来二去,大家都熟识了。 我睡在靠窗户的下铺,一脸络腮胡的陈武豪则睡在上铺,陈峰睡?(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4 部分阅读 拊刮藁诼铮 ?br /> 一来二去,大家都熟识了。 我睡在靠窗户的下铺,一脸络腮胡的陈武豪则睡在上铺,陈峰睡在我对面的下铺。彭烈豪则在陈峰的上铺。其他的各自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和读大学没有什么两样。 大家天南海北地聊着各自分到单位上的基本情况,综合起来看,像彭武豪那样受到如此“器重”的似乎并没有几个,而像我这种情况的倒不少,当然像陈峰那样遭拒绝的情况倒没有,看来轰轰烈烈的选拔优秀大学生下基层的情况也正合了这句话:“几家欢喜几家忧。” 大家一边对现实长吁短叹着,一边又抱着激情谈着未来和前途,此时的情景倒很像大学新生刚入学时的场景,恍然间居然有些时光倒流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还的确有这么多的理想主义者,不惜背井离乡,去到人生地疏的地方,为了青春和梦想,当那事业的拓荒者。 “上山下乡!”我冷不丁地想起一个词。 不会吧,“上山下乡”是那个梦魇般的年代的一批知识青年梦魇般的命运,结局是惨不忍睹的。 我们的命运?我打了一个寒战… 不知谁说了一句,“睡觉吧,明天上午还要参加开学典礼,据说公安厅长也会过来呢!” 慢慢地,说话声音没有了,过了一会儿,有的就发出了呼噜声。 可能是兴奋,我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3 因为九点钟要举行开学典礼,大家没有哪个敢赖床,都准时赶到培训中心五楼的大教室。 黑板上方已挂上了一幅横幅:“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开学典礼”。 九点差两分,培训中心一个姓温的主任一声大叫:“起立!” 五十多个同学稀里哗啦地站了起来。 只见一帮人鼓着掌簇拥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人走了进来。我们下基层的一些人并不知道他是谁,但看到厅机关的同学哗哗地鼓起掌来,估计这个人来头不小,也盲从地跟着鼓起掌来。 待这个高高大大的人在主席台上坐定,我们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公安厅厅长! 作为厅长能在百忙之中参加一个培训班的开学典礼,这可见厅里领导和有关部门对我们这个班的重视,我们都有些激动了,掌声竟经久不衰。 典礼九点正式开始,看来领导的时间就是宝贵,掐得真是准。培训中心的一个书记宣布典礼开始,校长先讲了一番话,我们都没怎么在意,最后才听他说:“下面请我们的厅长作指示。” 掌声再次响起。 厅长将右手扬了扬,全场立即鸦雀无声。 “同学们!”厅长带着一些乡音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代表公安厅党委,对你们加入我们公安队伍,成为其中光荣的一份子,表示热烈的祝贺和诚挚的欢迎…” 又是一片哗哗的掌声。 “J省公安系统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一下子进了几十个本科大学生,据我所知,你们当中还有一个博士,还有硕士,这给我们的公安队伍输送了新鲜血液呀。” 厅长的讲话并不长,但特别对我们这34名下基层的提出了期望:“从高校里选拔优秀大学生去基层工作在1980年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也就是所谓的选调生,但那都是到基层乡镇部门。选拔到基层公安部门去工作,进行有意识地锻炼培养,这还是破天荒的。这次中组部、人事部、公安部联合行文,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它是我们公安系统的人才工程。同学们哪,你们能够被选拔上,那是很光荣的,也是很幸运的,值得自豪。我希望在座的各位,在基层放下架子,转换角色,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刻苦学习,吃苦耐劳,经过各方面的锻炼,能够茁壮地成长,尽快地培养成为基层公安机关领导班子中的一员骨干,不辜负党和人民对你们的期望,我希望以后我们公安系统的局长、处长,甚至厅长会在你们当中产生…” 听到这里,我等是如何的热血沸腾,看,厅长都如此关注,看来我们是大有希望的了。我们这34名下基层的同志们,此时此刻。谁不会对自己未来的前途抱着美好的期望和憧憬呢?虽然我们连副科级和副科职的区别都搞不清楚,而且对于公安的管理体制是块管还是条管更是一无所知,可在我们的眼前,前途好像已经一望无垠地展现在面前,我们都在心里暗暗想:只要我们好好干、好好表现,不在政治和经济问题上栽跟斗,目标一定会实现的! 当我们在基层浸淫多年后,回首往事,都为曾经的无知浅薄而感到一些羞愧,然而当年的那份理想主义和踌躇满志,却是我们再也无法返回的境界了。 事实上,这个厅长从此以后并没有把我们这些人的命运放在心头上,当我们还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时,他却在九年后成为臭名昭著的被立案审查的一个副省级官员。 开学典礼完了以后,大家就在教室里选班长。 经一致推荐,厅长在讲话中提到的博士则当了我们的班长。博士其实姓吴,名强,看起来年长一点,长得高高大大,一副超脱样,再加上学历这么高,货真价实的浙江大学的数学博士。据说他进省厅前也有好几个学校聘请他,而且是高薪,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跑到公安厅来。他当班长无可厚非。同时,“博士”的外号就这样传开来了。 班上还有个硕士研究生,姓朱,被选为副班长。因为班上就一个研究生,我们就把他叫做“硕士”。 “博士”和“硕士”都选择干公安来,在全省几万警察里也是鲜见的,有的同学忍不住问他俩为什么,他们也就憨憨地笑一笑,天晓得他们是怎么想的。 4 随着开学典礼的召开,军训正式拉开了帷幕。 每天早晨要6:00起床,整理内务,6:30出操,这是明文规定的,不能迟到,对于习惯晚睡晚起的我们来讲,6:00起床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当那久违了的、在学校始终充当着同学们心目中“罪魁祸首”的铃声和哨子声将我们从纵横沙场的梦境中惊起,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们还是挣扎着快速爬起床、穿衣、刷牙、洗脸、整理内务、下楼排队、出操。 伴着教官的口号,我们表现出了相当的热情,因为现在是纪律部队了,大家不敢有过多松懈。 “军令如山”,我们在教官的命令中做着相应的动作, 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都包含着众多的要领,让我们深深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一板一眼的军人作风。 教官很年轻,也很果敢和坚决。教官说:“你们现在所练的东西,所花的时间,都是我们的十分之一,你们知道吗,一个正步摆臂我们就练了一个月…” 立正是队列动作的基础,是军人的基本姿势,不过训练起来也很辛苦,站一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肌肉由于紧绷而逐渐发酸,汗也跟着下来,脚底板由于承受压力也很累以至发麻。几分钟的时间真是熬过来的。有些同学就“偷工减料“,即使不上劲,但还是辛苦。有些同学不受拘束,违背教官命令,心想我不想做,你能拿我怎么样?但等待他们的是无休无止的重复。 但毕竟我们和在校学生不一样,而且得知我们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看得出这教官跟其他的有些不一样,毒日正当头,就把我们拉到树荫底下去训练,还时不时地让我们休息休息,当然我们也尽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几天过去了,大家便腰酸了、背痛了、腿麻了、手软了。 大家恨恨的说,靠!军训这么辛苦! 幸亏半个月的军训时间并不是很长,10月20日上午,我们进行了队列会操,学校有些校领导、厅政治部也派了人来观摩。大家憋足了劲,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口号叫的山响,还真有些地动山摇的气势。 由于大家都非同寻常的认真,会操效果相当的好,得到校领导和厅政治部的高度评价,我们包括教官都有种“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感觉,毕竟那为期半个月的军训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呀! 第七章 关于警服的故事 1 因为学校要求着警服,而我们这些下基层的包括省厅的没有谁发了警服。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后,班上决定向公安厅装备处打报告要求统一购买制服,很快便得到同意了,当然购买制服的钱由我们自己负担,虽说是自己出,但没有一个人反对,看来大家渴望穿警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钱交上去了,大家就翘首以待,巴不得马上就穿上爽一把。看着学校里晃来晃去的都是橄榄绿,心里都有些痒痒的。 因为制服没发下来,军训的时候,几十个人白的灰的、花花绿绿的(还有厅机关的几个女同学)衣服格外扎眼,活脱脱一支杂牌军的相。难怪军训的头几天,即使大家伙精神再抖擞声音叫得震天动地也训不出效果来,弄得从武警请过来的教官也直叹息摇头。 还好,当我们在操场上军训到第五天的时候,就听说统一购买的制服到了。我心里一喜,就有些心猿意马,看大家也有些期待的样子,便想,看来不只是我猴急。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的军训结束,“博士”便叫了几个人去搬制服。在领到制服的时候,大家浑身洋溢着一股兴奋,屁颠屁颠的抱了衣服都跑回宿舍就试。 这次购买的警服是一套春秋装,还有一件警用衬衫、领带、白手套,再就是一顶大盖帽。 我像小时候大年初一一大早穿新衣服的兴奋,抢着把领带一扎,警服一穿,大盖帽一戴,“怎么样?”我挺了挺胸膛,摆了一个姿势。 “咦,不错嘛,像个警察样。”陈峰以搞艺术的眼光左右上下审视了一下,从专业的角度表扬了一句。 “嗯,只是瘦了点,显得衣服有些肥了。”陈武豪扭头扫视了一下,“看,我怎么样?” 陈武豪脸长得黑,但身材属于结实一类的,警服套在他身上,倒蛮合身的。 “嗯,你穿警服倒还像个警察,不穿警服呀,有点不敢恭维。这个有点像,像那个…”陈峰调侃。 我马上附了一句:“演个土匪地痞罗汉的是不用化妆。演警察就像那个陈佩斯。”让陈武豪气得差点吐血。 其他几个寝室也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到了再一次集合到操场上,大家的口号叫得山响,劲头十足,效果比以前好上几倍。弄得教官直叫:“不会吧,我征服了这么几天都没用,一身警服就把你们搞定了 2 穿上警服以后,班主任就再三告诫我们,不要随便穿制服外出,遇事不要牛逼哄哄地炫耀自己是警察。 大家对这个警告很是费解,在内心里也不以为然,穿上制服光在学校里爽有什么用,更何况满校的橄榄绿,爽也爽不起来呀,关键是出去摆弄一下,即使遇到纠纷和危难了自然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一身警服多威风!起码可以在气势上镇住人家嘛! 不知是谁提议说去旁边的革命烈士纪念馆参观,马上就得到了大家的响应。虽然我们在昌都读了四年书,但还没有多少人去过这个地方,正好可以借机去瞻仰瞻仰革命先烈,这也是入警前的革命传统教育嘛。“博士”是班长,当仁不让的担当了组织者。 几十个人就穿着那有衔没衔的警服,一色橄榄绿地来到了革命烈士纪念馆。 工作人员估计是有人断后买票,而我们走在前面的又仗着有“博士”在,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大门里涌,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点着人数。因为场面有些混乱,有些同学又灵活,估计漏网不少。工作人员急了,就叫嚷嚷地不准后面的人进来。 进去了的人只听见后面嚷嚷的也不管情况怎么样,就溜到各展室“先睹为快”。 后面未进的人员因为被拦住不让进,就质问工作人员为什么? 工作人员是两个有一点年纪的妇女,看样子属于泼辣型的。她大声说:“刚才进去的是不是你们一起的?土匪一样的,到底进去了多少搞都冇搞清楚。” 可能是工作人员那带有侮辱性的语言激怒了大家,明明我们是警察,居然说我们是土匪,更何况,革命烈士纪念馆本来就不应该收费,即使收费,作为我们这些“铁肩担道义”的人民警察来这里接受传统教育,也可以免费嘛,何必这么死板?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警民一家亲嘛,这点阶级感情都没有? 就这样,一些同学就质问工作人员的态度怎么能这样,有话好好说嘛。 一个满脸皮打皱的妇女一副凶悍的样子:“你们这样子不是有心打痞(意思是耍赖不买票)吗?” 本来就有些不想买票的我们火了,奶奶的,一身警服穿在身刚出门就遇到不买帐的,真是没面子。做个警察连这点优越感都没有,还遭人抢白,欺负我们是新警察? “我们就不买票,你想怎么样?”不知谁挑头说了一句。 老妇女骂骂咧咧:“我就不信你们敢冲进去?”一堆横肉就摆在门口。 “博士”怒不可遏:“哇操,妇道人家,好男不跟女斗,不看了,回去!” 被这么一弄,大家都没了雅兴,扭头往回走,有的也免不了回头骂那老妇女,弄得混进去的一些同学也灰溜溜地在老妇女的怒喝中被“驱逐”出门。 一路上,大家气愤又无奈,觉得这身警服不顶什么用,连一点威慑感都没有。 而且令人气恼的是,那个老妇女确实不是省油的灯,她将这件事捅到了校领导那里,校领导将班主任训了一通,挨了训的班主任又跑到班上劈头盖脑地训了我们一番。无非是我们是有素质的怎么做出没素质的事,要维护大学生的形象,尤其是要维护警察的形象云云。 大家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却一致地骂着那些妇女真该死,有关领导前几天还在表扬我们这个班素质高呢,这下好了,印象全被破坏了。 “纪念馆”事件之后,“博士”声名大震,大家都觉得他“敢为民请命”,加上他学历高又博学多才,不仅懂数学,还懂计算机,都是些高精尖的尖端科学,讲出来的话都一套一套的,也让你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不大懂,但也要被他那磅礴的气势和渊博的知识所折服,让你不得不肃然起敬,毕竟是博士! 大家都喜欢和“博士”在一起,有一次他自己终于说了句是“不小心”被要进公安厅的,而且是厅长亲自要过来的,估计他也是对警察这个职业情有独钟,不然的话,虽然当时已开始进入“学士多如狗,硕士满街走”的时代,但博士还是属于凤毛麟角的,能够“屈尊”到公安来,是要付出一定的勇气的,本来好几个地方他被争着要。大家便觉得他和我们一样也有点为“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的公安事业做贡献的味道。 据说全省几万名警察就他一个正儿八经的博士,这就让我们也感到有了炫耀的资本,好像我们从此也就沾上了一点博士的仙风道骨。有些人硬是不相信我们怎么会和“博士”同学?弄得一些不认识他的人还以为这是他的外号,不以为然的样子,我们急了,赶快附一句,他是真正的博士,浙江大学的数学博士。人家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地“小巫见大巫”、“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地自嘲、讪笑着解释。“博士”也洒脱,从不在乎,依然是天马行空、羁傲不驯。 3 虽然警服是有了,但大家还是有些遗憾——没有警衔!肩上空空如也地套着一身警服,怎么看总还是有些不顺眼,更何况走出去别人还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看得你心里直发毛,好像是电视电影里受了处分而被扣了肩章和警衔的警察。 大家就吵着要学校弄些学员衔来,“博士”到有关部门一问,反馈的结果是:警服可以卖,警衔是不允许卖的。 就这样,大家不伦不类地穿着警服依旧受着学员警的“歧视”——毕竟他们肩上还是扛了一颗金黄色的四角星,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班上有一些同学就各显神通,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星的两颗星的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挂了起来,招致的“回头率”更加的高。但大家还是二司、三司乃至学员衔的昂昂然地挂着。 尤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班上的邱维新居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副三督的警衔,还有在大学就和他同班的陈振华也不甘示弱,搞了一副一级警司的警衔昂昂然地挂着。搞得他俩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像看天外来客样的看着他们。这两个家伙据说在培训中途因为休息几天,他们就穿上警服,挂上警衔,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公路上一站,干嘛?将人家的车子做个手势一拦,车子乖乖地停了下来,他俩二话不说就爬上人家的车,待人家战战兢兢地问有何贵干时,这两个家伙居然大言不惭地说现在车匪路霸比较多,他们受命跟车,以期打击现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司机看橄榄绿的警服不会假,尤其扎眼的是那肩上扛着的几颗金星,那份怀疑就烟消云散了,一路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俩居然乐得逍遥,坦然享受着这份敬意。几天下来,他们采取这种办法周游了J省小半个江山,回来之后一炫耀,把我们羡慕得直惋惜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利用这身警服去游山玩水呢? 其实后来一问,他们说都是跟那些警校的学生学的,那时候,警校生经常一身警服在身,常常跑到国道边上来拦车,大车拦得多一些,不过有的也很牛气,遇见小车也敢拦。后来这股风气浓了,连外校的学生如果要回一趟家,还跑到公专特意来借警服拦车,为的就是回一趟家。不过后来据说还是出了事,有一次一辆车不停,将一个拦车的警校生刮倒了,虽说没有造成死亡,但也伤得不轻,还有一次据说将省里一个领导的车拦了,那省领导居然也宽容,让他上了车,但反馈到学校,学校吓得立即开展整顿,派学工处的人来到学校附近的国道上进行纠察,但这样还是遏制不住这股只有警校才有的歪风。没有办法,只好加强教育,实际上是听之任之了。 我也受不了学员警那种“另类眼光”的歧视,中途也回了一趟派出所,厚着脸皮将郭副刚调衔换下来的一级警司的警衔拿了过来。在返回学校的时候,我也一身警服往国道上一站一拦,毕竟以前有过拦车的经历,所以,一副很坦然的样子,手势也比较标准,但我拦的是大货车,也真灵,那大货车真停了下来,但我可不像那俩家伙说执行什么任务,老老实实说是一名警察想搭一下便车回昌都,那司机见我说得诚恳,点点头就让我上了车,一路上还真管了饭。 看来,警服的威慑力还的确不错,但又一想,这恐怕就是人们将警察的制服比作是“老虎皮”的原因之一吧。“老虎皮”就“老虎皮”,只要不是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就行。我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 第八章 警校群生百态 1 军训结束了,就是业务课程的学习,课程包括刑法、刑事诉讼法、人民警察法、刑事侦查、治安管理等公安必修科目。 正好在1995年2月28日,最高权力机构通过了《人民警察法》,这是第一部献给人民警察的一部法律,所以《人民警察法》成了我们理论课的必学科目,而且安排在第一课。 因为是第一课,大家都按时到了教室,而且按要求一律着装。齐刷刷的,还挺像回事。 讲授《人民警察法》的老师是个老头,在一番开场白以后,他就故弄玄虚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何为警察?警察的来历?” 大家面面相觑,说实在的,大家一股劲地想当警察,可还真的不晓得何谓警察? “警察是阶级专政的工具,是具有武装性质的国家治安行政力量。警察是伴随国家存在而存在。只要有国家,就必然有警察,有的国家不设军队,但却无例外的都有警察。” 因为大家确实搞不太清楚,听得还是蛮认真的。 老头继续道:“现代意义的警察,是资产阶级革命的产物。早在1790年,法国建立了市政警察,县设保安官,负责辖区的治安秩序、审理裁决轻微的刑事案件等。1801年,法国设立了中央的警察机构—巴黎警察总局,这是世界近代史上出现的第一个专职警察机构。在我国封建社会,由于长期实行的司法与行政合一、军警一体的体制,警察始终没有形成独立于其它部门的组织系统,但警察的职能却还存在。光绪31年也即1905年建立的‘巡警部’,是中国第一个全国性专职警察机构。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废除了‘巡警’的名称,改称‘警察’。” 原来如此!大家恍然大悟。 老师接着讲述了我国人民警察制度与人民警察法的历史发展和意义,他说:“同学们,你们真是好运气,刚当警察就有了一部真正属于自己的法律,可以这样说,《人民警察法》的制定是我国社会主义民主与法制建设的一件大事,是我国人民警察法制建设的里程碑。有了这个,你们的腰杆可以硬起来了!” “比如说在当前,很多公安民警在正当执法中遭遇无理取闹、恶意投诉、被谩骂、被殴打致伤的情况,严重影响了公安机关正常执法活动的开展。这一现象从表面上看侵害的仅仅是民警个人,但实质上是对国家法律法规、国家执法权威的挑衅。为此,《人民警察法》既赋予了人民警察神圣职权,又在警务保障里明确了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受法律保护,这为民警大胆执法给与了强大的法律支撑…” 一堂课下来,教授在口沫横飞倾其所有,大家听得倒也认真,不像原来读大学时一些人早就做趴桌功鼾声四起了,看来当了警察就是不一样了啊,毕竟是纪律部队了。 总的来讲,在所有理论课里,大部分老师教的也的确尽力,但由于他们多是针对大专生(毕竟是专科学校嘛)的授课模式,有些课要抓住我们这些本科生的兴趣,看来有些难度,往往是像我们这些没系统学过法律的人上课像在听故事,有些很精彩,有些索然无味,而法律系毕业的正规军(这批同学当中就有政法学院毕业的)则对所教授的粗浅内容嗤之以鼻。 我就在想,看来博士、硕士坐这两个月还是蛮辛苦的。 2 当然所开课程中,也不乏有我们喜闻乐见的科目,比如刑事侦查、擒拿格斗、射击。 上擒拿格斗课,大家都显得兴趣盎然。教官叫左剑,和我同一届师大毕业,他是体育学院的,学的就是武术专业,毕业时直接分在公安专科学校,一来就当助教。 上左剑的课大家都比较认真,一来同一届同学嘛,总要给点面子,二来因为散打擒拿的实用性和实战性,对我们这些来自基层的看来更为有用,所以大家对那些什么直拳、摆拳、勾拳、砸拳、冲拳的,还有一些一招制敌术的都练得格外的勤奋、格外的认真,而且经常一对一地对练,弄得时不时失手搞得对方鼻青脸肿、龇牙咧嘴。 这天,又轮到了上擒拿格斗课,在操场上,大家先拉开架势温习了所学的擒敌拳的前半部分,挡击冲拳、拧臂绊腿、叉掌踢档、下砸上挑、下踹侧踢、顺手牵羊…有模有样地。 “还有点气势!”左剑笑侃了一会,然后正经地说:“下面我们学学插裆扛摔、下拨勾拳、卡脖掼耳,先来学插裆扛摔,大家注意了,左手抬起,臂弯曲,掌心向前,右手下插,后拉上提,置于肋前,屈指、掌心向上,同时左手猛力向前下推压与膝同高,掌心向下,成左弓步…” 大家学会了要领以后,自然的找对象互练起来,我对彭烈豪说:“来,我们练练。我当你的陪练。” 彭烈豪有些不怀好意地笑,“别后悔啊!” 看着他那副样子,我心里有些发毛,莫不是这小子要乘机报仇吧,上次在练习直拳、勾拳什么的时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的练武所成,明明叫开始了,他也拉开了架势准备抵挡,但我的拳如流星,他根本没有反映过来,就结结实实挨了我一记勾拳,下巴都差点脱臼了,吓得我连连作揖道歉。 我想想不就让他摔一下吗,忍了吧。 “来吧。”我叫了句,摆开了阵脚,一副硬着头皮上的样子。 彭烈豪摆弄了一下姿势,按照左剑讲的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以后,突然间将我扛在他的肩上,猛地往后一摔,我整个身体被摔翻在地,顿时眼冒金星,屁股墩也火辣辣的疼,那个痛苦呀,还真有点受不了。 “他妈的你小子…” 那小子嘴里还乐呵呵的说:“没有摔好,再来一遍。” “去你的。”我气得干瞪眼。 “该你了。”我半天才从麻木中缓过劲来,狠狠地对彭说。 彭见我眼睛里冒着报仇的火焰,有些畏惧,磨磨蹭蹭地立定站好,并装模作样地作运气样,一副毅然就义的神态。在电光石火间,我同样把他摔了个仰八叉。 半晌,彭才从呲牙咧嘴中回过神来。 我长舒一口气。 彭有气没力地大叫:“报告教官,有人公报私仇啦。” 左剑当作没有听到,倒引来一片喝彩,“再来一次。”其中几朵警花的声音尤甚。 我故作遵命状,站起身来。 “我抗议,强烈地抗议。”彭作凄惨状大喊:“博士,救命呀。 又是笑声一片… 3 过了一段时间,盼星星盼月亮,望穿秋水的我们终于盼来了射击课。 教官年纪也不大,顶多比我们大上六七岁,在学校的射击训练馆里,他和助手左剑用木箱子端了一些枪进来。 “今天我们上课的内容是枪械的基本知识,主要讲的是几种在我们工作中用到的枪,也就是警用枪支,我们必须了解这几种枪支的历史、用途以及它的构造,枪是我们公安警察的第二生命,你只有去了解它、熟悉它,把它当做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才能把它的最大效力发挥出来。” 五十多双的眼珠子齐刷刷地盯住了桌上的54式和LS式枪支,发出了幽幽的绿光。 “我先讲一讲这几种枪支的历史,由于国民党逃台前的大肆破坏,新中国成立之初,共和国连一个像样的兵工厂都没有,手枪的自研能力为零,我军官兵使用的手枪主要是战争年代从敌人手中缴获而来的,还有少量的则是用土办法仿制而成。且手枪的口径繁杂、样式各异、工艺粗糙、性能落后、质量难以保证。据有关资料显示,当时手枪的型号多达几十种,产自于二十多个国家:可称得上“万国牌”,国产手枪的起步何等艰难可想而知。” “1953年国家经济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国产枪械仿制工作开始走上正轨,于是,我国从苏联引进了有关产品的图纸及技术资料,并通过人员培训、聘请苏方专家、调整生产线等措施,开始了对新产品的试制工作, 1954年,终于设计定型了国产1954年式7。62毫米手枪,随后该手枪便开始在部队中大量装备。54式手枪是新中国成立后在人民军队中列装的第一种手枪,它的列装宣告了我军装备‘万国牌’手枪历史的结束,为国产手枪的发展掀开新的一页。” “下面我先介绍54式手枪。”教官拿起了桌上的那把“五四”式手枪。 “54式手枪具有体积小、重量轻、携带方便、受地形环境制约小、反应快等特点,便于在狭小空间,隐蔽突然地向敌人实施攻击,是非常理想的单兵自卫的战斗武器。该枪使用国产51式7。62毫米手枪弹,用以杀伤50米内有生目标, 54式手枪全重0。85千克,弹匣容量8发,弹头最大飞行距离1630米,初速420米/秒。” 教官顿了顿,拿起一支54式手枪,边讲解边拆卸;不到30秒的时间就把枪给分解成一个个零件。 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只见教官又拿起LS式手枪:“LS式手枪具有体积小、重量轻、外形美观、射击精度好、结构紧凑、操作方便、易于维修等特点,是公安警察和中、高级军官比较理想的贴身自卫武器。该枪…” 在我们目瞪口呆中,教官又飞快地拆开了LS式手枪的枪管、套筒、复进簧、套简座、击发机和弹匣,一一摆在桌上。 理论讲完了,大家抢也似的每人拿了一把枪,按照教官教的先将弹匣、枪管、套筒、复进簧、套简座、击发机等零件拆了下来,慢慢的将其又组装起来。觉得掌握了要领之后,便纷纷举枪瞄准。按照教官所讲的“三点一线”地瞄了起来。 瞄了一段时间,便觉得有些乏味了,都围着教官问什么时候进行实弹射击? 教官未置可否,我们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 实弹射击终于在大家的盼望中开始了,这天上午,阳光格外的明媚,大家心情愉悦得像放飞的风筝。 学校还没有专门的射击场馆,只好因陋就简,在学校操场一角的一个小山坡下,竖起五个固定靶位。 毕竟是真枪实弹,有一定的危险性。 靶后面是一个山坡,山坡后面是一溜很长的围墙,墙上的砖块被打得千疮百孔,好在没有孔隙,不然的话哪颗子弹不小心从洞眼里钻了出去,那问题可就大了。 在教官的指导下,每五个人一组以站立式握枪,然后瞄准,保持眼、准星、靶三点一线,剩下的就是扣动扳机了。待规定的五发子弹打完后,由教官验枪退出射击位置,然后等待成绩出来,接着再轮到后一拨人上。 正好我跟彭烈豪一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我们比一比,谁打的环数少,谁晚上请客。” 见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彭烈豪当仁不让:“你小子不和我一样也没打过枪,你可以保证比我强?他妈的,擒拿格斗我比不上你,那打枪的活还干不过你,我偏不信那个邪。” 陈武豪、邹光辉、魏海鹰等其人见我们居然来了点“赌注”,情绪又一次高涨,嗷嗷大叫起来,一个劲地在旁边起哄,要求作裁判。 “比就比。” 彭烈豪一副豁出去的神态。 我撇撇嘴:“你等着请客吧。”虽然我没有打过枪,但我自信有打枪的悟性和灵性。 “就这样说定了,班长博士、副班长硕士,还有我们寝室的人作裁判。到时大家都去,不管我们谁赢谁输。” 大家一看不管怎么样都有饭吃,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好。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戈冰剑、彭烈豪、陈峰…”教官在叫着我们的名字。 “到!”我们五个人一组按要求站好位置,接过教官递过来的LS手枪。 我镇定地将装了五发子弹的弹匣压进了弹仓,扳开击锤拉动套筒,将子弹推上膛,呈跨立式站好,左手撑腰,右手举枪,枪口指向五十米远的胸膛靶,一系列标准的射击前准备动作一气呵成。 第一次射击的感觉使我握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我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瞄准,按照教官所讲的“三点一线”,在无意识中扣动扳机。 啪!我抢先击发了我们这一组的第一枪。接着,啪啪声此起彼伏,我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我右侧的彭烈豪,他也一副专注相,握着枪认真地瞄着,看样子,还真的想跟我搏一把。 我并不知道我的第一枪打了多少环,只感觉手有点发麻,枪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还有4发子弹,我决定好好瞄准了再击发,不要像有些兄弟图一时快活,连扣几下就突突出去了。 在规定的时间内,我平静地完成了五发子弹的击发,结果是41环!其中有一个10环。 彭烈豪31 环,比我差了10环。他有一发子弹脱靶。 “怎么样?今天晚上你请客吧。”我得意得很。我没有想到我第一次射击居然会获得如此不俗战绩,看来我对枪还真有一定的悟性呀。 “胜者王败者寇”。在铁的事实面前,彭只好悻悻地说了句说“没有发挥好,下次再来比过”表示认输。 “裁判们”一阵欢呼。 晚上,彭烈豪“忍痛”在校门口的一个大排挡请了我和“裁判们”。我拍拍他的肩膀,“别急,下次我们回去之后,找个机会再比试比试。” “其实彭烈豪的射击成绩还算是马马虎虎,有的兄弟更惨,10多20环的。”副班长“硕士”看起来很精干,他不失时机安慰了彭几句。 彭自嘲了一番。 “班上那几朵警花打枪才好玩呢,其中有的打了一两枪就“投降”不干,不敢打下去,要求弃枪而逃,说那声音太响,害怕的。”邹光辉突然插言。 “看来你这小子是花心不死啊,咳,扶不起的阿斗,要你上又不敢上,就晓得躲在后面,怎么,人家打靶你都注意了?”陈武豪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看来,枪还只能是与男人为伍呀,一部电影的名字也取得好,《战争让女人走开》,女人当警察,难怪只能作内勤。”我笑笑。 “你可是别在她们面前说啊,小心她们把你吃了。”班长博士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说着枪,我此时又产生了对佩枪的渴望。“我们这些人里面有谁佩枪了吗?” “有啊,周靖中。”魏海鹰说了一句。 “他,西南政法学院毕业的,分在北江地区咏新县的。”邹光辉开口了,“他住在楼上307寝室的。” 邹光辉见我们还不熟悉他,就笑着说:“这小子,有趣得很呢,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不仅佩枪了,还把枪带到学校里来了。” 我差点喷菜,“还有这样的事情,通知里不是明文规定不准携带枪支吗?” “他牛呀,这小子和我们一样一去就分到了派出所,第三天局里就佩给了他一把五四式手枪。这次培训,他居然偷偷地将手枪带过来了。在神气了几天之后,可能也发现不方便,就悄悄地跑回去将枪交了。这小子胆大包天到什么份上,你知道吗,军训的时候,他居然敢将枪锁在寝室的柜子里。” 一帮人目瞪口呆。看来这小子真是很牛逼。 这件事当时知晓的人并不多,但后来慢慢地知道了,在十年后的聚会中,大家就笑他当时的牛气,已经不再是警察在一家省级法制部门上班的他也只是嘿嘿一笑:书生意气,书生意气。当初年轻气盛,作出这样的举动完全可以理解的嘛。 “你说我们这辈子有没有开枪的机会?当然是在追捕歹徒的时候。”在说笑了一番之后,陈峰认真地开口了。 “鬼晓得。” 陈武豪笑着说,“有好多警察做了一辈子警察,一枪都没放过的多着呢” “是呀,警察里也有很多警种,说不定我们干一辈子警察连枪都没有机会佩呀。还不要说有机会开枪。”余振兴发言了,他和我一样在乡下派出所工作。 “我们省厅的就不配枪,这是明显的。”博士的话里居然有些遗憾的意思。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事实上,后来很多同学都离开了公安,对于枪的梦大家已经不再热衷,但大家不得不承认在刚刚参警的时候,是多么地渴望拥有一支自己的枪! 大家肆无忌惮地谈着各自单位上的事情,谈着初为警察的酸甜苦辣,谈着为了这份选择的付出…酒喝了不少,菜也上了不少,反正一副有人买单的样,直吃得彭武豪偷偷地扯我的衣角:借我一百,回去后还你。 最后,还有一两个醉醺醺的,一回寝室就上床打呼,鼾声竟震天动地,大伙直叫完了完了,今晚要活受罪了。 3 培训班的生活仍如大学生活般笑料百出。 让大家记忆深刻的还是懒惰,虽然大家来自各个大学,而且警校实行的也是半军事化管理,但参加工作也就那么三个来月,便依然把懒惰这一恶习发挥到了极致。 首先是不愿扫地,再者是不愿去水房打开水,口渴了就一个寝室一个寝室地到处乱转,活脱脱一幅“一只乌鸦口渴了”的相。还有就是叠被子;按要求是必须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象豆腐块;棱角分明,可如果不检查,懒一些的同学一跃而起之后就再也不动那被子了,即使有些叠了被子,但也是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让人感觉就是睡了一辈子的觉,怎么会那盖在身上的玩意都不会侍弄呢?陈峰估计是满脑子抽象派,居然认为这是一种凌乱美。当然在班主任和教官的双重压力下,我们大家还是会在内务检查的当天,不得不全体集合,牺牲我们那宝贵的睡眠时间来突击打扫寝室卫生的,紧急处理那些?(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5 部分阅读 一故腔嵩谀谖窦觳榈牡碧欤坏貌蝗寮希颐悄潜蟮乃呤奔淅赐换鞔蛏ㄇ奘椅郎模艏贝砟切┛梢匝廊奘胰说囊路⑼嘧雍托印?br /> 酷爱睡懒觉几乎是我们所有同学的通病。这几乎是大家在读大学带过来的“光荣传统”。学校管得严,早上要出操,于是就总期待着下雨,那么这样就可以在床上多赖一会儿一直到上课前的十分钟。 加深同学之间深厚情谊的还是每天夜里的卧谈会,这也是从各个大学带来的优良传统。我们寝室的卧谈会一般是在每天晚上十点半至十二点左右召开,几乎天天如此,每次到了十二点以后,才陆续睡去,哪怕是军训累得半死,总还有哥们精力充沛地挑起话题。而且女人是永远的话题。 于是某天寝室夜谈到气氛热烈时,看起来有些个性的余振兴一兴奋就向大家郑重宣布,说要找回失去的春天,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找一个警校MM来共渡警校生活了。 彭烈豪第一个作出反应:“在大学四年这么长时间都没这打算,现在在警校想去找,你小子八成是想玩弄少女感情吧。” 余振兴看样子真的很喜欢当警察,发了警服(严格意义上买)后一天到晚不下套,而且尤喜人称其为SIR,每逢有人用SIR称呼,他总是欢喜的不得了,仿佛在那一刻真正成为了响当当的余SIR。 余振兴讲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漂亮的老婆,然后整天搂着看。所以在读大学的时候一直寻寻觅觅,像只饿狼,最终都是花开花落,他连花的边都靠不拢。 余笑骂:“去,你以为人都是这么龌龊啊,我要谈的可是纯粹的,不掺带任何杂质的崇高感情。咳,到了吉福之后分到那乡下派出所,连女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我想想,觉得他说得是有道理,不免附和了一句,“哪里像你彭烈豪那样可以分到县城,有很大的挑选空间余地,人家余振兴的青春期终于来了。” 睡在我有上铺的陈武豪把头探下来,“那么你的青春期来的也太晚了点儿吧。不过说真的,我班那几朵警花不也挺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为何不去试试。”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们班上算起来有七八个女孩,有几个长得的确漂亮。 “哎,财大的李惠敏就很不错嘛,又漂亮又温柔,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有朱娜,都是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魏海鹰说。 “喂,你们知道吗?李惠敏分在哪里?” “好像是在厅里交警总队,好单位啊,不过人家长得那么漂亮,想必要求是非常的高的。何况也不知道人家找了朋友没有,像她这样漂亮的说不定在学校里就名花有主,还会等到你们这帮恶狼在这里密谋,算了吧,不要去非分之想。” 一片叹息。不过邹光辉说了一句,又挑起大伙激情汹涌。 “据我所知,朱娜是找了男朋友的,李惠敏好像没有。”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这小子早就注意人家了。老实坦白。” “我是推测的,恋爱中的女人应该看得出嘛。” “哇,你这家伙,想必是情场高手,北大的,一切都是走在时代的前面,老实坦白,辣手摧花了多少。” “哪里的事,我是有理论没有实践,白白耗费了四年的光阴呀。现在想想,后悔莫及呀。” “真的?不可能,北大生,牛啊。” “真的。”邹光辉作出一副悔恨莫及相。 “现在也来得及嘛。”我在旁边怂恿,“就去追李惠敏, 我们支持你。北大的都是敢为天下先嘛,拿出五四精神来。” “不敢,不敢,要是人家真有了男朋友呢。我欠揍呀。”邹光辉还真认真起来。 “这有什么,谁都有追求的权利,努力过,即使失败了,也是虽败如荣嘛。”我笑了笑说。 “说得倒轻巧,你去试一试?” “我们已经是有胆无心和有心无胆了,机会还是让给你们兄弟吧。”我哈哈一笑。 “他已经有尾巴了。”彭武豪说。 “你难道不是一样?你小子可别这个时候说没有找女朋友啊。”我对彭武豪说。 “余振兴你也可以去嘛,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前怕狼后怕虎的,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爱情是要靠追求的,就好像我们现在追求我们的事业一样,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的。”陈峰插言。 “哎,戈兄是有胆无心,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呀,更何况人家在省厅工作,人家哪看得上我们,不现实不现实。”余振兴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是呀,人家哪里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在基层的呢。天各一方的,很不现实嘛。” 魏海鹰分在一个小县城,他是一个很潇洒的小伙子,有些像香港明星。 说到现实,大家顿时沉默下来。 我想起了苏蓉,是呀,她马上要面临毕业了,以后该怎么办?这个问题第一次摆在了我的眼前。 有女友的都在想自己的女友以后怎么办,没有女友的在想去哪里找个合适的女友,一时间搞得大家唉声叹气的。 卧谈在沉默中结束,很久都还可以听见床板还在嘎吱嘎吱地响… 第九章 “黄埔一期” 1 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这个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是“黄埔一期”,之后我们走到学校哪个地方,只要说是“大学生班”的,人家就会说,噢,知道,黄埔一期。 一来而去,我们有些人也就坦然接受了。说“黄埔一期”这个名字就是取得好,纵观公安专科学校培训警官的历史,什么时候培训过像我们这批人清一色的本科(本科以上)毕业的有知识有文化的警官?在今天这个知识爆炸的年代,我们有责任有义务为改变J省警察知识文化结构失衡的现状而努力。更何况,我们也的确是组织上有意识要锻炼培养的县级公安机关的后备力量嘛。这不和“黄埔军校”的培养目的差不多? 有些人就不乐意了,这些人就是那警校生,我们能感觉到警校生那骨子里散发出的一种排斥。近年来,警校毕业生不断充实着各级公安机关的队伍,成为各级公安机关的中坚力量。尤其是在基层,公安专科生一直是比较牛逼的,毕竟是正宗的“科班生”。 虽说我们是科班生,但我们毕竟不是公安类的“正规军”,属于半路出家的,所以有些警校生的眼神里也有些不屑一顾,全然没有军转干培训班学员那种由衷羡慕的神色。 在我们的制服还没买回来的时候,那学生警看到我们这些着便服的“杂牌军”,竟争相表现出一副优越感,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看人也是斜斜的,尤其是我们和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警住同一栋楼,难免有时因用水用餐弄出点磕磕碰碰。有一次周华在上楼梯时不慎碰到了一个学生警,道了歉还是挨了骂,周华不干了,仗着不俗的个子和还硬的拳头,和那家伙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差点打起来了,惊动了双方的兄弟,幸好相互间有认识的,冲突才得以平息,但也结下了“梁子”,气得本班的一些哥们咬牙切齿,他奶奶的,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说不定哪天就成为我的手下,有机会让他尝尝小鞋滋味! 2 为了彰显我们大学生初任培训班的男儿气概,丰富培训班的业余文化生活,也为了展现“黄埔一期”的实力。经左剑联系,决定组织一场拳击比赛!一边是我们大学生初任培训班的学员,对手则是公安专科学校的在校某个班的学生。 消息传出,兄弟们都很振奋,因为大家都觉得拳击是真正属于男人的运动,能够充分张扬力量和斗志。虽然并不是正规的“比赛”,也并不讲究更多的什么规则,只是要你敢戴上拳击手套上场,敢挨上几拳敢于对抗就行了,但想想对手是那些整天没事就训练的“专业运动员”,大家就有些谨慎了,采取自愿报名和民主推荐相结合的方式推选了几名选手参加,我虽然对武术有偏爱,但不是力量型的,没有报名也没有被推荐。师大的孙涛和周华被入选。 我对周华入选倒没有什么过多想法,据说他在学校也经常练拳击,但对孙涛敢于毛遂自荐很惊讶,一来他个头并不高,看不出哪里孔武有力,而且他是学音乐的,你说上台来几句美声倒还说得过去,又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用“博士”的话来讲是叫面孔没有震慑力,徒增敌人士气。而其他几个虽然个头中等,但张牙舞爪的时候模样怎么着也透出几分凶狠,所以大家再怎么着对孙涛有些担心,打败了倒不要紧,虽说关键是参与,但不要太惨吧。 上午十点,碧蓝的天空下,两只队伍在操场上摆好了队形席地而坐,哨声响起,比赛开始了,赛场上立刻响起一片呐喊和喝彩声。 对于拳击我是不懂,连到底是怎么算为输赢都搞不清,我相信好多人是不大懂的,但此时此刻双方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被打得趴在那等着裁判员数十下看能否爬起来再战,而是看双方的实力、勇气和斗志乃至意志。 上场的勇士都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出拳都虎虎生风还带着杀气,大家你来我往难解难分,你刚刚一击直拳打中对方的脸颊,马上就会挨上对方一击摆拳,要想占绝对优势是没有的。周华一上场就一记冲拳将对方打得直踉跄,我们齐声大喊:好,加油!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周华这么强烈地要求上场,而且出拳如此凶狠,应该源于上次结下的“梁子”,他只有在这里才可以借机名正言顺地“打击”一下那些警校生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刮目。 看样子,那个个头和周华差不多的对方有些恼怒,扬拳反击,拳头也结结实实的击中了周华的小腹,周华怒吼一声,像只饿狼般地扑了上去。 这场赛事不相上下,末了,周华一副发泄完毕的样子气喘吁吁地下了台。 接着孙涛的上场令大家有些担心,因为对方派出的是一名从个头上要比孙大多了的猛士。哨声一响起,对方如饿狼扑食来了一连串的招数,使得孙手忙脚乱,忙于左抵右挡,根本没有还手之机,显露出一些败相。 夫战,勇气也,岂知孙个虽矮点,但敏捷如猴,且力道也不差,渐渐地,孙的勇猛让对方也吃了几招,博得大家一阵掌声。 最后上台的是那敢把枪带到学校来的周靖中,对方是一个体格和他不相上下的小毛头,两人壮硕的肌肉引起观战警花的一片欢呼,尖叫吆喝声此起彼伏,迅速将赛场气氛推至沸点。美色当前,犹如兴奋剂,使那两壮汉的双拳使的虎虎生风,“嘿哈”之声不绝于耳,上抵下挡、拳攻腿防配合的颇有章法,拳来腿往中,两人身形交错,难分伯忡。 因双方派出的人各有胜负,最终这场比赛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相上下的成绩结束了,大家都为上场勇士的出色表现感到自豪和赞赏。 晚上,左剑安排大家到学校溜冰场溜冰以示庆贺,班上几朵警花也放下矜持和大家一番疯玩,其乐融融,招徕一片羡慕之色。 3 十一月份的一天,在上完了全天的课以后,大家正要离去,班主任来到教室,走到讲台前。 “基层的34名同学请等一下,有个紧急明传大家学习一下,公安部政治部的。” 基层的34名同学有点愕然,机关的同学也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教室。 班主任拿起那紧急明传念着:“关于开展向姜洋同志学习的通知…” 姜洋是谁? 听了以后我们才弄清楚缘由:姜洋,1995年7月毕业于吉林工学院轻纺系。他和我们一样响应号召,被选拔到吉林省辽源市龙山公安分局东吉派出所工作。 姜洋来到派出所仅18天,就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那是8月9日中午,辽源市龙山区个体户女青年孙某在回家途中,遭到持枪、持刀的歹徒王继武、王庆武、王俊武三兄弟抢劫。三名歹徒将孙某随身佩带的价值7000余元的金项链、金手链及金戒指抢走,并刺伤她的右臂后仓皇逃跑。孙某大声呼救。 此刻,正在附近冷面馆准备就餐的东吉派出所副所长张志宏和民警姜洋、宋福斌,听到喊声后急速冲出门外。张志宏吩咐送福斌从楼后堵截,自己带领姜洋循声追击,经被抢女青年指认,张志宏、姜洋很快发现正在逃窜的抢劫犯罪分子,他俩紧追不舍。追出几百米后其中一名歹徒被张志宏一把抓住。另两名歹徒见状反扑过来,一个持枪,一个持刀,冲着张志宏威胁说:“你少管闲事,快放开!”,张志宏面对持枪、持刀歹徒毫不畏惧,仍死死抓住歹徒不放。歹徒连开两枪,击中张志宏头部。同时向张志宏后腰连刺两刀。紧随其后的姜洋,接过张志宏的手枪,勇猛地向歹徒追去,并鸣枪示警。三名歹徒不顾警告,继续逃窜。此时,歹徒劫持了一辆出租车,用枪威逼司机开车,并对紧追不舍的姜洋射击,将姜洋左手击伤。面对猖狂已极的歹徒,姜洋毫无惧色,果敢机智地开枪还击,将凶犯王继武当场击毙。另两名歹徒一边举枪向姜洋射击,一边逃跑。姜洋再次沉着冷静地扣动扳机,又将歹徒王俊武击倒后擒获,现场缴获五连发钢珠手枪一支、匕首一把及抢劫的全部赃物。 9月底,姜洋荣立一等功! 哇,一等功!我们羡慕得叫出声音来了,这小子运气真好,一上班就碰上这么一件扬名立万的事情! 要知道,我在上班以后多少次地梦想能像影视里那样:有一帮歹徒持枪正在国道抢劫,我和郭副、涂振飞等同事迅速操枪和他们进行一番紧张的生死对决,我在未中一弹的情况下用最后一颗子弹打中了歹徒的头目,歹徒头目挺尸路头,其余歹徒见大势已去,纷纷投降…可惜,事情的结果大多数并不是天遂人愿呀,我们连枪都还没摸过,而姜洋就能像孤胆英雄般的勇斗歹徒,而且和我做过多少次的梦一样,一枪就击毙一个歹徒,还打伤一个,痛快!厉害!刺激! 我们一边为姜洋叫好,一边为那个副所长暗叫划不来,有枪反而被打个半死,唉!老警察不如新警察,看来这还是素质问题呀。 通知中说到:…姜洋作为一名优秀大学毕业生,省委机关选调他,他没有去;南方大城市优越的工作环境和条件,他放弃了。一股强烈的为公安事业而献身的坚定信念,使他毅然愉快地选择了工作艰苦、条件很差的基层公安派出所,当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民警察… 他的情况不和我们在座的一样吗?我们谁不可以留在省城?谁不可以找个好单位? 最后,通知中要求:“姜洋是按照中组部、人事部、公安部《关于从全国高等学校选拔部分优秀应届毕业生到公安机关培养锻炼的通知》要求和标准,被选拔到公安机关的优秀大学生。他到基层派出所仅两个月,能取得这样突出的成绩,充分说明这项决策的正确,同时,说明有知识、有才华、有抱负的青年大学生,在公安战线上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希望各级公安机关的领导对这项工作引起高度重视,并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把这项为公安战线培养跨世纪人才的宏伟工程建设好。也希望今年被选拔到各地公安机关培养锻炼的优秀大学毕业生,学习姜洋同志的事迹,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进取,勤奋工作,刻苦锻炼,早日成才。” 我们听了后又一次热血沸腾。姜洋,好样的,你为我们争了光。 第二天,《人民公安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当代大学生的风采………记优秀大学毕业生、青年民警姜洋》的长篇通讯,并配有评论员文章《一项正确的决策》。接着,公安厅政治部派人到学校主持召开了34名下基层的学员座谈会,大家情绪激昂,发言都情真意切、斗志昂扬,看得出大家都憋足了劲,都在想是否有一天也能像姜洋那样成为英雄,当然是活着的英雄,最好是毫发未损。 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我们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我们的光明坦途以及鲜花掌声… 后来,大家推举我代表34名优秀大学生向厅党委起草了一份决心书,表达了向姜洋同志学习,身入基层、心系基层、扎根基层,建功立业,争取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组织上的关心和培养的恢宏决心。 决心书送上去以后,大家的劲头更足了。 第二部分 第十章 生死对决和见义勇为 1 一天晚上,住在寝室对面的孙涛晃晃悠悠端个茶杯又来寻水喝,我笑着对他说:“孙涛呀,你小子怎么看起来还真有些像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的样子呢,如何,堂堂音乐系的男高音,到派出所工作的感觉怎么样?”他一去也是分到乡下一个派出所。 这小子有很多地方和我相似:高中毕业后当过小学教师,一起考上师大,又殊途同归,一起作为师大的八个优秀大学生被选拔上,而且我俩的女友都是师大政法系的,只不过我的女友比他女友高一届而已。因为有了这么多的相似,我们还真有些“相见恨晚”。 “哎,我运气好,还能活着见到你兄弟。” 看他不像是开玩笑,我给他倒了一杯水,这么惊险?然后我跟寝室的其他人介绍了我和他的“渊源”。 “真的,这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最为难忘的一件事了1”孙涛接过杯子。 说来听听,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寝室其他几个人很感兴趣,一起起哄。 孙涛装模作样了一番,便拉开了话头… 7月份,我到饶西县公安局报到后就被局里分到乡下的固煌派出所,我刚上班不久,就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县乃至全区的大事。 那一天,我所在的固煌派出所接到通知,要求全所警察着制服携带武器于晚上八点前赶到县局集中。我们当时都很纳闷:什么事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 派出所加上我共 6人按时赶到了县局。只见公安局大院里到处都是人,不大的院子里几乎挤满了全副武装的警察,还有荷着微冲的武警,检察院、法院的人也在,都神情严肃,一副临战前受命的神态。我的心激动得怦怦跳了起来,刚上班就碰上大行动,真是幸运! 直至局长还有县里领导在作动员讲话的时候,我才弄清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饶西县土坊乡有个叫武铭村的大村庄,离县城有五六十公里,这个村庄依山傍水,有一千多户人家,几千号人口。自古以来,这里就民风彪悍、生性强蛮,但不管怎么样在我们共产党的领导下再怎么也不能脱离政府的领导搞无政府主义呀,这个村庄就敢,而且胆大包天。三年来,他们从来不向国家上交一粒公粮,从来就不搞计划生育,从来就不让乡政府工作人员进村开展工作。起初县、乡政府有关部门工作人员进村开展工作,说得好就好,说不定能给杯水喝,说得不好就是被驱逐出村。所以说这几年来,所有上面布置下来的工作到了这个村就要卡壳,根本展不开,村民一点都不理睬你,说激了,有的干部还挨打,挨骂受气更不用说。你们想想这不是乱了套吗?尤其令政府干部不能容忍的是,该村庄居然设了个“武铭村人民法院”!这不是中国奇闻吗? 这个“人民法院”管着全村的纠纷、“违法”行为,反正是影响到该村村民利益的事都由这个“法院”来“裁决处理”。“法院”的最高领导就是村支书和村长等村委会组成的班子。说穿了就是“私设公堂”。不要小看这个公堂,有着很大的生杀予夺大权的。你们说,政府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也觉得这有些像天方夜谭,但看到孙涛的认真样,不得不信了他。 “后来呢?快讲,别卖关子!”有人督促。 不急,且听我慢慢道来。经过将近一年的秘密调查,有关部门查清了该村庄的九名骨干分子为始作俑者,主犯则是村支书和村长。经有关部门领导研究决定:“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对九名骨干分子予以传唤拘留。彻底整顿武铭村无政府主义的村级班子,彻底扭转武铭村的面貌。 局长在作战前动员时说到:同志们,这次行动任务很艰巨,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希望大家在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掌握政策界限,一定要注意策略,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成立现场指挥部,局长担任指挥长,公、检、法、司、武警、武装部、县、乡政府工作人员,多个部门的干部警察加起来有四百多人。 在这里,我要先介绍一下武铭村的地理位置。这个村庄依山傍水,村后是一座大山,一条小溪从村前穿过,出村只有过桥。因为这个村庄很大,光桥就建了三座。要进村出村就只有通过这三座桥了,在战略位置上来讲是易守难攻。 指挥部决定,行动于次日凌晨五时开始,行动内容是将村支书——指挥部将其称为一号人物、村长——指挥部将其称为二号人物抓捕归案。分成两个抓捕组,三个镇守桥头的守桥组,一个机动组,还设有后勤保障组、联络组、交通组。自然而然,武装力量的主体公安和武警全部安排在一线。 我和派出所的其他几个人编在抓捕组,一个抓捕组就有三十多人,有武警、刑警、治安警,还有当地派出所的。煌固与土坊乡是隔壁乡,煌固派出所是土坊派出所分出来的,派出所的人相对熟悉那里的情况,所以我们当仁不让地编入了抓捕组。 因为我是刚分配的,还没配枪,我向县武警中队借了一根橡胶警棍。一切部署完毕,全体人员各自休息。我几乎一个晚上没合一下眼,太兴奋了。真的,我好兴奋,第一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觉得非常的刺激;第二是在当时感受着那种临战前的气氛,你自然而然会升起这么一层兴奋的感觉,就好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渴望那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感觉。 凌晨四点,几百个人纷纷钻进杂七杂八的车辆里,车队徐徐驶出了县城后便加快了速度,因为路况不好,一路尘土飞扬。 凌晨五点不到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武铭村。我们就和电影电视里常演的那样敏捷地跳下车,按小组整队集结。这时,天已露出鱼肚白,河对面的村子突然响起了土铳声,接着,一阵铜锣声响起,顿时人影闪动,狗也狂叫了起来。 县局有位副局长说:他们可能已经有所准备,大家进去一定要小心,他们有土铳、硫酸、石灰包之类的,注意安全。大家就有些不敢掉以轻心了。行动开始!指挥长一声令下,各个组按照部署分头行动。在三个守桥组全部到位后,两个抓捕组穿过桥,冲进村里,兵分两路分别向早已摸准的目标前进。 我握着警棍,神经绷得紧紧的。我们小心翼翼地前进着,生怕哪扇关着的门窗里突然扔出个土炸药包、硫酸瓶、石灰包什么的。这时要说一点害怕都没有是假的,谁愿意他妈的“出师未捷身先死”?或者被硫酸、石灰包击中,破了相那就麻烦了,女朋友都保不住了。所以应该说是紧张的成分多了点。我紧紧地跟在所长后面,所长低声对我打气:小孙,你是新来的,跟在我后面,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走散。兄弟们,听了这句话,我真的很感动,这就是战友的感情。 我们这个抓捕组负责的是一号人物村支书章浩。你说这家伙嚣张到什么程度?当我们接近他家那幢房子时,他家的门是开着的,门口站了两个彪形大汉,他自己呢,居然故作镇静坐在饭桌上吃早饭。我们一把推开欲拦住去路的两个大汉,冲进堂屋,章浩冷笑着站了起来,狠狠地叫嚣了一句:我让你们来抓我!突然打着手上握着的打火机,火苗点着了饭桌上的一个炸药瓶。 “哇,这么惊险!”我忍不住叫了一句。 孙涛手舞足蹈,一副说书人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哪个民警叫了一声:闪开!冲进去的七八个民警立刻往两边厢房里躲闪,那个章浩其实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物,在点着炸药瓶导火索的一刹那,也立即往后厢房里逃窜。 轰!炸药瓶爆炸了。由于大家躲闪及时,而且威力也不是很大,只是将桌子炸翻,玻璃“弹片”溅得到处都是,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哪里逃?有的民警火了,朝着章浩逃跑的方向就开了枪。啪、啪!民警一边鸣枪,一边紧跟着追了上去。 讲到这里,孙涛笑了笑,喝了口水。 这里有一个小插曲,因为大家是往地上开的枪,不时有弹头跳起来。事后有一个民警在停下来的时候突然感觉脚底板隐隐作痛,提起脚一看,老天,脚板被钻了个洞!鲜血还在汩汩直渗。据分析,应该是那个倒霉的民警在追赶过程中正好有一颗跳弹从脚底钻到脚面。 言归正传。话说我们一边开枪警告一边追赶那章浩,追了几条小巷才把他抓住。当我们押着他往村外撤的时候,几十个村民拿着锄头、铁锹、木棍、铁棍一类的武器围了上来,企图抢人。民警们握枪指着他们警告:不准乱动!因为看到有这么多支枪对着,这些村民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敢贸然前冲,所以我们后退着撤出了村庄。 意料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我们从中桥撤出村外时,就听到总指挥在对讲机里急切地呼叫:一号桥失守,赶快增援,赶快增援! 原来,镇守一号桥的正是我们局长,他带领三十多名警察正在桥头高度地戒备着,哪里料到村庄里涌出几十上百个手拿各式各样家伙的村民。当这些村民嗷嗷叫着要冲过一号桥时,有的民警激动地扬平了枪口:局长,怎么办? 局长沉着地制止:大家冷静,不准开枪,跟他们讲清道理。 谁知道,这个时候,道理在这些失去理智的村民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转眼间,这些村民也好不法分子也好冲过桥头,冲散了把守桥头的民警队伍。一场令我们肺都要气炸的暴行开始了,只见这些村民拿着大石块、砖块拼命地扔,锄头、铁锹、木棍、铁锹劈头盖脑地砸向握着枪的民警们。 在这场混乱中,局长被石块砸中了头部。兄弟们,他是戴了钢盔的,钢盔都被砸瘪了,可见要不是有这玩艺,说不定就壮烈了。还有些民警不同程度受了伤,更为严重的是,一支七七式手枪和一支五四式手枪被抢走。事情急剧地发生着变化。手枪到了哪个歹徒手里,就意味着危险性大大增加了。 这时,我们这个组赶到了,但形势依然严峻,不敢开枪的民警们只有挨打的份。眼看着歹徒又要冲进我们这个组施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不知谁说了一句:顶住!顶住!这个时候要顶住,唯有开枪!积聚了警察们心中怒火的枪响了,但大家都是朝冲过来的歹徒前方五六米处的地面开火,否则的话,你们想想看,如果是平射,他们要死多少人。这种场面真是刺激呀!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这种只有在警匪片里看到的场面果真会发生在我们J省,发生在孙涛这小子所分到的地方?我甚至有些仰慕他了。 微冲、防暴枪、手枪发射出的子弹形成一个火力圈,制止了对方向前冲击的脚步,他们纷纷后退。这时,歹徒也开枪了。只听到我身旁不远的一个民警手捂着腰部,痛苦地说了一句:我中弹了。便栽倒在地,手上的枪也滑落下来。此情此景,大家眼都红了,理智已经不存在了,大家愤怒地扣动着扳机,再次庄严警告:前进者格杀勿论!这可能是很多警察一辈子也不会经历的场面,这个场面是可怕的,也是悲壮的。 在这次事件中,中弹的那位民警经抢救无效,还是牺牲了,同时受伤的民警有十多二十个,有的还是重伤。对方也被打死了一个,而打死的这个正是我们要抓的第9 号人物。还伤了一些村民,大多数都是伤的脚部。 所幸的是我在这次事件中毫发未损,但当我眼睁睁地看到那位民警牺牲的场面时,我真的有种震撼的感觉。这就是我们的警察,为了这份职业不惜牺牲生命的警察。它留给我的将是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 孙涛讲到这里,有些沉重。 大家都无言。寝室里一片寂静。 刚参加工作就经历生死考验,有如远在吉林省的姜洋,近在我们身边的孙涛。在以后的漫漫警察生涯中,我们是否也会有如此经历、面临如此的生死关头呢?做警察竟如此危险,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 2 为期两个多月的培训生活眼看着稍纵即逝,大家都异常地珍惜这份难得的时光,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各自的“外出活动”明显增多,有女友的抓紧时间和女友约会,没女友的则和老乡、同学、朋友频繁聚会,校门口的餐馆也明显的生意好了起来,时不时地可以看到“黄埔一期”的学员在一起推杯换盏。 应师大学工处的邀请,师大毕业的8个同学决定回母校聚聚;出发时;我特意要求大家穿上警服。 当我们齐刷刷、昂昂然地走进师大熟悉的校园的时候,我们感受到了许多射过来的眼光,那里面有惊奇,有疑惑,有羡慕,有不屑… 学校对它推选出的8名“佼佼者”很重视,学校李副校长亲自参加了座谈会。在学校招待所的会议室里,欧阳处长向李副校长一个一个介绍了作为师大“赴基层”的首批代表:“这是教育系的戈冰剑、历史系的陈武豪、体育系的王幼滨、政教系的邱维新、陈振华、化学系的周华、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音乐系的孙涛。” “八大金刚呀,同学们好。”李副校长笑吟吟地和我们握手。 大家心情激动,纷纷汇报了各自的工作和初当警察的感受,当然也表达了不辜负母校发愤努力工作的决心。 李副校长、欧阳处长兴趣盎然地听着,时不时地插入一些问题。当孙涛绘声绘色地重复着那次事件的故事,李副校长神色显得格外凝重。 在晚宴上,李副校长端起酒杯:“你们8个是我们师大精心挑选出的优秀学生,我衷心祝愿你们能不辱使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做出非凡的成绩,早日成才,母校等着你们捷报频传!” 欧阳处长也勉励了一番… 我们八个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表态:“请校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的!”那气势,和老电影里时常可以看到的下属接受任务的时候总忘不了气壮山河地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没有什么两样。 在告辞的时候,欧阳处长拍拍我的肩膀:“小戈呀,说句心里话,我是不舍得你走的,当初留你,你很坚决。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无怨无悔地走下去。成功来自于执着的追求,希望你能够在基层继续充分发聪明才智,深入实际,不尚空谈,争取创造事业的辉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我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和我们8个同学的责任是那么重大。我们这些选调生,不仅仅代表个人,而且也代表一个有着厚重历史的大学的形象呀。几年后,我们能自豪地再次跨进校门自豪地向母校汇报吗? 没有人敢给出答案。 晚宴结束后,其他六个同学有事先走一步,我和周华借机到会了会女友作最后告别。 苏蓉流露出不舍,“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呀,我觉得真是快,一晃眼就过去了。不过马上放寒假了,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呢。” 苏蓉点点头,搂紧了我的腰,默默地漫行在师大的主干道上,拖成了两条影子… 从师大出来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多了,我和周华咬了咬牙决定“打的”回学校。师大离公专有很长一段路,就这样一程要二三十元的“的士”费。 我和周华坐在“的士”里,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周华的女友也是化学系的,比他晚一届,但不是老乡。对于校园爱情的结局会是如何,谁都心里没底。我们没有言语,只有车载音乐在放着靡靡之音,估计有些年限的“的士”载着我们向目的地驶去… 在经过迎宾大道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我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围着一辆“的士”正在凶狠地叫嚷着什么… 我和周华几乎同时叫“的士”司机放慢速度,缓缓地靠了上去。这时才看清有三个年轻人正凶神恶煞地拉着车门要拖里面的司机下车,一边嘴里还在骂着,他娘的,给你脸不要脸! “的士”司机看了看我俩,我知道他的眼神里意味着什么,因为此时此刻,我俩都穿着警服! 停车!“的士”司机等的就是我这句话,马上把车子停了下来,我和周华迅速跳下了车。 “你们在干什么?”我俩一声怒吼,把三个气焰正嚣张的家伙吓了一跳,他们一看是两个身穿橄榄绿的警察,立即停住了手。 “没什么。”一个家伙陪着笑脸。 我走过去,问死活不下车的“的士”司机,“怎么啦?” “他们坐车不给钱,我说了他们几句,还要打我。”“的士”司机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和周华弄清了原委,把目光转向三个家伙。 可能这三个家伙从我们没佩戴警衔的警服上看出了一点什么,他们胆子又大了起来,其中一个居然叫嚷:“关你们什么事?” 周华义正辞严:“我们是警察,怎么不关我们的事?你们坐人家的车不给钱还要打人,还蛮有理呀?” 我双手抱在胸前,喝道:“把钱给人家!” 三个家伙成一排站着,有个家伙还捏紧了拳头。我碰了碰周华,小心点。 周华点了点头。 2:3。如果对方真的来横的,这场架是打定了。我也捏紧了拳头,脑瓜子在急速地想着该怎样来个一招致敌… 或许是我们这身警服起了威慑作用,这三个家伙终于没敢撒野,丢下三十元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这时才发现背有点湿了… 3 冬至日的上午,阳光娇媚,大学生初任警察培训班全体学员在警校的大操场合影留念。下午,培训班结业典礼,颁发结业证书。然后,大家依依惜别。 班长“博士”和我们一一握手说:“以后常到省厅来,我请你们吃饭,我出差也会去看你们的。”一番话让大家心里酸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马上要天各一方了,虽说在同一个省份,但说不定以后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之后很多同学因为都忙于自己的“生计”,来往并不多,即使来往,也只限于本地区的几个人,但那份共同命运凝结成的友谊却是难以割舍… 副班长“硕士”说:“衷心希望各位在基层好好干,早日当局长。” 想想这么值得怀恋的日子竟一下子就过去了,大家惆怅若失,这种感觉写在了脸上、包含在情真意切的话语中。 邹光辉来到几朵警花身边,大大方方地说:“美女们,再见了,到时到我那边指导工作。我盼望着你们的到来。” 漂亮的警花们伸出手… 在恋恋不舍中,大家各奔东西。 彭烈豪单位上果然来了车,新安地区的五个人挤在一个车里,慢慢地驶出了承载了我们这些人的欢乐和友谊的校园… 别了,警校;别了,“博士”、“硕士”、“警花”、以及各位同学… 第十一章 重返派出所 1 是年的最后一天,我一身戎装回到了桥尾派出所。 派出所没有什么变化,罗所长还是那么不苟言笑,郭副看到我回来,则很是高兴,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段时间可是事情比较多呢。 在警校三个月的学习,让我干好工作的信心徒增了不少。 同时我也知道,课本上的理论知识虽然武装了头脑,但并不等于能把实际的公安工作完全搞好。我就主动要求主办一些案件和调处纠纷了,说几个月了不能总是跟在师傅的屁股后面晃悠,也要撒手让我锻炼锻炼。还好,几个案子下来,都能游刃有余。郭副也乐得自在,就慢慢放手了。 有一天下午,郭副和刘建华、涂振飞到局里批一个抢劫案子去了,我有些闲得无聊,就一个人来到镇上的菜市场随意逛逛。 桥尾是个老镇,茶楼特别多,在那些茶馆里,老表们叫上一壶茶,点上一两碟花生米、瓜子什么的,除了侃大山就是拿上一副扑克牌玩起赌博。当然多数赌得小,但在那时赌得小也要抓。因为这没有办法,派出所在某种程度上要靠抓赌来维持运转,所?(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6 部分阅读 牟5比欢嗍牡眯。谀鞘倍牡眯∫惨ァR蛭饷挥邪旆ǎ沙鏊谀持殖潭壬弦孔ザ睦次衷俗圆还艽笮。暗酵肜锒际遣恕薄?br /> 我踱步进了一家茶馆,茶馆不大,就二十来平米的样子,摆了四张小桌子,已经有两张桌上共坐了六个人在打扑克,三个人一组,一看就知道是打那种“3A12”,非赌莫属,因为是娱乐的话很少用这种玩法。这几个人玩得正酣,可能没意识到我的到来。待他们几个人发现有些异样的时候,我笑吟吟地开了口:“大家玩得蛮开心呀。“ 他们见我着的便服,又很面生,很是诧异,大概在想哪里来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在这里撒野,正想发作,我厉声道:“我是派出所的。” 他们见我是一个人,便定住了想起来的身子,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嘿嘿地赔着笑脸:“没事玩玩嘛。” 这几个人看样子可能都是村里来赶集的村民。我就想如果“霸王硬上弓”,顶多只能抓到一两个,更何况还要小心这些人会狗急跳墙,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我面带笑容在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叫了一声:“老板,麻烦你拿纸和笔过来。” 老板忐忑不安地照办了。 六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什么药,看我面色温和,都认为我应该不会跟他们过不去,有的甚至还递烟套近乎,我婉言谢绝。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我接过老板屁颠屁颠找过来的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破铅笔,摊开,笑咪咪地问就坐在我旁边的一个手上还抓着一把牌的人。 那个人显得很有些局促不安,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叫罗招生,苍下村的。” 有人带了头,后面那五个人也不得不说,看样子,好像都说了实话。 登记完了之后,我站起身来,收起笑容,正色道:“大家这样吧,跟我去一趟派出所,问问情况。” 六个人一阵骚动,有一两个想逃,但我不怒而威:“走就不要走了吧,你们不都把名字告诉了我吗?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何必呢。等我们下次专程去找你的时候,还更麻烦呢。”我故意把“麻烦”两个字咬得很重。 可能是我的警告起了效果,六个人就这样乖乖地鱼贯而出,我跟在后面,菜市场里的人都看起了热闹,看前面六个垂头丧气的人,而后面只跟着我一个人,都指指点点,我甚至听到了有人的赞叹声:“派出所的那个小伙子真不错啊,一个人敢抓六个人。” 我心里乐开了花。 罗所长看到六个人耷头耷脑地走进派出所,我则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便纳闷地问怎么回事,我赶紧邀功似的向他作了汇报。 难得一见的笑容终于在他的那张胖嘟嘟的脸上绽开,“你这小子,还真有你的啊。” 我心里说,别门缝里瞧人,新警察在慢慢入行嘛。 郭副回来听说后,对我翘翘拇指。涂振飞微笑了笑,刘建华则说了句“可以嘛。” 毕竟在公安专科学校“镀金”了一段时间,看得出,大家对我的近来表现似乎有些刮目相看了。 2 这一年的冬天给我的感觉好像特别冷,还好,到了冬天,事情相对少一点,有时几天没有一个人登门,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大家就围着火炉烤火聊天或看书读报,倒也清闲。 “老肖,你在派出所搞了多少年了?”刘建华拨弄着火炉里的木炭问。老肖是指导员,大家都这样叫他,不称呼他的“官职”,他也无所谓,一副淡薄世事、谈泊名利、圆滑世故的样子。 “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穿开裆裤呢。”老肖笑笑。他是一位70年代就参加公安工作的老公安了,50多年的岁月沧桑已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干瘦干瘦的。 “是呀,人家老革命干公安的时候,你刘建华还不知道在哪里唱什么我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呢,对吗?肖指。”在派出所唯独我称呼老肖为“肖指”,我觉得我不能够和其他人那样随便。 看得出,老肖对我比较欣赏,他对我说:“小戈呀,你们年轻,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好好干,未来是你们的。不像我,干公安二十多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指导员,连个副科级侦察员都没有弄到呀。” 什么是副科级侦察员,我不懂,也没有去考究,我其实当时连副科级和副科到底有什么区别一无所知,我关注的是有朝一日是否可以进班子,是否可以拥有一定权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在老者面前,年轻人要永远保持谦虚这个道理我懂,便谦恭地说道:“你是公安老前辈了,我刚参加公安工作,很多方面要像你学习,你可得毫无保留地教我啊。” 老肖看到我一副认真的样子,很受用,说:“你素质好,又是大学生,公安这个东西,只要用心学,很快可以上手的,当然要学精学通,还是得费番功夫的。你很好学,会很快成为有用之才的。” “那当然,人家是重点培养对象嘛。”涂振飞说话了,他讲话历来慢条斯理的,不大了解的人还会以为他是取笑。我付之一笑。重点培养,重点培养,到底怎么个重点法,看不出。 涂振飞近来在郭副和刘建华的努力下,和一个医院的护士见了面,人家小护士刚从卫校毕业,听说涂是警察,高兴得不得了,感情急剧升温,大有一番非其莫嫁的势头。难怪近来涂都是笑呵呵的,我调侃了一下:“看来,热恋中的男人也是幸福的。” “你倒好,早就幸福了。”涂自嘲说,“终于有个妹子看上我了,我当然很幸福了。” 大家玩笑了一番。 老肖接着感慨万千,说新安县警察队伍从解放初期的寥寥几十人到今天的近三百人,我也算是见证了一段历史的人呀。 对于一个老警察喜欢在新警察面前讲他昔日的辉煌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正好天寒地冻,围坐在火炉旁边听人谈古论今看来不失为也算是快意的事情。 刘建华不以为然,说:“又来了,又来了,搞公安几十年了,总有点新鲜事吧。” “什么又来了?”我顿时来了兴趣。 “你听他讲嘛。”涂振飞撇撇嘴。看来这个故事他们已经是耳熟能详了。 老肖也不顾及他们的“不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我参加公安的时候,起初叫公安特派员,穿上上白下蓝的警服,刚开始的警察地位没有现在这么高,有些人还不愿意干呢。那时的人都很朴实,很听话,社会治安较好,刑事案件也不多,但也很忙。” “真是罗嗦。”刘建华打个哈欠。 我俨然是个充满了好奇的学生,洗耳恭听。 好,现在切入正题。那是1972年的冬天,我还是个20出头的毛小伙子。一天中午,我一个人到一个山村里去调查一个抢劫案,那时不像现在,有吉普车有摩托,那时有辆自行车就相当不错了。那个山村离派出所很远,有二十多公里,我走了好几个小时才到,待搞完调查之后,那时已经是天黑了。我谢绝了当地村干部的挽留,借了一个手电筒,走上返所的路上。 我回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座山在当时是远近闻名的“鸡公岭”,解放初期土匪就常出没拦路打劫,最近发生的几宗抢劫案一直未破。我到村里调查的就是这个案子。那山高林又密,山路也非常狭窄险峻,在人烟稀少的山沟里,连一个过路人都没有。风呼呼一刮,那声音好吓人,本来我的胆子不小,这个时候也毛骨悚然,便有点后悔本来应该留在村里呆个晚上。折回去肯定不好意思,这也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我还是一个公安人员。我将配发的手枪掏了出来,就是你们电影里常见的那种驳壳枪,我紧握驳壳枪,壮着胆子往前走,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个人影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向我猛扑过来,我反应相当快,身子一闪,抬起枪一声大喊:你是谁?站住! 那家伙没有理会我的警告,继续猛扑过来,我抬手就往天上开了一枪,啪的枪声很刺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家伙可能没有想到我居然是有枪的公安,竟吓呆了,待明白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他一把扑翻在地,并戴上了手铐。 你知道吗?你可能想不到,我也没有想到,那家伙就是系列抢劫案的罪犯,哈哈。 我近乎仰慕地点头。咳,连一个平时看起来甚至有些猥琐的老肖都有可圈可点的故事,我什么时候也可以这样自豪地向别人炫耀一下我的辉煌历史呢? 在那段时间里,我深深明白了派出所工作就是由一些平凡无趣、波澜不惊的杂事编织而成,它与想象中的叱咤风云根本无关。 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3 桥尾镇上的人口不多,到了晚上还不到十点钟的样子,就万籁俱静,大部分人都睡了,那个时候电视机还没有普及,有个彩电算是不错了,派出所倒是有个21英寸的彩电,但没有有线信号,只能跩着那根天线随机搜台,搜来搜去就是那几个节目,除了像罗所长、老肖几个年级大一点的可以打坐样坐上几个小时看着那没有油盐的电视剧,我们这些年轻一点的就觉得没有多大兴趣,五六个人凑在一块看一个台,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罢罢罢,干脆不看,但总要打发这漫漫长夜,那只有玩牌! 抛开一天的工作,围坐在办公室内,玩牌委实是一中无奈和潇洒。四人端坐桌前,神情各异,两副牌打“拖拉机”——全国最流行的打法。从“3”打起,一直打到“A”,80分一级,120分升一级,难度不大但也需费一份脑筋,何况玩牌免不了来点“刺激”——输者钻桌子,所以上场的“拖手”谁也不敢麻痹大意。尽管我在读大学时操练了四年,也不敢有过分骄矜之色。 牌场也讲究“强弱搭配”,否则一方太强,一方太弱,很快胜出就没有多大意思,一般我和郭副搭档,涂振飞和刘建华联手,司机“土匪”有时来晚了,就只好痒痒的在旁边当裁判。 开战了,牌场上顿时“硝烟弥漫”、“飞沙走石”,直杀得“天昏地暗”。有顺利的一方,仗着手中“硬”牌,又略施小计,犹如秋风扫落叶,“气吞万里如虎”,那张黑乎乎有些年头的方桌都让捶得要散架。不顺的一方声音都没有,一副任人宰割的相。在被杀得脸色苍白,大势已去的时候,只得举白旗投降。屈身弓腰钻了一回桌子,自然不服,口中念叨着“手气太霉”、“没发挥好”“好汉不赢头一把”之类的话聊以自慰,一边重新洗牌,开始卷土重来。 虽说“打牌不语真君子”,但偶尔争吵一番倒也无伤大碍。为出错一张牌,尤其被罚了分,对家便忍不住沉下脸,骂你个狗血喷头,毕竟的确有错,所以你也不敢作声,惟作讪笑状,这倒不打紧,毕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但如果是对方抓你辫子,而你又偏偏不服,争吵就不可避免了,象郭副军人出身,脾气来的急躁,有时候为一张牌争得口沫乱飞,而刘建华也是炮筒子,声音又大,手艺来的又差一点,但往往不谦虚,死的硬要争成活的,而且脸红耳赤,桌子捶得山响,被冷落在一旁的“土匪”乐得“坐山观虎斗”,不劝不拦,还念叨着:气氛活跃。 当然还有时候耍滑头,这可能数郭副了,他耍赖时还振振有词:年纪大一点,眼花了,不算不算!弄得我这种在牌桌上还算得上是真君子的有时候都觉得脸上挂不住,但毕竟是搭档是我师傅,我也只好丧失原则,听任郭副与涂振飞和刘建华去争,最后轮到裁判“土匪”来发挥作用,郭副十有八九被判犯规,令我只能那个窃笑不已。 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四位牌场“战士”“几家欢乐几家愁”,站立一旁的观战者的情绪也随着牌场的形势潮起潮落。不乏有自以为是的“军师”“指点江山”………有时镇政府的一些镇干部、罗所长、老肖也会过来在一旁舞手划脚!哪知已沉迷在激烈的战斗中的我们根本不予理睬,这时哪记得你是所长还是指导员什么的,眼都不抬地说一声“还用得着你来教”,让你热情大减讨个没趣。像刘建华打牌差一点,便往往照着指点而为,如正确,也只是微微一笑,如不正确,旁边的“参谋”准保换一顿好骂,让你半天不好再吭声了,当然这就要看对象了,罗所长肯定不敢骂的,老肖偶尔可以说一两句,“土匪”以及其他人可就倒了大霉。但到精彩处,蠢蠢欲动的“参谋欲”又迫使“参谋”们不知不觉地说出如何如何,又遭一顿好骂,这时也只能嘿嘿一笑。 当然,时间在悄悄过去,战果也见分晓。一般是实行“三打两胜制”,赢者自然眉开眼笑,那神情不亚于抓到一个在逃好几年的逃犯。输者则一脸的无奈,于心不甘也罢,唉声叹气也罢,桌子还是要钻。气运丹田,屈身弓腰,权作一回运动吧。桌子矮小,瘦弱的输者倒也好办(比如说我和涂振飞),只是苦极那肥胖者(比如说郭副和刘建华),折头屈股紧腰都无法钻过去,只好双手撑地,身子趴下,爬过去吧,这下总要惹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就这样,打扑克钻桌子成了我们在派出所的唯一的娱乐生活。它使我们在繁忙的一天后难得地放松身心,这种场景居然令我至今难忘,今天的我们,还有这份雅兴吗? 第十二章 变动 1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96年的春节是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对我来说就有些特别了,复杂的情绪注定了这个春节的不平凡。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家里和家人以及回来过春节的苏蓉团聚了不到十天就赶回所里上班。 一天上午,院子里突然驶进一辆崭新的桑塔纳小车,大家一看,是局长的坐骑,便赶紧围了过去,车门打开,吴局长、丁政委从小车里钻出,罗所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吴局长的手,叫了一声:“局长。”我注意到了,连姓都省了。 吴局长、丁政委在和所里全体干警打招呼的时候,我站在郭副的身后,吴局长见到了我,伸过手来,我连忙握住。 “小戈呀,怎么样,还习惯吗?”因为很少到局里去,我几乎没有去拜访过局长、政委两个人。 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习惯了。全靠罗所长郭所长他们关照、关心我,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不少。” 罗所长可能听了比较受用,终于说出了对我的第一次评价:“小戈这个人不错,基础很好,接受能力强,又肯吃苦,是根好苗子。” 局长点点头,好,好。 我几乎有些感激涕零了,大半年了,我没有听过他的什么表扬,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在两位主官面前如此夸赞我,尽管我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客套的份,但他能这样说,已经很不错了。我在这之前是不是对他有些偏见? 丁政委也和我握了手。 我竟有些心里甜滋滋的,目送着吴局长、丁政委进了罗所长的办公室。 但从他们两个人的神色来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的心又悬起来了,两个主要领导一起来到派出所,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肯定有什么大事。 是不是跟我有关?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就打起鼓来。莫非我的岗位有变动… 我的心愈发狂跳不止。是好事还是…? 一会儿,派出所全体民警被叫到会议室集中。大家都神色凝重,一脸的严肃,我忐忑不安地在一个角落坐下。 罗所长在简单的开场白后,丁政委便向我们宣布了一项人事变动:指导员老肖调到县看守所当指导员,郭鹏副所长调到叶坪派出所当所长,我则调到新组建的派出所………沙溪派出所(即我们管辖的辖区沙溪乡正式成立一个派出所)!其他人没动。 我有些懵了,尽管刚刚我有一点思想准备,但没有想到居然是让我到一个新设立的派出所去。我还以为是要把我往局里调呢!前段时间一直传说要在沙溪乡设立一个派出所,理由是靠近国道,案件较多,治安很复杂。可没有想到真的设立了。但我很清楚,那个所谓的派出所还没有组建,屋无片瓦,地无寸土,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真不知吴局长、丁政委是如何想的,我可是…,应该要予以照顾的呀?为什么我的那些同学大部分都能留在县城,反而我是越分越差呢? 我萌生了找领导反映的想法,但看那样子是已经定了,估计说了也没用,就把想法压了下去,我只有不断地给自己找理由:你是下来锻炼培养的,就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接受“再教育”! 后来,吴局长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吴局长、丁政委在走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为什么。我郁郁寡欢地看着他们绝尘而去。 我忽然间有种虚脱的感觉。 2 第二天上午,桥尾派出所院子里鞭炮齐鸣,一些群众闻讯赶来送行,郭副自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和大家热情告别,副所长到所长,提拔了,可以主持一方工作了,这无疑是天降喜事,在这之前,他居然也是蒙在鼓里。 在派出所干了一辈子的老肖也是笑容满面,能够回到县城,可以和家人团圆了,而且听说看守所福利待遇都还不错,这何尝不是件好事? 满院子就听见他们两位和前来送行者的告别声,那口气里分明压抑不住喜悦和激动。 相形之下,没有人会去顾及我的悲惨了,在他们眼里,也许调进调出再频繁不过了,今天在这里,就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立足,谁要你干的是基层公安呢? 我还是强颜欢笑,和罗所长、刘建华、涂振飞以及镇政府一些干部作了告别。 罗所长没有对我说什么,哪怕简单的鼓励都没有,好像我的变动与他莫不相干。 我突然想,是不是他在局领导面前“推荐”我去的,对,很有这个可能,他要推荐的理由很自然,因为我一直做的是沙溪警务区的工作,相对情况熟悉一点,但他为什么不推荐涂振飞去?涂振飞可是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而且也一直负责沙溪警务区的工作,情况比我熟悉得多。莫非? 我心里酸酸的,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在和郭副告别的时候,一脸激动和喜悦的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我的不快,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了句:“你还年轻,机会还多呢。没事到我那里看你师傅啊。” 我点点头,对于他的离开,我有种不舍的感觉。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几年后,我却成了他的直接领导,此是后话,到时再提。 老肖握紧我的手:“我还是那句话,你素质好,一定会很快成才的,到时到看守所提审什么的别忘了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涂振飞见我一脸的苦笑,说了一句:“其实呀,去那里不见得不好。所长那个人蛮不错的。” 刘建华帮我把简单的行囊放上车,拍拍我的肩膀:“以后当了局长可别忘了我们,再怎么样,我们毕竟同事过。” 我挥了挥手:“各位再见了。” 待一钻进吉普车,眼睛就涩涩地难受,眼里的雾水开始凝聚成滴了,我连忙用手拭去。 吉普车将我送到了沙溪乡政府。车子临走的时候,司机“土匪”说:“小戈,你是一个好人,要记住我啊,我可能马上离开了。” “去哪里?”我对他也有些不舍,这个人直爽热情没有城府。 “可能到深圳去,一个朋友替我联系了一个地方,还是开车。” “在派出所开车不好吗?”我问。 “你晓得的,收入太低,何况罗所长这个人你也清楚,人都会被他骂死,那我不干还不行吗?” “好好,那你到了那边发财了可别忘记我啊。” “土匪”一走,我就向刑警队副队长的位置下来当所长的周荣光报了到,看得出,那个个子不高,瘦瘦的,年纪不到四十的周所长情绪也不高。他也是刚刚从局里过来。 所长扫视了我几眼,点点头。 可能局领导和沙溪乡政府经过商谈,沙溪乡政府决定将敬老院多余的三间房间给我们派出所用。 分在这个新成立的派出所的其他两个民警也陆续来报到了:一个是田富派出所过来的罗建华,一个是去年下半年刚刚招警录进来的小伙子谭秋水。 敬老院只给了我们三间房间,周所长和谭秋水住一间,我和罗建华同住一间。剩下的那间房间既是办公室又是留置室。 面对空落落的房间,我觉得自己突然间有如一个开垦土地的老农,翻着坚硬的土地,重新开垦,重新播种。这时候的存在,居然是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盏台灯,一些生活用品,便可以让我满足。 待苏蓉知道我调动的消息之后,已经是在新成立的派出所上班后的第二天了。 在话筒的另一头,苏蓉沉默了片刻,说:“事已如此,有什么办法呢,安于天命吧。” 我无语。 “不过也好,这下离祥宁老家要近上四十多公里了,而且坐车也方便。”苏蓉安慰我。 我苦笑了笑,“这倒也是。” “你那现在怎样了?” “大家都在准备找工作单位呀。我肯定也不例外。” 说到工作单位,我又心乱如麻。我现在犹如浮萍漂泊不定,她到底落脚在哪里,两个人心里都没有底,咳,走一步看一步吧。 4 在郁闷中,我只有总以吴局长和丁政委可能是想让我多锻炼多吃苦对我的成长有好处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这样想着想着,慢慢地心中就坦然了。 和我同住在敬老院那间10来平米房间里的罗建华也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个子和我差不多,但体格比我胖多了。他参加公安工作要比我早三年,来之前曾在一偏远派出所工作,后考虑到结婚,家又安在县城,便想办法找到局长要求调近一点,局长说正好要成立一个新派出所,你愿不愿去?他想想其实沙溪圩离县城还是比较近的,就同意过来了。 虽然罗的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却装出一副老警察的样子来。晚上睡觉房间里没有电视,漫漫长夜中就对着我夸夸其谈,用横飞的口水渲染着他过去的警察经历。我想这大哥还真健谈,便饶有兴趣地耐心听,有的时候听到精彩处,发表一些看法,态度甚为谦恭,他也乐得局里上上下下一些平时难得听到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望外倒,使我居然获益不少。 从罗建华口里得知,这次派出所的成立,局里对所长的人选考虑了很久,开始物色了几个人选,但遗憾的是没有哪个愿意过来,后来局里没有办法,就看中了现在的所长周荣光,所长周荣光当兵一回来就干公安,干了十多年,干过治安,干过刑警,干得时间最长的还是刑侦,别看他干巴瘦瘦好像弱不禁风似的,他破过不少案子,抓过不少犯罪嫌疑人,可他自己并没有想到会被安排到这个派出所来,依他的话讲:“谁都不愿来就让我来。还不是看我老实本分,没有去跑动吗?” 的确,谁都知道,要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创建一个派出所是多么的难,难还小事,没有半点实惠,只有吃苦的份!谁愿意呢? 难怪在报到那一天,我发现他是一脸的不快,看来还不仅仅是我郁闷呀。 联想起刘建华说所长这个人还不错这句话,感觉这两天的接触,觉得所长这个人和罗所长是不一样,可能和郭副性格差不多。 至于潭秋水,个子高高,年纪和我不相上下,但参警时间比我晚了几个月,正好去年10月份,县公安局向全县范围公开招录30名警察,条件很宽松,只要28岁以下,身体健康、中专毕业文化以上,不管你参加了工作还是刚从学校毕业的都可以参加考试,一时间,应试者云集。潭秋水刚从师专毕业分配在一所初中教书,受不了当老师的清贫与清苦,就“头悬梁锥刺股”了两个月,考了进来。 也是一个当老师出身的!而且听说那次招录的30名警察里面一大半是老师出身的,看来“弃教从警”的为数不少呀,我立马对潭秋水在感情上拉近了距离。 条件差一点无所谓,只要领导好,同事不错就行,我心里想。 派出所就这样在艰苦的条件下开办起来了,那两千元开办费除了买了几张床、几副手铐就所剩无几,连买张桌子的钱都没有了。三间房间里不要说桌子,就连张凳子也没有,遇到要给询问(讯问)对象作笔录时,只有叫对方傻乎乎地站着,我们则蹲在床边,以床板作桌子,边问边记,时间稍微一长,手也麻腿也酸腰都挺不直,弄得询问(讯问)对象都有些心酸,都说穷家都有三斗米,起码桌凳是有的,真没想到一个堂堂的派出所,居然差到这个地步! 派出所几个人一天到晚和那些步履蹒跚的老头子老婆子同在一个院子里,弄得传唤一些违法分子、抓获一些犯罪嫌疑人到“办公室”来,也只好紧紧地关起门,就连大声训话都要有所顾忌,毕竟楼上楼下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受不得任何刺激。 我突然觉得派出所这四个人就像拓荒者,上级把我们充军发配到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任我们自生自灭,干出成绩就算我们的,干不出成绩就打屁股挨板子。 也难怪所长周荣光情绪低落,一筹莫展。每每他看到我们蹲在床边做笔录,一副寒酸相,就忍不住骂起娘来了,说局里如何如何小气,不重视,全县甚至全地区都没有这么“穷困潦倒”的派出所,弄得兄弟们跟着我吃苦了。 本来想趁此机会发发牢骚,看到所长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们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便说只要我们几个人团结一心,困难是暂时的,面包一定会有的,说着说着话里就有些悲壮的成分了。 第十三章 奠基之仗 1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小戈,小戈,有情况。” 我爬起来一看时间,4月3日凌晨3时40分。 我赶紧穿好衣服开门一看,原来是沙溪乡政府办公室的通讯员小孙,他急急地对我说,有一辆大客车被抢劫了,旅客打电话到乡政府了。因为派出所刚成立,什么都没有,派出所的牌子还没有树起来,很多人都不知道沙溪刚成立了派出所。 我赶紧来到一墙之隔的乡政府办公室,办公室叽叽喳喳地挤了一帮人,看样子,他们就是旅客了。 “这是刚成立的沙溪派出所的戈警官。”通讯员小孙大声地对他们说。 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我,我从那些眼睛里看到了希翼,也看到了疑惑。 正好不巧当天是周末,周所长及其他两名同事都回家去了――他们的家都在县城,留下我一个人在所里,临走之时,周所长有些不放心地对我说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打电话给他们。 这种情况应该属于紧急情况了。 我镇定地用乡政府的电话向周所长报告,周所长立即说:“你先问问情况,我们马上就到。” 我很快地将情况搞清楚了:原来一辆车号为粤D……00535从东莞开往新安市的大客车,在经过115国道沙溪乡沙溪圩时,被一直跟随在车上的三名歹徒抢劫,车上的旅客被抢走现金七千多元。三名歹徒抢劫后就在沙溪圩下车逃走了。因为是在深夜,大家都迷迷糊糊的,没有谁能够对三个抢劫歹徒有个准确地描述,但有一点情况很重要,他们是在东莞上的车,听口音是本县人。 因为沙溪圩离县城较近,半个小时左右,周所长和罗建华、潭秋水赶了过来。看到他们的到来,我和其他旅客一样舒了一口气。 听完我的汇报后,以及根据旅客提供的3名歹徒在沙溪圩下车逃走这一线索,周所长很快果断作出结论:肯定是刚从东莞回来的打工人员所为,很快就可以破案。 所有旅客为之精神一振。连我都有些怀疑周所长的自信了,这毕竟是沙溪派出所成立后的第一起重大刑事案子呀,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呢! 所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当即作出部署:请求临近沙溪的桥尾以及和永派出所协助,充分发动辖区各个村委会的干部,对本乡镇辖区的自然村里刚刚回来的外出打工人员进行全面排查!沙溪乡是重点,每个村都不能放过。 村干部的工作积极性很快在我们的安排下调动起来,在次日一天的工作中,工作效果立竿见影。下午四点左右,场屋村委会的村治保主任急匆匆地跑进派出所报告:该村委会场屋村的一个叫王民的年轻人今天早上刚刚从外地回家。 在询问了一番该王民的体貌特征之后,周所长当机立断地说:“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那就马上把他抓起来!”我急不可耐地建议。 周所长微微一笑,摇摇手,“不急,不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晚上行动又隐蔽又保密,你大白天去抓,天晓得是不是窝在家里,还有白天一抓,风声很快就传出去了,其他两个人不就逃了?” 我这个倒没有往深处去想,老刑侦就是老刑侦,我不由得钦佩地看了看这位其貌不扬的前任刑警队副队长。 当晚10点,我们的抓捕行动很顺利,那个叫王民的还在睡梦床上就被我们铐了个结结实实,通过突审,他很快交待了另外两名同伙的下落。 之后马不停蹄,我们在神鬼不知的情况下又将和永乡店下村的周三元抓获归案。 次日凌晨,同案犯朱家良也被“瓮中捉鳖” 至此,一起重大车匪路霸抢劫案仅用40小时就宣告侦破,那一车旅客闻讯后欢呼雀跃,纷纷竖起大拇指。 我们四个人都乐开了花。 2 前文说过,沙溪圩这个地方地理位置比较重要,连通J省和广东的115国道贯穿沙溪乡,且也是祥宁和新安的插花地带,不但车匪路霸比较多,而且扒手也特别多,凡是过往旅客在经过该地段的时候,都是万分的小心,不用提醒,大家都把钱包捂得紧紧的,开车的司机也是两眼瞪得溜圆,生怕飞来横祸。举个例子:如果哪个司机不小心撞死了一只哪里钻出的鸡呀狗的,那就麻烦大了,马上几个地痞罗汉凑上前来,开口就是上千元,让你敢怒不敢言,只有可怜兮兮地求情,好说歹说,最终还是要拿出几百元了事。还有一个突出问题就是这里的民风彪悍,打架斗殴的事情特别多,“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难怪很多人都说这里是“乱世香港”。 不要看所长有情绪,但情绪归情绪,工作起来却是不含糊,到所不久后,他就理出了工作思路:“打击为主(读者先别有反对意见,那时派出所的规范化建设还没有开始,而且派出所还有打击刑事犯罪的职能,破案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占主要的),管理为辅,奠定基础,树立形象。”针对沙溪圩反映较为突出的敲诈勒索、扒窃、斗殴等问题,周所长决定进行重点整治,烧起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就是针对群众反映强烈的扒窃现象,决定对症下猛药,采取的办法就是跟车反扒。 在一个春风开始拂面的下午,周所长、我、罗建华三个人坐班车来到新安市汽车站,然后扮成旅客上了一辆从新安开往祥宁的班车。 我们三个人装作互不认识,分开找座位坐下。 很快,定员35人的客车坐满了乘客,时间也恰好到点了,客车一扭屁股,徐徐驶出了车站。 我扫视了一遍车厢,车上旅客有的开始昏昏沉沉,有的小声地聊着天,看样子没有扒手在里面,我估计,大凡扒手要作案,都是中途上车,而且都不会买位置票或根本不买票。 我有些战前的紧张感,虽然没有抓过扒手,但想抓扒手的心情很迫切。对于扒手,我是有切齿之痛恨的,这里面的原因还根源于在读大三的时候有一次坐公交车,不知怎么弄的,放在口袋里的两百多元钱被扒手扒了一个精光,只留下惨兮兮的几个硬毫子。我当时气得几乎要跳车了,这可是我一个月的所有开销呀。 我自忖着今天既然作为一个警察的身份出现,那就意味着是扒手的克星,现在就看哪个倒霉的家伙将栽倒在我们手上了。 我瞄了一眼周所长和罗建华,他们和我一样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个可疑人物。 车子驶出新安市城区不远,在城郊的地方,上来7、8个人,最后还跟上两个年轻人,手里没有提行李什么的,穿着看起来蛮得体,上车后,他俩就一前一后分开扶着扶手站着,眼睛就开始不安分了。 从这两个年轻人一上车,我们三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注意上了他们,看来,贼就是贼,在根子里就有一副贼味。 果不其然,站在靠车门边的一个高个子家伙假装眼睛看着窗外,手却伸进身边座位上的一个在闭目养神的旅客的怀里,就在眨眼之间,一个黑色的钱包就被他夹了出来,那旅客居然一点都不知,继续眯着眼在养神。 几乎同时,我和罗建华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双贼手。 那高个子家伙全然没有想到会有神兵天降,吓得呆住了,刚到手的钱包也“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车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大家都齐刷刷地用眼光盯着我们。 那高个子家伙的矮个子同伙看样子想过来帮忙,坐在他身后的周所长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 那同伙刚想发蛮,周所长亮出警官证:“不准动,我们是公安局的。” 周所长不怒而威,同伙张开嘴巴,半天没有讲出话来。 我和罗建华利索地将高个子家伙和矮个子同伙一起铐上手铐。 车厢里响起一片掌声,我将钱包递还给事主,事主连连道谢。 我立马产生了一种自豪感,为民作主、替天行道之类的跟着在脑海中荡漾。 车子经过沙溪圩的时候,我们叫司机停了车,在下车的时候,周所长大声地对大家说:“我们是沙溪派出所的,对于扒手,大家不要怕,要团结起来,以后碰到什么事情就直接来找我们。” 我们在一片敬重的眼光中押着两个家伙下了车。 2 行窃的高个子家伙叫李新明,大约三十岁,脑袋耷拉着,一声不吭。 李微微抬了抬头,嗫嚅道:“领导,麻烦给根烟抽!行吗!” 我正要开口,罗建华在旁大吼一声:“哎呀,你这混蛋!还没交代就想抽烟!” 想必这扒手也是几进几出,挨警察的训斥太多,李新明听了,眼睫毛都不眨一下,仿佛是没有听到,倒是差点把我吓了。 过了几秒钟,罗建华如演员一般换了语气说,“你想抽烟吗?那容易,只要你再讲出几个案子就可以了!” 李新明扬起头颅,脸红脖子粗地大声申辩:“我都讲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没有去干那活,真的,我对你们还会有所隐瞒吗?”他居然像受到极大的侮辱,委屈得要自杀。 看他那样子,连我这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都觉得这小子真的是睁眼说瞎话,我嗤地一声,以示轻蔑。 罗建华如同没有听见一样,眯着眼睛轻轻反问:“你当我是蠢子吗?”他的话里带着无形的压力,嘴角稍微变形,同时握起拳头,作势要打。 李新明似乎心有余悸,害怕这打,缩了脑袋躲避,嘴里还硬硬的,“没有就是没有!我这人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去打架,去抢劫,或者敲诈勒索,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 我忍俊不禁,看来这家伙脸皮还真是厚到家了,居然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观察到这里,终于插了一句:“对,你不打架,不抢劫,不敲诈勒索,还不会扒钱!你够光荣的了!” 李新明听了,仿佛点到了穴位,他不再辩解了,低下头,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我们很快地做完了笔录,然后将其铐在房间的窗户上。 这时,一个老头愁眉苦脸地走了进来。 “请问哪位是所长?” “我就是。”周所长从椅子上起身,指了指另一张凳子,和气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是李新明的父亲。”老头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噢,你坐吧” 老头简直是受宠若惊了,他终于没有坐,束手站着。 他双脚并拢着,讲话时声音颤抖,好不容易听他颠三倒四说什么感谢政府帮他教育孩子孩子不争气给政府添麻烦了等等这些话。最后终于怯生生地说能不能罚款处理一下将其放回去,看得出,这老头为其不争气的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7 部分阅读 他双脚并拢着,讲话时声音颤抖,好不容易听他颠三倒四说什么感谢政府帮他教育孩子孩子不争气给政府添麻烦了等等这些话。最后终于怯生生地说能不能罚款处理一下将其放回去,看得出,这老头为其不争气的儿子进过派出所求情。 周所长开始将他那孽子的所作所为讲了一番,我注意到,周所长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用点头来应答。我在一边有些可怜地看着他那无助的神态,一边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来丢这把老脸,这李新明也真是该死。 “这样,我们商量一下,你在外面等等。” 李父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周所长将门掩上。“我的意见是对李新明收取三千元保证金放人。其同伙也收取一千元保证金放人。你们也知道,虽然是抓了个现行,但这小子生死不认以前的帐,我们又无法认定,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拿他没有办法,尽管我们都知道他是个老扒手。你们看,怎么样?” 罗建华资格老一点,只见他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赞成周所长的意见。没有办法,局里不给经费,完全要靠我们去罚款维持正常运转。你看有些扒手,本来我们可以想办法送他们去劳动教养,但苦于派出所经费紧张,只好以罚代教,老百姓有意见也没有办法,这不仅仅是我们一家派出所这样干,哪个派出所不是这样?” 我和谭秋水算是新警,想想也的确如此,尤其象我们这个刚组建的新派出所,百废待兴,什么都要钱。钱是多么的重要!就异口同声说这样可以。 周所长点了点头,就这样办吧。 罗建华把李父叫了进来。周所长开口了,先讲了一通道理后说:“按道理,你家儿子这个案子是要移到刑警队去,但考虑到再给他一个机会,就这样,先搞个取保候审,你回去凑三千快钱来吧。” 老头听说不要关他儿子了,先是眼里掠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但一听说下文,眼神又黯淡下去,良久,可怜巴巴地抬起头说:“所长,我家最近盖了砖房,本身就借了很多钱,看能不能?” 周所长对老头挥了挥手,想必他太熟悉不过前来说情的心理:“就这样说吧,这没有办法,既然你要把你儿子领出去,就要交钱取保,你赶快回去凑钱吧!” 老头看周所长一直很心平气和,估摸着没有回旋余地了,只好告辞转身急急地去了。 我见状摇了摇头,心想这小子真是造孽,害得让父亲到处去借钱,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第二天上午,李父将三千元钱送了过来。看他颤巍巍的数着钞票的样子,我竟有些不是滋味。 在把李新明的手铐解下来的时候,李新明几乎是有些肉麻地说着一些谢谢的话,看来他也知道,这次他又算是侥幸过了一关,我没好气地教训了他一番:“你不要以为你真的就那么点事情,你屁股上的屎多得很,下次不要被我们抓到,否则就送你劳动教养,这次就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回去好好给我做人,不要去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了。” “是,是,是,我一定改。”李连连点头称是。 李的同伙也很快交了一千元,写下保证放回家了。 后来,我们又陆续组织了几次反扒行动,收效也都不错,抓回来几个扒手,都作了罚款和拘留处理。 一来二去,那些扒手收敛了许多,轻易不敢露面了。 第十四章 “牛魔王”落网 1 春分一过,就经常有人愁眉苦脸地跑到派出所来报案,说沙溪有个“牛魔王”,专门偷牛,偷的牛可以用卡车来装,有的时候一个晚上一个村庄就丢几头牛,而且那盗贼也是该挨千刀天打五雷轰的,生的儿子绝对没有屁眼,你说那贼缺德到什么地步,本来将牛牵走算了,他倒好干脆来个当场宰杀,把牛肉和牛皮带走,就留个牛头和一些牛肝牛肺的下来以及一汪的黑血,看得人眼痛心痛。 一头牛就是种庄稼人的宝,村民将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头耕牛被盗,等于丢了半个家。遭盗的农户呼天唤地,悲愤满腔。尚未遭盗的农户被愈来愈频繁的丢牛事件吓怕了,干脆派人住到牛栏旁边去守护。牛栏臭气冲天,蚊蝇成群,劳作了一天的村民,晚上还要受此煎熬,不禁怨恨冲天。 我们连轴转地看了几个盗牛现场,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场面,心里就直骂那盗贼简直是丧尽天良抓到了一定要狠狠修理他。 周所长咬牙切齿,说,弟兄们,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破了此案。 大家一见所长决心如此之大,也都嗷嗷叫起来,大有一番不破此案不收兵的豪迈气势。 之后,所长亲自开着那辆破吉普,几天来带着大家起早贪黑走遍了全乡十来个重点村。 付出总有回报,在经过紧锣密鼓地调查后,我们发现上堂村的肖益民近来形迹可疑,具有盗窃耕牛的重大嫌疑。 周所长决定立即采取行动。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里,我们神鬼不知地摸进村里,完成了对肖益民家房子的包围,然后破门而入。 一个女人披着衣服,披头散发地从卧室里跑出来战战兢兢地问干什么,我估计她是肖的老婆了,喝问:“肖益民呢?” “他…他不在家。”女人手脚无措。 “到哪里去了?”谭秋水追问。 “不知道。”声音如蚊子叫。 其实一开始我就从她的表情看出了破绽,我冷冷一笑,闯进卧室,一看床上两个枕头,一摸,嘿嘿,两侧的被窝里都还散着热气呢! 所长见状,便喊了声:“搜。” 一搜,大家都笑开了怀,那肖益民仅穿一条大花裤衩正蜷缩在卧室角落的大衣柜里发抖呢。 我将一副铮亮的手铐扣在了肖益民手腕上。 回来的车上,大家还乐不可支,罗建华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肖益民:“你这家伙,大男人穿条花短裤,老实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好事之后,吓得穿错了你老婆的短裤?” 肖益民此时也顾不得羞耻,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不,不知道。” 大家笑笑,“到派出所再说。” 没有想到,车子还没有拐进派出所,肖益民就可怜巴巴地说:“我交代,我交代。” 他竹筒倒豆子很快交代了盗窃3头耕牛的事实。 我们越听越不对劲,从他交代的情况看,时间、地点、被盗耕牛的数量都对不上号,与我们掌握的案情不一致,可以看出,他顶多是个“独行客”,真正的“牛魔王”还没有露面呢。 2 我们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天上午,祥宁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匆匆来了几个人,我一看,其中还有彭烈豪,不免有点意外,便问:“你这小子,那阵风把你刮过来了?” 就在前不久,他打电话给我说他调到刑警队去了。 彭烈豪介绍了他们的一个副队长和其他两个同事后说:“我们正好办一个盗窃耕牛的团伙案,其中涉及到一个同伙是你们乡曲塘油榨村的彭冬贵,这次来,希望你们派出所帮忙将其抓获归案。” 真是瞌睡碰到枕头,我们赶紧一查档案:彭冬贵,1983年18岁的因抢劫罪被判刑15年。因为减刑,1994年7月刑满释放。 看来,辖区那些案子估计那家伙作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就是人们传说的“牛魔王”,周所长喜出望外,便忙说:“这个你们放心,抓彭冬贵的事情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彭武豪说:“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一捶他的胸膛:“瞧你这德行,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客气吗?” 彭视察般地在敬老院里转了转,不免摇头:“眼见为实呀,兄弟,多亏了你。” “你还有什么说的,在你面前,只有羡慕你的份。刑警队多好,我想死了去都去不了,还把我发配到这种地方。” 在他面前,我终于发了牢骚。 我问了一下其他一些同学的情况,这地方,打个电话非常不方便,与外界的联系很少。派出所设在敬老院里,也没法装电话。如果我有急事要打电话,那也只好厚着脸皮向办公室管电话的那个乡干部要,好就好在,那个干部人不错,一般都会把别在裤腰上的电话钥匙解下来,让我打开向来锁着的电话箱子。如果一旦遇上他不在,而电话非要打,就只有跑到外面去掏钱打公用电话,乡下的电话打出去都算长途,一段时间下来,电话费就去了不少。而为了和苏蓉联系,我就和她约定,由她在学校的公用电话亭定时给我打电话,到了时间我就交通员接头般地到乡政府值班室去接。 他告诉我,本区其他几个同学没有什么变动,只是陈峰从城关分局放下去了,到乡下一个派出所去了。 为什么?我几乎叫起来,从城关分局放下去,这意味着遭贬呀。 鬼晓得,他又不说,锻炼嘛,哪里不是锻炼人的地方? 我苦笑,看来陈峰比我还惨,他的老家离他现在工作的地方足有几百公里远,抱着一腔热血跑过去,县里起初还不愿接受,而且好不容易在省厅的协调下才安置在城关分局,可又听说在分局的时候,居然什么事都不安排他做,也没有人愿意带他,他就像一只孤独的狼,一天到晚忧郁得很。 “像他这么好的专业,不应该下来呀。我有个高中同学正好也是他那个系毕业的,不到两年时间,就赚了十多万元人民币。咳,当警察,我一个月还不到四百元,照这样算下去,一年收入五千元左右,二十年才十万元!也就是说,我、你、陈峰混个二十年才抵得上人家两年!”我黯然地说。 “这个没得比。如果我们考虑这个就不会下来了,你说是吧。”彭宽慰我,也宽慰自己。 我点点头,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我就是奇怪为什么我们的到来受重视的程度千差万别?我们毕竟和一般的毕业生应该有所区别,按道理应该待遇好一点呀,你看你小子这么受器重,上班的时候,局长亲自陪着你去,还特意交代所长要好好栽培你,在生活起居方面,还特意在局里给你安排了一间房间,这下,你又安排到刑警队去,这不说明局领导对你的重视嘛?我真的很妒忌你。” “关键是领导,我觉得我运气好,碰上了一个明智的领导。”彭点点头,“不知道区外那些同学怎么样了?”看来,他也没有什么联系。 我茫然不知地摇摇头。 彭武豪他们走后,我们立即开展了秘密侦查,得知正好彭冬贵可能在家,便决定晚上动手。 3 深夜,月色如水,一泻无垠。曲塘油榨村——一个不足一百户的小村庄,此时正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子夜时分,正是村民们酣睡的时刻。 四个人在离目的地还有1公里的地方就下车徒步了,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尽量做到隐蔽,防止打草惊蛇,现在很多电影电视上的警匪片警察去抓人鸣着呜呜的警笛直到目的地,唯恐无人不知谁人不晓,每每看到这些我就好笑,不能说那导演没有水平,只能说他(她)根本没有体验过警察生活,根本不了解警察是怎么破案抓人的,当然这样做,目的就是为了使片子好看!可不知为什么警察非警察的大家都意识到那呜呜之叫唤简直就是通风报信之后,为什么导演还执迷不悟? 在此之前,我们从村干部那里得知了彭冬贵家的房子所在地,我们悄悄地贴着房子摸进村,倾听四周细微的动静。慢慢地向彭冬贵家的正屋靠近… 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响动。但我听得见自己胸膛内剧烈的心跳,还有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时,村里的狗狂吠起来,我心里一惊:糟糕,行动可能要被发现,听说彭冬贵是几进宫的人,非常狡猾… 有些时候,破案也好抓捕案犯也好在某种程度上真要靠点运气,其实,这个时候彭冬贵正躺在正屋旁边的老屋里——从这个可看出这家伙有多狡猾了,老屋一般是不住人的,在乡下都是用来作牛栏或堆茅草杂物什么的。 我们一前一后完成了对正屋前后门的控制,正要敲门的时候,哪知旁边一栋破房里钻出来一个人影,还将一道手电光直射到我身上。 “你是谁?干什么的?”我低声怒吼,也马上用手中的手电筒直射过去,只见一个只穿一条裤衩的人影在探头探脑。 突然间,犹如触电一般,那个人影像一条疯狗一样从屋里窜出来,冲向村外… 我马上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彭冬贵,站住。”立刻拔腿便追。其他几个同事闻讯也寻踪包抄追了过去。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深夜的静谧。 带了配枪的罗建华开了枪。 七拐八拐,彭冬贵始终被我们紧紧咬住,很快,追在最前面的人高腿长的谭秋水一个猛扑,将彭冬贵摔了个狗吃屎,接着大家一拥而上,彭冬贵被压倒在地,动弹不得,立即被严严实实地戴上了手铐。 枪响把一些村民都惊醒了,有的村民纷纷出门查看究竟。 “快走。”周所长急了,赶快吩咐我们带着彭冬贵离开。要知道,进村抓人最麻烦的就是被不明真相的村民阻碍――这已成为如今所有基层民警最为担心的事情。以前那种警民同仇敌忾的场面却是再也不复返的境界了。 “是冬贵被抓了!” “这个贼牯,也有这么一天。” “活该,这是报应!” 还好,这个彭冬贵看来在村里民愤很大,并没有人过来干涉,我们很顺利地将其押解到村口的警车上。 所长长吁一口气。 4 审讯连夜开始了。派出所没有留置室,抓了人过来,就只有一天到晚派人看守,连大小便都要换人来顶上,尤其是晚上抓了人,没有办法,只有连夜突审,然后熬到天亮,该送看守所的送看守所,该送拘留所的送拘留所,如果是罚款的,那只有等到他(她)家人凑了钱过来,人才可以舒口长气。 昏暗的灯光下,双手被铐住的彭冬贵只穿一条裤衩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形状很狼狈。这个薛冬贵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长得非常结实,一身的肌肉。不要说,还真有点像《西游记》里的“牛魔王”呢。 没有想到,彭冬贵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一个字都不说,就是不交代。 罗建华走过去,拎住彭冬贵的耳朵,说:“好!你这叫化子!今晚我就陪你个通宵!” “蹲下。” 彭冬贵老实蹲下,岂料这一蹲并不是那么好蹲。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看见他脸上汗如雨下,一脸的痛苦相。 他将身子扭了扭,但这样只能使自己更加难受。 罗建华笑着问:“这蛤蟆功怎么样?” 彭冬贵咬牙忍着,终于憋足了劲大声说:“你们有本事就打死我吧!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罗建华见彭冬贵居然敢顶嘴,一时怒火万丈,一脚横踢了过去,将本身就支持不住的彭冬贵踢翻在地。 见审讯不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家伙还如此猖狂,大家都有些发毛,开始动手了。 我起初觉得是否有些不人道,但慢慢的也觉得这家伙是该教训教训,不然的话气焰太嚣张,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这样,也就没有公安的威信了。 看来在一线工作,面对那层出不穷的案件,前仆后继的嫌疑人和违法分子,你想脾气好都不行,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有谁能够和风细雨? 包括我一个起初想作一个文明警察的人,但事实证明,那是行不通的。难怪警察大部分都养成了训斥别人的怪脾气,这就是职业养成。 罗建华铁青着脸道:“不老实,给他背飞机铐!” 说完,他就利索地把彭冬贵的一只手穿过后背往上,另一只手绕过肩部往下,两只手一副铐扯在了一起。 彭冬贵看似受不了,又装英雄般不喊叫,只见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汩出,呲牙咧嘴,一副痛苦不堪模样。如此情形说实在话我以前还未见过,虽然我也动过手动过脚的,但这种方式倒是没有见过,我这时才明白背这飞机铐是很痛苦的,看来的确如此。 彭冬贵在背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受不了,央求到:“我说,我说。” 想必彭已是深知“飞机铐”的厉害,“竹筒倒豆子”来了个彻底交待。 罗建华自己也出了一身汗。我向他翘翘拇指,“还是你厉害。” 罗建华还谦虚,这有什么,比他厉害的都要招呢。 经交代,彭冬贵和其一个同伙半年间在沙溪乡共作案十余次,盗得耕牛二十余头,价值四万多元! 根据彭冬贵的交待,我们立即赶到南阳墟村将其同案犯抓捕归案。同案犯在车上的时候还大呼冤枉,待一见到彭,立马泄气,乖乖招供。 案子一完,人也移交到祥宁县刑警大队,我正想舒口气,马上就想起,糟糕,忘了一件大事没有办。 第十五章 山重水复 1 这件大事就是女友苏蓉的工作问题。 就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又一次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乡政府值班室接到了苏蓉的电话。 在电话里,苏蓉说,就在今天,昌都市一所中专学校到她们系里要两个人,系里推荐了她,问她去不去。 我听后,有些心乱,目前我对于她的分配如何定位,我一直是举棋不定,如果她留在了昌都,那我们以后怎么办?随着长时间的两地分离,谁能够保证感情还能够想当初和现在这样,即使结婚了,两地分居又怎么办。这时我才发现,爱情居然受这么多的客观因素影响,“要爱情还要面包呀”,难怪校园爱情的成功率非常之低,大家当初都没有去考虑“面包”呀。 我们这批人,在学校里谈了恋爱的不少,比如彭武豪、周华、孙涛、陈峰,他们又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 “你的想法呢?”我有些痛苦般地问。 “我考虑了很久,我还是回去吧。” “……” “你说话呀,怎么,不好吗?” 唉,我能说什么呢?为了事业,我放弃了留昌都的机会,而为了爱情,她也可以放弃留在省城的机会,我这时才发现我的选择竟要付出这么多的牺牲,看来我当初是太随意了,我怎么就没有去深想这些应该想到的问题呢? 真是幼稚呀。我很有些一错步步错的感觉。 回来分到哪里好呢?我和苏蓉商量了很久,认为能分到新安市是首选,毕竟新安市离新安县很近。 我通过师大学工处老领导得知新安医专需要政教老师,这是一个难得的信息,而且医专有个我的大学同班同学。我马上赶到新安市,叫他带我找到新安医专管分配的书记,拿出女友的推荐材料,表达了女友想进该校工作的想法。 书记摆弄了一下材料,打着哈哈,说师大毕业的可以考虑考虑。 书记的态度让我摸不着头脑,出门后问医专的同学,同学也是个很老实的人,猜想了半天说是不是要打点打点,我想想可能是,于是决定选择哪一天晚上登门去“拜访”。 不巧的是,从四月起,神州大地掀起了一场自1983年严打以来声势更为浩大的“严打”风暴。这时又正好是盗窃耕牛案办的有些眉目的时候,我就想还是等将那盗窃耕牛的案子一鼓作气拿下后再去办那事,反正几天的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在几天之内敲定吧,所以直到案子刚刚忙完,该去打点的这件大事才让我想起。 我连忙赶到乡政府办公室找到那干部打开了电话箱,拨通了新安医专同学的电话。 同学一开口就骂我:“你怎么搞的,不是说了去书记家吗,怎么没见你来?这几天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倒好,好像没有事一般,这可是你女朋友的终身大事呀。你那个破地方,怎么连电话都没有,找你的人都找不到,咳,现在你想来都晚了,就在昨天上午定了进人名单,没有你女朋友,换的另外一个人,也是我们师大的毕业生,你呀你,本来是有希望的…” 我犹如被猛击一掌,半晌没有作声,脑瓜里一片乱糟糟的。同学后面说了什么就再也没有听清了。 我懵懵地放下了电话,那乡干部见我脸色剧变,本想和我调侃几句,只好闭了口。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我晕头晕脑地离开了办公室。 望着115国道川流不息的车辆,我呆呆地忽然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梦,这时才发现自己可能是天底下第一号傻瓜,为了所谓的梦想,不但跑到乡下来过这样苦行僧的日子,弄到最后,连女友的去向也没有着落,要是当时留在了师大学工处,她的分配还用愁吗,想着想着,一种痛心的沉重。 苏蓉听到消息后,竟在电话里哭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我知道怎么办?”我火了。 “他妈的,这世道。”这个时候,我不知道在骂谁。这个时候才后悔,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2 苏蓉的事情一直令我郁郁寡欢。 周所长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就问缘由,我只好如实说了,他立马就骂我,你这家伙,女朋友这么大的事都不上劲,你当时就抽出个时间去办一办,我哪里不会同意呀。 我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喃喃道:“怪只怪我麻痹了,我没有想到定得这么快。还有我那时也的确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咳。人太老实不行,你的性格和我一样呀。”所长一拍我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在肚子里,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嘛。” 我点点头。看来这个所长确实很关心人的。 这样两边一塌,最后弄得没有那个学校可以去了,心灰意懒的我和苏蓉便决定还是让新安地区毕业分配办分回老家祥宁县里去,毕竟是自己的老家,还可以为家乡的教育事业作点贡献。虽然是祥宁老家,父母又是老实巴交的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分配到县里哪里去就听天由命吧。 但那种等待分配的日子有点象受煎熬,心里面总是七上八下的,连睡觉都不安稳。总担心和我一样分到乡下到初级中学去那就麻烦了,所以能够分在祥宁县城已成此时我们最大的心愿了。 这边心里不痛快,“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一天下乡的时候,所长开车为了躲避前面一个横穿马路的人,急摔方向盘,结果将车子栽进旁边的水沟里,幸好水沟不深,车子倒没有翻,除了所长头上碰破点皮外,我们几个人只是虚惊一场,待大家脸色苍白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都大呼万幸警察每年的伤亡人员名单里少了我们的名字。 路人和我们都没有事,本来的确万幸,没有想到事情还没有完,当地百姓看到派出所的车子栽到沟里了,连忙过来帮忙,呼啦一来就十多个人,还带着绳索和大木杠,我心里很是热乎乎的,心想警民关系搞到这个份上应该知足了。 哪知道,在用木杠将吉普车扛上来的时候,因为没有指挥好,这一头还没有喊开始,另一头就开始一二三地用力,我的一个手指头被活生生地夹在了木杠和车梁之间,我当即就感觉一阵剧痛传来,心想完了,这个手指头肯定压断了。 那一头听到我杀猪般的嚎叫,起初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没有放下来,还在他妈的继续用力,我天旋地转,差点晕了过去,十指连心那! 等到那一头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连忙将木杠放了下来,我才将已经是压得扁平的左中指从万劫不复中抽了回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糟糕,一个手指头完了,我要残疾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痛法,反正是一直嗷嗷地叫疼,等将车抬起来以后,所长连忙将我扶上车,加大油门就将我往沙溪卫生院送。 我昏头昏脑中有种要痛死了的感觉,在痛苦中,卫生院的医生连忙给我打了一针,天晓得是麻药还是止痛针,反正持续近一个小时之久的疼痛才慢慢地减轻下来,后来我便在晕晕沉沉中睡了过去。 等我又在一阵痛苦中醒来以后,发现自己那左手的中指僵硬地还在,但不得动弹,心里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寻思总不会残废吧,便一股凄凉涌上心头:他奶奶的,这算公伤么? 苏蓉得知消息后,直埋怨我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叹口气,倒霉吧。 还好,几天过去,指头正在慢慢恢复,除了有些不大灵便之外,功能好像还齐全,但留下了一块很明显的疤痕。 这也算是幸运吧。 3 正所谓否极泰来,半个月过后,苏蓉突然打来电话,一开口就说有个好消息让我猜。 我心里不免扑通起来,看样子,估计她的分配有着落了,但我故意装糊涂,说你有什么好消息,不就是分配了吗。 苏蓉喜滋滋地说:“我分到祥宁师范了。” 不要说这还真的是个好消息,我甚至都有点不相信。祥宁师范属于地区办的中专学校,在县里来说是不错的去处,我们又没有去找任何人,怎么稀里糊涂就分到那里去了?不过想想师大毕业,牌子还是比较硬的,不管怎样,比分到乡下去强多了。我悬了多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我便说:“的确是好事,祝贺祝贺,这下我没有顾虑了,可以安心了。” 因为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苏蓉当然高兴,说月底前报到,到时你跟我一起去,别又没有时间。 我连忙说好呀,到时一定抽时间去,错过了第一次,再也不能错过第二次嘛。 8月30日,正好是苏蓉到祥宁师范报到的日子,我向所长请假回到祥宁,陪苏蓉来到祥宁师范,师范在县城,面积不大,但校园环境相对来讲还是不错。 师范的房子很紧张,苏蓉只分到一间面积不到9平方米的房间,只能放下一张床,我和苏蓉也没有更多怨言,毕竟还有个落脚的地方嘛。她是学政教的,毫无疑问担任政治课的教学,听说学校的课程都安排好了。 4 报了到,我俩的心情也舒畅起来,便一起来到公安局刑警大队找彭烈豪,正好这小子出差到浙江抓一个逃犯刚回来,他说这个逃犯前几年杀人后潜逃至今,刑警队为了抓那家伙,花了不少冤枉钱,费了不少功夫,还好这一次去,终于将人抓了回来,局领导高兴,县里领导也很高兴。 彭武豪又说了一些在刑警队的事情,然后说在刑警队刺激倒是蛮刺激的,案子也比较多,是个锻炼人的地方,但就是累一点,没有在派出所那么舒服。 “你这小子,你哪里没有在派出所呆过呀,就翻身忘本了?”我差点想揍他,明知我羡慕死了干刑警,还在这里忽悠我。 我说,还是当刑警好,一来可以天南海北地转,我可是连县城都很少去呀。二来还可以干出成绩,立功受奖的机会也多,随便办一起大案要案的,就有机会立功,不像我们天天干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有机会立功也没有人会惦记你,咳。 从彭口里听说,我们这一批里好几个同学从派出所调到刑警队去了,就连那分在饶西固煌派出所的校友音乐系的孙涛也到刑警队去了,据说都干得有滋有味的。 我们聊着聊着,正好是中午了,彭烈豪就说我请你们俩吃饭。 我说好呀,不吃白不吃,我还叫一个人过来。你们也认识认识。 这个人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肖敏华。 肖敏华也是祥宁人,在大学的时候,班上就我和他两个老乡。他毕业的时候,因为有个恋爱了多年的高中同学在县里等待着他,他想来思去,还是回到了县里,分到了县委宣传部,担任了宣传干事。我就常笑他也是一个爱情唯上者。 肖敏华赶到饭店,气喘吁吁地说:“今天刮的哪门子风,居然请我吃饭,莫非,就提拔了?” “提拔个屁。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彭烈豪,祥宁县公安局未来的彭副局长,昌都师院毕业的优秀大学生。” “去你的,你这家伙,你好。” 彭烈豪和肖敏华握了握手。 大家寒暄着上了桌。 “宣传部好啊。”彭烈豪说。 “还是你们好,有奔头。你们可是戴帽下来的呢。” “戴帽?”这小子到宣传部不久,说话就是与众不同啊。 “戴了帽有什么用,县委再怎么样都要比公安局有奔头。”彭说。 “其实呀,在县委大院里,只有县委办公室和组织部这两个部门,才是好地方。这些年,不是有一个顺口溜吗,说是‘若在统战部,天天进饭铺;若在组织部,天天能进步;若在宣传部,天天犯错误’。虽然不准确,也有一定的道理。” “此话怎讲?”我来兴趣了。 “说统战部的人经常下饭铺,是因为改革开放以后,港商、台商、华侨整天一拨一拨的回乡探亲观光,县里从国家统一的大局出发,为体现对港澳同胞和海外侨胞的亲情,拨有专款,在统战部工作,陪吃陪喝是常有的事儿。组织部自然不用说,天天就是做官帽子的,那工作更让人眼热,进县委工作的人,没有不想进到组织部的,因为在组织部干,不仅有人巴结,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能有个好出路。而‘进了宣传部,提高知名度’,其实这是自我安慰。宣传部的人也许能为别人提高知名度,自己则因为在宣传部干,知名度就肯定低。宣传部的人没有人事管理权和财权,除了磨嘴皮子、耍笔头子外,当个宣传部长也不如当一个干部科长实惠,捞不到什么好处。你看看,乡镇来的同志,除了宣传干事必须对口我们外,有几个人肯往宣传部里钻?在我们那里的科室中,热闹一点的只有新闻科、记者站,看似风光,其实写出的文章如果出了毛病,还要挨批评,简直无法呆呀。” 我骇然,想不到士别三日,必当刮目相看,这家伙在学校的时候,没有看出有思有想的哇,我仔细琢磨了一番他说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彭烈豪反正一天到晚和刑事案件打交道,对此不以为然,突然问:“在宣传部搞个副科级难道不容易吗?” “难呀,还不是一样的僧多粥少。这个也讲究个资历,哪里你刚来不久就想占掉人家的位置。”肖敏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可能他说的在不经意间触动了我们的痛楚,肖赶紧说:“你们另当别论,你们是有红头文件的,是培养对象,和我们不一样。但大家都是同学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可能也意识到了,那就是能人相轻是一种通病,大家都觉得,谁比谁尿得未必更高一些。作为你公安部门来讲,几百号人里面,局长政委副局长副政委之类的班子成员就是那么不到十个,你一下子进来了个什么培养锻炼对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说想进班子,这无形中就堵塞了大家加速进步的通道。人家有的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年,无非就是想进班子当个局领导,这样一来,人家哪里没有想法?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的前景不容乐观。” 我不得不有些佩服这个小子了,这一年来在机关里看来是没有白呆,对这一套还是看的比较准的。 “应该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其实也想到了,但我真的不相信上面会对我们不闻不问,那可是中组部的红头文件呀。”我有些痛苦地说,好像看到了我的前途已经是一片昏暗一样。 “走着瞧,不是我打击你们的积极性。红头文件有什么,中国一年到头发多少红头文件,真正有几个文件是得到了落实,为什么领导总是要讲抓落实抓落实,正是因为有不落实的情况在,才会这样强调嘛。不是有人讲,几十个红头文件,管不住一张嘴,说的就是中央为了管住吃喝,下了不知道多少个文件,到头来,还不是老样子?得了吧,现实一点,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什么文件上。” 我像是被噎住了,我想辩解,但又觉得说不出什么理由来。那时,我们对公安管理体制的问题还不懂,没有想到正是那体制将会最终导致我们这些优秀大学生所谓后备干部的命运。 还是彭烈豪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这段时间我在局里,多少也知道一点,你要想提拔,局里是根本没用的,这个权利是在县里,上面弄个这样的东西下来,有谁会买你的帐?组织部、县长、县委书记,屁,他们根本不知道。” “你听说了吧,今年全省又选拔了33名优秀大学生,我们地区好像又分了5个。”我突然问彭。 “这是三年计划,我当然知道。”彭答。 “我的一个同班同学也上了你们的贼船。”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苏蓉突然说。 “谁?” “我们班上的班长――王武。” “他?”我认识,瘦瘦的很精干。他的女友是苏蓉同寝室的。 我有些不解:“他女朋友同意他去吗?” “唉,和你当初一样,走火入魔了,劝也没有用。”苏蓉长叹一声。 我联想一下个人的现状,不免长叹一声,“不说了,不说了,上菜。” 我突然想起问彭:“你女朋友还没有毕业?” “要明年。” “怎么办呢?” “天晓得。”仿佛触到了他的痛楚,彭一脸的无奈。 我知道,他女友是昌都市人,虽说目前感情还不错,可到时会跟过来吗?会像苏蓉那样义无反顾吗? 我笑了笑:“唉,其实大家都没有考虑到这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呀。”言下之意是有些后悔的了,我注意到,苏蓉嘴角也抿过一丝苦笑。 “据说周华这小子把他女朋友踢了。理由很简单,说不现实。” “天晓得,谁踢谁,我看八成是人家把周华踢了,据说那个女的家境不错,好像是父母反对的,说什么到县里去会耽搁女儿的前途。” “这也怪不了人家,人家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哪里想我这么傻乎乎的,为了爱情可以什么都不去管呀。”苏蓉为我倒了一杯饮料。 “是呀,人家苏蓉还是重感情的,昌都也可以不留,敬佩呀敬佩。”肖敏华说。 “你这小子不也是为情所困,不然也可以在昌都找工作呀。” “这倒也是。”肖点点头。 大家就这样天南海北地扯着… 第十六章 崭露头角 1 住在敬老院的不方便表现越来越突出:不但没有一间像样的办公室,而且已经引起那些老头老太婆的意见,说我们一天到晚人嘶马叫的,弄得他们很不安宁,几个有高血压心脏病的老头老太甚至都颤颤巍巍地来到所长房间,面露难色地说,周所长呀,你们在这里,也的确辛苦了,只是,有的时候,弄得我们想安静都安静不了呀。 其实这个问题所长早就看到了,周所长很是客气地表示道歉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并承诺一定想办法换地方。 老头老太在走的时候,正好遇上我进所长办公室,我笑吟吟地和他们打着招呼,毕竟在一起住了几个月了,大家都熟悉,其中一个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唉,其实你们是好人,我们真没有想赶你们走的意思。 我才明白我们的立足之地也成问题了。 形势逼人,所长就把大家召在一起商量,认为在敬老养老的地方办公的确不妥,还是尽快搬走的好。毕竟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人家一生都是良民过来的,一下子抢、偷、摸、赌、嫖甚至杀人放火的坏家伙一股脑儿都在敬老院里闹腾,不把人家的心脏吓出病来血压飙升就不错了,但据说还是有的老头老太怕得不敢出房门呢。 搬,势在必行,但搬到哪里去呢? 大家考虑来考虑去,不知道哪里合适,后来,罗建华提议说沙溪农技站的房子还不错。“农技站就在115国道旁边,有栋两层楼的房子,有十来间房间,还有一栋一层的平房,有大铁门和围墙,院子也比较大,独门独院。农技站也就三四个工作人员,他们上班轻松得很,就在门口买买饲料敌敌畏什么的,一天到晚冷清清的,而且他们站里几个职工大部分都在县城住,平时只有一个职工住在站里面。我们可以考虑给点房租人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了还能给人家一点生气。” 周所长一拍大腿,走,看看去。 我们就一起来到农技站,左察右看,得出结论:真是不错。 周所长马上找到农技站站长说了想法,看到所长一副诚恳甚至可怜的样子,农技站站长倒是很爽快,表示你们为沙溪人民保驾护航我们也有义务支持你们的工作,现在警民一家亲嘛,没有问题,房租呢,你们象征性地给一点就行,你们搬过来就是,明天都行。 以为有些麻烦的所长没有想到事情办的如此顺利,高兴得连连点头称是,握着站长的?(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8 部分阅读 以为有些麻烦的所长没有想到事情办的如此顺利,高兴得连连点头称是,握着站长的手直摇晃。 第二天,呼啦拉一辆车就把派出所的全部家当搬到了农技站。 这样一来,我们结束了两个人住一间的历史,每个人分到了一间十二平米的房间,对于这个,大家都很满足,毕竟有一方属于自己的空间。派出所成立几个月了,也有些罚没款了,桌子椅子也慢慢置备了起来。以前大家吃饭是在乡政府的食堂搭膳,现在有了房子,便决定把食堂也弄起来,省得吃顿饭要走三、四百米远的路,尤其是要横穿那115国道,车来车往,很不安全。便将那些锅碗瓢盆的东西购置齐全,食堂算是搭起来了,之后请了当地一个老太婆来煮饭,那炒菜的手艺称不上顶呱呱,也算合口味。 还有留置室、办公室也因陋就简地弄起来了。吃住办公问题一下子都解决了,大家总算有了一种找到归宿的感觉。 虽说农技站独门独院,比起当初在敬老院条件好多了,但它有个很大的弊端,就是紧靠115国道,而115国道一天到晚的车来车往十分繁忙,川流不息。听着那轰隆隆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你感觉就像是处于一种永不停息的噪音大世界。起初大家都很不习惯,到了睡觉的时候就关窗户、塞耳朵地想办法,直到实在抵抗不住睡意的时候才迷糊过去,一段时间下来,大家都是蔫不拉矶没有精神。幸好时间一长,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应了那句话: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 所长叫人用木板做了一块简易指示牌,然后我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用红漆写上几个大大的美术字:沙溪派出所,划了一个粗粗的指示箭头,立在靠近国道的路边上。 局长和政委陆陆续续来过派出所几次,对我们白手起家打天下的精神给予了鼓舞,并且宣布了优惠政策:罚没款三年不上交。大家过几年苦日子,三年之内将办公用房建起来,早点结束这屋无片瓦地屋寸土的日子。 每次局长和政委看到我,例行公事般地打打招呼,也没有格外说上什么,使我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看来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他们手下一兵,一个可以随便放在哪个位置的兵。 还优秀大学生呢,屁。 2 期间,彭武豪在一次去新安地区公安处办事返回时特意在沙溪下了车,看到我们改变了办公地点,而且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便说终于改善了条件? 聊胜于无嘛。 彭武豪看我穿了一身新警服,而且挂了一个一级警员的警衔,就说盼了一年之久的警服终于到位了? 我苦笑了笑说,全没有当初的那份新鲜感了,在警校自己掏钱购买的那套春秋装穿了这么大半年了,终于也该退役了。 “警衔批的是一级警员?” “是呀,怎么?”我知道一级警员属于警衔里倒数第二的级别,二级警员为最低级别。 “你不知道,这次我们授衔吃亏了。” “吃亏?”我愕然。 “按道理,象我们这样本科毕业的,从定级别来讲,就应该定科员,初次授衔应该授三级警司。” “但为什么授一级警员呢?”在授衔问题上,我压根没去管也管不上,但我听说在其他地区的很多同学都是授予的三级警司,便不解地问。 “我们地区好像都是授的一级警员。这是人事局的问题,它卡了我们,它可不管你是本科毕业还是中专毕业,定级都是定办事员,所以我们这次定级就是定的办事员。而按照警衔条例,办事员的授衔最高也只能授一级警员,所以只能吃亏。” 原来这样,在这之前,什么办事员、科员的我是一窍不通,没有想到,一个警衔问题就要我们这些人吃上不该吃的亏,看来只能自认倒霉,有什么办法?人事局他可不管你是什么优秀大学生不优秀大学生的。 “你知道吗,我们这一批的魏海鹰、王幼滨几个人弄了一个副所长、副队长的,一年之后就提拔,这看来人家当地还是比较重视的呀。”彭武豪这下也露出一脸的羡慕。以前都是别人羡慕他,这下也有羡慕人家的时候呀。 “你们局领导这么器重你,怎么没有给你一个职务干干?”我取笑他。 “天晓得的事,嗨,不要去想这么多,好好干吧,等待那么一天吧。”彭很不甘心。 后来,我们又说起了在警校的培训生活,说起了博士硕士,说起了几朵漂亮的警花,说起了北大的邹光辉、孙涛、陈武豪,还有那敢把枪带到学校去的周靖中,说得开心处,我们就有些怀恋了。 3 经过派出所几个月大力的整治,渐渐的,反映较为突出的敲诈勒索、扒窃、盗窃、斗殴等案件急剧下降,沙溪圩的治安出奇的好起来,“乱世香港”也不乱了,“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的现象不见了,一片和谐安宁。一时间,沙溪整个乡都在传诵我们派出所的“丰功伟绩”,再加上派出所正好在学济南交警的“严格执法,热情服务。”办证办照办户口,调节纠纷,有求必应,有难必帮,让一些老百姓觉得设了派出所就是不一样。 一个阴天的下午,我正在沙溪圩街上转悠。没有事到圩镇上去转悠,其实也是工作,以前之所以有“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固然与民风彪悍有关,但也与未设立派出所有关系,现在派出所的人就在身边,打架斗殴的事情就自然而然要少多了。 我正与一个买菜的熟人搭讪,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出事了,车子撞人了。” 我寻声望去,一群人一窝蜂似的涌向菜市场旁边的115国道。我赶紧跑了过去拨开人群一看,一个约莫70多岁的老太婆躺在地上,头部渗出一片鲜血。见我一身橄榄绿,一个目击者赶紧说:一部小车飞驶而过,将正要过马路的老太婆挂倒了,头上的血是挂倒后撞在地上造成的,不知道有没有生命危险。 我一看,人还在呻吟,肇事小车已经无影无踪了。他妈的,还敢逃逸!我立即站起身来,对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带近乎命令的口气道:“你们当中看谁马上给122打一个电话,叫交警过来。还有看谁有车,马上将老人送到医院去。” 马上有人响应:“我去打电话 。” 但没有人响应说有车,我马上反映过来,像这些老表有几个有车呢?即使有车,也是那种小龙马车(适于乡下装货的小马力的车)。而派出所的那破吉普车被所长开着下乡去了,怎么办? 突然间,我马上想起我穿了警服,立马往国道中间一站。 很远就看见一部桑塔纳小车驶了过来,因为可能见前面围了一大帮人,数度比较慢,我作了一个拦停手势,那小车见有警察拦车,缓缓地将车靠边停了下来。 我急切地来到司机旁边,以商量带命令的口吻道:“我是这里派出所的,麻烦你一下,我要把伤者送到医院去。” 司机露出一些为难,但很快还是点点头。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我弯下腰,有些费力地抱起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太婆,这时,老太婆头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警服。 在众人的帮助下,我就这样抱着老太婆坐在驾驶室,车子开动了,往新安县城医院疾驰。 接下来就是我抱着老太婆送进县医院急诊室,医生护士赶紧施行抢救措施,在这过程中,老太婆的家人赶过来了,一见我的上衣都被鲜血染红了半边,感动得就要下跪,我连忙制止,交代了一些事项,就离开了医院。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议论。“你们认识吗,那个是派出所的小戈,为人蛮好的,这次多亏了他了,不然的话,那老太婆最终会是个什么情况,难说。” “那当然,人家是警察,这个时候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不要说,当时这种血淋淋的样子,还真有些怕,你们没有看到,那血呀,把人家的警服全弄脏了,红的,绿的,咳,真想不到,除非是自己的儿子,才会这样做呀。” “人民警察为人民,我看,这个时候,也只有警察才会这样做。” “你们知道吗,人家小戈还是大学生呢,是上级特意派下来的,到时候要当官的。” “呃,是吗,难怪。” 当然这些是后来从一些村干部和群众口里得知的。 老太婆在伤好出院后,硬要儿子儿媳妇用一个篮子提了一些鸡蛋过来表示谢意,让我激动得鼻子都有些酸了,其实这是每一个警察应尽的义务,也是职责所在,怎么我们做了一点这样的事,人家就如此感激不尽呢,难道就因为我们是警察吗?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老百姓的眼睛始终是雪亮的,只要你对他一百个好,他就会还你一万个! 时间久了,大家都亲热地由戈警官改称我为小戈,谁家遇有大事小情,也总爱到派出所来找我来帮忙解决,到了有好事过节什么的,我和所里的几个人到处被请过去吃饭喝酒,那些能够请到的自然觉得面子很大,而那些没有请到的只有羡慕的份,弄得我们恨不得有分身之术。有的干脆拿些土鸡土鸭、花生、瓜子、西瓜、黄瓜、粽子什么的,直接送到派出所来,也不避讳,让你感动连连。 慢慢的,局里、所里收到不少感谢信之类什么的,局领导听说后,还派了人到派出所来总结经验,甚至叫上县电视台的来采访我们如何发扬革命精神,在一穷二白的基础开创派出所工作的新局面。 沙溪派出所渐渐地在全县声誉鹊起。派出所的几个人也都有些成就感,心情一片灿烂。 没有想到的是之后不久我被拉了“壮丁”。 4 一天上午,我接到政工科通知说去一趟局里,法制科彭科长找我有事。 我七上八下,以为办的哪个案子出了什么纰漏,对于这个彭科长,我知道一点,听说是局里最死板的一个人了,有些案子哪怕是某些领导已经定了调,他都要“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跟领导一套一套地辩驳,有的时候说得领导干瞪眼没有办法。还有一些民警办案来得粗糙甚至有些猫腻,就很可能在他那边“搁浅”,弄得大家对他是又气又无奈,说碰到一根“木头”。 但也正因为他的死板,法制科这个把住法律关口的要害部门这么多年都是他“当家”,没有人能撼动他的“霸主地位”,很多人办案也因此格外小心,不敢懈怠和马虎。 我脑海里对所办的案子过筛了一遍,好像没有哪个有问题呀? 直到局里才得知,我代表法制科参加全区岗位技能大比武的法制类比赛。 政工科周科长仍然和以前一样的热情,问我怎么样了,沙溪派出所就这条件,他应该是比较清楚的,我只好说还好吧,感谢关心。 周科长把我带到法制科彭科长办公室,“彭科,我可给你把人带过来了啊。戈冰剑,应该认识吧。” “怎么不认识呢,优秀大学生,戈冰剑,局里哪个不知道?”彭科长站起身,热情地招呼。 不会吧,我心里有些惊讶,我其实绝大部分在乡下,很少到局里来办事,怎么会有如此大的“知名度”?我谦虚了一番。逢人便说请多关照,这恐怕是刚参加工作的人说得最多的话了。 彭科长开口了:“是这样的,全区马上进行岗位技能大比武,每个业务口子都要派代表参加,我们法制科就三个老同志,都有一定年纪的人了,再和年轻人去比试就觉得有些勉为其难,我正为选派谁去参赛发愁的时候,周科长就向我建议不是刚来一个优秀大学生吗,我对你也有些侧面了解,大家反映你的素质不错,而且我也看了你办得一些案子的案卷,名副其实。所以我就到局长那里要求派你去参赛,局长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我诚惶诚恐,局长都同意了,我还有什么说的。 就这样我“临危受命”,觉得担子特别重大,虽说我是正宗的科班出身不假,但学的不是法律专业,而这次法制类的岗位技能比赛,要求笔试九种法律,什么《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人民警察法》、《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行政诉讼法》、《国家赔偿法》等等,没有一样是我拿手的,这个运用法律,不仅仅是要能够记熟背牢,而且要能够活学活用,据说还有些案例分析,难度肯定有的。 我硬着头皮找到那些法律书,开始突击啃起来,我有种没有退路的感觉,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在看着我,尤其是局长,他在几百号人中同意我去参赛,不正是对我的一种信任吗?我要力争拿到名次,证明自己的实力。 所长也很支持我,一些琐碎的事情就不让我去做了,说要给我创造一个安心的复习环境,争取取得好成绩。 1996年10月中旬的一天,新安地区公安系统的岗位技能大比武活动正式开始,在新安体育馆内,来自全区十五个县市的方队和武警、消防方队举行了阅兵仪式,当一个个方队气势磅礴地从主席台上经过时,口号震天动地,让人看了热血沸腾,豪气顿生。 接下来,就是各个项目的比赛。 这次岗位技能大比武,分为很多单项的比赛,长跑、射击、痕检、取证等等,每个单项都设个人奖项,然后积分,最后得出单位总分,评出团体前三名。作为法制类的比赛规定,全区十五个县市每个县市派一名代表参加笔试角逐,同样取前三名。 作为一个并非法制科的警察来参加法制类比赛,竟让我生就一些自豪:一个警坛的“初生牛犊”,来向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挑战来了。 考试的试题出得很活,涉及的知识面也较广,有些题目有些难度。我认真而又艰难地考了两个小时,交卷了。 出得考场,我和彭科长都有些心急如焚,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判决,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局的总分以及单项排名的问题呀。 结果出来了,我获得第二名。 彭科长喜笑颜开,我如释重负。这个成绩对新安县来讲是相当不错了。 局长在会议上宣布各个单项所取得的名次的时候,特别提到我所获得的法制类第二名,他由衷地说:“这非常的不容易呀,戈冰剑刚参加公安工作才不过一年多,就能代表法制类的参赛而且取得一个这么好的名次,这说明了他是下功夫的,基础是不错的,素质是全面的。” 我激动得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不是因为得了名次,而是因为局长的高度评价,我仿佛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在等着我… 第十七章 关系学说 1 在沙溪圩,根本就没有娱乐场所,一到晚上,所里不值班的同事就往家里跑,只留下两三个人呆在所里,连凑成一桌打扑克都难。好就好在,一个人有个房间,总算有个独立的天地。没事我就在房间里看看书,练练书法,捣鼓捣鼓拳击散打,或者扯开嗓子吼一吼“少年壮志不言愁”什么的。获取外界信息的途径也非常有限,就那几张《人民公安报》到达我们手上都是起码要晚上好几天,新闻变旧闻,在乡下可是再平常不过了。派出所电视机也没有,有一次从乡政府那里借来一个搞计划生育抄家抄来的黑白电视机,可根本没有信号,调来调去就是雪花一片,只好还了。 在落寞的时候想想,自己的青春在这样平淡的日子当中流逝,竟然有些不寒而栗。我不免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庸俗”化了。我突然觉得人生就像一场梦,你无法预知自己下一个场景将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注定了会庸碌无为,还是大富大贵? 不免想起了自己是个漂泊者,高中毕业到山沟里当了三年的孩子王,考上师大后折腾回县里,又到乡下。是否命中注定要漂泊不定?这时想起了苏东坡,这个一生都在漂泊的人。他似乎每一刻都在给漂泊者以温馨的人生提示:达穷各认天命,顺境中心怀天下,逆境中俯仰人生,任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我亦安贫乐道,固守家园。想到此,我有些释然了。 夜更深,月上中天,我的下一个漂泊地会是哪里? 2 自1983年“严打”以来,1996年的“严打”也应属于规模不小的一次,那时上上下下言必称“严打”,“打”得公安机关筋疲力尽,打得违法犯罪分子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天,公安局丁政委到派出所来检查“严打”工作情况,周所长眉飞色舞地汇报了派出所成立后的工作思路、工作措施以及破获的几起国道抢劫案和扒窃案以及系列盗窃耕牛案,丁政委听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笑嘻嘻地直点头说大家辛苦了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群众反映很好局党委也是非常满意的。 大家听了心里直说功夫不负有心人。 汇报结束后,丁政委起身就要走,所长拖住政委说什么都要他吃过晚饭走,而且说叫上了乡政府分管政法的王副书记,丁政委笑了笑说:“本来我准备到桥尾去看看,为你们节约一餐饭,可看你们这样热情,行,我就留下来。” 周所长扭头对我们说说派出所的全体同志都去陪,上级领导难得来一趟,丁政委听了后笑骂:“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骂我很少下基层或者不关心你这里一样呢?” 周所长厚着脸皮说:“哪里,你给我再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对领导有意见呀,我是真心想请领导你吃顿饭。” 丁政委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街上一家餐馆,这家餐馆环境虽然看起来不怎么的,甚至有些排挡化,但掌厨师傅的手艺相当不错,尤其是那道“红烧鱼”烧出来的味道让所有的人都回味无穷,很多县城的人还时不时跑过来吃呢。 老板见状(这个老板前文提过,不但被“老三”打了,而且把我也害惨了的那一个)连忙跑过来敬烟倒茶,周所长挥挥手,“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拿出你的手艺来,这是我们公安局的领导,可别马虎了啊。” “你放心,所长,不满意不要钱。” “老规矩,先签单,到时再结帐啊。” “没有问题。” 我来到厨房,“监督”老板亲自掌厨。老板因为上次的事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我,所以言听必从,这下在我面前拿出浑身解数,一个锅一把铲在手里舞弄得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 待上得桌来,桌上已经是热气腾腾,摆满了鸡鸭鱼肉,香气飘飘,一看还有“龙风汤”,我心里想:派出所很少这样奢侈请客,只有来了领导才有这种待遇呀。 开始了,周所长端起酒杯,一派虔诚,说:“丁政委,感谢你到我们这里来指导工作,我全心全意敬你一杯了。” 这时我心里大叫糟糕,怎么办?我不会喝酒。 做警察就要会喝酒,好像这已成了大家的共识。 在派出所其他好处没有,饭局还是比较多的,当地的老表也比较好客,一些单位慢慢混得熟了,看到我们经常食无定所,就拖过去添碗加筷,所以一个月下来,伙食费倒是交不了几个钱,这对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来元的来讲倒也是一件好事,但每每吃饭,一个麻烦便来了:喝酒!每次一上桌,东道主热情有加地要倒酒,我一概拒绝,东道主不相信,看天外来客般地看着我:“搞公安的不喝酒?”,我只有费尽口舌地天生不喝酒呀祖传不喝酒呀闻酒就晕一喝就醉地解释半天。 我知道,很多人认为在警察这个队伍中,会喝酒的好喝酒的很懂酒的估计是不计其数,唯独说不喝酒的肯定是少之又少。可怜见我只能是孤单地喝着饮料默默地夹菜吃饭,感受着其他人兴高采烈地吆七喝八创造出唯有酒才能发挥作用的气氛,便千百次地责怪自己如何不生就一副酒肚,不然也可以“千杯不醉”,可以“横扫千军”,而不会对那些“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只要感情铁,不怕胃出血”之类的酒话尴尬不已,也不至于实在迫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喝上一口酒就脸红耳赤身发软脚发抖腿发颤神经都在突突地跳动,更不至于让那些人说我不够哥们只配跟女人喝饮料的没意思什么什么的。 一桌讲究的菜肴丝毫未挑起我的食欲,我紧张地思考着是不是“混水摸鱼”? 所谓“混水摸鱼”就是趁对方不注意,在酒里做文章,因为啤酒和茶水的颜色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深浅而已,如果对方没有在意的话而别人不会“举报”和“检举揭发”的话,一般是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的,这种方法在我逼得没办法的时候曾用过几次,居然蒙混过关! 不行,这次的对象是公安局的政委,二把手,而且到新安参加工作之后,我是第一次和他在一起吃饭,我岂能也岂敢采取如此“瞒天过海”的手段?! 看来只有如实相告,然后豁出去敬上一杯。 待派出所其他人敬得差不多了,我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端起加满了一杯啤酒的杯子。 “丁政委,我敬你,我历来不喝酒,也不会喝酒,但今天我很荣幸,也是第一次和政委吃饭,我不喝酒也要敬您一杯!” 丁政委笑容可掬:“你优秀大学生不会喝酒,在基层工作怎么能不喝酒?这个也要加强煅炼。这样,有来有回两杯。” 周所长可能和政委比较随便,说话有些不遮掩了,他接上话说:“酒是一面镜子,喝酒可是能鉴别一个人的个性、涵养、品德和才能的,你听到啊,现在的干部的考察标准有四条:一斤能喝喝八两,这样的干部可培养;八两能喝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最放心;一斤能喝喝半斤,这样的干部要当心;一斤能喝喝一口,这样的干部快调走。戈冰剑呀,你确实要加强锻炼。不然的话,领导怎么放心你呀!” “丁政委,真的,我如果喝上这两杯的话,肯定要醉”,这个时候,苦不堪言的我突然想当初公安厅选拔的时候怎么不附加一个硬性条件:要能喝酒! “两杯酒就会醉人,这真是笑话。”丁政委有些不相信地看看周所长和其他人,见他们点点头,才放过了我。“好吧,你就喝一杯吧。” 我运了运气,眼一闭,一杯啤酒倒进肚里,真苦! 我叹叹气。忽然想起了远在饶西的孙涛,这小子曾经给我说过,他也和我一样滴酒不沾,和我一样为不会喝酒而苦闷,为了练习酒量,他专门买了一瓶白酒回来,每天喝一点点,结果那瓶白酒喝了半年,酒量还是如此,最后哀叹:此生与酒无缘! 咳,以后怎么办?不喝酒? 酒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它?因为,它的确是好东西,它能造就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笑傲江湖的大侠壮士、独领风骚的文人墨客,可以一醉解百愁;可以壮胆活筋骨驱寒治病;可以酒逢知己千杯少,尤其可以在桌上密切联系领导,成为与领导心与心沟通的关键桥梁;酒以它的魅力吸引着无数人们…” 我不会喝酒,看来在基层就是一个不利条件呀,你看人家郭副、周所长基层的群众工作做的游刃有余,在很大程度与喝酒是有关的。 酒桌上,丁政委问了我的情况,我谦恭地做了回答,当初对他和吴局长对我的安排不满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所长开口了:“丁政委呀,这次局里把我放到这里来,说句实在话,我是有意见的,但好就好在配了几个不错的兄弟,尤其是小戈,人家大老远分下来到一个这么差的地方工作,而且任劳任怨,做事踏实,勤奋肯干,为人也相当的不错,又能文能武,在这个方面,我倒要感谢你了,来,政委,我敬你一杯。” “小戈呀,看,所长给你这么高的评价,看来你干得不错嘛,好,我们喝一杯。” 我连说谢谢谢谢。我知道,所长说这些话是诚心的,这么些天来,他如同一个兄长般地关心大家,和大家同甘共苦,大家也都很服他。 看来,任何一个单位,只要团结一心,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哪。 “周所长是做基层工作的一把好手。短短几个月,面貌大变呀。”说话的是乡政府的王副书记。 “这个还是感谢乡政府的大力支持呀,没有你们的支持,我们派出所的工作难以开展呀。 “互相支持,互相支持。”王副书记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来,为你们派出所为沙溪乡的发展保驾护航以及我们的精诚合作干一杯。” 3 王副书记说的话是没有水分的。 在派出所工作,跟当地党委政府搞好关系是首要任务。虽说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人财物当地都管不了,但事实上与当地政府还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历来派出所跟当地政府的关系微妙,这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正好那个时候海南省的某市就发生过这样两件事:某派出所所长因听从乡镇政府负责人的指派,在公路上设卡收税,群众反应强烈,市公安局以超越职权范围、违法行使职责为由,撤销了其所长职务;几乎与此同时,该市另一派出所所长依法拒绝了乡镇领导指派的收税任务,乡镇政府以工作不力为由,要求市公安局更换所长。而河北某镇派出所因不愿干超越警察职权范围的事,结果惹来镇政府大怒,一气之下,组织人马摘了派出所的牌子。 当时新安县就有几个派出所跟当地政府的关系比较紧张。虽说不可能发生摘牌这样的事情,但建议权还是有的,之所以我在桥尾派出所的师傅、副所长郭鹏被提拔到叶坪派出所当所长,就是因为前任所长跟当地党委政府“尿不到一壶”,被当地官员“强烈要求”要将其调走。无奈,县公安局只好将这个所长调离,将郭鹏派了过去。一次在局里看到他,我就问他怎么样了,他一副意满志得的样子,看得出他在那里干得其乐融融。我知道,他本身就是做基层工作的好手,尚在沙溪的时候,他就和桥尾镇、沙溪乡政府的干部关系都很好,如此当上所长,刻意缓和和营造派出所与乡政府的关系,对他来讲不是很难,立竿见影也在预料之中。 所以包括周所长在内,全县派出所所长们小心翼翼地调和着和乡政府的关系。应该说沙溪派出所和乡政府的关系挺不错,派出所有些警务活动人手不够,乡政府二话不说都会给与大力支持,反过来乡政府有些什么为难的事,比如催粮派款、搞计划生育、设卡收税等,本来与派出所的职责根本不搭界,可只要乡政府领导开口,派出所碍于情面就不得不派人去。 就拿计划生育来讲,有人说中国办事什么都是一阵风,就是计划生育政策象长江,滚滚不尽天际流,从中央到地方从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可什么事到了地方都变了个味,基层往往为了自身利益,借计划生育之名,滥罚款滥封房,有的地方还兴起了株连九族这一套,一人超生,七大姑八大妈都跟着遭秧。罚款数目也高得离谱,从一两千到十几万。这方面以前我一直不相信,但还在桥尾派出所的时候,就曾经跟着桥尾镇政府到村里抓计划生育,十来个年轻力壮的乡干部,冲到一家违反计划生育的农户家里,赶猪牵牛,看得我目瞪口呆。 在沙溪同样避免不了这种事情,就在前不久的一天,周所长和我被乡政府的党委书记叫去,说钱塘村有个超生对象,近年来一直躲藏在外,有人反映到乡政府计生办,说这次中秋节会回家里一趟。考虑到钱塘村民风强悍,要求派出所协助。 这样的行动对派出所来说很有些勉强。但没有办法,毕竟是乡政府的一项工作,而且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党委书记都开了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们立马跟着,浩浩荡荡开了两部车去,除了派出所这部破吉普外,居然还有一部四门六坐带拖斗的客货两用车,我挺纳闷的,纳闷归纳闷,当我们来到那个超生户家里的时候,发现那超生户不在,估计是得到了风声躲起来了,门上一把锁。我以为要打道回府,不料听见几个乡干部一声吆喝,用脚猛地一踹,本不结实的大门在猛力的作用下,轰然倒下,只见他们冲进去,见到东西就砸,一个干部居然捡起一块大石头,往厨房的那口大锅用力一砸,破了。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这种行为是共产党领导下的乡干部的行为?这不跟日本鬼子进村差不多? 周所长牵牵我的衣角,将我从房子里叫出来,眼不见为净,他的表情也很复杂,这行为从治安的角度讲,已明显是私闯民宅和破坏公私财物了,可这一切好像又是合法行为,那几个乡干部格外的卖力,看到本身就家徒四壁的房子弄得面目全非之后,就往外搬一些值钱的东西。 货车吼叫着开到这户人家的家门口,电视机、准备建房用的钢筋、像样一点的桌子椅子,甚至养在猪栏里的猪也被四个乡干部弄上了车。 一些村民围了过来,愤怒地指点着。 村民越来越多了,一片愤怒的谴责声,“只知道要钱!”“土匪!”“强盗!” 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冲进被砸得一塌糊涂的厨房,几秒中的时间里拿出一把菜刀,扬起来恶狠狠地对还在搬东西的乡政府的干部叫喊:“你们再这样,我就和你们拼了。”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一个干部估计小老头没有这个胆量,竟然没有理睬,继续要搬手中的一个钢精锅,这时,只见小老头怒不可遏,狠狠地挥刀朝那干部头上猛劈过去。 啊,有的人大叫一声,惨案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我想冲上去都来不及了。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菜刀在电光石火间在离那干部头部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嘎然而止,那干部已经是吓得脸色苍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小老头最终还是不敢落下这刀,他只不过想吓唬一下! 待那干部清醒过来的时候,口里骂骂咧咧就要动手打人,我连忙跑过去拖住那扬起来的手。 我生怕会再出什么事,指着小老头,警告说:“我是派出所的,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我突然涌生一股寒意,我时常做着的警察梦,难道就是为“明火执仗”的“强盗行为”“保驾护航”? 小老头并不畏惧,嘲讽说:“派出所的了不起吗?我没犯法,我只不过想吓吓他,有本事你铐了我去吧!”说着伸出手来,作出让我铐的样子。 我脸马上红了,尴尬得几乎想溜。 这时村民们又叫嚷着围了过来,眼看一场混乱一触即发。 周所长连忙将那要脸涨得通红的干部拉出去,并叫几个在搬东西的人停下手。他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句:“算了算了,大家都不要急,千万保持冷静。” 小老头是超生户的父亲,他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把东西全部留下,你是派出所的,你评评理,他们这样做是什么行为,难道不是一帮土匪吗?” 周所长一时语塞。 最后,在一片嘲笑和起哄声中,乡政府干部把搬上车的东西都丢了下来,然后灰溜溜地撤离了现场。 回到所里,周所长终于破口大骂:“他妈的,真是憋气,叫我们去干这样的事,这不是和风箱里的老鼠没有什么两样吗?” 他接着说:“其实我们这样,不但要冒着违反上级规定和法律法规的风险,还要忍受良心的谴责。跟乡里的干部去搞计划生育,这哪里是我们的事?《人民警察法》上面哪一条规定了?” 我无语。 但说归说,所长还是没有正面得罪乡政府,而是想方设法推脱解释说明,乡政府也知道这样的活动叫上派出所,也的确不方便,所以渐渐地叫的少了。大家在一起依旧处得很融洽,常在一起喝酒打牌,像是一个单位。乡党委书记一高兴,就表态说派出所建办公楼乡政府资助两万元,周所长一听,笑得嘴都歪了。 而郭所长所在的叶坪派出所听说和乡政府的关系也得到根本性的改善,看来,这里面还是有个工作方法的问题呀。 第十八章 生命之轻 1 平静的日子很快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案子打破。 那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我正在房间里看一本张平写的《十面埋伏》小说,里面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情节令人爱不释手,我正沉醉在小说惊险之处,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声和击打派出所铁门的响声,虽然干警察没有白天黑夜我已经习惯了,可我还是有些不很情愿地跳下床打开房门,看见有几个神色慌张的村民在外面大叫:“快!快!曲塘村杀人了!” 杀人?!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在沙溪派出所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接到杀人的报案。 这时,周所长也从隔壁房间里急忙走了出来:“不要急,慢慢说,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位瘦瘦高高,年纪在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看样子见过一些世面,他制止其他人的慌乱,将事情的缘由讲了出来。 就在三个小时前,曲塘村村民肖芸来到同村的村民肖木根家里打麻将,一起打麻将的还有肖木根、肖八生、肖志儿,都是本村的,打了一会儿,同村外号“老七”的也进来了,起初在旁边观战,可能肖芸在打麻将过程中说了“老七”什么,不知怎么的,过了一会,肖芸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菜刀,发疯似的冲进来,朝正沉浸在麻将中的肖芸就是一菜刀下去,肖芸被砍中头部,但当时并没有倒下去,他忍痛夺门而逃,“老七”还不罢休,追了出去。待肖木根、肖八生、肖志儿三个人回过神来,两个人的人影都没有了。 整个村庄都被突如其来的恶行惊动了,人们纷纷从家里跑到案发现场,但搜遍了现场周围,都没有发现“老七”和被砍到头部的肖芸。 人们对整个村庄的每个角落发起了过筛式的搜索,最后还是在村口的池塘里才发现了肖芸的尸体。 从发案到找到尸体,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而且曲塘村属于沙溪乡偏远的“三角地区”,交通不便,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有,待到肖芸的亲属赶到派出所报案,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也就是说,凶手有足够的时间逃窜! 周所长皱紧了眉头。他一方面向县公安局吴局长作了案情汇报。吴局长指示说你们先到现场去,看能否抓住凶手。 因为派出所只有我和周所长在所,要等其他两个同事已是来不及了,周所长马上来到乡政府要求派人支持,乡政府分管政法的王副书记一听说此事,立即叫了一些年轻力壮的乡干部。那些乡干部一听说是去抓杀人凶手,立刻群情激奋。 鉴于凶手是持刀杀人,为了防止凶手狗急跳墙,周所长要求大家随身携带一些防身的铁棍、木棒什么的。 前文说过,派出所经费奇缺,连根警棍都没有,周所长配了枪,但已经上交至县局的枪库里。没有办法,正好前不久在收枪制爆行动中缴了几支汽枪,我随手就抄起一把,心想那家伙要负隅顽抗,这把汽枪还可以当作搏斗武器,虽然练过两手,可毕竟面对的是杀人凶手,总不能让我去空手夺白刃吧! 带上被害者亲属,包括乡政府的十多名拿着不同家伙的干部分别钻进三辆汽车,几道雪亮的车灯剑一般地撕开了夜幕,急速地驶向案发地。 警车在坑坑洼洼的乡下土路上颠簸着前进。我神情凝重,“严打”期间发生如此杀人惨案,不抓获凶手,如何交差?可案发至今已过去几个小时了,他会不会逃了? 2 据被害者亲属介绍,凶手“老七”,名叫肖大胖,因家有七兄弟,其是老么,故小名为“老七”。他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均已出嫁。以前常到大姐夫家去玩的“老七”会不会躲到那里去? 周所长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果断制定作战方案。第一个方案:不去现场,直扑凶手的大姐夫家。 警车悄无声息地在和永乡周家村村外停下。我们蹑手蹑脚地完成了对凶手大姐夫家的包围。经搜查,没有凶手的下落。凶手的大姐夫周某矢口否认凶手来过。 实施第二个方案!警车载着我们立刻扑到和永乡龙山村凶手的二姐夫家,也没有凶手来过的迹象! 莫非凶手仍在油榨村他自己家?不,不可能。他肯定不愿坐以待毙的,会到哪里去呢?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天亮前未抓到凶手,缉捕的难度就更大了。所长和我商议了一下,立即掉转车头——突破凶手的兄弟!从他们口中了解凶手的去向。 凶手的四兄对警察的到来似乎在预料之中,?(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9 部分阅读 凶手的四兄对警察的到来似乎在预料之中,他装着睡眼朦胧故作镇静地说:“老七没来过。” 经搜查,没有可疑之处。 “真的没来过?”所长声色俱厉。 “真的没来过。”老四硬着头皮说了一句,但其闪过的一个慌乱眼神被我捕捉到了。 我胸有成竹地走到老四面前,直盯着他的眼睛:“我可以肯定,老七已经来过你这里。如果你要心存侥幸的话,你知道要负什么法律责任的。这不是一般的案子,人命关天,而且你要知道,老七是逃不掉的,你肯定听说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如果一旦他被我们抓住交代到了你这里的话,我到时来找你,可是要追究你窝藏和包庇罪,到时你可是要到班房里吃二两米饭了…” 犹如打蛇打到了七寸,老四支撑不住了,终于有气无力地交代:老七在杀人后跑到他家换了衣服,然后由老六送到一个地方去了,什么地方,他不清楚! 从老四身上打开了突破口,老六想瞒也瞒不住了,他供出了凶手的落脚点:桃溪村——离油榨村不足十里的一个小山村。 所长沉着地将参战人员兵分两路:一路抄小路步行到桃溪村,以免凶手亲属抄小路去通风报信;一路走大路直扑桃溪村。来个两面夹击! 吉普车在黑夜里狂奔,夜风呼呼地灌进车内。大家摩拳擦掌,虽说有些乡干部也配合派出所开展过一些行动,但从来没有去抓过什么杀人凶手,看得出大家都有些心情激动。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凶手是否还在桃溪村,要知道,发案到现在已经过去7、8个小时,凶手说不定离开了都难说,能否落网就在此一举了。 警车在通往桃溪村的山路上疾驰,周所长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我警惕地望着窗外,窗外一片黑漆漆的。 突然,在雪亮的灯光映照下,一个神情呆滞的年轻人迎着车灯走来,他浑然不知警车的到来,只不过本能地尽量往路边靠…… 这么晚了,还有人两手空空的在荒郊野岭干什么?况且这个人神色呆滞,形迹可疑。我马上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们要缉拿的凶手。我厉声喝问被带在车上的老六:“是他吗?” 老六有气没力地点点头。 周所长立即来了个紧急刹车,没等车停稳,我一跃跳下车,手持气枪冲向年轻人:“站住!举起手来!” 老七这才反应过来,抬脚想逃,一看有把长枪已对着他的胸口,抬起的脚步又停滞了。 所长也马上扑了过来。我俩合力将其双手牢牢扭住,接着戴上了手铐。 在车上,我从老七身上搜出了他的身份证和数百元人民币。 据其交代,他已离开桃溪村三四里路,再往前走三四里,他就要经过山南村进入祥宁县境内,再在天亮前走到祥宁县城搭上汽车逃往广东。 好险!晚来一步,凶手就要脱网了。 “你见到车来了为什么不往路边树丛里躲?”我问出了存在我心中的一个大问号。 凶手懊悔不已:“这条路是通往油库的,平时晚上装油的车也多,我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 我笑了笑,运气! 其时已是11月17日凌晨2时50分,自接到报案到凶手落网只用了四小时! 3 派出所审讯室。“老七”耷拉着脑袋,脸如死灰。在铁的事实面前,他知道狡辩已是无济于事,所以倒也挺“爽快”,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他交代说:“昨天晚上大概七点钟左右,我吃过晚饭来到隔壁邻居家里玩,发现肖芸正在和村上三个人围在一起打麻将。” 肖芸就是死者。 “我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有些手痒痒,便说了句:哪个下来,等我上。没有想到的是肖芸头都没抬,还说了一句:走开走开不要吵。我一听,立即产生一股无名火,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的什么事情?”我诧异地问,这可能就是这家伙行凶杀人的根本原因了。 “那说来话长了,那是1994年元月份吧,因为在河堤上修防护堤的事情,我跟肖芸的父亲肖建生的发生了矛盾,我俩开始吵了起来,吵到后来,我便操着卖肉用的大砍刀朝着肖建生的头部、胳膊就是连砍三刀!就在那个时候,距离肖建生两米远正在卖肉的肖芸,看到我在砍他父亲,就冲了过来,也操起手中的卖肉刀朝我肩膀上砍了一刀,我本能地痛得一回头,脸上也被砍了一刀。肖芸这两刀过来,救下了他父亲的命,但在我脸上却留下了一块疤痕。” 我仔细一看,果然脸上一块面积很大很恐怖的疤痕。 “派出所没有处理这件事吗?”周所长问。 “没有,派出所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们双方都没有报案,后来私了啦,谁都没有沾便宜,医药费各自负担。” “法盲。”我摇摇头。如果早处理了这个事情,也许事情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其实那件事以后,我们两家的仇算是结下了。说实在话,后来我就一直想报一刀之仇,你看我脸上的那块疤痕,一摸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仇恨,是它,让我已经在谈的女朋友都跟我吹了,是它,之后多少女人看到我就跑,我很孤独,很寂寞,心理上也一直在渴望有一天能够干掉肖芸。” “你为什么就没有从自身找找原因呢。其实当时以故意伤害罪将你抓起来都可以,你已经砍了三刀过去,如果肖芸不冲过来砍你的话,你恐怕早就把人家肖建生砍死了。我告诉你,肖芸砍你可以说得上是正当防卫,正当防卫你懂吗?”周所长呵斥。 “不懂。”肖大胖有些茫然。 “你懂,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叹口气,“说下去。” “当我看到肖芸那种说话的口气,终于勾起了我几年的仇恨。我当即就起了杀掉他的念头,我立刻悄悄离开,回到家里抄起一把菜刀,因怕其不锋利,我还在家门口的磨刀石上磨了一会儿,当时我的母亲都看到了我在磨刀,还问我磨刀干吗,我骗她说无聊磨磨刀好玩,磨好刀之后,就冲进肖木根家里,也没有说什么,举刀就朝一心玩麻将的肖芸头上猛砍了过去!”老七语气平淡,居然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我记得好像就是砍了两刀,只听到肖芸一声惨叫,捂着头就朝外面跑出去。我手中的菜刀被肖木根拖了一下掉到地上去了。我岂能罢休,我挣脱了他们的拉扯,追出屋外,在村口池塘边追上了肖芸,我三下五除二将已经受伤的肖芸打落在池塘中,并跳进池塘中,按住肖芸头往水里压,直到肖芸咽气停止了动弹。我才将尸体拖至池塘边草丛中隐藏起来。” 难怪村民找尸体都找了好久。我不寒而栗,这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之后我赶紧逃回家里,拿了我母亲放在抽屉里的几百元钱,带上身份证,在我家老四、老六的帮助下,逃到了桃溪村。没有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你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桃溪?”我还是有些疑问,因为从报案到抓获他花了四个多小时,他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逃窜! “唉,我也不知道,这可能是命中注定要被你们抓,其实我逃到桃溪后,在村后的山上坐了半天,当时我的脑子都是懵的,也吓得要死,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也想了去投案自首,但最后还是想起了逃跑,我知道,我犯了死罪,必死无疑,还不如逃到外面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没有想到还是…” 我盯着肖大胖脸上那块很明显的疤痕,还是有些费解:“就因为死者打麻将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走开,你就…” “是的,我认为,这一天今天不来,明天终究要来。今天我把他杀了,算是省心了。” 我骇然地望着他,这就是一个动不动操刀弄斧的家伙吗,“难道就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受法律的制裁吗?” “我没管那么多,现在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并不后悔…” 我眼睛盯着肖大胖半晌没有作声,觉得真是可笑又可怜。 由于肖的配合,笔录并没有用很长时间就做完了,在最后,我先叫肖大胖看一遍材料,然后在材料上签字,肖大胖拿过已记了好几页的材料,粗略地看了一遍,然后颤巍巍地握起笔,用迷惑的眼光看着我,我指着材料纸上的位置:“写这里。” “写什么?” “写以上记录我已经看过,与我讲的一样。” 肖大胖便用出吃奶的力气在材料纸上歪七歪八地写下了这段话。我看了看,叫他按手印,他一一照办,一副很驯服的样子。 “喂,警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为什么不打我?”突然之间,肖大胖莫名其妙问。 我嗤笑了笑,“你希望我打你是吗?” “不是,我开始做好了准备挨打,毕竟我犯的是一个很大的案子,我估计你们肯定恨死了我,而且我听说到了派出所一般都要脱一层皮。” “乱讲。”我正色道,“如果把你丢到死者家属面前,我估计你是要脱层皮的。” 老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待我走出审讯室,天已经放亮了。 4 上午,我们将肖大胖送至县局看守所办好了有关刑事拘留手续。然后与刑警队的法医、侦察员驱车到曲塘油榨村的案发现场,一来勘验尸体,二来搞旁证人的调查,并为调解死者安葬费一事又忙到晚上九点才返回。回来后,我草草地洗刷了一番就睡觉了,连轴转了一天一夜,还真有些累… 这件事之后,周所长到县局将配发给他的那支LS式手枪领了出来,他说那天晚上其实也怕凶手会狗急跳墙。我便把要配枪的想法也跟他说了,周所长就打了份报告要求配发枪支,但久久没有下文。 我便有些埋怨:“周所长,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连配枪都要讲究什么资历,为什么不是从工作出发呢?” “鬼晓得。”周所长摇摇头,“像我们这个地方形势这么复杂,又是在国道旁边,车匪路霸又特别多,而且经常要上路设卡。天知道哪一天不会碰上亡命之徒,靠我们赤手空拳的确不行。” 我想起了前不久一次局里紧急通知我们上路设卡,新安市刚刚发生一起持枪杀死出租车司机案,据说凶手已经驾车逃跑,逃跑的路线有可能是115、326国道以及几条省道。其中115国道是一条重要路线! 听到通知,大家心里有些紧张,当时只有罗建华一支五四手枪,但紧张归紧张,我们还是拿着停车牌上路了。但拦停了不少车子检查,都没有发现要找的对象,直到半夜才听说那家伙从326国道逃窜,落入了兄弟县公安机关布下的网里。据说当时那歹徒想负隅顽抗,掏出手枪就要开枪,一个眼疾手快的民警抢先开枪,那一枪打得也准,一枪致命。至于具体细节我们就不是很清楚了。大家闻讯后长吁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我却有些失落,要是到我们这边来就好了,那歹徒不就可以撞到我们的网里?这下可以立一大功了,但又一想,如果真的来了,靠一支枪,而且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说不定还会不明不白的就此光荣都难说呢。唉,作一个英雄还真不容易呀。 枪是民警的第二生命。我只好继续做着配枪的梦。 5 接踵而来的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案子。 那天上午,我们正在所里集中学习,不外乎是局里下发的一些通知以及其他文件,苍下村委会的治保主任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出事了。” 原来,田社村村民谢春英于早晨进入母亲房间,发现放在皮箱上的旅行包被翻动,藏于其中的600多元钱不翼而飞。正准备用这些钱购买嫁妆择日出嫁的谢春英急得大哭,以为是16岁的弟弟谢新根拿走了,便不问青红皂白地责骂小弟,谢新根再三辩解,谢春英就是不相信。谢新根一气之下,竟趁人不备喝下农药,待家人发现时已气绝身亡。突然的变故使谢春英家人悲痛万分,方知错怪了谢新根。便愈发痛恨那可恶的盗贼,遂委托治保主任来派出所报案。希望能把案破了,也好让死者瞑目。 “走,看看去。”周所长把治保主任一并叫上了车。 “这段时间怎么案子一个接一个的?”前一段时间,案子比较少,弄得大家都有些松懈了。肖大胖的案子刚结束,这下又来了这种事。为了600元钱去自杀,真是闻所未闻。 在车上,我心里有些打鼓。在各类违法犯罪活动中,一般的盗窃案是最常见的,也是最难破获的。盗窃案中又因被盗的是现金或物品而有所不同。盗窃现金案又属于盗窃案中的高难度案件。一是它几乎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二是人民币到处流通,从抓贼抓赃这个角度来讲也失去了意义,三是即使圈定了犯罪嫌疑人,如果他来一个“保持沉默”,那让你简直是无计可施,到后来还是将案件挂着悬着。盗窃物品案略有不同,假如被偷一彩电,即使过一年两年三年,只要这个物品不从地球消失,就还有“人赃俱获”的可能。这次被盗的正是现金,案件肯定不是那么好破的。 田社村离乡里不远,很快就到了。我们远远看到村口搭了一 个棚子,有两个女人正在哀嚎。按乡下的习俗,村庄上非正常死亡的人,是不能进祠堂的。想必棚子里就摆着死者的尸体了。 见我们的到来,正在悲痛之中的谢春英犹如见到了救星,她带我们来到了她家。 案发现场并不凌乱,只有那个旅行包被翻动,里面有个小坤包口子被剪烂,那600元钱就放在里面。从家境来看,她家里很穷,这600元钱对于她家来讲就是一笔大数目了,何况要用来买点嫁妆? 这是一栋乡下的年代也比较久远的老房子,而且是土砖房,显得愈发破旧。房屋里家徒四壁,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从现场来看,前门和后厅的门都没有被撬的痕迹,据她介绍,他们一般出门都会将后门拴上,然后锁上大门。吃过早饭后,她和母亲出门到田里去干活,一回来就发现房间里的包被翻动,里面的钱不见了,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内贼”作案,而她家就是母亲、她、弟弟三人生活,母亲这边还在为她出嫁张罗,拿走她的钱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就怀疑是弟弟拿走了,哪里想到,谢新根如此想不开居然走上绝路! “这两天你们出门可以肯定锁了门吗,尤其是后门记得拴了吗?”谭秋水问。 “可以肯定。”谢春英认真地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如此看来,盗贼从房门进出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那么只有从窗户!我们前后房间都仔细看了看,那几间房间的窗户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而且窗棂之间的间距只有20公分,要想钻进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除非他有传说中的缩骨功。 在来到后厅的一扇窗户面前,我们都停住了脚步,这是这栋房子剩下的最后一扇窗户了,也是我们破案的最后希望了。 周所长一声不吭,他仔细地盯着那扇面积不到一平方米的窗户。从表面上看,窗棂之间的间距也不宽,但要比其他房间里的宽一点,可要钻进一个人好像也根本不可能。见状,我几乎要泄气了。 “你们看这里。”顺着周所长的手指,我们看到了窗户的边缘上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划擦痕迹。而且很新鲜!这说明有人曾从这里爬出过。 峰回路转,大家很欣喜。 周所长果断地说:“可以肯定,盗贼是从这里进出,他应该年纪不大,个子很小,而且是本村的,可能经常到谢春英家玩,对她家里的情况比较熟悉。” 侦破方向定了,接下来就势如破竹,数小时后,案情真相大白:案犯竟是邻居家15岁的彭华平! 彭华平见到穿着警服的我们,吓得半死,很快作了交代:他平日常到谢家去玩,知道谢春英准备出嫁且有一笔钱,便生了邪念,于是在上午乘谢家的人到田里干活之机,利用人小个矮的“优势”,从后窗翻爬入屋,偷走钱款。可没有想到他这一下手,竟会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让经常一起玩耍的伙伴白白丢掉年轻的性命! 由于彭华平只有15岁,他的行为构不上犯罪,我们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对其予以了教育、警告,责令他将偷盗的钱款退回谢春英。 谢春英后悔得差点要动手打人了,被我们劝住了。经过我们做工作,由彭华平家人补偿谢家的丧葬费,这件事才算了结。 一切都处理妥当,大家才返回派出所。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笑,有些沉重。都在念叨这样的悲剧最好不要上演!为了600元钱,谢春英不惜“冤枉”自己的亲弟弟,而亲弟弟也就为了600元不惜生命来维护自己的清白,600元,对于他们来说居然是一笔财富,是谢春英人生最大喜事操办的希望所在,600元能够买什么呢?就连一台电视机都买不起呀,而600元在富人的眼里是个什么概念?半顿饭还是一条中华烟? 我不由得想起了年纪轻轻却过早老成的谢春英,想起了那经历了几个朝代的破旧房屋,心里酸酸的。据说这里的农民辛勤劳作一年人平收入不足千元,还要上缴名目繁多的诸如农业税、屠宰税、乡统筹、村提留、教育附加、集资等等就高达数百元。如果叫那些达官富贵来看看这些村民那风霜雕刻日晒雨淋下麻木的表情,他们会怎样想呢? 第十九章 生存之道 1 案子一少,所里就考虑办些来钱的案子,毕竟一来要靠罚没维持派出所的正常运转,二来要积存一笔钱建新办公楼,早点结束那寄人篱下、屋无片瓦,地无寸土的历史。 本来抓嫖是最来钱的,只可惜沙溪这破地方,连个带色的发廊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嫖娼案件。一些靠115国道的路边饭店本来藏有些暗娼,但在我们的高压态势下,暗娼都吓跑了。无奈之下只好想办法办一些赌博案件,每每出去转转,就希望甚至渴望有人凑在一起打牌打麻将地赌博。 我不记得哪位曾提出这样的经典理论,想想还是很有些道理的:不是说所有的人对违法犯罪现象深恶痛绝。至少那些“坏人”例外。还有“坏人”的克星如公检法的警察们,似乎也不希望邪恶永远消除——“坏人”使得我们的饭碗有存在的意义。既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的古训,现实生活中也不乏其直接证明的例子,就拿警察来说,除了非常有限的一点拨款,很大一部分办案经费和工资待遇只能从“坏人”身上整来。所以作为正义化身的警察,有时也会如此的渴望邪恶!经典,经典,说得真是经典! 但我们这样时不时地出去转悠抓赌,抓的次数虽然多,但“质量”不高,每次都可怜兮兮的罚不了几个钱,还搞的名声坏了,说我们有些不通人情。本来派出所的声誉在群众心目中还不错,但就是对抓赌颇有微词。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个中滋味呢,想想抓的那些所谓赌徒,多是农村中老实本分的农民,他们利用农闲时间打打麻将,消遣一下时光,却往往被派出所罚去半年一年的收成,可不罚又怎么办呢?派出所没有其他来源,只有要靠这罚款来供应全所每天的费用开支,以及将那栋办公楼早日建起来。 真是两难呀! 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派出所的四个人有些闲的无聊,在打了几手牌后,不知谁说了一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个时候,说不定正是那些赌博的家伙最放心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到哪里去转转吧,这个月没有罚到几个钱。” 大家想想也有道理,决定去一些老表反映赌博风比较盛的夏家村去看看。这些赌博的也许会想,在雨天,派出所肯定不会来的。 待顶风冒雨开车来到夏家村,很快就看到一座房子里灯火通明。 的确有四个人在玩牌,可过去一看,是那种骨牌,赌注太小,才几毛钱一下。 大家觉得很是没趣,把人抓回去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好在派出所长有当场处罚50元的权力,周所长便当场宣布每人罚款50元,多少可以弥补一点汽油费。 哪知道,这四个人里面有个年纪70来岁的老头,他本来就对我们冲破了他们的兴头恼火得很,这时他才不管我们是派出所的,骂骂咧咧起来,态度很明显: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我们也有些觉得不仁义,50元钱就是人家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人家年纪这么大了,老有所乐一下居然被派出所的搅胡一下,真是有些说不过去,就让他骂去,都爷爷辈的人了,算了。 后来,谁的款都没有罚,大家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一路上,大家牢骚满腹。 “人家小打小闹的打一两块钱的赌注也要罚款,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实在没有经费保障,鬼才会去干这样缺德的事情。”罗建华气呼呼的,刚才他和老头理论了几下,被人家顶得没有话说,憋了一肚子气。 “农村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有点娱乐活动就是围坐在一起打打麻将玩玩扑克牌,来点小小的搏彩,其实真是无伤大雅,但又担心派出所抓,拿到人家沿海地区这算是赌博?”谭秋水深有同感。 “这样下去还小事,有的还说我们就知道抓赌,好像我们去抓赌就是谋私利。有的还这样传,我们在抓赌的时候,那些赌资就是往自己腰包里装。”我有些愤愤了。我有一次跟村干部聊天,我一说搞公安其实很贫穷,他们居然没有人相信,说你们抓赌的钱不是可以瓜分吗?还哪里哪里的治安大队派出所去抓赌,钱就是往腰包里搂,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好像天底下的警察都是这副德性,我真是欲辩无言,只有喃喃地说这是不可能的,说你们不知道,收缴的赌资是要每个当事人签字的,贪污罚款更加不可能,那是要开发票,要交给本人的…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做警察还真是不容易,背不上好名声还小事,还要经常受委屈,因为我们经常要面对一些复杂情况、复杂问题,有些情况一时不明,有些问题纵横交错,很容易引起不明真相者的误会,便经常会遭到人们的白眼、偏见。还有,我们要经常接触一些案件受害方及其家属,案件的受害方或其家人,受到犯罪加害以后,有的心情悲痛,有的情绪不稳,有的认为社会、警方负有责任或是不能按受害方要求办理案件等,都可能引发矛盾转移,把怨气撒在我们身上。这时的我们只好委屈委屈了。 “好像哪个地方的公安局还设立了委屈奖,设立委屈奖以来,有10多个警察受到该项奖励。”罗建华说。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好笑。就在前不久,听说桥尾派出所的老同事刘建华在回家途径一个地方的时候,见有人围着一辆货车,出于职业责任,他便上前查看,原来是一起车祸。谁知在场的几位喝醉酒的男子见穿了制服的他,便不满地骂道:现在才来,人都要死了,抓住他就打了一拳,他连忙解释才避免了一场皮肉之苦,如果真有委屈奖的话,他也应该受到奖励了。 “咳,没有办法,被人误解受委屈这还小事,不理解的,还总批评我们派出所是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其实,派出所的门最好进。进法院,要先交诉讼费。进派出所,什么钱都不要交,还必须办必须管。不然的话,就说你有四难(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现象,动不动可以告你。”周所长也是一肚子怨气,把持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说。 “公安机关地位低、苦头多、实惠少、乐趣少。公、检、法三家,现在把公安降了半级。过去人称公检法,实质上是法检公。人们都说:升官发财别进公安,怕苦怕累别当警察。我们又搞不来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堂,当那个警察到底有什么好…”罗建华说道。 “是呀是呀。”大家随声附和。 “现在大家都说当警察要有三个先决条件:铜头、铁嘴、橡皮肚。”所长说。 “什么铜头、铁嘴、橡皮肚?”谭秋水哈哈一笑,觉得很新鲜。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费解。 “铜头就意味着要经得住碰壁,经得住十二个小时工作量的神经折磨;铁嘴意味着能说、能做群众工作;橡皮肚子意味着不是能吃,是要容得下委屈受得了气。” “有道理,概括得非常好。”罗建华一拍大腿。 “我们自己苦一点不要紧,只是可怜顾不上小孩,一年到头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就连检查作业的时间也没有。我们的孩子不笨也不傻,可老是成绩总要比别人差一点。这些有谁知道,我们现在完全是靠家属理解、靠老婆支持我们才有心情工作。”所长的妻子在县城,当初对他下来当所长也是一肚子的恼火,小孩的成绩总上不去,弄得夫妻俩三天两头为了儿子生闷气。 “警察这个职业决定了我们必须去同那些最阴暗、最肮脏、最丑恶的人和事打交道。有人说,环境好坏根本不会给真正的警察带来什么影响。依我看,任何一名警察,哪怕素质再好,也不可能不受环境影响。” 这样天南海北地说着说着,大家都沉默了。 到新的地方一年来,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我自我感觉似乎已“基本入行”了。但对那些老警察对警察职业的认识竟然是这样,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 2 那件事情以后,我就想到了利用那些罗汉地痞做线人,要求其提供大赌的线索。所谓线人,就是些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在教科书里线人也称为“耳目”。据说是我们第一任公安部长罗瑞卿大将创立的制度。他们为警方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还可以得到一些报酬。 别看那些罗汉地痞平时在群众面前就像饿狼一般,但看到派出所的警察,就像羔羊般的温柔,动不动就跑过来散烟敬酒的套近乎,甚至请吃饭。 我起初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警察与罗汉地痞本来应该是势同水火的,但他们顶多是会吃喝嫖赌,或者逞强斗狠,太出格的事还真没有,便心想人处在社会中,还是要适应周围的一切,而不是要周围的一切来适应你,书生意气太足,这样于己无补,不如融入社会,毕竟这里才是真真切切的社会。 所以每每那些罗汉地痞请我们吃饭,想拒绝,但看其那诚恳的样子,觉得拗不过这个盛情,偶尔便吃了。 在上桌的时候,我心里就想:不吃白不吃,反正你有些钱说不定就是桌上捞的是不义之财,就权当我是代表群众消费了你的,我这是正义的行为!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坚持原则就是了!这样不断地为自己敲着警钟,慢慢地便变得自然了。难怪有的群众会说“警匪一家”,估计就是这样来的,但他们只看到表面,不知我们其实在和他们接触时还是设了一道防线的。这道防线,那就是法律。 一些罗汉地痞陆续的帮我提供了一些线索,抓了一些赌博,多少取得一点成效。但可能他们总觉得有点不仗义,举报的还是不多。 但机会终于还是来了,一天晚上近十点钟的样子,一个线人打了个电话到派出所,说某某地方有一窝子人在一个老房子里正玩得兴起,而且是大赌,要我们快去。 我一听,心里便来劲了,立即向周所长报告了,当时所里就周所长还有罗建华、我,因人手不够,周所长便叫乡政府政法办支援了三个人,总共六个人,开出派出所的那辆破吉普,冲了出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举报的那个村庄,费了一定的时间,才找到举报人讲述的那间房子。 这栋土砖做的房子有些年限了,是乡下用来作为堆放茅草杂物以及用来栓牛的,我们查看了一下地形,只有前后两扇门。 听着里面传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正儿八经打麻将的声音,我知道那线人没有骗我,于是我们马上分工,三人一组,一前一后。周所长带两个乡政府的干部守后门,防止赌徒从后门逃跑,我和罗建华及另一个乡政府的干部负责前门,按照商定,由我们从正面冲进去。 按道理,抓赌是要看到桌子上有赌资我们才会动手,抓赌其实和抓嫖一样也讲究“证据”,但这次的举报连赌博是麻将还是扑克,赌注有多大都说得很清楚,而且现场虽然正门的门是紧闭的,但传出来的喧闹声完全可以证明里面的赌兴正浓,所以,我们没有任何迟疑,猛地一踢大门,冲了进去! 现场让我们目瞪口呆!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大厅,摆设了两桌麻将,正在打的、下注的、围观的居然有二十多号人! 空气在瞬间凝固,在那一瞬间,我都有些懵了,举报不是说就是一桌人打麻将?而我们就来了区区六个人! 没容得我们多想,我和罗建华几乎是不约而同一声大喊:“全部不准动!” 整个房子里的人被我们的从天而降惊呆了,仿佛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了身,都僵在原地,喧闹声嘎然而止,只有那100瓦的大灯泡发出惨淡的白光。 也许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满屋子的赌徒发现就是冲进来三个人,立刻像受到惊吓的老鼠般窜开来,因为前门已被我关上并把住,有的人见状就往后门窜。 罗建华见状,立刻掏出手枪,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开保险、拉子弹上膛等一系列动作,“再跑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枪口朝上就是两颗子弹在枪管里炸响。啪!啪!声过后,喧闹的世界又一下全静了下来,没有跑动的均如木桩一般钉住不动。用真枪实弹来威慑一群赌徒,虽然说犹如杀鸡用牛刀,但效果却非常好。 想打开后门逃跑的赌徒自然没有想到,等候在外面的周所长也掏枪冲了进来,并把住了后门。前后夹击,赌徒们这时真是恨没有生就一双翅膀,只好往旁边厢房里、楼顶上乱窜,有的钻进禾草堆里,用禾草掩藏自己,但顾头不顾尾的,让人想起了沙漠里的驼鸟。 这个时候,只听得连续的几声扑通扑通响,有几个漏网的还是跑到阁楼上不顾性命打开窗门,从三四米高的楼上跳下去跑了,但更多的赌徒被两支黑洞洞的枪口震慑住了,再也不敢乱动。 我学着香港里的警察大喊:“全部手抱在头上,面朝墙蹲下,不准乱看乱动。” 在当时这样一种混乱的情况下,没有哪个赌徒知道我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所以不准他们看到我们其实只有六个人,他就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还有两支黑洞洞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事后,我们都有些庆幸,其实只要他们哪个赌徒振臂一呼真的炸窝,场面一乱,光靠我们几个人,是根本镇不住的,即使有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情况下哪里可以开枪,即使可以开枪,还有自己人在里面,难道不会误伤?所以这种时候,枪其实是吓人的烧火棍。 在清理现场的时候真让人忍俊不禁,那些红的绿的钞票到处都是:有塞在墙缝里的,有藏在神龛里的,有埋在后厅的土堆里,还有的干脆藏在自己的鞋跟里…光搜寻赌资,就花了我们半个小时。 经清理有近两万元赌资,这对于我们派出所来讲,是第一次抓获的下的赌注最大、缴获的赌资最多的一次,几万元在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事后有人还在传,还有些钱在房子里没有搜出来。不过这有可能,现场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要找钱还真不容易,还有的说那逃跑的几个人身上有好多钱,不然的话,这么不顾性命往楼下跳,不是要钱不要命还是什么? 面对黑压压蹲着的二十多个人,我们有些犯愁了,就带了三副手铐,一人铐一只手,也只能是铐六个人,还有十多个人怎么办? 不知谁想到用绳子,正好那房子左厢房是个牛栏,有些绳子就挂在墙上,我们便将赌徒们一个个用绳子如串蚂蚱一般捆了,很有些像电影里抓着的俘虏。 有几个赌徒被闻讯而来的村干部作了担保说第二天会来派出所处理,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其他的被我们六个人押着出了村。在朦胧的月光下,长长的队伍看上去仿佛一支凯旋的军队,被俘者垂头丧气,胜利者意气风发,而我呢,也感觉自己就是那战功赫赫的指挥官了。 3 为了把这批队伍拉回派出所,我们半夜三更敲醒了一户人家征用了一辆农用货车。其间我们几个人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生怕这些赌徒半路上“暴动”,罗建华的枪口始终不懈地盯着他们,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虎随时都要咬人。除了半途中有个家伙不知怎么解开了捆着的手,趁人不注意溜走了外(后来被我们抓到予以了重罚),其他的都被分了两批才带到派出所。 派出所大院内又是一阵人嘶车叫,灯影闪烁。那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农技站的职工又被惊醒,他探出身来,看到一院子的人影:“怎么,又有收获?” “是呀,不好意思,又吵得你不好睡觉了。”那邻居就住我隔壁,我有些歉意地回答了一句。 说实在话,经常打夜班,难免影响人家休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多少搞得我们也常常过意不去。那职工叹息:“我没有想到你们这碗饭竟是这样的不好吃,看来又是要一夜通宵了?” 虽然说人多,幸亏就一个基本事实,当事人谁也不敢隐瞒,当时谁参赌了、赌注是多少很快的弄了个水落石出,但也就这么简单的材料就把我们整整累了一个通宵! 材料搞完后,因为赌注确实很大,明显属于赌博,我们经过商量,决定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的最高限施行罚款:每人罚款三千元。 事实上,在我们把人抓走以后,就陆陆续续有人跑到派出所来说情。在这次罚款中,我们当然还是要照顾人情关系的,比如讲被抓的有个是村委会书记的亲戚,而且和我们的关系历来不错,每次我们下去,工作都配合得很好,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便罚了两千元放了人。 有些没有关系来说情的,咬咬牙,就叫家人交上三千元罚款走人。最后一个也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交了一千元现金,另打下一张一千元的欠条才走人。这样,整整一天都将近20个赌徒消化了。人声鼎沸了一天的派出所平静下来,我们也长吁了一口气。 还不待我们准备到那个村庄上去传唤那几个逃跑的赌徒,反而他们自己跑来将罚款交了,因为他们知道,逃是逃不了的,别人都讲出名字了,跑哪儿去? 一次性将近二十名违法人员抓到派出所,这在我的一年多的警察生涯中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次没收的赌资加上罚款共创收五万多元,这几乎是辉煌了。 虽然实际上个人一点好处都没有,并没有别人想象的瓜分什么的,甚至连大家聚在餐馆里庆贺一下都没有,只是和往常一样领取一元五毛的夜班补助,但大家都非常的高兴,因为大家都觉得可以轻松一下了,起码一段时间里没有必要为抓赌半夜三更的村庄里转悠了。而且,这次抓赌事件很快传遍了整个沙溪,几个人抓了近二十人回来的具体细节被一些人一描述,派出所的几个人又一次成为人们仰慕的英雄式的人物了。 4 日子一长,就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少的特权思想,认为当警察可能其他的好处没有,但自我感觉良好这倒是真的。 针对偷盗摩托车和走私摩托车的严重现象,上级要求全面展开打击盗抢的专项行动。那时摩托车刚进入寻常百姓家,大街小巷的到处都是摩托车在窜。 可派出所还是可怜,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去买摩托车,就滋生了借打击盗抢摩托车的专项行动看能否搞几部赃车来改善一下派出所的交通硬件。 所长也表态,谁有本事缴到赃车,车在就归谁使用(当然只有使用权)。 这下我的思想就有些活跃了,沙溪离老家祥宁不远,就四十来公里,如果有一辆摩托车该多方便。再加上那时刚刚学会骑摩托车,看到摩托车手就痒痒的,觉得既潇洒又方便,油门一踩,哪里都可以去。当初郭副有一辆所里配发的摩托车,把它当作自家宝贝似的,碰都不让我们碰,把我们弄得心急火燎的。 思想一活跃,我就悄悄地物色了几个线人,秘密交待:看哪里有来历不明的摩托车,立刻向我报告。 那几个线人自然不会跟我谈什么报酬条件的,一来觉得能和派出所的交上朋友脸上很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0 部分阅读 思想一活跃,我就悄悄地物色了几个线人,秘密交待:看哪里有来历不明的摩托车,立刻向我报告。 那几个线人自然不会跟我谈什么报酬条件的,一来觉得能和派出所的交上朋友脸上很有些光彩,二来潜意识里也有一旦有什么事我们也可关照关照想法。所以屁颠屁颠地去了。 效应很快就有了。有一两个线人提供的线索一查一个准,还真的缴过来一两辆拿不出正式发票的摩托车。还没等我过过瘾,几个电话一来,不得不放车。气得我咬牙切齿:这不是公然地包庇犯罪吗? 所长也是牢骚满腹。但意见归意见,上级或关系户的领导的招呼还是不得不听。搞了几次,都是有始无终,即使缴过来了多是过不了一两天就得物归原主,顶多是罚一点款(这也是当时执法的一种怪现象,如果不能认定它是赃物的话,又怎么能随便罚款?但那时没有人去深究,这又是为什么?) 折腾了几次,我们的“宏伟目标”终归是没有实现,弄得我们也生了倦怠之意,妈的,缴了也是白缴,还不如不缴。 那天,又来了一个机会,线人偷偷地来告诉我,墟镇上国道边一个某某修理店有一辆来历不明的摩托车。 派出所其他几个同事下乡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所里,因为这个修理店离派出所不远,我就决定走过去。 几分钟的路程,我到了那家修理店,进得店铺里一看,果然有一辆暗红色的大概有六成新的女式光阳牌摩托车躺在角落里。 “我是派出所的,这个摩托车有手续吗?”我开门见山。 修理店的老板是个年轻人,连忙说:“这辆摩托车是人家拿过来修理的。” “是谁拿过来的?” “这个,我哪晓得人家的名字。” “修好了没有?”我围着摩托车察看了一下,越看越像是哪里偷来的。 “这样,你把摩托车的钥匙给我,我先把摩托车骑到派出所去,等下那个人来了,叫他拿手续来领车。”我近乎是命令的口吻。 没有想到的是那家伙居然不配合:“我没有钥匙,钥匙那个人拿走了。” “你……”我被他的近乎冷漠和怠慢激怒了,在乡下,能够以这种态度对待派出所的毕竟不多。 “那我只好自己来推了。”我想反正离派出所不远,我把摩托车推回去,只要你拿不出手续,对不起,就是天王老子来找,我也不会轻易放车了,看你这个态度! 说罢,我躬下腰就要推车,那年轻人急了,在我面前一拦:“不行,人家放我这里修,我要负责任的。” 我压抑住怒火,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怀疑这个摩托车有问题,现在我要把车先推回所里,你通知车主把手续拿过来取东西。” “你不能这样。”店老板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认真,口气明显要比开始弱了些。 但我没有理他这一套,我执意要推那车,这时年轻人用手紧紧抓住车。 这不是反了吗?我郑重警告:“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请你放手。” 我知道我有些话是要说在先的。 在我们俩争执的过程中,在旁边小餐馆打牌以及过往的路人纷纷围了过来看个究竟。 一个要推,一个拖住,这种僵局维持不到一分钟,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了。我猛地一推年轻人:“你怎么如此不识相?我告诉你,小心我告你阻碍我执行公务!” 年轻人可能是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可能还有一些是他圈子里的人,他没有退缩,反而扑了上来,居然又抓住我推车的手。我猛地一掀,没有掀开,看得出,这家伙是诚心要抗法了。 我心里暗想:他妈的,你简直是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了,今天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心里一想着,就反手一掌把年轻人推开,年轻人“哇“地叫了一声,一拳就挥过来,我头一闪,拳头的呼声从耳边而过。 警察都有人敢动手,这还了得!这股歪风邪气不压下去警察的脸往哪搁?我暗暗地运气在手,右手直插对方脖子,左手握住对方右手腕,右脚别进对方站立的两腿之间,就这么一抬,“咣”一声,还没等大家明白过来,年轻人还算粗壮的身躯犹如一堵墙倒在地上,把修理店里一些家什都翻掉了。 看来这些年来练的那几招花拳绣腿还有些用嘛。我晃晃手,轻蔑地对倒在地上的年轻人说:“我告诉你,如果你坚持要动手的话,今天你是要进派出所蹲号子了。” 还没等我的话说完,突然之间,一只手从后面猛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向后扳,糟糕,有人帮忙了。我想都没想,本能地向后反手一记猛拳,又准又狠,直接击中对方的太阳穴,对方痛得立马松开了手。 我一看来人,不太熟悉,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想冲过来,但也没敢,只是嘴里说:“我不是想打你呀,我只是想劝你。” 老天,打错人了。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误以为你是袭击才怪呢。 旁边一些人告诉我:“这是XX村的支部书记。”哦,对了,我恍然大悟,XX村我去过一次,跟这个书记只见过一面,印象不是很深。 书记显然觉得丢了脸,又重重地挨了这么一拳,就叫道:“我要告你去,还有这样的事情,无故打人。” 我有些手足无措了。虽然是在执行任务中,但将群众误伤,这是不对的。 但当着这么多围观者的面,我没有向书记说什么,依然推上摩托车昂昂然地出了店门,并声色俱厉地对年轻人丢下一句话:“你自己到派出所来。” 后来,这个村支书果然把事情捅到乡党委书记和分管政法的王副书记以及所长那里去了。他们一听一了解,觉得这件事情还真有些棘手。一个是村级干部劝阻时被打,一个是执行任务误打了别人,不存在故意。应该属于“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起初村支书硬是不饶,后来王副书记做了一些工作,决定由派出所补偿200元医疗费,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所长带着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虽说200元不算多,但所长对那支部书记的作派很是不满:“不就打了一拳吗?弄得这样兴师动众的,更何况在当时这种情况下谁晓得你是劝架的还是来帮忙的?” 我对所长充满了感激,心想所长这个人的确不错,一心为下属着想。同时心里也在骂:他妈的,小题大做。 骂归骂,王副书记、所长和我三个人还是驱车专程来到支部书记家里赔礼道歉和补偿了200元营养费。 那支部书记看到这个样子,就假惺惺地说:算了,算了,就算我倒霉吧。 我心里想:他奶奶的,还想怎么样呀,补偿你200元钱,这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回来的路上,所长一肚子的不快。王副书记说:那书记是这个一个人,喜欢多管闲事,你们就别往心里去了。 说是这样说,但疙瘩算是结下了。 后来在我离开调到局里以后,所长有一次抓到了一伙人赌博,其中就有这个支部书记。所长这下算是逮到了机会,乡里一些领导来说情都被挡了回去,不但和其他赌徒一样罚了款,还向乡党委专门作了汇报。鉴于一个党员干部公然与他人聚赌,而且一查还有些其他问题,再加上在村里没有威信和民意,乡党委经过慎重考虑,免去了这个村支部书记的职务。 我听说这件事后,哈哈一笑:“这家伙也有今天。” “是呀,看他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我那时气得要死。本来差不多就算了,还说要打爆竹赔礼道歉。不就是个失误嘛,犯得着这个样子?他这次赌博被我们抓到了,托了不少人跟我求情,我才懒得理这一套呢。”所长也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 我快意顿生。 第三部分 第二十章 调到县局 1 转眼到了年终评先,在会上,大家一致说要评周所长,周所长为了派出所的确是操了很多心,而且他与桥尾的罗所长大不相同的是,几乎什么事情他都是身先士卒,也正因为这个,手下几个也是毫无怨言,领导都亲自上,我们还有什么说的呢? 所长人很谦虚,他不说自己领导有方,而是很诚恳地说大家干劲足吃苦耐劳敢于拼搏团结一心才有今天,他说我们是拧成了一股绳,同甘共苦,尤其是小戈作为优秀大学生在克服家庭困难的情况下,以所为家,工作第一,能够吃苦,素质全面,是所里的骨干,我建议评小戈。 罗建华、谭秋水也作了发言,充满了溢美之词然后说:戈冰剑不错,同意。 在这种情况下,我被上报到县局嘉奖。 到了公安局召开全局性的总结表彰大会那天,按要求,除了留一个民警在家值班外,其他的都必须赶到县局开会。 一进公安局四楼的大会场,一礼堂近200人都是橄榄绿。一年一度的大会,大家都认真穿了严整的警服,没有谁敢违反规定,不像平时,即使明确了,总有个别人违反规定,这时就不一样,一色的绿,很扎眼,很振奋人心。 因为会议还没有开始,会堂里闹哄哄的,一些人精神抖擞地走来走去,相互之间打着招呼。 我因为几乎很少到局里来,认识的人很少,只有几个起先在桥尾的几个老同事,我都打了招呼。 叶坪派出所所长郭鹏见到“徒弟”,热情地问我近况,我说了说还好,感谢师傅的关心。 在走廊里,我碰到了桥尾派出所的罗所长,我赶紧恭敬地叫了他一声,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到沙溪后,我几乎没有见过他,没有想到还是这副样子,我摇摇头,竟有些庆幸不再是他的手下了。 接着我看到跟随其后的涂振飞、刘建华,便握握手寒暄了几句,突然想起涂振飞的婚姻,便问:“怎么还不请客喝喜酒?都一年了?”在我离开桥尾的时候,他正好与一个护士谈的热火朝天。 旁边的刘建华悄悄向我使使眼色,说:“别提了,可能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我不解,欲问清楚,涂淡淡地说:“吹了。” “怎么会吹了呢,当时不是谈的好好的么?”我大惊。想当初,那护士频频打电话到派出所来,让罗所长接到这类电话脸上就挂霜,弄得涂在电话里也不敢过多甜言蜜语,只好三番五次地请假,跑到县城去约会,每次回来都是喜形于色,大家都认为喝喜酒是指日可待了。 “哪里比得上你,你的女朋友为了你可以到下面来,我那护士小姐呀,却硬要我想办法调到县城去,不然的话就不结婚。你也知道,调县城哪里那么容易,一下子没有符合她 的条件,就拜拜了。” 有那么势利的女人么?这样的女人不如不要,不能同甘共苦,能做患难夫妻吗?我心里不屑,看来我那个苏蓉这方面还是不错的呀。 “吹了就吹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谈一个崩一个,也真难为涂了,我安慰了涂几句,在会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会议就要开始了,政工科的周科长突然急匆匆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吴局长要我在总结表彰大会上作为受表彰的先进个人代表发言。 我有点急了,问怎么不早一点通知,也好让我有个准备,这下好了,离开会只有几分钟了。 周科长有点不好意思,说开始没有这么个议程,是临时定的。局长说你是大学生,肯定有水平。 本来我就有些打鼓,他这样一说,我更加不安了,但事已如此,何况是局长亲自点将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在局长眼中是个知识分子,是个优秀大学生,是个应该有这种水平的人,我岂能辜负他的期望?硬着头皮上吧。在大学里我就经常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难道还怕阴沟里翻船不成? 一开始是政委总结全年的工作,趁此机会,我便开了小差,借来笔纸就在位置上偷偷地写着我的发言稿。 时间比较紧急,这个时候的感觉有点像在高考战场上考命题作文。不过一个小小的发言稿肯定难不倒我,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写了两张纸。我无声地通读了一遍,应该说,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了,而且应该很有些文采。 我心中的石头开始放下了。要知道,我虽然到新安县一年多了,但由于一直在派出所,我到局里的时间很少,更不要说到其他的单位和其他人接触交往,所以听说过我的人不少,但真正认识我的人不多,这次是一个全面亮相的极好机会,我没有理由不去把握这次机会! 会议进行到不到一半的时间,就对获得嘉奖的民警颁奖。在一片运动员的进行曲中,颁奖仪式完毕。接下来就听到主持人宣布:“请沙溪派出所的戈冰剑代表受表彰的民警发言。” 我感觉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我,我心里有些扑咚,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一身庄严警服的我轻步走到主席台旁边,一开口就将全场有些躁动的会场镇住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战友们…” 我的发言不长,时间也不过三四分钟,但在发言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整个会场出奇的安静。我知道,那时因为大家一直在传闻的戈冰剑终于亮相了,也许他们此刻在心里议论:这就是那个选派过来的优秀大学生?! 接着我的声音宏亮、吐字清晰、一口相对标准的普通话、还有文采飞扬吸引了全场的人们,也许他们听惯了本地那不伦不类的普通话以及那现代八股般的讲话,我的发言无异是很新鲜,尤其是我发言结束之际为表示决心而自编的一幅对联更是博来满堂掌声。 发言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在下场之际我看到吴局长投来一丝赞许的目光,那目光让我激动了很久、很久… 没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一纸调令就把我调到县局秘书科。 2 那天上午,太阳也是懒洋洋的,刚从局里回来的周所长有些幽幽的对我说:“戈冰剑,你调到秘书科了。” 这消息很突然,突然得跟那次把我调到这里沙溪派出所一样,看到我一副愕然的样子,周所长问我:“不是你到县局要求的?” 我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周所长情绪有些不对劲,原来他以为是我到局里申请调离,咳,我赶紧申辩:“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会调走,我…” “去吧,人往高处走,你到秘书科也是工作需要,你是大学生,写点东西也不错,说实在的,我很不舍得你走。咳,人才留不住呀。” 我鼻子有点酸酸的,说实在的,在沙溪一年,我和派出所的其他两个弟兄在他的带领下,虽然生活很艰苦,条件很差,但大家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憋足了劲在干,因此也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毕竟白手起家,创建一个派出所是不容易的。 周所长常常说,我起初其实很不乐意下来,对局里的安排也很多怨气,但这么一年来,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有一帮好兄弟。没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我哪能干得那么有劲,也不可能干出像今天这样的成绩。 这一次年终目标管理考评,沙溪派出所名列前茅! 我知道我已深得周所长的器重和偏爱。这次我的离开,无异于断了其一个臂膀。 我不知怎么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其实我也舍不得…” 彭武豪听说消息后,说了一句:“陈焕生进城了。”他还在刑警队干刑警。 “去你的,我是陈焕生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比较高兴的,看样子,我要结束在农村派出所的生活了。 我静静的琢磨了一下,看来我还是沾了优秀大学生的光。毕竟在当时能够进县城工作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我既没有去自己要求,也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去送礼,有这种好事,还是觉得有些突然。当然到秘书科去,肯定也是看重了我的笔杆子功夫。在大学里,我写过一些狗屁文章,参加工作后马放南山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手痒痒的,根据所里发生的几个案例,写了几篇侦破通讯什么的,引起了较大的反响。难怪有一次,吴局长跑到派出所来检查工作,还要我把发表的一些文章给他看,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再加上全局性的总结表彰大会上的不俗表现,肯定让他觉得再将我放在下面是否有点浪费? 我笑了,很有些开心。我终于也要成为局里的人了。 晚上,派出所设宴欢送,大家都为我感到高兴,便要我一定喝两杯酒,我拗不过,便喝了。 “羡慕你呀,戈冰剑,你能够到局里去工作,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了。不像我们还要在下面呆,不知道何日是尽头呀。”谭秋水由衷地说。(之后十年,他一直在基层呆着,只不过后来熬到了一个刑警中队的中队长了。) “戈冰剑,你小子以后发达了当了局长什么的不要忘记我们啊,我们知道你是优秀大学生,是重点培养对象,肯定会有出头之日的,再怎么样,毕竟我们在敬老院同睡过一个房间,在农技站一个锅里吃过饭,在一起战斗过。”罗建华举起酒杯,有些动情地说。(之后十年,他也一直在基层呆着,熬到了一个派出所的副教导员。) “说句心里话,开始宣布我调到沙溪来,我心里很难过,认为是局领导不重视我,把我放到条件这么艰苦的地方来,但现在我很庆幸,庆幸结识了在座的几位领导兄弟,一年来,你们给了我很多关心和帮助,我工作得很开心。二来觉得在这里多少做了一些实事,看到局领导、乡政府的干部、老百姓比较满意,我也就觉得总算对得起自己了。”我站起来,举起酒杯,“沙溪派出所的天下是我们几个人打下来的,现在派出所的办公楼已经打桩了,我是无法享受了,但我很欣慰,我毕竟也算是这里的开山鼻祖呀。” “那还用说,你以后真有机会当了局领导的话,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弟兄呀。,你是一块好料,肯定可以实现你的目标,好好干,我们衷心祝愿你早日成才,来,我们一起干一杯…”周所长站起身来。 我赶紧往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了酒,然后郑重地举杯说道:“我戈冰剑今生有幸的话,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这里的,毕竟这里是我一参加公安工作就呆过的地方。以后我到了局里,希望大家常来看看我。” “肯定,肯定,秘书科好,在领导身边工作,那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去的呢,没有水平还去不了呢。” “那当然,听说戈冰剑还是局长亲自点将的呢?” 我心里高兴,却谦虚地说,“这算什么。” “哐当”一声,四只酒杯碰到了一起。 这顿饭持续了很久,大家在桌上也聊了很久,很多… 3 1997年4月8日上午,告别沙溪一些前来送行的乡干部和老百姓,周所长亲自驾着那辆破吉普送我来到县局秘书科报到。 秘书科科长是年纪近50的欧阳,他是公安局的“一支笔”,搞了多年的秘书科长,文字功夫很好。听说这次我到秘书科有他大力举荐的功劳。 所长看起来和他很熟,笑骂道:“老欧呀,你倒好,挖我的墙角呀。” “哪里,这是局长亲自点将过来的。”这时我才知道,我这次调到公安局秘书科,的确是吴局长点的名。 “还少得了你在一边瞎高参。” 欧阳嘿嘿一笑。 我赶紧谦恭地说:“希望前辈以后多指教多关照。” 科长听了很是高兴,说哪里哪里后生可畏,以后还要你们发工资呢。 我连忙摆摆手:“你折杀我了。” 安顿之后,我觉得应该去一下局长、政委办公室,也向他们报个到。 进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有些扑通,毕竟是见局长,下属见上司多少有些紧张,看到局长正在批改文件,我战战兢兢地叫了声:“吴局长。” “噢,小戈呀,来报到了?” “是的,刚报到。”我连忙回答,“感谢局长你把我调…” “工作需要,毕竟是大学生,大家反映不错,你到秘书科以后要尽快进入角色,秘书科这地方不仅要人的高能力,更要人的高素质,还要有很高的适应性。你们作为局领导的参谋部、左右手,哪一个环节都不能少,任何一处都不能出漏洞。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谁都不会在秘书科干太久。只要你们齐心协力,把工作搞上去了,个人的进步就会更快一些!”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点活跃,便说:“局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接着,我分头去了政委和政工科周科长办公室。 对我来说,一个新的时期开始了…… 4 因为我是单身汉,科长就安排我住在办公楼的四楼一间十多平米的房间里,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窗明几净,地上还贴了瓷板,比起沙溪派出所住的强多了,而且上下班也非常的方便。吃饭就在局里食堂,这些让我很满意。而且一来科里为我配发了一个拷机,拷机也叫BP机,作传呼用,很是方便。虽然那个时候拷机局里的人几乎都有,但我还是感到很高兴,毕竟拥有一种先进的通讯工具了,而且和在祥宁的苏蓉联系就更方便一些了,哪里像在沙溪的时候,联络一次就像地下党接头一次一样。 到了傍晚,我一个人在公安局大院里,前前后后走了一遍,公安局大院的面积很大,这要多亏了初任局长的功劳,据说当初新安县城从新安市搬迁到现在的温和(县城所在的镇)时,这里很多地方还是不毛之地,地皮是大大的有,那时公安局就圈了几十亩地,建了两栋楼,都是四层高,当时在全区来讲是最好的建筑,没有想到近二十年过去,时过境迁,这两栋楼不再有了昔日的辉煌,别的公安局比赛似的盖大楼,可新安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有些寒酸地窝在那里,唯一值得自豪的是有一个很大的院子,还有些树木,甚至还有菜园,这样就显得颇有些生机。看守所、拘留所、武警中队都设在大院里面,对工作来说还是很方便的,这边抓了人,那边在法制科办手续然后叫领导一签字,人就可以放到看守所去,不像有些县,公安局离看守所有很远一段距离,很不方便,折腾一下要老半天。 以前在派出所工作时,每每有机会来县城,走近或走进县局这大院,仰视这一切,总会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如今我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便像个骚情的文人墨客,在大院中间的那棵参天的柏树滞留了片刻,开始了和大树无声的对话。柏树告诉我,小子,你的另一种人生也许正从今天、从这里开始,不要惧怕,挺起胸膛,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求索吧。 第二十一章 奇特的凶手 1 换了新的工作岗位,新的工作环境,心里就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状态。初来乍到,对局里的人和事物都是陌生的,我就像一个儿童,什么也不懂,一切要从模仿开始。可又不像儿童,童言可以无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大人们乐意听,乐意回答,还伴随着惊喜,我却不能乱问乱说。 到科里一上班,发现和我同一个办公室的还有一位年轻人叫陈彪,也是大学生,一问,居然也是师大的,不过他比我早两年毕业,学中文的,算起来还是我师兄;他文字功底也不错,局里一些大材料就是他弄的。刚报到的时候局长说局里有两个大学生,他就是一个了。 因为校友的关系,我俩一下子热乎了好多,我诚恳地说学兄呀,以后你可要多关照呀。 陈彪其实年纪比我还小一点点,因为我在读大学前教过三年书,他看到我尊称他为师兄,连忙说共同进步共同关照。 就这样,我和他两个人一起负责政务这一快,局里的材料由我们包办了。这就意味着,我又要操起秃笔了。 当然从内心来讲我还是愿意到业务单位去冲冲杀杀,去办案子,毕竟每一起案件,每一件事情都有不同,不管怎样,多少是有一点新鲜感的,但一想想再也不用深更半夜睁着朦胧的睡眼去处警了,再也不用顶着酷暑严寒去走访调查,也可以不再去面对违法犯罪分子的狡诈,不用再看受害人那惶恐无助的眼睛,觉得还是有些庆幸。既然是领导点将过来的,那就先“干一行爱一行”吧。 按照分工,我负责本局《公安情况反映》的编写和宣传报道工作以及其他相关材料的拟写工作。搞新闻宣传,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前面就说过,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在各级报刊杂志上就发表过一些大小文章,而且有些还上了一定规模和档次。但对于简报我就有些头痛。因为这个有用稿任务,而能否用稿,并不取决于你的稿件是否有文采。 科长说:“简报工作这一块,在秘书科的工作任务中,地位越来越重要。我们和省厅、地区公安处,对上对下一般不是直接联系的,只有报送简报,才是保持上下联系的主要通道。你不要小看简报,看似一条条的小片断,却很需要一番创造力。如果你没有很强的政治敏感性,没有对事物的洞察力,没有很好的写作功底,没有很强的敬业精神,就搞不好简报工作。” 听了这番话,我有些惶恐。曾经觉得让自己干这种事有点“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的想法消失了。我向科长表示:“希望科长多多指教,自己一定尽快上路,把这个简报搞好。” 科长鼓励我说:“你脑子反映快,基本功扎实,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干好这项工作。” 在这之前,简报是陈彪在搞,他自然是元老了,我便很谦虚地向他请教。 陈彪自然比较受用,他说:常言道,“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要做好简报工作,一定要督促下面必须及时上报各种动态,以便搜集、筛选、加工、整理。县局对基层科所队有明确的规定,每周都要上报一到两期本单位、本部门的工作信息。可是,基层科所队都有很多事情,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哪有闲功夫整天坐下来搞文字材料?况且秘书科对下面的单位,并没有业务上的指导关系,更没有硬性的领导关系。如果不是年终目标管理考评里有那么一条看采纳几条几条信息,人家才懒得报什么信息呢。 第二,他们报送信息的意识并不强。因为他们写得再好、上报的信息再多,你秘书科也管不了人家,只有各乡镇派出所还好一些,知道县局秘书科是一道门坎,不报东西不行,但即使送来一些工作汇报什么的,也都是泛泛一般、平平淡淡的小材料,没有深意,尽是些给自己的单位歌功颂德的东西。有的干脆把给哪个五保户敬老院送温暖的东西送来,还以为是重型炮弹,反正用与不用是你县局秘书科自己的事情。所以很多情况下还是要靠自己去琢磨、去挖掘、去积累,你的功底很好,我看过你写的一些文章,至于怎么写那我就不说了,说了那就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我由衷地说:“谢谢指点。” “不客气,都是校友,以后在这方面有什么疑问尽管提,毕竟我比你多呆了两年。” 我点头,心里说还好碰到了一个校友。 2 在机关上班后正好一个星期的那天中午,我收拾东西正要下班,突然听到吴局长在外面叫喊:“戈冰剑,走,跟我到一个现场去。” 听到是局长在叫,我的心激动得差点蹦出来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拿了笔和纸丢进包里,跑也似的跟着钻进局长的桑塔纳小车,这时才发现刑警队的警车也在后面跟着,吴局长说了句,走。几辆车相继驶出了公安局大院。 从吴局长口中得知,原来刑警队接到报案,叶坪镇发生凶杀案。南塘村的村民肖桂花在家中被人杀死。 叶坪镇就是我的师傅郭鹏的辖区!没有想到他调到那里当所长一年多我都没有机会去过,到局里上班一个星期就去了,正好借机会看看他。 半个小时后,大家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案发现场――叶坪镇南塘村。丁政委、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也先后赶到。 村口围观了很多村民。 在现场保护的正是郭所长及叶坪派出所的几个民警,郭所长见我从局长车里钻出,有些诧异,但顾不上多寒暄,就带着我们去现场。 我估计郭还不知道我已经“进城”了,连忙悄悄地对他说:“我调到秘书科了。” “好好。”郭连说几个好字。 现场位于该村中央的一幢阴暗潮湿的三直式旧青砖瓦房建筑内。只见一具女尸倒卧在睡房的墙脚下,身上一片血肉模糊,床上蚊帐、被褥均有喷溅血迹,几个箱子和衣柜被翻得乱七八糟………据死者家丈夫反映,应该有数百元人民币、一对金耳环不翼而飞。引人注意的是,靠床的一扇木窗,有两根窗栓折断,留有一面积约 7 0 0平方厘米的小口,窗棱根部有被工具撬挖的痕迹。 凶手应该是从这里进去的。我心里嘀咕。 “戈冰剑,你人瘦,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小口子爬进去?”在等侦察员在对破坏了的木窗勘查和拍完照后,局长对我说。 我看了看其他人,没有一个人比我瘦的。那口子这么小,从表面上看,一般人是比较难爬进去的。 窗户离地面有一米多高,我攀住窗沿,使了几下劲才爬上窗户,当我把整个头伸进那面积约 7 0 0平方厘米的缺口时,觉得非常的艰难,费了半天的力气,才钻进窗户。 局长对大家说:“大家也都看到了,凶手肯定是从这里进去的,他的身体特征也很明显,就是比较瘦的人,稍微魁梧和胖的人就不要考虑了。大家开始工作吧。” 法医刘闯打开了他的勘察箱,拿出手术刀。 我已是第三次看到他出现场了,相互之间已是认识了,便说了句:“你这小子,怎么就不怕不腻烦呢?” 刘闯戴上口罩,含混地说:“你害怕就出去,不要在这里干挠我工作。” 我巴不得这句话,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 不多久,尸检结束,从结果看,死者头部被砍了二十多刀,死亡时间是头天晚上10时至11时。 在现场,技术员在一个衣柜的抽屉上取到了一枚血拇指印。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局长信心十足地对大家说:“这个案子肯定能破。” 专案指挥部很快成立,在专案分析会上,各路侦察员纷纷汇报了先期调查的情况。 “死者肖桂花,47岁,向来体弱多病,据村上的人反映,她为人很厚道,从来未与别人闹过矛盾、结仇结怨,可排除仇杀的可能性。”负责调查死者基本情况的刑警大队胡副大队长汇报。 “死者肖桂花的丈夫李建华,50岁,叶坪中学的教导主任,据学校和村民们反映,这个人工作认真踏实,为人正直,作风也正派,与妻子关系挺好,也没有听说跟谁有什么暧昧关系,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性。”负责调查死者肖桂花丈夫的叶坪派出所所长郭鹏报告。 “死者的一子一女,分别在新安医专、温和中学就读,这几天都没有回家…” 案情分析会上大家各抒己见,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应是一起典型的谋财害命案件。杀人凶手很有可能是本地人,而且是从撬挖开的木窗上的小口进出。 根据专案指挥部确定的侦查方向,侦察员在全村委会展开逐户排查,尤其是对十六岁至三十五岁年龄段的青壮年要进行指纹比对以及活动情况核查,并且对瘦小的人纳入重要视线。 “我昨天中午回了一趟家,因晚上要开会就回到了学校,没想到,这竟会是永别…” 泣不成声的李建华在悲痛之后向侦察人员反映了一条线索:“目前村上的人都议论纷纷,认为本村二十多岁的李滨作案的可能性大,我也是这样认为。他这个人平时好吃懒做,有过敲诈、赌博、偷窃行为。去年与他父亲合建了一栋房子,年前还买了摩托车,经济来源不明。那人个头小,估计能钻进那窗户…” 侦察员对这条线索秘密进行了调查,而且发现李滨脸上有撕扯的新鲜伤痕。 从现场来看,死者与凶手搏斗过,莫非李滨脸上伤痕为死者撕扯所留? 侦察员马上传讯了李滨,李滨神情紧张,连呼冤枉,侦察员喝住了他的声嘶力竭,严正地告诉他:“我们叫你来是配合我们调查,并没有说你是凶手,你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冤枉啊冤枉,那是和我老婆打架打的。”李滨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看到那副样子,在旁边的我好气又好笑。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案发当日晚,李滨在家中看电视睡觉,其妻子可以证明。脸上的伤痕是第二天与妻子为喂猪食一事吵口打架所致。 通过指纹比对,李滨的指纹与现场留下的血指纹也不符。一条看起来有价值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李滨在侦察员叫他回去的时候,千恩万谢,不过想想也是,如果一旦一下子查不清,他不是起码要被我们折腾上几回? 忙乎了一天的各路人马反馈:重点排查的四十多名对象都无作案嫌疑。全村委会符合年龄段且身材瘦小的人共八十多人都—一捺印了指纹,经认真仔细比对,也没有一枚与现场留下的血指印相符。 案子陷入了僵局。 3 下午5时许,死者出殡了,村里哀乐四起,受害者家属痛哭流涕。 在村口的祠堂大门前,贴着一幅不甚工整的对联:“惯盗窃财不足千元竟对爱妻下此毒手丧天良,法网难逃最多十天捷报慈母上了绞架快人心”,横批“死得冤”。 白纸黑字深深地刺痛了侦察员们的眼睛,这分明是一种鞭策,也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个案子一定要破,不然对不起冤死的亡灵。”我看到吴局长在那幅对联前沉思了片刻,坚定地把手一挥。 我也陡增一股力量。 晚9 时许,叶坪派出所会议室,吴局长、周副局长、提前介入的县检察院副检察长组织的案情分析会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召开。 神色疲惫、眼布血丝的侦察人员默不作声,案子至今,还没有眉目,难道侦查方向有误,侦查范围定错了? 大家一致肯定:侦察方向无误。而且凶手一定熟悉死者。 我看到吴局长望了望大家,清了清嗓子,有意提高了声音:“应该说,我们确定的方向是正确的,现场位于村中央一栋破旧的房子内,这可以排除流窜作案。如果不是知情人作案,他也犯不着因区区不过千元的财物而害一条命,一定是死者熟悉凶手,从死者的交往关系来看认识她的那个凶手十有八九是本村的。” “对于这个,大家没有什么疑虑,可凶手到底会是谁呢?死者头部被砍了二十多刀,都是仅伤及颅骨,这凶器会是什么?难道作案者会是女性或者少年?” 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秘书科的,和也大家一起展开了分析、讨论… “从这个疑案来看,我们应该打破常规思维,起初大家都围绕李滨展开排查,这实际上受了舆论的误导,我们肯定忽略了一条游荡在网外的大鱼,大家要注意换个思维,工作中一定要细致,对排查对象一定要一个一个过关,不留死角。”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说。 刑侦大队长李江提议:“排查年龄段放宽,14岁至40岁的人都要一一进行排查,尤其是本村人。” 在村口大树底下,侦察员摆设了一张桌子,技术人员忙碌着取指纹。 村上八十多个符合年龄段的村民脸无表情地挨着顺序都一一捺印着指纹,站在旁边冷眼观察的我心里就想,如果那个凶手就在人群里面,那么他的心里素质一定不错,起码来说,明知我们公安机关在全力以赴,居然敢躲在村里不逃,那不是在和我们公安机关打心理战吗? 在分信显微镜下,技术员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对每个人的指纹都进行认真比对。 现场上唯一留下的血指印,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也将是敲响凶手丧钟的“催命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侦察员和村民们一样心里都很紧张,成败在此一举呀! 然而所有被采集的指纹都经过了几次比对,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难道侦查范围有误或凶手已逃了不成?…我的心一沉。 但据村干部反映,村上数百号人,该在家的都在家,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人不在,那不是就有杀人嫌疑? “南塘村还有哪个没捺指印?”吴局长神色严峻。 符合排查条件的人都捺印了指纹。还有谁呢?大家苦苦地思索着… 这时刑警大队胡副大队长突然间一拍脑袋:“对了,还?(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1 部分阅读 符合排查条件的人都捺印了指纹。还有谁呢?大家苦苦地思索着… 这时刑警大队胡副大队长突然间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一个人没有捺指印!” “谁?”大家都齐刷刷地将眼睛射向他。 “李滨的弟弟李小成!他没有捺指印。” “他?!”一些侦察员哑然失笑:李小成今年19岁是没错,可他是一个下肢全部瘫痪,靠四肢着地匍匐爬行的高位残疾人呀。 “他也不能漏过。“吴局长态度很坚决。 可能么?窗户那么高,他爬不上去呀?我和大家一样心里直犯嘀咕。我爬上去都这么费力,何况一位残疾人。 尽管满怀疑惑,我跟着侦察员们还是来到了李小成家,李小成一副漠然的样子,作为我是学过心理学的,我当时认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肯定会有一丝慌张甚至害怕的,但从他的脸部表情来看,他没有任何表现。就连看他的眼睛,都是一潭死水,看不出一点问题。 而且听说要取指纹,李小成也没有任何拒绝,镇定地将手伸出来,这个时候,所有在场的我们几乎是要泄气了。 然而正应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句话,经技术人员反复比对,李小成的拇指纹与现场留下的那枚血指纹一模一样! 石破天惊! 侦察员们惊讶异常,立即将其抓获,在给他扣上明晃晃的手铐的一霎那,他仍然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样子,只不过此时此刻看他露出的眼神,竟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接着我们对他的住处实行了全面搜查,搜查的结果是取到一件白色衬衣及一条灰白色单裤,上有清洗不够彻底的斑斑血迹。 经检验,与死者的血型一致! 他就是凶手! 4 在将李小成带离村庄的时候,全村的村民都跑到村口,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个事实。 “他可是连窗户都爬不上去呀。” “他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蛮老实的样子,没有想到…” “难道他是飞进去的不成?”那几个村干部还悄悄地问侦察员,“你们没有搞错吧?” 一溜警车绝尘而去,留下无尽惶惑的村民还在纷纷议论。 刑警大队审讯室里,侦察员对李小成展开了凌厉的攻势,百般抵赖了一天的李小成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最后一道精神防线终于崩溃。 李小成,1978年生,小学三年级文化,因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下肢残废萎缩畸形,身高不足一米,平时须借助于两只手支撑地面才能行走。在人们眼里,他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可怜人。然而,残疾的身体也使他孕育了一颗偏执、暴躁、仇视的心理。在他眼里,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是残忍的,他把别人的同情、可怜看作是施舍、嘲讽。畸形的心态促使他鸡鸣狗盗的偷摸之事。但正由于他的“特征”,村里人缺这少那,谁也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案发当晚,蓄意已久的李小成在一块草地上捡上一把没有木柄、生锈的菜刀,带上手电,乘着夜幕,鬼魅一般爬到本村肖桂花家厢房左侧窗户下,见没有动静,整个身体跃了几下,便用手攀住窗户,一用劲(他手劲极大),身子便纵上了窗台,接着用菜刀砍断了两根窗栓,留下一块仅能挤进瘦小身子的狭窄空间,进去后正要行窃,外出串门的肖桂花回家了,他赶紧躲在床底下,待肖桂花上床睡着之后,仍不死心,爬出来继续行窃,不料弄出了动静,向来很警觉的肖桂花被惊醒了,“谁?” “不准叫!” “小成?”肖桂花听出了他的声音,失声大叫,李小成见事情已经败露,惊恐万分,便杀机毕露,象野兽般地用手中的菜刀朝她头上、身上砍去… 见肖没力气了,他拉亮电灯,公然在房间里搜寻,在木箱里找到一些钱和国库券,并将肖桂花耳朵上的金耳环摘下,然后不慌不忙地从窗户里爬出来,连灯都未拉灭… 根据李小成的交待,侦察员在村口一个墙洞里取出45元国库券,在他家屋外的墙洞里取出现金195元和金耳环一对。经过一番捕捞,丢在村前水塘里的旧菜刀和手电筒也相继被捞出。 至此,这起恶性抢劫杀人案,历时三天宣告侦破,而这个奇特的凶手落网,仍令南塘村的一些村民难以置信。 这个案子也留给了我们深深的思考:在起初,李小成也纳入了调查视线,由于他的特征,侦察员们都不以为然,谁会想到一个高位残疾人竟也会抢劫杀人?更何况一米多高的窗户,依照常规思维,还不到80公分高的李小成是断然攀爬上去的。 可见侦查工作来不得半点虚假,也容不得任何想当然,更不能有丝毫疏漏。这个案子,令我眼界大开。 在凶手突破之时,局长笑着对我说:“这个案子很有意思。你尽快写一篇稿子,反映反映我们警察如何破的这个案子。” 我忙说:“局长,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其实不用他说,在他带我到破案现场去,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了,也可能这是我到秘书科的第一份试卷吧。 这两天的亲身经历,使我文思泉涌,回来后立即写了一篇数千字的侦破通讯《奇特的凶手》投寄出去,不多久,就在《人民公安报》发表。 局长看到变成了铅字的文章,喜笑颜开,连连说:“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这句话我听了后有点像学生考试考好了受到老师的表扬,心里甜滋滋的。 “应试”过了关。我如释重负。 第二十二章 斩断黑手 1 因为几个凶杀案的原因,我和法医刘闯熟悉了。刘闯是新安医专毕业的,戴副眼镜,瘦瘦的个子,参加公安工作比我早一年。 整个公安局真正来讲就刘闯一个法医,另外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老法医见有人接手,就慢慢地脱离了“苦海”,剩下年轻力壮的他“苦海无边”。法医除了对涉及非正常死亡的尸体进行检验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是对受到人身伤害的人进行检验鉴定。伤情鉴定的结论,直接关系到罪与非罪的判定,同时也关系到法院对犯罪嫌疑人的量刑轻重和对受害人经济赔偿的额度等问题,责任十分重大。所以除了出现场以外,刘闯大多时间是在公安局门口的法医室为别人验伤。 熟了以后,我们便经常在一起。刘闯就总是给我谈做法医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力,那些血液四溅的凶案现场的死尸不管怎样还挺“新鲜”的,就是那些暴病死的、溺死的、上吊死的、吃农药死的、交通事故撞死的、压死的,那些死者的表情那真叫恐怖,一般人连看看照片都受不了,更别说身临其境地去搬弄和验尸。我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自己在第一次出那腐尸案现场的时候不就恶心得差点呕吐,中午连饭都吃不下? 我总说:我怎么跟一个刽子手混在一起了。 有的时候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总要往他的手盯上几眼,生怕这小子手没有洗干净,还带了那死人的味道。有的书上不就对法医这样描述:“开会时坐在僻静的角落,吃饭最后一个举筷,为避免尴尬决不先伸手和人握手。” 刘闯明知道我忌讳那些东西,反而常常在出验尸现场的时候总要给我打个电话,说跟我去看看人的生命是如何之轻。我笑骂去你的一天到晚搞这些玩意你不害怕呀,他说害怕这个还能做法医? 连烦都不烦? 烦?习惯了,我出现场不就和你接到写一篇稿子的任务差不多? 我就庆幸,还好没去做法医,不然一天到晚做噩梦,迟早有一天会精神崩溃。我宁愿一天到晚写稿子。 2 有一天下午,刘闯来到我办公室,晃悠了一番,瞄到桌子上有几根烟,便毫不客气的卷入了他的烟盒里,陈彪不悦了:“你小子还跑到我们秘书科来搞烟,你的烟呢?”他抽烟,但烟瘾不重。 “断货了。”刘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 “你还会断货?他妈的,你小子肯定藏了好烟不舍得发。”陈彪作势要搜身。“在县城这么块风水宝地,求你办事通融的人肯定蛮多的。烟还不是小菜?” “对,我们这里哪比得上你法医,只要手中笔一松,一条一条的烟就来了,你他妈的一天到晚地抽烟,这烟是哪里来的?算也算得出,就算你一天抽一包芙蓉王,二十块钱一包,一个月多少?”我顶了刘闯一句。 “你想得倒美,还有一条一条的送,顶多是给一包,大部分是人家给的散烟,我每天都收起来而已,你看看我的烟。”说罢,他拿出个芙蓉王烟盒,抽出几根烟,“看,这是普通金圣,这是极品金圣,这是芙蓉王,这是…” “好了,好了,说你这个法医当得寒酸嘛,你果然在这里装穷。”陈彪打断刘闯的话语,有些失望,“你还偶尔能够得人家一包烟,我们这里可是一包烟都得不到呀。” “害的人家一天到晚找烟抽,你倒好,反而来这里劫贫。”还好,我不抽烟。 嬉闹了一番后,刘闯突然对我说:“明天要处决一个犯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我疑问。 “沙溪的。你不在那里呆过吗?就是那次你用汽枪把人家抓获的那个。” “老七?肖大胖!”我马上想起了去年的肖大胖故意杀人案。“我怎么会不记得?第二天是你过来出的现场。” “对,是他。”刘闯说。 “需要你去验明正身么?” “那是法院的事情,跟我们无关。公安局负责安全保卫。” 因为是亲手抓获的人,我便萌发了到刑场去看看的念头… 第二天上午9 点,一溜警车拉开警报,一路呜呜叫着开往刑场。我坐在一辆警车里,看到路边行人纷纷止步,投来诧异的眼光和近乎惶惑的神色… 在以往,每每要处决人犯的时候,都要召开一个公开的大规模的宣判会,面对成千上万的群众当众宣布处决XX人犯,然后顺带宣判一些有期徒刑的人犯。此举在一度带来很好的“杀鸡骇猴”的效果,后来可能有有识之士提出此举有失人道,与倡议的人权有些冲突,所以慢慢地就不再公开宣布死刑犯的处决,只是在执行后通知家属来收尸。这样一来,很多群众对这样大规模的警车出动表示不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刑场临时设在115国道旁边的一个山坳里,离沙溪圩不远。 一溜警车到了刑场,跳下一批民警,按照预定方案找好自己的警戒位置,然后法院几个荷枪实弹的法警从一辆囚车上押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没错,是他,脸上的那块疤痕依然是那么恐怖。 我就站在执行地点旁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肖大胖被推搡着在指定位置站好,他背上插着一块蒙着白纸的木牌:杀人犯肖大胖,上面醒目地打了一个大红的叉。 肖大胖脸色惨白,似乎是已经麻木不仁,一句话都没说。也许自发案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恐惧死亡,而死亡一旦降临,连害怕都不知道了… “怎么这么晚执行死刑?”我悄悄问刑警队一个弟兄。肖从我抓获到现在,屈指算来是有近一年了。 “好像他家里人提出他有精神病,后来还到省里专门作了精神病鉴定,结果是这家伙在实施杀人行为的时候精神是正常的。” 我恍然大悟。我回忆起了当初取证的时候,他家人的确提供了他一度患过所谓的精神病的诊断依据,只是因为是重大杀人案,后来很快将案子移交给了刑警队,我才没有去过问这个案子。 能够看着自己亲手抓获的凶手走上刑场,按理我应该有种快感,但不知怎么我泛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也许这种悲剧本不该发生… “砰砰砰。”法警将肖大胖的后膝盖踢了一脚,肖大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一个年轻法警握着一支手枪紧贴着后背靠近心脏位置连开了三枪,肖大胖一头栽倒在地。 见那身体还在抽搐,法警唯恐不死,又朝肖大胖同样的位置开了三枪,终于,那身体像一只青蛙临死前蹬了一会儿腿一般,不动了…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枪决一个犯人,第一次看一个人被活生生地剥夺生命,竟觉得有些残酷。 验明正身后,一溜警车往原路返回,只是少了警报器发出的可怕的声音。 3 天气又渐渐地热了起来,那天我正在埋头写一篇简报,忽然听到一声叫,我抬头一看,是沙溪派出所的周所长进来了,见到老领导,自然格外高兴,连忙招呼让座倒茶。 听周所长说,派出所办公楼现在已经在开始动工,估计下半年就可以搬进去办公了,我就笑着说:“到那时别忘了请我去喝酒喽,我也算是开山鼻祖。” “还用说,你走之后,很多人都挂念你呢。” “是吗?”我有些喜滋滋,看来这一年多没有白待。 聊了一会,周所长突然问:“你还记得那起一直没有破的破坏电力设备案吗?” “怎么不记得?”我叫了起来,这个案子可一直是沙溪派出所的心病呀! 时间要追溯到我还在沙溪派出所的时候,那时沙溪派出所刚刚组建不久,一天晚上,驻新安县沙溪乡的地区农科所院内,灯光突然暗淡,接着,整个大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是停电还是线路出了故障?当时人们谁也没有在意,就这样摸黑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电工一查,农科所大院内部线路没有什么故障,于是,他们顺着电杆查到离农科所大院一里多路的侯家坳山上的高压线。山腰上,眼前情景让他们目瞪口呆:四根高压线杆之间的六根高压线被剪断。每档之间的三根高压线只剩下一根孤零零地悬在空中摇曳。 原来是有人盗窃高压线!地区农科所一边派人修复,一边派人到沙溪派出所报案。 当时正是我接的报案,正当我们立案侦查后,第三天,我们又接到农科所报案:头天晚上,还是在侯家坳山上,被盗高压线4档8根! 无独有偶,几天后和沙溪相邻、位于新安县城郊的高新派出所也接到报案:高新乡社前村裴家岭山上,县电力公司的高压线被盗剪了3档2根! 一个月在临近的两个乡内发生3起盗剪高压线案,引起了县局的重视,局领导要求沙溪、高新、温和派出所分头侦查,县局刑警大队负责协调。 我们不敢有所松懈,紧锣密鼓地投入了排查。可“边敲铜锣边出鬼”,之后,在沙溪、高新两地仍然发生了类似案子。 在严打期间,犯罪分子的气焰还如此嚣张,这简直是挑战!当时县局召开了由刑警大队、巡警大队、沙溪、高新、温和、桥尾派出所等数个单位参加的专案会议,吴局长在会上宣布:此系列案列为春季严打要案。 大家一致认为从犯罪分子作案时间、手段、方法来看,可以并案侦查,并且画出了可能作案者的“脸谱”,根据画像,专案组确定主攻方向,以县城温和为中心,向周围沙溪、高新、桥尾辐射,建立起整体作战防控体系。 因为是要案,我们几个就更不敢轻松了,一天到晚地搞调查摸排,人累得不像人形,可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通过几个参战单位数月的设卡堵截和大范围清查,排查出的嫌疑人员50多个,都与盗割高压线无关,尽管带破了破坏电力设备案2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数名,缴获一批赃物,但这些犯罪嫌疑人盗剪的全是低压线,与此案有着根本的区别。 令人吐血的是,犯罪分子好像故意逗我们玩似的,不但继续把手伸向了农科所、电力公司的高压线,而且还染指了桥尾镇、自来水厂的专线,导致全城停水20个小时,啤酒厂两次停水达40小时,直接经济损失达5万余元。 案情像一艘遇礁搁浅的船只迟缓不前。就是怪,本县辖区内基本上被“翻”了个底朝天,那要抓的家伙就是“神鱼”不见尾,难道还在网外优哉游哉?大家都毛了,说这案子还真把大家难住了。 那(帮)家伙仿佛是嗅出了什么,或者是慑于严打声威,不敢贸然动作。2个月过去了,4个月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案子就这样挂了起来。 直到我调到县局秘书科后,这个案子还是悬的。 “破了,就在前天。” “那太好了,是谁做的案,几个人?”我高兴的叫了起来,急忙问,这可是困扰了我近一年之久的谜团呀。 “一个人,新安市人。” 外地人,不是我们新安县的?还是一个人!我目瞪口呆,当时怎么大家都以为是本县人作案呢?看来当初指挥部的侦破方向还是存在失误呀。 我有些迫不及待:“说说看,怎么破的?” “大前天晚上,高新乡社前村裴家岭的高压线又被剪断了。手法是一样的,看样子沉寂几个月之久的犯罪分子又把黑手伸了出来。前天,县局又一次召开刑警大队、巡警大队、沙溪、高新、温和、桥尾派出所等数个单位参加的紧急会议,吴局长要求各地重新排查,加紧巡逻,加强各路口的守候力度。” “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个案子我们是经营了很久,并有一定的基础的。” 我点点头,为这个案子我可是没有少熬通宵的。随着当时破案的压力越来越大,到了后来,派出所的几个人只好采取不是办法的办法,带着地区农科所组建的护线队的队员们到犯罪分子出没较多的地方轮流实行蹲坑守候,可蹲了不少晚上,除了喂饱了不少蚊子,练就了一副在漆黑的荒郊野岭呆上几个小时的胆子以外,一无所获。 “我在领受任务后,马上赶到地区农科所与所领导共同分析、研究工作方案,根据地区农科所一年来6起被盗高压线案的规律、特点,决定还是每晚轮流值班,由派出所的人和农科所的护线队员上山蹲坑。” “昨天深夜,地区农科所的灯泡发出的光亮又突然呈现暗黄色,呈几乎要熄灭状态,这是高压线被盗剪的显象,犯罪分子终于再次出现了!接到报告后,我们立即按预定方案迅速往侯家坳山上赶。我一方面派人守住下山的两个路口,一方面组成3个小组分头上山搜索,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周所长掩饰不住兴奋。 “当我们搜寻到8号电线杆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6号电线杆有一束光在闪动。我们悄悄地包抄过去,待扑上去的时候,那家伙当时就傻了。在作案现场,我们缴获了铝线、爬杆脚扣、用绝缘线套住剪柄的断线钳、尼龙绳、编织带等作案工具。在山脚下的草丛里,还找到一辆特制的载重自行车。” “这个坑了我们一年之久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货色?好厉害嘛。”我好奇地问。 “他叫夏元生,五十多岁。这个家伙开始在新安市搞游医,因常到新安县沙溪附近的侯家坳、高新附近的裴家岭等山上挖草药,对山上地形较熟。凭着原来办过榨油厂,管过电以及从书上了解到的知识,他对高压电流走向非常熟悉。就是在我们第一次接到农科所报案的头天晚上,他携带断线钳、脚扣等作案工具,骑着一辆特制的载重自行车,将黑手伸向了高压线。一次、两次的得逞,助长了他的侥幸、大胆的心理,以致于后来每次作案,他都选择双休日晴朗的夜晚,天一黑,他就骑自行车来到作案地点,将车藏好。作案完毕后,在山上睡至天亮后再从容逃离。有几次,他借着夜幕躲过了在山上搜寻的人们。甚至有个夜晚县电力公司的职工上山发现被盗一档一根线后,他仍返回身来在该地盗剪了5档5根线。这个家伙,胆子的确不小。” 我就遗憾,说不定几次和他擦肩而过都难说,可在一个偌大的山上,而且在晚上,他就是躲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我们都无法察觉呀! “自抓获时至,夏元生先后作案20多次,造成地区农科所、县电力公司、自来水厂、新安啤酒厂直接经济损失达15万余元,间接损失无法估算。 “那家伙做了这么多次案,那些线到底卖了多少钱?”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2000多块。他都是当作废品卖给上门收购废品的人。” 什么?我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夏元生将所有盗窃的赃物,总共才获得赃款2000余元! 真是匪夷所思。 “这下所长你终于省心了。”我说,“可喜可贺。” “是呀,不然的话还不被那家伙害惨。”周所长长吐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血的教训 1 早在1996年,一个叫着110的名词开始在全国流传,在以前,110只是“匪警电话”,公安机关一般把110电话设在刑侦部门。福建漳州警方首先给110赋予了服务群众的功能,喊出了“有困难请打110”的口号。很快地漳州“110”快速打击犯罪、热情服务群众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初步彰显出中国警方“110”的非凡风采。公安部在漳州召开现场会后就要求在全国推广漳州模式。 时间不过一年,新安县“110”报警服务台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准备在6月28日正式开通。之所以在这一天开通,为的是向党的生日献礼以及庆贺即将在7月1日零时的香港回归。 为了这个开通仪式,秘书科张罗了一段时间,我被要求负责拟写局长在县电视台的公开讲话稿以及在开通仪式上的讲话稿,从而进行 “有警必出、有险必救、有难必帮、有求必应”的郑重承诺。 就这样,我揣摩了许久,理出了写好这个文章的思路。然后一挥而就,两三页刷刷刷地就完成了。仔细读读,自我感觉还很满意,便工工整整地誉写了一遍,上班后,交给了科长。 科长说,你去忙别的吧,我先看看。 下午,科长把改动过的文稿交给我重新誉写。我一看就傻了眼,上边改得密密麻麻的,由我起草的文稿面目全非。我羞愧难当,在整理的过程中,发现自己起草的文字中,确实有不少毛病。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科长的确名不虚传,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是种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超级状态。看他改的材料,寥寥数笔,能把观点立起来,活生生的,这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我不敢有所矫情,山外青山楼外楼,再怎么样人家可是爬了一辈子的格子。 我很快照科长修改后的誉写好了,给局长审阅,局长没有什么修改,就交待我去打印了。 6月28日,万里无云,夏日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射下来,公安局院子里一片沸腾,县里大部分在家的领导都来了;社会各界也来了不少的代表,机关的民警都被要求着警服整齐划一地排成一个方阵,巡警队的则钢盔警棍武装带的都扎上了。 丁政委是带兵的出身,他以洪亮的声音宣布仪式开始,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末了,吴局长郑重宣布:“在县委县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大力关心和支持下,盼望已久的110报警指挥中心终于成立了…” 我看到请来的地区、县电视台的记者正在忙碌,便舒了一口气,继续听局长讲到:…“110”接警后,将按照“有警必接、有险必救、有难必帮、有求必应”的服务宗旨,指示处警单位派出处勤力量赶往现场处警,并要求做到县城范围内5分钟赶到,在郊区10分钟以内,在农村以最快速度到达现场实施先期处警… 一片掌声过后,局领导陪着县委书记和县长等领导饶有兴致地参观了位于四楼的“110”报警服务中心。这个投资几十万的“110”报警服务中心就设在通讯科的机房里,不大的房间经过一番装修和配置了一批现代化的电脑设备,看上去还有些像现代化的指挥中心。 参观完了下楼后,县长饶有兴趣地掏出“大哥大”,这里要说明一下,那个时候使用手机,其“含金量”是大不一样的,这说明了一个人的地位。最初的手机就叫“大哥大”,像块砖头一样,到后来上市的也只有西门子和摩托罗拉8200两种,售价一万多元。当时能拥有“大哥大”的为数寥寥,基本上就是县领导和一些好一点的局的局长和乡镇党委书记、乡镇长有权拥有,还好,公安局的领导班子成员每人都配备了一个,以工作需要为名。 个子不高、年纪四十多的县长用“大哥大”拨了“1、1、0”三个数字,很快就接通了,当他听到接警员温柔的声音,咧开嘴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县之长,虽然很多次拟写的报告材料都要写上呈报县委书记、县长,但近距离地接触算是第一次,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会跟这个县长有不解之缘。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2 大会之后, 110成为了县委县政府的一项“民心工程”和一项公益性事业开始了它的使命。 为了使承诺兑现,“110”有24小时坚守岗位的值班员,巡警队每时每刻都有人值班,在县城范围内5分钟赶到,在郊区10分钟以内赶到现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几次,有些县领导和人大那帮老头子为了考证110的战斗力,假装报案拨通了报警电话,还好,基本上都在承诺的时间里赶到,处警队的合格表现使吴局长脸上也很有光彩,局长便经常在大会小会上表扬。 我就住在公安局办公楼四楼,经常看到一楼的110指挥中心处警队的战友枕戈待旦,在接警后手忙脚乱地冲出值班室,跳上110警车,然后一拉警报,在一溜烟中往事发现场疾驰而去。心里便说这几分钟搞得兄弟们这么紧张。 因为110是新鲜事物,在报纸上常常看到关于110的文章,说什么大家都把“110”成了随意涂抹的“万金油”,有青年男子到粮店买大米背不动打“110”;有居民外出旅游,怕把家里喂养的一只狗饿着,竟也拨打“110”求助;夫妻吵口打架,拨打“110”;东西忘记在房间内,也拨打“110”…不记得哪里的一个巡警在接到110报警后出警就是为了帮助取出忘记在家里的钥匙,不幸从几层楼高的阳台上摔成重伤,从而引发了一场全国性的讨论。更邪乎的是,居然听说有哪个王八蛋上厕所忘了带手纸也打110救急,让110这帮兄弟听了骂那个王八蛋真是王八蛋,以后生崽肯定不长屁眼。 据当时一篇报道的统计表明,在全国110报警服务台接到的电话中,属求助性质的非警务报警大约占六七成,而在北京,这个数字更是高达九成。在北京市公安局110报警服务台每年近200万件的报警电话中,只有10%属于警情报警。 处警队的兄弟看到我就大发牢骚,说你这个大手笔要给我们呼吁呼吁,告诉大家要关心爱护110,远的不说,局里的110报警服务台在近段时间就常接到一些不怀好意的骚扰电话。不少无所事事的人常以拨打110取乐,找110女民警闲谈,甚至骂人、讲下流话。气的那几个女接警员差点要吐血,眼泪汪汪地找到局领导反映受不了要换岗位,局领导只有安慰说要能够忍受委屈,谁叫110本身就是为公众服务呢?还有些中小学生出于好奇,成帮结伙拨打110取乐。待处警队的兄弟气喘吁吁赶到现场,却狗屁事都没有,气得只有干瞪眼。 据他们介绍,属于这类误打和骚扰的电话占到总量的近三分之一。 看来,110的兄弟们这碗饭并不好吃。责任重大还小事,还经常受委屈。 我立马写了一篇《善待110》,在电视台播放以及县报上刊登,居然还有些效果,骚扰的电话少了许多,让110那帮兄弟逍遥了一段时间,局长闻讯后,对我也好生表扬了一番,乐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3 有人说秘书科的人是领导身边的左右手,看来还真有些道理。我到秘书科不久,局长就经常带我和陈彪下乡,当我坐进那当时全局最好的桑塔纳轿车时,居然有种很荣耀的感觉。看来在秘书科呆,跟领导的机会多一点,领导相对也有机会了解你。 吴局长是部队转业回来的副团职干部,一回来就当局长,平时给人的感觉是比较严厉的,难怪当初我来报到的时候总感觉他过于严肃。他的工作要求也比较高,雷厉风行的,很有部队遗风,让我们做“秘书”的常常战战兢兢。 这天,我和陈彪被局长叫上到桥尾派出所去调研。 车子开的又快又稳。 一想起罗所长,我心里就有些别扭。但一想想,如今和局长一块到那个地方检查工作,也算是今非昔比了。 一年多过去了,桥尾派出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罗所长依然大腹便便、不苟言笑;涂振飞据说目前还没有寻觅到意中人,满肚子牢骚说女人无眼浪费如此优秀男人资源;刘建华还是那么大大咧咧、不修边幅。后来新分过来的两个警校生,就有些面生了。 吴局长下车后,我们簇拥着他进了办公室。 局长抽样查看了一些案卷以及几个民警的工作日志,看样子比较满意。 会议室,全所民警被要求在场,因为这一次下来是作调研,局长要求大家随意谈,畅所欲言。 罗所长首先发言说,近两年桥尾派出所加强了基础建设,尤其是村级治保会的建设,充分发挥农村治保会的助手作用,健全、完善了治保会的组织机构,使治保会有了权利和义务,成为农村中稳固的“第一道防线”,并通过创建“治安模范村”,将工作的切入点放在“群防群管群治”上,调动群众广泛参与、自觉参与的积极性,全镇的治安状况呈良好发展势头。 涂振飞则壮了胆子说是否局里要考虑考虑定期为民警进行健康体检的问题。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拥有健康的体魄,方能克敌制胜,才能顶得住连轴转的各种压力。 刘建华则建议说局里是否能经常性地加强警种之间、机关和派出所之间的岗位交流,一来避免在一个地方、一个岗位呆的太久,缺乏进取、奋斗意志,二来也对执法办案有好处,省得抬头不见低头见,混的人都熟了,顶不住说情风。 局长听得很认真,并且表态回去以后一定会予以考虑研究。 坐在曾经坐过的椅子上,一边作记录的我突然思想抛了锚,竟有些感慨,再过几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变化呢?我是否能以另外的身份来这里呢? 座谈结束后,大家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局长突然问:“哎,你们在坐的哪个知道西乡那个事情吗?”西乡是Y省的一个地区。 “我们听说了一点,但不是很清楚。”我们已经知道局长指的是哪一件事,老老实实回答。公安局上上下下正在议论这件事,没有想到局长会在这里说起。 罗所长欠了欠身子:“局长,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失败的战斗。” 我随声附和:“是呀,太可惜了,这么多条人命呀。” “岂止是可惜,太窝囊了,我看肯定要追究领导责任,简直是没有一点军事常识。” 局长声音大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其实西乡那个事情没有公开报道,但不知怎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来了,我当时听说是这样的:一个持枪杀人犯杀人逃亡一段时间后居然潜逃回其岳母家,被人举报,当地的公安局为慎重起见,还将武警中队的战士也叫上了,因为这个杀人逃犯非常凶残。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公安武警在深夜完成了对该房屋的包围,就在冲进去缉拿逃犯的时候,警方的行动被发现了,警方便开始强攻,没有想到的是,逃犯不仅非常残暴而且非常狡猾,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利用夜幕和复杂的房屋结构和警方展开了枪击,在战斗中,这个家伙居然将我一公安民警打死穿上他的警服和防弹衣,冒充我民警在混乱中又打死我几个战士,一役下来,我方牺牲民警和武警战士以及平民共八人,逃犯最后也被击毙。 “八条人命呀,真是遗憾。”局长有些愤愤地说:“不知道这场战斗是谁指挥的,教训太深刻了,值得我们好好反思。我认为,这场战斗不应该这样去打。” “局长,你说说看。”在坐的几个人竖起身来,充满了兴趣。局长是部队专业回来的,自然懂得一些战术。 “第一,应该围而不攻。那个地方据说地形很复杂,房子后面就是山,而且房子结构也比较复杂,在地形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贸然投入战斗,势必吃亏。第二,要讲究战术。在攻击中,据说部署很不周密,各个战斗小组仓促应战,彼此之间情况不明,在混乱中被凶犯利用了对其有利的战机。比如说凶犯在打死我一个民警后穿上警服和防弹衣冒充我民警,几个冲到他面前的武警误认为他是自己人被打死。第三,要知己知彼。其实这场战斗之所以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大家对对手的残暴和携带的武器装备估计不充分,认为去这么多人缉拿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指挥员的麻痹和战士的轻敌,以致造成贸然出击,结果可想而知。” “这方面的教训很深刻呀,看在什么时候我在大会上要专门讲这件事,要让大家从中吸取深刻的教训。我们是警察,时刻战斗在和罪犯打交道的第一线,千万麻痹不得呀。作为指挥员和战斗员一定要时刻绷紧警惕这根弦。”局长感慨万分。 我们连忙点头称是。 在告别离开的时候,我捶了捶涂的肩膀,“抓紧时间喽。” 涂摊摊手,“无所谓了,一个人自在。” 在和罗所长握手告别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手轻轻地,竟没有半点力度。 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局长就召开了一个中层干部会议,非正式通报了西乡的这个案例,最后痛惜地说了以下一番话。 “从这个案例来看,我分析了一下,认为失误的教训有这么一些:一是安全保护意识缺乏。安全保护意识是保障民警的人身安全的重要前提,是基层民警在执法中必须时时刻刻掌握的。二是协同配合意识较差。在行动后,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摆在我们民警面前:犯罪嫌疑人在暗处,民警在明处,如果行动范围较大,在屋内警力不能马上展开,极有可能出现某一局部区域警力相对不足和敌强我弱的情况,所以,行动时民警必须要有互相掩护的战术意识和战术动作,积极做好协同配合。三是危险评估不足。民警应该想到犯罪分子所具有的不健康心理和对警察的抵抗心理以及由此产生的暴力抗法行为。四是行动前的准备工作不充分。行动前,应当根据行动的特点,准备必要的行动辅助设备,比如必要的照明设备,手电筒等。在犯罪分子开枪反抗、警察遭到袭击、现场光线黑暗且情况无法判明的情况下,民警并没有按照战术要求寻找有利位置,而是匆忙应战,从而造成现场混乱并失去控制力。民警应当在听到枪声后,隐蔽自己,并寻找有利位置,对现场进行有效控制,伺机进行反击。” “同志们,我们在这方面上的教训不少呀,有的民警在抓捕嫌疑人的时候,忘记搜身或搜身不及时,被人家用枪打死或用刀捅死,有的民警在搜查的时候,未注意占据有利位置,被嫌疑人钻空子,这样的例子在全国还是比较多的。还有比如说在搜查到对方身上有炸弹的情况下,是不动声色装什么都没查到,疏散人群后再行动还是当场就将嫌疑人扑到,这里面有很多学问呀,是的,我们要大力宣扬英雄的壮举,对视死如归的烈士的精神我们要好好学习,但平时也要警钟长鸣,要多训练应急能力、多注意查缉战术方法的话,只有这样,才可以在实战中避免伤亡。” 或许是大家多年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而且至今新安县没有谁战死战伤在缉捕的第一线,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个案例的确将我们麻痹多年的神经给敲醒了。 但我越听越后怕,当初在沙溪派出所的时候,执行设卡任务的时候,也会搜查一些不明身份的外地人,但很少朝他身上是否会带有凶器或者真的会向警察袭击这方面去考虑,而是大大咧咧地,没有一丝警惕,看来,这个问题以后要注意了。 第二十四章 机关滋味 1 刚到机关,我总是穿着制服上下班。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合时宜,其实机关里很多的时候不穿警服,经常听到有人牢骚满腹地说怎么又要穿警服,好像穿那警服是个累赘。而且我注意到治安警察和刑事警察很特别,几乎不穿警服,即使穿,也是开会要求或执勤要求的。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办案需要。 但我还是喜欢穿,我觉得那些不愿意穿制服的人不外乎有?(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2 部分阅读 但我还是喜欢穿,我觉得那些不愿意穿制服的人不外乎有两点:一来当警察当久了,疲沓了;二来穿警服太醒目了,而且大家都盯着你,使你什么事都不能随便干,你得老老实实按照警察的规矩办,不能乱动一下。我有时就想,作为警察如果到了连自己的制服都不喜欢,他还会喜欢这种职业吗? 在科里,我力争每天早上第一个上班,然后认真搞卫生。在机关,搞卫生打开水是有讲究的。这还是我在读大学担任学工处助理领悟到的,因为在机关,除了看你工作是否卖力外,搞卫生是否积极肯干也是衡量机关工作人员素质的一个基本标准。 上班多是写材料,通知、通报、方案、简报、领导讲话之类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也比较多,这时就庆幸在大学的时候有事没事地涂鸦,不敢说下笔千里,但在县局一级应付,看来还是可以过得去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算是上了道,而且一些材料开始得到领导表扬。 忙碌一天后,局里同事都回家了,我便常常一个人在公安局诺大的院子里溜达。看看那些拘留所的拘留人员在管教的带领下在刑警大队的那三层楼后面一个诺大的菜园里种菜浇水拔草施肥,看看驻扎在公安局院子后面不远的武警中队的武警们队列擒拿格斗荷枪攀越障碍地训练……有时觉得还有些“悠然见南山”的趣味。 晚上依然没有什么更多的娱乐活动,还好局里有些单身汉,偶尔凑在一起打打牌什么的,再要么就是在房间里信手涂鸦,写写画画,或者看看书什么的。本想咬牙买台电视机,可电视机在当时还是奢侈品,像我这点可怜的收入,想买台几千元的电视机是有些超前了,反正这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习惯了。 一天就这样淡淡地过去,一段时间下来,就觉得机关的生活如白开水一般索然无味,回想起来,在沙溪派出所的那段日子,觉得自己在社会体验和人生阅历的增加上比在机关更获益匪浅。但一想想很多岗位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都图新鲜,新鲜感一过,就觉得没劲了,就拿开始没当警察的时候,对警察的这个职业是无比的向往,而如今,却认为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看来“境由心造”这句话是很有一番道理的。 2 时间的车轮慢慢地滚到了下半年,按照局里安排,原来一科的科长邱平凡到秘书科当科长,欧阳科长到年龄退居二线,公安局有个规定,年纪到了50岁,就不再担任实职了,和他一起下的还有看守所老肖………我曾在桥尾派出所的指导员,以及派出所的几个到龄的所长,局里对这批老同志的贡献还是没齿不忘的,虽然不安排职务,但可以留在机关里上班,可以上班也可以休息,至于到哪个科室任其挑。老肖觉得在看守所已经熟悉了,就仍然留在看守所。欧阳科长就要求到了督察大队,算是和多年的文字告了别。 督察大队是刚刚组建的新警种,在内部被称谓“管警察的警察”。虽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有这么个警种在,对于某些人终归是个约束,看到督察的就溜边。 在欢送宴会上,老科长自然是敬酒对象,我和陈彪双双站了起来,端起酒杯,“老科长,这下你倒好,去督察了,还是管着我们,你可要时刻关照我们呀。” 酒量不错的他这晚喝得很高兴,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督什么察,还不是休息,我干了这么多年的秘书科长,舞文弄墨也一辈子了,现在终于要歇歇了,以后局里的材料的任务就压在你们肩上了,还好,你们两个都还年轻,底子都不错,很有潜力,好好干,会有前途的,在这里,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相送,就把我这么些年的经验告诉大家吧。” 陈彪正色到:“大家听仔细了,这可是传科之宝。” 老科长慢悠悠地开了口:“秘书科秘书科,顾名思义,在座的大家都是秘书。” 我点点头,的确,有的时候,我到其他单位上他们就是“戈秘书”长“戈秘书”短地称呼的。 “你不要小看这个秘书,当然我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秘书,严格意义上的秘书,只能是副省部级以上领导才有一个专职秘书,中央、国家级领导人的秘书那是好几个了,有负责生活的,有负责文字的等等。但事实上,从县委书记、县长开始就有秘书跟着了,你没有听县委办、政府办的那些人讲,动不动都是领导的秘书,反正正的也好,副的也好,总要相对固定一个工作人员跟着他,这个人就不知不觉成了秘书,所以你看这两办的人格外牛气一点。相形之下,我们公安局秘书科的同志那是没有可比性了。毕竟公安局是一个正科单位。那局长政委不可能有专人跟着,但秘书科的同志必须为他们服务,所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就是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一个中心是以领导的好恶为中心。两个基本点是一要学会察言观色;二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他说:“作为秘书科的同志,首先就是为领导服务,当好领导的参谋助手,而为领导服务则要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你绝对不能眼睛就是向上,因为除了局长,还有政委,还有副局长,还有各个科室,这些关系都要摆平,你不能厚此薄彼,即使有,你也不能表露出来,不能做的太露骨了,比如说局长,谁都想走得多一点,近一点,套一套近乎,这里面还有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局长和政委都是公安局的主官,都是正科级,只不过一个管全面,一个管政治,如果在部队,政委是管政治思想工作的,权力很大的,在党委里面他是要当书记的,这里面有个互相制约的问题,当然在我们一个小小的公安局,自然局长说了算,这下,可能大家都是想跟着局长走,政委就撇在了一边,别人可以这样,你是秘书科的就不能这样了,这里面就有个摆平关系的问题,你自己好生去琢磨。所以很多事情是很微妙的,这看你怎么去把握这个界限的问题。” “夹着尾巴做人,这时对秘书科同志的特别要求,按道理,秘书科的同志天天在领导身边,很容易滋长是领导身边的人这么一种思想,是领导身边的人,你就可以成为领导的代言人,可以动不动传达领导的指示,可以扯虎皮作大旗,可以飞扬跋扈,但这些可以你都不能随便可以,因为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领导的意思,所以你不能随便说话,不能随便张扬,你必须把尾巴夹紧,做人和做事都是这样的。你一旦张狂,你就会被千夫指,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所以秘书科这个地方,你不要小看它,这个地方虽说苦一点,忙一点,但能够锻炼人,也有奔头,毕竟离领导近,容易进入领导视野,也就容易得到提拔重用。不过,这么些年来,我发现呀在机关里工作,名声好听,其实也难。古人们发明的‘机关’这个词,我琢磨着很有道理,机关机关,上上下下,充满了机关啊!” 我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便站起身来,倒满一杯酒,很有诚意地说:“科长,为了这些话,不喝酒的我也要敬你一杯酒。” 酒过三巡,欧阳科长有些得意,又拉开了话闸。“大家都是写材料的,我这里就说说材料这玩意。” “大家都知道,像我们都是干舞文弄墨的活,整天都是和大话、空话、屁话打交道,这是工作性质决定的,不是我们的本意。事实上,写材料确实不是好差事。对于我们来说,个中滋味想必大家都很清楚,甘苦自知呀。一篇文章未动笔之前,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动笔以后,万事开头难,稿纸扯了一张又一张,才能够打开思路;撕开了缺口以后,如同滚木擂石,一泄直下,倒也痛快;文章杀青了,自我陶醉其中,就像妇女阵痛过后,生出了孩子,轻松而且幸福。所以,苦在其中,乐在其中。” 我和陈彪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啄米般地连连点头。 “但是,能不能写材料、会不会写材料,真的要有一定的功底。古时候,有一个秀才做文章,坐了半夜,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急火攻心,牙痛难忍,其苦万状。他的老婆见他这个样子,有点想不通,就问丈夫:瞧你那难受劲儿,难道写篇文章,比俺女人家生个孩子还作难?秀才说:娘子有所不知,你能够生孩子,是因为你肚里有,我写不出文章,是因为肚里没有装东西。” 大家大笑了起来。 “最后,我教给大家编发信息、简报的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对你们来讲,很有用。” 大家就急不可耐,起哄说别卖关子。 “这可是我这么些年的经验之谈了,那就是在编发信息和简报的时候,不要一个稿子、一个稿子的认真起草,然后抄写,而是从一大堆上报材料中,选取可以采用的素材之后,编出次序来,用红笔抹、剪子铰、胶水粘,再用一些关联词串一串,一篇文稿就成型了,用这种办法,省事,效率高,用曲别针夹了,交给文印室打出清样来,并没有多少文字,稍加订正和修改,就是一期刊物。因为,这些文字都是套路上的东西,正如资深人士说的,办这些内部刊物,不过是些作业,不需要创造性思维,没有必要花那么大的气力。其实这个办法也不算在办公室的搞材料的人的发明,人家报社里的小编辑们都是这样干的。” 后来我一试,果然省心省事多了,就感叹“姜确实是老的辣”。 3 老科长走后,新科长就任了,但没有过多久,我就发现,科里慢慢的关系有些微妙起来。 对于这位新来的科长我早有耳闻。大家都说,邱科长也是有些水平的人,但就是喜欢无所顾忌,欲事评说,逢人议论,尤其是在几滴猫尿下去,更加嘴无遮拦,喜欢不该说的乱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一天到晚地调侃,一会之乎者也地卖弄文字水平,一会儿嘴无遮拦地评论人家这议论人家那。如果他为人家评功摆好,歌功颂德,处处念喜歌也就罢了,然而却又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且话说的尖刻露骨,有些事并不是人家没有看透,只是人家不说罢了,可他有些话非要说出来,而且一定要说透,还时常不分时机,不分地点,不分对象,让人难堪得抬不起头来。别人听多了,也就习惯了,让他说去,也不和他争辩,使其索然无味,但对他这张“名嘴”是近而远之了。我就觉察出,大家(包括科里的人)其实常常在他不在的时候发几句牢骚和不满。 说句实在话,对科长的这副做派,对于一个大家都比较讨嫌的人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感。但不得不装出恭敬的态度,毕竟是直接的顶头上司,陈彪在他面前也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认真地听他天南海北地侃,还时不时地故作不懂地样子向他请教,“关键时刻”奉承他几句,让科长真的自认为“功高盖世”“傲视群雄”,更加一副飘飘然的做派。 有一次,省公安厅的一个检查组过来了,在会议室,局长尚在毕恭毕敬地汇报,邱科长凑到人家一个带队领导身边搂肩膀居然套起了近乎,又递烟又点火,一脸的媚相,接着又热情得过头地将一块剥好的香蕉硬往人家嘴边上塞,弄得那位领导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副尴尬的样子,局长在下面见状眼睁睁地干着急,脸色都有些变了,我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制止他的无礼行为… 对于一个这样的秘书科长,局长是又气又恨,可当对他雷霆般地发完脾气之后,他居然嘿嘿一笑,仿佛一点事都没有,难怪有人说他当秘书科长具有先天的潜质,当秘书科长要经得起骂! 还不到多久,我也领教了这位科长的“嘴无遮拦”。他总是有意在别人面前“隆重”推介我是优秀大学生日后要当局长什么的,很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其实那个时候局里的人已经很少谈论选优生了,是避讳,是不屑,还是漠然?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很多事情可做不可说,一天到晚地将一件事情挂在嘴上,其结果只能使人腻烦和讨厌,更何况,上级派一个人下来挤占大家一心向往的位置,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科长如此乐此不疲,其真正意图是显而易见了。 从那以后,我小心翼翼地在这个邱科长面前谨慎自己的一切言行,我不敢和他过于靠近,在他面前说话做事都有分寸。真生怕哪一天他在局长政委面前胡乱地奏我一本,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这个科长的能力和道行与老科长相比都是差之甚远那。 4 在公安局待久了,就会发现公安局的名目繁多的统一行动太多了,“追逃”、“打拐”、“打黑除恶”、“治爆缉枪”、“整顿和规范歌舞娱乐服务场所”、“整顿和规范出租屋加强流动人口管理”等严打整治集中统一行动和专项斗争中层出不穷。 这样一来,秘书科和一些业务部门一样忙的团团转,因为每一项行动都要有方案有部署有阶段小结有行动总结,要向上级定期上报战果,还要编写情况反映,事情不是很大但琐碎,来不得半点马虎,所以一听到这样那样的行动,大家就有些头痛。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办案单位来的聪明,一些不大不小的案子平时懒得去立案,当时讲究的是发案率和破案率要对等,稍微留心一下就知道,那时各级公安机关到了年终总结就是发案率多少多少,破案率多少多少,破案率达到了85%………95%。这简直是公然造假,人家西方国家的破案率能有30%就相当不错了,但奇怪的是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捅破这张纸,反正“不破不立”是当时的刑侦现状,其实上面也知道下面在糊弄,在数字上做文章,也一天到晚要求实事求是地反映当地的治安现状,可就是谁也没有敢吃这个螃蟹,直到1998年刑侦改革后,上面下了决心整顿这种在数字上掺水分的做法,并强调在目标管理考核中不以发案破案率来衡量政绩,在发案统计上大家才变得老实了好多,显而易见,发案数一客观,破案率急剧下降,能够达到30%就相当不错了,大家心态一调整,觉得以前真是好笑,破案率这么高,那么不是人人都是福尔摩斯了? 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是不愿动,让那些不大不小的案子先挂着,直到上面觉得治安形势严峻了,不来一两个专项统一行动不行的时候,才一窝蜂似的拼命行动。这也是为什么公安局平时没什么动静,一到严打整治统一行动就抓一大批的原因。那时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总喜欢做这些事倍功半的事。 本来大家都认为政工纪检督察秘书法制政保内保等部门与行动关联不大,但也被要求经常性地参加晚上的统一行动,当然时间多数是在节假日比如“十一”、元旦、春节,或敏感时期如当年的九届全国人大会议,这些时候是非得搞统一行动不可,尤其是“十一”、元旦、春节其间,大家就显得格外忙了,对于这种忙,大家都习以为常了,毕竟,中国是个传统习惯仍很深厚的国度,过年过节讲究的是阖家团聚。而营造一个良好的节日气氛,牺牲自己的时间去保卫绝大多数人能平安的过节,是公安机关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放假而公安机关更忙的重要原因。当然社会上的群众也渐渐都明白了干公安就是这样,越是节假日越要忙,他们知道绝大多数警察都无法象一般人那样过节,仍要顶风冒雨执勤巡逻。在这一点上大家觉得,虽然公安有些特权,有时候也确实让一般老百姓看不顺眼,但就凭这一点,也足以平息大家的不满了。 第二十五章 兵贵神速 1 不久,我被任命为团委副书记,主持全局的团委工作,但仍然在秘书科上班。虽说这个“官”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团委副书记在公安局来说也算是副股级,不管怎样,我勉强跨入了中层干部的行列。 应该说,两年来,局长对我印象不错,看得出也比较器重,我当团委副书记也是他点的将,这一次局里只是提拔调整任用了几个干部,小范围的,据说我任命一个小小的团委副书记居然还有人有些非议,说什么来公安局只不过两年就任命为副股级干部,是否快了些,但非议归非议,一想想我是选调生,破格和非常规使用也在情理之中,议论就渐渐少了。 我心里就不屑,我还不希罕呢,事实上我这个团委副书记当得也不伦不类,有些中层干部会,有时就没有被通知参加,搞得自己也摸不着北,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之后不几天,刚好苏蓉从祥宁过来,她听说我提拔了一个团委副书记,噗哧一笑:“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怎么这么巧?” 我愕然,问怎么这么巧,她说我也提拔为团委副书记了,主持工作,但我是破格的。 我看天外来客地看着她,到学校刚一年就破格提拔,得到何方神助? 苏蓉说:“我还不愿意干呢,但学校说什么缺乏女干部,要有意识的培养女干部,这不我正好碰上了机会。但是在学校干这个团委工作,累人得很哩。” 我就有些心里不平衡了,不管怎样,她那师范的团委书记再如何都有些权利,哪像公安局的团委书记鬼都不会理你,还什么副股级。她如果要算级别,还是正股级呢。屈指一算,我到县里年头年尾三年了,才安排一个副股级别的团委副书记,连我自己的未婚妻都比不上,都还算提拔么? “没意思。”我突然崩出一句话。不知道说她还是说我自己。刚刚冒出的一点点欣喜立马烟消云散。什么我来局里才两年多就解决副股级,算进步快了,快个屁。 “你算是不错了,人家彭烈豪在祥宁这么受器重,还没有得到提拔呢,你这么不声不响地安排了,说明人家领导还是记得你嘛,你比较一下,像你办公室的同事陈彪,他参加工作都比你早两年,人家也是一个本科生,一样也是笔杆子,为什么不提拔他就提拔你?还不是因为你是上面下来的。还有新安地区的其他几个人,就你提了,你应该知足了。” 我想想她说的不无道理,但嘴有不甘:“你知道什么?我们这样下来难道就是奔个股级干部?” “知道,你们是想当副局长。” “可都两年多了,连个像模像样的股级干部都不安排,难道可能直接升任副局长,这不可能呀。”我对未来有些担忧。“一般来讲,在县公安局,要先干副股,再干正股,最后才有机会看能否提升为局领导。” “算了,还是慢慢干吧。看,到时会不会执行政策,像你们不靠那文件政策罩着你们,我看,你们想提拔,难。” 苏蓉多少也是一个中层干部了,泼了冷水过来。 我苦笑了笑,也许她会不幸而言中的。 1 因为是休息日,我便和苏蓉准备到县城的大街上买一些结婚用品――我们计划在十月一日举行婚礼,为长达五年的恋爱找个归宿。 近年来,蹬的多起来了,满街招徕生意,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骆驼祥子”在奔跑,堪称县城一景。我属于只能坐“祥子号”的消费者,于是和苏蓉坐了蹬的上街,在规模很小的所谓商场里选购结婚需要置备的东西。 正在商店里转悠,我的拷机响了,很急促的样子,我一看来显:有紧急情况,赶快回局里开会。 我抛下显然有些扫兴的苏蓉,让她一个人随便转悠,立刻拦了一部蹬的赶回局里。 四楼会议室已经是黑压压一片,吴局长和其他几个局领导早已坐在主席台上。吴局长脸色有些铁青,像厚厚地挂了一层早霜,眉头凝聚成一个“川”字。 我悄悄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低声地问旁边一个同事:“什么事情,这么紧张?” “塘湖派出所副所长夏中华被一伙歹徒打伤,并抢走一支‘五•;四’式手枪,8发子弹……” 袭警抢枪! 在紧急集合的通报会上,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简单通报了案件的始末。原来,塘湖派出所副所长夏中华正在办公室准备吃中饭的时候,五六个年轻人在一个年纪二十七八的女人带领下闯进来,气势汹汹要求释放因故意伤害被传唤到派出所的一个外号叫“生姜”的家伙。夏中华自然不肯,那些家伙就在一片辱骂声中,操起一只啤酒瓶朝夏中华头上砸去,然后围住夏中华一阵拳打脚踢,夏当场倒下。为首的女人意犹未尽,将夏中华配备的“五•;四”式手枪夺下。之后,这群歹徒疯狂地肆虐。将派出所电话机砸烂,电话线扯断,桌椅掀翻,还将停在大院里的警车内的高压线扯断。末了,一个歹徒用带去的大砍刀砸断铐在办公室长椅上的“生姜”的手铐,簇拥着“生姜”上了早已停在门外的吉普车,扬长而去。 3 现场表明,歹徒是有计划、有预谋地实施劫走违法人员“生姜”,至于抢走“五•;四”式手枪,有可能临时起意,但不排除有预谋。 局长看来是怒不可遏,他猛一敲桌子:“袭警!抢枪!劫走违法人员!这起新安县罕见的大案,恰恰发生在举世瞩目的党的十五大期间,一旦歹徒持枪铤而走险,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刚才,我已经通知“110”巡警分队和塘湖周边的四个分局、所迅速出警,同时,也要求祥宁县的有关派出所设卡堵截。从现在开始,专案指挥部设立,我当组长,副组长由几个副局长担任,下一步,大家按照分工立即分头行动…” 局机关的民警大部分被安排参加上路设卡,我则在指挥部跟随局长,掌握全面情况。 很快的,负责调查歹徒基本情况的调查组将情况汇报上来:为首的女人名叫邓美丽,28岁,家住县城温和镇,无正当职业,是“生姜”的前妻,虽已离婚,但两人仍生活在一起。其他6名歹徒除一名是“生姜”的侄子“独眼龙”外,其他5名都是温和的罗汉:“疤仔”、“飞龙”、“钻山豹”、“眼镜”、“麻杆”,其中有两人曾受过公安机关处理,一人曾因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 据追击一组报告:歹徒施暴后,同乘一辆无牌照草绿色吉普车往祥宁方向逃跑。经沿线追击,在祥宁县,发现歹徒遗弃的吉普车。 两个小时过去了,各路追捕组、设卡组都没有收获。 歹徒逃到哪儿去了?大家心急如焚,吴局长的脸拉得更长了。 这时有人反映:一个长期做贩运木材生意的李某与“生姜”、邓美丽关系十分密切。 从李某处打开突破口!辖区民警迅速查到李某的BP机号,接二连三地传呼,可没回音。 费尽周折的民警们在阳指乡找到了李某,经过耐心的说服工作,李某透露:邓美丽已携枪潜回县城。她在下午4点多钟曾打过他的传呼,对他说出了点事,要见他一面。 信息立刻传到专案指挥部。几个局领导面露喜色,他们经过短时间研究,很快制定了两套缉捕方案。第一套方案就是由李某佯称与邓美丽见面,曾露面后即将其擒获。大家一致认为这套方案取胜的可能性较大,因为曾也许想不到公安会这么快知道她的下落。 4 方案按照部署有条不紊地施行。下午6时30分,在县城的一幢房子内,已和曾打传呼约好的邓美丽看到跟随李某进来的民警,知道反抗也是徒劳,乖乖就擒。被抢的“五•;四”式手枪、子弹8发完璧归赵!通过突击审讯,曾也交代了其他几个人逃离的方向。 得到立马报过来的喜讯,我长舒了一口气,觉得一篇很好的案件报道有了眉目了。 局长紧皱的眉头也有所舒展,他立即用“大哥大”把初步战果向地区公安局报告。歹徒逃匿的地方有了线索,地区公安局立即指示有关县市公安局严密布控,注意搜索嫌疑人员。 21时20分,技侦人员监控发现:“生姜”在钢山市一电话亭与掌握中的关系人电话联系,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新安地区公安局立即指示钢山市公安局出动警力,在全市范围内大搜查。 22时左右,钢山市传来捷报:“生姜”、“疤仔”、“飞龙”、“钻山豹”等四名歹徒在钢山市土产公司招待所被擒。 15日凌晨2时许,逃往新安县桐坪乡亲戚家的“眼镜”被擒获。 15日下午2时许,一直躲藏在山上的“麻杆”慑于法律的威严,来到县公安局投案自首。 16日,一年一度的中秋节来临了,已经奋战了两天两夜的民警们顾不上与家人团聚,继续开展大规模的侦查布控和搜捕行动。 天网恢恢,已无路可逃的“独眼龙”在新安县值夏镇躲了两天之后,也不得不在17日上午到县公安局投案自首。 至此,这起恶性袭警抢枪案在3天之内不费一枪一弹胜利破获。 省公安厅闻讯后发来贺电,新安地委书记也欣然致词褒奖。 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稿件赶了出来,很快在《J省日报》发表了。 第二十六章 走进婚殿 1 国庆节,是我走进结婚殿堂的大喜日子。 长大后,才渐渐感受到从恋爱到结婚这过程的艰辛,在恋爱中可以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可结婚却要考虑很多很多,要考虑房子、家具,还要绞尽脑汁地定日期,请客,然后请婚车接新娘,在婚宴上还要成为公众人物,接受来宾千篇一律的祝福,末了,还要拖着疲惫的身躯清理战场,虽说只热闹那么一天,可实际上一两个月前就要开始操心了。 在征得双方父母的同意后,我和苏蓉商定10月1日结婚。根据荷包里的状况,我们决定婚礼一切从简。 首先考虑把家安在哪里的问题。我俩考虑来考虑去,决定把家安在祥宁,毕竟祥宁是我俩的老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祥宁,何况我一个男的两边跑也方便一点。 接下来就考虑房子的问题,结婚总要有个窝,原来祥宁师范分给未婚妻的那间房间明显太小,连张大一点的床都放不下,所以未婚妻就向学校打了一个申请换间大一点的房间的报告,还好,学校领导予以了考虑,当然这里面还有个因素,那是因为苏蓉是破格提拔的校团委副书记,主持校团委工作,多少也算是学校的中层干部。就这样,她调到了一间14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外加一个厨房,这已让我们很满意了。我们用了半天的时间清理了一番,铺了地塑,挂了一些喜庆的装饰玩意,看上去还像个新房。 再就是家具的问题。本分了一生世的父亲母亲叫了木匠过来,将家里那几根保存了多年的上好杉木用来打了一些基本的必备的家具,算作是作父母的一点心意。至于其他的东西如冰箱洗衣机什么的,统统没买,觉得没有多大必要。只是花光了这两年我们的积蓄,买了一台25英寸的康佳彩电。 对于这些,苏蓉没有任何怨言,多年来的感情使我们同甘共苦已成习惯,对于奢华和享受,她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要求,这让我这个一个月拿几千大毛的多了些感动。 2 结婚有半个月的假期,这也是非常难得的假期,干公安是最不自由的大家都很清楚,能够休息上几天算是奢侈。我和苏蓉决定赶当时旅行结婚的潮流,到有七朝古都之称的西安去旅游。 当我们疲惫不堪提着行李风尘仆仆抵达西安时,已是在十月中旬的时候。 “西安是我国西北地区最大的城市,古称长安,是当年意大利探险家马克。波罗游记中著名的古代丝绸之路的起点,是一个充满历史遗存的城市。它是中国著名的七大古都之一,建城已有3100多年。东有罗马,西有长安是当时西安的历史地位的写照。至今,西安与世界历史名城雅典、开罗、罗马齐名,被誉为世界四大文明古都。”我向妻子卖弄道,其实这些是我来之前翻资料看到的。 “唔,我晓得。”妻子说。 “我们中学学的《阿房宫记》你还记得吗?”我考她。 “内容不大记得了,但我知道,《阿房宫记》是秦始皇在这里建造的,堪称中国建筑史上的杰作,还有,秦始皇还在骊山修建了规模巨大、埋藏极为丰富的历史宝库秦始皇陵;秦始皇陵是最早列如世界遗产录的中国古迹。”妻子也不甘示弱。 在西安的几天,我和苏蓉首先游览了有“世界第八大奇迹”之誉的秦始皇陵兵马俑坑。1974年,秦始皇陵兵马俑坑的发现震惊世界。这一建在公元前3世纪的地下雕塑群以恢弘磅礴的气势,威武严整的军阵,形态逼真的陶俑向人们展示出古代东方文化的灿烂辉煌,无论建造年代、建筑规模与艺术效果无不堪与“世界七大奇迹”媲美。于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之誉不胫而走,成为秦始皇陵兵马俑的代名词。 之后,我们游览了位于临潼县城南骊山北麓的唐华清宫故址……杨贵妃曾“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以及著名的西安事变活捉蒋介石的地方;被誉为石质历史书库的碑林博物馆;文物储藏量全国之最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唐代著名高僧玄奘法师译经之地有着一千三百多年历史的大雁塔,大雁塔;还登上了至今世界上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宏伟的古城堡……明代城墙。 几天下来,感觉触目皆是历史遗迹,便感慨“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都说到西安,不吃泡馍似乎就是白来一趟。我第一次吃泡馍,光是盛馍的碗就吓了我一跳,那碗真可称得上海碗,我和苏蓉就叫了一份,使出浑身解数,不过吃了1/4碗的泡馍便无论如何吃不下了,弄得店老板一个劲地用眼睛往我们这边看,看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游玩得差不多了,在西安的最后一天里,我们决定去逛逛西安的里弄小巷,去买些小吃什么的回去让家里父母尝尝,毕竟难得出来一趟,多少带点特产回去表表心意。 我和苏蓉跑到新安市一家照相馆,折腾了半天才将结婚照照好了。然后是发请帖,定酒席,忙了一段时间,才迎来了我们的大喜日子10月1日。 10月1日这天结婚的人特别多,从早晨开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就没停过,接新娘的喜车一辆接一辆,感觉全县城的年轻人都选在今天结婚似的,到了中午,县城里的各个酒店全都是结婚的酒宴,到处都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苏蓉没有穿婚纱,只定做了一套大红旗袍,岂不知旗袍穿在她身上倒显得愈发秀丽妩媚,婷婷玉立,从一大早开始她就眉飞色舞,一脸的幸福。 我用一个朋友开来的丰田车将新娘从乡下接了出来,在接新娘的过程中按乡下的一套规矩例行了一下程序,就来到县城一家酒店接待前来祝福的宾客。 婚宴开始后,新安地区其他几个县的同学陈峰、彭烈豪、周华、余振兴都赶过来了。他们的到来使我很欣慰。 “戈冰剑,祝贺你呀,你的校园爱情算是终于修成了正果。”彭烈豪调侃我。他前不久与昌都的女友吹了,心情有些郁闷。至于怎么吹的,是他吹她,还是她吹他,不得而知。目前他还在刑警队。 “你带了个好头。”陈峰笑着说。陈峰谈的女友是在昌都工作,据说是他的老乡和师妹,不过还没有结婚。他现在调回刑警队了。 “下一步就看你们的了。”我对他们说。 分在永吉县的周华许久不见了,看起来一副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样子,据说他在县里川禾分局干的不错,也很受领导赏识,好像马上要提拔他当分局的副局长。他和学校的那个女友吹了以后,就找了个当地法院的女友,也差不多要结婚了。 至于余振兴余SIR则还是像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仍在寻寻觅觅地看天涯的芳草何处有。这一天他仍穿了一身警服过来,看来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性格上也没有多少变化,不过听他讲,他也调回县局法制科了。 因为是我的结婚日,我还有很多的应付,便让他们几个人在一起继续,我和新娘还必须一桌一桌地敬酒呢。 婚礼在波澜不惊中结束了。 第二天,我俩在新安县又重复了一段前天的故事,这次来的大部分是局里的同事,局长有事没有过来,丁政委和其他几个局领导过来了,还有桥尾的罗所长、沙溪的周所长、叶坪的郭所长。 3 边走边逛,大包小包也提了不少,妻累得够呛,说:“好了吧,差不多了。” 我说:“哪里晓得西安的小吃真是丰富。” 在正要打道回府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有种类似我们J省冻米糖的小吃,它是用核桃、葡萄干等东西做的,看起来很诱人,便动了要买的念头。 我抬起头问:“多少钱一斤?” “18元钱一斤。”卖主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一脸的黝黑,从装束来看,应该是新疆人。 “来一块吧。”我指了指。 一个卖主手脚麻利地用手中飞快的尖刀按我的要求切了一块往秤上一扔,还没等我看清楚,就听他一声吆喝:三斤半。 我有些纳闷:这么一块就有三斤半。莫非核桃糖占重量? 苏蓉说:“不可能,这哪里有三斤半?麻烦你再秤一下。” 再秤,的确,是三斤半。我在疑惑之中掏出了钱包,付了63元钱。 苏蓉越想越不对劲,悄悄走到开始买了东西的地方借人家的秤一秤,两斤三两。 我一听,一股被欺骗的感觉马上涌上来,我克制怒气将买的核桃糖往两个新疆人的摊位上一放:“老板呀,你称错了吧?” 这两个新疆人可能刚才看到我苏蓉到其他的地方秤过重量,知道自己理亏,但居然不承认,反而凶相毕露:“你们搞什么鬼?” 他妈的,还说我们搞什么鬼,我差点要跳起来,但现在是在外地,要忍着点,我依然用平和的口气说:“明明只有两斤多一点点嘛,你怎么能够这样做生意呢?在我看来,明目张胆地缺斤少两,这不和抢差不多?” 这两个新疆人恼羞成怒,一边口里骂着什么一边冲到我面前手指几乎要指到我的鼻梁上来,凶神恶煞地叫喊:“你再吵我就…”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我看见另外那个家伙已经操刀在手,跃跃欲试,在他们看来,我一副瘦弱的样子,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都说新疆人很野蛮,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大声说:“你们敢动,我是警察!” 我的一声“我是警察!”立刻吸引了很多观众,他们在旁边指指点点,看着一个便衣警察毫不畏惧的表现。 两个新疆人面面相觑,已冲在我面前的家伙瞟了一眼我手中的绿色封皮的警官证,警官证上的警徽是那么的醒目。他狠狠地定住了脚跟。 后来,两个新疆人骂骂咧咧地又称了一块核桃糖给我,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事后,苏蓉一捶我的肩膀:“你知道吗,当时我差点吓晕了,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们是准备动手的。” 我也有些后怕:“我知道,他们就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这边只我一个男人,而且看起来弱不禁风。这个时候,你只有亮出你的警察身份,如果他们明知是警察还要施暴的话,那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新疆人怎么这么蛮?”苏蓉不解,“明明他们缺斤少两还气势汹汹要打人?” 我说:“我曾听在兰州大学读过大学的堂兄讲,他们学校的新疆学生经常打架斗殴,而且都是动刀动枪的。就连他们寝室的一个新疆同学也是枕头底下时时刻刻放一把锋利无比的新疆刀。新疆人一旦发起蛮来,人都会吓死,打起架来,必然见血。” 苏蓉一伸舌头:“难怪。” 结束了将近一个礼拜的西安之旅,我们踏上了归途,我在赞叹这陕西文化和西安历史源远流长的同时,笑着对苏蓉说:“现在我们当警察是没有时间,待我退休后,我一定要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不虚此生。” “咳,好累。”这几天的不断坐车走路,的确很辛苦,更何况我们为了节约费用,连卧铺都不舍得坐,几天硬座下来,腰酸背痛的。 “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就坐飞机,坐卧铺嘛,有什么累的?”我沉?(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3 部分阅读 岜惩吹摹!?br /> “等以后我们有钱了,就坐飞机,坐卧铺嘛,有什么累的?”我沉浸在难得有时间去旅游的兴奋之中。 4 一回到局里就听说沙溪派出所的新办公楼已经落成,周所长他们已经结束了“寄人篱下”的历史,搬进了目前是整个新安县最为气派的办公楼,在举行庆典的时候,周所长特意叫潭秋水到秘书科来请我去祝贺,只可惜我正在西安领略七朝故都的文化底蕴呢。 沙溪毕竟是倾注了我初为警察诸多酸甜苦辣的地方,今非昔比,我自然也感到高兴。 再就是局里正在搞集资建房,说是说搞集资建房,其实公安局不出一分钱,一切都是市场化运作,要一次性交上5万元。我一听到这个数字便头都是大的,我刚结婚,已经是用光了所有积蓄,幸亏有结婚时受到的一些礼金,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万多元,离要交的建房款还差很多。 我和妻子商量到底要不要弄,妻说:祥宁师范已经很明确不建房了,我们呢总归要个像样的窝,更何况以后还要生小孩,小孩一旦出世,那就不单单是两人世界了。弄一套房子是迟早的,也是必要的,反正我们都很年轻,钱慢慢还吧。 我想想很有道理,反正以后要弄房子,晚弄不如早弄。还是咬咬牙,弄吧。 就这样,我开始了我的借款计划。我的那些亲戚没有哪个有钱,那只好在朋友圈子里作计划,张三2000元,李四3000元,好不容易才凑满了5万元,当把巨款交到财务科老邓手上时,心里念叨:钱啊钱,你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呀,从今天起,我们夫妻俩就要开始为你省吃俭用、勒紧腰带了。 一天黄昏,我在办公室接到了彭烈豪的电话,他一开口就问:“你还记得我们这一批分在新州地区的漆明吗?” “记得呀。瘦瘦的,好像不怎么爱说话。据说他在新州干得不错,早就是副所长了,而且马上要当所长了。怎么啦?” “唉,他真是不幸,前不久,他父母和一个妹妹在家里煤气中毒,全部没救了。你也知道,漆明是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待赶回到家里,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呀。” “…”我半天没有作声。我无法想象漆明在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后会是怎样的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人生真是无常呀。”彭烈豪叹叹气。 挂电话的时候,我惘然若失。 第二十七章 教育整顿 1 1998年春节一过,适逢局里领导班子调整。那时地区公安处开始对县一级公安局长的任命有提出建议权的权利,经过县委与地区公安处的磋商,原来的吴局长调到法院当院长,提为副县级,丁政委就当上了局长,现任政委则是地区公安处过来的张广进,他很年轻,只不过三十四、五岁,三十多岁当政委,这在当时全区是最年轻的了。还有局里原来的一个副局长提拔到邻县吉福去当局长。一个局里产生了两个局长,县委也很满意。 得到这个消息,我心里有些复杂,这两年局长已对我产生了充分的信任和肯定,他一走,谁来关照我?以前的丁政委,即将到任的丁局长? 对于丁政委,我有些琢磨不透,他是一个军人出身,上过老山前线打过仗,性格很直,脾气有时也来得急躁,这可能是军人所共有的特质吧,在他当政委期间,因为秘书科并不归他分管,所以我和他打交道并不多。 我突然想起老科长讲的那段话:局长和政委都是公安局的主官,都是正科级,只不过一个管全面,一个管政治,如果在部队,政委是管政治思想工作的,权力很大的,在党委里面他是要当书记的,这里面有个互相制约的问题,当然在我们一个小小的公安局,自然局长说了算,这下,可能大家都是想跟着局长走,政委就撇在了一边,别人可以这样,你是秘书科的就不能这样了,这里面就有个摆平关系的问题,你自己好生去琢磨。所以很多事情是很微妙的,这看你怎么去把握这个界限的问题。 我在摆平这个关系方面做得如何?是否会在哪个地方有所得罪?我想了一个晚上,想得头都痛了,仍然没有想出一个答案来。 因为局长就要到法院上任了,作为我自然应该去告别和祝贺一声的,便悄悄地走进局长办公室,局长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局长,祝贺你…”我发现我在领导面前总是那么笨嘴笨舌,笨得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工作需要,没有什么。来,来,坐下,我正好想跟你聊聊。” 我有些惶恐地坐下了。 “大家一致反映,你分到我们局里来以后,表现不错,素质比较高,工作踏实,认真,能够谦虚谨慎,而且任劳任怨,不讲条件,这也是局党委对你的评价。” 一番褒奖之词让我内心乐得开了锅,但我并没有表现出来,谦虚地说:“全靠领导栽培。” “这主要是靠你自己努力,当然你是上级组织选派过来的优秀大学生,所以我们对你也是格外关注的,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我们把你作为局领导的后备干部报了过去。” 这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连忙激动得点头致谢。 “我就要走了,至于以后怎么样,要靠你自己多努力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一个人不可能做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你当初选择这个职业,到县里来,我相信你做好了吃苦、忍受孤独、寂寞和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准备。你在沙溪的表现我很清楚,但是,你不要把基层看的太简单,其实它是最复杂,比在上面机关还要复杂。”局长既像是教导又像是开导,“其实,你们的下来在下面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更多的人认为人家辛辛苦苦在基层混个几十年,可能连一个副科级都混不到,凭什么你们凭一纸文件精神就可能进班子?当局领导?这样一来,人家哪里没有想法?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的前景不容乐观。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你们的提拔任用,并不在局里,而是在县里。” 其实那时我已经有所体会,但这种话从一个局长口里说出,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的前途注定是难测和充满凶险的! 看来我以前对局长是有些误解了,此时我感动连连,“谢谢局长的教导,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以后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记住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疾风知劲草。是金子一定会发光的。”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的步子有些沉重了。 2 县局新一届党委班子刚刚成立不久,三月底的一场自上而下的来势汹涌的队伍教育整顿浪潮扑了过来,这场几年来所没有过的活动,拉开了对公安队伍教育整顿的序幕。 借着这场东风,新一届党委班子以之为契机,提出了“整顿班子带队伍,整顿机关带基层,整顿作风带工作”的口号,本着“不要求人人都过关,但人人都要受到教育”的整风原则,开始了多年没有过的队伍大整顿。 局里专门成立了“教育整顿办公室”,我这个“笔杆子”自然而然成为了“整顿办”的成员之一。 因为刚上任就碰上了这么一场大的运动,加上队伍建设这一块是新来的张政委主管,自然他就上了劲,他在地区公安处呆了这么些年,想出了一些点子,什么开展“两学(集中学习、自学),两考(月末一小考,两月一大考),两查(自查、互查)”和“可一次揭短亮丑会,发一份形象测评表,写一份自查自纠报告”的“三个一”活动,弄得全局的警察一方面哇哇叫,一方面也不得不对这个外来的干部刮目相看。 一系列活动的开展,使全局警察的思想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涤,一些民警在自查自纠报告中写道:“通过教育,使我明确了该怎样做一个合格的警察…” 哪怕这不是真话,但作为整顿办的成员之一,我不得不在经验材料和小结总结里大吹特吹。比如我在一篇发表在《J省公安》的文章里写道:如今走进新安县公安局大院,院容整洁,秩序井然。民警们警容严整,挂牌上岗,精神焕发,在户政、治安、出入境等窗口单位,“您好,请稍等,马上就办…”热情文明用语随处可闻,一种暖洋人心的感觉像春风一般扑面而来。 …健全各项规章制度,做到以制度管人,是县局党委实打实的招数。整顿伊始,县局接连出台了一系列的规定…在这里,警令如同军令,“制度贴在墙上是纸,执行起来比铁还硬”…。 这场活动来势凶猛的另外一个表现是局党委借这个机会动了真格的,让很多民警目瞪口呆: 在一次全体民警大会上,一名民警迟到,一名民警无故未参加,局长当场宣布扣发两人的全月岗位津贴; 还有一次,督察大队督察到三个窗口单位的内勤因未着装挂牌上岗,毫不留情地予以扣发当月的岗位津贴、内部通报批评处理; 当时最引人注目的是制定的《禁酒令》引发了新安公安系统的一场大革命。 就在那时,全区司法系统围绕“酒”已经出了不少问题: 某县法院一个执行庭的庭长有天晚上喝醉了酒,在卡拉ok的包厢里借着酒疯,和一个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就把身上的LS手枪掏了出来,朝那倒了八辈子的霉的人就是几发子弹过去,当场将人打死,据说那人倒在地上后,那庭长还说要验明正身………他还以为是在刑场执行枪决犯人的任务呢; 邻县一个刑警队的副中队长酒后驾车,将人撞倒,居然浑然不知; 还有一个跟酒有关的就带有一定悲剧色彩了。本县江湾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在下乡后喝了酒回所的路上,所骑摩托车一头栽进停放在路边的一辆卡车屁股底下,人当场殉职; 再就是本县桥尾派出所一新来的年轻民警在一次酒后将人打伤,引发被打者的家属聚集到派出所,大有不解决问题不罢休的态势,罗所长只好站出来表态说一定对该民警进行严厉处理和赔偿医药费,人群方才渐渐离去,新任局长大为光火,立马决定对该民警给以行政记大过处分; …… 为此,局党委狠下决心,决定在省厅规定的“六条高压线,五条红线”中的“中午禁止饮酒”的基础上制定专门的《禁酒令》,规定:一、严禁在工作时间和工作日中午饮酒;二、严禁值班、备勤和执行公务时饮酒;三、严禁携带枪支、警械、机密文件和驾驶车辆时饮酒;四、严禁着警服在社会公共场所饮酒;五、严禁到发案单位和与案件处理有直接利害关系的人员饮酒;六、严禁在正常接待工作中不文明饮酒;七、严禁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酗酒。 《禁酒令》规定:凡违反上述禁令之一者,发现一次警诫一次,一年内累计两次者,本人和所在单位当年不能评为先进,并责令当事人脱岗学习半月,在本单位通报批评;重新上岗仍不改正者,予以辞退。因饮酒造成严重后果的,根据情节,予以党纪、政纪处分,直至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为做到警钟长鸣,局里把省厅规定的“六条高压线,五条红线”以及《禁酒令》印在卡片上做到人手一份,使这些制度如同“紧箍咒”系在每位民警身上。 平时不沾酒就少了什么的丁局长在大会上郑重宣布:向我看齐,如果我违反了“禁酒令”,同样按照规定处理,决不姑息。如果谁违反了“禁酒令”,也别来找我说情,坚决按照规定办理。 全局一片哗然。 督察大队的督察们开始忙活了,一天到晚像特务抓地下党样在大街小巷乱窜… 大部分民警表示拥护和支持,有几个胆子大的不以为然,倒霉被逮住了,求爷爷告奶奶都没有用,立马被予以警诫和通报批评,从此以后上得桌来就说上饭,连饮料都不喝了。 我则乐呵呵的,因为这《禁酒令》对我不起任何约束作用,甚至对我来说是一道挡箭牌,省得我一天到晚在桌子上为了喝酒的事口干舌燥脸红耳赤地去解释。 《禁酒令》在各行各业中也引起了连锁效应,以至有的饮食业主反映:警察执行《禁酒令》后,酒店生意萧条了,酒也难卖了;居民反映:下班后进到农贸市场发现警察也来买菜了,小偷也因而不敢露面了;师生们反映:早上出操时,发现警察也出来锻炼了;警嫂们偷乐:丈夫的身体比原来棒了…… 群众都说:警察“变”了!当初警察下乡破案,案子未破酒先醉,如今民警辛劳为民却滴酒不沾,原来是有了《禁酒令》这个“护身符”呀! 效果立竿见影,社会反响如此之大之好,引起了地区公安处的兴趣,为此,局长政委被叫到地区公安处介绍经验,大为风光了一把。 3 局党委一班人顶住压力、狠下决心的扛鼎之作则是对局里两名民警予以了辞退。 辞退!这种前所未有的处理,在全局警察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也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冲击波。 那两个被辞退的民警也确实是问题多多。 其中有个民警是看守所的内勤。这个人在公安局口碑极差,四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一点正经,工作上调儿朗当,生活作风散漫,据说还跟不少妇女都有勾搭,弄得乌烟瘴气,满城风雨。领导私下里找他谈过话,在会上也不客气地批评过他,但还是没有什么改变,依然我行我素。就一个这样的家伙,前不久又成了全区公安局一个丑闻的主角,被全区通报批评。原来,他在看守所的时候,几次帮羁押在里面的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得了不少好处,终于在一次帮一个案子的嫌疑人带信传话得了好处费3000元之后东窗事发了。 还有一个是土洲派出所的外勤,也四十多岁,在所里的时候,工作极不负责,三天打鱼两天撒网,后又以泡病号为由长期旷工、穿着警服在外面招摇撞骗、赌博嫖娼无所不干,影响甚坏。不久前,这个家伙在新安市一家发廊里嫖娼,被地区公安处治安支队的抓获了,当时这个家伙还很牛,死命抵赖,但铁证如山,最后不得不承认了事实。治安支队做的也“绝”,在处罚了他5000元罚款后还向新安县公安局作了通报。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完全符合辞退的有关规定,可当辞退的决定一下达,那两个人就傻了眼,便一天到晚地往局长和政委办公室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要求“高抬贵手”。 这回局长政委看来也是铁了心,硬了心肠,任凭他俩吵闹,还丢给他们关于公务员辞退的有关条例让他们看。 那两个人看在局长政委面前走不通,便到县里找有关县领导,哪知这次县领导对公安机关搞这么一次教育整顿活动很是支持,自然没有理睬。有些领导和朋友拗不过,便硬着头皮打了电话给局长,都被局长以开了党委会研究挡驾。后来他俩又通过向上级公安机关和有关部门申诉的方式试图重返警队,但结果是无济于事。 据说这两个人在脱下警服的时候,留下了一串悔恨的泪水,说了一句:“失去的才觉得珍贵呀。” “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很多民警感慨万千:“现在是不认真干工作不行,不干好工作也不行,再想混饭吃,难哪!” 丁局长讲得很直率:“教育整顿能不能带来效果,不在于口号喊得响,而在于敢不敢动真碰硬!” 然而就在这次教育整顿中,我的师傅郭鹏所长可倒了大霉:先是被待岗处理然后被免职,理由就是工作失职。 得到这个消息我傻了。 他所谓的失职不仅在我看来是有些勉强,而且在别人看来也觉得是有些不公正。起因很简单:他所在的单位叶坪派出所的内勤在一次办了户口之后,不记得将派出所的公章锁起来,不知怎么搞的公章不见了,后来将派出所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当时都认为是前来办事的老表顺手牵羊拿走了,但这件事却让新任局长大为光火,当场就宣布他停职检查。 郭鹏觉得非常的委屈,但军人出身的他还是执行了命令。但没有想到的是在待岗检查一个月后,便风传局党委要把他的职务免除。 这个传说很出乎我们的意料,都觉得这件事郭顶多负个领导责任,公章丢了但还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也不至于到免职这个份上,我作为整顿办的成员因为和郭的那么一层师徒关系,也很有些想不同,甚至私下里来到张政委办公室打探,张政委不置可否,但从其口气,看来郭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我便斗胆表露了能否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意思,毕竟这关系到一个人的政治生命。 但事实上“人微言轻”,张政委没有对我说什么,不过我也理解,他初来乍到。很多事情只能边想边做,少说为妙,他再如何,也只是个管政治思想工作的二把手。 在不久后召开的局党委会上,丁局长一言九鼎,态度很坚决地表示要对“公章事件”从严从重处理:对丢失公章的内勤记大过处分,对所长郭鹏免职和记过处分。 所有在座的党委委员没有谁提出异议,在官场上,一把手提出来的一般没有人会反对的,即使有想法也没有人会公然说出来,就这样,决定通过了。 负责记录的我感到一阵悲哀,不由得诅咒那个内勤,真是害人不浅,当什么内勤? 我突然之间觉得这个警察原来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像郭所长辛辛苦苦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份上,却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摘了帽子,摘帽子还小事,还挨了个记过处分,这意味着从此他就要背负沉重的精神压力,忍受别人的异样目光,走入他人生中的最低谷了。 一段时间,郭鹏好像一下子变苍老了好多,昔日的风风火火和朝气荡然无存,我每每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难免有些替他难过。 想不到这次教育整顿居然“整”到自己的老领导和师傅身上,这是谁都无法料到的。而我作为一介平民,除了只能表示同情以外,还能顶什么用呢? 军人出身养就了一副执拗的性格的郭其实工作能力很强,也很会做群众工作,在基层工作绝对是把好手,这次以这样的理由把职务免了,在全局上下产生了一场大地震。 有人说,郭和丁两个人都是当兵的,都是属于有脾气的。也许,郭在当所长的时候,在某些小节方面没有注意,没有处理好和丁的关系。 有人还说,是不是因为郭是前任局长手上提拔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人说,郭这个人也太迂,太倔强了,在停职检查期间就应该去拜访一下局长,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有人说,局里这次接二连三地又是辞退又是处分,可能局长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吧… 终于有一次我问郭起初怎么不去找一找局长说说情,郭立马火了:“我怎么没有去找他?可他就是不理睬我,他是铁了心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他是不是要送礼才能办事,我就是不去登他的门。” 我无言以对,如果局长是那种人…我不敢想下去了。 因为免了职,原来的叶坪所是不能再待了,局长可能也觉得有些过了,就答应把郭调到县城所在地的温和派出所,郭鹏在痛苦了一段时候,到温和派出所上了班,当了一个普通的民警。 因为都在县城,我偶尔会到派出所去看看他,聊一聊,还好,他除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爽朗开心外,总的来讲,精神状态在慢慢恢复,工作据说还是很认真踏实的,这已是难能可贵了。所里的民警都还是“郭所长郭所长”地叫他,对他也是蛮尊重的,这多少让他感到了一些欣慰。 至此,我忽然明白,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就等于选择了沉重,那种深深的负担感会让你一生不得轻松! 第二十八章 “升格” 1 流火的七月,局里便风传要动干部了,这也是新的领导班子组建后的中层干部大调整了。 风声一传出,就发现个个人的神色似乎有些与平时不一样,有喜不自禁的,有一筹莫展的,有漠然置之的,有心急如焚的,有郁郁寡欢的,不一而足… 一个单位最为敏感的是人事问题,最难的也是人事问题了。其他工作都好说。谁都想进步,谁都想有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谁都喜欢拥有实权,谁都想收入多一点,这是人之常情。副职提拔为正职,从民警提拔为副职,从机关调整到基层,从基层调回机关。年龄大的要妥善的退下,年轻有为的要提拔,工作岗位久的要轮换。在错综复杂的人情网络里,上有领导的压力,社会上有朋友的通融,下有民警的要求,要做到事事让人满意,在人事大调整的旋涡中不落个中饱私囊、卖官鬻爵的骂名,做个两袖清风、一尘不染、铁面无私的“黑包公”看来还真难啊。 陈彪看得出也有些心动,几天来上班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也陷入了一场矛盾之中,那就是要不要活动活动? “活动。” 我咀嚼着这个字眼。这些年,它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的口头和心里,特别在提拔任用干部问题上。如今,凡在官场上混并有所进步还要掌握实权的人,有几个不在“活动”呢?这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论是腐败分子也好,廉洁向上,想干一番事业的干部也好,凡要上进,无不“活动”,可是,这个活动不是如何把工作干出成绩来,让群众满意,而是在运用“政治经济学”,找门路…… 我要去“活动”吗?“活动”的目的是什么?平级调整到其他岗位还是要提拔为正股级,抑或是其他? 平心而论,这几年我一直很低调、谨小慎微,尽量少说话,多做事。即使说话也尽量做到谨慎、小心。工作能力、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当然,这还不够,还要让领导赏识,让领导下决心用你。可我做的怎么样,从来未向领导表示“表示”,“表示”物质上的,“表示”感情上的…现在临时临刻去“活动”,有用么? 不是还有个红头文件在罩着我们吗?一想起这个,我便又滋生些许希望,因为文件里这样说到:“锻炼时间一般不少于三年。锻炼期满后,由地(市)公安机关商县(市)委组织部,进行全面考核,并提出使用意见。对其中符合条件者,按照干部管理权限者,任命其为县(市)公安局领导干部。由于领导职数所限,一时进不了班子的,可采用挂职锻炼的方式继续锻炼。超过两年仍然进不了班子的,可由省委组织、人事、公安部门在本省、市交流到有领导职位空缺的县(市)公安局。” 白纸黑字,这文件一点都不假,它一度是我们这批人从警的最基本的驱动力,到了地方上后,它也成为了我们奋斗的精神支柱。 所以作为上面选派下来的人也要和一般人那样去“跑官要官”,岂不是对自己的人格是一种亵渎?岂不有悖上级的培养意图?何况我一心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并不想靠走后门换来什么官职和前程,我只希望人家说某某是靠真本事上来的。 唉,算了吧,听任组织上安排吧。 1998年7月中旬,新安县公安局中层干部人事大调整工作结束,结果是我由团委副书记转任政工科的副科长;级别不变。 同办公室的陈彪任命为秘书科副科长; 原来沙溪的罗建华任命为叶坪派出所副所长; 秘书科的邱科长、桥尾的罗所长、沙溪的周所长原地不动。 …… 1995年7月到转任的这一天,我整整在新安工作了三年!三年的结果不是进所谓的班子,而还是一个小小的副股级干部。 我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种结局,涌生着一种滋味,没有欣喜,也没有不快。这时我才发现,没有“活动”的结果必然会让领导认为你安于现状,不求“进步”,因为你没有去要求没有去“索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自己失去了信心?还是心中仍存有幻想? 那个时候,地区公安处政治处每一年都会叫县局政工科写一份考察鉴定,据说省厅政治部要求的,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就会升起一份希望,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常说组织上不关心我们,其实组织上一直在关注着我们呢,一想到这些,心里郁积的一些不快就消失了。还有进县局领导班子、解决副科级待遇是中组部、省委组织部文件确定的。如果管干部的最高最权威部门的文件都不信?我们还能相信谁? 三年不行,等两年吧,只要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做出成绩来,组织上是不会忘记我们的。 我给自己打气。 2 就这样,我到政工科报到了,周科长对我的到来自然是非常的高兴,说山不转水转,没有想到几年后我们居然转到一起来搭档了,当初我可是看着你进来的呀。 我说是呀是呀我也没有想到。 不用再看邱科长的脸色行事,居然让我有些高兴,而政工科的三个人都很好相处,这又让我较为满意。 首先说周科长,他是个非常本分和老实的人,几十年来勤勤恳恳,忙忙碌碌,典型的“革命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老政工干部,依他的话来讲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还有一个同事是欧阳为民,其实他是挂靠在政工科上班的,他的职务是纪委副书记,正股级干部,他是和我同年进公安的,不过他是武警副营职干部转业过来的,一来到局里就安排了这么个职务,应该说还是不错的,当初我在省公安专科学校进行初任培训的时候,他作为军转干也参加了培训,就是他们这批人,把我们本来住的警官培训中心占用了,让我们挤到8、9个人的学生宿舍又过了几个月的学生生活。因为毕竟有段“校友”的经历,所以我和欧阳为民也算是“同学”,他也认可我这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同学”,因为这个因素在,我们两个人一直很要好。 欧阳为民这个人是公安局公认的老好人,他这个人心底好,从不对人耍心眼儿,你和他相处会觉得舒心、快慰、不用设防。他符合那种“乐天派”人物的性格,心理状态绝对的好。做事都是不温不火,又特勤快,工作又踏实。他家在新安市,每天骑摩托车上下班,几年如一日,居然很少耽误工作,所以,局领导也很满意他。在局里也很有人缘和威信,大家既能和他无拘无束地相处,又挺敬重他。 魏蓉,年纪比我大十来岁的样子,她原来在县委机关呆过,后来到了公安局就一直搞政工,没有什么城府,人也很热情,古道热肠的,很好相处。 魏蓉看到我来了,就说:戈科长,欢迎你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叫我科长,觉得有些不自然,连忙说:以后靠你们多关照。 3 刚到政工科,我被安排负责老本行:材料和宣传。工作内容和在秘书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不用编发简报,这倒省了我一大块事情。 在外边人看来,写大材料的,才是大笔杆子,相对地荣耀一些。其实,这大材料,往往是指年终总结、年初工作报告,一些大型会议上领导的讲话以及以县局名义下发的正式文件。圈内人都知道,局里写材料的人,主要是应付一些公文,真正的大材料任务并不多。 但不管是哪种材料,正如同陈彪说的,糊弄的成份居多。新来的张政委分管政工科,他毕竟是搞文字的出身,所以对遣词、造句、布局、谋篇以及文字水平、文章的创新精神的要求也愈来愈高,在他面前,要想糊弄看来是比较困难。 看来碰上不搞文牍主义的领导,算是有福之人。可偏偏伺候的是文字功底深厚的政委,倘若是材料要得比较急,政委来不及修改,还容易蒙混过关。若是一篇带有指导意义、统领全局、一管全年的工作报告,政委就对文字的要求近乎苛刻,反复修改,就苦了我这个捉笔弄刀的,哪怕自认为写得还有些思想有些文采有些深度,但有时也会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甚至几易其稿后,最终又回到了初稿的水平上。作为我来讲,心里可能不以为然,但是领导修改的,你不得不照办。 久而久之就有些烦了,烦那些我认为是现代八股文的东西,公文公文,不就是八股文吗?八股文除了领导看看,还有谁回去研究呢?用完之后不就成了一堆废纸?不过,对一些侦破通讯稿件,我还是乐之不疲的,一来有些成就感,二来可以家喻户晓,三来可以得点稿费,弥补一点家用。 那时候,公安局的目标管理考评内容里宣传报道是有硬指标的,要求一定要完成省级、市级、县级几篇几篇。未完成任务的则要扣分,何况这个宣传报道属于加分项目,超一篇还有分加,如果上了省级,加分更多。所以有些派出所或其他什么单位的一到目标管理考评的前夕就慌了,纷纷找关系要发表一些稿件,因为在基层会写点东西的实在太少,更何况压根没有这个宣传意识,即使有,靠自己单位上的水平,又往往石沉大海。 这样一来,一些单位一有像样的案子,就叫到我帮他们写写侦破通讯发发新闻稿,打上他们单位上的一个人的名字,从此我就成了抢手货。 4 还没有等我正儿八经地在政工科上几天班,妻子十月怀胎即将临盆让我俩随时处于“待命”状态。 妻子正好学校放暑假,就来到我这边住了。几个月前,秘书科为我调整了一套房子,说是一套,其实就是局里人说的那种母子间,何谓“母子间”,就是七十年代建的上面还盖了瓦的那种平房,进门一间十平米的房间,可作客厅,然后进去就是稍微大一点的卧室,再进去就是一间厨房。这种“母子间”连卫生间都没有,还要跑到附近的公共厕所去解决问题。但就这种房子,我还是沾了在秘书科工作的光,不然的话,说不定还搞不到呢,毕竟局里还有一些参加工作不久的小伙子也没有房子,当然我申请要房还有一个充分的理由:我结婚了。 在拿到钥匙以后,我请人将房子重新刮了一道仿瓷,刮得雪白雪白的;听说房子比较潮湿,就在地上也刷了一道红漆,然后打了一组组合柜,买了一张床,“新家”算是落成了。 妻子颠着大肚子在“新家”住下了。得知我调到政工科了,就笑着说:肚子里的家伙好像要急于出来为老爸的“提拔”祝贺呢,我感觉他(她)有些不安分了。 是吗?我凑到她的肚子边听了一下,是好像在动呢。 没有想到,就在几天后的晚上11点多钟,我正好伏在桌上爬格子写一篇侦破通讯,便听苏蓉说有些肚子痛,可能有情况了,我急了,马上屁颠屁颠地赶紧往县妇幼保健院送。 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我冷静地完成了一系列的入院、进产房的手续。 经过一番折腾,小家伙临世了,哈哈,带把的,重7。1斤! 其实在这之前,我曾经带苏蓉到照B超,但那医生到底是讲究点职业道德还是因为我没有给点好处,不肯对我讲腹中的家伙是男是女,于是猜是男是女成了我和苏蓉有事没事的话题。 苏蓉便问:你是希望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我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都一样。 在听到第一声啼哭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像是期盼已久的“判决”降临一样。 当护士面带着职业性的表情告诉我是个儿子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心都出了汗,这时才发现原来我内心还是希望要个儿子。 满月的当天,我为儿子取名为戈啸川,因为这一年是虎年,我又喜欢画虎,更希望儿子日后能够像虎啸山川般大气、侠义、有出息。小名呢就叫“川川”,多念叨两遍,感觉还不错。 家庭身份“升格”后的我一段时间都是眉飞色舞,下班一回到家,我最大的兴趣便是逗那小不点玩。由于奶水充足,这小子出生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长得又白又胖,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心,乌黑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真是人见人爱。每当我坐下来抱他面对面放在我膝盖上对他说一些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的话的时候,这家伙便习惯性地喜欢往我身上“画地图”,有时几乎就撒在我脸上,但我一点都不气恼,反而哈哈大笑,弄得这小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觉得有趣极了。这家伙还有一“绝招”——把尿撒到自己脸上。有一次他在床上睡着了,因为是夏天,身上没盖什么,睡梦中尿急了,他一边拉尿一边伸懒腰,四肢全抬了起来,这样一来就尿就成一条抛物线全拉到他自己脸上了,他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浇醒了,睁开眼一看,我们在旁边都乐坏了。这时才觉得儿子的出生原来会给一个家庭带来这么多的乐趣。 父亲和儿子生活在一起,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对我来说,却不那么简单。很快地,妻子的产假休完了,回到祥宁师范上班了,儿子自然带了过去,双方父母都没有空带小孩,就请了妻子的表妹过来帮她带人。因为两地分居,我只能每周一次或间隔更长一点时间才能和妻儿短暂地相聚一次,然后再依依不舍地分别。而每次到了家里,才有种家的感觉。孩子需要父母,父母同样需要孩子。一家三口,平静而温馨地生活在一起,是人生的最大幸福。这是我儿子出生以来的一个最深的体会。当然,我知道世界上并不止自己一个人、自己的儿子不能享受那样的幸福,还有很多人,包括我们这一批的孙涛、陈峰、王幼滨等等好多个两地分居的,他们和我一样盼望着周末和休息日,每每想到能够马上看到自己温柔的妻子、调皮可爱的儿子,便涌生一种渴望,奔波的辛劳、工作的压力也就抛在脑后了… 第二十九章 逃狱 1 这一年,长江爆发了1954年以来最大的洪水。据统计,这次的抗灾工作前所未有:动员了30万军人,包括100多位将军、500万民兵和800万地方官员、工人、农民。还有这次的损失也是前所未有:到8月中旬,受灾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2000人,另有2。4亿人因洪水肆虐而撤离家园。9月,死亡人数已逾3000人,5000多万英亩农田被淹,500万间房屋坍塌,经济损失达200亿美元。 “98抗洪”成了当时国人最关注的一件大事。全国各族人民都在“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立即建议局里举行捐款捐物活动,以表示对灾区群众的一点心意。这得到了张政委的大力支持。 以往每每要求民警捐款总有些反映,不过也是,在县里不知道怎么搞的,要捐款的地方特别多,什么扶贫要捐款、救灾要捐款、教育附加要捐款、希望工程要捐款、局里哪位民警得重病要捐款…名名堂堂好多种,弄得一些民警说“年年要捐款,好像我们就是富翁大款似的。”有的科室的同事将钱交过来的时候一边牢骚满腹:“要说捐款也可以,但是哪有这样摊派的啊。我们一个月还不到800块钱,今天捐20元,后天捐30元,哪里承受得了。”但牢骚归牢骚,大家一般对政工科下发的要求捐款通知还是会执行的,这次“98”抗洪的捐款,我在通知里也没有作捐款数目上的要求,革命靠自觉,捐款也靠自觉,强求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8月18日,局里举行捐款仪式,我又跑到电视台将记者也叫了过来,在县局院子的大空地上,机关的所有民警都穿上橄榄绿,准备好了要捐的纸币。 开始了,丁局长做了一番动员讲话,然后,局党委成员按照排位顺序,跟在局长身后,将早已准备好的纸投进本人做好的一个大大的捐款箱… 这次捐款得到了空前的成功,大家对这次百年未遇的“98抗洪”表现出了特别的关心,很多人的捐款数额都明显超出了以往的各种形式的捐款数额。经过统计,全局捐款数达到近2万元。这也意味每个民警最少捐了有50元,就连以往的牢骚话这时都没有听到一句。 当把捐款交到地区公安处的时候,得知:在全区的公安系统,新安县的捐款捐物活动开展得最早,在捐款数额方面也是排在全区第一。 局长、政委闻讯后乐呵呵的。 2 教育整顿之后,机关里的人上下班必以往准时多了。 这一天的上午我象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办公?(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4 部分阅读 局长、政委闻讯后乐呵呵的。 2 教育整顿之后,机关里的人上下班必以往准时多了。 这一天的上午我象往常一样,准时来到办公室上班,正要整理近段时间一些单位报送过来的材料,突然,两声“啪啪”响引起了我的警觉,很像是枪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警铃声。顿时,整个办公楼都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果然是枪声,事情很快得到证实:原来离局办公大楼不到百米的看守所里发生犯人越狱!一个外号叫“黑皮”的犯人于八时左右借出来晒被子之机,趁看守一下子没有注意,突然将被子压在围墙的电网上,然后翻越围墙跳了下去,在岗楼站岗的武警哨兵见状立即鸣枪警告,但逃犯一下子钻入看守所旁边的村庄里不见了。 在家民警几乎倾巢而动,丁局长以他那特有的军人作风很快进行了分工。这位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转业军人此时此刻脸上象挂了霜,他没有想到,刚上任不到几个月,就发生这么一件恶劣的事情,能有好气吗? 不到十分钟,百余名民警、武警官兵把看守所旁边的村庄围了个严严实实,该村通往115国道、329国道的路口要道也统统卡住。从该村的地理位置来看,逃犯要在几分钟之内跑到公路上拦车逃跑几乎是不可能。 按照部署,百余名民警、武警官兵分成五个搜捕组,各个搜捕组按照划分的区域进行拉网式地对该村庄挨家挨户进行搜查。 村庄里很快紧张起来,当听说是有个逃犯逃到他们村庄上来了,一些村民吓得要命,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之间被走投无路的逃犯作为人质被挟持那真是大白天碰到了鬼。 我被编在第二搜捕组,在搜索过程中,我从经办该案的刑警口里得知这个逃犯“黑皮”是新安市里的一个重大流氓团伙的头子,据说,他的手下有几十号人,手下为了将他搞出来,甚至开了20万元的高价!我心里便想,希望这个家伙是被我们这个组发现,当然被我亲手擒获那是最好的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值得出这么高的价格?想着想着,心里反而有些扑咚扑咚地跳,当然不是害怕,而是激动的。 数小时过后,五个搜捕组将村庄翻了个遍,但逃犯仍无踪影。 丁局长一方面下了死命令:“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老子不信他插翅膀飞了。”一方面向地区刑警支队求援,要求派一些警犬过来。 地区刑警支队很支持,很快调来七条警犬支援。一时间,高大威猛的警犬在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区域里各施其能,但几个小时过去,仍然一无所获。 3 “莫非真是上天入地了不成?”民警们自然不相信逃犯插了翅膀或成了土行孙,但对村庄周围的大树、池塘、水沟、草丛、旮旯、厕所还是反复进行了搜查,直到日落西山,依旧无结果。 “是不是坐汽车跑了?”有的人提出疑问。因为围墙外就是一条可走汽车的道路。更何况这家伙的手下早就想把他弄出去。说不定这次的越狱是早就周密计划的,这就让我想起周润发主演的一部反映监狱黑帮的电影《监狱风云》,的确,如果有接应的话,几秒的时间就够了。 但哨兵坚持说,他在哨楼里看的清清楚楚,逃犯翻出围墙后,就往旁边村庄里跑,跑到一栋房子后就不见了,当时根本没有任何汽车通过。 “可到哪里去了呢?该搜的地方都搜了。”很多民警泄气了,包括我在内。 夜幕渐渐降临,丁局长和其他几个局领导在会议室商量了半天,最后作出决策:“佯装撤兵,暗设伏兵,外紧内松,引蛇出洞。” 大部队撤了下来,但出村的几个要道和必经之路被暗设的少量伏兵盯得死死的,大家都知道,如果那家伙还在,黑暗中必有动作的。 丁局长以他那当过兵打过仗的自信说:“这个家伙一定还在包围圈里,今晚肯定落网。” 跟着忙乎了一天的我几乎都要怀疑他的自信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时针指向晚十时二十分的时候,一线终于传来捷报:逃犯抓获。 公安局大院里,我看到了两个武警战士将浑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逃犯“黑皮”拖了进来。 “黑皮”很年轻,看起来身强力壮得很,此刻他象条死狗一样瘫伏在地,一声不吭。 两个武警战士眉飞色舞地讲述着经过:“我俩按照要求在村口的池塘边埋伏下来,不久,便听到一阵轻微的水响,一条黑影从池塘里爬上来,拧亮手电一照:哈哈,果然是这家伙!一扑上去,这家伙还哇哇大叫我的腿断了呢!” 原来,“黑皮”从围墙跳下来后,慌不择路,拖着摔伤的左腿跳进村口的一口面积很大的池塘里,借着塘边浓密的茅草潜伏在水中,有好几次,当民警搜索到他藏身的地方时,甚至掀开了他头顶的浓密的茅草,但就在掀开的一霎那,他潜入水中,难怪看不到他的人! 乖乖,十四个小时!意思这家伙就这样在水里泡了十四个小时! 我暗暗一跺脚,遗憾顿生。看来这个家伙的“憋气功”确实厉害呀。因为我那时也在想这家伙会躲到哪里去呢?上天,不可能,爬高躲在树上面的浓密的树叶里,但这个村庄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树,有树也是一览无遗,下地,“土行孙”自然是神话小说的角色,也不可能,那么只有厕所或水塘里。而厕所,大家也都没有放过,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那么只有水塘了?这家伙会不会像那电影里的地下党在躲避敌人追赶的时候,用一根管子吸气潜入水中,神鬼不知呀。所以几次搜到那口水塘边的时候,我都很认真地进行了仔细察看,看有否管子什么的在漂移或冒泡,但那时水塘表面上一片平静,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况。 看来我们还是被“黑皮”忽悠了呀。 看着“黑皮”捂着泡肿的伤腿呲牙咧嘴的样子,我狠狠地迸出了一句“活该!”。 4 对于这个“黑皮”,不得不再费一点笔墨。 在“黑皮”逃狱抓回来以后,看守所加强了对他的看守,岂料这家伙不久又开始了绝食,看守所的民警无论采取劝说甚至强行灌食的办法都无济于事,几天过去,眼看滴水未进的人就要不行了,看守所不得不请示说要送医院急救,鉴于该家伙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刑警队也派了人去看守。 但没有想到的是被他的同伙在医院里采取掉包的方法将人弄了出去。至于具体过程刑警队的那帮兄弟讳莫如深。 这边逃狱事件还没有平息,那边又出了一个“掉包”事情,丁局长在大会上大发雷霆,将刑警队和看守所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最后给刑警队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人抓获,不然的话,将对有关责任人严厉处理。 看来,这个“黑皮”留在社会上的确后患无穷。刑警队受命后,出动了大量警力,动用了大量关系人,在颇费一番功夫后,好不容易在新安市一个地方摸到了他的下落。当时这个家伙正好躲在一个情妇家里鬼混。 对于那天晚上的抓捕行动,局里非常重视,丁局长亲自到现场指挥,去的人也不少,还带了长枪短枪等家伙。丁局长将二十多名警力部署妥当之后,发现“黑皮”住在临近厅堂的一个房间里,但这个房间有个简易的防盗门,开始他们的计划是想等待这个家伙看是否能够出来小便还是干嘛再行动,但那家伙肾功能不错,不但一直没有出房门,还一个晚上和那情妇几上几下搞了几次,那叫床呻吟的声音弄得守在门口的刑警气得咬牙切齿,都说他妈的我们在外面喝西北风他小子却巫山云雨。 后来天渐渐要亮了,还不见那小子出来,大家都说,那家伙一个晚上来了这么多下,早就累趴下了,还能够起得来么?丁局长苦等了一个晚上,又冷又饿,心情也格外烦躁,便下狠心命令强攻。 强攻带有一定的风险,问题是那个“黑皮”是一个心狠手辣、狡猾之极的家伙,而且时刻枪不离身,一旦惊动,或许一场枪战不可避免。 强攻的方案是:由几个力气很大的刑警齐心协力将防盗门在同一时间里拉开,随后冲进去活捉。要求10秒钟解决战斗。 幸好那防盗门装得也粗糙些,几个膀大腰圆的刑警在一声低吼后突然一起发力,生生地将门整个端开,其他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那家伙果真睡得正香,待他醒过来要掏出藏在枕头底下的火药枪时,已经是为时已晚,七八支枪已经顶上了脑门,当场将睡在旁边的一身光溜的一个女人吓得昏了过去。 之后,“黑皮”被判处无期徒刑,送到农场服刑去了,从此省了公安局的麻烦。 刑警队的兄弟们都说这些天让那家伙害得,这下可安心睡个大觉了。 不过,看守所后来还是挨了一个通报批评。 …………………………………………………………………………… sjtxt小说下载网 http://www。shubao3。com 提供TXT UMD JAR手机书免费下载 …………………………………………………………………………… ……………黑金指环做的电子书……………… 第四部分 第三十章 聚会 1 又是一年一度的国庆佳节,举国一片欢腾。 10月2日是我高中毕业十周年的聚会日子,我特意穿上了一身警服,然后邀上了温和派出所的彭勇。 因为县城所在镇叫温和,温和派出所便成了新安县城的城关派出所。按道理,城关一般设公安分局,副科级,但新安例外,还是叫派出所,正股级。郭鹏被免职后,局里把他安排在温和派出所。因为我和郭的特殊关系,我便有时到所里去看看他,随带办办事(比如帮人家办办户口什么的),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我认识了这位叫彭勇的年轻人。 彭勇肩宽腰圆,浓眉大眼,属于长得魁伟潇洒一类的,他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警察,是职工编制,没有转干,就只好以工代警,但不能授衔,象他这种情况的在公安局还有不少,这恐怕就是当年作为关系户塞进来的。岂料一聊,我们居然是老乡,还是同一届的高中同学,他是二班的,我是一班的,都学文科。在外地能够碰上真正的老乡而且同学,这种感觉还真有些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来二去,我们熟了起来。因我和他是同年,也算是老庚,但我比他大月份,就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 两人借了一辆警车,由彭勇开着来到阔别十年的祥宁县二中,看到一些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心里自然感慨万千。想想人生真是无常,昔日17、8岁现在都27、8奔30岁的人了,可真正在事业上可圈可点的并没有几个。据统计,当时四个班一共200多号人,考出去的才不过50来人,还是中专、大专、本科所有的包括在一起。我还是在当了三年“孩子王”之后考上了师大的,还算是为母校争了一点脸面。 按照聚会议程,先是参观校区。我们一大群人漫步在光洁的水泥路面上,指指点点地议论着。路还是原来的路,只不过再也不是当年一踩一脚黄泥了。 当年的教室现在已显得有些陈旧了,大家都在搜寻着当年的位置,搜寻我们这一代人艰苦攻读、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奋斗痕迹。 接下来,在学校的礼堂里(这以前是没有的)举行了纪念大会。现任校长以及当年的校领导和科任老师大都过来了,我看着他们坐在台上一排的样子便感慨,十年了,我们大了,他们也老了。 现任校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一个叫李期倩的同学代表我们这些前来聚会的同学作了豪情满怀的发言。李期倩是二班的,和彭勇同班。在校的时候,我们并不熟悉,但参加工作后和他有些来往,他这时已经是新安地区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了。据说还是省政协委员、新安地区的政协常委什么的。 之后,我们进行了“祥宁二中八八届同学联谊会捐建的新大门的揭幕仪式”,然后纷纷找学校的老领导和教师合影留念。 在中午的餐桌上,同学们尽兴地喝酒畅谈。一些同学看到我穿警服,知道我干警察这项工作,便充满了羡慕,说警察还是很吃香的,收入高有地位待遇又好。我苦笑了笑,说你们根本不知道,其实警察和其他行政机关一样,工资可怜得很,只不过多了个警衔工资,杂七杂八加起来不过六百多元,而且警察这项职业很辛苦很复杂很琐碎,像我原来在派出所还有现在在机关里待的,一天到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没有几件能够拿到桌面上炫耀和眉飞色舞的。 他们就说我谦虚,保密。我只好打着哈哈,心里却一股凄凉。到底是他们的认识出现了偏差,还是事实上警察的确“活得很滋润”?我怎么感觉“不滋润”呢? “真是怪呀。你怎么会跑到下面来。”现在在深圳做白领的同学刘时新扭头问我。为了这次聚会,他特意从深圳赶了回来,当初在高中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较深,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混的不错,听说还买了小车。 “咳,一言难尽。”我打住了这个话题,我不愿听到别人这样问,这种问题我听到的太多,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到县里工作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我起初的时候还会讪讪地解释我是作为优秀大学生选拔下来锻炼培养之类的什么的,到后来我干脆懒得回答了,只有很苦涩地笑笑。 “你现在公安局哪个部门?”有同学问。 “政工科。”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政工科?政工科是干什么的?”刘时新好奇地问。 我一下子噎住了,是呀政工科是干嘛的,一天到晚给人家做嫁衣搞宣传的,一天到晚绞尽脑汁写那些现代八股文,一天到晚忙些什么警衔工资晋职晋级,一天到晚足不出户日子过得如白开水一般,很多人一听说是政工科的,流露出的不屑眼神可以看出,咳… “你们公安部门什么单位最好?”刘时新哪壶不开提哪壶,装傻般地问。 “所谓单位好,在我们大家眼里不外乎是有吃有喝有权利有人巴结甚至有些灰色收入,是吧,其实在县公安局一级大多数单位都不怎么的,除了治安和户政科,当然还有交警。”我想了想说。 “治安大队是油水最多的部门,也是最有实权的部门,因为全县所有的娱乐场所全部归他们管理,还有很多种治安管理方面的权利,你没有看到他们个个走路头都是抬得高高的,说话也都是牛得很。在拷机和摩托车还没有普遍的时候,他们就个个配有拷机和摩托车。在公安局工作的人,谁都想到治安科去,但没有关系谁又能进去得了呢?”彭勇接上了话头,说着说着,便流露出一片仰慕之色。 若干年后,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看到一个这样的帖子,对一些警种编了以下顺口溜,觉得还挺有些道理,现抄录如下,供大家一笑:刑警--名声是最好的,实惠是最少的,出差是经常的,酒量是很大的;交警--当班是很苦的,废气是要吻的,罚单是常开的,权利是不小的;治安--场所是他管的,派头是很大的,老板是哈腰的,烟酒是上贡的;户籍--多数是女人的,在窗口接待的,工作是轻松的,报表是很多的;片警--日常是琐碎的,鸡毛和蒜皮的,值班是经常的,好处是偶尔的;经侦--老板是朋友的,赴宴是平常的,旅游是公款的,住宿是宾馆的;国保--事情是不多的,养老是合适的,平时是无聊的,香烟是自购的;消防--以为是有权的,到处要检查的,外快是常拿的,其实是现役的;缉毒--警种是较新的, 3 “其次是户政科。”我没有向他们解释说为什么户政科也是热门单位,但我知道,如今户政成为县级公安部门一个主要的创收单位,有了钱,当科长的也牛,甚至对一般办事员有时都要陪着笑脸,得罪不得。尤其是办农转非更加。为什么这样说呢?这跟当时的户籍制度有很大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户口有蓝印、红印两种,蓝印户口是非农户口,属于那吃“商品粮”的所有,吃“农村粮”的农民执有的则是红印户口。“农村粮”和“商品粮”的区别是很大的,吃“商品粮”除了可以心安理得地每月享用国家固定供应的粮食指标外,还可以享受子女就学就业等一系列好处,所以有人为了将这红色的本本转换成蓝色的,而愿意去花费不少的心思和金钱。最早时是七、八千元一个的“农转非”,还要走后门拉关系,后来是四千、五千,直到近几年,国家才明令禁止收费,但因想办“农转非”的人太多,指标有限,就越发挤破脑袋地抢,户政科和派出所一起趁机暗暗地收一千两千,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造成户政科“牛“的原因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办理身份证。现在流动人口越来越多,户政科业务也就多了起来:户口本、身份证、暂住证、边防证的发放(包括临时身份证)、户口的迁入迁出等等,虽然繁杂,但很来钱。尤其是身份证,现在的人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小的塑料卡片,去银行里要用,住旅馆要用,无论去哪里,身上总得有了它才方便。而在广东一些经济特区,那里同时也是法律的特区——打工者如果没有身份证,简直就是一种“犯罪”,被派出所查获了,或罚款,或关押(收容),甚至遣送回老家去。因其重要,又派生出一种新的身份证:临时身份证。它和身份证具备同样的身份证明的作用,只不过是暂时的,一般为一年有效期。因为身份证办证的周期比较长,一般要一两个月,这对于那些急着要跑到广东去打工的人来讲,简直是种煎熬,所以纷纷跑到户政科办临时的身份证,50元一张硬硬的纸片,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办就办,有时没有货了,还要找公安局的熟人去办,不然还办不到。我好几次帮熟人办那玩意,一个劲地在户政科的几位大小姐面前陪笑脸(户政科也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也要靠关系,当然因工作性质,女人占多数。) “刑警队呢?刑警队不好吗?”有个现在已是一家窗帘店老板的同学嬉笑着对我说:“你们看现在的刑警多牛,打开电视就是警匪片,都是歌颂警察的,这些警匪片里你看哪部没有那么个刑警队长,长得风流倜傥,威风凛凛的,而且身旁总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警察陪着,最后案子破了,坏人被抓了,遗憾的是女警察身不由己地爱上了那个刑警队长…” 他在高中的时候会写点小小说散文什么的,做过不少文学梦,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是个老大不小的老板了,据说家里做的房子,别墅一般。 我反问:“我看你是看警匪片看多了吧,这个你也信?” 事实上,一般基层公安局的刑警队很少有女警,更不要说有那种能文能武,长得又漂亮的,即使有,都是放在办公室搞搞内勤,收收文,打打开水,做做报表什么的。和男同志那样去冲冲杀杀在一线破案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影视作品归影视作品,那都是为了吸引大家眼球的。 几个同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公安局里面也有差别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原来以为公安局的都很牛,都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破案如神身手了得的那种。 不过,也有的同学公然在桌上就讽刺道:“你们有些警察看上去人模人样,一本正经,实则上不甘恭维。我看现在有些警察,就靠这身老虎皮耀武扬威!戈冰剑,你别介意,我不是说你啊。” 我脸都有些红了,因为我正好也穿了警服,真想反驳,但想想就连我今天穿这身警服,难道不是也想在这些十年没见的同学面前摆摆威风吗? 但我还是争辩:“说实话,有些人耍特权欺负老百姓,但也有人凭著良心做事。”言下之意就是桌子上就有一位充满正义在凭着良心干活的警察,“是吧,彭勇?” “对,起码我们两个不是那种人。” 那位同学不知道是否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被警察以什么理由处理过还是怎么的,说得更为尖刻了:“反正在我眼里,你们警察的日子好过得很,穿的衣服不要钱,吃饭不要钱,天天开着霸王车在外面吃霸王饭,而且办事是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你说,有哪个单位的车辆有公安局多,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就有专车,说话的口气不晓得有多大。” 想想社会上的确有些警察是这个样子,也就任他说了,我发现如今人们对警察这个群体的认识形成了两个误区,要么就认为警察是职业流氓,里面好人少;要么就认为警察都是能勇斗歹徒,不畏权势的英雄。殊不知这两个群体都是警察队伍里的个别现象,其实大多数警察都是如我一样的,每天按时上下班,在自己的平凡岗位上做着平凡工作的平凡人。 当然拿我们局里一些同事来讲,生活过的有滋有味的确不少,有的除了局里分了房子外,还自己建了楼房,还有少几个或明或暗地开上了私家车,吃穿用度更是非我所能比的。 其实,没事的时候我就想过,当前我们警察里面可以分为四种人:第一种人是那些手中掌握一点权利的中层以上领导,包括一些派出所所长,他们普遍过得殷实富足,毕竟找他们办事,向他们送礼的人还是不少;第二种人是胆子大的,敢在案子中乱来搞钱的,比如说早些年管理很混乱,罚没随意,全凭嘴巴说了算,还真的有在抓赌中将赌资搜为己有的。还听说有的户籍民警,一年利用给人办户口,都能赚个几千块上万钱的外财;第三种人,就是利用工作上接触社会上的一些老板实权人物的便利,合伙做些生意,甚至搭些干股什么的,自然日子过得殷实富足;第四种人,就是和我们一样的中青年民警,上有老下有小,靠两个人可怜巴巴的工资,家庭负担沉重,活没少干,油水却没有捞,清贫清苦劳累。 不过全局三百多个警察,过得和自己差不多的估计也不少,一山更比一山高,人比人,气死人。 4 转眼春节的到来,让每个人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带笑的面孔随时可见,大街上四处洋溢着“新年好”的祝福。 家里新添人丁,我又多有几天的时间在家度假,父母自然非常高兴,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母亲那张辛苦了几十年的布满了皱纹的脸舒展开来,抱着孙子乐呵呵地说:现在好多人见了我,都讲我有福气,儿子在公安局当公安,有吃有喝有人巴结。你以前教书的同事都问起你,得知你在干公安,还当了一个小官,羡慕得很呢,人家当了一辈子老师了,相比之下,你该知足了。 我摇摇头,没有解释。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呀。 春节刚过,我到县里参加全县的三级干部会暨“十佳”表彰回来,领回一个烧水壶,虽然价值不大,但含金量高,我对妻子说,要好生保管。 就在前不久,县委县政府组织评选“十佳”活动,政法系统要求评选出十个“十佳政法警察”,公安局分到了三个指标,要在三百多个民警中选出三个“十佳政法警察”来,局党委费了一番脑筋,决定以支部为单位推选五名候选人,然后再在党委会上对各支部单位提出的候选人进行研究确定。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被不少支部推选为候选人,而且得的票数还挺多,局党委经过认真研究,确定我为“十佳政法警察”报至县委县政府表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荣誉乐坏了,在我看来,我在政工科这样的综合部门能够得到全局20个支部多数支部的认可,能够在不是很长的时间里让人家充分认识我,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没有看错,眼前的戈冰剑是一个优秀的人民警察,一个正直的人民警察,一个甘为人梯乐于奉献的人民警察!不然的话怎么可以评为“十佳”呢?哈哈! 接下来就到了一年一度的“爱民月”,作为政工科,毫无疑问要组织每个单位开展一系列的活动,比如慰问残疾人和五保户,为下岗职工送去过年急需的柴米油盐,搞上门服务、街头咨询、现场返赃、为路人理发、擦皮鞋,修自行车等等什么的。 大家都明白这是在搞形式主义或叫作秀,终于有一次在政工科办公室,大家叫嚷:“都几十年的老套套了,我们还在一个劲地弄得这么有味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途?” “你们政工科的一天到晚尽要下面做些这样的事,哪里是送了点油盐,扫了几次大街警察的形象就高大了?” 我无言以对,只好摆摆手:“上面要求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仅如此,局里还把做好人好事列入了年终目标管理考评,以致每个民警、每个单位在年终作总结时,都要总结为群众做了多少好事。有的地方就只好突击做点好人好事交差,有时候实在凑不够了只好胡乱编排几个。 我有些啼笑皆非了。我知道这样做无非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缓和警民关系。“冷、硬、横、推”和“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是历来是公安机关的慢性病,久治不愈。前两年,公安系统推出了两个典型,一个是“济南交警”,另外一个是“福建漳州110”,这两个典型的出现立即被赋予了“重塑形象”的重担。其核心就是热情服务,学雷锋做好事。于是,国人开始熟悉了诸如“严格执法,热情服务”、“有困难找警察”、“有求必应”等口号,但其成效如何有目共睹? 曾有一家媒体尖锐地指出,警方的这种思路完全是不得要领,帮助困难军烈属失学儿童,自有民政部门;理发、擦皮鞋,自有理发店、擦鞋匠。而办理护照户口暂住证,破案擒凶指挥交通,惟有警察。 据说有个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会议上提出应改变“有困难找警察”这个宣传口号。他认为,目前存在着对人民警察职责认识模糊不清、警力不足但警力浪费现象严重及对外宣传的负面影响过大等问题。他说,目前人民警察的职责呈现扩大化。“有困难找民警”中的“困难”无法使人正确理解其真正的含义,很多不应由民警处理的问题,也都纷纷列入了警察的工作范围,为警察的工作带来了不少的尴尬。她呼吁应将“有困难找警察”改为“有危难找警察”,明确公安机关的职责范围,将民警从大量的非警务活动中解放出来。 “严格执法,热情服务”,江总书记的题词大大地竖立在公安局大门的两侧。不过不知道每天上班的近百名警察到底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它的含义? 第三十一章 你在为谁流血 1 1999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年初,震惊全国的张君持枪抢劫案发生了,张君团伙在全国商业之都最繁华的地方常德持枪抢劫银行,打死两人,并打死一名闻讯赶来的便衣警察。该题材后来被拍成电视连续剧《天不藏奸》… 春节过后不久,大家就感觉到社会气候有些反常。虽然大范围看起来很正常,但在私下里谁都可以感觉到有些怪异的气氛。一些练习气功的团体组织消失了,一些活跃的社团组织也停止了活动。之后不久,公安部颁布法令,宣布FL功是非法组织,应予取缔。 在省里的统一安排下,公安厅、民政厅、工商局联合下发关于清理整顿各类社会组织和气功联系团体的通知,限期进行登记注册和资格审查。对没有办理相关手续的一律予以取缔。于是派出所和居委会联合登记控制管理辖区所有的李某信徒,同时调查所有的类似挂著养身健体招牌的气功联系组织。除了那个要取缔的FL功,还有香功、太极功、中功、宇宙养生大法什么的统统都要登记。 四月下旬,中美关于中国入世的谈判在最后一刻归于失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5月8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轰炸了贝尔格莱德的中国大使馆。三名中国公民遇难,这件事引起了全中国人的愤怒,北京市万名大学生走上街头,围在美国与北约各国使领馆前游行、示威。那一段时间,大家显得都很紧张。听说稍微大一些的城市就陆续有些学校的学生已经开始走上了街头游行示威。 社会上一紧张,公安机关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大家一天到晚也开始紧张起来。 1999年,我--新安县公安局政工科副科长,正好在该县开始了第五个年头的拼搏。 2 6月4日,就这么一个很敏感的日子,却产生了一个新安县前所未有的人物。 待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丁局长、张政委欣喜异常地把我叫过去,说:“罗建华在这场战斗中立了大功,你们政工科的要赶紧去收集材料,向上面报功。同时要大力宣传,这是正义的枪声,是惩恶扬善的行为,我们一定要鼓励民警敢于拼搏,不怕牺牲的这种精神。” 罗建华,我曾在沙溪派出所的同事,去年任命为叶坪派出所副所长。 待见到在瞬间成为英雄和焦点人物的罗建华时,他精神竟有些恍惚。 在这之前,我通过别人之口才对这场战斗的来龙去脉有个初步了解:就在早上凌晨6时左右,正在叶坪镇竹木检查站执行任务的叶坪派出所副所长罗建华接到值班民警的急促电告:几个歹徒在吉福县城持刀枪杀死一人,重伤二人后,乘一辆紫红色昌河牌“面的”,正往叶坪方向逃来,吉福县警方要求叶坪派出所设卡堵截。 罗建华当即要求所内民警尽快赶至竹木检查站,同时,将案情向县局作了报告。 话音未落,迎面不远处就开来一辆紫红色昌河“面的”,正和罗建华一起执行公务的省警校实习生王奇三立即将哨岗处的栏杆放下,截下了“面的”。 王奇三走近“面的”发现车上坐着五个男子,个个神色惶恐,其中司机后排靠窗坐的一位青年正用衣服捂住头部,鲜血仍不停地往外渗透,还有一位青年的左手拇指血肉模糊…这不就是吉福县警方通报要求堵截的歹徒么?机警的王奇三立即向罗建华打了个手势,罗建华当即冲到驾驶室旁,命令司机熄火并拔下车钥匙,并拔出五四手枪严厉警告不准下车,接受检查。 正如王奇三所料,这几名男子正是刚从吉福作案现场逃窜过来的歹徒,当歹徒们醒过神来,便作垂死挣扎,坐在副驾驶室的一歹徒死命撞开车门,跳下车就拼命往附近山上狂奔,王奇三见状,追奔上去。 罗建华立即绕到副驾驶室,把车门关上,并揪住往车窗外钻的一歹徒的头发,厉声喝道不许乱动,此时,头部和手部受伤的两歹徒正用衣服遮住往双手,紧张地摸索着什么,并露出一脸的杀机。罗建华立即将子弹推上膛,说时迟那时快,那头部受伤的歹徒掏出一支手枪,对准罗建华的左胸就扣动了板机! “咔嚓”一声,歹徒手中的枪未打响,罗建华当机立断,甩手一枪,子弹射中了另一名歹徒,几乎同时,持枪歹徒朝着罗建华又是一枪,但子弹再次卡壳,仍没有打响。 在这生死瞬间,罗建华展开了反击,连发两枪击中了持枪歹徒,已受伤的持枪歹徒嚎叫一声,挣扎着打开车门扑向罗建华,抓住其双肩,欲抢夺枪支,罗建华又一次扣动了板机,但不巧的是子弹被卡壳,他迅速后退,拉动枪栓,将最后一粒子弹推上膛,“啪”的一声,子弹射入持枪歹徒的身体,歹徒终于象死狗一样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乘乱逃窜的另外三名歹徒在闻迅赶来的民警和群众的围捕下,不到一个小时,纷纷被擒,在这场殊死搏斗中,一名歹徒饮弹毙命,三名歹徒被生擒,而我方无一人伤亡。 在叶坪派出所会议室,我开始了与曾经的同事如今的英雄对话。 “好家伙,你一枪成名了。”我羡慕地开口了。 罗建华似乎还沉浸在那场可怕的战斗之中,咧开嘴巴露出一丝苦笑。 “做梦一般,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在许多人心目中,警察个个都是钢铁硬汉。一个警察开了枪、击毙了歹徒,通常被认为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工作。可是大家也许不一定知道,其实,警察和普通人一样,会出现心理障碍或心理危机。打出了这一枪之后,警察也会害怕、会整夜睡不着觉,甚至永远不敢再提开枪了。难怪有个省份的警方要求,警察击毙歹徒之后,必须立即接受强制性的心理调整。 看来罗建华也不无例外地需要一个心理调整过程。 “你当时怎么想的?”一问这句话后,我就后悔了,这么没有水平的问题亏我问,太老套了。我无非是想知道一个英雄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的感觉,不过这个问题也是绕不过去的,毕竟当时歹徒已先行开枪,如果枪响了,那么倒下的就是他了… “说句实在话,当我看到歹徒掏出枪来的时候,我的脑瓜子一下子懵掉了,完了的念头一闪而过,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下意识地开了枪反击。”罗建华很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全然没有平时我们在电影电视上经常看到的英雄般的豪言壮语,不过这才是真真切切的英雄,我相信他所说的话,换到我,也是这样说。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连一个思想准备都没有,我根本没有想到过,我真有那么一天会用手中的枪击毙一个歹徒,虽然有的时候,我也渴望过,但一旦真正事情发生后,我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其实在后来那个已受伤的持枪歹徒挣扎着打开车门扑向我,并抓住我的双肩,想抢我的枪的时候,我心里很慌,尤其是我又一次扣动了板机但不巧的是子弹被卡壳后,我几乎有种恐惧,在想他妈的怎么打不死呀,幸好这个家伙受了伤,我的枪才不至于让他夺去,不过我的头脑这下清醒了,我迅速后退,拉动枪栓,将最后一粒子弹推上膛,终于将那家伙打死了。说句实在话,当我看到那尸体躺在我的脚边的时候,我的脑海一片混沌,连追赶其他歹徒的事情都忘记了。我清醒过来马上想到的就是我的枪有没有开错?” 罗建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时全国发生了一些警察乱开枪打人的事情,而且引起了社会的公愤,各级公安机关对枪支的使用要求很严。 事情很明朗,歹徒负案在逃,而且持有枪支首先开枪(虽然枪未打响),但罗建华的生命已在严重的威胁之下,这种情况下,他的反击行为是正当的、果敢的,也完全符合《人民警察使用武器警械条例》的规定。 我拍拍他的肩膀,拿出一本法律汇编:“你去看看吧,你一点事都没有。” 罗建华有些不敢肯定,“我真的没有事?你别蒙我。” “蒙你干吗,不但没有事,你就等着立功吧。你还记得前几年钢山市公安局的文棋吗?” “记得呀。”罗建华点点头。 我指的那件事前几年《J省日报》报道过:钢山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民警文棋在一次回昌都探亲的公共汽车上,适逢几个歹徒抢劫,他毫不畏惧,亮出警察身份,但歹徒穷凶极恶,持刀就向他砍过去,文棋临危不乱,果断掏枪警告,歹徒红了眼,仍然冲了上去,枪响过后,留下一具污秽的尸体,产生了一个光辉的警察形象,文棋后来荣立一等功。 “新安县从来没有产生过的英雄桂冠让你小子运气戴上了,你就等着请客吧。” 我真的是羡慕得要命,千载难逢的机遇,怎么就让这小子碰上了,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咳,不是我不想成为英雄,而是实在没有机会呀! 回到局里已经是晚上十点,一路上,我就构思好了这篇报道的题目,对了,就叫《千钧一发》…… 通过各级媒体的宣传后,罗建华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焦点人物,他的荣誉接踵而来,荣立一等功,获“全国人民优秀警察”、“全省优秀青年卫士”等称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我用一天的时间处理完了宣传报道稿和拟出了报功的初稿,忙得都有些昏头昏脑,待接近下午下班的时候,这时候,电话响了。 我全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抓起电话,是刑警?(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5 部分阅读 第二天,我用一天的时间处理完了宣传报道稿和拟出了报功的初稿,忙得都有些昏头昏脑,待接近下午下班的时候,这时候,电话响了。 我全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抓起电话,是刑警大队的法医刘闯,他语气沉重的告诉我:“涂局长走了。” 我一下没有反映过来,什么走了?涂局长?哪个涂局长? “涂雷,他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刚…” 4 时间定格在6月5日下午5时许,刚刚处理完“6•;4”持枪杀人案(就是前一个章节所提及的案子)的吉福县公安局局长涂雷局长一个人驱车从县公安局出来,突然一辆逆向行使的东风牌大卡车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地冲撞过去…祸从天降,涂雷局长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年仅43岁。 涂雷局长就是在去年三月由新安县公安局副局长位置提拔到吉福任职的,我们曾经的局领导。当时我在秘书科,他是分管治安的副局长,他廉政、严谨、求实、敢于创新、勇于开拓的作风、魄力,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分管的治安等工作多次受到省、地公安机关的肯定。他到吉福走马上任后,虽说我已很少看到他了,但从电视、报纸中得知,他大刀阔斧,大胆改革,很快使各项工作有板有眼,有声有色,使吉福公安声誉鹊起。正当他带领全局民警朝着“第一年打基础、第二年创区优、第三年创省优”的目标迈开大步的时候,他却永远的离开了… 6月7日上午9时30分,我和政工科几个人赶到吉福县文化宫参加涂雷同志的追悼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尽管我们多次打算要到吉福去拜访老领导,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今天我们终于来到了吉福,见到的却是老领导的遗像。 伤心自不待言,置身于被无数花圈包围、哀乐低垂的灵堂内,凝望灵堂正中摆设的涂雷穿着警服的遗像,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十时整,主持人哽咽着宣布追悼会开始,挤满数千人的文化宫内响起了一片呜咽声。“好人啦,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又一个人民警察化作流星划过苍穹,陨落了。备受省、地、县各级领导、社会各届群众器重、爱戴的一位人民的好公安局长“壮志未酬身先死”。他突然离去的事实,不仅给他的妻子(也是一位警察)和亲属带来无法接受的打击,也令很多很熟悉他和不熟悉他的人扼腕叹息。 吉福县城,万人空巷,无数的群众赶来为这位为吉福人民的公安局长送行。此情此景,令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一位公安局长如此受人爱戴,若他在天有灵,定会含笑九泉的。 我感慨万千,这一幕的景象怎么与前几天发生在重庆的一幕如此相像! 就在5月27日,重庆市公安局高新区公安处石桥派出所民警芦振龙,这位1998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刑侦系,同年作为一名选调生分配到派出所任户籍民警。在执行传唤公务的时候被6名犯罪分子残忍杀害,他五次被砍倒,又五次挣扎起来与歹徒抗争,直至留尽最后一滴鲜血,后来战友们在整理他的遗体的时候,他身上被砍21刀。从警只有11个月的他的牺牲后,引起了当地群众乃至全国人民的强烈震动,十万之众的市民上街游行,为的是纪念一位普普通通的民警,他们高呼“英雄万岁”、“人民警察万岁。” 芦振龙的英雄事迹通过媒体报道后,在全国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我正好在电视里看到了这一幕,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还在为一位英年早逝的英雄惋惜,在我的身边又失去了一位战友… 涂雷和芦振龙,一个是正当年华的43岁的局长,一个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只有21岁的选调生、普通一兵,虽然职位不一样,但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称号:警察,他们的离世在社会产生如此之大的反响,这说明了什么?在他们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和力量,又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格魅力,让无数人民垂泪,让苍茫大地如此动容! 人们常说将军肩上的星星是无数战士的忠骨铸成的,那么在和平年代的今天,十多万公安民警的鲜血不正装点着我们祥和的万里江山吗?每年四百多名警察倒在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正是他们奉献生命的慷慨,共和国的万里江山才如此壮美! 他们走了,但他们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足让全国百万公安民警终身受用呀!我默默地念叨着,战友们,一路走好… 然而涂局长能一路走好吗?令无数人愤慨的是当时那个肇事司机早已逃之夭夭。肇事凶手没有到位,就无法认定涂局长离世的性质,属于因工殉职还是牺牲?从当时的案发现场来看,东风牌大卡车属于明显的占道且逆向行驶,而且在大街上速度如此之快,这里面是否有故意的因素?肇事后逃跑不归案,这又是为什么? 也许,作为一个维护一方平安的一身正气的公安局长,他的从严从重的旋风般的打击,必然触及到了一些黑恶势力的既得利益,也许他早已被一些歹徒盯上了,一直在寻找机会施以报复,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涂局长完全可以可以报请烈士… 省厅、新安地区公安处有关领导在悲痛之余,下命令要不惜一切要把肇事凶手抓到,肇事凶手的基本情况通过现场留下的东风牌大卡车很快查清了,是一个农民,但是外地区的,吉福县公安局组织了多次抓捕行动,却每每无功而返,凶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如今多年过去了,已在网上通缉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涂局长的离世留给人们扼腕叹息的同时却又是一个深深的谜。 什么时候能让这么一位受人拥戴的好人在九泉之下瞑目呢? 不得而知。 和“吹牛大王”商榷:事迹比较突出的烈士一般为二级英模以上,人都死了,要个功没有意思,授授称号安慰后人,还可以安排一个家人进公安。 一般来说,在一线勇斗歹徒,影响很大的,事迹比较突出的,都可以立一等功,如文中提到的姜洋、文棋,罗建华,他们都是活着的英雄,都是孤身斗歹徒,而且都果断击毙了歹徒,大快人心。 如今立功不是很容易,有的警察干了一辈子,连功都没有立过。这自然和工作性质有一定的关系,像刑警大部分都有机会立功,而综合部门的同志就有些屈了。 以前嘉奖的奖金是50元,现在是500元,三等功的奖金以前是100元,现在涨到1000元了。 第三十二章 迷途羔羊 1 1999年的8月,已经是我们卖身满四年的时候,可我们还没有看到有关部门有任何动静。 当分在清州地区乐安县公安局的魏海鹰的离开立刻引起了我们这批人的骚动。 魏海鹰是我们下基层的34人当中提拔最快的,第二年刚开始就是一个派出所的副所长,第三年就是刑警大队的教导员,副科级,我们无从考证他究竟是怎么如此顺利,因为在警校培训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问其他人,有的说是当地很重视,有的说他这小子来头很大,父亲是有一定身份的领导干部,和当地领导关系很熟。 这样看来,这小子有“如日中天”的势头,据说县里已经提他当副局长,就等县委常委会研究通过,在文件规定的时间里实现目标。省厅政治部门获悉后,也将其作为选拔优秀大学生这种做法的一个成功典范,说什么大学生在地方上大有作为。我们其他弟兄都认为他多少替我们脸上增了光,并准备额手相庆,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前不久,他突然之间离开乐安调到了省城…………省工商银行,一个肥得流油的单位,得知这个消息后,让我们半天醒悟不过来:这小子。 事隔两年之后,我在省城碰到了已经是省工商银行保卫科科长的魏海鹰……这个我曾经认为他是第一个“叛徒”的人。优越的生活使他已经发胖,脸色也比我滋润多了,据说这小子一年的收入就四五万,让还是一个月800元都不到的我眼珠子都要绿了。 他没有过多地讲他为什么脱下警服离开乐安,只是用一种带着些许遗憾的口气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当初真的是太幼稚了,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跑下去,真的是为了按照那文件精神如期搞一个副局长吗?而即使搞到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表情很复杂,看得出,不管怎样,他对他在乐安几年的拼搏还是有些留恋的,毕竟那里是承载过他的梦想的地方啊。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一样敲打在我胸口,我无言以对,是呀,我们即使按照文件精神搞了个副局长,以后呢?我们想过没有?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不想被压死,就得努力向上爬。官当到多大才叫大啊?当了股级想科级,当了科级还想处级,当了处级还想往上爬,官道何处是尽头。人生的价值真的是靠官位的大小体现的吗?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当官则已,一旦当上了,对进步的要求就分外强烈。我那时当上了教导员,就想到了大队长位置,县里据说要报我当副局长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政委的位置。而如果一旦当了政委,就想当局长,可当了局长之后,你又想当地(市)公安机关的领导,凡是当副职的,没有不想升为正职的,那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一个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也是无法满足的…”魏海鹰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中国官员的配置结构是宝塔尖形状,越往上爬,地域越狭窄,位置越少,就越来越困难。当一个位置出现空缺时,立刻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现在地方上这么复杂,你一个外来人要想在当地一直发展下去,该有多难?没有人帮你,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简直是笑话,现在我还算是有些关系,可如果一旦没有了,我还能够这么顺利吗?” “我之所以以前在那里还那么顺利,并不是靠的什么文件精神,说穿了是靠关系,我老爸的关系,没有他在里面运作,我也不可能那么快。当然,那个文件精神也为我那些帮我的领导提供了很为有力的措辞。我总结了这么一点,做官主要靠三条:机遇,关系和才能。三者又是相互依存的。有机遇没关系你上不了,有关系无机遇你也上不了,有关系有机遇如果你是个阿斗也捧不上台。” 我久久地看着这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哥,止不住的感觉失落。我是属于什么呢? 魏海鹰的离开引起的骚动还没有平息,又一个消息传来:分在饶西地区信州区公安分局的师大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觉得在公安干得不顺心,参加了当地的选拔副科级考试,被选拔到区委组织部当了干部科副科长。两年后转为干部科科长,据说很有实权。 还有一个令人咋舌的消息就是分在新州的惨遭家庭变故的漆明由派出所所长居然“跳槽”到乡政府当了乡长,据说正好碰上当地不拘一格选人才,他以年轻有为、本身就是组织部门跟踪培养的干部这个资本直接从一个任职不到一年的派出所所长提拔到乡政府的乡长,第二年就当上了镇党委书记。他的如此顺利马上使人想到一句话:祸福相倚。 大家开始心浮气躁起来。人比人,气死人,但不比是不可能的。其他的大部分,虽说陆陆续续搞了职务,但顶多都是单位的副职,副科长、副所长、副主任什么的,当所长和教导员的都寥寥无几,更不要说进班子当副局长!而真正进了班子的就只有分在江昌县的王幼滨了,王幼滨是师大体育系的,第二年就弄了个刑警队的副队长,三年一满就让他进了班子,搞了个党委委员、水上公安局局长,发展势头也挺旺的,两年后,他任命为公安局副局长。究其原因,原来是正好遇上了一个从外地交流过来的局长,或许是“同病相怜”,局长对他非常关照,所以就“青云直上”。 新安地区的这几个人就有些自惭形秽了:在县里什么职务都没有的陈峰前不久被地区公安处政治处借用;彭烈豪刚刚任命为乡下派出所一副所长;余振兴依然是吉福县公安局二科的一般民警;我呢,区区一个政工科副科长;已在永吉川禾分局当副分局长的周华算是我们这批人里提拔最快的,川禾分局是该县的城关分局,自然属于“要害地方”,而且这小子一提就是正股级,连副股级的程序都没有走。 大家心灰得很,都有种受骗上当那个感觉。可大家经历了这么几年的“锻炼”,又都已经知道按正常的晋升程序,要想进局领导班子,简直是“蜀道之难”。要想从一般民警、副股级干部干到副局长?在基层可能是一生的梦想。而事实上,副局长是个什么概念?县市公安局是正科级单位,副局长不就是副科级……就是一个副科级的副局长位置,就会让人的头发日益稀落呀。 可事已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2 8月中旬,我突然接到地区公安处政治处通知到江西的井冈山去开会,一打听,原来是政治处组织我们这些95、96、97年选派到安吉地区的优秀大学生到井冈山去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我想,工作几年,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外省去转一转,更何况是由我们的干部之家政治处组织的,就权当是出去旅游一趟吧。 打了个电话给彭烈豪,彭烈豪也很高兴,说我们总算是有人关心有人痛呀。 井冈山地处湘赣两省交界的罗霄山脉中段。是驰名中外的革命圣地。它被誉为“中国革命的摇篮”、“人民共和国的奠基石”、“天下第一山”。 经过一番奔波,上得这座名山,95年的5个同学、96年的5个、97年的3个共13个“同病相怜”的兄弟们第一次互相认识了,虽说在同一个地区,但彼此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有些甚至还不认识,但听说过,所以大家还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看来政治处也是用心良苦,借这么个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机会把大家召集在一起,让大家谈谈作为优秀大学生从警的感受和体会,并教导大家要吃得苦中苦,要正视现实,好好干。 那时大家对政治部门的无能为力已经看出来了,包括上级的上级,可能都是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家已经明白,公安管理体制的块管和条管问题将必然会导致我们这些选调生的命运。 当天下午,座谈会在井冈山一家宾馆举行。 地区公安处政治处来了一个副主任,姓王,三十多岁的样子,而当年选拔我进来的那个刘副主任据说到信访科当科长去了。 王副主任说:“这一次的座谈会局领导还是比较重视的,委托我来看望大家,座谈会的目的是给大家一个机会交流交流,谈谈认识和体会。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始发言了,因为有地区公安处政治处的领导在,大家不外乎是谈自己如何在这个警察的世界里,履行起了一个人民警察的职责,克服了语言不通、夫妻两地分居、生活条件差、地方排挤等重重困难,艰难地生活和工作着,尽可能地发挥着自己的特长、优势,踏踏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绩。我们听了自己都有些好笑,是在为自己表功还是发牢骚,有些模糊,但毕竟这是正规的座谈会,大家有些言不由衷,谈些高调和表决心之类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最后,王副主任总结陈词:“从我们这几年平时掌握的以及根据各地情况反映来看,大家表现都还不错,大家刚才也谈了,绝大部分的同志都能很快转换角色,摆正位置,适应工作岗位,能够全面提高自己,能够注重向实践学习、向领导学习,在工作中学习,大家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作出自己的成绩,有的同志立功,有的同志受奖,都成为了单位上的骨干,希望大家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沉下身子,扎根基层,建功立业…” 大家就窃窃私语,对这些隔靴搔痒之词都有些不屑,有的悄悄说:这有什么用? 3 没有一点实质内容的座谈会结束之后,就是聚餐,正好,我们这一桌没有地区公安处的领导,喝着喝着,借着酒兴,大家就放开了。 “反正是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大家局限于这里说说,不要传到领导那里去。我认为呀,我们都是一群傻瓜,傻到家了,真的以为中央和省里的红头文件有用,其实顶个屁用。”余振兴首先放了头炮,“这几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估计大家都有同感,跟做孙子差不多,可结果呢?谁会同情你,又有谁真正来关心你的成长?” “我现在才发现我们是多么的幼稚,试想一下,如果当时没有组织部、公安部、人事部三家单位的牌子,我们会下来吗?或者只是是说某某县局到大学招聘警察,你会下来吗?如果调查100个大学毕业生,我想,有99个大学毕业生会回答否。而我们下来了,那么义无反顾。我们并不是过分看重这份所谓的官位,当初众里寻它千百度,为的也是实现人生价值,去圆所谓的英雄梦,希望有所作为,建功立业是我们这批大学生投身公安事业的基本动因,但到头来,我们大多数人仍然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成,是我们技不如人?是我们素质差?还是当年这个决策本身就是失误?”96年分过来的一个师弟也牢骚。 “我如今才知道,所有的道路,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有什么样的选择,也就有了什么样的人生。有什么样的职业选择,就拥有什么样的职业生涯。今天的现状是几年前选择的结果。”说话的是毕业华东政法学院、96年分配过来的刘元,“几年过去了,以前的同学朋友一些已经很有成就了,有的做老板了,有的自己有车,有的出国了,可是我呢???还在刑警队当一名普通民警,但我又能说什么呢,路是我自己选的,脚下的泡是我自己走的,我又能怪的了谁呢?” “工作了这么两年,就一直期盼组织的重视、关怀和厚爱,可等来等去,没有一点反应,唯一有反应的是当初局里的人有些议论,自己很快被大家所认识了,至于组织上有否计划和具体措施来培养你,天晓得。”97年的一个小师弟愁容满面,“大家都是一个人在异县他乡工作的,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更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才明白创业的艰难,尤其是在中国这种最讲究关系的社会,没有任何关系去从政,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 “我们这类人还有一个可怜之处,就在于有这样的想法还不能跟别人说,必须得压抑自己,你必须时刻作出谦虚谨慎的样子,不能乱说话,不能做错事,别人可以大吃大喝,可以得点小恩小惠,可以耍特权,可以牛逼烘烘,而你什么都不能,因为你有想法呀,想进步呀,想要对得起组织的关怀和培养呀,想要脱颖而出呀,想要出人头地呀,我们必须每时每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容易冲动,不要年少气盛,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感情用事,不要情绪容易激动,不要走极端,不要封闭自己。累,真累,我发现我像是套子里面的人了。”一直怀才不遇的陈峰长叹一声,“为声名所累呀。” “我们选调到基层来的确是想成就一番事业。但是有几个人相信我们是真心想干事业的。我奇怪的是,这些年为什么总有些人在排斥我们,甚至恶意诋毁,不要说关心,就连起码的、表面上的文章都没有,一切都是赤裸裸的蔑视、不屑!比如我吧,明明县里一开始就不愿接受我,等到省厅还特意到县里做了工作,县里就不高兴了,认为我找省厅来压他们,等他们好不容易接受下来了,就注定了我的不受欢迎的命运,我分到分局后,分局的民警有案子也不带我去办,干脆就把我晾在一边,好像没有我这个人存在,即使让我做,也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那份滋味,有谁能懂?第二年,不知什么原因,把我分到乡下一个偏远派出所,不闻不问,一年多了,我是连去局里出差的机会都很少呀,那个时候,我的确非常痛苦,非常难过,我想到了离开,我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怎样?这样干下去究竟哪一天才会有个头绪?” “直到去年,地区公安处见我能说会写会画,就把我借到政治处去了,在政治处干与在县里干,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但这种借调人员的尴尬身份,又使我不知道这何日是个尽头?”陈峰声泪俱下,令在场的人联想自己的情况,无不为之动容。 “其实我曾经也产生过放弃的念头,可又担心放弃了,我们可以干什么?至少不管怎样,现在还有的吃喝,可以生计,我们的邓小平不是说过吗?要滔光养晦,还是利用点时间学点东西,寻找逃亡的机会吧。”说这话的是96年分在新甘县的王雷,据说他正在准备考研。 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当理想和现实产生巨大的落差时,难免会满腹牢骚。我也不例外,慢悠悠地开口了:“人们都说人是虚荣的动物,我们也一样,什么荣誉呀、地位呀,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挺重要的,也是我们当初当警察的动力。可是工作后大家听到、看到、遇到的都不如当初所愿。老实说,尽管我们,至少是我从本能到理性均对“官本位”和“权力崇拜”思想充满厌恶甚至仇视,认为这是这种延续几千年至今仍主宰着相当数量的中国人的封建思想,但又趋之若骛,说穿了我们还是存在人性的普遍弱点:虚荣、争强好胜,想出人头地,想衣锦还乡,其实,这也是一个人的本能,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又谁敢说,当初下来不是奔那个副局长的职位去的,前面96年的那个师弟说了,如果只是某某县公安局到大学招聘警察,我看你们就不会下来!至少我是不会的。只可惜的是,这个副局长的职位对于我们而言,从公务员的级别来说,简直是低得可怜,但就那么一个低得可怜的位置,在县里却又是那么炙手可热,没有相当的关系和能量,要想登上它,难于上青天呀。” “是呀,是呀。”大家都附和。 不能否认很多选调生都是才能出众的,是学生时代的佼佼者,但是~~~~~~也并不全是 参加选调去基层是奉献,呵呵,一般的经济待遇是受损了,中组部给的政治待遇恐怕能够兑现或基本兑现的也是少数了,不过还是机会大于常人~~~ 我们单位刚从基层选了一个选调生上来,和我们有什么不同?等等看~~~~~ “其实这几年我也是每年都被局里作为后备干部报过去,而且表现应该说也不错,年年嘉奖,群众反映也很好,我自己都认为,按照文件精神套的话,我应该要上了,可奇怪的是,我现在居然还是一个副股级。后来我才慢慢知道,在县里要提拔一个副科级,最起码要组织部说了算,公安局最多是对安排股级干部有点说话权利,而且提拔公安局副局长这么个敏感的位置,没有县委书记县长点头,你是不要想这样的美事了。”彭烈豪无奈地说。 “管他呢,现在我们就是后悔也没有用了。”彭狠狠地将酒杯一放,“人生不过几十年,成败荣辱都在天。是非恩怨莫在意,健康快乐最值钱。” 后来,我对我们这个群体的命运一直在进行琢磨,发现除了政策上、组织上的因素外,从个人的因素上来分析,我们这类人仍保持有学生时的鲜明特点:崇尚自主,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自视清高,容易产生“曲高和寡”的感觉;有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对社会问题和基层作风的阴暗面看得较多较重,思想偏激,认为“天下独醉我独醒”,郁郁不得志、希望机遇垂青占了主流。但也有慢慢满足现状的,这一类型的人把自己的定位在“融入”到现实中去,想方设法钻营人际关系,对领导急于迎合,对同事一团和气,吃吃喝喝,溜须拍马,请客送礼,尽染基层的一些不良习气。或者是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再一种就是对前途丧失了信心,受到社会大环境和同类群体的影响,努力方向发生偏移,希望离开基层去寻找更适合自己发展的位置。比如选择跳槽、考研、其他各种方式的考试试图离开等等。 我是属于哪一种呢?或者将属于哪一种呢? 山风吹过,凉意顿生… 4 第二天是安排参观,因为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又没 有了单位上的琐事的侵扰,昨晚发泄了内心多年的不满和牢骚,这时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第一站是参观黄洋界。黄洋界是井冈山斗争时期著名的五大哨口;海拔1343米,是井冈山北面天然屏障,山势嵯峨,峰峦峻拔,毛泽东曾经发出“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的感慨。站在黄洋界上举目远眺,只见群山起伏,云雾弥漫,便想起了毛泽东的《西江月•;井冈山》:“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 之后我们参观了八角楼。八角楼里,主席的书桌简朴而安静,椅子有些破了,八角形的天窗透着不太明亮的光,一盏小油灯上积满了灰尘。而这正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八角楼上的灯就亮了。”小学时候就能背的课文至今在耳边回响。 王副主任笑着对大家说:“人家毛泽东就是这里写下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家也不要急,我相信你们迟早会成才的。” 我们都哈哈一笑:“托领导吉言。” 第二天我们径直去了五龙潭。从五龙潭一路下山,又是一片青山绿水的自然风光,昔日的战场,如今都郁郁葱葱,静谧可爱。不禁感叹人和自然都是最伟大的魔术师。 在茨坪西北5公里,有一个四面环山、白云缭绕的村庄,这里就是毛泽东、朱德、陈毅、彭德怀率领工农红军居住的地方—大井。1929年,国民党反动派把毛泽东居住的房屋放火烧毁,只剩下一堵残墙,后来老区人民用草席和树皮把残墙遮盖住,使这座具有历史意义的旧居最终保留了下来。在旧居的门前有一块大石,当年毛泽东经常在此看书、批阅文件,一棵饱经沧桑的大李树张开浓浓的绿荫深情地遮盖着大石,我们看到树上还结了李子,就在想春华秋实,李子成熟了,而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成熟”呢? 就在这颗大李树前,我们这13个共同命运的人合了一个影。 合完影后,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张照片每个人都要留一张,若干年后大家各奔东西,说不定见面都难了。 事实上,在五年后,当青春的莽撞渐行渐远,现实的炎凉在心中悄然落定,我们这些人有一半终于有的厌倦了直面和对抗,于是或早或晚的脱下了警察制服,到其他的行政单位去了,有的则带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牢骚甚至愤慨选择了离开,当然还有一半的人靠着顽强留存的毅力做了“留守警察”,为完成我们大部分人没有完成的“使命”继续忍辱负重。 起程回去时是下午,在下山时看到沿路的景色,耀眼的红土地,青翠欲滴的树木,如一幅色彩浓酽的画不停地展开,永远没有尽头。我打开车窗,深深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也呼吸着逝去的岁月,感念渐渐远去的故事,我想,更多的人们,会从这座名山获得精神和信仰的 第三十三章 遇袭 1 因为工作关系,我经常到机关一些科室走动,一来二去,我和刚从距离县城70公里的偏远山区派出所调上来的法制科的民警崔永生熟了起来。 崔永生年纪只比我大一岁,长得高高大大。他是新安师范专科学校政史系毕业的,教过几年书,在1995年10月份,新安县公安局向社会上公开选调人民警察,他以数百人中第一名的成绩被选调进公安局。这样算来,我只比他早进了几个月。 因为都是结了婚的“单身汉”,又是邻居,我俩常常在一起天南海北,聊着民主人权法制,聊着国计民生,聊着唐诗宋词,毕竟都是师范院校出来的,感情上自然深了一层,我常在想,在县里,看来还真难得遇上一个有共同语言的。毕竟同文化层次的寥寥无几呀。 8月份的一天傍晚,我和崔永生在局里食堂吃过饭后就在110处警队的大办公室里看电视闲聊。 局里就这么一个“公共娱乐场所”,平时下了班或晚上这里就热闹非凡,一些民警或临时工都喜欢跑到110处警队来看电视或者聊天甚至打牌,起初局领导有看法,说这是110处警队,不是棋牌娱乐室,只怕会影响110出警。但经过几次事实证明,110处警队的兄弟们硬是能够这边刚刚在和其他的闲人一起打牌也好聊天也好看电视也好,这边在电光石火间拿好警械装备冲出办公室跳上处警车一拉警报呜呜地就奔往出警现场,还往往能够在规定的时间里赶到,起码来讲还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投诉,局领导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局里就这个条件,何况110处警队的兄弟们也巴不得有人过来聊聊天解解闷,不然的话一天到晚呆在处警队光看那电视真是会憋死。 我和崔永生正聊着天,110处警队的三个弟兄也无聊地看着电视。 一会儿,一个弟兄说:“哎呀,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肚子有些不舒服,我要去上上厕所。” 带班的中队长点点头,这几天,还算平稳,一天到晚也没有几个警,不像以前,一天就超过20个警。他指着出去的那个弟兄的背影:别蹲在那半天不得起来啊,说不定还有警要出呢。 有些话真是说不得,那弟兄出去还不到两分钟,处警队的电话就刺耳地嘶叫起来。 中队长急忙抓起电话,电话里传来指挥中心接警员的指令:温和镇马埔村有几个人带家伙上门到一户人家闹事,还将一个人打了。目前这几个人还在现场。 中队长急了,那上茅坑的弟兄还没有回来呢,就一个司机和他出这样的闹事现场,肯定行不通。 我和崔永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别等了,我们俩和你一起去。 大家都知道,厕所本身就比较远,等到那弟兄回来,早过了要求抵达的时间了。 中队长稍稍犹豫了片刻,就挥挥手走吧,便冲出办公室。 我和崔永生赶紧跟上车,司机一拉警报,处警车吼叫着冲向现场。 2 我和崔永生都在派出所呆过,这种出警对我们来说是司空见惯了。 几分钟之后,我们赶到温和马埔村,因为围观的人多,我们很快找到了被一伙人闹了事的那户人家。 受害者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年人,他的头部被打出了血,呜呜地哭着。 中队长简单地问了问情况,原来老年人的儿子在外面赌博欠了赌债,债主叫了几个年轻人上门来追债,见人不在,就要抄家,老年人自然不肯,那几个年轻人就对他动了手,打得还不轻。 岂有此理,我仔细地在围观的人群中搜寻着可疑人员,按道理,那几个年轻人很猖狂,不一定就走了。 “那几个人还在吗?”中队长问。 老年人站起身来,试图在愈来愈多的围观的人群中找出打他的凶手。 突然间听老年人一声大喊:就是他。 我随着老年人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年轻人忽然神色大变,头一低,就想往外溜。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箭一般地向那欲逃跑的年轻人扑了过去,身边的崔永生反应也快,马上跟着扑上去。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会儿,我和崔永生扭住了乱蹦乱窜的年轻人,这小子挣扎起来劲真大,差点抓不住他。中队长立马掏出手铐,三个人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其铐住。 待我们好不容易将这小子弄上车后,刚发动车行驶了不到一百米,只见大约有七八个人,凶神恶煞地往吉普车面前排成一排。 吉普车发出一声尖叫,被迫刹车停下。 中队长脸色严峻,他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探出头,大声喊:“请大家让开,我们这是在执行公务。” “执行个屁,妈拉个×,将人放下来。”为首的一个魁梧身材的家伙,气势汹汹地骂道。 被铐着的家伙被我和崔永生夹在后座的中间,看到救兵来了,竟试图起身窜出车去,我和崔永生紧紧地按住这家伙的胳膊和头,使其动弹不得。 中队长被这些家伙气得脸都白了,他命令司机将警报器打开。 “呜…呜…”警报器发出刺耳的声音,司机一踩油门,试图冲过去,但这帮家伙好像是亡命之徒,一点都不畏惧,有的甚至将身子顶住车头。 看来要想硬冲出去是不可能了,中队长立刻用对讲机呼叫指挥中心:032、032,我是110,我们在马埔村遭到阻碍,请赶快支援,请赶快支援… 有几个家伙冲到后座位置,拼命地拉车门,他们要抢人了。我和崔永生死命地一手按住被抓的家伙,一手拼命地按住车门把手。 只是可怜吉普车的车窗户关不住,几只手伸进来就要拖那家伙,我大叫:“你们这是违法行为,有什么事情到派出所去说,不准这样…” 然而昏了头的这帮家伙此时哪里听得进劝告,他们像疯了般地涌到车门口。几只乱拳打了过来,我躲闪不及,中了几拳,其中一拳重重地击中了我的下巴。 中队长气得都要冒烟了,掏出手枪怒吼:“你们哪个敢动?” 几个家伙见到如此,惊惧得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有旁边的人在喊:“不要怕,他们不敢开枪的。” 我心头掠过一阵悲哀,的确,由于乱开枪引发更大的骚乱的事情我们听过太多,而且这种场合也不适合开枪,它不符合开枪的条件呀。但怎么能让这帮家伙为所欲为呢?枪啊枪,这时你还真不如烧火棍呀。 那几个家伙见中队长的确不敢开枪,气焰又嚣张起来,我和崔永生顶了一会儿,戴了手铐的家伙最后还是被抢了出去,我和崔永生脸上都被揍了几拳,他的眼角被打肿,我的嘴唇被打出了血,牙齿都差点要掉下一颗来。 人被抢走以后,那帮家伙一哄而散,留下我们四个人在警车上气呼呼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太窝囊了。”崔永生痛苦地揉着眼圈。 “呸!”我狠狠地往窗外一吐血沫,这恐怕是我从警之后第一次碰到的窝囊事了。 待局里援兵赶到的时候,现场连围观的人都没有了一个,我们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因为中队长坐在前座,他没有受伤,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连连说让你们受苦了,跟我出次警就让受伤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俩苦笑了笑,这有什么,又不是你能控制的,我们就是感觉憋气。 3 丁局长闻讯后大发雷霆,说这还了得,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还打伤我们的警察,这件事一定要严肃查处,对涉案人员从重从严处理。 刚好妻子苏蓉从祥宁师范打电话过来,我想了想,还是跟她说了这件事,苏蓉一听急了,忙问伤得重不重。 我说就是把我的嘴巴打肿了,脸打青了一块,没有什么,就是觉得窝囊。 苏蓉就埋怨:还有你这样的人,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不关你的事,你去凑什么热闹,不过你这样还算好,像我大学同学那一次是真被打惨了…” 我知道苏蓉说的那个同学,王武,她们班上的班长, 96年毕业那一年,也热血沸腾,和我一样作为一名选调生,分在了一个县公安局,开始也在派出所干,去年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被村民围攻,当场就被打倒在地,拳打脚踢夹杂棍棒等家伙,立马就被打晕过去,待他那个在师大读研究生的女友………也即我妻子同班同寝室的同学,一路抽泣着赶到县里的时候,只见到全身的绷带和肿得偌大的脸,号啕大哭。据说后来验伤,达到了轻伤甲级,人光在医院里躺就躺了一个多月。 这件事之后,苏蓉经常告诫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我也常常跟她说:我们这里的老表还是蛮老实的,不要紧。 没有想到,我在派出所没有挨过打,跟着110出一次警就不明不白的挨了打,他奶奶的,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温和派出所负责这起阻碍公务案的查处,主办人员就是郭鹏和彭勇。 第二天,郭鹏和彭勇夹着公文包来到?(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6 部分阅读 温和派出所负责这起阻碍公务案的查处,主办人员就是郭鹏和彭勇。 第二天,郭鹏和彭勇夹着公文包来到我办公室,我有些愕然。 郭鹏说:“你现在是受害者,做个笔录。” 我捂着肿着的嘴唇:“好呀,你给我抓到那几个家伙,帮我狠狠地揍一顿,真是气人。” 彭勇故意笑我:“110不是带了枪吗?” 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带了枪还白白挨打,真憋气。” 笔录作完后,郭鹏说:“我马上找崔永生问材料,问完后,你们两个一起到法院去验伤,到时要叫他们赔偿医药费的。” 我想想不能便宜这些家伙,我这也是因公负伤,是应该叫他们出医药费。 之后,我和崔永生来到县法院法医室,本来公安局也有法医室的,但为了避嫌和按照规定,警察受伤后验伤须到检察院和法院。 崔永生和那法医比较熟,那法医知道崔永生是在法制科,便很惊讶:怎么你们也被打了? 想想80年代,谁敢见了警察像现在这样,以前的人连看警察都是偷着瞟两眼,而现在打警察的人遍地都是。崔永生苦笑着把昨天傍晚的经历说了一通。 那法医叹了叹气,现在执法难那,哪里都一样。 验伤结果出来了,我俩都是轻微伤乙级。 法医笑笑:要不要写高一点。 我们知道写高就是说重一点,像现在验的是轻微伤乙级,他可以帮我们写成是轻微伤甲级,那么医药费就可以多一点。法医这点权力还是有的,我望了望崔永生,摇摇头算了吧,我们不稀罕他们这点医药费的赔偿。 由于局长的重视,温和派出所全力以赴,很快将几个涉案人员抓获归案,医药费也很快到了位。鉴于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那几个涉案人员一律治安拘留十五天处理,并赔偿我和崔永生的医药费每人600元。至于将老头打伤的几个家伙除了治安拘留以外,那个为头的报送了劳动教养。 所赔的医药费我和崔两个人都拿出一半请郭鹏和彭勇等一帮子兄弟在餐馆里狠狠地撮了一顿,算是解了一口闷气。 4 就在之后不久的一天上午,我们接到通知,下午3点在院子里集中参加紧急行动,并要求带上头盔警械,大家本来对各种各样的行动都已经习惯了,但一听说是下午,而且带上护身装备以及家伙,感觉就有些不对劲。 时间一到,我借了一个钢盔来到院子里,只见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穿着警服戴着钢盔拿着警棍的同事,看大部分是刑警队、治安科的,其他的则是一些科室里抽调过来的年轻人。 我纳闷着,“有大行动了。” 我突然想起了孙涛这小子所经历的那次事件,便有些激动,我终于也碰到这样的机会了!但一想到那一次事件牺牲了一位民警,心里就有些打鼓,看这次的阵势,行动不小呀。 大家在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个个神情严肃得就像出征前的勇士。 丁局长走到队伍的前面,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紧随其后。只听到丁局长大声吼了一句:“全体都有,立――正!” 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声音宏亮,大家肃然立正。 “今天下午我们的任务是要到灌口镇富其村抓捕几个歹徒,就在前几天,那几个歹徒将几个进村收取提留的乡干部打伤了,县委县政府对这件事很重视,责令我们公安局将打人凶手抓获。虽然是几个歹徒,但这个地方民风彪悍,所以今天的行动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抓了人就尽快撤离现场,还有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开枪! 接下来,周副局长宣布了抓捕对象、具体位置以及行动小组分工。 我分在第一抓捕小组,巧的是郭鹏和彭勇也在,郭鹏说他以前在那里的派出所干过,情况熟悉,所以也调了过来。彭勇则是因为年轻。 下午四点,几十个人纷纷钻进杂七杂八的车辆里,车队徐徐驶出了公安局。 我正好和郭鹏、彭勇挤在一辆车上,郭鹏现在情绪好多了,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往常的忧郁,随着时间的流逝,想必他也看淡了一切了。 我用肩膀碰了碰彭勇:“参加工作几年,类似的行动参加过不少吧?” 我接着就说了同学孙涛的事情以及那位牺牲的民警。 “这样的行动参加多呢,但好像都比较顺利,没有碰到像你说的那样危险。” “彭勇,你在县城工作了几年,总有些可圈可点的事情吧。” 彭勇一副遗憾的样子:“我倒也想碰到勇斗狂徒或者像罗建华那样的事情,立它个一等功二等功的,只可惜呀。咳,没劲,当个片区民警,一天到晚上鸡毛蒜皮上百家门认百家人什么的,连个嘉奖都没有机会呀,还哪里有可圈可点的事情。惭愧惭愧。” 郭鹏笑笑:“因为我们现在去的是灌口镇富其村,我就说一件那里的事。” 我说:“师傅发话,洗耳恭听了。” “我前些年就在灌口派出所工作。你们也知道,灌口是山区,农户手里的猎枪特多,那一年上面要求的收枪治爆行动一开始,那些老表就哇哇叫,十个有九个开始思想不同,说我们几十年了都要靠这个守护庄稼和打猎为生,也从来没有听说谁拿枪去杀人干嘛的。我那时一天到晚和所里的几个老同志挨家挨户地去做工作,遇到不通的,就软硬兼施,说什么非法持有枪支的可以处罚三千元以上,甚至构成非法持有枪支罪等等。有胆小的,当场乖乖地缴枪,有胆大的,义愤填膺地阐述他们执枪的合理性,道理一箩筐,甚至扬言谁敢来缴枪,就让他尝尝厉害。” 我点点头,想起了在桥尾的时候就跟他去过村里缴枪的艰难。 “有一次我和所里的一个老同志到一个老表家里,看做工作做不通,就来了蛮的,要直接进屋搜枪,哪里晓得那家伙比我们的脚步快,转眼就端起一把土制猎枪恶狠狠地指着我们,手指头就扣在扳机上,威吓说如果我们哪个敢动就开枪了。当时我还真被那家伙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那家伙哪根神经搭错了真的一扣扳机那我不要英勇捐躯,那多划不来,要牺牲也要牺牲在与歹徒搏斗的过程中,起码可以评个烈士当当。” “不过好在我没有软蛋,我知道不能推却,开玩笑,我是一个堂堂的警察,怎么能够临阵退缩呢,我大声说你敢动。” “我俩僵持了好久,说句实在话,我心里真是紧张,还想了好多,想起了我这警察还没当够呢,如果一旦真壮烈了我那老婆孩子怎么办?” “那后来,那家伙邪不压正,终于在这场心理较量的过程中败下阵来,乖乖缴枪投降。”我替他补充了结局,然后望着郭鹏:“是这样吗?” 郭鹏点点头:“不愧是我徒弟。” 一路说着笑着,五点左右,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富其村。在村外,大家跳下车,按小组整队集结后,气氛就骤然紧张起来。 周副局长又一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行动就开始了,几十个民警直接冲到村口,正要分头动手,就听见锣鼓响起来了,一下子就涌出几百个村民,有老有少有妇女,更多的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看见我们的人就逐渐靠拢过来。不到一下子,一些民警已经被上百名村民团团围住,青年人都缩在人群后面,在我们面前都是老人和妇女,有的在喊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的则大叫着你们简直是土匪之类的话,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前排的人群开始对民警拉拉扯扯,有的人帽子被抓掉,有的人肩章被撕掉,有的人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开始有人趁乱打些暗拳,民警们尽量克制,一边做工作一边缓缓后退。 但这些村民根本不理睬我们的劝告,后面开始有些黑糊糊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有些同事被击中。原来躲在妇女后面的一些人朝我们丢起了砖头、石头。接着,连妇女和老人也开始动起手来,有些同事被拉进人群,推推搡搡。 到处都是迎面飞来的砖头和石块,不断有人被砸伤。 眼见形势越来越紧急,有带了枪的同事开始鸣枪警告,枪声如鞭炮般地炸响,但村民看大家的枪都是朝天上打,知道我们有“软肋”,反而更加猖狂,有的干脆操了铁锹棍棒冲了过来。 带队的周副局长看情况不对,连忙招呼大家往村外撤,村民就在后面追赶,估计我们这副样子很有些象抱头鼠窜。 在混乱中,我也中了一砖头,幸亏是打在背上,我当时真的是火了,真想夺过谁的枪他妈的撂到他一两个,但因为局长有令不准开枪,只有眼看着不断有同事跑不及被后面的村民追赶上,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揍,这个时候,跑在前面的我们心里那个怒火呀直往头顶上涌,为了将人抢出来,有枪的一边鸣枪警告,一边冲过去拼着吃奶的劲把人抢出来。那可真是比抢亲还艰难的过程,无数拳头和棍棒招呼在大家身上,大家都不管不顾,一心把受伤的同事给拖回来,因为知道一旦被村民拉到村里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几百个村民的追击中,大家一个个像逃兵一样撒开了脚丫子拼命地往村外跑,后来待撤回到村外路上,发现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很多浑身是血的同事,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居然是那么的窝囊,人没有抓到一个还小事,反而局里有二、三十个人受了伤,多数都是被抓伤、砸伤、打伤,有几个还当场砸晕了,还有几部警车被砸坏。我自己幸好戴了钢盔,不知何时一砖头砸在钢盔上,巨大的作用力差点让我晕了过去,背上挨那么一砖头,已经淤血了,生生地痛。 有的同事在奔跑和争抢人的过程中,连帽子、鞋子都掉了不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这时大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郭鹏在返回去救彭勇的时候,被一棍子敲到了头部,鲜血直流。鼻青脸肿的彭勇救出来的时候,差点连路都不能走了,开始还以为打断了腿,一拍片,还好没事。 一路说着笑着,五点左右,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富其村。在村外,大家跳下车,按小组整队集结后,气氛就骤然紧张起来。 周副局长又一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行动就开始了,几十个民警直接冲到村口,正要分头动手,就听见锣鼓响起来了,一下子就涌出几百个村民,有老有少有妇女,更多的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看见我们的人就逐渐靠拢过来。不到一下子,一些民警已经被上百名村民团团围住,青年人都缩在人群后面,在我们面前都是老人和妇女,有的在喊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的则大叫着你们简直是土匪之类的话,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前排的人群开始对民警拉拉扯扯,有的人帽子被抓掉,有的人肩章被撕掉,有的人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开始有人趁乱打些暗拳,民警们尽量克制,一边做工作一边缓缓后退。 但这些村民根本不理睬我们的劝告,后面开始有些黑糊糊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有些同事被击中。原来躲在妇女后面的一些人朝我们丢起了砖头、石头。接着,连妇女和老人也开始动起手来,有些同事被拉进人群,推推搡搡。 到处都是迎面飞来的砖头和石块,不断有人被砸伤。 眼见形势越来越紧急,有带了枪的同事开始鸣枪警告,枪声如鞭炮般地炸响,但村民看大家的枪都是朝天上打,知道我们有“软肋”,反而更加猖狂,有的干脆操了铁锹棍棒冲了过来。 带队的周副局长看情况不对,连忙招呼大家往村外撤,村民就在后面追赶,估计我们这副样子很有些象抱头鼠窜。 在混乱中,我也中了一砖头,幸亏是打在背上,我当时真的是火了,真想夺过谁的枪他妈的撂到他一两个,但因为局长有令不准开枪,只有眼看着不断有同事跑不及被后面的村民追赶上,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揍,这个时候,跑在前面的我们心里那个怒火呀直往头顶上涌,为了将人抢出来,有枪的一边鸣枪警告,一边冲过去拼着吃奶的劲把人抢出来。那可真是比抢亲还艰难的过程,无数拳头和棍棒招呼在大家身上,大家都不管不顾,一心把受伤的同事给拖回来,因为知道一旦被村民拉到村里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几百个村民的追击中,大家一个个像逃兵一样撒开了脚丫子拼命地往村外跑,后来待撤回到村外路上,发现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很多浑身是血的同事,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居然是那么的窝囊,人没有抓到一个还小事,反而局里有二、三十个人受了伤,多数都是被抓伤、砸伤、打伤,有几个还当场砸晕了,还有几部警车被砸坏。我自己幸好戴了钢盔,不知何时一砖头砸在钢盔上,巨大的作用力差点让我晕了过去,背上挨那么一砖头,已经淤血了,生生地痛。 有的同事在奔跑和争抢人的过程中,连帽子、鞋子都掉了不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这时大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郭鹏在返回去救彭勇的时候,被一棍子敲到了头部,鲜血直流。鼻青脸肿的彭勇救出来的时候,差点连路都不能走了,开始还以为打断了腿,一拍片,还好没事。 一路说着笑着,五点左右,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富其村。在村外,大家跳下车,按小组整队集结后,气氛就骤然紧张起来。 周副局长又一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行动就开始了,几十个民警直接冲到村口,正要分头动手,就听见锣鼓响起来了,一下子就涌出几百个村民,有老有少有妇女,更多的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看见我们的人就逐渐靠拢过来。不到一下子,一些民警已经被上百名村民团团围住,青年人都缩在人群后面,在我们面前都是老人和妇女,有的在喊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的则大叫着你们简直是土匪之类的话,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前排的人群开始对民警拉拉扯扯,有的人帽子被抓掉,有的人肩章被撕掉,有的人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开始有人趁乱打些暗拳,民警们尽量克制,一边做工作一边缓缓后退。 但这些村民根本不理睬我们的劝告,后面开始有些黑糊糊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有些同事被击中。原来躲在妇女后面的一些人朝我们丢起了砖头、石头。接着,连妇女和老人也开始动起手来,有些同事被拉进人群,推推搡搡。 到处都是迎面飞来的砖头和石块,不断有人被砸伤。 眼见形势越来越紧急,有带了枪的同事开始鸣枪警告,枪声如鞭炮般地炸响,但村民看大家的枪都是朝天上打,知道我们有“软肋”,反而更加猖狂,有的干脆操了铁锹棍棒冲了过来。 带队的周副局长看情况不对,连忙招呼大家往村外撤,村民就在后面追赶,估计我们这副样子很有些象抱头鼠窜。 在混乱中,我也中了一砖头,幸亏是打在背上,我当时真的是火了,真想夺过谁的枪他妈的撂到他一两个,但因为局长有令不准开枪,只有眼看着不断有同事跑不及被后面的村民追赶上,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揍,这个时候,跑在前面的我们心里那个怒火呀直往头顶上涌,为了将人抢出来,有枪的一边鸣枪警告,一边冲过去拼着吃奶的劲把人抢出来。那可真是比抢亲还艰难的过程,无数拳头和棍棒招呼在大家身上,大家都不管不顾,一心把受伤的同事给拖回来,因为知道一旦被村民拉到村里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几百个村民的追击中,大家一个个像逃兵一样撒开了脚丫子拼命地往村外跑,后来待撤回到村外路上,发现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很多浑身是血的同事,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居然是那么的窝囊,人没有抓到一个还小事,反而局里有二、三十个人受了伤,多数都是被抓伤、砸伤、打伤,有几个还当场砸晕了,还有几部警车被砸坏。我自己幸好戴了钢盔,不知何时一砖头砸在钢盔上,巨大的作用力差点让我晕了过去,背上挨那么一砖头,已经淤血了,生生地痛。 有的同事在奔跑和争抢人的过程中,连帽子、鞋子都掉了不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这时大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郭鹏在返回去救彭勇的时候,被一棍子敲到了头部,鲜血直流。鼻青脸肿的彭勇救出来的时候,差点连路都不能走了,开始还以为打断了腿,一拍片,还好没事。 一路说着笑着,五点左右,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富其村。在村外,大家跳下车,按小组整队集结后,气氛就骤然紧张起来。 周副局长又一次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行动就开始了,几十个民警直接冲到村口,正要分头动手,就听见锣鼓响起来了,一下子就涌出几百个村民,有老有少有妇女,更多的是一些年轻力壮的,看见我们的人就逐渐靠拢过来。不到一下子,一些民警已经被上百名村民团团围住,青年人都缩在人群后面,在我们面前都是老人和妇女,有的在喊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的则大叫着你们简直是土匪之类的话,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前排的人群开始对民警拉拉扯扯,有的人帽子被抓掉,有的人肩章被撕掉,有的人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开始有人趁乱打些暗拳,民警们尽量克制,一边做工作一边缓缓后退。 但这些村民根本不理睬我们的劝告,后面开始有些黑糊糊的东西朝我们飞过来,有些同事被击中。原来躲在妇女后面的一些人朝我们丢起了砖头、石头。接着,连妇女和老人也开始动起手来,有些同事被拉进人群,推推搡搡。 到处都是迎面飞来的砖头和石块,不断有人被砸伤。 眼见形势越来越紧急,有带了枪的同事开始鸣枪警告,枪声如鞭炮般地炸响,但村民看大家的枪都是朝天上打,知道我们有“软肋”,反而更加猖狂,有的干脆操了铁锹棍棒冲了过来。 带队的周副局长看情况不对,连忙招呼大家往村外撤,村民就在后面追赶,估计我们这副样子很有些象抱头鼠窜。 在混乱中,我也中了一砖头,幸亏是打在背上,我当时真的是火了,真想夺过谁的枪他妈的撂到他一两个,但因为局长有令不准开枪,只有眼看着不断有同事跑不及被后面的村民追赶上,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猛揍,这个时候,跑在前面的我们心里那个怒火呀直往头顶上涌,为了将人抢出来,有枪的一边鸣枪警告,一边冲过去拼着吃奶的劲把人抢出来。那可真是比抢亲还艰难的过程,无数拳头和棍棒招呼在大家身上,大家都不管不顾,一心把受伤的同事给拖回来,因为知道一旦被村民拉到村里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几百个村民的追击中,大家一个个像逃兵一样撒开了脚丫子拼命地往村外跑,后来待撤回到村外路上,发现路边已经横七竖八坐着躺着很多浑身是血的同事,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居然是那么的窝囊,人没有抓到一个还小事,反而局里有二、三十个人受了伤,多数都是被抓伤、砸伤、打伤,有几个还当场砸晕了,还有几部警车被砸坏。我自己幸好戴了钢盔,不知何时一砖头砸在钢盔上,巨大的作用力差点让我晕了过去,背上挨那么一砖头,已经淤血了,生生地痛。 有的同事在奔跑和争抢人的过程中,连帽子、鞋子都掉了不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可这时大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郭鹏在返回去救彭勇的时候,被一棍子敲到了头部,鲜血直流。鼻青脸肿的彭勇救出来的时候,差点连路都不能走了,开始还以为打断了腿,一拍片,还好没事。 县里得知后,自然容不得这种公然抗法的行为,县长在会上大叫:这还了得,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县委县政府经过研究,立马组织了公检法司武警以及还调用了附近几个乡镇的干部,浩浩荡荡去了几百号人,把这次行动带头闹事者和行凶者抓了一批,逮捕和劳教了几个,治安处罚了一大批,光赔偿医药费这块,这个村里就出了几万元。 我啼笑皆非,在派出所一线单位都没有受伤,在局机关居然在一年之内就两次受伤挨打,真是窝囊! 彭烈豪听说后居然没有一点惊讶,有些不屑,说这有什么小菜一碟,他还遇到更危险的呢?我愕然,还有高手? 彭正色道:也是在前不久,他和所里三个民警到一个乡里去抓捕一个盗窃犯罪嫌疑人,人抓到了,但在带出来的时候遭到围攻,被盗窃犯罪嫌疑人的家属及村民用棍棒铁锹追得如“丧家之犬”。 他心有余悸地对我说:要不是我年轻跑得快,一旦被他们追上,我肯定要被打成肉酱。你不知道呀,当时有多可怕,几十个人拿着家伙没头没脑就是冲过来,那样子简直跟杀人没有两样。老天,当时我们就四个人。这哪里是人民内部矛盾,他们简直就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凶徒。 “我真想不通,现在的人为什么这样恨警察,敢动警察?我们国家的法律在有些地方为什么就那么苍白?”我郁闷不已。 “你说你是警察,我看最可怕的就是说自己是警察了,他们打的就是警察,恨的就是警察。我感觉很悲哀,悲哀的是我们现在的警民关系怎么会到如此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到底是我们警察个人执法素质出了问题,还是整个国家的专政机器的形象出了问题。这些年说句实话,媒体对警察的阴暗面暴露太多,还有事实上我们一些同类的的确确在执法中粗暴、野蛮,执法犯法、徇私枉法,已经引起民众的公愤。像这样的警察当得岂不窝囊,差点连命都没有,叫我们怎么干?” 悲哀乎?! 第三十四章 指点迷津 1 1999年是个特别忙的年份,世纪之交,五十大庆,澳门回归。公安系统的治安保卫工作特别艰巨。 眼看建国五十周年大庆只剩一个星期了,全局的同事都接到通知要加强值班和巡逻,机关的一些科室安排了人员会同派出所的一起坐在汽车里满街地转悠,白白地耗着汽油,遇到这种重大节日的保卫工作,谁也不敢怠忽职守掉以轻心。 那天,我在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戈冰剑,你好呀,我是省厅博士吴强呀。” “博士!”我喜出望外,在警校培训时博士的形象马上浮现在我眼前。后来只是听说他被分在省厅网监处,屈指一算,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了。 “我现在在你们地区公安处出差,督促检查国庆安全保卫。我马上过来看看你。” 我很是感动,这么多年,因为天各一方,基本上没有机会看到大学同学和警校培训的同学,只有分在新安地区的几个同学倒是偶尔见见面。 新安市离新安县不远,二十多分钟后,地区公安处的一辆车将“博士”送了过来。 “博士”还是那样诙谐幽默健谈,在我那间简陋的“母子间”里坐定之后,他首先很关切地问了我的一些情况,我好像见到了倾诉的对象,我有些自愧地说:“我现在还只是政工科的副科长。” “唉。”博士摇摇头:“当初说得这么天花乱坠,什么三年后进班子,我看呀…” 我苦笑了笑。屈指一算,我来到新安县已经年头年尾五年了,起初还有人会把我作为一个人物提起来,现在提都没有人提了。 他说进机关的那些同学大部分搞了副科长,朱硕士则搞了秘书科科长,当然是沾了因为是硕士的光。厅里的副科长科长就是科级干部了。 “你呢?安排了什么职务没有?” “博士”点点头:刚刚竞争上岗搞了一个副处长。 我肃然起敬,连说都县级干部了祝贺祝贺我们的班长。 博士摇手,其实这几年我也是那么不如意过来的。如果我不是竞争上岗,可能副处长都搞不到。 我惊讶,你是博士呀。 博士有什么用?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关系说了算。博士长吁短叹了一番,说我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有那么一点清高和迂腐,不适宜在官场上混。 “事实上,不管在哪里当警察,并不要什么高的文凭和高精尖的水平。就拿我来说,作为一个博士来讲,放在公安机关的确是有些浪费了。数年来在大机关里混,我还不和其他那些甚至是初中水平的干着一样的活?”计算机博士的他苦笑道:“难怪有的读书人做学问可以,但在官场上却不行,而有的人没有任何学问,也甚至没有什么背景,完全凭自己闯。能够在官场一路过关斩将、步步高升。他之所以在官场上能够如鱼得水,很重要一条就是注重关系学的学习。他不仅学得透,学得溜,而且领会得深。我看我们就是缺乏这样的本事。” “《厚黑学》说过进入社会难,看透世事,适应社会更难,进入社会,你必须成为社会人,进入官场,你必须成为政治人。学好《厚黑学》这门功课,你就能应付社会上的各色人物和各种事情。当然任何事情都因人而异啊,脸皮厚和心肠黑,是获得成功的两大秘诀。” 2 有朋友中肯地劝我要“活动”。我岂有不知道要“活动”?可我连领导家的门朝东还是朝西都不知道。也曾仔细考虑过是否去走这一步棋,可想来思去,发现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难以解决: 一送给谁的问题。公安局的副局长副政委虽说仅仅是个副科级干部,但因为公安局是刀把子部门,县委政府对其的领导班子的配备是慎之又慎的,这意思就是说,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这些领导的码头你都要去拜,更关键的是县委书记、县长,没有他们点头,哪怕开始说的那些领导同意也没用。这样一算,起码要去拜访六个领导,专攻一两个不是不可以,除非县委书记。 二送多少的问题,就算每个领导送5000元,可5000元对他们来说有多大的刺激,心里没有底,似乎不算多,不一定能办什么事。但即使他们不嫌少,可对我来讲总共要三万元,三万!对我本为了集资建房已经是负债累累的来讲,不亚于天文数字。 三是怎么送的问题。现在并没有明码标价说该送多少钱就可以提拔什么,一切都是暗箱操作,这里面就有个你能否贴靠上去的问题。这几年,我都在不起眼的部门,又没有什么机会和领导在一起,那些县领导估计没有一两个人认识我,即使认识有什么用,他敢无缘无故赤裸裸地接受我的钱财?只怕他家的门都敲不开,还不要说送东西送什么的。找关系人打招呼,只可惜我辈世代为民,整个家族最大的官也就是一个股级干部,有谁能帮你? 这样一捉摸,便长叹命该如此,罢了吧。 我把那意思和博士一说,博士说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副科级干部在基层如此复杂,看来也的确是勉为我难了。 “我发现呀,在机关混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人累心也累。仕途上可以说比上西天取经还艰难险恶。做人从做孙子到做爸爸到爷,就做到头了,到死时无论你是元首还是刁民,无论你是商贾巨富,还是乞丐浪人,都是一坯黄土。看来还是无欲则刚呀!”博士也有一番感慨。 “无欲则刚?人果真能达到无欲的程度吗?”我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心理学,从心理学的观点来看是不可能的。人不能没有欲望,也不会没有欲望。因为欲望是一种原始的本能,具有极强的发动力,没有足够的理智是无法阻止得住它的。 “我觉得,一个人,没有期望值,没有成就欲,就不会产生强大的、持久性的道路,一个人就很难在事业上获得成功。但是,如果一个人期望值过高,成就欲过强,将一个人压得透不过气来,那么,这样的人也很难会获得最佳的效果。” 博士就是博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依佛语中所说:‘和平养无限天机’,说的就是‘人生有限,事业无穷’,不计成败,不计个人得失,尽心力而为之,则烦恼、忧郁就自然减少。而要做到这一点,是一种很不易得的本领呀。”博士既像对我说又像对自己说,“人永远都达不到忘我境界,名利之心与生俱来,道和佛只是智者追求的理想,庸人聊以自慰的精神良方,芸芸众生可望不可及的日月星辰。”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境界,有几人能够达到呢? 惺惺惜惺惺了一番后,博士说起我们这批34名下基层的其他人来。因为博士经常下到各地区去出差,他一方面是昔日的班长,又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所以一到有分配了我们这些选优生的地方,他一定要见见面,关心和过问一番,他给我说了几个人的处境,除了那几个“跳槽”的可圈可点外,其他的都老样子,大部分还是在中层岗位上,没有什么多大变化。还有好几个兄弟连个中层干部都没有弄上,更加郁闷。不过大家唯独在某一个方面都有共同点:都结婚了。不同点又在于有的是两地分居,有的是就在当地“就地取材”“生根发芽”了。包括厅里面的那些同学也纷纷告别了单身。 我想起了那几位警花,便问:“花落何处?” “肥水不流外人田。”博士也幽了一默。 3 10月1日,在修葺一新的宏伟的天安门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表演和庄严的仪式。活动的高潮是大规模的阅兵式,国家主席江泽民检阅了部队,并向全国发表贺词。这是继85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检阅,大阅兵的仪式盛大壮观,一万名三军将士气势昂扬,四百辆战车隆隆开过,一百三十二架战机划空翱翔,二十余万人参加了广场上的欢庆。 我特地跑到音像店花了几十元买了一套阅兵光盘,只可惜过了不久就被顽皮的儿子弄得面目全非,连放都不能放了。 12月20日,当中国欢庆澳门重回祖国怀抱的时候,中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再度被激发了起来。在一场正式庆典上,江总书记描述了这块前葡萄牙殖民地的宏大未来。在北京,3万多名群众在天安门广场上举行了庆祝活动,喜迎澳门回归。午夜时分,这场活动变成了官方性质的庆典。 只是这些庆典也好活动也罢,我们顶多只能在电视上感受感受,还有几天就是2000年,不管专家是怎么定义新世纪的开始年份,人们似乎都将2000年的第一天作为新世纪的开端。 刚刚逝去的是一个喧嚣的世纪,真是时间如流沙,越抓越抓不住。曾经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可以浪费很多,可以不屑很多。对着镜子,容颜未改已现沧桑。不知几何时,路边偶遇的孩子已经不再喊我哥哥! 我唏嘘不已。 3 马上又要过年了,我陷入了一场矛盾之中,那就是要不要活动活动? 上次没有活动的结果是原地不动,那是因为寄希望于有个文件精神罩着,如今几年来组织部门没有什么动静,本人对那红头薄纸早已失去信心,这一次据说在年后又有人事异动,再不去活动只怕是副股级位置还要待下去。 博士的那番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脸皮厚和心肠黑,是获得成功的两大秘诀。 一些来到政工科办公室的同事扯起了局里可能马上开始的人事变动,法制科的崔永生俨然是组织部长,说:戈冰剑,你可能要当科长了。 我连忙摆手别乱说,没有影子的事情,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坐在对面的魏蓉摆出一副大姐的样子,“你年轻有位,当一个政工科长还是委屈了你。” 我赶紧做一个打住的手势,但心里有些动荡,辛劳了一辈子的周科长年龄差不多就要到站了,从目前情况来看,我接替他的位置应该是顺理成章。 说着说着,大家抓住当官的热门话题,开始骂娘了。这年头,人们讲起当官的特别有劲,似乎和当官的有什么仇什么冤似的。其实大家也不图发泄什么,只是为出气,打发时间。说来说去,就说到了李纪周和胡长清。 李纪周原来是公安部的副部长,作为全国反走私行动的最高负责人,终于没有抵挡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卷入了轰动一时的“远华走私案”,因“涉嫌串通走私分子”而被捕。而就在这一年,江西省的副省长胡长清因先后索贿90余次,金额达65万美元,后被执行死刑,成为1949年以来中国被执行死刑的最高级别官员。 胡长清的被执行死刑在当时引起了轰动,有的人士说这是杀鸡给猴看,有的说这表明了中央反腐败的决心,那时朱镕基的“准备好100口棺材,99口装贪官,还有一口装我自己。”名言就传了出来,博得人心大快。 其中另外一个科室的一位老同志大概见得多了,高腔大嗓的,毫不避讳,满不在乎,什么话都敢讲,在他看来,现在思想解放,是言论自由的岁月。思想解放第一个变化,就是把人们的嘴变坏了,谁都敢说,谁都敢骂。“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 在这时候,大家说什么现在压在老百姓头上的三座大山是,孩子上学,有病住院,当官的腐败。 “现在当官的有几个是干正经事的。当今这方面的民谣有的是,我说几段给你们听听。‘村哄乡,乡哄县,一级一级往上骗,一直骗到国务院’;‘机器没转圈,烟囱没冒烟,产值照样翻两番’;‘年初撒个谎,年终得个奖,来年提个长’;‘造福不如造假,实干不如浮夸’。”纪委副书记欧阳为民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不过你们不要说,人家当官现在也难当,尤其是当一把手,我家姐夫是在乡镇里当书记,他经常讲,有谁知道一把手的苦处。上面关系处理不好没人用你,同行关系处理不好没人帮你,下面关系处理不好没人服你,弄不好还成了孤家寡人,寸步难行。”魏蓉跟着附和。 我深感自己在官场是“门外汉”,但也知道一些官场上的“猫腻”,听他们说的有滋有味,便认真地当起了听众。我不会抽烟,也要过一根香烟点起来,象征性地吸了一口,吐出一道烟雾。 “现在已到了什么年代,有民谣说:现在有些领导,是表扬溜须拍马的,提拔指鹿为马的,冷落当牛做马的,整治单枪匹马的。送多少钱,给多大官,以价定职,你没听有人说吗,一万元挂个号,五万元划个道,十万元买个帽。什么都讲投入产出。”崔永生反正是“无官一身轻”,口无遮拦。 一万元才挂个号,乖乖,我简直要叫出声来,现在人家一万元才挂个号,当时我还认为送个5000元就去了我半年的工资,可能算过得去,想不到现在的行情居然是这样,我不就彻底死心算了? “人家都说,这接礼受贿也是一门学问,有人见钱眼开,是钱就收,三百五百也收,一千两千也不拒,这样的小钱收它有啥意思。收一分钱接一份礼,就多一份接触面,人一多,嘴一杂,轻了是人格没了,重了就必然触礁翻船。所以会受贿的人,那点小钱就根本不动心思,连理都不理。要收就是几万、几十万。如果真出了事,拿出一半去活动摆平,还有一半可赚。这才叫大手笔,大动作。所以钱多呢不用胆战心惊,一千万和一万虽然不能划等号,但可以划约等号,犯事都要抓,都要坐牢。当官要么就一分钱不动,要么就来大的,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扭扭捏捏,非但成不了气候,还非得露馅不可。”我几乎是目瞪口呆了,说这话的正是那位老同志,看来他很是精于此道,起码是有所研究。 我突然想起前不久看到一篇官场小说里写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科长受贿五千元,遭降职厄运还被开除党籍,心中怏怏不快。他见岳父身居热门岗位,时常有人送钱送物,却从没露过蛛丝马迹。他请教于泰山:你老人家频频接礼受贿,从来没出过事,可我刚沾边咋就犯事?泰山讲:你乳臭未干,就急于出手,不出事反倒怪。受贿也是门学问,要谙熟此道。只有玩得滚瓜烂熟,才能得心应手。你小子还嫩着呢!女婿听后心悦诚服,长叹道: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故事不就是开始那老同志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7 部分阅读 这个故事不就是开始那老同志说的生动的脚注? 唉,算了吧,听天由命。领导会考虑你,你不走动也许也可以将事情办好,领导不会考虑你,你送一点皮毛东西人家不一定瞧得上眼,说不定连泡都不冒,反正自己也下过决心,不以自己的人格作代价去换取官帽,如果是如此,自己宁愿不要。 暗暗地,我把准备将年终发给的那两千多元奖金和工资准备来给领导送礼的念头掐灭了。 第三十五章 失败 1 2000年2月1日,局里召开科、所、队、室负责人会议,会上由丁局长宣布:经县委研究决定,沙溪派出所的周所长提拔为湾里分局的分局长,副科级。温和派出所所长和桥尾派出所的罗所长、政工科的周科长到了年龄,退居二线。空出的四个职位在全局的中层干部众进行竞争上岗。报名条件是凡是副股级干部两年以上的都可以报考。 一时全局哗然。 我更是感觉突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什么三年后进班子的文件精神已经成为哭笑不得的精神支柱了,现在要再去想那副局长的桂冠落到我的头上,简直是在白日做梦,但对一个正股级干部的位置还是充满信心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连这个也变得艰难了,真是悲哀呀! 起初以为政工科长非我莫属,因为周科长年龄到了,他自己也有离开让贤的意思,更何况这几年我在政工科干得还是让领导挺满意的,在政工科待了那么几年了,理所当然是我上的,可局里把这职务摆到桌面上来进行竞争,难道这以后的事情,会真正的实现所谓的公平、公开、公正原则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是否要调整那奋斗机制?一时我心内慌慌的。 局长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平时,我经常写一些关于公安局的通讯报道,这些报道大都变成铅字,我成了宣传公安局的“一支笔”,当然这里面有一些歌功颂德的马屁文章。也还有几篇我执笔的工作性论文登在一些理论杂志上,当然署名是局长的。局长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我,说我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我就以为局长会记住这一切,他会想着自己的。没有想到这次把这个位置拿出来竞争,我才知道我在政治上还是太幼稚了。 我把我的牢骚向博士说了。 “咳。老弟呀,不是我说你呀,看来你真的是不适合在官场上混,我问你,你有没有向领导表露过你想当科长的意思?” “这个,我怎么好意思呢?” “也没有到领导那里去走动?“ “没有,想过,但没有实施。”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要去找领导,我认为,找,是应该的。不找,是不行的。你不去找,不去接近上级,就不可能进入他的视线,他就看不到你。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廉洁,怎么出色,都有可能被埋没。因此,你必须得去找。要让他感觉到你的存在,你的优秀,特别是你的忠诚,要让他感到,你是他的人。谁掌权都喜欢用自己的人。这一点,古今中外,不管是打着什么旗号的,几乎无一例外。按道理,你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是得心应手,为什么还要将位置拿出来,这说明你是没有真正进入领导视野呀。”博士说。 我听后,更加心灰意冷,他妈的,辛苦了这么多年,居然到头当了炮灰。 2 原来在秘书科的同事陈彪是秘书科的副科长,他也符合报考条件,他报的是沙溪派出所所长位置。 我也只好报了名,当然报的是政工科长位置。 看到其他的同事在拼命地复习,忙忙碌碌的样子,一个个紧张神秘,又显得胸有成竹,我有些不以为然,认为笔试仅仅是一方面,还有面试呢,最后还要考察你是否有能力能够胜任这个职务,还有群众测评… 没有想到的是,在笔试中,我这个干了几年综合部门的马上就吃了亏,很多题目是关于法律运用,尤其是一些刑事案例分析,我觉得似是而非,结果笔试成绩一出来,有些不理想。 这下我紧张的汗都出来了,糟糕! 接下来是面试,表现还不错,后来在报考政工科的几人里面我的总分以微弱的差别险排第一,与第二名的仅差0。2分。 不管怎样,算是排在了第一,我就有些放心了,甚至还自认为把握很大,因为我自我感觉党委也要通盘考虑谁更适合的问题,还有一个要考察的过程,我这几年工作成绩不错,每年都获嘉奖,还获过县委县政府授予的“十佳政法干警”称号,而且有几年的政工工作经验,张政委也很欣赏我,我从天时地利人和来讲都应该问题不大。 考察也在严肃的气氛中进行完毕。 然而,十多天看似平静的日子过去,大家就有些议论纷纷,说可能有情况了,鹿死谁手,谁都无法预料。 入围的前三名都度日如年,煎熬得寝食难安。 终于有消息说局领导、政法委、组织部的同志仍躲在哪里研究,但因为每个领导都接到过电话和条子,相互间争夺得厉害,所以一时还没有定论。 我心里一凉,感觉自己将会没有演戏的角色,这些领导里,丁局长、张政委,有谁会帮自己说话? 之后不几天,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温和派出所所长、桥尾派出所所长、沙溪派出所所长的桂冠都落入他人头上。其中考到第一名的陈彪为沙溪派出所所长。温和派出所所长由原该所的副所长李君担任。排名第三的叶坪派出所的副所长罗建华被任命为桥尾派出所所长。桥尾派出所被政工科长由第二名,乡下一派出所所长担任。 一旦失败真正降临的时候,我如雷轰顶,止不住的痛苦失落,后悔自己竞争上岗前的漠视。 人事问题放在哪里都是非常敏感的,大家都看好的我在竞争上岗中失败的消息不胫而走,我知道,背后的议论肯定不少,当然当着我的面,却谁也不会提及此事,可从众人的眼睛里,我分明感觉出了别样意味。在见面打招呼时候,取而代之的是热情的敷衍,尽管这种敷衍不容易察觉,却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让我刻骨铭心。我知道,人家也是怕我伤心,尽量不说这次竞争上岗的事情,但我又不是蠢人,哪里感觉不出来呢?也有些要好的同事如刘闯、崔永生、欧阳为民等也觉得出乎意料之外,很是同情我,但这同情越发就象往那伤口上撒的盐,让我难以接受。 妻子也没有想到是种这样的结果,她叹叹气。看来还是没有去活动吃了亏呀。 我觉得我成了这场所谓新安县公安局人事制度改革的“牺牲品”,便找到政委。政委似乎有着难言的苦衷:“这里面太复杂了,打招呼的太多了,而且都是一些县级领导,甚至市委领导,你说,这些关系怎么摆平?考到第一名,并不意味着你一定能上,不是说了吗,前三名进入考察,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了,考察考察,考察什么?还不是考察关系?你有关系么?” 话说到这里,我似乎全明白了。我无言,我有什么呢? 其实象我这样发牢骚,在政委眼里,也只能是报以同情。 大局已定,没有办法了。 3 于是我第一次正式找到丁局长,讲述我目前所处的尴尬环境,请求调动岗位。说既然政工科长当不了了,不如换个环境试试。说着说着,几乎是声泪俱下了。 丁局长尽管他对我当初下来的性质是了如指掌的。但当兵出身的对读书人似乎历来有看法的,这我已经慢慢体会到了。也许他历来就没有正儿八经把我当作一个人物来培养。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我没有成为他的人。 局长表示了遗憾说:其实我们也想用你,但实在是一些关系我们很难不去摆平,对于你的安排,我们会予以考虑的。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我心里酸酸的,差点掉下眼泪。自己凭选调生的身份上级的文件精神凭真打实料的本科文凭凭扎实的工作成绩竟然升不了一个正股级,还得要往领导那边去跑去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博得领导的怜悯,这是否悲哀到顶? 不知道局长和政委是如何想的,他们对我的要求还是进行了考虑,一致商量的结果是:给三个位置让我去挑选。 一个是乡下一派出所的所长,一个离县城有70多公里的山区派出所,条件非常之差,前任所长在那里干了不到一年就想离开,而且听说和乡政府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一个是温和派出所的指导员,和所长一样的级别。 还有一个位置是督察大队的负责人。因为督察的机构没有明确,名义上是正股级别,但县编委没有认定,去当这个负责人是什么级别?搞不清楚。 我和妻子商量,妻子不主张我再到乡下去,说乡下没有什么意思。更何况她们学校马上要撤并,她是留在祥宁还是想办法调到新安县来,我一去了乡下很多事很麻烦。我想了想她说的很有道理,再想想刚参加工作这几年在乡下呆的的确没有多大意思,业余生活太单调了,时刻有种呆下去会把自己呆傻的感觉。 督察也没有什么意思,干这东西稍不留心容易得罪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况且和政工秘书一样都是综合部门,天天呆在机关里,这不是我当警察的初衷。 那么只有到温和派出所当指导员。一来是在县城,方便,虽然同是派出所,城里与乡里却有着很大的区别;二来一样可以上一个级别—正股级。三来这也算是搞业务,总要比在政工科搞政工的强。 我把想去温和派出所当指导员的想法征求了彭勇的意见,彭勇的想法和我有些不一样,他认为我应该到派出所当所长,虽然是不怎么样的派出所,但再怎么样也是去当个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嘛,更何况,温和派出所新提拔的所长李君也是个年轻人,刚从副所长竞争上岗上来的,都是有一定个性的人,在一起共事,共得好就好,共得不好,“一山难容两虎”呀。 刘闯认为,下去了不一定上得来,要权衡。 崔永生建议,各有利弊,关键是考虑长远。 对于长远,我已经心灰意冷,我的命运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至于以后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最终决定到温和派出所当指导员。 很快,我到温和派出所当指导员的任命和四个竞争上岗的一起批了下来。 这一天,是2000年的3月15日。 4 在上任的头一天,我有些忧郁地来到政委办公室,毕竟在政工科呆了三年多,政委也分管了我三年多,对我很器重,但器重归器重,他毕竟是个外来干部,没有多少说话权的。张政委看我的情绪仍然低落,便说:“不愿到综合部门干这是你的要求,县城派出所的这个位置举足轻重,不可小视,好好干,还是有希望的。” “我突然觉得现在好像很没有面子,这次竞争上岗的失败真是让我,咳,怎么说呢。 政委正色:“这里除了有些原因不可抗拒外,其实我在会上也提出来了让你上,而且摆出了很多理由,关键的时候,我都说你本来就是组织上跟踪培养的对象,但说句实在话,你那个位置的人打招呼的是一个县领导,至于谁我就不说了,以后你会清楚的。”后来我才得知,他指的县领导就是县长,县长发话,谁敢不听?看来也是难为局长、政委了。 “像你呀,可能是不适宜在基层混。在县里呆了这么久,县委、政府的领导居然没有几个跟你熟的,自然就没有人替你说话了。”张政委说,“其实你很有悟性,很有毅力,也很有个性,这个个性就要看你怎样张扬,个性太强,在基层的官场上你就会被认为是孤芳自赏。” 我一听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便奇怪道:“请领导明示!” “在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屈原,还有那个千古流芳的曹雪芹,是千百年来难遇的天才吧?可他们不适于官场,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金贵了,太张扬了,才被历史淘汰出局,才为社会所不容,他们活着的时候整个人生不得志。当然,这从某个角度讲成就了他们,使他们在另一方面极有建树。” “就算你是千里马,在中国千里马多了,最后还不得伯乐相马么?伯乐只有一个,他不了解你,你怎么能上去?其实你要伯乐赏识并不难,只要顺应潮流去看看领导,在领导面前会办事,这也不算低三下四。领导在乎的是你眼中有没有他?尊不尊重他?”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我心里在嘀咕。你算是一个伯乐,可惜,没有什么权利。 “事在人为,任何事物都是有规律和规则的,只要你深入了解并掌握了这个规律和规则,并善于应用它,就会无往而不利。” “你是说……潜规则?”我突然想起来了。 “对,你说得很准确,是潜规则,这种规则不是写到纸上的,可是,它在现实中要比那些写在红头文件上的规则有用得多。” 我有如被人大力推了一掌,好像突然之间有点醒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事变好事这种情况多呢。在什么山唱什么歌,你要始终相信这句话,机遇只垂青用功的人。” 我告别出门的时候,感觉心里舒服了一点。 第三十六章 走马上任 1 再次到派出所工作,心态与先前已有很大的不同,一来以前在两个派出所干过,觉得派出所工作轻车熟路,不需费多少心思;二来多少也算是一个芝麻官,感觉总要好一点。 3月23日上午,是几个调整后的干部上任的日子。丁局长陪同罗建华到桥尾派出所、张政委陪同陈彪到沙溪派出所上任,我则由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陪同我到温和派出所报到。 周副局长是公安局的老领导了,据说他30岁不到就当上了副局长,但十五六年了,也还是一直在副职上徘徊,他有的时候,也会牢骚满腹,说这辈子难道会副职到顶?因为他资格老,为人很是豪爽,所以在局里的威望很高。 “你知道吗?你这次到温和派出所当指导员其实也是破例的,你也知道,这一次就是拿出了四个职位竞争上岗,其他的都没有调整,而你破例进行了调整,说明局党委还是对你蛮重视的。”周副局长说话历来大声大气,在车上,他对我说出了这番话。 “感谢领导关心。”我有些不以为然,心想这只不过是一个“安慰奖”而已,指导员比起副职看似级别高一点,和所长一样,但不就和当副职差不多?我近来才发现这个中国的官场很有些特色,行政长官负责制本来无可非议,但一般都要设一个党委(组)书记,说穿了是在党委(组)的领导下,所以为了工作好开展,一般行政一把手都要首先是党委书记,比如局长就是党委书记,不然的话,这里面就很麻烦了。其他的行政单位大都不设什么政工干部,而偏偏公安局仍然套用部队那一套,设置政工干部,负责队伍建设,称谓“双线”领导,县局有局长和政委,大队有大队长和教导员,派出所有所长和指导员,但历来期间的关系是比较微妙的,他妙就妙在两个人的职务级别是一样的,只不过管的工作不一样。 我这个指导员能够和所长处理好那层微妙的关系吗?难说?! “周局长,你还是什么时候把我要过去到刑警队去干干吧,到你手下去锻炼锻炼。” 我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虽然我知道干刑侦很辛苦,没日没夜的,但干刑侦有成就感,每每破获一个刑案就是一次收获的过程,哪像以前在秘书政工干,一天到晚是些没油没盐的事,又出不了成绩,几年来,虽然年年得嘉奖还有什么先进个人,但总觉得那嘉奖没什么意思,看人家刑侦队的兄弟们,动不动就报功立功,到现在为止,我连立功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帮人家报功的份。 “你哪里没有破过刑事案子?我干了这么多年刑侦,还不就这样,其实哪个岗位都差不多。” 我内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这警察当的,好像始终腰杆子硬不起来。我发现自己骨子里想干的还是刑侦,侦查破案,面对面地跟犯罪分子斗智斗勇多有乐趣,亲手将罪犯绳之以法则更是当一个警察最感欣慰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以前地区公安处刑警支队一个领导在一次全区的会上竟公然叫出:刑警才是真正的警察。这句话出来后,引起一片哗然,除了刑警,其他的警察都是吃素的?就是你刑警牛?但看法归看法,刑警事实上要牛一点,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不经意的闲聊中,温和派出所到了。 车一进派出所院子,郭鹏和彭勇就笑着跑出来:“戈指导员,欢迎啊,你现在是我们的领导了。” “同事,同事,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李所长才是领导。” 我跟他们一一握手,包括那位刚竞争上岗上来的;李所长伸过来的手。 所长李君以前是温和派出所的副所长,年纪也比较轻,这一次能够当上县城派出所的所长,在全局上下引起了一些议论,毕竟县城派出所所长被喻作为“城防司令”,权力不小,甚至不会差于副局长。有的说他有关系,找了某某市委领导(2000年,新安撤地改市,不再叫地区了,地委就改称为市委了,地区公安处也改称为市公安局),有的说他一直在县城工作,跟有些县领导、局长关系都很好,反正说法很多,有不屑一顾的,有羡慕不已的,不管怎么样,人家所长的位置是坐稳了。 周副局长语重心长地对我俩说:“你们两个人都很年轻,局里这样考虑、安排,自然有一定的道理,要好好合作,共同努力。你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呀,毕竟县城是各个要害部门的所在地,非同小可,大事小事县里领导都看在眼里。千万别捅出什么篓子来,要干就干出一个样子来。” 我和李君都是新任领导,便唯唯诺诺说请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把县城的治安搞上去一定不辜负领导期望云云。 周副局长又作了一些交代,然后返回局里去了。 温和派出所的条件较差,院子不大,只有一栋两层半楼的旧房和一排干警宿舍。十多个人就挤在两层半楼的旧房办公。一楼是两个警务区的办公室、内勤室和户籍管理室和值班室,二楼是会议室和联防员的宿舍。三楼是杂物间。 因办公室比较紧张,所长就在后面的一排平房里挤出一间房子作了办公室,我便和郭鹏、彭勇、还有一个联防员共四个人在一个办公室办公。 紧紧张张地挤在一起办公,我就和郭鹏开玩笑:“我发现我到了几个派出所没有一个办公条件很好,好像我注定不是享受的命。但不管怎样,比我当初在沙溪派出所是好多了,也许等我在这里辛苦了几年,派出所建了新房,我又享受不到一天。”事实上,几年后,温和派出所建起了全县最气派的办公楼,无论从硬件还是软件,都为全县一流,连续两年被评为一级派出所,而我却又离开了… 郭鹏笑笑,“一切都是变化的,谁能想到以前你参加工作的时候你是我的直接手下,而今天我成了你的直接手下呢。” 我一听,生怕会勾起他的心酸事,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2 下午,所长和我以及副指导员老陈三个人在办公室开着所长办公会,就派出所的工作进行初步研究。 老陈是一个有四十七八岁的老革命了,在全局有“老黄牛”之称,看起来不大作声,很老实、本分的样子。据说在副指导员的位置上就干了六七年。 “人家干了一辈子,才是一个副指导员。看来我应该知足了。”我心里调侃自己。 首先是对派出所的人员进行了分工,全所一共有所长、指导员、副指导员三个所领导、六个民警,还有两个联防员,在全县来说,是人数是最多的一个派出所。 自1997年开始,公安部在全国范围内实行派出所改革。这场派出所改革的一个最大变化是派出所不用办理刑事案件,除了那些因果关系非常明确几乎是不要侦查的一般刑事案件,其他的统统交由刑警大队去办理。这场改革在当时来讲是一场革命,有点几家欢喜几家忧的味道。作为派出所来讲,自然没有了破案的压力肯定感觉轻松多了,但相应的职责和任务就压上来了,那时实行“邱娥国的工作法”,要求民警都像老邱学习,上百家门,认百家人,办百家事。为此,上任伊始,我们决定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全面调整全所民警责任区和警力配置,明确每个责任区民警职责,划分责任区,即每个民警划分一块“责任田”,包括我在内。实行以“一区一警、责任到人”为主要内容的民警责任制。要求切实做到警力下沉,警务前移,警民携手,预防犯罪,减少发案,力图构建辖区治安防控网络。 新安县共有50多万人,辖二十多个乡镇,温和县城的城区人口五六万左右。鉴于这种情况和所里人员数量,我们一共划分了十个责任区,在此基础上,又把县城以井冈山大道为界划分为城北、城南两个警务区,我带郭鹏、彭勇、联防员欧阳东负责城南警务区,副指导员老陈带领其他三位民警一位联防员负责城北警务区,所里留个女警做内勤。 办公会还正在进行,郭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看样子还是和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城南的一家商品房内,发生一起命案。局里要我们过去看看。” 李所长就说:“戈指,正好是你的辖区,就你带你警务区的人去吧。” 我点点头。 在前往现场的警车上,我对郭鹏说:“郭所长,你说是不是有些怪,原来我在桥尾派出所的时候,上班第一天就跟着你出死人现场,你还记得吗,不过那次死的是一个乞丐,这次到派出所来刚刚上班,又出命案现场,这是不是有些晦气?” 郭鹏不以为然,撇撇嘴:“这有什么。搞公安就这样。” 彭勇笑道:“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就几分钟的时间,现场到了。楼下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群,我一下车,刑警队的车也刚刚赶到。 刘闯提着他那套玩意下了车,一看到我便笑:“你小子运气真好,刚上任就遇上这种事情,现在总该要到现场了吧,省得我怎么叫你看现场你就是不来。” “你小子别幸灾乐祸,等下好好勘查,别误导了我们。” “好啊,你在旁边监督我怎么样?”这小子,明知我不愿出命案现场还故意这样讲,我差点就要挥一拳过去。 3 现场位于四楼左侧的一套三居室内,一进大厅,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腥味,只看见餐厅一大滩鲜血,不堪入目,在靠里的主卧室里,一壮年男子歪躺在一沙发椅上,口吐白沫,两眼翻白,面目可憎,看样子已经死亡。 刘闯将勘查箱放下,利索地打开,拿出白手套戴上,见到我有些迟疑不愿进来的样子,笑着说:“过来呀。” “你他妈的怎么会不恶心?看那死人样…” “这有什么?”刘闯打断我的话,“你呀,真该多跟我去看看,告诉你吧,这可能是我出的勘查死尸现场里最完整最体面最干净的一具尸体了。” “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到外面搞调查去。”我看不得他这副漠然的样子,赶快走出现场。 据初步勘查和走访了解,死者叫陈悟,39岁,酒厂的一个副科长,此案乃因婚外情引起夫妻俩吵口,死者陈悟一时火起,从厨房操起菜刀就像疯了一般将妻子砍倒在地,地上那滩血污就是他的妻子所留,他的妻子现已送医院抢救,幸好送的及时,才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清醒过来的陈悟见闯下大祸,便觉万念俱灰,就选择吃了一大包老鼠药了结生命。 这起案子因果关系明确,也不存在什么需要侦破的,那女人毫无疑问是重伤,可摊上是自己的丈夫所砍,女方的家人本来想借机到男方那个家里闹上一闹,可一听说是女方不守妇道在外面和其他的男人勾搭上了,也觉得有些理亏,更何况“凶手”已经自杀身亡,所以鼓噪了一阵,这件事就过去了。 听到医院搞调查的郭鹏回来讲,那女人脸部被砍多刀,惨不忍睹,估计已经是毁容了。 4 又一次来到派出所工作,妻子一再告诫我要爱惜身体,工作不要太拼命了。她知道我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这次竞争上岗的不如意又使我精神压力很大,便劝我不要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了,平安是福,该随遇而安的时候还得随遇而安。其实我也懂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梗在心里不太舒服,只有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才觉得好受些。 一去就赶上局里在全县开展 “严打百日专项行动”,温和所是最大的派出所,历来各项工作都处于全县所有派出所的前列,再加上县城的形势要复杂,这一来,全所人的压力就大了,连续几个星期,全所人愣没休过一个周末,以前在机关,周末都可以挤上公共汽车回祥宁家里去看望妻子儿子,而一到派出所就身不由己了,妻子就奇怪,在县城哪有这么多的事,以前在桥尾和沙溪好像没有那么忙呀? 和以往在桥尾和沙溪派出所相比,在县城的事情明显要多,往往是刚停下来准备吃饭休息,就接到电话,说哪里哪里打架哪里哪里斗殴,或者哪里哪里有赌博哪里哪里有嫖娼的,要么就是这里被偷了自行车那边被盗了摩托车,反正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弄得我们就像救火队,顾此失彼,忙得不亦乐乎。经常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很晚才回到冷清清的房间里,简单漱洗一番,把自己扔到床上,关灯,睡觉。 有的时候我站在派出所的窗前,眼望着外面人来人往,常会感到一阵悲凉,似有一种暮年将至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不是28岁,而是68岁。我明白,这是因为各方面压力过大所造成的心态老化,当一个人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不可能还可以一身轻松地用那种纯净的眼光看世界呀。 第三十七章 卧底 1 有一天下午,郭鹏对我说:“今天上午有个老同志到我这里,反映文山路有个发廊可能有卖淫嫖娼。” “这个发廊以前没有动过吗?” “没有,好像刚开张不久,听说生意很好,我本来想去摸摸情况,但那个老板认识我,也认识彭勇。”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侦察一下?你这个老领导呀。行,我去火力侦察一下。”我笑了,其实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的意思,因为我刚刚从机关下来,没有多少人认识我,我去扮演侦察这个角色是非常合适。 “好啊,你就去扮演一回嫖客。争取抓个现行,把它端掉。” 彭勇就笑着说:戈指导员,你可要顶住喽。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去如何?你长得不蛮有男人味,想必那些妓女会把你吃了。 彭勇摊摊手:只可惜没有机会呀。 为了确保行动的有效,我们制定了行动方案:我扮作嫖客进去,侦察情况,郭鹏和彭勇以及联防员欧阳东隐蔽在发廊的附近。如果里面有从事卖淫嫖娼的活动,我悄悄一按已经设定好的郭鹏的手机号码,他们就直接冲进来。 夜幕降临,仲春的夜晚还很有些凉意,我特意将西装穿上,扎上领带,多天没有擦的皮鞋借此机会好好地叫鞋匠擦得溜光,多天没有梳理的头发也借机好好地修理了一番,如此一下来,彭勇左右打量了一番,作惊讶状:“我平时看我们的戈指导员穿警服穿得比较多一些,没有想到穿上西装还是蛮潇洒的嘛。嗯,还蛮像那部老电影里的侦察员,这电影是我们小时候常看的,叫什么虎胆?” “英雄虎胆。我可不敢跟人家比喽。当然,我是没有去修饰,不然的话,哼哼,… 警察就这个命,穿得那么整齐,两下就搞得你蓬头垢脑,得了吧,废话少说,看今晚的行动。” 2 晚十点左右,街上的行人已经比较稀少,我们悄悄地来到那发廊附近的一个角落停住脚步,我又向郭他们交待了几句,检查了一下刚买不久的手机,摸了摸插在腋下枪套的手枪,硬硬的还在。 因为前文多次提到枪,这里就再费一点笔墨。 枪支管理一直是公安机关管理的一个老大难问题。枪的问题不断出现,远的如杜书贵开枪杀人不说,就拿身边来说,也出了几起跟枪有关的事件。 一件是前文提过的法院执行庭的一个庭长酒后开枪杀人。 还有一件跟枪有关的那就带有悲剧色彩了。邻县一个公安局局长的女儿和一个社会上的人好上了,但遭到爱其如命的父母的强烈反对,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女儿一时想不开,居然偷偷地跑到父亲房间,把父亲带回家的七七式手枪拿出来,朝自己脑门上就是一枪,这一枪自然要了她年轻的生命,但也将父亲的前程就此断送了。当然作为父亲的来讲,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就这样死在自己带回来的手枪上面,那份打击可想而知,据说,一夜之间,那个局长就白了头,一下子变得痴痴呆呆的,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再主持全局的工作是不大适宜了,县委决定让他退居二线,他也没有怨言。 还有一件事就有些好玩了:某县公安局的一个民警将配发的五四式手枪带回家后,那时正好是公安局长的女儿开枪自杀事件弄得沸沸扬扬,上上下下已经对枪支管理很严格了,领导也是大会小会地强调千万不要出事。那个民警生怕家里人会拿着枪去乱耍乱玩造成走火(走火的事情也出过不少),就干脆将枪的几个部件四分五裂,枪管放一个地方,弹夹放一个地方地将枪藏了起来,这下他以为万事大吉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家里的那个老父亲在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根枪管,这个老先生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就把它当作废铁扫到垃圾篓里去了,然后把它倒在门外的垃圾池里。等那个民警回来后发现枪的套筒没有了,急得火上墙般,一问老父,才知道作为垃圾扔掉了,一家人连忙跑到门口的垃圾池里找,翻遍了没有找到。有人便说是不是被清洁工用垃圾车装到城外的露天垃圾场去了,天哪,那垃圾场是有几千个平方米呀,没有办法,那倒霉的民警叫了一帮子弟兄哥们呼啦啦地来到垃圾场,开始了“大海捞针”,只可怜那些弟兄哥们忍着刺鼻的味道,整整折腾了一天,将整个垃圾场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是一无所获。那民警没有办法,只好自认倒霉,将这件事情上报,并写了一份极为深刻的检讨。局领导考虑到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就对其做出了记大过处分,因为背了处分,这小子搞了多年的警察到后来连个副股级的干部都没有提拔上。 鉴于如此,县局就专门召开党委会讨论是否要将所有枪支都入库集中保管。当时我在政工科,列席了会议作记录。 一个副局长首先发言说:“现在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和尖锐,干群关系也越来越僵,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冲击乡政府和派出所的过激行为。一把枪在手上用得好就好,用得不好不亚于是个火药桶。还有的民警在进村处理矛盾纠纷的时候,遭到围攻便开枪警告,这样做岂不是火上浇油?我的意见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分管刑侦的周副局长说:“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但有个这样的问题存在,当民警在执行抓捕任务的时候,眼睁睁地挨打甚至受到生命的威胁的时候怎么办?一个警察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去保护别人?像现在穷凶极恶的人看来真不少,治安复杂,刑事犯罪层出不穷,作为半军事化单位的公安局,可以掌握枪杆子执法的公安局岂能连杆枪都没有,我看刀枪入库不是办法。” 一个党委委员随声附和,说了一些地方一些民警因为没有枪支白白流血甚至白白牺牲的理由,而且列举了罗建华这个一等功臣勇斗歹徒的例子:“如果罗建华当时没有带枪,他能够将歹徒击毙吗?说不定倒下的就是他了,共和国的警察英烈里说不定就多了一个他的名单了。” 分管治安的副局长说:“按照上级有关枪支管理的要求,平时下班后应该将枪放到枪库里去,在有紧急情况的时候再到枪库领出来,这其实是非常麻烦的事。第一,枪械管理主要是由治安科的一个同志来管理,按照规定是要实行双人双锁管理,另外一个人则安排秘书科的一个同志,也掌握了一把枪库的钥匙。意思就是说要取一把枪非得经过两个人。把两把钥匙拿上才有机会和可能把枪领走。这在没发生突然的情况下可能还好办一点,但如果一旦发生了突然情况,而这两个同志只要有一个去外面出差或办事或其他什么的情况下那不是抓了瞎?所以,我的意见枪可以发放到本人,但必须严格管理。” 张政委发言了:“枪是民警的第二生命,这么一些年来,在枪方面的确出了不少问题,存在很多的隐患和漏洞,其实说穿了,还是管理问题,仍然是配枪人员的素质问题。我认为,枪支可以发下去,但只能是实战单位,而且一个单位只能配发一支枪,只能科所队长才能携带。并且办理持枪证,佩戴了枪支的坚决执行五条禁令,不准佩戴枪支饮酒,这个做不到的不准配发。 研究的结果是:中层干部可以随身携带枪支,原则上一个单位只能保留一支。配发了枪支的同志必须严格执行“五条禁令”,不准携枪酗酒,发现了坚决收回枪支,并予以警告记过处分。 鉴于我是到温和派出所任指导员,符合配枪条件,便再次打了一个报告申请配枪,没有想到,局长很快就在报告上批了。 我欣喜若狂,立马赶到治安科,那时治安科正好购买了一批新枪,当我从枪库里领出一支货真价实的新“LS”式手枪时,也许是期盼的时间太久,那回领到枪,在手里翻来覆去了半天,看着那优美的钢铁造型,洋溢着雄性的阳刚之气,便遐思:今生今世能与枪为伍,也不枉做一回铁血男儿! 3 我收回了遐思,定了定神,朝那家看起来灯火辉煌的发廊走过去。 发廊取了一个普通的名字:靓妹发屋。 发廊就发廊嘛,还什么发屋,我有些好笑。 那家发廊其实并不大,一进门,就有一个妖艳的女人连忙起身,热情地迎上前来问:“先生,你好。” 我旁若无人般地扬扬头:“你这里有什么服务?” 我知道,我这个“嫖客”的戏要演好,关键就在于要像。 “洗头、按摩…你需要什么服务?保你满意。”那个妖艳的女人看起来可能是老板娘,满怀欣喜地介绍,在介绍的时候,我看到她特意走到门口,朝外面望了望,“老板,就你一个人?看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你这不废话吗,来这样的地方还要好多人呀,你猜我是哪里人?”我要的就是让她误认为我是外地人的错觉(不过事实上我也是外地人),我继续操普通话故意粗声大气地问,“你这里的小姐呢,怎么没有看到一个?” “有,有,在楼上呢!”女人忙不迭地说。 狡猾的家伙,还狡兔三窟呢,原来名堂在楼上,不来侦察一下还真以为这里没有什么名堂呢。 “在哪里?带我去看一看。”我装出有些不耐烦地喝道。 “好,好,老板,楼上请。”老板娘笑容可掬。 老板娘带着我打开后门,拾级而上,来到二楼,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隔开了的小包厢,每一个小包厢都是瓦数极低的昏暗的灯光散发出暧昧的光芒,在经过几个包厢的时候,依稀可以听到一些淫声浪语,我心里想:你们的快活就要到头了。 “来,老板,看看,有哪些合适的?”老板娘把我带到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包厢,因为灯光比较昏暗,只看见有两三个小姐在里面坐着躺着,很明显在等待接客。 一看到有人来了,那几个小姐像注了强心针一般,马上站了起来,搔首弄姿地凑过身来:“老板,我怎么样啊…”,跟电影里反映的解放前的妓院里的妓女一模一样。 我忍住那低劣的香水散发出的刺鼻的气味,故意说:“让我看清楚一点怎么样?” 其中一个看不出到底是多大的小姐浪声浪气地靠了过来:“哎哟,?(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8 部分阅读 我忍住那低劣的香水散发出的刺鼻的气味,故意说:“让我看清楚一点怎么样?” 其中一个看不出到底是多大的小姐浪声浪气地靠了过来:“哎哟,老板还蛮挑剔的嘛,看,我怎么样,包你满意…”说话间,那小姐的身体就往我身上蹭。 我有些骇然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倒不是说怕什么,关键是这女人的肩膀明显地顶到了我左边腋下插着的硬邦邦的LS式手枪,幸好这头脑简单的女人压根就没有去想刚才碰到的硬硬的玩意是什么,还口里说:“老板,你放心,不满意不要钱。” 我看她并没有怀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怎么服务法?” “吃快餐100元。” 我知道,她说的吃快餐就是那个一下,我扭过头问老板娘:“就这两三个?” “还有呢,其他几个已经在上钟呢。”上钟就是“上班”,我知道这是行话。 “这几个不行,我要等那几个看看,有没有漂亮的。” 那个小姐一听,马上蹦出一句:“操,姑奶奶的,没有眼光。”说罢扭着屁股坐到椅子上懒得理睬我了。 我冷冷一笑。 “老板,不急,马上他们就要出来了,你等等,先喝杯茶怎么样?” 老板娘连忙说。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暗地用掏在裤袋里的左手按下了手机上的拨号键。 4 我装模作样接过一个小姐递过来的一杯水,还故意寒暄:“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 “一天能够接待几个?” 这个时候,那几个小姐完全把我当作是来寻欢作乐的人了,说话也毫不顾忌:“人倒是可以接待不少,只不过你们这里的行情太低,吃个快餐才100,遇到一些抠的,还要讲价,有的时候,生意不景气,80、60也得干呀。” “你们一个月的收入不少嘛。” “咳,要吃要喝要穿要化妆还要寄钱回家,一个月下来也剩不了几个钱。” “那只能说明你的质量不行嘛,人家有些小姐,一年弄它个一二十万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故意逗她们。 “你看这是在哪里,拜托,这可是在县里,就那么几个人来玩,能有碗饭吃就行了?” “你们为什么干这个?”我装作不经意地问。 有个小姐似乎有些警觉地看着我,我忙说不好意思随便问问。 “干这个不是蛮好吗?总要比打工强多了。” 我掠过一丝悲哀。 “你们不怕抓吗?” “这个我们可不管,反正老板会搞定。” 会搞定?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次我非得好好整治一下不可。 正说话间,我听到门口一阵喧闹,我知道,郭他们冲进来了。 那几个小姐一看到我在向进来的郭他们吩咐事情的时候,都惊讶地说了一句:“妈呀,你居然就是派出所的。” 我哈哈一笑。 这次战斗大获全胜,共抓获嫖客5名,妓女8名,老板娘也被带到派出所。 一个开张不久的发廊就被端掉了。这件事情很快在县城传了开来,致使一些从事这个“行当”的收敛了很多。一段时间,那些总喜欢玩女人的都犹如遇到克星,纷纷偃旗息鼓,即使有胆大的,也都是偷偷摸摸地来。 第三十八章 “恶人”传说 1 和乡下派出所相比,在县城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基本上办每件事都有人说情。往往事情才刚刚受理,当事人才刚刚带到所里,怀里的电话就会催命似的响起来。 郭鹏说:温和这个地方,是人是鬼都可以找到人来说情。 彭勇说:七舅八姨,表兄表妹,转弯抹角,往往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所谓的亲戚都来了,让你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我就对郭鹏和彭勇说:“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干,有什么事我顶着。” 我说这话的意思倒不是我有什么灵丹妙药和绝妙奇招。郭鹏和彭勇都在当地呆了几十年,关系网自然比我复杂得多,而我来到新安县才几年,相对来说,关系网自然要单纯一些,更何况我一个外地人,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在当地,无所谓有更多的顾虑了。此事我才意识到为什么当时公安厅在选拔的时候,不把我们分回到原籍去,原因应该就在这里了。 基于这样,我就做起了“恶”人。对于这个“恶”人,我是这样理解的:大凡执法,难免要得罪人,哪怕你是对当事人进行了最低限度的小额罚款——50元。虽然钱不多,但一旦那张人民币被法律也好,被我们这些执法者予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予以充公也好,作为当事人来讲,他可能想得更多的是经济上的一个损失、精神上的一次打击。如此一来,他会对我们这些执法者千恩万谢?他只会表面上说谢谢宽大处理心里却嗤之以鼻:哼,这些家伙! 久而久之,我就感觉到似乎很多人对我产生了敌意,这可能是以前在机关的时候所未有过的。我知道我在做“恶”人的时候肯定是要得罪一批人,但这批人是谁?是我的上司我的同事我的朋友还是认识的不认识的? 这时,我就不得不佩服李所长的精明。他美其名曰调动两个警务区的积极性,给予分管领导的充分自主权。其实有的时候想起来,他是避其锋芒,把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做一回“恶”人也是做,做多少回也是做,那就“恶”人做到底吧。 前面说过,抓赌抓嫖往往是派出所维持正常运转的主要经济来源。每月一万多元的罚款任务不得不要完成,否则你的差旅费、岗位津贴、夜班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三百来元的补助去向哪个要?任务没完成,这三百来元你就不要想得了。 有了这个压力,那就逼得我们经常性地在大街小巷乱窜,有的时候弄得鸡飞狗跳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打气:我们这是依法办案。打击赌博嫖娼是我们公安人员应尽的职责。 因所里总共也才十一个人,除去内勤,其他人每三天就得当班一次,每次当班是三个人,一夜通宵,任务是在所里值班和夜间巡逻或借此机会出去抓赌抓嫖。 2 这天晚上,又轮到城南警务区的几个人值班。 到了例行的巡逻时间,彭勇将所里那辆面包车发动,慢慢地溜出了派出所大门。 晚上月亮很好,很皎洁,我突然想到这个时候应该是情侣最为浪漫的时候,想当初在师大和苏蓉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性地在月光下漫步,卿卿我我,只可惜,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我苦笑了笑,摇摇头。 大家都有些无精打采。在街上转了几圈,彭勇一个劲地打呵欠,便把车停在了路边:“眼睛都睁不开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在这休息一会吧。” 我说:“行呀,方向盘在你手上,还不是你说了就行。” “哪里,你是领导。” “什么狗屁领导,还不是和你一样要去巡逻,这还叫领导?人家真正当领导的早就睡大觉了,哪里像我们白白在这里耗费汽油。”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说。 彭勇说:“我看这样巡逻也没什么用。我们在这边巡,说不定人家跑到那边偷去了。” 我说:“如果能像以前那样发动老百姓也来巡逻就好了,群防群治,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嘛。” 郭鹏却说:“综合治理,说说而已,人人有责,人人无责。谁都没想着怎么去预防犯罪,反正发了案有公安机关嘛。” 我有些不耐烦地接了一句:“我们这巡逻除了预防犯罪外,还不是想能抓个现行。案子破不了,公安不挨骂谁挨骂?” “抓现行哪有这么容易,我在温和派出所的时间也不短了,当过的夜班可以说不记得有多少次了,抓现行还没有抓过呢。” “这样还能抓现行?笑话,开着警车在街上转,傻瓜看到了你也会跑呀。这样巡逻顶多吓吓胆小的,还不是照样有人顶风作案?” 郭鹏接了话说:“不过巡巡也好,瞎猫撞死老鼠,撞上了是好事。撞不上,也表示我们公安机关在工作。” “戈指,我们去糖厂看看,那里很久没有抓过赌博,看看今晚运气如何?这样转来转去,有什么意思?”彭勇突然建议。 我觉得有道理,同意了。 彭勇将方向盘一拐,往糖厂的住宅区驶去。 3 一进入糖厂的住宅区,我们几个人就下了车,在黑暗中寻找那还有光亮的楼房。 我们一边毫无目的地一栋楼房一栋楼房地转悠,一边纷纷竖起“顺风耳”,认真地辨别在寂静的夜晚发出的一切声音。要有一对“顺风耳”应该是基层警察必须练就的一项“本领”。对于这个“本领”我往往是自愧不如:有些资深同行可以从一片嘈杂的声音中辨别出是在打扑克牌还是打麻将,而且能听出是打什么牌,从而判断出是赌博还是娱乐,是大赌还是小赌。 本来抓赌也讲究个“人赃俱获”,就是一般来说桌子上要有那花花绿绿的东西在,那十有八九是赌博了。但有的人来得聪明,桌上不摆钱,以登记数字来算总账,这就要看你的判断了。 在县城抓赌不比在乡下,乡下老表来得更老实和淳朴一点,见的世面也少,往往一见有警察冲进来,就吓得语无伦次,手发软腿发抖,不待我们过多地开口就乖乖招供。所以在乡下抓赌十次十次不会怕冤枉人,“一吓二唬三许愿”,三下五除二就可以套出情况来。但是在县城就必须来得谨慎一点,这点郭鹏事先就提醒我:在县城抓赌抓嫖一定要讲究证据。 这我当然知道。县城的居民说不准哪个就是有头有脸有关系有知识有法律意识的人,所以我的指导思想是“打蛇打七寸”,看准了下手,一下手必定准和狠。 凭借“顺风耳”,我们判定有一栋房子的二楼正在赌博。这时我又发现乡下和城里还一个区别就是:城里人住的都是几层楼的套房,不像乡下的房子多数是那么一层,里面的活动往往一览无余。而城里的房子到处是防盗门防盗网包得严严实实,即使你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分明是赌得正酣,你多数时候也是没办法只有干瞪眼,因为你没有办法强行进去,即使待你进去了,他们几个人早就偃旗息鼓,神定气闲地在喝茶嗑瓜子,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么你只有讪笑的份。如果你硬要说他们刚才打了牌赌了博,遇到蛮横一点的就抢白得你瞠目结舌:你说我们赌了博,拿证据来! 所以,要想进住宅小区里抓赌属于抓赌行动中的“高难动作”,往往都是败兴而归,收效甚微。后来几次我们也想出了一些办法,也抓获了几伙规模不小的赌博。 第一个办法就是蹲坑。这种“蹲坑”就是傻乎乎地站在门边等,一来等里面的闲人出来或外面的人进去,瞅这空档的机会冲进去十有八九是稳的,因为在这些人看来,是在安全系数最高的家里赌博,所以钱丢得到处都是,这样一来,“人赃俱获”,就是神仙也不敢作声了; 第二个办法就是把门骗开。这种办法试了几次,效果不错,那就是我们假装找人,敲门,里面的人有的没有任何警惕就开门;有的则有些警觉便会问找谁,你这下可以说一个名字(当然最好是住在这一块的有可能他们也熟悉的名字),那么他就信以为真了,门一开就好办了。 我四处观察了一下地形,觉得有了办法:二楼没有封阳台,借旁边的水管和附属建筑可以攀爬上去。 我看看其他几个人,彭勇,身体笨重,行动有些笨拙,爬楼对他来说有些勉为其难,郭鹏,他年纪比我们大,行动也不大方便,那只有我这个“瘦猴”上了。 我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嗖嗖地爬上了二楼阳台,通过窗户,只见四个人正在厅堂里赌得正酣,桌子上花花绿绿地放了不少钱。 我向下面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敲门冲进去。郭鹏会意,马上带着彭勇、欧阳东从正面“攻击”。 一听敲门声,我看见四个赌徒手忙脚乱地藏钱,我一声大喊:“你们四个人不要动,我们是派出所的。” 那四个赌徒显然没想到阳台上居然爬了一个人上来,知道一切都被掌握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开了门。 4 将四个人带到派出所后,大家就分头问开了材料,正好四个人,一个人问一个,这样来得也快。 没有过多久,就见郭鹏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把我叫到外面,轻声说:“戈指,这里面有个是沙河镇的镇长。” 我头“嗡”的一声,沙河镇的镇长!他妈的镇长参与赌博? 我走进另外一个办公室,来到郭鹏讯问的那个人面前,只见那个人看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确是年轻有为,看得出他很有些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也可见其貌似无所谓的背后掩藏着一丝慌乱。 我心里想,年纪轻轻就是一镇之长,看来在乡镇干,上得还真快呀,如果我在乡镇搞,是不是也有机会这么快?在公安局搞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刚刚提的正股级干部,有个所谓的红头文件罩着都没有用。不过,像我这样看来到哪里都属于不开窍的,想当镇长,估计也是行不通的。 看坐在面前的这个年轻的镇长,估计也是靠“厚黑学”混上来的。我对其产生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厌恶感。 “这是我们派出所的戈指导员。” 郭鹏指了指我介绍道。 “我是沙河镇的镇长。”镇长不失傲慢地向我伸出了手。 我没有伸出手去,这时,在我的眼里,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镇长了,而是我公安机关抓获的违法人员。 他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眼神里掠过一丝敌意。 “你为什么赌博?”我一本正经地问。 “嘿嘿,回来休假和朋友玩玩,嘿,玩一玩。”镇长毕竟是镇长,他讪讪地回到椅子上坐下,本来想把二郎腿翘起来,但可能是意识到地方不对,马上将腿放了下来。 我正色道:“玩玩,这么大的赌注,还是玩。” 这个时候我已搞清楚了:其他三个人都是社会上的老板,玩打麻将二十元一个炮子,在当时来讲赌注是很大的。据其他三个人供认,这个镇长已经赢了几千元了。这说不定就是书上说的故意输钱实则行贿的常用做法?!打业务牌? 我有些鄙夷地反问:“怎么玩?” “嘿,两元一个子,打得小,娱乐娱乐。”那镇长可能从来没有见过居然不买他的帐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级别比他低的外地人,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股级干部,而他是正科实职的一镇之长。他呆的那个镇我也知道,是县里最大的一个镇,而且县领导经常去视察,算得上是县里的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有些讪讪,丢出一句硬梆梆的话:“戈指,这件事就算了吧。” 那口气明显有些居高临下。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但我还是克制住了,奶奶的,到了派出所还这么牛,在镇里还不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我看这样的官顶多也只会吃喝嫖赌,溜须拍马,没有什么真功夫的。我就不露声色:“你说怎么个算了?” “放我们走,缴了的钱就算了。留给兄弟们喝喝茶。”镇长以为有缓和的余地,拿出了昔日养尊处优发号施令的架子:“到时到我镇里来玩一玩,吃吃野味,喝两杯酒,钓钓鱼,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嘛。” 这段时间我潜下心来看了不少的官场小说,一些官场小说里描绘的低层次的官员的市侩、傲气、不可一世、媚俗的嘴脸,不正是眼前这位一方大员的真实写照吗? 我就看不得你这副嘴脸。我想法已定:“对不起,这样做恐怕不行。” “那你要怎么办?”镇长有些急了,脸色也变了,他全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不买账。声音生硬起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终于火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兄弟,都在场面上混的人。作人做事不要这么绝吧,山不转水转,何必呢?”他丢出一句话。 我听出了那已是带有明显威胁的口吻,坚定地摆了摆手,“不要说了,就这样办吧。” 我扭过头对郭鹏说:“郭所长,出来,我们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了办公室。 “好啊,姓戈的,你有种,你不要哪一天撞到我的手上。”镇长气急败坏。 5 院子里,月光一泻入水。我乱成了一团麻,没有想到,到派出所不久就遇到这么一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以前在派出所抓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关系的乡下老表,可在县城,鱼龙混杂,一下子就碰到了这么件头痛的事情,我刚才这样做,对吗? 很明显,处理了他,必然带来一系列的后果。不处理?可违法必究执法必严不是一句空洞的言辞,应该是法律工作者尤其是身处打击犯罪最前沿的警察落实到实际行动中去的最根本的使命,也可以说它是一名警察的生命和灵魂。失去了这些,也就失去了执法的勇气呀。 我不能拿法律当儿戏,当联系感情平衡关系的筹码! 突然间,我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戈指导员吗?我是县政府办的肖主任。”口气里同样透出居高临下的傲慢。看来政府部门的官员都养成了这么一种态度,好像个个都是老子天下第一。 “?”我脑海里搜索着这个自称是县政府办的“肖主任”。 “哦,你好!”我半天都想不起来这位肖主任是什么样子,应该是素不相识,他打电话干嘛?莫非是… “是这样,刚刚被你们抓的那个镇长是我的朋友,在处理上看能不能关照一下。”果不其然。电话里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说,该怎么办?”我想摸摸他的底。 “大家来日方长,我看就算了吧。”口气不容置疑。 “是这样的,肖主任,四个人赌博了,一个人不处理,不行呀,这明显是违反规定的,而且公安局法制科也过不了关呀,这样行不行,他就少罚一点…” “你看着办吧。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镇长是县长的人。”说罢,那头的电话断了。 我感觉到自己一下子处在了一个漩涡的中心,一个赌博案触动了几个科级干部,甚至还牵到县长,怎么来平衡这些关系? 我问彭勇:“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彭勇摇头:“你是领导,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这小子。”我白了他一眼。 我问郭鹏,“你是老公安了,你说怎么办?” 郭鹏沉思了半天:“今天,你算是把那两个科级干部得罪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份上,看来只能是硬着头皮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管他呢。他们又管不着我。”我满不在乎,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心里还是底气不足。 郭鹏摇摇头:“你不要想得那么天真,也许在隶属关系上,他们的确管不了你,管不了你的工作管不了你的提拔任用,但你怎么知道以后他们管不着你?你呀,想想看,今天他们是县政府办主任、一个镇的镇长,明天说不定就是副县长或者到我们这个温和镇来当书记,刚才那个镇长讲山不转水转就是这个意思,到那时说不定就直接管到你了。” “还有,你应该这样想啊,今天表面上是处理了那个镇长,但你其实是得罪了一大片,因为这个镇长和县政府办主任他们都有自己的关系圈子,而且都是有一定实力的关系圈子,这件事之后,作为他们两个人来讲,都会认为你没有买帐,没有买面子。这个面子,对于他们来讲,是个很大的面子,或许一生一世都会记住,记住曾经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指导员连他们的面子都不给。甚至更可怕的是,或许那个镇长,或许那个肖主任会将这件事跟县长讲,你想想看,这件事他们口里说出来,不把你说得一塌糊涂?” “这么严重?”我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我已经有个初步的想法,就是那个镇长罚款1000元,另外三个人罚款2000元。这样不是照顾了他吗,就罚1000元,比人家少了1000元,他应该感谢我才对呀?”我急了。 “这东西呀很微妙,表面上是我们买了帐,给了他们面子,但事实上他们不会领你的情,反而会说你死板,一根筋,脑瓜子不得转,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要处理,可以说,如果这个事情不处理,他们两个人会很感谢你,会说你这个人很会办事,反过来,如果你硬要处理,哪怕是罚50元,他们都不会舒服,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被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指导员给处理了,人家能舒服吗?” 我语塞:“但我总不可能不处理呀。” “是呀,问题的焦点就在这里,你不要小看罚款,这里面可有很深的学问了。所以李所长精明,给你这个自主权,可这个权利不好用。” “他们应该去找局领导给我打个招呼不就行了。”我心乱如麻。 “这种事他们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到处去找关系,闹得满城风雨,而对于那个镇长来说,晓得的人越少越好,那个县政府办主任肯定是他非常好的哥们。” 我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事已如此,没有办法,总不能其他人处理,就他一个人不处理,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有什么办法呢,吃了这碗饭,以后肯定还要碰上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能照顾那么多。” “我不会拿法律跟人情做交易的。”我扭头对彭勇说,“你去宣布吧,就说是我说的,那个镇长罚款1000元,另外三个人罚款2000元。” 其实,我知道,不管怎样处理,这两个科级干部我算是结下了“梁子”。 突然之间,我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看来,县城这个地方的水还真深呀… 第三十九章 弄“权”之道 1 碰上老相识,最烦的就是别人问我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他们大都知道我是优秀大学生分下来的,是重点培养对象。所以常常要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要说大家好像忘记了我的来头,连我自己都有的时候忘记自己是谁了。我往往只有可怜般地挤出笑容,然后长叹一声:“就这样了,还优秀大学生,狗屁。” 层出不穷的案件,前仆后继的形形式式的当事人,已占据了我的绝大多数时间。整天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打交道,时间一长,我觉得自己身上已有了与其他人无异的气息。我发现我变得和其他的弟兄们一样的粗俗,一样的疲沓,一样的大吃大喝,只是还不会喝酒,尚能时刻保持一副清醒的头脑。我越来越变得沉默了,说话也不多,并慢慢养成了训斥别人的怪脾气。对于警察这份工作,我已没有了多少激情和冲动。身边的一切好像都不如人愿,又好像全是在意料之中。热情早已经消失,换之为对这个职业的一种厚重的认识和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和冷漠。 我不禁怀恋起清纯的学生时代来,便寒酸和懊恼同时涌上心头,我自诩为事业型男人,可现状不能不让我后悔。与其这样窝在小小的新安县一天到晚干一些没油没盐的事情,那我当初豪情万丈地跑下来干吗?一想到这些,我就叹气。觉得从前的雄心壮志,从前的意气风发遥远的已像个一醉千年的梦了… 一天,在办公室里,大家利用空闲的时间把近一段时间所办理的治安案件的案卷整理了一番,之后,彭勇很认真地对我说:“你知道吗?现在有些人背后说温和派出所的戈指导员一本正经,很难说话呢。我好几次在外面听人家说过。” “我知道,还不就是上次那个镇长的事引起的。他们在背后乱说我已经预料到了。”我心一紧,但嗤之以鼻。 “不仅仅这个,这些人里面还有我们公安局的中层干部呢。” 还有自己人?!我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立刻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在前不久,因为一个赌博案子和一个寻衅滋事案子,邻近一个派出所长和交警大队一个科长找过我,要我予以关照处理,我只是在可以关照的幅度内给与了考虑,但很明显,这两个人是不会很满意的。一个要我不予罚款,一个要我不予处罚,这怎么可能呢? 我有些烦了:“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吧,执法办案,必然会得罪一批人,即使绞尽脑汁想办法照顾,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除非不干了。” 彭勇说:“何必呢?说不定你以后也会求到他们呢。” 我没有好气地说:“我就不求还不行呀,我才不会这么傻,如果哪个违法了犯罪了,自然有法律处理,我到时就说你自己去办,我办不了,我能力有限。” 彭勇摇了摇头:“人不求人一样大,但一个人总有求人的时候呀。唉,没有想到我这个同学竟是这样倔。” 我苦笑:“你还不如说我迂呢。” “戈冰剑呀,我们是老同学,现在我以一个老同学的名义劝劝你,我觉得你不贪不占这是好事,但是如果你一身正气,每天板着个脸,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说到底,这里有个度的问题,怎么合理的把握好尺度,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技巧。你应该知道掌握的,就好像那几件事情,你完全可以机动灵活一点嘛。你为什么就硬要这么死板呢?” 我不作声了。 2 一直在旁边没有作声的郭鹏从位置上走下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戈冰剑,以前我是你的老领导,当过你的师傅,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我以一个老所长的身份,聊一点经验之谈,怎么样?” “师傅发话,我愿意洗耳恭听。”我往他的茶杯里续上了水。 彭勇就不高兴了:“好好好,我人微言轻。” 我笑笑:“别这样想,姜终归是老的辣嘛。” “其实,在派出所工作什么事情都好办,就是在处理这个关系上难办,我之所以为什么会下台,我后来想了很多,觉得固然跟那大气候的教育整顿有关,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但那问题应该还不至于到免职这一步。究其原因,就是没有在关系上处理好。我这个人品性怎么样,你们也清楚,也是不晓得转弯的,一根筋到底。在我当所长那么几年,案子办了不少,碰到过不少说情的人,接到过不少说情的电话,这没有办法,这是中国的特色。事情出了以后,我就在想是不是丁局长要我办什么事情而没有办好,想得我头都痛了,才想起估计是他当政委的时候,好几次他出面说话我没有过多的在意,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或者叫没有办得让他很高兴,那时一心想把所里的工作搞上去,在处理一些这样的关系上没有费很大的心思,态度就跟你今天一模一样,好像无所谓,其实呀,学问非常大,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呀。” “在原来的所长手上,就开始将权力下放到警务区,反正到月底看完成罚没款任务如何,其它的一概不管,这下案子经办人的压力就大了起来,就拿现在你处的这个位置来说,多少有一定的案件处理权限,人家都要找到你这里来,那么你一定要谨慎地对待。大凡嫖赌逍遥的,县城就这么大,七拐八拐,是人是鬼总能找上一些关系。而且在县城出面说情的大多是领导、同事和朋友。作为经办人来讲,这下绝对不能小视他们。他们说的是情,体现的是钱。罚多了,是不给面子;少罚一点,够朋友;不罚了,是兄弟。” “所以在这个上面最能够体现那出面的人面子价值多少,有些领导和同事或朋友的电话来了,你必须很好地琢磨这层关系,千万马虎不得。如果是领导的,那还要看是哪一级的领导,是县领导还是局领导,局领导是主要领导还是一般的局领导,你都得好生对待,有水平的领导说话都是很圆滑的,既要你依法办事,也不忘暗示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而作为下属的本事就体现在这里,如果你装聋作哑,想对待其他说情的电话一般那是大错特错了,因为这毫无疑问是要向领导交差的。如果毫无原则、义无反顾的按领导意思办了,真出了事还得自己担着,这里面你就得好好把握违法与犯罪的界限,千万别稀里糊涂地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当然本事最大的就是既按领导的意思把事办了自己也不承担多少责任,那就是一种境界了,可有几个人有这个修炼?毫无疑问,要好好掂量着办,当然不罚不处理是不可能的,领导的电话听久了,我们还是可以听得出意思,如果要不罚,领导也不会让我们为难,一般会直说,大多数领导会说哪个人找了他希望你们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关照关照,我们就会看着办,该教养的可以改为拘留和罚款,该拘留的可以改为罚款,该罚款的在金额上肯定要比其它人少,其他当事人即使有意见,但顶多发发牢骚,最后只能怪自己没有关系。” “好就好在,现在派出所办的多是治安案件,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感谢《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中所规定给我们的裁量权限。罚款罚久了,我们也可以琢磨出门道来。比如赌博罚款最高限额是三千元,如果赌得比较大,则往最高处宣布,这个权利就凭我们一张嘴。” “这个权利一旦滥用,那不知要肥多少人呀。难怪有些人玩得比较溜,活得比较潇洒。他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吃喝拿卡要甚至发财。”我很不服气。 “这个你不服还不行,人家有的人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彭勇插言。 郭鹏继续高谈阔论:“打个比方讲,抓获一伙赌博后宣布的是每个人罚三千,这时如果关系人打电话过来,你就要好好看关系如何,是领导,则减三分之二,交1000元就出去,当然不可能不罚,除非领导有明确指示,一般这种情况比较少,领导也知道,不罚是说不过去的,在交罚款的时候,还特意要交待:如果其他人问起来,你就说罚了2000元,那先行出去的赌徒绝对会点头如啄米般;关系一般的打电话过来,则减三分之一,罚2000元拉倒,少了1000元也算是给了面子,对赌徒对说情的人都给了台阶,对赌徒来说最起码也可以免受关在羁押室的苦楚,对出面的来讲,多少有个交代;那么没有关系的呢,则只好乖乖地让家人如数掏出赎身般的人民币,实在是家境困难的,那只好让他坐一段时间羁押室,然后听任他磨破嘴皮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家里会因此家破人亡,你就可以考虑给他减至三分之一,还可以不忘训诫一番,说考虑你什么什么的…” 这就是诀窍?我啼笑皆非。 “你听我的没有错,大家谁不这样办?”郭鹏意犹未尽。 我虽不以为然,可仔细一思量,觉得还真不无道理呀。 3 没有过多久,我又碰上一件棘手的事情:某某局一个副局长在一个发廊里正要行那事的时候被当场逮住。 不过那时候我们进去得稍微早了一点,虽然男的女的已各自扯掉了象征文明的布,但那男的讲究情调,还处在酝酿阶段,还未正式干那原始的活。 后来将这个人带到派出所,得知是某某局的一个副局长,按道理,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们都认为这个副局长会央求我们悄悄处理拉倒算了,哪里晓得这家伙居然还很傲慢,和我们争辩按摩与嫖娼的区别。对于这种现象,我们碰到过很多,往往我们就拿出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解释:“只要已经谈好价钱,已经着手实施卖淫嫖娼的行为,尽管未结束,一样可以认定。”弄得嫖客干瞪眼,哀叹:做没有做成,还落了个嫖客的名声。 哪里知道,这家伙据说和局长是战友,居然捅到局长那里去了,反而说我们他干扰正常的按摩。 我真的没有想到世道上还有这样不知道廉耻的人,明明是这家伙已经和发廊里的妓女谈好了价钱,身上的遮羞布都扒了,还在调情阶段就让我那几个弟兄闯了进去。 该副局长振振有词:我喝醉了酒,只觉得头痛脑晕,我也不知干了什么,反正我没有干那事,不信你们可以去检验嘛。 我们听了好气又好笑,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估摸局长被缠得没有办法,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没有抓到现行,有动机还没有行为,顶多算个嫖娼未遂教育教育算了吧,有什么办法呢,这边是多年的战友,不给点面子又说不过去。 我敢怒不敢言,想想局长也的确为难,算了就算了吧,更何况我一个小小的指导员惊动了局长大驾,亲自打电话过来,还敢不听话? 我只好叫那副局长走人,在走路的时候,那副局长头扬得高高的,连一声谢都没有。 彭勇望着那人的背影,呸了一声,下次不要再撞到我手上。 我无可奈何,埋怨道:“你们怎么就不晚一点时间进去,哪怕是晚一分钟进去也好呀。” “鬼晓得,这家伙这样的事还会去找关系。”彭勇心里不舒畅,狠狠地说。 “哼,不找,开玩笑,处理过一次,就意味着你曾经是违法人员了,而且还有几千元的罚款呢,你上次不是罚了人家一个单位的纪检书记吗,乖乖,5000元一分都没有少,满贯了。”郭鹏将记了一半的笔录“哗”的一声撕掉了。 4 说起那件事,让人好笑。 那是在局里组织的一次统一行动中,我们在清查一个发廊的时候抓获了一个正在快活的嫖客,那嫖客将近五十岁,一看到几个弟兄有些如狼似虎地冲进去,吓得那家伙都差点缩了。 我后来就和我的弟兄们开玩笑说以后你们要文明一点,要预先通知一下,不要一下子猛地冲进去,不然真的把人家吓成了阳痿,我们还负不起这个责任。 对于现行嫖娼行为,照例是我们要把嫖客和妓女一起带到所里,然后分开来讯问。正当我将那妓女带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她在低声嘟囔:“怎么搞的,他不是派出所的吗?” 我一时没有反映过来,还让她在椅子上坐下,那妓女有些战战兢兢地问:“我想请问你们这个县城有几个派出所?” “这是你问的吗,怎么你不相信我们是派出所的呀?就一个派出所,你听清楚,我们是温和派出所的民警,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希望你如实回答。”我厉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老实回答,只不过,怎么会呢?…”妓女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下让我注意到了。 我停住了记录的手:“你到底要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警官,我,我想问的是那个人不是你们派出所的?”妓女怯生生地问。 “哪个人?”听她这样一问,我也有些糊涂了。 “就那个刚才和我那个…那个的那个人嘛。” “扯淡,那个人怎么会是我们派出所的?你胆子倒不小啊,居然敢诬蔑我们公安警察啊…”我一声断喝。这时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真的,那个人的确说过是派出所的,他怕我不相信,还掏出了他的名片给我看呢,我当时瞄了一眼,只看清是李什么,好像上面还有所长两个字。”妓女也一脸的惶惑,认真地说道:“我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呀。” “啊?”我和彭勇面面相觑,还真的有这样邪门的事情?我们派出所就只有一个姓李的所长,难道她接客多了,记错了是谁给她看了名片?但她明明说的是派出所的,还知道一个姓李的所长,难道?我们不敢想下去了。 “现在我问你,如果你说了半句假话,我饶不了你。你说,到底是谁告诉你说是派出所的,又是谁给了名片你看,你可不要记错了乱说。” 妓女一看我的表情有些恐怖,连忙说:“我绝对不会乱说。是这样的,那个人,就是刚刚和我一起,一起被带到派出所来的那个人,今天是第二次来,他曾在上个礼拜,礼拜几我不记得了,那一次我们在一起那个…那个了以后,我看他有点像是吃工资饭的,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本来我们干这一行是不会这样问的,我就问他你在哪里工作,可能他也觉得惊讶,认为我猜到他是吃工资饭的很有些眼光,就反过来要我猜他的身份,我随便猜了几个单位,当然我再怎么猜也不会猜到他是搞公安的,后来他有些不耐烦了,就主动告诉我说是派出所的,你说我怎么会相信?即使是人家也不会说呀,我就笑他算了吧别吓我,我们既然搞了这一行就不怕被抓,他看我不相信的样子,就急了,从口袋了掏出一张名片,我接过一看,在当时这种情况下我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好像是某某派出所,李什?(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19 部分阅读 看,在当时这种情况下我看得还是比较清楚的,好像是某某派出所,李什么所长。” “真的没有看错?”我一边厉声一边站起来,这时我心里释然了,肯定那家伙在冒充。“你跟我出来。” 妓女怯怯地跟着我走到走廊过道上挂着的警务公开栏,我指着上面所里每个警察的照片:你看看我们的李所长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李所长? 妓女还真的认真看了几遍,摇摇头,照片上的李所长还年轻,跟那个人相差太大了。 “其实我一听他说是派出所的,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后来一看还是所长,心里就想,这个所长胆子还真大,这下我要倒霉了,我以为我是作了一次免费服务了,但完事以后他居然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我开始有些怕接,怕他一出去就会把我抓起来,但那个人说了一句你接下来吧,我就接下了,管他呢,反正我们做这个就是要钱,还怕他什么所长,我当时就心里想,如果他要抓我的话,我就把他供出去。” “所以你今天就把他供出去了?”如释重负的我笑了笑。 妓女看到我的脸色缓和了,语气也轻松起来:“现在看来那个人是假冒的了。” “你知道就好。彭勇,你继续问,我到隔壁问那个混蛋去,胆子真大,居然敢冒充警察去嫖娼!”我边说边走。 看到我阴沉着脸走进来,中年人故作镇静,但眉宇掠过一丝慌乱。 “你是哪里的?”我冷冷道。 “新安市的。” “哪个居委会哪条街道的,门牌号是多少?”我踱到他面前站定,厉声喝问。 “…吉…晤…63号”中年人慌了,语无伦次。 “哪个派出所管?” “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中年人眼巴巴地看着我。 “算了,别骗了,你就是本县城的,说吧,哪个单位的?” 嫖客见实在搪塞不过去,只好老实说了是某局的纪检书记。 “纪检书记还干这样的事情。”我不免想嘲笑这位50多岁的嫖客,但看起来这个纪检书记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老实,全然没有起初我抓的那个赌博的镇长那么牛气,口气松了一些。 “咳,一时糊涂呀。” 这个纪检书记一脸的悔意。 “你是不是跟人家说你是派出所的?”我突然单刀直入。 纪检书记脸一阵红一阵白,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你怎么会这样说呢?你做这样的事情,还想栽赃在我们警察身上,有什么企图?” 纪检书记急了,连忙摆手:“我真的没有什么企图,正好有一次我和你们的李所长在一起吃饭,他就给我一张警民联系卡。上次我去干那事的时候,我看到那妓女问我是哪里的,我突然想起了说是派出所的,本指望吓她一下,但没有想到,她压根就不信,我一急,就把那张名片拿出来了。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没有其它什么意思。” “那好吧,先交代每次的具体过程。”我看那副样子,相信了。 因为搞这种笔录有点黄色,一些细节要写得清清楚楚。我问的可能过了点儿,纪检书记有些难为情了。我说:“你好意思干,怎么还不好意思说呢?” 纪检书记满脸通红。他说:“我就干过这两次。” 我才懒得管它多少次呢。我就大声故意说要把这件事捅到他单位上去。他一听吓得浑身发抖,马上跟我套近乎说饶了他,放他一马,不要让他家庭和单位上知道,否则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看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我心也软了,真的一旦捅到人家单位上去,职务免掉还小事,说不定家庭就因此“硝烟四起”, 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就说:“本来这件事情很恶劣,但看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们就不向你单位通报这件事了,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是要罚款5000元的。” 我本以为这位纪检书记会央求我们少罚一点,但只见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或许是急着要出去,他只是央求我把他放出去凑钱,第二天一定将钱交过来,我想想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同意了,眼看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派出所。我们几个弟兄边笑边摇头,倒霉的小老头,还纪检书记呢。 第二天,这位纪检书记居然东拼西凑按时交齐了罚款。 第五部分 第四十章 保驾护航 1 那时公安工作中创收最快的要算抓赌抓嫖,一次就可以罚几千元,证据易找,程序简单,大家最喜欢办的就是这几类案子。由于局里经费压力大,“皇粮”没有吃,只好吃“杂粮”,凡是在县城的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甚至经侦大队、法制科、政工科、秘书科这样的部门,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在这巴掌大的县城里四处转悠,到处布下“耳目”,只“可怜”那些赌徒,妓女,嫖客,往往在干得最欢的时候,就被如神兵天降的警察抓个正着。 这里面还会弄出很多笑话。我经常无缘无故接到一些说情的电话,说哪个哪个赌博嫖娼被抓希望关照云云,当然有些是我们抓的,自然知道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但也有些听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才知道肯定是兄弟单位在行动。 鉴于这种情况,一些赌徒嫖客在被抓的时候不得不壮着胆子问清楚是具体哪个单位的警察,否则叫人说情连地方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矛盾就产生了。作为城关派出所管着县城整个区域,如今面临着多个单位抢饭吃,自己的卧榻岂能容忍他人侧睡?眼看着“赌嫖”案件和罚款愈来愈少,李所长一急之下就到局长那边去诉苦。局长一脸的无奈:就是你这边要饭吃,人家就不要饭吃? 局长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哪个单位都是“开门七件事”,车子要转,坏了要修理,来了客人要招待,民警补助要发,年终的1000多元的目标管理奖要考虑,你不去搞钱根本没有办法去运转。 难怪那些科、所、队长见了面就是牢骚满腹,大有一副“吃饱了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裹腹”的味道。 “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其实有时候,在崇高的“人民”后面加上一个“币”字,也许来得更贴切些。我对于工作的理解发生了一些变化了,觉得这警察,有时简直和那杀猪卖肉的屠夫没有两样,还不都是为了谋生嘛。当我们抓住 那些违法犯罪嫌疑人,冠冕堂皇地以法律的名义、以高额的罚款来碾碎他们的可怜与无奈时,我常常如此想道。 后来,局里对于这种打乱仗的现状,就在全县的中层干部会议上作了宣布,将县城几条街道的管辖权作了划分,像治安大队、巡警大队、刑警大队、温和派出所等单位都在弹丸之地分了一块“责任田”,这样一来,温和派出所就只分到了文山路和解放路两条路的发廊等休闲场所的管辖权。 眼看着那些兄弟单位时不时地在所分的“责任田”里“精耕细作”,我们派出所的几位领导也无可奈何,都觉得这种情景有点像旧中国被列强无情地割让了土地,或者是被打了土豪分了田地。 2 即便是这样,好景也不长。 那时在中国,“招商引资”成了最新潮最时髦的词,越是贫困落后地区越是把招商引资奉为神明,似乎外来的财神能给你送来个金娃娃,远来的和尚能给你念出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来。有些人把“招商”看作振兴本地的灵丹妙药,把“引资”视为腾飞的锦囊妙计。 于是县委、县政府大会小会上讲要为投资者创造宽松环境,要为他们投资大开绿灯,公安部门要为外商保驾护航,要解放思想,要顾全大局,切不可图一单位之小利而影响了全县经济环境。 据说在新安县呆了好几年的县长为几年来县里经济发展迟缓一直伤透了脑筋,在到外省发达地方走了一遭之后,回来就大会小会说要“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还几次很不客气地不点名批评公安局说:人家一些外地客商,在工作之余,玩几手牌,到娱乐场所坐坐,到按摩店去放松一下,你就一定要抓起人家,要罚人家的款?我并不是为他们说情,我图的是人家能在我们这里投资,每年有几十上百万的税收呵!可有的单位,为了那三千五千的罚款,就把人家吓跑了!就那么一点小问题,你就抓住人家不放,人家下次还会来你这里投资吗?我也不是说你们不要去抓赌抓嫖,而是要注意对象,注意方式方法,哪些搞得,哪些搞不得,不要太机械…” 县长如此发了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是什么意思。公安局受了批评,局长心里恼火,但没有办法解释,只好一边郁闷一边召开会议研究如何贯彻落实县长的指示。 “投资者是上帝,引资者是功臣,干扰者是罪人。”这种“观念”经过一番“洗脑”,渐渐的在局党委会上也入了人心,大家认为公安局是政府的职能部门,自然应该坚决按照领导指示办。否则,就是不和党委政府同心同德,只有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 研究的结果是:和其他县市一样,没有县领导和公安局长的许可,县城那些稍微有点档次的宾馆饭店一律不准随便进去检查。否则,纪律处分。 当局长在中层干部会上宣布以后,大家一片哗然。 但哗然归哗然,牢骚过后,大家只有执行的份了,这样一来,县城一些像样的宾馆酒店都好像得到了特赦令一般,在大门口纷纷挂出牌子:非经许可不得入内检查。 而且更为恼人的是,县里招商局经过有关领导同意,专门为那些真外商也好假外商也好,办起了“外商证”,有了那本“外商证”,你尽可放心出入公共娱乐场所,可以赌博可以玩女人(外商嫖娼叫玩女人),公安机关的不慎逮住了他(们),“外商证”一亮,乖乖放人,一分钱也罚不到。难怪有人说,那本小本本比什么都管用。 看着那么些老板从以前的龟孙子变成了耀武扬威的“大爷”人物,气得我们只有干瞪眼的份。后来接到群众的反映这些宾馆酒店正乌烟瘴气赌博嫖娼一类的举报电话,我们也只有支吾的份,说好好好好我们马上赶过去,事实上,按兵不动,听之任之,反正有上头命令,令行禁止吧。 “思想”一旦解放,效果显而易见。县城里的发廊、洗脚屋、按摩房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每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些发廊、洗脚屋、按摩房门口时不时地站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嘻嘻而笑的妖艳女子,她们用自己的魅力招揽客人,用嗲声嗲气的话语迎来送往。 据说,前不久被我卧底端掉的那个靓妹发屋也换了老板重新开张了,换了一个更为肉麻的名字:“迷你发廊”。 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颇为令人尴尬的局面:作为公安机关的谁都清楚哪一家发廊、洗脚屋、按摩房和宾馆、酒店里面有妓女,如果不是统一行动,谁都不能随便进去清查。 大家就开始糊涂了,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法律还是权倾一势的官员? 彭勇问我,我没有好气,说:你问领导去。 “嫖不能抓了,罚没款任务很难完成了,怎么办?” 我分管的城南警务区,每个月的罚没任务是一万五千元。别看这个数字,其实有的时候是比较难完成的,前面说过,由于各个单位都分了责任区,意味着你只能在那块地方找饭吃,你不能随便越权,否则影响兄弟单位的感情。 “怎么办?喝西北风吧。大家也别去查了,晚上就在所里打扑克吧,巡逻干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哪些赌徒嫖客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呀,还省得看了心理窝囊。”郭鹏也乐得开心。 3 那时“下岗”已成了流行语,也下得人心惶惶。县里一些单位按照达尔文优胜劣汰的进化原则,开始转制、兼并、体制改革,一些老、弱、病、残的一下子成了弱势群体,以往衣食无忧的幸福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新安县水泥厂是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国有企业,有上千名职工,近几年来效益不好,职工生活水平日趋下降,好歹熬到了2000年,终于宣布停产,准备作价卖给浙江私人老板。浙江私人老板好像和县里已经谈好,差不多派人过来接收了,但没有想到那些职工不答应了。 按照浙江私人老板的意思,他对原来厂里的一部分职工留用,实行聘用制,其他老弱病残则一次性买断。这自然遭到习惯了几十年一贯制吃大锅饭的诸多职工的强烈抵制。而且据说那浙江老板出的价太低,县里怎么会同意卖给他,是不是里面有什么猫腻? 职工们在一起七嘴八舌,愈来愈觉得里面肯定有情况,不知是什么人振臂一呼,就呼拉拉地群情激愤要去上访。 还没有等有关部门反应过来,几百号人就来到了县政府,把门口的主要交通要道也全堵了,一时间,整个县城看热闹的上访的竟有几千人,过往车辆排成长龙,喇叭按得天响,但没有一个人让路,逼得那些司机只好口里骂着当官的又腐败了,对那些拦车不让通行的反而示意一番同情后绕道弯路。 事情来得比较突然,很有点“神鬼不知”的味道,据说县长被堵在办公楼里面,直气得冒烟,抓起电话就命令公安局火速派人赶到现场。 辖区内发生这种事情,派出所的人自然也全部到场,待我们气喘吁吁赶到现场时,场面已经很混乱。我看见局机关来了不少民警,着装的穿便衣的混迹在几千人之中,只能是现场掌握情况和维持秩序的份。 大家可能到县委县政府大院门口值勤的事情干得多了,有些见惯不惯,有的还照样谈笑风生。甚至看到来上访的熟人还笑嘻嘻地打招呼,说一句你怎么来了,吃饱了没事撑的是吧,你哪里没有饭吃?生意不是做得不错吗? 县信访局的一个干部模样的拿着电喇叭在人群中反复地喊:“请大家千万保持冷静,不要冲动,县长说了,你们可以选五个代表,进来和我们协商,你们可以把要求提出来,不要堵住大门,扰乱正常的办公秩序…” 但说归说,这个时候这些上访的人觉得他们是最大的了,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更何况还有警察在旁边都没有吱声,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一阵起哄很快把那干部的声音掩盖了。 “叫县长出来,让他和我们对话。” “当官的为什么不敢露面,是不是得了好处?” “要公开,要透明,坚决反对暗箱操作。” …… 我和同事们一样,默默地在一旁维持着秩序,对于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没有人作声,听之任之,只是牢牢守住县政府的大门,不让人们冲进去。 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不免有些委屈,其实这些关警察什么事呢?工人下岗也罢,领导腐败也罢,劳累的却是我们警察了! “唉,这两年老百姓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动不动就上访,而且是大规模的,而且据说市里面更加,一个星期没有两三回堵门塞路就反而觉得不正常了,搞得公安一天到晚像那救火队一般。” “人家没有饭吃了,还不闹?不闹才怪呢。”彭勇说,“看到一些以前在不错厂子里工作的人现在居然下岗踩黄包车摆摊子,我知足了,觉得有碗饭吃就不错了。” 彭勇原来是外贸单位过来的,说到以前他的几个同事如今都在为生计奔波,他发出感慨。 于是我笑他:“你的命好,要不然,你说不定也在里面上访呢。” 彭有些庆幸地说:“很有可能。所以我觉得你呀,你也要知足,不要一天到晚郁郁寡欢不得志的样子,还是现实一点好。看看人家,也可怜,革命了几十年,到头来一场改制就改下来,生计都成问题。” 我知道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实在话,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觉得呀,我不能改变生活,那只有适应生活。人生苦短,过得太累没有多大意思的。我觉得只要我们对得起拿的这份工资,对得起警察这份工作就行了。” 我由衷地指了指站在远处的郭鹏说:“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我的榜样。作为他来讲,应该说是经历了人生的最大的一次打击,人家又不是贪污受贿,就因为一件屁大的事情就把人家的职务免了,你想想他能够挺下来多不容易。虽然一个所长并不是什么官,但你也知道,在基层混一个所长多么的不容易,我就是有这样那样的东西罩着,还是一个破指导员。而且,他能够调整心态,积极投入工作,这就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工作,哪一件不是做得漂漂亮亮的?他曾经是所长是我的领导,如今颠了一个个,但他从来不摆架子不说过去如何如何,真的是非常的谦虚,说一不二,真正的把自己当作了一名普通的警察,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会破罐子破摔,不愧是军人出身呀,还有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特有的气质在,我要好好向他学习。包括你。” 彭勇点头称是。 现场人愈来愈多,但由于有公安在,上访的人还是保持了一些理智,没有冲击大门。后来他们商量了一下,派出几个代表到县政府接待室跟县长谈判。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几个代表就出来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好像是没有结果。 于是几百个上访的人又激动起来,想有更大的动作,但由于这个时候县政府已经下班了,县长也从后门下了班,他们觉得再堵也没有多大意思,就鼓噪了一阵,便扬言明天堵115国道去。 然后,几千人就作鸟兽散,县城才恢复了正常的交通。 4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当夜县委召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之后,待命在岗的我们得到命令:当夜开展工作,对该厂的一些“骨干分子”进行说服教育,要求他们服从大局,以维护社会稳定为重,考虑后果。 就这样,我们派出所的全体人员和机关一些民警分成若干个小组,手里拿着工作对象的名单,连夜赶到这些人家里开展了攻心工作,大到社会稳定,小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软硬兼施,话里藏针,苦口婆心了半天,自认为目的已经达到才离开。 县、局领导听完那些工作小组的工作汇报后,觉得还比较满意,然后由县长在会上指示:起初制定的“擒贼先擒王”方案是有效果的,通过大家的分化瓦解工作,估计明天上路堵国道的可能性比较小了,但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为预防万一,各单位明天早上5点赶到水泥厂,采取一切措施,绝对不能让工人上路。 大家一看时间已经是深夜12点了,便打着呵欠说赶紧回家抓紧时间睡它三四个小时,谁让你干公安呢? 迷糊了几个小时,我本能地在凌晨4点左右醒了过来,我这个人睡眠质量向来较差,特别遇有任务更是寝食难安,待和所里的同事赶到水泥厂时,时间是5点差十分。 晨曦初露,水泥厂还是一片寂静,只有极少数人早起去锻炼买菜什么的,其他的三三两两的一群人,不用说,都是局机关的弟兄们。水泥厂的大门外就是115国道,隔了不到100米,一些穿白色警服的交警也已先期到达,布置在115国道线上。 伫立片刻望着自己的同行,无端地突然被感动了,这就是我们当警察的命吗?虽然这只是我们无数个工作日中非常平凡的一个镜头,但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滋味呢?我们干警察图什么?让人们在平安祥和的环境里过日子,不正是我们不变的追求吗? 我想起了一位文人曾经这样说过:当警察是一种快意人生;它也有三个境界:其一,就是把警察当一种职业,是一种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感觉;其二、把警察当一种事业,是一种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的感觉;其三,把警察当一种追求,就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之中妙处难与君说。 我突然觉得应该叫那位文人到现场来感受感受。 由于工作到位,一些职工扬言封堵国道的计划流产了。 第四十一章 碰壁 1 转眼又到暑假了,妻子的工作终于提到了家庭会议的议事日程:她所在的祥宁师范要撤并到新安师范,原来的校址用作办祥宁三中,大部分老师要就地消化。这就是说,她如果不想办法调到新安师范去,那么只能留在改革后的三中当中学教师。 苏蓉幽幽地说我们总这样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子这两年都是我一个人带,既要工作又要带小孩,很苦很累。 儿子已经到了调皮捣蛋的年龄。这小子从小好动,一刻也不闲着 ,一不留神就给你惹出点儿麻烦来,让你没有半点空闲。对此,苏蓉很伤脑筋,她的工作也很忙,在学校提拔为团委副书记后,由于双方父母都没有空来带小孩,只好请了个小保姆来看管,主要的事情还是她自己做。这边要忙团委的工作和教学工作,那边要带小孩,一天到晚就是围着那个小子转。更何况一旦有点头痛脑热的,谁也照顾不到。有时孩子半夜生病了,她不敢带他去医院,只有一夜不敢睡觉等着天亮。今年的端午节,因为不是周末,所里正好也忙,我没有回家,苏蓉和儿子到一个朋友家吃完饭在回学校的路上,几天来一直有点发烧的儿子突然抽筋,一下子昏了过去,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妻子被吓坏了,急得哭了起来,还是她身边的同事反应快,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大约几十秒钟后儿子醒了,妻子还在哭哭啼啼。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由于几天发烧一直没退导致的,没有什么危险,但要住院观察。等把儿子安顿下来,妻子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哭着简单说了这件事,这时已经是晚上了。 其实我何尝不想早点结束这两地分居的历史,看到人家每次下班都鸟归巢一般,回家有热饭热菜吃,能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可我只能跑到食堂里吃份饭菜甚至要吃冷饭或泡一袋方便面。还有每天黄昏,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和自己的孩子和爱人在散步,有说有笑很是开心,这个时候不由得格外想念妻儿… 于是我说:“干脆调到新安县来吧。” 正好新安县沙溪中学(就是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有个老师一直想调到祥宁去,按照有关规定,采取对调的办法是可行的-就是妻子调到新安县,沙溪中学那个老师调到祥宁县,一来有先例,二来不增加县里财政负担。别人就建议我用对调的方式先将苏蓉调到新安县来,然后想办法让她进县城的中学。 正好县中在我城南辖区,平时该校家大业大,麻烦事不少,我在工作上给他们支持很大,和校长也混的很熟,基于这个原因,我便尝试跟校长说了妻子的事情,没有想到校长很爽快,马上在我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说:我学校急需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你妻子在师范也教过书,还当过中层干部,我们需要她这样的老师。 但他最后说了一句:我说了还不行,要县长同意。 区区一个学校进一个人还要县长同意?一个县里这么多单位这么多人,凡是调进调出还要县长亲自同意?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问别人,都说县中特别紧俏,没有一定的关系不要想进去,它的难度不亚于难于上青天,而且找教育局长和分管副县长都没有什么用,非得县长点头。 我一听头就大了。 我和苏蓉几乎是商量了一个星期,该怎么去找这位县长?我们和他不认识,现在流行关系引见,可指头扳了半天,才发现在新安工作这么些年,认识的大都是贫民百姓,居然没有一个县处级干部,在悲哀的同时,觉得一筹莫展。 “干脆我们直接去找他。”苏蓉说。 “有用么?” “或许有一线希望呢,我们这个要求又不过分,本身是对调,不存在增加负担,何况人家县中答应接受呢。”苏蓉充满了希望。 “试一试吧。”我有气没力,一想到找这么大的领导,我腿肚子都发软。 “要不要带点什么东西去?” “送什么东西呢?”说起这个,我的头痛起来了。 “人家不是都送烟酒什么的?”妻子也是一片茫然。 “烟,目前什么烟好呢?据说是软中华烟最好,我听彭勇讲,三字头的,酒店里要85元钱一包。” “停停,什么是三字头的。” “土了吧。”我苦笑了笑:“就是每根烟上面都有个数字编号,三打头的更贵一些,二字打头的要差一点,一字打头的相对来说,又要便宜一些。” “这样呀。”妻子恍然大悟,“那么一条就要八百多?酒呢?” “五粮液和茅台,听说几百元钱一瓶。”我心里掂量开来,如果买两条软中华烟,三字头的,算它800元一条,两条就1600元,加上两瓶茅台还是五粮液什么的,就算它500元一瓶,合起来就是2600元,这可是两个半月的工资呀。想到这里,心里就有些痛,倒不是因为可惜,而是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前途而去送过礼,今天为了妻子的调动要去送礼,那滋味难以言说呀。 “可大白天的,带东西像什么话?更何况不知道人家会不会收礼?还有我们送的礼像样么?”我又头痛起来。 “这样去可能没有用,人家不会受的。他和我们素不相识,应该不敢接,说不定也会不屑一顾。”我琢磨了半天,得出结论。 “那怎么办?那就没有办法了?”妻子急了。 “那我们赌一把,赌他是一个清官,是一个能够办实事的清官,直接去找他。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做好第二手准备,包个红包带在身上,塞上5000元钱。看情况,到时寻找一个机会给他。” 2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我俩来到县政府,县长的办公室不是说想进就进的,必须要由政府办公室的秘书或主任通报,我问了几个人之后,敲响了办公室主任的房间门。 就在手落下之际,我突然之间想起了上次处理镇长赌博一事,那个自称为县政府办的肖主任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而我似乎没有买他的帐,没有想到没有过多久,我就找到他这里来了,看来“山不转水转”,还真是有道理。 “进来。”里面传出声音。 我顾不上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正伏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的一个中年人抬起头,嘴里叼着一根烟。 “您好,我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有件事想找县长,能不能麻烦您跟县长说一说?”我连忙递上一根中华烟。 “你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中年人扬了扬手,拒绝了,并盯着我看了几眼,那眼神怪怪的,“就是那个指导员?!” 我尴尬得脸红耳赤,看来人家一直记着这件事呢。 “什么事情要找县长?”声音立刻变得生硬起来,表情也漠然。 人一批一批地来,一批又一批地走,不免让我感觉这些人就像到观音堂里去烧香拜佛,县长就像一尊大佛在接受众生朝拜。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秘书模样的叫我俩进去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汗都出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找这么大的官,我尽量克制心里的紧张,和苏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县长见又有人进来,就用怪异的目光扫了一下我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 我赶紧说:“县长,您好,我是温和派出所的戈冰剑,一件事情想来麻烦一下您…” 县长马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什么事情?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 我马上明白了,在他眼里,能够来找他的都应该是县里的科级干部,而且最起码应该是正科级干部,就像刚才那一拨一拨的人,都是书记镇长局长什么的,我一个平头百姓怎么随随便便也找他呢? 见他这副样子,我有些慌了,连忙把妻子想和一个老师对调,分到县中去工作的事情说出来了,而且傻乎乎地说县中校长已经同意了…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涵养应该还可以的县长突然脸一板,露出的眼光让人不寒而栗,脱口就呵斥:“谁给你的权力到县中?你以为你是谁?…” 他劈头盖脑的一通质问,意思是想调到县中去,怎么就不经过他,县中校长有什么资格同意接受?还有教育局长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有把好关? 没有想到的是壮着胆子第一次去找县长,还刚刚说出来意,就被这位县长大人当场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就有思想准备的我当即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今天最多他解释一下没有办法不办而已,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来找骂! 看着这位平时高高在上的县长大人,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我有点懵了。 苏蓉看到平时在外人面前有点心高气傲的我突然间被县长训得脸色大变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当场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事后妻说,在她心目中,我的形象一直是高大而坚强的,是她精神上的支柱,想不到在县长这里因为她调动的事被县长几句话就击成了这个样子。 我这时就不得不联想起是不是那个肖主任已经在侧面向县长汇报过镇长赌博被派出所处理一事?不然态度怎么这样呢?不办就不办嘛,怎么扳起脸来就训斥人呢?难道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县父母官? 我俩不记得是被他逐出了办公室的门还是自己出的门,反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此时此刻,感觉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 在县政府的门前我停顿良久,泪水差点也流下来,这好像是一场梦?这时候我心里才明白我可能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我这样去找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介绍过去,而且两手空空(那种情况下,准备好的信封还拿的出来?),还不白白挨骂? 妻对生她养她的故乡——祥宁是有着很深感情的,参加工作这几年也比较顺利,亲戚、朋友、同学也都在祥宁,到新安县这边来等于就是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要不是为了我们一家能团聚,要不是档案已经转过来了,要不是为了减轻我的压力,她是死活不会到这个新安县来了,才踏进新安县的地界就给了她一个足以铭记终身的痛苦烙印。 我才发现当初认为的对调过来不存在增加县财政负担,而且学校同意接受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这也意味苏蓉的对调走了一着非常臭的棋,由于不能到县中(从县长的如此态度来看,想都不要去想了,没戏了。事实上,后来这位县长还把教育局长和县中校长也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通。)那只有到我曾经呆过的沙溪乡的那个初级中学去教书! 人生中常常面临一些重要的关口,可惜当我们面对这些关口时往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将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自己的命运。我终于彻底后悔于自己的选择了,如果我没有选择到基层,那么我就可以留在师大或者可以去昌都其他的单位,那么我的妻子也不会分回来,我们都可以留在昌都,可以在一起,可以相对稳定地生活和工作,可以比到县里更有机会享受现代文明,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结局…只是这个后悔已经是太晚了。命运往往就在这漫不经心之中注定了我们的喜怒哀乐祸福吉凶。 “你当时能够劝阻我不要下来多好呀!”我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这不是你认定的事情吗,我怎么会去劝你,我觉得你是干事业的人,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没有想到,我还是成了你的拖累…”苏蓉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我思前想后的头绪极乱,我突然想到了去写辞职报告,可辞了职,可又能干什么呢?除了几年的警察职业经历,除了对社会底层全方面的、惨痛的接触和体会,除了由此而生的思想的裂变和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一无所有。今天辞了职,明天拿什么东西裹腹? 我的心仿佛被刀剐了,直痛恨自己的无用:从警数年,竟似竹篮打水一场空。 3 我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好像成了迷失家园的羔羊,成了令人同情的可怜的弱智者。现实又给我上了一课:决定我命运的是手中大权在握的官员,而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可以说你好,但是他们决定不了你的命运。 我终于体会到了作为一名普通人的卑微和无奈。我原来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最后我还是陪着妻子来到了沙溪中学报到,从县城到乡下,从祥宁师范主持工作的团委书记到当初级中学老师,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忍受着很大的精神压力。如此现状,不由得不让我感觉自己很是失败:工作上精神压力大,前途也渺茫得很,妻子的工作又落个如此悲惨结局。 沙溪离县城不是太远,妻子则每天挤着公共汽车早出晚归地上下班,在路上就要花去一个多小时。郭鹏见我小孩孤零零没人带,就主动提出让他一直待岗在家的妻子帮我带小孩,这样一来立马解决了我俩困挠多时的问题。 我感动无语,有道是一个人落魄的时候,是多么需要关怀!领导的关怀、同事的关怀、朋友的关怀,而最能体现一个人关怀之情的,也就是在关键的时候能否帮人一把,而不是漠然置之呀。 彭勇看到我终日一副情绪低落愁肠百转的样子,很是同情,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时不时地陪我骂娘骂这世道。 彭勇说:“戈冰剑,你去算算命吧。这你也知道的,在我们家乡离县城西南七、八公里处的桥头乡,有一位世外高人,绰号叫‘陈半仙’的,卦算得特别灵验,求他的人可多呢。你看是不是也去算算?” 对于这个赵半仙,我也早就听人说过,实在是了不得,方圆百十里,都传说他的卦算得十分灵验。不仅博得了附近乡民们的信赖和称赞,而且声名远播,一些经商的、求学的、失盗的、治病的都来朝晋。据说还有一些市、县、乡镇的官员,隐名埋姓,乔装打扮,或混迹其中,或趁早赶晚,不怕花钱,只怕露脸,纷纷来找这位大师,寻觅升迁迹象,禳解厄运霉头,指点人间迷津。经过陈半仙的“调理”,大都非常满意。 然而即使这样,我也只是淡然笑之,打小以来,在正统的教育下,在汲取诸多科学营养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学心理学专业的,岂会相信这一套? 我还是没有把握的命运寄托在陈半仙身上,别人再怎么信他?我还是不信,为什么?难道我的好运会自然降临?难道我妻子的事情就会柳暗花明? 4 我与人交往的圈子慢慢缩小,几乎限于内部不多的几个同行了。在稍微空闲的时候,就是陪陪儿子,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可爱。这个时候,我觉得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是忘却所有的烦恼的一个最好办法。 然后就是经常去那些小书店买一些十元钱三本四本的盗版书来看,书虽然盗版,但我认为看了就完事了,也不存在过多的保存价值,无所谓了,更何况买正版书哪有这么多钱去买。书的内容多是时下流行的官场小说,越看越灰心,越看越没劲,越看越无奈。再要么就是租一些什么《绝不放过你》、《刑警队长》之类的警匪片或者反映反腐倡廉的连续剧,一看就是几个小时,在虚无中忘却现实的不快。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蓉说你现在开始掉头发了,而且有白头发了,起初我没有在意,后来的确发现一抓头皮,一手的黑发丝散落手中,便顿生凄凉,几年过去,竟生华发,悲乎? “算了,不要去想那么多。”苏蓉叹叹气说。“其实平平淡淡一些好。命该如此,虽然你在县城,我在乡下,好歹是在同一个县了,也算是团圆了嘛。” “难道我这一生就是这样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总是有事业心的,得干出点事业来,不然就被人看不起,而在机关里,什么叫事业?讲穿了,事业就是望上爬,得当官,不当官就是没用的人,你也体现不了你的价值。你的事情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没有当官,只能是人微言轻,人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谁会关心你,帮助你?” “唉,有什么办法呢,这么一些年来,你付出的努力不会少,但结果呢?还不是这样,不要过于理想化,还是现实一点好,你一直想追求轰轰烈烈,但事实上,真正能够轰轰烈烈的人有多少呢?绝大部分人还不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淡泊名利,不驰于空想,?(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0 部分阅读 伊遥率瞪希嬲芄缓浜淞伊业娜擞卸嗌倌兀烤蟛糠秩嘶共皇瞧狡降攀钦妫疵怀塾诳障耄绘鹩谛槊胧牢拚⑶谇诳铱摇⑻ぬな凳担死嗟钠狡降诘苯竦纳缁嶂校峙乱彩悄涯芸晒蟮摹H瞬荒艹较质担荒芰⒆阌谙质担拍苌妫拍苷。⒏谋湎质怠!?br /> 我有些不解地望着苏蓉,这是这个学政教的女人说的话吗,怎么跟课堂上的教导差不多呢?  第四十二章 世纪感怀 1 进入9月份,一股公安队伍建设的新浪潮再一次猛扑了过来。 公安部决定:从2000年9月起到2001年底将在全国公安机关和全体民警中开展以“全心全意为民服务的宗旨教育,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教育,严格公正文明执法的法制教育”。2000年下半年到2001年上半年分两批在县级公安机关进行,下半年再在省地级公安机关中展开。 这就是公安系统著名的“三项教育”。其目的是通过开展全心全意为民服务的宗旨教育,重点解决对待群众态度“冷硬横推”乱收滥罚、侵犯群众利益等问题,切实维护群众合法权益,真心城意为群众做好事、办实事。通过开展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教育,重点解决报喜不报忧、统计不实和警令、政令不畅等问题,进一步倡导知实情、说实话、办实事鼓实劲、求实效的工作作风。通过严格公正文明执法的法制教育,重点解决刑讯逼供、滥用枪支、超期羁押等问题,使广大民警自觉做到严格执法、秉公办事、为警清廉。 这次的“三项教育”与以往的教育整顿最大的不同点就是:要结合年终考核确定5%左右的后进民警进行离岗培训。对分离出来的后进民警,要举办不少于两个月的离岗培训班,做好教育转化工作;对不合格的民警予以辞退,对“害群之马”坚决予以清退。 局里上上下下再一次被鼓动起来投入到动员学习阶段、查摆剖析阶段、整改建制阶段,所有的民警都以为这和以前例行的运动一样,做做宣传,走走过场就完了,虽然说过要把后进民警分离辞退,但总觉得有些离谱,不是很现实,而且再怎么样也应该轮不到自己吧。 没有想到的是,上级明确规定,5%左右的指标一定要完成,必须分离培训多少人,不然的话,这个地方的“三项教育”就不合格。这个硬性指标给局领导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前几年的教育整顿轰轰烈烈鼓噪了一阵,辞退处分了不少人了,这一次又要动真格,恐怕大家意见将会很大。 眼看着到了后期,各地开始确定分离人员名单,这下有些残酷了,据说有的地方在确定分离人员名单的时候煞费苦心,有的地方把那些平时有些吊儿郎当、工作疲沓,多少有些问题、公众反映比较差的民警叫到领导办公室,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并答应分离不进档案,不影响职务职级、提拔使用其他什么的,并许诺报销所有培训开销,包括手机费,外加出差补助,这样才使一些反正闲着没事的同志,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化得来,有吃有喝还有补助,去就去吧,难得人家局长政委求你一回,算是支持领导工作吧。有的地方干脆搞民主投票,以得票多少来决定分离人员名单,如此一来,一些自认为群众基础差的开始活跃了,比平时勤快了很多,逢人便露出讨好的笑,并且请过去吃饭喝茶,拉拢感情,弄得投票的结果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那些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的”,没有办法只有哀叹:分离就分离,不就是名声有些不好听吗?还乐得轻松一下。 不过后来也听说有个别地方由于民警被分离而出现了找领导闹事的过激行为,甚至有些地方在搞教育时先把有的人枪都给收缴了,生怕哪个后进民警一下子想不通拿着枪就乱搂火。 据说丁局长和张政委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不免也有些牢骚,说又把他们推到风头浪尖了,光干些得罪人的事情。后来逼得没有办法,只好把这几年受过处分的民警作为分离人员报上去,又引起一番骚动,幸好通过不断的做工作,执行“三不”政策,才得以将这项工作告一段落。 郭鹏因为上次的事情受过处分,本来按照局里这次的分离条件是受过处分就应该无条件分离,但在局党委会上,有的副职投了赞成票,反而局长政委这次一致说郭鹏免职后在温和派出所工作成效有目共睹,虽有怨言,但工作却不含糊,而且位置摆得很正,积极配合所领导工作,在挫折面前没有低头,这难能可贵,我们现在不但不能让他分离,而且正考虑解除他的处分,以后有机会还要重新使用。 局长政委的话传出来之后,郭鹏半天没有作声,本来他都做好了思想准备去分离,末了他蹦出一句:“没有想到啊。”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毕竟单位上有谁被“选”过去分离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呀。况且他是我的师傅、我的同事… 2 2001年的元旦,在世纪的钟声敲响之际,我喜迁新居,告别了“母子间”。 新房有四式两厅,令我最满意的是有个八九平米的书房,我将它一面的墙壁都用来打了整整一堵墙的书柜,书呀报纸杂志的居然放满了,书柜旁边是个书桌,再摆个皮转椅,坐在上面看看书写写东西,那感觉还真是爽。 在搬新房的这一天,我叫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过来小坐,让他们也分享我这么多年奋斗的成果。 崔永生看到装修一新的新房,尤其是看到那个书房,啧啧说一介书生能拥有一方天地读书写字那是最大的享受了。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我自己的新房。” 崔永生一面在我的皮椅上晃荡一面由衷地说。 “你当时怎么没有弄?”刘闯也很羡慕,看着我一墙的书籍,问崔永生。 “咳。我哪里有钱?”崔永生叹叹气。 他的情况我知道,虽说近一两年我们的工资加了几次(我们的工资差不多),才700多元,加上点差旅费、超时工资、加班费什么的补助也不过千把块钱。但主要这些年来崔永生就是靠着他那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他妻子在粮食部门上班,早在几年前就下岗了,生活费只有100元。而在1999年他又不幸患过一次乙肝,治疗费就花了两三万元。还有个小孩,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得崔永生喘不过气来。所以别说买房,连生计都得考虑,他目前仍住在“母子间”。 “你这小子是不是一到温和派出所就他妈腐败了?”崔永生正色道。 “我腐败,我到温和派出所才不过一年,不瞒你们讲,这套房子包装修花了将近八万,借钱就借了一大半,你们算算,我夫妻俩两个人加起来的工作时间有11年了,11年存四万元,多吗?我们还是省吃俭用,能存到这个数字就已经不错了,这还多亏前两年她在师范的时候福利还不错,我呢,这么多年在派出所在机关就是省了不少伙食费。现在在派出所一天到晚在外面吃饭,这倒是真的。除此之外,其他有什么收入?” “天天在外面吃,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弟嫂呀,戈冰剑回来你是不是和他背靠背呀。” “他又不喝酒,这你是知道的。”苏蓉结束了这么多年的鸽子笼生活,住亮堂堂的新房了,心情格外的愉快。半年过去了,她渐渐地也习惯了在沙溪初中当一个普通的教师。 “你小子肯定腐败,在县城这么块风水宝地,求你办事通融的人肯定蛮多的。”刘闯笑。 “其实作为我们警察来讲,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腐败的机会,只不过有些方面人家大贪不屑一顾而已,你们敢说,天天吃人家的饭,受人家的烟就不是腐败?”我说。 “说句实在话,我在派出所也呆过,现在在法制科呆,完全也有机会腐败,但我不敢也不能腐败呀。1997年 ,那时我还在派出所,正好秉公处理了一件伤害案,一方的当事人以为我帮了他,就悄悄地来到派出所找到我,拿了一个信到丢给我。我莫名其妙地打开一看,800元现金赫然在目。你们猜我怎么着?” “悄悄收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故意说。 “800元那时还算比较多呢,不收白不收。反正帮了人家的忙,人家感谢你而已。这又不是刑事案件,又不烫手。” 彭勇参观了半天,之后笑着说。 “当时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送钱给我,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依法办事,我也不存在帮哪一个,怎么居然就有这样的好事登门,由此可见,我们公安的有些人权利不知道有多大,我当时想都没有想,就把钱当面将信封丢还过去说:我收了你的钱,人家怎么看我?你怎么看我!你不要以为是我帮了你,是法律帮了你。” “你真的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我调侃他。 “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吗?”崔永生反问我。 我摇摇头,虽说从警至今,几乎没有什么人给我送礼,但到了温和派出所之后,就在前不久碰到了这样一个机会,那是在处理一个打架斗殴的案件的时候,我曾经在沙溪派出所时候的一个熟人一大早找上我的门,说了要求关照他那被抓的侄子的来意之后,往我沙发上扔下一个信封就走,我也是想都没想,连忙抓起信封追出去争了半天才将信封给回了那熟人,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信封里到底有多少钱,1000元?2000元?鬼才知道。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反正我是这样认为,我们干公安的,犯不着为了几个钱而被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牵着鼻子走。我听说不久前在我们省里的一个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刑警支队的几个人被一个家伙拖下了水,平时也只不过吃吃喝喝,得了一点金银首饰、衣服手表什么的,可最终都被那个家伙害了,听说还判了刑。你想想看,我就算他一个人得了一万元好处,可为了这一万元成了阶下囚,位置、职业,什么都没有了,他划算吗?”我继续说。 “你说为什么有人有这么的大的胆子敢去收人家的黑钱?”彭勇装不懂样。 “之所以会造成收黑钱吃拿卡要的情况出现,这还得从我们警察的权力上说起。警察拥有两项众所周知的权力。第一是刑事拘留,在公民没有被法院判决的情况下,即可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第二是劳动教养,也是未经法院判决,就限制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期限超过刑事拘留。在这两项权力中,显然劳动教养的性质远远恶劣刑事拘留,因为劳动教养给与公民的惩罚甚至可能超过法律给与犯罪人的惩罚,但刑事拘留的行使却更为普遍。”崔永生抢过话头侃侃而谈,人在法制科呆,一点到晚跟法律打交道,看样子精通了不少。 “还有治安处罚方面因为处罚额度的弹性也有很大的权力。”我插了一句。 “那方面的权力就不说了,单说刚才说的那两项权力。有些人在行使以上两项权力时,在某种程度上并不需要非常充分的证据,而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这就是产生腐败的根源。我们并不能保证每一个人的判断都正确,也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毫无私心。这种情况在现实中的确存在。一些违法犯罪分子的家属为了不被刑事拘留或者劳动教养,通过各种关系找到有决定权力的领导,这个领导可以是局领导,也可以是刑警队长、治安科长、法制科长、派出所长,这些有权力的领导或许会碍于情面或许会为了单位的利益甚至为了个人的私利,就会使手中的权力出现“寻租”现象,导致以罚代刑、以罚代教的现象,这种现象在几年前的确很普遍。” “所以一些人就因此收了不少的黑钱!”我愤愤地说。 “我当初叫你去当所长你不去当,再怎么样,所长手上还是有些权力的。”彭勇似乎有些遗憾。 我不屑一顾:“你呀,看来只会想到好处,要是你当了所长,我看你会出问题。” “我连真正的警察都不是,还能够什么出问题?”说到这里,彭勇有些气馁了。 “袁民的事情你就忘了。”我抢白了他一句。 说起袁民,大家心里就明白了,他原来是温和派出所的副所长,平时常跟一些家伙混在一起,帮他们办了一些案子上的事情,得了一些好处,哪里晓得后来一个家伙翻脸,告他一状,说他受贿,检察院一查,乖乖,两下就招了,最后认定一万多元,这不,判了一年徒刑,缓期两年执行,落了个身败名裂的地步。 彭勇点点头,没有吱声了。袁民受贿这件事成为新安县公安局第一起警察职务犯罪的鲜活例子,被经常性地挂在一些局领导嘴上。 “不过现在比以前要规范多了,再加上教育整顿、三项教育等各种各样的活动,有些人比以前也要老实多了。就拿办一个刑事案件来说,原则上不存在什么个人说了算了,办案民警接受案子立案后,然后所长(队长、科长)签字,法制科长审核,分管局领导审批,然后报捕,移送起诉……每一步都要经过好多关口,大的案子还有局长签字认可才能由法制部门开出法律文书执行。这种五级办案制在某种程度上杜绝了一些权力因素在里面作怪。如果要取保候审或搞劳动教养的所外执行,那是非得上局长办公会不可,否则你就是违规。你想想,一个案子从到到尾运作下来,办案单位、法制科、党委会、检察院批捕处、检察院起诉处,那么多环节那么多眼睛盯着,谁敢说放人就把人放了,谁又能保证别的部门就不来干涉,除非你买通了所有部门或者更为高级的领导。” “所以在我看来,秉公执法、依法办事毕竟是发展的主流,但吃拿卡要甚至收黑钱的现象要想在近期内杜绝,这不可能也不现实。毕竟再这么样,毕竟你是警察,握有一定权力的警察。这里面还有个时间过程。” “所以人还是要老实一点,老实在某种程度上虽然会吃点亏,但最终还是会有好报的。”崔永生一番感慨。 3 “老实有什么用,你一老实就什么都享受不到了。像我们现在局里有些人牛得不得了,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也都是一部专车在手,而且相互攀比,你坐丰田我就买本田,反正是公家的钱。” 这两年来公安局的车辆猛增,大多是公车,前几年宝贝似的的桑塔纳现在好几部了,当然也有些走私车,说不清道不明怎么来的,甚至还有的买了私家车,当然也是走私车。就拿温和派出所来说,李所长上任之初就买了一部丰田的车,一天到晚宝贝似的在手上开着,其他人难以染指,虽说引起了一些非议,但风气如此,慢慢地大家也见怪不怪了。所里毕竟还有两个副手,所长就发话买了两部新的摩托车,我和副指导员一人一部,虽说明显地待遇就是不一样,但我并没有去攀比,我知道,心里有想法也没有用,人家毕竟是一把手,这个位置我还是摆得很正的。想当初,在政工科连一部摩托车都没有呢。 “是呀,还有一些权力部门的人,一天到晚和大老板在一起吃饭喝酒上歌厅按摩赌博,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干呀,他们活得可比我们潇洒多了。”彭勇说,流露出羡慕之色。 “咳,有些事情真是说不清,上面五条禁令都有了,还有的人就是不怕,不怕踩线,不怕处理,真是搞不懂,你说中午不准喝酒,不准酒后驾车,真的做到了令行禁止?还不照样有人顶风违纪,只不过是不要倒霉罢了。局里现在慢慢地不就有人在偷偷地喝?喝了酒还驾车?还有不准赌博,白纸黑字,写得那么严厉,现在不是还有人在赌。你们没有听说局里有些人不知哪里搞来这么多的钱,和社会上的人经常在一起赌博,而且听说赌得很大,输赢就是几万,搞得人家都说公安的自己都在赌,怎么去抓人家的赌。”崔永生摇摇头说。 我随声附和:“是呀,我好几次抓到别人赌博,有的就公然对我讲,你们公安的自己赌博谁去抓?我们平民百姓玩一玩就抓,这哪里公平,弄得我每次都是哑口无言。” “现在就怕公安部、省厅督察总队的来明察暗访,市局的都不怕,县局督察的我认为是形同虚设,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好意思抹下脸来让你下岗让你关禁闭甚至辞退或开除你?” “我们的戈指导员差点去了督察,还好没有去。”彭勇突然说、 “是呀,差点就去了。”我点点头。 “其实在哪一个岗位都有它的利弊,当所长有当所长的好处,有权但压力大,当指导员有当指导员的好处,多少有点权力还轻松,干督察嘛,虽说在县里没有什么权力,但一般人也懒得去得罪你,饭还是有吃的。”崔永生说。 “唉,我们的戈指导员不知道在指导员的位置上要干多久喽,像他这种性格呀,再不去运作运作,那就麻烦了。”彭勇又在“哀我不幸”。 刘闯说:“人家都说,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我看老兄这事儿你是得跑跑。都锻炼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点起色。” 我叹口气说:“你忘了一句,只跑不送,跑也没用。读书读久了,我这思想可能是有些僵化了,我平生最看不惯跑官要官的,让我找领导们说这个事情,实在拉不下脸皮;生怕人家说你作为上面派下来锻炼的优秀大学生,也去做这样的事?让人家知道,岂不是羞死人的事?再说,向上边跑,都说没有银子办不成事情。我又不同于科所队的那些头头,平时看到领导就像看到爷一样,吃吃喝喝,过年过节还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拿公款送礼,送礼还可以以单位上的名义,真是笑话,可在送礼的时候,人是自己去的,自然这份情就算在了个人的头上,其实这也是一种腐败呀。可我呢,有什么资本?要送礼还得自己掏腰包。你嫂子在那么差的中学教书,我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还不到两千元钱,有多少钱去送,刚刚搞了房子,欠了一屁股的债。我算一算,仅是买两条名贵的香烟,弄几瓶好酒,就够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找一个领导又不行,找多了,花费那么大,我哪里出得起?唉,还不要说,即使有钱,有时还送不出去呀,像那次我妻子调动一事,钱都准备了,可送不出去呀。” “我觉得啊,这根本原因不在这里,并不在你有没有这个送礼的钱的多少,而是你主观上排斥那一套,为什么我们局里有些人不学无术,鸟本事都没有,但上得就是比你快,他就是比你有关系,即使没有过硬的关系,但他善于经营关系,单拿一点来说,领导来了,你要陪吧,可在桌上,你又不喝酒,你在基层这么久了,也知道喝酒是增进感情的有效手段。是一种工作能力。在平时上班不敢不好说的话,说不定到了酒桌上就有这样的机会,与领导相处,端着酒杯和拿着笔记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把喝酒和提拔联系到一起,虽然有些勉强,但这种现象肯定存在的。还有,你要知道,溜须拍马是一种高级艺术。千万不要以为它只要豁出脸皮就行,或者送一次礼就行,它需要长期的经营,需要时间作保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也适用于官场,拍马就是为了得到上级的赏识,而上级的赏识是升官的唯一途径,别的都是形式,这一点不可不予考虑呀。”崔永生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大通。 “唉,我何尝不知呢?那些官场小说里句句都是经典,有理论没有实践,说什么都是白搭,算了,认命吧。”我叹叹气。 彭勇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你真不适合在基层呆!近乎有点孔乙己的迂呀。” “不说了,吃饭了,我们谁也不能左右这个社会和现实,还是好好过好每一天吧。” 我手一摆,结束了这场谈话。 4 第二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刘闯就提议说这么一个好天气,我们几个人不如到哪里打靶去? 这个想法得到了崔永生、彭勇的一致赞同,更何况好久没有进行实弹射击,手都有些痒痒的了。本来像实弹射击这类活动是要经过严格审批和把关的,原因很简单,枪这个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 我想了想,刚领不久的新枪还没有试一试性能怎样,而且县武警中队的中队长曾给了我一盒子弹,干脆干掉它算了。 我偷偷地到政工科把胸环靶拿了出来。在政工科呆过几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欧阳为民心照不宣,说:要注意安全哟。他是武警支队教导大队出身的,手枪射击成绩历来是顶呱呱,上次岗位技能大比武他就代表县局到参赛呢。 我笑一笑:都是老警察了。 事实上正是老警察,才让我们疏忽大意,差点出了大事。 我们四个人开了一辆车来到新安市一个已废弃的老军用靶场,这个地方一般人很少来,就觉得把他作为靶场真是再安全不过了。 我视察了一下地形,靶场三面环山,正对面还特意开辟了一个以山体为依托的靶墙。觉得安然无恙了,便将胸环靶竖在离我们25米远的地方。 我给每个人发了五发子弹,说我们来比试一下看哪个打的环数多。 将子弹给刘闯的时候,我说:我们来赌一把如何,输了的请客。 刘闯年轻气盛,他撇撇嘴:你天天枪在手上,赌我就不跟你赌了,但你也别吹牛,走着瞧吧。 先是彭勇动枪,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我的手枪,上膛,成跨立式站好,枪口向前瞄准击发,一系列动作倒也规范。不过五发子弹一下来,成绩却不怎么的,25环,两发脱靶。 彭勇似乎还不相信,睁大双眼,在靶纸上试图再找出一个洞来,结果无济于事。 崔永生参加过多次培训,不用我在旁边提醒注意事项,“叭叭叭”几发子弹就打出去了。弄得我还以为是那种百步穿杨的势头,一看靶眼,大家哑然失笑: 36环,比彭勇稍微好一点。 “唉,好久没有打了,生疏了。”崔永生自嘲。 轮到刘闯了,我就笑他:“你还是拿手术刀厉害一点。枪这玩意,你恐怕就差了一点吧。” 刘笑着说:“你不要笑,你说不定还打不了我这么多。 我将压好了5发子弹的弹匣递给他。再次叮嘱了一句:我知道这小子有些毛头毛脑,要注意枪不要乱晃。 刘接过弹匣,将弹匣压进弹仓、拉套筒、上膛。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家明明看到他枪口朝下、上膛以后就要将枪举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 “叭”地一声炸响。 我们几个人目瞪口呆――子弹在我前面不到半米远的地方钻了一个小洞。老天爷,这家伙就在我面前走了火!当时我就站在他的右侧。 “你他妈的怎么搞的?”我脸吓得惨白,当即骂出声来了,“你是怎么搞的?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连枪都不会打?” 刘闯先是脸色惨白,而后立马转红,连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崔永生、彭勇都在一边骂骂咧咧。 “你这小子,拿你没有办法,继续打吧。” 我一边摸摸怦怦跳的胸口,但幸亏是虚惊一场,我连忙往后退了好多步。 这下刘闯老实多了,小心翼翼地将枪口抬起。 成绩也很不理想,4发子弹18环。 “你们都是吃屎。”我轻蔑地接过手枪,推了一下刘闯,“去,一边凉快去吧。” 刘闯搔搔头皮赶紧溜到后面去了。 我凝神屏气完成了5发子弹的射击。 结果还不错,43环。 在班师回朝的时候,我一踢刘闯的屁股:“刘闯,当什么鸟刑警。人都被你吓死了,今晚你请客了,算是为我们压惊吧。” 刘闯无话,只好忍痛在县城一家排挡请了客,赶过来的郭鹏一听也连说幸运。 在桌子上,我突然想起已是110指挥中心副主任的孙涛不久前跟我来过一个电话,一开口就说他命大福大,不然我就再也见不着兄弟你了。说得我一愣一愣的,忙问怎么一回事:难道又遇上了危险的群体性事件? 孙涛卖了一下关子说了一番,原来有一天他们执行任务回来之后,他的一个同事没有及时将防暴放入枪柜,反而拿在手上摆弄,不知怎么的,一扣扳机,枪响了,子弹近距离射向正好站在对面的孙涛,从他的右脸颊划了过去,顿时鲜血直流。 孙涛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后怕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如果再稍微偏一点点,我就去见马克思了。 两年之后,我在省城碰上了他,果然,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一条5-6公分长的醒目的伤疤。 我把这件事说了以后,大家又是一番庆幸。 刘闯听了更是后怕,连连敬酒压惊,嘴里念叨:“万幸,万幸,谋害了一个未来的公安栋梁,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我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哈哈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第四十三章 歪打正着 1 2001年3月20日;晚上8点,温和派出所接到紧急通知:带领全所民警马上赶到县局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内容是部署晚上的统一行动。 大会议室已是坐满了人,除了全县所有派出所的负责同志都在场以外,全局所有科室的人也都来了,包括女民警都一个不差,这种规模,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以往晚上的统一行动,一般来说,女民警是不参加的。 从近乎有些压抑的气氛来看,有的人已经猜到了今晚的行动可能与“石家庄特大爆炸案”有关。 “石家庄特大爆炸案”这两天通过各级媒体已是家喻户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108人死亡,38人受伤。但是遗憾的是犯罪嫌疑人逃之夭夭。 丁局长是最后进来的,他一脸的严肃,端着一个时下流行的钢制保温杯,他在主席台中央一坐下来,然后扫视了一圈,正在七嘴八舌的大家立刻静了下来,会议才正式开始了。 果不其然,当会议一宣布开始,丁局长晃了晃手中的一样东西,开门见山:“我这里手上是一份A级通缉令,大家或许已经听说,就在3月16日,石家庄发生特大爆炸案,现在公安部已经圈定了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叫做靳如超的家伙。” “靳如超?这个家伙是个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有的人在议论。 “什么是A级通缉令?” 我身边的彭勇有些迷惑不解。 作为一个警察,大家都知道通缉是公安部门最重要的侦查手段之一,通缉令正是其核心载体。公安部发放通缉令一般通过传真或者公安机关内部网络系统传送,一小时之内就可以将通缉令发至全国各省公安厅,包括被通缉人的姓名、性别、年龄、体貌特征,近期清晰照片等。按照要求,各省公安机关在收到通缉令后,必须在12小时内将通缉令传到辖区各派出所、治安、巡察、监所等部门的每一个作战队员手中。 我小声地告诉他:在中国,警方的通缉体系分为四级,除了公安部可在全国发布通缉令外,各省、市、县都可对在逃涉案人员在辖区内发布通缉令。以前各级公安部门发放的通缉令曾经不分等级,只按号码排序。去年2月份,公安部通缉令首次分为“A、B”两个等级。“A级”主要适用于情况紧急、案情重大或突发恶性案件;“B级”是公安部应各省级公安机关的请求而发布的缉捕在逃人员的命令。 彭勇恍然大悟。 “下面请万大念念。”丁局长将手中的通缉令给了身边的刑警大队长。大队长拿过局长手里的这份A级通缉令,念起来… 念完以后,丁局长开口了:“从今天开始,全国一些主要新闻媒体已开始刊发、播放公安部关于缉捕靳如超的A级通缉令。公安部刚向全国公安机关发出紧急通知,决定自明日即3月21日零时起至23日24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搜捕靳如超的集中统一行动,要求全国公安机关集中警力开展全方位、不间断的搜捕行动,缉捕靳如超。此次行动是1983年追捕“二王”以来,我国警方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中搜捕行动。公安部副部长白景富、刑侦局局长张新枫已亲临河北现场指挥。” “大家可不能开玩笑,这是一场全民战斗。大家等下马上回去,取消所有休假,在家休假的马上通知回到单位,组织全体人员在这三天的时间内对辖区外来人口集中的出租房屋、中小旅店进行一次全面摸排,有的单位还要在县城重点路口设卡盘查。”局长一脸的严肃。 “上面说,这次要严格执行实行通缉倒查追责制度”张政委接着补充,“以追捕靳如超为例,如果在靳如超逃亡过程中在某地方落脚,而当地的公安没有发现,事后将受到警告或者通报批评。如果犯罪嫌疑人在某地又再次犯案,则将依据案件的严重程度给予辖区公安机关的主要负责人和直接责任人警告等以上的行政处分。” 接着,周副局长将整个县城的区域分成了八块,然后宣布了各单位的职责任务。温和派出所就负责其中的一块区域。 受令后,各单位分头做行动准备,配发了枪支的民警纷纷找到治安科管枪械的同志要领枪,按照要求,每个行动组起码要配备两支手枪。这次的行动对象是极端凶险之恶徒,遇到这种情况,是再也不能“刀枪入库”的。首先要保护自己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嘛。 温和派出所负责的这块区域,情况也很复杂,旅店、酒家、发廊、出租屋什么的也不少。回到所里后,李所长马上将全所民警和联防员分成三个组。一个组由一名所领导带队负责。我和郭鹏、彭勇以及一个联防员为一个组。 因为是面对极端凶恶的罪犯,所长再一次告诫大家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在查缉的时候要注意方式方法,切忌麻痹大意,尤其是在面对操外省口音的尤其要提高警惕。 2 3月21日零时,排查行动开始。虽说这样的行动大家经历过多次,但这次没有人敢怠慢,在排查的时候格外仔细,一家一户甚至每个有可能藏人的角落都不敢放过,活脱脱的地毯式的拉网排查。 毕竟这次可是面对一个使用极端方式反社会的罪犯,一个在瞬间夺去108条生命让几百户人家断肠的人渣。在排查过程中,我们几个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在清查那种脏兮兮的出租屋和充满了怪味的小旅社的时候,如在以前,顶多是看看屋里有没有异常以外,一般就是收队。这一次,大家可是连个旮旯都不敢放过,生怕这姓靳的人渣真的躲在了哪里,漏掉了那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在遇到盘查操外地口音的人时候,尤其是带点北方口音的,我们简直是如临大敌,虽说有的从相貌上明显不像,但我们就怕他做了易容手术,这难说,电视里不经常上演一些人为了躲避追捕,化妆易容破相还往往成功呢。 在这种情况下,彭勇还有心思开玩笑:“如果靳如超真的被我们逮住了,将会得什么荣誉?” 这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尽想美事,但我没有笑他,因为这个念头我也曾一闪而过。 “如果我们这几个人合力把他抓到了,我估计每个人立个一等功没有问题。这还小事,我们这下可以大大出名了。”说毕,然后不由自主地叹口气:“哪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五万元奖金是有的…”彭勇又说起奖金,我推了他一把,“算了,等你抓到靳如超那家伙,这五万元你得了算了,但千万别光荣了。” 一说光荣,大家心里就有些打鼓,这人渣穷凶极恶,说不定什么时候跟电视里看的情景一样:身上绑满了炸药,手里拿着引爆器,随时一按… 我便对他们说:“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那就靠你了,只有你手里有枪,在他来不及按引爆器的一霎那,来个一枪击中眉心。”彭勇笑着说。 “你还真把我当可以百步穿杨的英雄呀,这是在现实当中,不是写小说和拍电视。老同学。” 不过想来想去,还只有开枪击毙一条路。我便无端的紧张起来,手里紧紧地握着LS式手枪,好像靳如超就在旅社里正谁大觉,在等着我们去抓他呢。 在进入县城东郊的“泰安”酒店后,我们几个人来到二楼,在查了两个房间之后,敲响了206房间的房门,但久敲不开。拿钥匙陪着我们的女服务员奇怪地说:“里面应该有人呀?” 我一听,有些紧张,敲门的手加重了,变成了捶门了,并且口里大叫:“开门,派出所的查房。” 正在这时,206房门猛地拉开,冲出一个只穿短裤衩的年轻人,巨大的冲力差点将我撞翻在地,站在一边的郭鹏立刻抱住他,年轻人极力挣扎,与郭鹏厮打起来。我扑了过去,和郭鹏合力将其撂翻在地,闻讯赶来的彭勇赶紧掏出手铐,三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将这个死死挣扎的年轻人铐住,这时,房间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想溜,被我厉声喝住。 3 在派出所办公室,我们立即展开了对年轻人的审讯。 年轻人长得膀大腰圆,约莫25岁的样子。但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人。 我单刀直入地喝问:“为什么要逃跑?” 年轻人装出一副可怜相说:“我还以为你们抓我打飞机(指嫖娼)呢,吓得我要命,所以就不顾一切,不好意思啊,警官,我错了,我愿意认罚,愿意认罚。” 从样子看,这家伙不是那个叫靳如超的,而且也的确好像是干了那卖淫嫖娼的事,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我不露声色,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那家伙嘿嘿一笑,说:“我叫彭伟武,古水县阜田人。” 古水县属于新安市管辖。 “证件呢?”我追问。 “有。”这家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在我们几个人手里转了一圈。 我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那张像片有些不像本人,相片上的似乎年纪比较大,便厉声喝道:“这张身份证是假的,那张相片根本不是你!” 其实当时我并不敢肯定,就想咋呼一下,没有想到那年轻人以为我看出了问题,汗如雨下,脸色如灰,半天未说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年轻人开口了:“我骗了你们,其实我是新乐市人,住南桥街36号,叫黄新明,家里有母亲,还有两个姐姐…”这下子说得有鼻子有眼,但那狡诘的眼神背后,似乎仍隐藏着什么。 “你为什么说假话呢?”彭勇眼睛一瞪。 “我怕你们告诉我家里,我母亲还有我姐姐管得我特紧,如果她们知道我在外面玩女人,会打断我的腿的。”年轻人又开始了演戏。 我走到办公室外面,拨通了新乐市公安局的电话,费了一番周折,信息很快反馈过来:查无此人。 又在撒谎!从夺门而逃到隐姓埋名,其中必定有鬼! 我来到另一个办公室,郭鹏介绍了一下那带过来的女子的情况。女子是湖南人,半年前与这个自称彭伟武的年轻人结识,因是萍水相逢,女子对年轻人的底细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过有些细节与年轻人的交待明显不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我们锐利的攻势下,那家伙编造的谎言一次次被识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家伙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说:“我叫温昭辉,新安市人,我杀了人。” 经网上查询、光盘比对,温昭辉果真是杀人逃犯,而且是省厅督捕的对象! 在审讯室,郭辉一五一十交待了其犯罪事实。 原来,在1999年3月的一天,温昭辉伙同几个地痞在新安市与另一伙青年因争夺一工地的送料一事,持械斗殴打死一人后逃跑。温昭辉犹如丧家之犬先后逃往福建、浙江、湖南、湖北、江苏等地,一路上靠偷盗行骗度日。今年春节期间,他带着一名在广州认识的湖南坐台小姐潜回新安,用一张花200元钱从广州买来的假身份证,在新安县的“泰安”酒店住了下来。没想到,却栽倒在我们的手中。 哈哈,真没有想到,熊掌没吃到但抓住了一条大鱼!我们三个人击掌而笑。 我拨通了新安市公安局的电话。 23日上午8时许,消息传来:靳如超在广西北海市被生擒。 消息很快通过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1 部分阅读 哈哈,真没有想到,熊掌没吃到但抓住了一条大鱼!我们三个人击掌而笑。 我拨通了新安市公安局的电话。 23日上午8时许,消息传来:靳如超在广西北海市被生擒。 消息很快通过新闻联播传遍了整个中国,我们一听到消息,真是又高兴又有些沮丧:高兴的是终于抓获了这个害人精,就是这个家伙不但害死了这么多人命还害得浪费了无数的财力以及全国几百万民警、武警整整两个白天三个晚上累了个半死;沮丧的是没有让我们想圆英雄梦的几位民警亲手抓获,又失去了一次当英雄的机会呀。 不过想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能够抓到一个省厅督捕的对象,这也算是老天长眼呀。 4 之后没有多久的一天上午,我的手机响了,抓起来一听:“戈指,我是魏蓉。” “哦,你好。” 魏蓉是我原来在政工科的老同事。 “是这样的,刚刚市公安局政治处来电话,叫你下午赶到省公安专科学校开座谈会,好像是叫你跟一些新招的大学生谈心得体会。” “哪里组织的?” “省厅政治部。” 为什么选我去呢?我有些纳闷。不过想想也有些坦然,这么些年来,我的表现在我们这群人里还是小有名气的,甚至在市一级也是如此。 待驱车赶到昌都时已是下午,在政治部地干科,我见到了其他两个从下面过来的代表, 95年的就我一个,96年、97年的各来了一个,但不认识。 在地干科,我得知原来“钦定”我的女科长到其他部门任职去了。现在负责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科长。 吃过晚饭后,政治部地干科的几位同志带着我们三人径直来到公安专科学校。 走进一个大教室里,视野顿时豁然开朗,屋子里面已经坐满了一片橄榄绿,100多个学生模样的新警看到我们的进来都站起身来热烈地鼓掌。 之前,我才晓得这些新警都是2000年新招录的刚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 在走上主席台前的时候,我感慨万千,六年前,我也和他们一样带着憧憬和希望跨入了公安的大门,满怀激情地开始自己的警察生涯。想想这个时候却以一个师兄的身份给这些师弟师妹们谈自己的心得体会,忽然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满脸稚气的新警察了。我在主席台上坐定,认真整理了一下警容,内心突然很激动。 轮到我发言了,掌声响起来。 我定了定神,从第一次穿上制服时的兴奋、得意、好奇、骄傲和几分稚气说起,说起了第一次抓捕的紧张第一次出杀人现场的畏惧第一次做笔录的笨拙,说到了作为一个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去工作一定要放下光环摆正位置转换角色一定要谦虚谨慎不耻下问任劳任怨,还一定要做好克服工作生活条件差甚至遭人排挤仕途不顺忍受孤独寂寞的思想准备… “六年过去了,我现在也算是老警察了,经历过的和见过的不可谓不多,总的感觉是一个字:累和忙。比如我在城关派出所工作,事情特别多,一天到晚连轴转可能都忙不完的事,有时忙得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忙得让人忘了今天几号、星期几,可以这样说,在警察当中没有人会扳着手指头盼双休日,我们知道那太不现实,因为谁也不知道哪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忙还小事,现在不知是世风日下还是怎么的,如今的一些群众明明知情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认识却傻呼呼地说不认识,让你累得脚转筋还憋一肚子火。这跟我们在大学里坐在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听老师上课的滋味那是截然不同的。” 我感觉到底下100多名当初和我一样豪情满怀的师弟师妹(近两年不知是愈来愈少的人报考这玩意还是怎么回事,连女的都招了进来)为我的一番肺腑之言所打动了,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的虔诚,流露出些许疑惑和不解,他们可能没有想到做一名警察却是那么不简单。 “然而就是这样,牢骚和抱怨还是不断的,东家的门被撬了,久侦未破,西家的人被歹徒打伤,歹徒一直未能落网。不知情的人们便骂我们是吃干饭的?甚至说我们吃冤枉。然而有谁知道案件绝不是想象中的抽几支烟、皱皱眉头就能拿下。那只是永远体验不到当警察滋味的艺术。走访调查,走街串巷,磨破嘴皮子,跑酸腿肚子,磨破鞋底子。遇上不通情理的人,还要听几句难听的话,吃个闭门羹。蹲坑设卡,不管是三九寒天,三伏烈日,刮风下雨,就是下冰雹你该守还得守。人家过年过节都是欢天喜地,我们却还要缩在警车里到处巡逻,或者走街串巷地抓逃犯。” 讲到这里,我被自己的话弄得都有些激动了,我看到了台下的师弟师妹们在用迷茫的眼神盯着我,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表达出如此多的感慨,我望着这些可能的公安栋梁,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我稍微喝了一口水,继续开了口。 “大家对警察的了解可能大部分是通过电影电视剧吧,但我要告诉你们,那些电影电视里的警察个个高大全,这不是真正的警察,那只能是一种追求完美的形象。现实生活中哪里有这么多的惊心动魄和悲壮激烈的打斗拼杀场面。其实多数警察的生活是平淡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平淡的就象白开水,破案时的光彩荣耀与将案犯生擒活捉的那一刻是激动人心的,令人难忘的,但毕竟只是警察生活中短暂的一瞬,很少有人想到,为了追捕一名逃犯,或者侦破一起大要案甚至有时只是一起普通的案件,我们的警察要行多少路,要吃多少苦,要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伴着星星与月亮同行,这就是真实的警察。” “真实的警察生活,充满了琐碎,充满了无奈。而真实的警察,同很多人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有人性的光辉,也有人性的缺陷,我们绝对不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完美。你千万不能高估自己,或带着有色眼镜去看警察。” “身为警察队伍中的一员,因忙于办案值班,我常常夜半回家,那时每当看到万赖俱寂,整个县城都在沉睡,就在这么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氛中,我的心中便会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荣誉感,其实,我们干警察图什么?让人们在平安祥和的环境里过日子,不正是我们不变的追求吗?从这点讲,我觉得我当了这么些年的警察,应该是感到自豪的,是无悔无憾的。” 台下已是掌声一片。 在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向这100多名新警郑重地挥了挥手,心里想:自己做警察几年,对这个行业的很多弊病也是深恶痛绝,但在内心深处,我还是很爱惜和在意这个职业的名誉,因为它毕竟是无数的烈士和包括我本人在内的千万普通平凡的民警用自己的热血和汗水慢慢铸就的,各位保重吧。我刚才的话当然有些方面是言不由衷,但大部分还是很真切的,只不过现实生活中还有很多不尽如意的地方,我还没有说呢。 第四十四章 “军长”脱逃 1 又是一个忙碌的白天,我正好在所长办公室商量对近期的盗窃案不断增多在考虑如何应付的时候,忽然,桌子上的电话急剧响起,李所长抓起来一听,脸色立刻严峻起来。 “发大案了!” “哪里?”我问。 “五星村委会婆婆庙村。”五星村委会婆婆庙村是温和派出所的辖区,在县城的城郊。 “村委会书记打电话过来,一下子死了三个,投毒。” “又是投毒?”我皱了皱眉头,现在农村的投毒案特别多。 “走,到现场去。” 在赶赴现场的同时,李所长将案情向刑警队通报了。 到达现场后不久,刑警队也来人了,大家顾不上招呼,就进了现场。现场在76岁的村民曾传宝的家中,只见阴暗潮湿的厅堂里横七竖八躺着三具婴孩的尸体,其中有一对一岁多的双胞胎和一个三岁多的女孩。而曾传宝正在医院抢救,还好,活过来了。 法医刘闯对己身亡的三名小孩进行了尸体解剖,对死者胃内容物和所吃饭菜进行毒化检验,结果显示祖孙四人系鼠药“毒鼠强”中毒。 我们赶到医院,据抢救过来的曾传宝回忆:一大早,他到街上买了一点猪肉回来,中午他煮了肉汤,然后到小儿子家抱三个孙子过来,本来想给孙子改善以下伙食,没有想到的是,在吃下肉汤后不久,那几个婴孩就人事不省,他自己也天昏地转,倒在地上…待被回家的儿媳妇发现时,曾已经是奄奄一息,而可怜三个婴孩已经气息全无。 因为一下子死了三条人命,算得上是特大案了。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丁局长都来到了现场,作为辖区派出所,这时也只有配合的份了。 通过对案情的分析和调查,首先排除了误食中毒和外村人作案的可能,在村上我们也摸了一些线索,但一条条排除了,后来大家就把疑点集中到曾传宝的大儿子曾根新身上。 曾传宝祖孙四人中毒后,曾根新的女儿曾对他说起这事,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为反常,而且连现场都没有去。种种迹象表明,他心中一定有鬼。 刑警队当机立断,立即将其传讯。令大家甚感意外的是,还没有开口问话,他就平静地说:是我投的毒。 这个案子破得很平淡,原因也很简单:曾根新历来和父亲曾传宝关系很僵,在一次家庭纠纷后曾根新就起了杀机,案发这一天,他用青霉素瓶装着的老鼠药,悄悄来到曾传宝一个人住的房子,恰逢曾传宝离开,他溜进屋里,将老鼠药撒入正在煮的肉汤中,只不过本想毒死老父,没有想到却祸及三个小侄子。 后来我们在搜查他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只有高小文化水平的曾根新在一本作业本上歪歪扭扭写了这么一段话: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你心我心不同心,你恨我恶不想见。 我无言,寥寥几个字,难道不就是他投毒心态的反映吗? 文化素质低,思维简单,心胸狭隘,法律意识空白,心理上存在着严重的障碍,无视亲情和伦理道德,藐视法律,不计后果,当前在农村类似投毒杀人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呀。我心里想,叹叹气,摇摇头。 2 事情接踵而来。 酷热难耐的一天上午,新安啤酒厂保卫科胡科长打来一个电话说:“黑珍珠”宾馆保卫部的经理被打了。 和往常一样,我即刻叫上郭鹏、彭勇就往“黑珍珠”宾馆赶。 “黑珍珠”宾馆是酒厂投资兴建的上了一定规模的宾馆,企业做大了,有点钱,建宾馆酒楼这是常事,只是取个这样的名字让我纳闷了一阵,因为这很容易使人想起三四十年代上海滩的歌女的名字。一听解释才知道这个宾馆取这个名字和酒厂生产的啤酒有关,他们把啤酒比作是“黑珍珠”。 新安酒厂的啤酒销量很大,前不久又在一中央高级领导的关心下,投奔北京的燕京啤酒责任有限公司旗下,成立J省燕京啤酒责任有限公司,总经理也是北京派过来的。燕京啤酒是中国著名品牌,一个小小的县级酒厂有这等命运,让酒厂的干部职工皆大欢喜,县里也高兴得很。所以上面要求,酒厂是重点保护企业。 不久前,酒厂旁边的金家岭村的治保主任跑到派出所来,一脸的苦相,说村里和酒厂发生了纠纷。 金家岭是分给我的责任区,自然由我受理了。其实在派出所,最无奈的就是处理民事纠纷,既创不了收,又打击不了人头,还要费神费力,两边做工作。更没劲的是,就算一个月处理了十起二十起民事纠纷,也不算你的工作量,可只要有一起民事纠纷没处理好,月底按照目标管理还要扣你的分,要是发生了“民转刑”案件,那更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没有几个愿意沾那民事纠纷的边,可偏偏现在民事纠纷是越发的多了。 一问情况,是一个老问题了,原来是酒厂所排泄出的废物废水影响了村里的生活生产,村民意见很大,交涉了多次但没有一个最后的解决办法,有的群情激愤要组织人马到酒厂去讨个说法。有的则扬言要告到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省里的《社会传真》云云。 我赶紧对治保主任说:“你那里的工作要继续做,千万不能让他们闹事,有什么苗头,你一定预先告诉我。你这个村是我的挂点单位,可不要让我挨批。” “当然,你放心,只是你看能不能和酒厂的领导说一说,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好。”治保主任是一个对治保工作很尽责的村干部,因为他的尽责,反而省了我不少事情,因为村里有些阿猫阿狗的事情都让他化解在村里,即所谓的“小事不出门”,这一点,让我比较满意。 “我会去和酒厂的领导说。”酒厂是全县最大的企业,虽然采用了现代化的管理制度,但因为人多,免不了有些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等杂七杂八的事情,刚好酒厂在我的警务区范围之类,和我派出所打交道的机会也比较多,一来二去,两家的关系很为融洽。 “但你也知道,作为县里最大的一个企业,全县拿工资的都指望着他呢,要是它一感冒,我们不都得发烧?你要指望它能按照你们的要求,一点污染都没有,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搬厂子,但你是知道的,这个厂子是多年的老厂子了,发展到今天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解决了你们村庄上这么多的劳动力到里面去做工,你们还有什么说的呢?”我数落治保主任。 “这样,看能不能让厂子里再解决几个人到里面去做工?” 治保主任小心翼翼地说,终于说出了估计是村民们闹了好久没有结果只有折中的一种办法。 我想了一下:“这个可以试一试。” “那就先谢谢了。” 治保主任见我答应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之后我找到酒厂的总经理,把这件事正儿八经地一说,总经理其实对这件事也烦得头痛,考虑了一下,说可以,解决他们几个指标,只要不闹事就行。 皆大欢喜。 …… “到了。”郭鹏的声音把我从遐思中拉了回来。 酒厂保卫科的胡科长已经在宾馆门口等着。下车后,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你又有什么好事?” 胡摇摇头:“没有办法,又劳你领导大驾了。” “反正我们这个派出所是为你们服务的。”我们说笑了一下,来到宾馆接待室。 宾馆总经理是个女的,很能干,听说还是县里的政协委员,她一看到我就倒苦水:“戈指导员,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解决好这个事情,真是不像话,你看,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成这个样子。” 说话间,一个头上扎着绷带还渗着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我一看,认识,他是宾馆保卫部经理陈恺,长得牛高马大的。 “别急,让陈恺自己慢慢说。”我打断了经理的话头,彭勇也把纸和笔拿了出来。 陈恺一副痛苦样:“是这样的,今天是我值班,上午大概十点多钟的样子,有几个年轻人开一辆小车来到宾馆,因为这些人经常到这里来开房,所以其中有个人我认识,他的名字叫刘小军。” “刘小军,军长?”彭勇插了一句话。 “对,是他,人们都叫他军长。”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没有想到,在这以后,我和这个“军长”从此有了“不解之缘”,而且因此揭开了新安县“打黑除恶”的序幕。 “因为宾馆的停车场车子摆得比较多,军长他们几个人一进来,就将车子乱放,挡住了人家事先停放的小车。我见状就走过去对他们说:麻烦你们把车摆好一下行不行?哪里知道,其中一个卷头发的就凶巴巴地说:我这样停,不行吗?我连忙说:小老弟,拜托,你这样摆真的不好弄,麻烦一下。还没有等我话说完,军长就冲到我面前,给我就是一个耳光,你瞎了眼是不是?我本能地冲过去揪住他,说你怎么打人呢,没有想到,其他几个人冲上来,劈头盖脑地一顿拳打脚踢,我就是再大的身架骨,也挡不住他们的一顿狠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人都不见了。” “这么猖狂!”我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彭勇,军长是谁,你知道他?” “知道,他是温和镇厚丰村书记刘天理的独生子,去年因为故意伤害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这个家伙在温和是有点名气的,很猖狂,这个人。” “妈的,现在还是在缓刑期间,还这么猖狂。陈恺,等一下你到公安局法医室去验伤,然后把验伤报告单给我们。我们会去找那个什么军长的。” 陈恺连忙说“谢谢”。 等他在笔录上签完字以后,我们谢绝了胡科长和宾馆经理吃中饭的挽留,几个人上了车返回了派出所。 下午,正等我准备着手去找那个“军长”的时候,突然接到宾馆经理的电话,说陈恺没有验出什么伤来,上午他只是和刘小军吵了几句,互相推了几下,没有打架。 事情明显有了出入,我一听就火了,这时才不管对方只是个女性,对着电话吼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你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威胁了你们?” 我知道,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变卦,肯定有难言之隐。 “没有,没有,我批评了陈恺,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戈指,真是不好意思,我看,这事就算了,毕竟,我们开了一个宾馆。”我听得出,宾馆经理把最后一句话咬得特别重。 我愣了半天,叹了一口气:“咳,我真拿你们没有办法,我本来想替你们出口气,你们又做缩头…行吧,有什么事再找我们吧。” 因为受害人自己的原因,这个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但“刘小军”的名字却从此嵌入了我的脑海:这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让一般人这么怕他? 3 尚在2000年的12月11日,全国公安机关“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动员部署电视电话会议在北京隆重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中央政法委书记罗干在会议上喊出:社会主义中国,决不允许黑恶势力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危害社会!各级党委、政府,各级公安政法机关一定要以对党、对人民、对法律高度负责的精神,克服困难,排除阻力,务必给各种黑恶势力以毁灭性打击。 公安部长贾春旺说,开展“打黑除恶”专项斗争,是今明两年摆在全国公安机关面前的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 黑恶不除,难以国泰民安。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在中国大地上拉开了序幕。 县局对这场“打黑除恶”专项斗争非常重视,丁局长、张政委专程跑到派出所和我们研究县城的治安形势,确定要狠狠打击一批在社会面上无恶不作的歹徒。 看来,县城的治安形势的确是牵一发动全身呀。 在研究会上,大家把矛头指向了刘小军。 初步掌握的情况是:刘小军,绰号“军长”,1981年 12月17日出生,温和镇厚丰村人,中等身材,初中毕业后,便在社会上做“小混混”。1999年因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3年,缓刑期间因组织人员将下模镇的刘国民(绰号“国民党”)砍成轻伤甲级后一直在逃,在强大的压力下,自己到县公安局治安科“投案自首”,交纳了保证金后释放。2000年7月,刘小军因金家岭的吴某未给他“面子”,便率二三十个喽啰分乘几辆“面的”和几辆摩托,在县城大肆搜寻吴某,在找到吴某后将其一番痛打,几天起不了床,因为吴某也算是黑道的,没有报案。 尤为猖獗的是,今年上半年,在新安县城主干道,刘小军率手下全部下车,列队而行,一色黑西装戴墨镜,学着香港“古惑仔”的样子耀武扬威,气焰非常嚣张… 据称跟着他混的一些小喽啰因为时不时打架斗殴、敲诈勒索被温和派出所个案处理,处理之时,总有那么一帮人前来派出所探望,令人生疑,而且时不时听到“老大”“军长”字样。 还有前不久黑珍珠宾馆保安部经理被打不了了之一事… 种种情况表明,刘小军这小子绝非善类。 经过一番慎重研究,刘小军被初步列为“打黑除恶”的对象。突破口就以黑珍珠宾馆保安部经理被打一案。 丁局长说:“对于这样的家伙一定要从重从严打击,决不姑息。不能让他形成了气候,到时再收拾就麻烦了。” 不知是走漏了风声还是被嗅出了什么,刘小军再也没有轻易在县城公开露面。派出所组织了几次秘密抓捕行动,都没有收获。 4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温和县城居民沉浸在中秋节合家团圆的祥宁气氛之中。 这一天,正好轮到我值班。对于节假日值班,大家都已习惯了。 晚上22时40分,我与联防员欧阳东、肖福驾着警车在县城的主要街道巡逻着。 喧闹了一整天的新安县慢慢地静了下来,还有一些人踽踽漫步街头,偶尔行驶的小车颠着屁股疾跑。我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莫名其妙地念叨了一句:“每逢佳节倍思亲!” 当来到了县城最为热闹的去处——文化馆舞厅门口的时候,我便决定进去看看,一来可了解一下治安情况,二来过节的时候回来的人特别多,说不定还能碰上个把回家过节的逃犯呢。 舞厅设在三楼。老板娘见我来了甚为高兴,殷勤地跑过来又是递烟又是叫小姐倒茶,我扬扬手问:“情况还好吧。” “好是好,我这舞厅还不就靠这段时间回来的人多,生意才比以前好多了,但前几天舞厅里发生过一次打架,打得好凶哩,可把我吓坏了,你们来这里走一走,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谁打架?”我一边制止正要倒茶递烟的老板娘.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舞厅门口的出入人员。 “‘军长’率一伙人打一个人,差点动刀了。他现在还在里面呢。” 我心里一个激灵:“军长”!不就是刘小军么? 我一阵亢奋,真是无巧不成书呀,找了你那么多天都找不着,这下终于露面了。 我立即吩咐两个联防员一齐守候在舞厅惟一的出入口,做好抓捕刘小军的准备。 约23时15分,还陶醉在“蹦的”带来的兴奋之中的刘小军一出舞厅,就被等候在门口两侧的我们一把按住,拖下搂推上了警车。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怎么能够随便抓人!”身强力壮的刘小军歇斯底里地大嚷。“我前年砍‘国民党’的事不是了结了吗?我还有什么事?” 跟随其后的几个小喽啰想上前拦阻,被我一声呵斥,停住了脚步。 一路上,刘小军喋喋不休,好像受了莫大的冤枉似的。 23时20分,警车驶进温和派出所,我命令欧阳东将刘小军铐在办公室的窗户上。 正当我掏出手机将抓获刘小军的情况向值班的丁局长汇报时,五六个凶神恶煞般的年轻人冲进派出所,齐声责问我:“‘军长’犯了什么事要把他抓起来?” 我见为首的年轻人是祝磊,便知“来者不善”,便喝令祝磊等人出去。 祝磊是何许人也? 祝磊,外号“磊子”。1982年3月26日出生,初中文化,家住温和镇白云路16号,无业,1999年因故意伤害罪被劳动教养,不知何因所外执行。出来后跟刘小军混在一起。 祝磊没有理会我的命令,反而纠缠我要我高抬贵手:“戈指,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照一下,大家都是在社会上混,你帮了忙,我们兄弟不会忘记你的。以后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要你吩咐一下,我们绝对没有二话,是不是,兄弟们。” “是呀,是呀,只要戈指发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其他几个人连连点头哈腰。 我顿生一阵厌恶,轻蔑地说:“谁跟你们是兄弟。我要工作了,你们出去吧,你们再呆在这里就是妨碍我执行公务了。” 祝磊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很不情愿地离开了办公室。 为防意外,我命令欧阳东把派出所的两扇大门都关上。 丁局长听完了我的汇报后指示:“立即将刘小军刑事拘留,送往看守所。我马上通知法制科值班民警准备好有关法律手续。” 得到命令的我不露声色,走进办公室对刘小军说:“你跟着我去局里一趟吧。” 刘小军听后大惊失色,犹如一只困兽隔着办公室窗户对在门外聚集的祝磊等人喊叫:“他们要送我‘上山’(进看守所)。” 我一看情形有些不对,立即猛地一推,将刘小军推上警车,欧阳东押着他坐在身边,肖福则跑过去将派出所的大铁门打开。 我跳进驾驶室,发动吉普车,雪亮的车灯射向院外,此时肖福正在打开大铁门。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打开大铁门的瞬间,只见祝磊等七八个人掀开肖福,猛冲到吉普车的左侧,祝磊猛地将车后门拉开。这时,见来了援兵的刘小军如困兽犹斗,死命地往车外窜,已经反映过来的欧阳东拼命抓住刘小军戴着手铐的手,祝磊等人则拖着刘小军使劲往外拉。 终因实力悬殊太大,刹那间,刘小军挣脱了欧阳东死命拉着的手,挣扎着跳下警车就往院外跑,这一切在数秒钟之内完成。待我跳下来不及熄火的警车拔腿就追时,刘小军已经跑出院门,一头扎入黑沉沉的夜幕。 我边跑边掏出手枪,顶火上膛。 “砰!砰!”两声警告的枪响,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但这并未制止刘小军亡命的脚步,借着黑暗,刘小军带铐逃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有些懵了,但马上返身抓住了两个参与冲击的家伙,并掏出手机拨通了丁局长的电话。 得知刘小军脱逃的消息,丁局长怒发冲冠,立即组织110、刑侦、治安等20余名民警赶到温和派出所,督战搜捕直至凌晨,将4名参与冲进派出所劫夺刘小军的歹徒抓获归案,但刘小军、祝磊已逃之夭夭。 劫夺刘小军案犹如一块巨石碰到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波澜。这起冲击派出所劫夺在押疑犯事件在社会上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一时间,各种非议诘难也接踵而至: “派出所的人真没用,抓个人都抓不住。” “说不定是警匪一家,故意放跑了的。” “那个军长真了不起,到了派出所都有一帮人救他。” …… 第四十五章 剥茧抽丝 1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沉浸在难以名状的气愤和难受之中,虽然丁局长并没有批评我,但我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的军人性格注定了他是不听解释,只在乎结果。 唯有一个办法:将功不过,抓获“军长”。 我像一个誓死不归的壮士,来到丁局长办公室,主动请缨,要求具体负责刘小军一案,并郑重表态:哪怕刘小军逃到了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抓回来! 丁局长看看我,认真地说:好,就看你的了。老子参加工作这么多年,还真没有碰到过有这么大胆子的家伙。刘小军和祝磊这两个家伙一定要想办法抓住,不然的话影响太坏了。 我庄重地点了点头。 我此时才知道,我与“军长”的较量真正地开始了。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竟会如此轰轰烈烈,不但带出了一个带黑恶性质的团伙,而且涉及到广东两地… 那些日子我一直在纳闷,单凭派出所当前掌握的一些情况,刘小军、祝磊根本犯不着冒天下之大不韪呀。一个敢脱逃,一个敢抢人,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的?像他们也是进过宫的人,难道不知道在公安机关抢人逃跑是另一种罪行吗?莫非背后有更深层次的见不得人的罪恶? 一定要揭开刘小军的画皮。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对郭鹏和彭勇说:“不破此案,大家就不要想消停了。” 郭鹏庄重地说:“没有问题。” 彭勇此时也一脸严肃:“你指向哪里我打向哪里。” 我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下一步的工作方案。” 第一步:开展调查,收集刘小军的违法犯罪证据。 通过我们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终于使线索和疑点汇集起来… ——据一开“拐的”的下岗职工刘某反映:1月26日,他开着“拐的”与经常随从刘小军的“马仔”刘相久的摩托车发生一点小碰撞,刘小军带着刘华东、罗蔚、王小富等人赶到后,将他打了一个鼻青脸肿,并好说歹说赔了2600元钱才脱身,迫于淫威,连案都不敢报。 ——承建高新林科所护坡工程的吴某至今还记忆犹深:闻讯而来的刘小军、罗蔚、刘小强、刘华东、刘金彪等人以“大家都混口饭吃”为由要“入一股”。吴某深知这伙人得罪不起,赶紧奉送一万元,将他们打发走才算完事。 ——某饮料厂的伍某因生意上的纠纷被人砍伤,在医院住院,为防对方再次报复,请了刘小军保护。刘小军派罗蔚、刘金彪到医院转一圈,便得“保护费”2000元。 ——据已抓获的另一流氓团伙成员周志强交待,2000年9月,刘华东、李增峰、王小富等人在刘小军的指使下,挟带凶器,在文化馆舞厅门口将周志强拦住,二话未说,刀枪齐上,血雨纷飞… ——据群众反映,刘小军在县城无人敢惹,无人敢碰。他和祝磊、刘强、罗蔚、刘华东等人常常出人各类娱乐场所,从来都是跳霸王舞,吃霸王饭,坐霸王车。一遇不从和不满,都是大打出手,并且威胁:如果报案,杀掉全家。 ——据那天在派出所抓获的几个喽啰交代,刘小军内部已经网罗了30多个人,为有所区别,他们皆在手臂或背部纹以“剑”、“蛇”图案,其中刘小军背部纹蛇,刘华东、刘会民臂部纹剑,王小富左剑右蛇…在他们内部称谓“剑蛇帮”, 这个“剑蛇帮”组织严密,从帮主到一般喽罗,分为三个层次,呈“金字塔”型。刘小军凭其头脑灵活、足智多谋、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稳坐“帮主”交椅,祝磊、刘小强、罗蔚、刘华东等骨干成了其左臂右膀,都尊称其为“老大”或“军长”。刘小军出行总有两三个随从,好不威风。学着“老大”的样子,祝磊、刘小强、刘华东等也纷纷发展“下线”,收留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社会渣滓做“小弟”。为巩固帮派势力,他们还偷偷打造了一批刀具,专门用于械斗。其中有个喽啰反映,刘小军和深圳的黑帮常有联系,经常到深圳吃喝玩乐。 敲诈勒索、寻衅滋事、故意伤害、流氓斗殴、横行霸道…如此看来,派出所劫夺刘小军事件就绝非偶然了! 2 县局对该案非常重视,专么召开会议研究案情,在会上,我详细汇报了所获得的有关刘小军的所有情况。 在会上大家一致认为,派出所的前期工作卓有成效,根据已经掌握的证据与线索,刘小军一伙为了达到暴敛钱财、为非作歹、称霸一方的目的,胆大妄为,蔑视政府,蔑视法律,纠集一批有前科劣迹的社会闲散人员充当打手,购买、私藏刀具,采用暴力手段肆意砍杀,猖狂作恶,形成了一个成员相对稳定、组织较为严密的犯罪帮派,已经初步具备了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特征…… 丁局长愤慨地说:“同志们,我越来越感到这是一股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典型黑恶势力,就好像是社会健康肌体上的一个毒瘤,如果不及时割掉,就会危害人的健康和生命。这场斗争是尖锐复杂的,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鉴于打击黑社会的复杂性,大家一定要纪律严明,严守机密。不把刘小军这一犯罪团伙打掉,温和县城就难以安宁,难以向上级向全县人民交待,这也是我公安局长的耻辱。” 鉴于这个案子非同小可,局党委决定,抽调刑侦、治安、法制和温和派出所等部门有着丰富侦查工作经验的精兵强将组成“打黑除恶组”。由张政委亲自出马担任组长,我和彭勇为案件具体负责人。 听到这个决定后,我突然感觉到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之中。 剑已出鞘,该是亮剑的时候了。 2001年11月11日。凌晨,温和镇金家村委会治保主任跑到派出所来报告:其儿子在深圳被刘小军打伤了,还被抢了钱。半小时前,其儿子从深圳返回时正好跟刘小军同坐一辆班车,在即将进入新安县城的时候,刘小军在郊外的一个加油站就下了车,还带走了一辆豪华摩托车。 刘小军露面了!原来这家伙一直躲在深圳呀。 李所长立即调集所里全部警力,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队直扑刘小军家,一路由他自己带队前往刘小军有可能逃窜的方向搜索。 我们几个人直扑刘小军家里,在其房屋周围作了布置之后,我敲响了铁门。 过了许久,刘小军父亲才很不情愿地打开门。 我扫视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问:“军长回来了吗?” 刘小军父亲冷冷地蹦出一句话:“没有。” 自那天刘小军脱逃后,我组织了几次抓捕行动,其中也到过刘小军家里,每次我都劝刘小军父亲要他做其儿子的工作,但没有想到的是,刘小军父亲摆出一副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两不相管的口气说:这不管我的事,你们有本事去找他。 这次我还是耐着性子劝:“老刘呀,你也曾经是村干部,是一个共产党员,还当过县人大代表,本来大道理你是应该清楚的,没有必要我们多说,你为什么不去劝劝他来投案自首呢,你这样下去,只会是害了他。” 刘小军父亲暴跳起来,多年来的人大代表资格养就了他一副骄横的脾气,他恶狠狠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家弄成这样,还不是你一手搞的,你姓戈的不要欺人太甚。” 我克制怒火,平静地丢下一句话:“你这样下去,绝对会后悔的。” 3 在刘小军家扑空之后,我和彭勇赶到金家村委会治保主任家里,找到了他21岁的儿子肖海才。肖海才已经躺在床上,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额头上还扎着绷带。 待说明来意后,肖海才向我和彭勇痛苦地诉说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以下是一段询问笔录: 问:你怎么和刘小军认识的? 答:我这段时间在家一直无所事事,便想去广东打工。11月1日,我带着东拼西凑借来的5000元现金一个人来到深圳市宝安区沙井镇,但几天下来,我打工又找不到厂子,做生意本钱又差之甚远,呆了几天看没有希望便打定主意准备回家。走之前,我产生了买一部便宜一点的摩托车回家的想法。 问:你说的便宜一点的摩托车是不是那种来历不明的? 答:是,在那个地方,这种摩托车特别多,因为是偷来的甚至是抢来的,所以运气好的话,一部好的摩托车几百上千元就有可能买到。我正愁没有机会去买这种摩托车,便想到了找老乡,因为听说很多老乡住在沙井镇的金泰大酒店,我也不知怎么搞的,鬼使神差般就来到金泰大酒店,希望找到老乡。 问:后来呢? 答:就在这时,刘小军出现了,我过去就听说过刘小军此人,知道他外号叫“军长”。在温和县城很有些名气,在外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所以见到家乡人便觉得亲切万分,慢慢地我便问起了刘小军是否有摩托车买。刘小军想了一下,便答应替我想想办法,我看到他一副真诚的样子,相信了他,觉得不管怎样,来了一趟深圳,带部便宜一点的摩托回去也好。后来刘小军不知哪里弄来一部巡洋舰女式摩托车,样式还不错,有八成新的样子。经过讨价还价,我以1500元买下了这部摩托车。因摩托车点火器有点问题,我将摩托车推到酒店旁边一家摩托修理部修理,自己则跟着刘小军来到酒店615房间。在615房间里,我还碰到一个叫“磊子”的,这间房间里一共住了五六个人。 问:“磊子”?是叫祝磊吗? 答:应该是的,我听其他人这样叫他,而且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说过他。 问:接下去说。 答:我就在酒店里等摩托车修好再走,闲着没事我就在酒店里随便转悠,在一楼我认识了在该酒店西餐厅的一个服务员,据她介绍说是J省新干县人,因为同一个地区,也算是半个老乡,我便和她套起了近乎,没有想到的是,却祸从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2 部分阅读 愫退灼鹆私酰挥邢氲降氖牵椿龃犹旖怠?br /> 问:怎么了? 答:待我回到刘小军他们住的房间,突然之间4个年轻人恶狠狠地冲进615房间,抓住我就是一顿猛揍,口里还说:你调戏了我老婆!还摸了她。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好大叫:“军长”,“军长”,救命呀!刘小军听到动静后慢悠悠地走进来假惺惺地问了问情况,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了。我急了,知道这是他们设的一个圈套,但有口难辨,只好抓住刘小军的大腿恳求帮忙。刘小军假惺惺地说:咳,你做这样的事。那个女的是人家的老婆。他故意停顿了一会说:赔钱哇,他们说要5000元钱!我这时才知道他们的真正用意。这分明是敲诈嘛,我一句“我哪里有钱?”的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一个矮家伙用玻璃烟灰缸猛地砸了一下,血就如泉水般冒出来,紧接着一阵乱捧打过来,我很快被打倒在地,不省人事。 问:当时一共有多少人在场? 答:七、八上十个,那4个打我的操新安县永和乡的口音。我被打得半死,就央求他们说我实在是没有钱行行好放过我,但这些家伙一点都没有人性,硬逼着我要拿钱,说什么是调戏了他老婆的精神补偿费,我前前后后被折磨了10多个小时,我才得以脱身,花1500元买的摩托车和身上仅有的2500元现金都被他们抢走了。 问:再后来呢? 答: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我脱身后就自己挣扎着到买了一点跌打药服用,在一个老乡处躺了一天后,于 11月10日借了一点路费坐上长途班车返回新安县。哪知冤家路窄,刘小军及另两个当时在现场的人也在车上。一路上,刘小军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还跟我打招呼。当车马上进新安县城的时候,刘小军等三个人在郊外的加油站就下了车,在下车的时候,还带走了一辆摩托车。 问:那摩托车是抢你的那部吗? 答:不是,我在他们手上买的那部不知到哪儿去了,我看到的那部是部本田的,很豪华的,肯定是偷的或者是抢的。 … 我欣喜异常,从肖海才的描述来看,派出所劫夺刘小军案件的主要当事人刘小军、祝磊、罗蔚等均参与了这起抢劫案,另外4个永和人很有可能是刘小军新的同党。几个月多次追捕未果,原来这帮家伙躲在深圳这个花花世界呀! 刘小军潜回新安县已是确定无疑,但生性狡猾、诡计多端的他究竟会藏在哪里呢? 4 11月12日起,我们开始一边调查刘小军的亲属及朋友,一边注意搜寻蛛丝马迹。 就在这个月,全省性的严打整治统一行动进入第二阶段,刘小军案件同时被列为省公安厅督办案件。 眼看着别的单位乘严打飓风破获了一批案件,抓获了一批犯罪嫌疑人和逃犯,而我们这边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尽管我带着彭勇他们日夜奋战,调查、搜寻、布控、蹲坑,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压力,像块巨石压在了我的心头。 苏蓉看到我整日愁容满面,脸色发黄,就劝我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我憋了一肚子的郁闷说:“刘小军不抓到,是我的一块心病呀。” 苏蓉叹了一口气:“当一个警察是这么的不容易。一个刘小军把你们害的,你看看你哪一天不是半夜才回来,第二天还要正点上班,长久这样下去,我看你那身体都要垮掉了。” 我嘘了一口气:“你当警嫂时间也不短了,你哪里不知道呀,作为一个派出所民警,哪里就是工作8小时?打夜班或通宵值班现象难道不是十分普遍吗?” 苏蓉不满了:“你们不是有规定,值了24小时班后第二天上午可以在家补休吗?” 我苦笑:“哎,这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吗,有多少实行得了,你说现在开始实行双休日制度,我们派出所可以吗,就那么几个人,都去双休了,谁来值班?现在公安部要求派出所实行24小时接警制度,你派出所没有人行吗?就拿打了一个通宵夜班来讲,如果你在那天晚上抓获了几个违法人员,难道你不要过去处理?自己经办的案子要一竿子插到底,没有谁替你的,哪个人手上都有大堆的事情。” 苏蓉嘟囔着说:“看你自从办上刘小军的案件以来,一天到晚丢了魂一样,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人今天抓不到等明天嘛,你想一口吃成一个胖子。不过,你的性子急,我也知道,但也要讲究劳逸结合呀,经常是一个晚上睡三四个小时,长时间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 我笑了笑:“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这种案子才有点意思,你知道吗?警察的存在就是与犯罪较量的存在,作为一个警察,他最希望的是要碰到一个真正的对手进行较量。如今我没有退路可走,只有前进,开足马力前进,我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两个字………较量。” 苏蓉摇摇头,她太了解我性格了,凡是我认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4 11月12日起,我们开始一边调查刘小军的亲属及朋友,一边注意搜寻蛛丝马迹。 就在这个月,全省性的严打整治统一行动进入第二阶段,刘小军案件同时被列为省公安厅督办案件。 眼看着别的单位乘严打飓风破获了一批案件,抓获了一批犯罪嫌疑人和逃犯,而我们这边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尽管我带着彭勇他们日夜奋战,调查、搜寻、布控、蹲坑,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压力,像块巨石压在了我的心头。 苏蓉看到我整日愁容满面,脸色发黄,就劝我要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我憋了一肚子的郁闷说:“刘小军不抓到,是我的一块心病呀。” 苏蓉叹了一口气:“当一个警察是这么的不容易。一个刘小军把你们害的,你看看你哪一天不是半夜才回来,第二天还要正点上班,长久这样下去,我看你那身体都要垮掉了。” 我嘘了一口气:“你当警嫂时间也不短了,你哪里不知道呀,作为一个派出所民警,哪里就是工作8小时?打夜班或通宵值班现象难道不是十分普遍吗?” 苏蓉不满了:“你们不是有规定,值了24小时班后第二天上午可以在家补休吗?” 我苦笑:“哎,这不是写在纸上的东西吗,有多少实行得了,你说现在开始实行双休日制度,我们派出所可以吗,就那么几个人,都去双休了,谁来值班?现在公安部要求派出所实行24小时接警制度,你派出所没有人行吗?就拿打了一个通宵夜班来讲,如果你在那天晚上抓获了几个违法人员,难道你不要过去处理?自己经办的案子要一竿子插到底,没有谁替你的,哪个人手上都有大堆的事情。” 苏蓉嘟囔着说:“看你自从办上刘小军的案件以来,一天到晚丢了魂一样,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人今天抓不到等明天嘛,你想一口吃成一个胖子。不过,你的性子急,我也知道,但也要讲究劳逸结合呀,经常是一个晚上睡三四个小时,长时间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 我笑了笑:“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这种案子才有点意思,你知道吗?警察的存在就是与犯罪较量的存在,作为一个警察,他最希望的是要碰到一个真正的对手进行较量。如今我没有退路可走,只有前进,开足马力前进,我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两个字………较量。” 苏蓉摇摇头,她太了解我性格了,凡是我认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势如破竹 1 我综合了多次外围调查的资料显示,刘小军这个人胆大包天,之所以这个时候还敢回来,要么说明他的思想有些麻痹了,要么就是过于猖狂。现在县城风声这么紧,按道理他是没有立足之地,说不定就躲在周边县市,而新安市离新安县近,从其以往的交往情况来看,躲在新安市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 我反复琢磨了刘小军的交往圈子后,决定动用在新安市的“线人”。 这个“线人”很了解刘小军,知道他的活动规律。 在一个小餐馆里,我对“线人”郑重其事地交代了任务,末了一字一顿地说:这下就看你的了。 “线人”没有看过我那么严肃,有点吃力地说:戈指,我一定尽力而为,在新安市我还是有些人的。 我点点头,离开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把宝押在“线人”身上,胜算有多少,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谁都知道“军长”心狠手辣,“线人”即使知道他的下落,敢不敢“走水”(报告)还是一个大问号,毕竟“军长“手下还有一帮人,稍不留心,则可能是让“线人”胆战心惊一辈子的事情。更何况,“线人”毕竟是“线人”,他没有这个责任,也没有那个义务。 那就全靠“线人”对我的“忠诚”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忐忑不安起来。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小县城的仲冬,有了最初的雪花。不知不觉,2001年就要接近尾声了。 进展缓慢,刘小军等人的下落还是不明,我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带着那帮兄弟到处扑腾,弄得彭勇连连说:这样下去,人都成精神病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谁叫你吃这碗饭呢?你要相信这句话,天道酬勤。 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12月2l日中午12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线人”的号码。 我心都要蹦出来,这个时候来电话,说明有情况! 我急不可耐地按下接听健。 “戈指,我刚刚在新安市看到刘小军在文山市场出现,还带了一个女人,看样子是要在文山市场旁边的排档吃中饭。”“线人”颤抖着声音说。 “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我丢了一句。 欣喜若狂的我立即向李所长作了报告。 几分钟后,全所十名民警分乘两辆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向新安市。 十多分钟的样子,我们赶到了新安市文山市场。 文山市场是新安市的大型集贸币场,地形复杂,人来人往,稍不留心就会打草惊蛇。“线人”只是说有可能在那一排排档里吃饭,但并没有说在哪一间,那只有从两边一间一间地包抄过去。 经过简单分工,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一个组从南至北搜索,李所长带一个组从北往南搜索。 我特意交代,在搜索中大家一定注意不要暴露身份,要装作是吃饭的样子。 在络绎不绝的人流中,谁也没注意到我们这些人怀着特殊的使命,混迹在熙来攘去的人群中,一双双锐利的目光就像雷达一样,扫过每张陌生人的面孔。此刻正值中午时分,再加上文山市场旁的10多间大排档普遍口味不错、价钱也低廉,食客早已云集在此,竟座无虚席。 一间、两间、三间……两边包抄的我们仔细搜寻每间排档,竟未发现刘小军踪影。 难道刘小军有所发觉,逃跑了?还是线报有误? 只剩下中间最后一家15号排档了,我们两组的人马汇合了,成败在此一举,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和彭勇、郭鹏登上二楼,彭勇走在最前面,我居后,突然间听到彭勇一声大喊:“军长!”然后就看到彭勇旋风般地扑过去。 一阵桌凳翻倒的声音中还夹杂一个女人的“哇哇”大叫。 待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只见彭勇、郭鹏已将一个人摁倒在饭桌上。桌子上已是一片狼藉。其中一个和刘小军在一起吃饭的一个家伙见状欲跳楼逃窜,但为时已晚,被我一把抓住,推给了跟随在后的其他民警。 我转身狠狠抓起被彭勇按住头部还在死命挣扎的那个人的头发一看,果然是刘小军,哈哈,我猛地一拳过去,一声怒吼:看你往哪里跑。 多天来的愤懑顿时一扫而光。 在听到动静纷纷赶过来看热闹的上百个食客惊讶、好奇、钦佩的眼光中,我们押着两个家伙雄赳赳气昂昂走出了文山市场。 身后一片掌声响起。我的心头一热,这就是群众对我们警察的褒扬呀。 2 一回到派出所,我们马上展开了初审,刘小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承认不该头脑一时糊涂从派出所脱逃。 “要知道后来我是后悔得要死,戈指,你还记得吗,我当时戴的手铐托人给还了派出所。”的确。当时事发后第三天,刘小军的父亲就把那副手铐还回来了,还居然完好无损,鬼晓得他是怎么打开的? “手铐拿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投案自首?” “这不是怕吗?那次以后,我东躲西藏,怕得要死。”刘小军可怜巴巴地说。 我冷冷地问:“都躲了哪些地方呀?” “不就在新安一带?”刘小军有些怯生生地说。 “没有到过其他地方?”我逼视着他的目光,刘小军连忙将眼光射向别处。 “没有…呃…到了一趟深圳。” “做了什么好事?”我渐入主题。 “没…没有啊。” 他有些警觉,头上开始沁出了汗水。 “你在深圳住在哪里?”我点点桌子。 “住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算了吧,别演戏了,说,你在金泰大酒店干了什么?”我猛一拍桌子。 刘小军见瞒不过去了,他可能意识到受害者已经向我们报了案,紧张地停顿了一会儿,突然捶胸跺足:“我是好心不得好报呀,我明明帮了肖海才那个家伙,他怎么陷害我呢。如果不是我出面,说不定他们回把他打死的,真正打他的是那几个永和人哇。钱也是他们拿走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呀。” 再问下去,刘小军要么还是一副好像受了莫大冤枉的样子,要么就是缄口不言。 而另外抓获的年轻人叫王木根,因犯寻衅滋事罪被判两年有期徒刑刚出狱,审讯中,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字未漏。说什么出狱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干,在深圳的金泰酒店抢劫案中,他只是正好跟刘小军他们住在一起,真正实施抢劫的是那几个永和人,而他和刘小军只是想帮肖海才,还帮肖海才说了情呢。 不愧是进过宫的家伙,知道那些人没有抓住,就干脆来了一个一推了之。 真狡猾! 丁局长、专案组组长张政委得知我们把“军长”抓获后,特意赶到派出所,一丝笑容挂在了他们的脸上。 我知道,他们肯定也非常高兴。 丁局长、张政委不露声色地观察了刘小军在审讯时的“表演”之后,在专案组案情分析会上,他俩部署了下一步工作:一是通过县电视台、县报等媒体充分发动群众检举揭发刘小军团伙的问题;二是专案组要继续加大追逃力度,争取抓获更多的刘小军团伙成员,取得他们的口供,形成证据链;三是对刘小军、王木根继续加强审讯.哪怕是说假话也要让他说,到时各方面的证据到位后,再算总帐。 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家都一改往日的郁闷,精神头又一次鼓了起来。 3 正当我在忙乎着搜集刘小军一案的有关证据时,第二天下午,一个熟人跑到我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说有个人想请我吃饭,我就问是谁呀,熟人吞吞吐吐地说是刘小军的父亲—那位当过村支部书记、县人大代表的刘天理。 我鄙夷地说:“去他的吧,在我们没有抓到刘小军的时候他不晓得有多么的猖狂,还威胁我做事不要作的太绝。我当时这样跟他说,你最好做一下刘小军的思想工作,让他来投案自首,也可以以后在判刑方面减点刑,没有想到的是,他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县人大代表,居然没有一点立场和觉悟,反而说对刘小军的下落一概不知,还说已经和刘小军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下好了,刘小军被抓了,做父亲的跳出来了,他请我吃什么饭?” 看得出熟人也是鼓足了决心才来找我的,他听我说了这么一通之后,觉得再费口舌也没有什么意思,只好说:“其实他的意思想请你关照一下军长。毕竟是做父亲的…” “咳,就是因为他这样做父亲,这样宠爱他这个独生子,才把他害了。刘小军自然有法律会关照他,你们也没有必要去什么活动,还像以前那样搞取保候审是绝对不可能的了。”我坚决地说,“不好意思,你请回吧,我还有事。” 熟人悻悻地离开了,我突然感觉很开心。 当晚,我在家里吃过晚饭,因为难得开心,我和正在上幼儿园的儿子逗玩了一会,还哄着让他睡了,妻子惊讶不已:“今天太阳从西边起来了?” “这不是高兴吗?我曾经跟局长说过,无论那个什么军长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抓回来,现在把他抓了,你说是不是可喜可贺。” “抓了好,也省得我一天到晚看你火气冲天的样子。” 我嘿嘿一笑,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不熟悉,好像是路边电话亭的IC卡电话。 “喂,你好,找谁?” “就找你。” 我听到那声音很冷,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你别管我是谁,我警告你,不要太过份,做事不要那么绝,我们知道你的所有情况,你还要在新安县呆下去,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火立刻窜了起来:“你小子有种,尽管来,有本事明着来,不要背后偷偷摸摸地。我告诉你,小心不要栽在我手上,你们这帮家伙,好日子要到头了,不信,走着瞧,喂,喂…” 手机里传来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声,我轻蔑地笑了一声:还跟我玩这样的小儿科。我就是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能有人把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怎么的了?! 苏蓉正好在旁边听到了我这个电话,担心地对我说:“那个人威胁你是吧。” 我轻描谈写地说:“这种人没有这个胆量。” “你要小心一点,现在不是好多电视剧里常演那些歹徒动不动就报复警察的家人吗?” 我一时语塞,是呀,作为我们作警察的吃了这碗饭,就不存在有什么害怕的,也决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但妻子儿女他们呢? “有什么怕的,你们也小心一点就是,我就不信,我当警察年限也不短了,也面对过刀光剑影,但选择了警察职业就是要冲锋在前。我坚信枪把子掌握在我们手中,怕什么。不过,你明天开始跟儿子说,没有我们两个人去幼儿园接,谁都不要跟着走。”我一点都不为之所动。 “你更要小心,晚上当班回来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有没有人跟踪…” 我大声地笑了起来:“你也真是的,看那警匪片看多了吧,没事的,新安县不像广东等沿海地方,没有那么惊险,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看那些家伙不敢真有什么动作的。”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时刻注意提高警惕,尤其是晚上值班后骑摩托回家,我的脑子里蹦紧了一根弦,那把LS式手枪也是枪不离身,反正我不会喝酒,携枪在身也不存在违反什么“五条禁令”“三个严禁”的,而且有枪在身上,胆子也格外地大,陡增豪气,只不过我时刻在想,如果有几个歹徒袭击我,我能不能在很快的时间里拔枪上膛击发? 为了做到快速反应,我便在办公室里时不时地练习拔枪动作,弄得彭勇等几个伙计一惊一咋的,问我是不是这段时间让那刘小军的案子忙的落下了什么毛病? 我说前几天刚好看了一部美国的西部牛仔片,里面的那个主人公拔枪的动作,那真叫绝了,又快又潇洒,这不跟着学学? 原来如此,他们似懂非懂。 事实上,那个威胁的电话后来再也没有响起,我和苏蓉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没有发生,原因之一就是刘小军的手下在这之后一两个月的时间里纷纷被我和同事们抓得差不多了,原因之二那就是:邪不压正,亘古不变的定律呀。 4 2002年的春节说来就来。还没有等我们从过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回所上班了。 2月1日晚9时许,我正在派出所值班,又接到另外一个“线人”的线报:刘小军的一个同伙正在新安市“天上人间”迪厅玩。 据“线人”的描述,我初步判断是参与深圳金泰酒店抢劫的李增峰。而李增峰又是刘小军团伙里的重要骨干。抓住他,对于突破该抢劫案以及获悉其他人的下落大有好处,刘小军之所以一直不肯招供,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们目前所抓获他的一些团伙成员都是核心圈外的小喽啰,对他构成不了致命威胁。 又一条大鱼要撞网了,我立刻率彭勇和派出所民警小刘、联防员肖福赶到新安市“天上人间”迪厅。 名叫“天上人间”的夜总会是是新安市城中最为注目的娱乐场所之一,是全市大多数的年轻人以及少男少女所喜欢去的地方。每逢节假日,这家娱乐厅是人满为患,而凡到这儿玩耍的年轻人,全都是有备而来的,他们不玩个通宵达旦,乐不可支是不会善罢甘休,轻易离去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此处已是热闹非凡了。那强有力而又极具震撼力的摇滚乐,简直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快震出来,一般人来到这里是肯定不能适应的,最起码,我就几乎适应不了,然而,这大厅里却聚集了不计其数的青年男女,他们随着这强劲而又刺激的音乐,甩臀晃脑地拼命跳跃着,仿佛这世界上除了他们这群狂舞族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我留下彭勇和肖福守在迪厅门口,和小刘则进入迪厅搜寻李增峰。 小刘贴着我的耳朵大声说道:“戈指!我敢肯定这些家伙一定是吃过摇头丸,不然他们怎么是这个样子。” 我点了点头,此时我对摇头丸之类的事并不感兴趣,心里想的是尽快寻找到那位叫李增峰的家伙。我们在人堆里穿来穿去,眼睛也不停地搜寻着。 要在这堆沸腾的人群里找人谈何容易,这儿的每个人都像是上足发条的机器似的,疯狂地跳跃,忘情地扭动,穿梭似地游弋,那五彩灯光射到人的身上,弄得你眼花缭乱,什么也看不清楚,就更不用说在里面寻找人了。 待转遍了整个迪厅,没有发现李增峰,小刘嘀咕:“糟糕,这家伙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难说,再转转吧。”我心里也没有底,装出一副来此消遣的样子在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欣赏一下这些小年轻人的时尚生活嘛。平时还没有机会来呢。” 我一看时间,才10点多钟呢。 坐下不久,我的手机发出了震动,一看号码,是彭勇的。 我笑着对小刘说:“说不定抓住了,走,到门口去。” 待我俩赶到门口,果然,李增峰已经被戴了手铐垂头丧气地缩在一边。彭勇有些得意地对我说:“说来也巧,李增峰正好到外面送一个人回来,刚从电梯内走出,一看到守在门口的我们,傻眼了,连脚都抬不动了。” 李增峰只有20岁左右,已经是好几次因为打架斗殴被派出所处理过,被押上警车后,我数落着李增峰:“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跟刘小军搅和在一起了?” “这个,这个我…” “你还我我的,我告诉你,你再不抓住机会,你的处境你自己明白,光凭你几次违反治安管理,我就可以报你劳动教养,还不要说你在其他地方的破事。”我知道我的轻描淡写,对他来说则是重磅炮弹。 李增峰面露恐慌,表示愿意将功赎罪,当即交待出刘小军团伙另一成员刘会民的下落。 凌晨2时许,我们几个人马不停蹄,将躲在家里睡大觉的刘会民抓获。 犹如势如破竹,根据他俩的交待,我们又将参与深圳金泰酒店抢劫案的犯罪嫌疑人罗满生在一家旅社中擒获。在抓获罗满生的时候,他还大叫冤枉说我在家里可是什么事都没有犯呀。 捷报频传。 但这并没有使我们感到轻松。审讯仍然是异常艰难地进行着,刘小军可能意识到危机已慢慢逼近,所以干脆每次提审时都是一言不发。 就连一开始表示愿意将功折罪的李增峰关进看守所之后也来了个180度的转弯,什么问题都未交待。就连金泰酒店的抢劫案,他也推了个一干二净。 反常的举动让我感到很是蹊跷,问题出在哪里呢?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看守所邹指导员的电话:“戈指,这里有个重要情况,请你过来一下。” 我意识到肯定有情况,赶紧赶到看守所。 “你们抓的那个刘小军,还的确是个人物,一进去,不但没有人敢动他,还马上有人巴结,好吃好喝地侍候他。” 邹指导员边说边递给我一张纸条子,“这张条子对你们可能有用。是那个叫李增峰的想通过一个内劳犯(就是那种刑期短留在看守所服刑的犯人)转给刘小军的,但那个内劳犯把条子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是一张香烟包装纸写就的密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老大: 见信好,我这次进来,公安局问了我广东的事,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还问了你摩托车的事,我说你是买的新的,7000多元买的,你放心我不会说这些事,那个姓肖的(指肖海才)也没说我什么,你在那里要保重,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在广东帮阿亮打了架,差一点把人家砍死了,他们这两天说不定会来提审,我回来的时候是磊仔(指祝磊)和排骨(指罗蔚)送我上车的,回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和你一起的那个罗绍海是黑皮(指王小富,刘小军团伙成员)的小弟。大哥,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相信我,你要保重,希望你早日出去,保重! 小弟:白鹭 很明显,条子中的“老大”就是指刘小军了,而“白鹭”就是李增峰了,他奶奶的,还都有绰号哩。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刘小军一案办到今天,已露出冰山一角,看来,这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流氓团伙,而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有分工,背后肯定还有大量罪行的涉黑性帮派。 我谢过邹指导员,马上就地提审李增峰。 面对我冷冷的眼神,李增峰还故作镇静:“我什么坏事都没干,就打过几次架,你们都知道的,在深圳的事情,我是在那里玩,根本没有动手,钱也没有得一分,真的,不信你们去调查。” “白鹭,别装蒜了,你看这是什么?我扬扬那张密条,一拍桌子,李增峰顿时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白。 “谁是老大?”我紧追不舍。 “…是军长。”他长叹一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全说,我交待。” 原来,李增峰一关进看守所,就收到刘小军通过一个内劳犯转过来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增峰,你不该从广东回来,广东的事不要去乱说,否则我们兄弟会怎么看你,我现在正在想办法,等我出去后再救你出去。”李增峰为表“忠心”,就写下回信,想不到落入我们手中。 李增峰交待:深圳金泰酒店抢劫案是刘小军一手策划的,由祝磊、罗蔚、罗满生、周文、李增峰充当“红脸”,几个永和人钟斌、钟水平、郭文平、陈文四个人唱“白脸”,这样一唱一和,肖海才自然难逃一劫,抢劫的摩托车、钱财全部瓜分挥霍一空。 李增峰还提到,刘小军和当地的“黑帮”都有来往,好像还参与过一些大案子,因为他没有一起参与,所以不是很清楚。 “你在密条中提到的在广东差点将人砍死,是什么时候的事?”彭勇问。 “那是在刘小军返回新安县之后的事了。去年12月21日,几个当地的黑社会通过别人找到我、祝磊、罗蔚,要我们和他们一起去砍一个福建老板。” “你们就去了?” “都是吃这碗饭的,我们二话没有说,带上砍刀坐上两部车就跟着去了,我也不记得在宝安哪个位置,一直在一个地方等,后来终于等到了我们要砍的目标,当那福建老板一露面,我们七八个人一拥而上一顿乱砍,将福建老板砍倒在血泊之中,后来听说那福建老板幸亏送医院及时,否则的话可能会没有命的。” “祝磊、罗蔚还在深圳吗?” “应该还在,我回来的时候是祝磊和罗蔚送我上车的。” 丁局长听了专案组的汇报之后,认为这个案子只有将祝磊等几个骨干人物抓获归案,才有可能全线突破。便一方面决定立即将刘小军异地羁押。同时根据祝磊、罗蔚等人可能还在深圳的情况,派出追逃组赴广东追逃。 经过慎重研究,局领导决定由我担任追逃组组长,彭勇、刑警队的刑警小陈、永和派出所民警小徐为组员。为什么要抽调永和派出所民警参加追捕组,局长的用意我清楚,因为深圳金泰酒店抢劫案中将肖海才打伤的就是几个永和人,而其中的案犯之一郭文平,曾在永和辖区也犯过斗殴伤人的案子,一直在逃。 临走之际,正是大雨倾盆,张政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次你们的任务很重,我等着你们凯旋而归。一路要注意安全。” 我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庄重地说了一句:“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可此行会有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被抓的那几个家伙交待的祝磊等人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地址,要想在偌大的城市里追捕逃犯,无异于大海捞针呀。 第四十七章 千里追逃 1 2月9日,我们五个人(包括所里的司机)驾着一辆微型面包车踏上了千里追逃漫漫路。面包车以80、90码的速度奔向第一站—广州。 经过商量,我们决定从易到难。因为从审讯中得之,刘小军团伙骨干成员之一王小富有可能落脚在广州市新疆大厦打工的其父亲和大哥处。 2月10日凌晨,我们风尘仆仆抵达广州市。 因为是第一次来广州市,看见广州这座广东省的省会城市,到处都涌动着南来北往的人流,高楼林立,街路如织,显得异常的热闹繁华。尽管我们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居然都有些摸不着北,方向感顿失。这时才知道要在这么一个诺大的世界里找一个叫王小富的人,真不亚于大海捞针。 不巧的是,那国产面包警车连夜奔波近千公里,居然很不争气抛了锚,时间不等人,我只好留下司机和小徐修车,自己则和彭勇、小陈搭的士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新疆大厦。 新疆大厦位于广州市中心,是一个集娱乐餐饮住宿于一体颇具规模的大型酒店,共有十六七层。 这个王小富会在里面吗?我忐忑不安。菩萨保佑,让我开门大吉吧。 “你们找谁?”大厦的一位年轻保安员脸无表情拦住了正走进大门的我和彭勇、小陈。 “哦,你好,我们是J省的,来这里找老乡王建华。想叫他帮我们介绍打工。”我们在家里的时候就查了王小富的家底,得知他的父亲叫王建华,便装出一副来广州打工的神态,低眉垂眼地回答。 保安员想了想,马上换了副口气热情地说:“哦,王建华,是有这么一个人,J省的,他在我们这里二楼做事,他儿子也在。” 我心里一阵激动,故作漫不经心:“我们跟他儿子也认识,他也在这里打工,但是王建华有两个儿子,不晓得在这里打工的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 我们知道,他大儿子王小龙早就跟着王建华在这里打工多年了,王小富是他的小儿子。 “好像两个儿子都在吧。”保安员接过彭勇递过去的一支烟,毫无防备地说,“大儿子是在二楼的酒店里当厨师。至于另外那个嘛,我就不太清楚是干什么,好像来了没有多久。” 我们谢过保安员,进了大厅。 我察看了一下富丽堂皇的大厅,有两个出口,想了想,留下彭勇守住大门,便和小陈上了二楼。 离吃中饭的时间还早,二楼一些服务员就开始忙了起来,我问了几个服务员王小龙在哪里,居然没有谁知道这个名字,我正纳闷间,突然接到彭勇电话,一听居然是王小富跑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连忙跑到一楼大厅,彭勇正有些气喘吁吁,一副遗憾万分的样子。 原来,就在我们上楼后不久,正在厨房里帮厨的王小富正好去上厕所,本来二楼有厕所,但刚好有人,这小子可能有些内急,就下到一楼大厅,哪知正好看到在大厅的彭勇,彭勇在一扭头的瞬间也看到了王小富,大叫一声:王小富。王小富马上反应过来,立刻穿上兔子鞋,往侧门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待彭勇追出去,影都没有一个。 2 眼看着到嘴的肥肉丢了,别提有多窝囊了,我气得差点想骂彭勇了,说你这家伙长这么胖干吗,追个人都追不到。 彭勇也是气得一句话都不说,脸阴得要下雨。好不容易找到了王小富的下落,转眼就没了,换到谁都会气得冒烟。 “怎么办,到下一站去吧。” 小陈建议。 按照起初商议的计划,第一站先到广州抓王小富,再到中山市抓捕刘小军团伙另一个骨干成员刘庆悦,因为这次追逃就只知道刘庆悦的下落,他是在中山市三乡镇的一个荣新五金塑料制品厂打工。第三站才到深圳去抓二号人物祝磊、罗蔚。 出师不利。我觉得这口气难以下咽。 “他妈的,车子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否则的话多两个人守住大厅他往哪里跑?” 彭勇嘟囔了一句。 我想骂他讲究客观原因,但想想的确如此,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 “开路吧,有什么想头。” 彭勇垂头丧气。 我却在电光石火间做出了一个决定:“佯装退兵,再杀一个回马枪。” “有什么用,他早就逃之夭夭了,你要知道,这里不是在温和,是在广州,你第一次来的广州!” 彭勇心灰意冷。 “就这样办吧,我们有一线希望就作一份努力。”其实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怎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王小富已经逃离,哪怕他就是躲在离我们几百米远的地方,我们要找他都难呀,还呆在这里有意义吗? 冲动过后,我冷静地想了想,对彭勇说:“我觉得有必要一试。这难说,那家伙没有地方可去,说不定他会以为我们离开了,返回大厦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更何况还有他的父亲和兄长王小龙在,做做他们的工作可能有希望。” 彭勇摊摊手:“你是组长,听你的。” 按照我的想法,我们在新疆大厦附近找了一家饭店住下。此时,司机和小徐修好车也回来了。 因为是追逃行动,我免了很多“规矩”,二进新疆大厦直接找到王小富的父亲,并把他带到我们住宿的饭店,做他的思想工作,但王小富的父亲坚持说不知道王小富这一逃会逃到哪里去。 当晚20时许,我们第三次出现在新疆大厦,虽仍未发现王小富的踪影,但其兄王小龙一天不见人影,引起了我的怀疑。莫非这小子是将他藏到哪里去了,王小富这小子来广州不久,人生地不熟的。 肯定是他窝藏了。我决定等到王小龙出现,因为我从保安员那里得知,王小龙在新疆大厦里烧锅炉, 23时要过来当晚班。 23时许,王小龙果然回到大厦上晚班,人一出现,我便将王小龙叫进警车询问王小富的下落,王小龙起初矢口否认见过王小富,但前言不搭后语很快露出破绽,经我们的穷追猛问和软硬兼施,在法律和亲情面前,王小龙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不得不道出王小富藏匿的地点。 原来王小富逃跑后,的确是王小龙安排送到他的一个朋友处藏匿起来的。 在王小龙的带领下,我们来到离大厦有十来公里远的一间出租房内,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王小富见到我们的到来,目瞪口呆。 追逃行动首战告捷。 彭勇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长吁了一口气,说了句:“功夫不负有心人呀。” 11日,中午时分,在饭店里稍作休息的我们又马不停蹄地押着王小富赶往中山市三乡镇,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大力配合下,不费吹灰之力,将正在荣新五金塑料制品厂打工的刘小军团伙骨干成员刘庆悦(外号“癞子”,19岁)抓获。 事情居然有这么凑巧,刘庆悦交代,刘小军团伙骨干成员周文(外号“粉皮”,18岁)正好也在中山一个厂子里打工,他来了不过五天! 无疑,周文也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据突击审讯,周文交代,他刚刚从深圳过来,来之前见过祝磊他们。 发生在金泰大酒店的金泰抢劫案案发已经多时了,其间刘小军等人纷纷落网.作为“二号人物”的祝磊等人会不会仍留在当地? 我决定将抓获的三位在逃人员暂时放在中山市公安局看守所羁押,然后轻装上阵,于12日中午赶到深圳宝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3 部分阅读 当地? 我决定将抓获的三位在逃人员暂时放在中山市公安局看守所羁押,然后轻装上阵,于12日中午赶到深圳宝安区福永镇。 3 据几个被抓获的家伙交代情况来看,祝磊等人在深圳期间基本上都是入住在金泰大酒店,而且平时常到福永镇的加州红夜总会和创世纪夜总会去玩乐。我决定把这几个地方作为重点摸排的地方。 下午,在宝安区福永镇我找到了高中同学刘时新,自从上次高中同学十年聚会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一听说我来了,非常高兴,说晚上请我们好好吃一顿。 在这顿饭局上,我吃到了很多没有吃过的海鲜,便由衷地说:“你这小子看样子混的还可以嘛。” “一般啦,比起人家差的远了,你们当警察还不错嘛。像我们这里的警察收入高的很,灰色收入也不少,一年没有个几十万,只能说明这个警察没用。” “这么高的收入?咳,我们那里的警察当的那叫寒酸呀。”我一想想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心里一股酸酸的东西涌了上来。 同学十分不屑地说道:“我觉得你是守着金山要饭吃,你也可以去罚款呀去拉赞助呀。” 我不禁有些恼怒:“操,索拿卡要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宁可就这样!再说内地和特区的执法环境也不一样。” 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生活中的烦心事。刘时新看我神情沮丧的样子,动了恻隐之情:“算了,老同学,人生一世,哪有什么事情都如自己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所谓知足才能常乐啊!” 我看了看他,苦笑地说道:“道理谁都明白,但是鞋子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我觉得如今当这警察,就这样了!” “干脆你想办法到我们这边来吧,听说马上深圳市面向全国招收一批警察的,这边的警察虽然危险一点,但收入的确不错的。” “真有这么一回事?”我心里一动,“但说句实在话,现在我在新安混了这么多年,虽然前途依然渺茫,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再加上妻子儿子好不容易团圆了,也买了房子,好比是捧着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咳,你呀你,思想就是这么传统,难怪没有进步,穷则思变,变则通,树挪死,人挪活,这些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意思。一天到晚窝在那小地方钱又没有钱,权又没有权,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好像在策反我似的啊,我告诉你,我不得已的时候再来考虑这边吧,我知道,深圳是个好地方,是人人向往的地方,只可惜我们无福享受呀。” 刘时新摇摇头说:“井底之蛙,没有见识。” 酒足饭饱之后,我笑着对刘时新说:“从现在起,你的人和车都被我征用了。我代表追逃组向你宣布,特聘你为行动队临时队员,任务是带路和参与我们的有关行动,谁叫你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呢。” 他说:“我很愿意为你们效劳。你戈将军来了不帮还帮谁呢。喂,发支枪给我,这里可是好乱的啊,到时让我也跟你们一起上去抓人。” “去你的吧,我都没有呢。”彭勇在旁边说。 晚上9点,我将六个人分成两个组,我和刘时新以及小徐为一个组,开刘时新的地方牌子的小车,负责到这两个夜总会去撞运气,彭勇、小陈、司机为一个组,负责到金泰大酒店摸情况。 “凭我的感觉,这些家伙绝对没有想到我们已经追到深圳来了,他们肯定会出来活动的。”我自信地说,“分头行动吧。有情况互相联系,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坚决不能贸然行动。” 4 刘时新首先把我带到加州红夜总会,加州红夜总会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夜总会,前来玩乐的小年轻特别多,要想在这么一个复杂的场所里查找一个目标,只有漫无目的乱撞。 22时许,正当我们三个在光陆怪离的夜总会里睁大双眼企图搜寻目标时,彭勇的电话来了:祝磊出现了。 彭勇的声音很急促:“情况是这样的,按照计划,我们三个人潜伏在金泰大酒店附近,就在刚才,我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只见那胖乎乎的祝磊与4名男女嘻嘻哈哈地拦了一辆黄色面的,一个个钻进了车厢。按照你的要求,我们没有贸然出击,一来当时我们离得比较远,我们生怕又像在广州一样一下子没有抓住就放虎归山;而来我们只有三个人,也都分散了,而他们加起来有五个人,力量也悬殊。” “你这样做是对的,你可以确定是祝磊吗?” “我可以肯定。虽然光线差一点,但我认为没有看错,司机也看到了,认为是他。” “好,你们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一会儿我们三个赶到了金泰大酒店。 金泰大酒店位于一条主干道旁边,它是一栋七层楼的大型酒店,从外表装修情况看,这家酒店是个中档酒店。 我仔细察看了一下该酒店的位置结构,决定守株待兔。 “你们当时没有冲上去是明智的,这么复杂的场所,又搞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祝磊这家伙,狡猾得很呢。” “他这下到哪里去呢?不会是就这样离开了吧。”彭勇似乎有些懊悔。 “从这家伙从这家酒店里出来可以认定他是住在这里的,刚刚他们出去,说不定又是去哪里潇洒去了。祝磊的情况你也了解一点,这家伙最喜欢到夜总会去花天酒地,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绝对不会有错。”我很自信地说。 彭勇将信将疑。如果目标再一次从眼前消失,他估计会后悔一辈子了。 根据地形,我将同学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不远处的地方,派两个人就躲在车里。车头正对着酒店大门,所有人员进出一览无遗。其余的人则散布在酒店周围阴暗角落。 部署妥当后,大家就个个睁大了眼睛观察着酒店的一切动静。 然后,我驱车来到附近的凤凰派出所,将我们即将开展的行动跟值班民警作了通报,并请求届时增援,在所里值班的一个副所长很支持,当场表态说:你们在那里先蹲守,一旦发现目标马上打电话给我们,我们马上派人过来支援你们。 我表示了谢意后立即返回蹲坑的地方。 初春的夜晚仍然寒意料峭。一个小时过去了,二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时针指向凌晨两点,还没有见到那家伙的踪影。 我心里念叨,上帝呀,我们千里迢迢跑到深圳来,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有了一点眉目,可千万别有什么意外出现呀。 六、七个小时过去了,祝磊还没有出现,难道他不住在该酒店?一夜没有合眼、冷的直发抖的大家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有的开始有些烦躁了。 同学刘时新反而精神矍铄得很,他说我终于体会到了你们做这行的滋味,这就是你们作警察干的工作,唔,的确辛苦。 这下你尝到了吧,这对我们来讲可是家常便饭呢。我强打精神。几天的奔波没有睡上几个小时,不要说,还真困。 可这一切都得忍着,成败在此一举呀。 时间缓缓地过去,显得特别滞重。天渐渐亮了,麻烦也来了,开始有旅客进出,我们好几个人在外面的藏身之处就显得不隐蔽了,这时我不免感谢同学:多亏你的车呀。 坚持就是胜利,我给大家鼓气。 直到凌晨5时许,在大家的耐心到了极限的时候,只听到彭勇说了一声:回来了。 果然,一夜狂欢的祝磊等五六个人终于晃晃悠悠地走进酒店。 一种兴奋、期盼的感觉伴着轻微的战栗在心底生出,顺着血管和神经向全身扩散,我有些激动。 “还不动手?”刘时新急不可耐。 “不行,这里的地形太开阔,我们下车冲过去要几秒钟,说不定就在这几秒钟他就可以跑了,让他进酒店,关起门来打狗。” 为求万无一失,我马上拨通了沙溪派出所那位副所长的电话,请求增援。 真是“天下公安是一家。”仅10分钟,沙溪派出所20多名身着迷彩服的治安队员赶到现场,我立即作了简单部署,迅速将金泰酒店包围得严严实实,并且每一层楼两头的楼梯口都布置了两名治安队员。 作完部署后,我和彭勇开始了一层楼一层楼的搜查。在五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凌乱不堪,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明显是人已经躲起来了。 在过筛子般的搜索过程之中,酒店里一片混乱,很多在此鬼混的人吓得要命,还以为是遇到了扫黄行动呢。 这个时候我哪管得了那些狗男狗女。我的脑海里只有祝磊! 搜至三楼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男子在楼梯间的女厕所探头探脑,顿生怀疑,一大早一个大男人跑到人家女厕去干吗?便一个人冲过去一看,哈哈,男男女女共5人正狼狈不堪地蜷缩在女厕所里面,而这五个人正是昨晚和祝磊一起到外面鬼混的家伙! 而祝磊此时恨不得把头埋在裤裆里,可哪里藏得了呢,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一个箭步扑过去用手枪顶着他光秃秃的脑门,狠狠地说了句:“看你往哪里逃!” 大势已去的祝磊哪里敢作反抗,一声哀鸣:“完啦!”,束手就擒。 在押往去沙溪派出所的车里,祝磊咬牙切齿地说:“军长这家伙不是人,把我卖了。” “他怎么卖了你?你们不是兄弟吗?”我故意问。 “我知道,如果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就是他说的。我躲在这里除了他知道,还有谁知道?他娘的,这小子,这么不仗义,为了他,我到派出所把他抢出来,没想到,居然出卖我…说句实在话,开始一听到说有公安查房了,我就知道是我的麻烦来了,难怪我的眼皮昨天晚上就一直在跳。” 其实,这下缺少头脑的祝磊可就冤枉了人家刘小军,刘小军根本就没有说过祝磊躲在这里。我忍俊不禁,哈哈一笑:“你才知道呀。” 就因为这句话,祝磊在日后的审讯中很是配合,将自己和刘小军的一切罪行作了彻底交待,也使我们在突破刘小军的时候少走了不少弯路。这也难怪,作为他来讲,他以为出卖他的刘小军肯定已经坦白,他再去扛有什么用呢? 我们押着祝磊来到沙溪派出所,谢过那值班的张副所长,便开始了突击审讯。几天来的通宵达旦,我们眼看着硕果累累,心里觉得格外带劲,尤其是二号人物祝磊的落网使我心中的石头彻底放下,任务已经是超额完成,我完全可以凯旋而归,但我觉得还可以一搏,再捞它个盆满钵满。 第四十八章 凯旋而归 1 眼看彭勇他们已经是疲惫不堪,我便安排大家轮换着在凤凰派出所会议室的沙发上休息,每次由两个人审讯祝磊。 在审讯中,祝磊交待:自派出所逃脱后,刘小军、祝磊等七八名骨干成员眼看内地风声正紧,纷纷逃往深圳宝安区福永镇、沙井镇一带,与当地两名重要成员周秋平、匡汉柏会合在一起。 我打断他的话问:“周秋平、匡汉柏是谁?” “也是我们那边的人,他们两个人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大家就在一起混,还结拜了兄弟,后来他们两个人就跑到深圳混,并且加入了当地的黑帮。我和军长常到深圳玩,一般都是他们接待。那次军长从派出所逃跑后,我知道我也逃脱不了,便和他、李增峰等几个人一起逃到深圳,投奔到周秋平、匡汉柏这里。” “你们这一帮子人在深圳既要吃喝又要玩乐,钱从哪里来?” 我知道在高消费的深圳,吃、喝、玩、乐…高额开支势必使刘小军等人日渐困窘,他们也必然会像恶狼般到处觅食,换句话说就是必将开始更为疯狂的违法犯罪。 “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跟着周秋平、匡汉柏他们,和当地的黑帮搞在一起,要么去偷去抢,要么就是应当地黑帮之邀,去帮他们砍人杀人。” “等等,在去年是不是有几个当地的黑帮找到你和李增峰还有罗蔚,要你们和他们一起去砍一个福建老板。”我想起了李增峰在看守所的那张条子。 “这个你们也知道?” 祝磊眨巴着眼睛,长叹一口气:“戈指,我栽在你手上是没有话可说的了。” “是的,那一次刘小军已经回去了,他没有参加,我们几个人去了,都是吃这碗饭的,打打杀杀也习惯了,我们那个时候没有二话可说,带上砍刀就坐上两部车就跟着去了,后来将福建老板砍成了重伤。” “帮人家砍人,可以得多少?”我有些好奇。 “嗨,哪有多少钱,都是在江湖上混,弟兄们在一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有点钱大家都分了,两下子就没有了。” “那当然两下就没有了,因为你们要吃喝嫖赌嘛。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们跟着周秋平、匡汉柏在当地的兴桥车站强行收取保护费,凡是进出站的长途客车我们都要收费,一部车有几十块钱,这样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只不过大头让周秋平、匡汉柏他们得了,在深圳,我们只能当他们的马仔了。再要么就是插手人家的有关纠纷,充当打手,从中得一点劳务费。” “周秋平、匡汉柏他们俩人和刘小军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事?我告诉你,今天你说的我们都掌握了,只不过我们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我知道,现在的祝磊已经是彻底缴械了。 “据我所知,他们有些事情没有和我们一起搞。我曾经听军长说过有一次他们将一个永吉佬的钱搞了。” “永吉人?我们J省新安市的?” “是,好像是永吉县龙门镇人,现在深圳宝安区松岗镇做生意,好像姓刘。那一次,刘小军、周秋平、匡汉柏及两名湖南仔一大早就守在人家的家门口,等人家刚走出家门,便被他们用刀、枪逼着上了他们开来的一辆面的上,然后被蒙上眼睛,左转右转来到福永镇一无人居住的烂尾子楼内,接着将那个人的手脚用铁链锁住。” “那不成了绑架了?这帮家伙。” “后来,那个人身上的3000多元现金被抢,一本有7万多元的农行金穗卡也当即被搜出,刘小军、周秋平、匡汉柏以给刘打白粉针为由逼其说出金穗卡的密码,刘某逼得没有办法就只好说出了密码。在几个小时之内,他们分三次分三个地方将卡上的7万余元取得只剩下一元钱。” “那个人没事吧?” “还好,后来把他放了。” “刘小军还做了些什么事?” “跟着周秋平、匡汉柏他们去偷摩托车,偷不成就抢,听说弄了有几十部摩托车,都买了。” “你参加了吗?” “我跟着到了几次,但次数不多。” “肖海才买的摩托车就是你们偷的吗?” “不是我偷的,是军长他们抢来的。”祝磊连忙辩解。 我付之一笑,“你也不要什么事都往人家军长身上推,等回去之后,你要好好交待。” “周秋平、匡汉柏他们现在在哪里?”末了我问,“他们是不是住在金泰大酒店?” “哪里,他们在这里呆了有几年了,好像在哪里租了房子。” “你知道谁的地址?” “不知道,他们好狡猾,没有带我去过。只有军长去过。平时我们大部分都是住在酒店和旅社,好多人挤在一个房间。” “周秋平、匡汉柏他们身上有家伙吗?”我听说本地的黑势力一般都有枪支弹药。 “有,周秋平有把枪,那把枪和你的一样,曾经有一次他在我面前炫耀过。” 我故意逗他:“不会是假枪吧,现在一些玩具枪可以以假乱真呢。” “戈指导员,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还没有到连真假都分不出的地步吧,我记得有一次,周秋平还当着我的面将弹夹取下来,还把弹夹里的子弹一粒一粒地数给我看。” “那你说一个弹夹里有几发子弹?” “好像有六发的样子。” 祝磊认真地想了想说。 “你要将功折罪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我说过,栽在你手上我服了。我不会隐瞒什么的。戈指,什么时候回去,我想早点回去,这几个月在这里呆得我差点都疯了,咳,逃亡的日子不好过呀。我现在认为,即使坐牢也要回去坐。毕竟那是我的家乡呀。”说着说着,祝磊有些动情了。 “你不要急,这两天就会走。”我突然问:“罗蔚呢?” “回去了,就在前天回去的。一个人走的,他说这里呆得他都要发疯了。” 那就回去再抓,我心里想,突然又问:“那几个永和人现在在哪里?” 毕竟参与金泰酒店抢劫案的那几个永和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抓获一个,他们是否还在当地?当务之急,要想办法把他们抓获,然后从他们身上打开突破口。 祝磊捶胸跺脚一副发誓的样子:“戈指导员,我真的是不知道那帮永和人到哪里去了,真的,你枪毙我还是这样说,刘小军现在都交待了,我还有什么隐瞒的?不过,就在前几天,我听人说有人在创世纪夜总会看到过郭文平。” 郭文平是案犯之一。 看样子,祝磊是真的不知那帮永和人的具体落脚的位置。 2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似乎是应该打道回府,彭勇、小陈、小徐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出来几天就抓了四个人,这种成绩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完全可以回去交差了。但我不甘心,想了想,再次作出让他们匪夷所思的决定:凭我的感觉,那帮永和人肯定还在这一带活动,祝磊刚刚也提到,就在前几天,有人在“创世纪”夜总会看到过郭文平。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那里试一试。 “他们如果知道祝磊被抓?肯定知道是家乡的公安来了,那会不会躲起来?”刑警队的小陈疑惑了。 “我觉得他们不一定知道祝磊被抓,这里是深圳,不是温和,更何况,祝磊和这几个永和人好像关系不怎么好,平时也不怎么接触。你没有看到祝磊那副语气呀,很不屑一顾的样子,这说明他们是各干各的。”我很自信地说。 彭勇随声附和:“你是组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几天我觉得你还是有一套,看不出一个书生居然还很厉害,像今天早上,几十个人把那栋楼围住,这种气势,在温和哪里有?” “温和毕竟是个小地方呀,情况也没有这边复杂嘛。” 小陈、小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作为他们来讲,任务就是配合我们办好刘小军一案。 意见达成了一致。我们将祝磊羁押在凤凰派出所,上午在旅店美美地睡了一觉,下午我叫刘时新带我们到“锦绣中华”景点转了一个下午,我对弟兄们说:“一张一弛,劳逸结合,难得来一趟深圳,不看看那不亏了。大家尽情地观赏吧。” 大家这时没有任何精神负担,都嘻嘻哈哈说听我的没有错,养足了精神,晚上再抓他几个回去!让县局的那些同事瞧一瞧。 晚上,凤凰派出所的张副所长请我们吃饭,让我们感动不已,都说天下警察是一家,看来说的的确没有错。 在吃饭之前,我将周秋平、匡汉柏两个人的情况向他作了通报。张所长点了点头说:“这两个家伙在我们这里也挂了号了,我们也一直在找他们。你们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一定会好好作一次部署,尽量想办法把这两个家伙捉拿归案。(事实上,在我们回到新安后,突破了刘小军,我们将刘小军和当地黑帮纠合在一起犯的案子向深圳作了详细通报,之后不久,周秋平、匡汉柏被当地警方一网打尽,带破杀人、伤害、绑架、抢劫、抢夺、盗窃、敲诈勒索等案件60多起。) “谢谢,谢谢,这一次真是多亏了你们的支持和配合呀。” “不用客气,相互支持,天下公安是一家嘛。” 在桌子上,我端起装了饮料的酒杯,深表歉意地说:“非常感谢贵所这两天给我们的大力支持和配合,作为一名老区警察,非常真诚地欢迎你们到我们J省来玩。我不会喝酒,再加上今天晚上我们还有事情,就只好以饮料代酒了。” 凤凰派出所的同仁看到我说得真诚,再加上深圳好像不像我们内地,似乎没有劝酒的习惯,也就没有勉强,举起了酒杯。 一来二去,大家就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我们提了一些最感兴趣的问题。 “你们派出所到底有多少人?”这两天我在凤凰派出所看到他们的警务公开栏,看到民警似乎并不多。 “正式民警只有二十多个,治安联防员就好多了,有近百个。” 难怪,今天早上一来就来了二十多个治安联防员。 “你们月收入这么样?”张副所长问。 我还想问这个问题呢?反问:“你们呢?” “我们算少的,八千左右吧。还不算其它的。” 我惊讶了一声,我知道,如果包括其它的,那不是一年几十万没有问题?一年就抵上我们半辈子! 我想了想:“我们所有的加起来,杂七杂八,1200来元的样子吧。” 这下轮到广东的同仁发出了惊讶,其中一个又问:“你们这样出来,带了多少追逃费?” 我一听,心里直叫苦,莫非是这小子要我们给他们追逃费吧,听说他们广东的警察到内地省份去追逃,带上几万元到人家公安局,将来意一说,人家公安局的人就采取行动,将人抓了,他们就将几千元丢过去,说兄弟们辛苦了,拿去喝早茶吧,瞧,人家特区的警察就是牛,财大气粗嘛。 我诉苦:“可怜,我们从9号出来,到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一共五个人,你猜我们的追逃经费是多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局里就是给了我们6000元。我们到了广州、中山,还有这里,你们这里的住宿这么贵,弄得我们一下车,就想办法找便宜的地方住。” “怎么这样少,我昨天才刚刚从贵州回来,去了两个人,带了三万元,飞机来飞机去的,咳,我们去的地方是一个穷山沟,有钱都没有地方花。”凤凰派出所的一个民警插言。 我没有吱声,心里却有些凄凉,这就是老区警察和特区警察的天壤之别,奶奶的,我们为了节约经费,住那招待所,甚至挤在我同学那里,那上星级的宾馆我们可是想都不敢去想呀。 还有今天这一桌饭,上了这么多的海鲜,还有一些我是吃都没有吃过,恐怕要上千元了。 后来一听说,他们一结账下来,六千多。 天哪,我恐怕这是我目前为止吃过的最贵的一餐饭了,我心里觉得很有些过意不去,一个劲地说让你们破费了,哪知人家大大咧咧一说,兄弟呀,这是撒撒水那,我听明白了,撒撒水就是小意思哪。可就这么一下小意思让我们几个内地警察一个劲地摇头。 彭勇说:“难怪,我听局里有人说到过广东去办案的一回来,精神都打不起来,都说我们内地的警察过得没一点意思,看来,我们真的是很窝囊呀。” “咳,人比人,气死人,这就是人家特区。算了吧,走路,到创世纪夜总会去。我们还是做我们的事情吧。” 我们谢过广东同仁,告辞了。 3 晚上十点左右,正当深圳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在同学刘时新的带领下来到创世纪夜总会。 “要不要先到当地派出所去?”彭勇建议。按道理,到当地去抓人,是要通知辖区派出所的。 “算了吧,我们并不知道要找的目标究竟能不能出现,去派出所去要求人家协助,反而弄得兴师动众的,说不定即使他们在里面也会打草惊蛇,我的意思是等发现了目标示情再说。” 彭勇觉得有些道理,说了句只不过夜总会这个地方复杂得很,大家要小心一点。 我们都装出寻求快活的样子走进夜总会,在门口,我留下小陈、小徐以及司机“守株待兔”。我和彭勇、刘时新进了夜总会。 深圳市的夜总会、歌舞厅可称得上是多如牛毛,每到夜晚,歌舞升平就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在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闪烁中,那些充满极度诱人炫目的灯光里,不停地透出妖冶迷离的光环,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据同学说,尽管宝安的夜总会很多,可家家生意都好。几乎所有的夜总会都是门庭若市,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 一进大厅,整个耳朵就被震天动地的声音包围了,重音把地板都敲打得颤动起来。舞池里上百个男男女女的在拼命地扭动着身体。 我们走了几圈,没有发现目标,正待要再次搜寻,电话来了,是小陈的。 “抓住了!”我猜。 果然,我们马上赶到门口,只见小陈、小徐正扭着一个还在挣扎的瘦巴巴的家伙,一伙不明真相的人围住了小陈、小徐。形势有些不妙,我赶紧冲过去,说大家请让一让,我们在办案。 这时,闻讯过来的一些保安看到我们在夜总会门口抓人,又没有当地派出所的人在,可能觉得影响了他们生意,态度也对我们有些不恭起来,拦住我们离开的去路。 “我们是警察,这个家伙是我们要抓的杀人逃犯。”我故意把事情说严重,只有这样,才能唬住他们,有谁敢阻碍执行抓捕杀人逃犯的行动呢? “真的吗?” “看,这是我的警官证。”我有些急了,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想赶紧脱身,急忙掏出警官证,低声地对领头的说。 正好在这个时候,当地派出所的巡逻民警到了,我赶紧对其中的一个民警作了解释,并要求协助。 民警立刻驱散围观的人群,并带我们来到了附近的新桥派出所。 我们立刻对郭文平展开了审讯, 郭文平年纪不过20岁,依然一副亢奋的样子,当地民警说这小子吃了摇头丸。 “真是倒霉,我这几天哪里都没有去,今天晚上刚出来玩,刚才我到门口是想透透风,没有想到一出门就被你们这几个人抓住了,你们是不是会神机妙算?”郭文平是永和人,有过案底,永和派出所小徐认识,自然一抓一个准。 “废话少说,和你在一起的还有谁在里面?”我打断了他的话头。 “还有钟斌和钟水平,他们也都参加了上次金泰酒店抢劫案。” 我一听非常兴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金泰酒店抢劫案的那几个永和人都出现了! 我决定返回去。 彭勇一听很惊讶:“你现在回去他们可能早就跑了。” “难说。我相信我的第六感。”我顾不上多去和彭勇解释,直觉告诉我,那几个家伙还在里面。 事不宜迟,我们押着郭文平返回夜总会,因为只有郭文平才认识钟斌和钟水平。我决定赌一把。 派出所的同志很支持,派了几个治安员跟着我们。 零时许,彭勇和小徐架着戴上手铐的郭文平,戴上手铐的手用衣服遮住,我走在前面,他们跟在我后面,重新进入夜总会。 门口保安看到有派出所的人来了,也格外热情起来,其中两个保安还主动要求协助我们,大家就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中和歇斯底里的人群中搜索目标。 转了大半圈,没有看到郭文平有什么反映,我心里在想:是郭文平这家伙明明看到了不说,还是他们得知风声的确已经离开。 正琢磨着,对面来了一个人,我扭头一看,在电光石火间,只见郭文平脸部表情突然变成了惊愕,嘴巴也动了一下,在那震天动地的喧闹中,我还是捕捉到了一个字:…跑。对面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突然一转身,抬脚就要跑,就是他了!眼疾手快的我想都没想,纵身一扑,一个漂亮的缠脖绊腿动作将那家伙一把就撂翻在地,那两个保安也明白过来了,连忙冲过来帮忙将那家伙戴上了铮亮的手铐。 我狠狠地抓住那家伙的头发,一扭脸:“你叫什么名字?” “钟…钟斌。” 我又问:“钟水平呢?” “在外面。” “带我们去找他。”我一把将那家伙从地上提起来。 当我们押着这两个人走出夜总会时,已经有很多在里面玩得筋疲力尽的年轻男女在外面透气。 只见钟斌指着一个离我们有二三十米远的一个家伙说:“就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家伙发现了我们的企图,突然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撒腿就跑,我想都没有想,撒腿就追,小陈也立马追了上去。 在追赶的过程中,我从脚套里掏出手枪,边跑边上膛,“啪啪”向天上开了两枪。 被追的家伙可能对当地的地形比较熟悉,他没有停住亡命的脚步,跑了几百米之后,钻进一个黑乎乎的胡同了,一下子不见了。 之后,赶过来的治安联防员十多个人帮忙搜寻了半天,都没有发现逃亡者的踪影。 我只好宣布收兵,口里直念叨:“遗憾,真是遗憾。” 彭勇心悦诚服:“想不到老同学还真厉害,我有个问题搞不懂,在当初抓了郭文平之后,你怎么觉得回去还能抓住钟斌他们。” “我是这样认为的,你也到过夜总会里面,里面太复杂太乱,我感觉到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因为这个案子来抓人,即使他们听说有公安在抓人,但我估计他们也绝对没有想到是他家乡的公安在抓人,而且恰恰抓的就是他们。更何况当时的情况很混乱,郭文平被抓的时候,钟斌他们两个不一定出来了,也就是说,不一定看到了我们抓他,第二郭文平被抓以后有个时间空挡,按道理,他俩应该有所怀疑,但夜总会这个地方的乱,他俩压根不会考虑到人被抓上面去,这叫乱中取胜。只可惜,还是让一个家伙跑了。” “这次出来追逃,好几个方面我佩服你的判断和毅力,就拿抓祝磊来讲,我当时还真的是认为我们白白地等了。事实胜于雄辩,我不得不佩服你。”彭勇说,“你还没来派出所之前,我参加过一次追逃,广东来了两次,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这一次,回去你可以牛一把了。” “你不是一样有功劳吗?哈哈。”我开心极了。 我尽量控制着内心的兴奋向局长报告了我们取得的战果,局长高兴得电话里都笑出声了,大叫到:“好家伙,有你的。回来给你请功。” 4 因为我们出来之前就开了一部小面包车,而抓获的在逃犯罪嫌疑人就有六名,毫无疑问是坐不下。为此丁局长特意安排了两个刑警队的民警开了一部车到深圳来接人。 大家都是第一次执行这样千里押送几个犯罪嫌疑人的任务,心里都有些悬,我作为组长,自然更加不敢有丝毫疏忽。两部车都是“小面包”,我便做了如下安排:我们这方一共七个人。自己开的车除司机外,安排三个民警,另一部车也三个民警,每部车三个犯罪嫌疑人,一律手连手地铐上,而且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一排坐一个或两个自己人。 在出发的时候,我厉声地对那六个家伙上着政治课:“你们都是军长的同党,也都知道,军长被抓到派出所逃跑了,但没有过多久,不一样被我们抓到了?所以我警告你们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好好配合我们。我在这里强调一点:在车上的时候一律不准说话,谁要是有什么要求,必须先喊报告。如果谁要是敢乱动或者想逃跑,对不起,到时别怪我们的枪子不长眼睛,其他的话我不多说了,大家好自为之。” 其实这七个人就我一个人带了枪,这个情况那些家伙自然是不知道的,当我一说到“枪子不长眼睛”时,我看到有几个家伙露出畏惧之色,我知道我的威慑效果已经达到了,便一摆手:“出发!” 我曾听说过好几个地方发生过在押送犯人过程中,犯人用手铐从背后勒司机脖子导致车翻人亡的事情,所以那根神经时刻绷紧着,不敢有半点马虎,悄悄地,将子弹上膛然后顶上保险,这样做,如果一旦有什么意外,我只要用大拇指扳一下保险就可以击发了,而不必再拉套筒上膛了。 就这样,两部车押着六名犯罪嫌疑人小心翼翼踏上了返程之路。 车都是国产的小面包,性能比较差,速度也起不来,在高速公路上也只不过80、90码。不过这样也好,我们慢慢开,觉得稳当安全。 到了下午三时,进入了J省境内,大家紧蹦的弦有些放松了,肚皮也开始觉得饿了,彭勇打着呵欠说:“找个地方吃中饭吧。” 我想了想,看一路上那些家伙还比较老实,觉得危机不大,就说行。 在路边一个饭店,我们停下车,纷纷下车,松动一下筋骨,几个小时的路程,大家都觉得疲惫不堪。 饭店的服务员是几个小女孩,看到一溜的戴着明晃晃的手铐的犯罪嫌疑人,很是惊讶,且露出害怕之色,我笑着对她们说:“不用怕,有我们在呢。” 因为六个人都用几副手铐铐在一起,就意味着上厕所方便都是要跟在一起,所以这幅情景还真有些滑稽。 吃饭的时候,六个家伙每个人都分到一份饭菜,他们看着有荤有腥的菜,想想这可能是最后一餐美味了,所以都吃得很香甜,看到这幅样子,大家紧绷的心也松弛下来了,我在想:看样子,这个怀柔政策看来的确不错。 后来一路上无话。 2月 18日凌晨 2时许,我们安全抵达县里。 为期 9天,奔波 4000多公里,辗转广东三个地市的追逃行动胜利结束。 尽管是深夜,县电视台的记者还守候在看守所等待着我们的凯旋,我们人一下车,记者的摄像机就开始了工作。 我一看,那两个记者是熟悉的,原来在政工科的时候经常打交道,我就说:“哎哟,搞得这么麻烦,让你们等这么久。” 一个记者说:“应该的,你们一下子抓这么多人回来,这个新闻还不抢眼呀。你这下要出名了,现在县里哪个不知道刘小军的案子呀。” 我们个个归心似箭,也没有顾上再寒暄。因为看守所早就做好了“接收”准备,所以很快就办好了一切入监手续,然后大家纷纷回家。 一回到家里,知道我要回来一直没有睡着的妻子说:“我悬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我像个凯旋而归的英雄,压抑不住激动对苏蓉说:“我们算是刷写了新安县公安局的历史了,出去一趟抓了六个人回来。” “这些我都不管,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听说那边好乱的。” “没有什么,就这样。”我撇撇嘴。 三岁的儿子在熟睡之中,我蹲下身,上前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却没敢惊动他。儿子长得虎头虎脑,我看着自己生命的延续,内心既充满了幸福感也有内疚感。 第四十九章 征服 1 上午十时许,在家里稍作休息的我,和郭鹏、彭勇来到看守所。 临走的时候,妻子有些不满了:“你在家里呆了几个小时?” 我挥挥手:“宜将余勇追穷寇嘛,这你还不懂?” “真拿你没办法。”妻子这时只有摇头的份。 在看守所值班室,我碰到了正在值班的老肖,他是我原来在桥尾派出所的老领导了,我很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这段时间办刘小军案,看守所也去得多了。 “戈指呀,你真不错啊,一抓抓了六个回来,局里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这事呢。” “是吗?”我心里自然甜滋滋的。 郭鹏插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想当初,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还是我手把手地教他呢。” “这不时代不一样吗?什么都在变化,你看我,老了,退了,人家年轻人还不要进步呀。”老肖一本正经地说。 “老肖呀,在看守所还不错吧,看样子你蛮清闲的。” 我转移话题,有些羡慕地说,“不像我们累得,咳,没得说。” “清闲?”老肖笑笑,“你来试一试,试一试就知道味道了,保准你干不到半年你就要打报告走人了。” “真的?”我故意认真起来。 “其实干我们这一行,那才叫无聊,每个班都要值24个小时,与犯人只有一个栅栏之隔,活动空间也只有巴掌这么大,这和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有什么两样?而且也很有危险。你不要看这些家伙表面上一副很驯服的样子,其实在背地里恨得你咬牙切齿。他们的情绪也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突发事件,而这些,你都要控制住。只要他们出现打架受伤、逃跑等事故,我们就会要负上全部责任。” 我想一想,上次“黑皮”越狱逃跑,看守所的上上下下被骂得抬不起头,看来,看守所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 忙乎了整整一天,押回来的六个人全部审讯了一遍。 祝磊果然没有食言,来了个筒子倒豆子,交代得很爽?(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4 部分阅读 我想一想,上次“黑皮”越狱逃跑,看守所的上上下下被骂得抬不起头,看来,看守所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 忙乎了整整一天,押回来的六个人全部审讯了一遍。 祝磊果然没有食言,来了个筒子倒豆子,交代得很爽快也很细致。 其他几个人“树倒猢狲散”,配合得也不错。 在听完汇报之后,丁局长先对我们的追逃行动大大赞誉了一番,之后说:“该收集的证据都收集得差不多了,该是向刘小军发起总攻的时候了。” 张政委点点头:“明天你们到祥宁县看守所去,将他提出来,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拿下来。” 刘小军已经被异地羁押在祥宁县看守所。 第二天,我和郭鹏、彭勇驱车来到祥宁县看守所。 审讯刘小军的意志之战拉开了又一轮的战幕。 但审讯仍艰难得很,相貌平平的刘小军眨巴着那双狡诈的眼睛,极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除了起初交代的几个问题以外,其他的闭口不言。 干了几年警察,我自己也记不清接触过多少违法犯罪嫌疑人,也参加和亲自主持过各种各样的讯问和审讯,可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捉起了迷藏。 当然我们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缴械投降的。不然的话,怎么可以当“老大”呢? “戈指,一段时间没见你过来了,这段时间你忙什么呢?” 狡猾的家伙,居然还想从我这里掏出什么情况,不过这样我不妨可以敲山震虎,看看他的表现。 “还不是你这帮家伙害得,弄得我们一天到晚围绕你这帮家伙的事情转,你这小子居然一点都不仗义,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来糊弄我,我告诉你,我刚从深圳回来,收获还真不小。”我故意轻描淡写,眼睛直盯着刘小军的眼睛。 刘小军连忙将眼神移开:“难怪,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来提审了。” “怎么样?今天要跟我说实话了吧。” “…戈指,真的,我除了那件事不该帮那帮家伙以外,就是不应该从派出所逃跑,其他的就是打了几次架,再多也没有了,真的,请你千万相信我。” 刘小军眼睛里闪过一丝游移的光,好像被触动了,但是,他马上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相信你?笑话,我告诉你刘小军,为什么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我,而且我告诉了你我是到深圳,言下之意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劝你还是聪明点,没有必要再硬撑下去了,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你自己看着办。”我撂下一段话,走到门口,懒得理刘小军。 我相信,我看似平常的几句话,绝对在他的心中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然而,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刘小军却一言不发了。但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开始有些浮躁了。 2 彭勇有些怒不可遏,想要“加大力度”,“上点手段”,被我劝住了。我知道,刑讯逼供是上面禁止的行为,公安部对这一问题也越来越重视,抓得很紧。 近两年来,社会各界对公安机关的执法要求越来越严,有些地方甚至和美国对警察的要求差不多,甚至还有人提出了什么零口供之说。可是,很多同仁对此颇有微词。说那些提出这种观点的人忘记了中国的执法环境,也缺乏配套措施。在西方国家,只要证据充分,犯罪嫌疑人不承认,也的确完全可以定罪,而中国虽也有这种情况,可几乎是特例,检察机关基本上视口供为第一证据,证据尽管很充分了,可是没有口供,往往会退卷给公安机关。有的说,我们的执法对象也和西方不同,西方人普遍文化水准高,法律意识强,只要他们知道警方掌握了证据,往往不再顽抗。相反,中国有相当一部分罪犯不是这样,不管你证据多么齐全,他就是不承认。据说哪里的警方就曾办过一起杀人案,各种证据完备,还进行了DNA检测,都认定是他,可是,这个犯罪嫌疑人听了之后却说:“什么×DNA,反正不是我!”真把人气个半死。 现在又遇到这样一位,怎么问也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什么好脾气的人能忍住不动手?我忍住了也想动手的火气,悄悄地对彭勇说:“反正我们有时间,跟他耗下去。” 说白了,“耗”就是打车轮战,这种办法在如今的基层公安机关已成了“常规武器”,同仁们都说,既不能打又不能骂,我一天到晚地审总可以了吧。而往往这种办法取得的效果确实出人意料。 耗了一会儿,我便说:“刘小军,你这么顽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我告诉你,今天我们是有备而来” 彭在旁边附和:“那是,你要是想靠不说话这条扛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就耗下去,看谁能耗过谁!” 我指点着刘小军的额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按照有关规定,对你这个案子因为案情复杂涉及到的人多,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跟你耗!” “等一切都查清的时候,你想说也晚了!”郭鹏不失时机加上一把火。 刘小军已经觉察到形势不妙,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他心里已经发虚了,我心里冷笑。 审讯就是打心里战,也是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在如今这场较量中,实力已经明显悬殊了。 我猛然一拍桌子:“怎么,你还不说实话吗?” 他不再沉默:“这……我……你们要问什么呀?” 我敲敲桌子:“匡汉柏是谁?是你说还是我说?” 刘小军:“这……我……我记不清了……” 我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我点你一下吧。 … 3 2月26日,晨曦初露,刘小军豆大的汗珠从双颊流下,脸色发青,狡黠的眼睛中露出绝望的神情,他全身颤抖着一声哀号,彻底缴械。 这是一个作恶多端,集抢劫、抢夺、盗窃、敲诈勒索、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于一体的跨区域性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透过厚已盈尺的案卷,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龌龊的灵魂在这片红土地上肆虐的罪恶史—— 1999年被判缓刑出来的刘小军,并没有珍惜政府给其宽大的机会,反而激起了一股对社会莫名的仇恨。在一次他的几个哥们为他“压惊洗尘”的宴会上,刘小军端起满满的一碗酒:“从今天起,我们兄弟要团结一条心,患难与共,我们要干就干出一个样子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被酒精引燃的欲望驱使下,其昔日的同伙祝磊、罗蔚等听后豪气冲天,齐刷刷地众目相向,举杯齐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们就成立一个帮派,以后大家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温和干出一番天下来。”刘小军狠狠地将酒杯一放。 为与其他团伙有所区别,他们皆在手臂或背部纹以“剑”、“蛇”图案,其中刘小军背部纹蛇,祝磊、罗蔚、刘华东、刘会民臂部纹剑,王小富左剑右蛇…因为如此,“剑蛇帮”,就称谓开来。 这个“剑蛇帮”组织严密,从帮主到一般喽罗,分为三个层次,呈“金字塔”型。刘小军凭其头脑灵活、足智多谋、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稳坐“帮主”交椅,祝磊、罗蔚、刘华东等骨干成了其左臂右膀,都尊称其为“老大”或“军长”。刘小军出行总有两三个随从,好不威风。学着“老大”的样子,祝磊、刘小强、刘华东等也纷纷发展“下线”,收留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社会渣滓做“小弟”。 刘小军惟我是尊,叫嚣“我说的话要绝对算数” 。为加强管理,他立下规矩:一、手下做什么事都要向他汇报,凡事要请示,不得擅自作主;二、“小弟”不能随意和“帮主”在一起,即使要见“帮主”,必须通过其身边左右;三、凡是要投奔其麾下,在“考察”合格后,要恭恭敬敬地跪下被其扶起方被视为接纳;四、经费统一掌管,手下要定期交费;五、兄弟之间不得打架闹矛盾,否则在众人面前跪地15分钟认错;兄弟之间不能互相出卖,被公安机关抓获后什么都不能说,否则由“老大”予以严处。 2000年3月,在县文化馆空地上,刘金彪因欺负刚入帮的李增峰,被刘小军责令下跪,向“老大”及所有帮派成员公开赔礼道歉。从此,帮派内部达到“空前团结”。 刘小军知道,要立足是要靠“实力”的,他命令手下打造了20余把砍刀,开始了“剑蛇帮”短暂的血腥生涯。 2000年4月30日,刘小军听说下模镇的刘国民不服从于他,暴跳如雷,操刀上阵,组织一伙人在县新华书店附近一餐馆内在刘国民身上砍了39刀,刘国民险些成了“刀下冤魂”。因为刘国民也是一个大“罗汉”,没有向公安机关报案。 …… 声名大振的刘小军等人在县城成了无人敢惹、无人敢碰的“凶神恶煞”。 敲诈钱财成了维持刘小军一伙人吃喝玩乐的主要手段,有时实在找不出理由,刘小军便借给人以保护为名,收取所谓的“保护费”。在县工商局工地,刘小军等在工地上转了几圈,便“不劳而获”一万元“好处费”,那时正值年关,刘小军心情大悦,给每个骨干成员发了一套清一色的西装,齐刷刷地走在街上,犹如香港黑帮再现。 “剑蛇帮”上述行径除极少数受害者报案外,大部分受害人迫于刘小军等人的淫威不敢报案,造成公安机关只能凭个案进行处理,抓了放,放了抓,以致群众也有了怨言,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发生在深圳金泰大酒店的抢劫案仅仅是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想到的是,也就是这桩案子敲响了他们末日的丧钟。 在逃亡期间,刘小军带着祝磊他们来到深圳找到他的两位拜把兄弟匡汉柏、周秋平,开始了更为疯狂的违法犯罪。绑架、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无所不干,其中数人被砍成重伤。除此之外,他们还大肆盗窃抢劫摩托车。短短几个月内,他们就作案30余起,抢劫、盗窃财物折款近20万元。 漏网的罗蔚、刘小强及其他一些喽啰见大势已去,只好来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2002年4月10日,新安县公安局在电影院召开了公捕大会,对以刘小军为首的黑社会犯罪分子实行公开逮捕。 那天早上,全局近百号警察全副武装,早早来到了能容纳数千人的电影院,各自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身着99款新式警服,站在大门的入口处维持秩序,精神格外抖擞,作为这个案子的有功之臣,有理由心情激动。 公捕大会定在上午9点正式开始,8点不到,很多老百姓就如潮水般涌进了电影院。不一会,电影院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足有几千人之多。 8点40分,人群一阵骚动,只见由远处缓缓驶来一个车队,前面由4辆警车开道,后面跟着几辆绿色的军用汽车,每一辆车上都站着几个戴着手铐的犯罪嫌疑人,旁边是羁押他们的荷枪实弹的武警。 我看到最前面一辆车上站着的正是刘小军,他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后背上插着一个写有他大名的白色标记牌,如今的他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似乎已经感到了末日的到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古往今来,如果谁敢骑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那么等待他的肯定不会是好下场。我想。 上午9点整,公捕大会正式开始,首先由县委副书记讲话,之后由新安县检察院检察长宣读了对以刘小军为首的15名黑社会犯罪分子的逮捕决定。当检察长批准逮捕的话音刚落,会场内外欢呼声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这时,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会场内外的欢呼声一同起伏着、跳动着、兴奋着…… “剑蛇帮”覆灭了,除10多名骨干成员被警方逮捕外,“帮”内的30余名“走卒”分别受到公安机关的警告、训诫、罚款、拘留、劳教等处理。 4 我和彭勇为此荣立三等功。温和派出所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批民警受到嘉奖。郭鹏被重新提拔使用,调至110指挥中心巡逻处警中队任副中队长,副股级。 有人还是为我鸣不平说我应该立个二等功,打掉一个省厅督办、影响如此恶劣的黑社会团伙,立个三等功有些委屈。 我说:能够立功就不错了,知足吧,人家有的一辈子还立不了功呢。 一批新闻媒体纷纷就此案做了大量报道。J省电视台专程到新安县采访作了上下两集共20分钟的专题片,因我是侦破该案的关键人物,我自然在里面大出风头。又是模拟抓捕现场,又是情景再现,又是同期声采访,把我又累了个够呛。 专题片播出后,我成了县里的新闻人物,大家看到我都说上省里电视了!简直像个职业演员,够威够力! 我说上电视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哪天我还要写电视拍电视呢。 之后不久的一天,丁局长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听得出,口气很严肃。 我在赶往县局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过电影般地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哇?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局长办公室,对于这个当兵出身的局长,我有些捉摸不定,他心情好的时候,一脸的笑容,如果一旦有什么不快的事情,用“脸若冰霜”形容看是毫不夸张的。 我一看局长脸若冰霜,心里就暗叫,这下完了,局长不高兴了,要挨骂了。 “你上电视很风光呀。”果然,局长脸一板。 “局长,拍这个片子,可是你同意的。”我还以为是我在里面的镜头多了一点,是不是有些抢眼?局长在里面也有些指挥和组织开会研究的镜头,是不是镜头少了,作为领导的不高兴?我这时有些后悔为了图痛快,怎么就没有往深层次想呢?不过,这也是人家省电视台记者安排的镜头呀,我哪有权力安排怎么摆布? “你有没有审稿?” “没有,省电视台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心里想,糟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了。 “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局长看看我,没有说什么了。 坐在旁边的张政委说:“戈冰剑呀,你不晓得,为了这个片子,局长挨了骂。” “挨骂,挨谁的骂?” 我懵了,果真闯祸了,但我搞不清哪里出了问题?我飞快地想了想我在里面的几段同期声和对记者采访的回答,好像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难道没有说到“在县委政府的英明正确领导下”? 我记得还说了破案的心得体会:任何一个案子的侦破都需要集体努力。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环节上的疏忽大意,懈怠麻痹,都有可能使几十、甚至几百个同志在几天、几星期、甚至几个月中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刘小军的案子看起来破得有些“偶然”。岂不知这“偶然之间”,正是我们这个集体的许多“不起眼的人”,在许多“不起眼的时刻”,做了许多“不起眼的努力”,才会产生这“偶然的决定性的一瞬间”。 我觉得说得蛮好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呀? 还是张政委道出了理由:“你注意到没有,在这个片子的最后,即结束语的时候,主持人说了一句‘剑蛇帮覆灭了,大家自然是拍手称快,但它之所以能够在地方上猖獗这么一段时间,作为当地有关部门难道不应该引起深思吗?’” “就这句话,县委书记在全县大会上严厉批评我们公安局,说我们不应该报道这个案子,说那其实那是给县里脸上抹黑。有关部门是哪些部门?县委县政府?还是公检法?一个地方有黑势力,我当县委书记的脸上有光吗?”局长也来气了,不知是气我还是气骂他的人。 县委书记就是我去年去找的县长! 他也看了这个专题片?!那么我在里面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一目了然?说不定还会勾起镇长赌博被我处理一事?!局长挨县委书记批评,我挨局长批评,作为一个打掉一个这么人数之多的黑恶团伙的有功之臣,不但没有收到表扬,反而还收到批评,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我心里想,完了,以后,什么都别想了,在他手上。 我出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妈的,好好的还惹出个麻烦来,早知这样,不如不拍。我就不明白,当官的为什么就喜欢文过饰非,报喜不报忧呢? 第六部分 第五十章 “ 贪官”之死 1 但不管怎么说,刘小军案件的破获,使我多少有些成就感,心情也得到一定的改善,将案件移送到检察院后,便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派出所工作和生活。 2002年5月的一天下午,我和所长接到县局紧急通知说立刻赶到县局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不详。 待我俩匆匆赶到县局会议室,已经是一屋子人了。除了局领导都来了以外,刑侦、治安、经侦、指挥中心还有沙溪、桥尾派出所的负责人都已经端坐在位置上。 会场上的气氛有点严肃,令人有一种压抑感,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 我有些纳闷,问旁边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开什么会呀?” “不晓得。”大队长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别人,大家都一副惶惑的样子。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坐在会议桌中央的丁局长开口了:“刚刚接到市公安局的命令,这个命令也是市委下的,很紧急,要求新安市周边几个县市的公安局派出警力进行一次特殊的行动,这次行动内容就是对县城的宾馆、酒店及有关场所的可疑地方进行一次清查,甚至包括一些阴暗角落比如水沟、池塘什么的都不要放过。” “查什么?”马上有人提出疑问。大凡开展行动都有对象,这次的行动对象是什么?部督、省督逃犯?还是其他要缉捕的对象? 见大家都露出疑惑,丁局长摆摆手:“我也不清楚这次行动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上面好像是要我们查人,但查什么人没讲。”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警察这个行当干了这么多年,这样的行动还是破天荒。这不是要我们去找一个虚幻的东西吗?要找人?好人?坏人?特征是什么?总归要有个身份、相貌特征等实际的东西在呀。 我提出疑问:“我们派出所的辖区是整个新安县城,要行动起来,没个具体目标岂不是竹篮打水?” 丁局长有些不耐烦了:“这是上头的命令,你们马上回去展开搜寻,反正是你们认为是可疑的人,都不妨查一查。” 接下来,一个副局长布置了各有关单位负责搜寻的区域。大家受命后,匆匆地散会了。 各有关单位紧张兮兮地忙乎了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又接到命令:扩大搜寻范围。 又是一番白忙乎,后来接到上级通知,行动宣布取消。大家像是捉了一次迷藏,迷迷乎乎地,便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次行动到底是干什么?问局长,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2 第三天,星期三,中午时分,法医刘闯要我陪他去新安市办点事,因为正好闲着,我就答应了。 刘闯。一边驾着车,一边问我:“你说这两天上面要我们找什么人?” “鬼晓得。应该不是逃犯,至今为止,没有这样抓捕逃犯的。一般的人又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这次是市委下的命令,据我的直觉,应该跟市委哪个人有关,这个人肯定失踪了,但为什么又不通报这个人的特征?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议论,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肯定非同一般。说不定是高层领导,市委为了封锁消息,减少知情面,才叫我们漫无目的去找一个所谓失踪的人。”我分析。 “有道理。这个人会是谁呢?”刘闯自言自语。 “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这么多领导,你猜到死估计也猜不到。算了吧,别猜了。” 突然间,刘闯的手机响了。 “喂。”刘闯抓起了手机,只见他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口里回答:“我马上赶过去。” 原来,刑警大队长叫他去一个现场看看――他刚接到一个群众报告说在靠近开发区的一个山脚下发现一具尸体,像是自杀的。 当时我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会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因为我们的车刚经过开发区,刘闯就把方向盘一扭,拐上了去那报案者所说的地方。 不知怎么,我突然掠过一丝预感:莫非那个死者就是我们要找的对象?! 费了一番功夫,我俩才找到报案者,报案的是个农民,他一直在路边等着,一见到我们的到来,就往前面一百米远的一片树林指了指:“就在那里。” 刘闯对他表示了谢意,就往那片树林走过去。我跟着他走在后面说:“你说了多次叫我跟你去出现场,这一次终于跟你来了吧。” 刘闯笑:“说不定这次来你会有重大收获。” 刚钻进树林一会,就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腐臭味,很快就发现有一具尸体歪躺在一棵松树下。刘闯很自然地走近尸体,我也忍住厌恶走了过去。 死者较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灰色长裤,从衣着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死者垂着的右手边上有一个瓶子,瓶子上标着“农药”字样。他的脸色惨白透青,有些变形,看得出,他喝了农药之后经历了一番死前的痛苦挣扎。 看着看着,我突然头“嗡”的一声,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却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对了,在新安市电视台经常播放的新闻里好像见过! 我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感,逃离般地先出了树林,接着刘闯也出来了。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我肯定地说。刘闯点点头,马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大队长的电话。 在等待大队人马过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有种白天撞见鬼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丁局长也急匆匆地赶到了。刘闯把他们带到尸体旁,只见丁局长马上也显出了一脸的紧张和惶惑,但他没对我们说什么,抓起手机给新安市公安局局长打了个电话:“陈局长,我是新安县的老丁呀,有件事情向你紧急报告,就在我县开发区的一片树林里,刚刚发现一具尸体,据我初步判断,这具尸体应该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半个小时不到,市公安局局长的小车风驰电掣般地赶来了,他一脸的庄重,在尸体旁盯了良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是他,没错。” 他是谁?在现场的人慢慢地心里都已经有谱了,但谁都没有把名字说出来,似乎谁都不敢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怎么会是他?! 3 谜底终于揭开:他就是现任的新安市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吴此仁! 经省地有关专家尸体检验,结果是:吴此仁属于服毒自杀,死亡时间是星期六,即在发现尸体的前四天! 就是这个吴此仁在自杀前一天还在新安县开了个全区的纪检工作会议,并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从当时的神态来看,很正常,一点都没有自杀前的任何迹象。 据说,真正发现他的失踪是他的上司,星期一市里开常委会,而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打他的手机却是对方已关机,问他的司机,司机说吴此仁在星期六就告诉他不用车了让他回去休息。问他的家人,却是说几天不在家,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一下子不见了。这副情景就有些像当时的胡长清神秘失踪。 作为一个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市,一个几人之下,几百万人之上的市委常委,他的失踪也好被谋害也好都必将引起一场地震,这也难怪市委当时不便对周边几个县市公安机关公布查找对象的身份和特征,可谓是用心良苦,让我们一直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忙乎了几天。 对于这位吴此仁,我曾经在电视和报纸上看过他的事迹报道,报道称他真情为民,心系百姓,从小事做起,一座桥、一条路、一家特困户、一所小学、一个村党支部……他都挂在心上,认真对待。因此,被誉为“心里装着群众的好书记”。也就是这个县委书记,获过“全国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工作优秀县(市)委书记”称号,当年全国一共才表彰了31名,他就是其中的一名,而且J省唯独就是他获此殊荣。J省为此还曾经掀起过向他学习的热潮。 后来他直接从一个县委书记提升为新安市委常委、纪检书记,这在官场上来讲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更何况来新安市工作算起来不过八个月,怎么会一下子自杀呢? 我和所有的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是一个贪官。 有道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吴此仁的死很快传了出去,从而引致整个新安市人的议论,即使到后来,这种议论仍在继续,而且就如美国的“9•;11”事件一样,大家谈论起来都是神秘兮兮、眉飞色舞的。 关于他的死,有许多的猜测和传言,有的说死的当天他一个人在新安市拦了一部的士,直接来到他曾经到新安县视察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山清水秀(这片树林前方的确有块很大的水塘,很清澈),看来他还是有些讲究的。喝的农药是前几天叫他司机特意买的,只不过当时叫司机买的理由是准备给他蹲点的一户农户家送去,粗心的司机根本就没有想到吴会是为他的自杀在作准备! 还有的说他的自杀牵涉到他在任县委书记时的腐败问题,说他为招商引资以他的名义担保贷款几千万,但被外商捐款逃跑,最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为此上级纪检部门正在对他进行调查。 也有的说他一贯腐败,举报他的人不计其数,什么朴素什么家徒四壁(前几年我看了由J省电视台做的关于他的一个专题片,看得出他的家里的确非常俭朴,连一般的装修水平都达不到,我当时是记忆犹深,曾说还有这么廉洁和务实的县委书记!)什么从来不受礼都是做秀骗人的! 更有的说他是为保护省里某要员,而这位官员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的死带有效忠的意思…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让人根本无法辨别真伪,于是在没有任何正确的可靠消息之前,我们都觉得有些道理。况且,对于一个这样级别的官员,人们也宁愿相信腐败的暴露是他死亡的唯一理由。 想想也是,一个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一个位居高位的官员,一个本身就是查处腐败的纪检干部,如果不是因为自身的不洁而遭致身败名裂抑或即将被人民法庭所审判,他又缘何要选择由自己来消灭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呢? 然而,还有一种声音出现了,又有很多人说吴此仁想当一个清白的“官”。每次下基层吃饭,他都交伙食费。为防止有的同志给他送东西,他把多年养成的抽烟习惯都戒掉了。他在县里坐的车是部跑了25万公里的旧车,县长和有关部门多次提出换辆新车,他始终没有答应。有一次,他老母亲从远隔200公里的老家搭一辆装煤的货车来宜丰看吴,在离县城20多公里的某镇煤矿下了车。他不让办公室派车去接,也不准煤矿派车送来,让老人在煤矿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才搭便车来到县城。还有他的妻子是民办教师,多年被评为先进和模范,但她还是一名合同制职工。他女儿考取大学,要到数百公里外的一个市里去读书,她第一次出远门,临行前因病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妻子不放心,也有人说,用公车送送,个人出点油费不算什么事,可吴坚持让她坐公共汽车去… 这样的官员是“ 贪官”么? 但既然不是贪官为什么在官场上处于如日中天的时候还要选择自杀呢? 这是一个至今还没有揭开的谜,对于吴的真正死因,他本人已将其带入另一个世界,而心灵永远是一个迷团,只有当事者最清楚。 有的人觉得应该从他的性格上去分析,他是否心理上存在严重的障碍? 据说吴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象五十年代的干部一样,到工作对象那里就餐还要交伙食费,而且也严令属下也必须这样做,因此,与他共事的下级对此是相当反感的,这从而也导致了他交往的闭塞以及官场中人对他的憎恨和敬而远之,所以断定他是一个痛苦孤独的人应该是毫不过份的。另一方面,吴确实拒财拒腐,但他又有不忍打破送礼者情面的习惯,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怪事,当无法拒绝登门造访者时,他会将对方的礼金收下,然后第二天就立即上交给纪检部门,但上交时他是绝对不会透露送礼者姓名及送礼者目的的,至于送礼者托办的事情自然石沉大海,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实际上由此可以想见,当已送出礼的人见事情竞然根本没有达到自己想象的要求时,对吴此仁的那个恨呀…… 抛开贪财送礼者不说,为其它目的送礼者自然要举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贪”了,而对于吴本人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委屈呢!他的泪水只能流入自己的肚子里了。 其实,不要说对他人,他对自己的亲人也是坚守自己的原则的,他的一个女婿在县里做临时工,吴在该县任县委书记时以怕影响不好为由拒绝给自己的女婿转正,到了新安市升为市委常委、纪检书记,应该有理由了吧,但依然未办,为此,他爱人和家庭与他反目,死前半个月还与爱人大吵一次。 吴来新安市八个月,共主动上交贿金人民币(现金)50多万元,礼品无数,所有举报的受贿款都能在上交的贿金里面查找到相应记录。 据说吴只留下两封遗书,一封给其妻子,一封给一个省委领导,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中纪委调查组调查结束后,新安市委、市人民政府为吴开了一个小小的追悼会,悼词中提到他的死因时称其工作压力过大。 还据说在专案组调查吴此仁死因时,新安市委书记以探亲的名义急飞美国,在那个遥远的大多数新安市人民看不到的自由的国度,有他的“极其痛恨资本主义腐朽制度”的自费留学的儿子。 众说纷纭… 第五十一章 去意渐生 1 2002年下半年,对J省公安系统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新任公安厅厅长大刀阔斧,对全省公安系统实行了几项大的改革。 一是在省委的大力支持下,对全省十多个设区市公安局长和一百多个县级公安局长进行了交流高配。设区市公安局长和80名县(市、区)公安局长进入同级党委、政府班子,省公安厅国保、刑侦、治安、交警四个总队升格为副厅级。 二是召开全省派出所基层基础建设会议,省委书记亲自参加,领导的高度重视,揭开了J省全面加强公安基层基础建设的序幕,全省绝大部分县(市、区)公安局的派出所升格为副科级。以往大部分派出所所长尚为正股级,一夜之间都成了副科级。 J省公安的春天来了,大家都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在如此大好形势下,新安县公安局在一个月之内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年龄已到的丁局长退居二线,到政协任副主席,张政委在韬光养晦了几年之后,任命为新安县委常委、公安局长,时年39岁。而政委直接进入县委常委,担任公安局长,全省为数寥寥。 新安县22个派出所所长全部解决副科级待遇。 乘此大好东风,我和另一位派出所指导员在历经组织部的一番考察之后,也上报县委常委会拟任副科级。 一些同事和朋友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 我却没有一丝兴奋,相反有些隐隐的担忧:在县委常委会能够通过吗? 同事和朋友都替我打气:这一次派出所所长、教导员解决副科级,是上面的政策精神,组织部也考察了你,组织部长、政法委书记、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都没有意见,常委会只不过走走形式,更何况,那些领导都同意了的,应该说没有什么问题的。还不要说,你都“锻炼”那么七、八年了,本来都可以进班子的,现在解决一个副科级难道算过分吗?更何况,你这么些年来,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上不去,那真是邪门了。 我想想也有道理,便自嘲:这些年经过数次人事的变动,我在同事中间年纪虽不算大的,但在县公安局年轻人里任中层干部的资历上讲,却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了。一个副科级,从公务员序列的角度来讲,是最低层、最小的级别,实在是不值得可喜可贺的,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时候就是为了一口气和名誉尊严,并不是非要当上这个“官”可以用来干什么。但既然身在“官”场,就必须走到底啊。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邪门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和另一位派出所指导员拟任副科级的提议,在县委常委会上被县委书记一句话予以否决。 这句话是“公安局长可以进常委,政委也进常委?”,言下之意,派出所所长可以解决副科级,指导员怎么可以跟着来呢? 新任常委、公安局长张局长解释:这是上面全省加强派出所基层基础建设会议要求的,派出所的机构实行副科级之后,指导员相应地也应该为教导员。那两位同志通过考察,也是反映很好的。 县委书记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理由是没有职数了。 以前都表态同意了的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都没有作声。 县委书记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县长,由县长转任不过一年多。 得知结局,全局哗然。 我此时才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而这种结果也许就是命中注定。选调,从政,领导,多么残酷、现实的道路,夹杂多少权力斗争、利益冲突、人情事故。像我这种不适合这条道路的大学生也走进来了。看来只能充当炮灰,散在领导的周围呀。 我再一次地落伍了。 2 我没有像另外那位指导员那样怒不可遏,甚至去找有关领导试图“力挽狂澜”,事实上,常委会决定了的事情,要想纠正过来,难度可想而知,除非比县委书记更大的官员出面! 结局已经如此,痛苦之余便是漠然,心想这么多年都是不顺,再多一次不顺也翻不了天,人,照样还得生活,还得吃饭、睡觉、工作。渐渐的,我在朋友和同事之间也懒得牢骚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 彭勇一声叹息:这世道。 我一声叹息:时也,命也,运也。 一天下午,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正好在办公室讯问一个利用假古董实行诈骗的嫌疑人,一看号码,不熟悉,好像是广东的区号。 一听,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戈指导员呀,你好呀,现在在忙什么呢?”语气慢条斯理的,明显带有调侃的口吻。 我脑海里立即像过电影般的对在广东的朋友进行了筛选,可却始终确定不了这个来自广东的电话会是谁的。 “你好,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我仍然在努力寻找记忆,高中同学刘时新,他的声音我太熟悉,不是他,其他几个大学同学,倒是有几个在广州工作,会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声音都变得模糊了,我苦笑了笑:“兄弟,别逗我了,你是哪一位呀? “睡在你上铺的兄弟呀,怎么就忘了?” “陈武豪,是你,你这家伙,怎么你去了广州?”我叫出声来。陈武豪在警校培训的时候就住在我的上铺,当时他是分在清州地区溪资县公安局,听说前几年就在刑警大队干副教导员,但一直没有进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呀,我只好胜利大逃亡了。”陈武豪打着哈哈。 “什么时候去的,怎么过去的。你这家伙,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 “今年年初。我算了算,都来了大半年了。” “到现在才和我联系,还睡在上铺的兄弟呢。在哪里干吗呢? “唉,又不是高升,跟你联系还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其他人还不知道呢。至于在这里嘛,仍然当警察,在一个派出所当片警。”陈武豪声音有些低沉。 原来,陈武豪的妻子在广州工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到广州市白云区某派出所当了一个普通民警。 “你现在好了,离开小县城,成为大都市的人了。”我羡慕地说,“不像我们还在这里苦苦挣扎呀。” “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5 部分阅读 “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不就是个小小的指导员罢。” “弄了副科级吗?” 我的心痛了一下:“没有,这一次本来报了,但没有弄上,还是没有去找人呀。” “其他同学呢,咳,这么多年了,很多人自那次培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联系也非常少,不知道他们情况怎样了?” “差不多,没有几个实现了目标,绝大部分还是中层干部,有几个到现在为止还是一般民警。”我淡淡地说,“我们这批人的命运都不怎么的,说了都没有什么意思。倒是那几个改了行的不错,都当镇长书记了。有两个考研究生考上了,现在在脱产学习呢。就拿我们师大这八个人来说吧,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在区委组织部当干部科科长了,化学系的周华现在到派出所当所长去了,政教系的两个,邱维新是到交警大队当教导员了,陈振华是巡警大队的大队长,体育系的王幼滨现在是党委委员,水上分局局长,音乐系的孙涛在政工科当副科长。” “妈的!想不到当年风云一时的师大一戈现在落个这等结局,八年了,命运使然呀。” “别提了。”我叹了一口气,“八年前毕业,带着年轻人的狂妄,带着成就一番功业的愿望,开始了我们真正的社会征途。自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梦想到哪里也一样起飞。转眼之间就是八年过去,当年的雄心壮志朝夕间灰飞烟灭,轰轰烈烈的开始换来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哀怨。虽然我们现在的青春还在,梦想还在,但沧桑的岁月,会磨噬我们顽强留存的警察情结和当年的承诺吗?八年的时间,日寇都被中国人赶出了祖国的版图,可我们怎么就看不到胜利的曙光呢?” “不当警察后悔一辈子,当了警察一辈子后悔!我到这里来,又要一切从头干起,还是个片警呢。戈冰剑呀,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咳,怎么说呢?” “我觉得,我们选择做选优生,可以说是选择的偏差,历史的错误。现在想想,放弃也是一种成功,更需要一股勇气。” “你为什么离开,仅仅因为妻子不在一起吗?” “不是的,我俩起初一直是两地分居,我也习惯了,我是真的想好好地在县里干一份事业,但没有想到现实和想象差距太大,其实我到县里后工作很卖力,每一年我总也要搞个嘉奖、立功什么的,第三年,我就安排了当副所长,之后就一直在刑警大队的副教导员位置上岿然不动,去年,大队缺一个教导员,本来我以为可以顺理成章,起码占占那文件政策的光,解决一个副科级―――咳,起初雄心勃勃想当副局长,副政委,到后来,连这个想法都不敢有了,这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我们思想的退化?” “论学历,论工作能力,我起码应该是个候选人。可是末了的事实又一次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仅凭政策、学历和工作成绩以及泛泛的同事关系是不行的,提升官职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而且这个系统工程是县里掌权的当官们操纵着的,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结果是什么,连考察都没有资格!” “我发现,我们的性格不适宜在官场上混,我现在认为从政或当官是以丧失自己的尊严为代价的,也许这句话可能偏激了。要想朝上爬,必须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官场的潜规则太多。由奴仆到主人再到奴仆才能成为更高的主人,如此循环而已,这就是升迁之路!!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不要对基层官场抱有任何幻想,不要以为选调生三个字能够给你带来什么!” 不要对基层官场抱有任何幻想,不要以为选调生三个字能够给你带来什么!这段话像重锤一般敲打着我的鼓膜。 下基层,需要勇气,走,更需要勇气。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3 又近年底,我被通知到省公安厅参加全省第十四次公安理论研讨会,我写的一篇《顺应WTO、开拓新路子、全面加强基层公安队伍建设》在该研讨会上评为二等奖。 一些留在昌都工作的大学同班同学听说我来了,纷纷说要请我吃饭,他们大多在高校教书,也有在机关工作的。 我说我明天就要赶回去,就今天晚上聚一聚吧。 在一家装潢比较讲究的酒店里,我和一些同学见面了。 同一个 寝室的郑发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样?老同学,你这警察当得还算舒心吧?” “还是你小子命好,现在都是博士了!” 起初分到天州师范的郑发祥在前几年考到了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今年又考到了心理学博士,我就感叹,“没有想到我们寝室和我头顶头睡了四年的兄弟居然头脑这么发达,一混就混成了一个博士,在那时好像看不出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呀?” “博士有什么了不起的。”郑发祥不屑一顾。 在饭桌上,我们自然聊些各自的境况。 但大多数同学对我很关注,纷纷问起我的情况,毕竟当初我是代表一个班、一个系甚至一个学校的优秀大学生呀! 我很有些自惭形秽,当初的确在学校是风云人物,想不到如今混得这么差,据说师大现在相当跑火,我不留在学工处的那个指标给了中文系的另外一个人,现在都正科多少年了,哪里像我还是一个股级干部。 而我班上28个同学中,混得差的也都在地市一级,在县里的为数寥寥。虽然我自己安慰不要以成败论英雄,不要以地域的好坏来衡量一切,但当同学难得在一起聚聚,听着他们眉飞色舞,我还是不免暗地里要惭愧一番,惭愧之后就后悔,差点连肠子都要悔青。 “你没有回师大去看看原来系里和学工处的老领导?”留系的周富轩现在过的有滋有味,据说一年的收入达到了五六万。 “咳,我无脸见江东父老呀。”我摇摇头,自从95年警校培训结束之际,学校李副校长请我们师大这八个人吃了那顿饭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混得这个样子,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呀。 “你当时留在学工处就好了。”一个同学说。 “谁知道呢?早知道现在师大这么跑火,或者知道当警察这么辛苦和清贫,我肯定留了呀。”我叹了一口气。 “你们知道吗?我们班上的张享华自杀了!”在省教委工作的汤泾洪突然说。 我们听了后很震惊,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见汤泾洪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家不由得相信了这个消息。毕业七八年了,还没有哪个见过这个张享华,听说他毕业后是分在县里一个中学教书。 “怎么会这样呢?”我不解。 “具体原因不是很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不过,张享华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学校里也不怎么合群。我在学校里就经常看到他总是一个人踱来踱去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得看到他开心地笑。” “对,我印象中他是好像很郁闷,举止也有些反常,他呀,肯定是心理上存在严重的障碍。” “大凡自杀者多是存在心理障碍这还用说?哎,可惜呀,我们班上28个人就剩下27个人了…” 一阵沉默。 我说起了涂雷局长的不幸英年早逝,还有两个同事都遭遇车祸身亡的事情。末了,我不由得叹道:生命诚可贵,平安是福呀。 4 已在农大教务处的彭泰中有些不解:“其实当警察还是不错的,听说你们当警察的收入比较高。” “你听谁说的,刚才大家都凑了一下情况,就数我的工资最低了,就那么千把块钱。在县里,公安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为我们多了一个警衔工资,但是,不当警察是体会不到这份工资的不易,如果计算加班加点的时间,我们还应该得一份超时工资。比如,按我们所里的规定是每2天值1个班,歇一个晚上,值班是24小时在所备勤,出警,办案及其他日常治安管理工作,不值班的那天到下午6点钟没事的话可以回家,这就是一年365天的安排。我们曾经算过,如果要按照劳动法算加班费给我们,我们一年可以得到1万多元加班费。实际上,一分都没得到。” 说着说着,我有些愤慨了:“一年多加这么多班你能想象的到吗?谁能帮我们这些基层的民警说句话呢?我们平时看起来穿着警服象个人样,实际上连公民最起码的劳者取其酬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还有我们奉献的仅仅是时间吗?是我们的生命,是我们的青春,是我们的健康,是我们的生活乐趣。谁能告诉我一个一年到头就在派出所处理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事情的公民,他的生活乐趣到哪里找?他对家庭的责任怎么尽?他如何像你们那样可以正点下班周末可以去公园可以去逛大街黄金周可以去天南海北地玩?” 几个同学可能是被我的情绪所触动了:“你不说我们还真不知道。但为什么总有人说警察职业好呢?” “有什么好,说句实在话,当初我选择这个职业,我也和你们一样这样认为,什么地位高待遇好啊等等,其实呀,可怜。当然,不可否认,社会上有一小部分腐败的警察根本不靠工资生活,可以狂嫖滥赌、纸醉金迷。但大部分的警察,特别是大部分基层警察是依靠可怜的工资生活的,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吃不饱也饿不死。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大部分警察都是很本分的。” “是呀,本分,但为什么现在媒体上经常有曝光你们警察的报道出现?说你们警察粗暴执法、酒后驾车、肇事逃逸、冲动时乱开枪等等现象比比皆是,还有的说警察黑得很,用尽了各种办法捞钱。尽是警察办各种冤假错案,如处女嫖娼案,刑讯逼供等等。”一直在听我讲的博士郑发祥将了我一军,“闻名全国的杜书贵的案子不说明问题吗? 我一时语塞。杜书贵开枪杀人的案子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我喃喃道:“这不能以偏概全,这只是个案,这只能说明这个杜书贵在运用权力滥施淫威,杜的暴行和他的特权意识太强、文化素质太差有关,还有在枪支管理方面也存在漏洞。当然这种极端事件的发生,却又确实令我们警察蒙受了耻辱。” “你们不是有些警察动不动用手中的权力去索拿卡要吗?” 我感到有些悲哀。几年的警察生涯已使我多少对警察有个发言权,我开始据理力争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本人就是一位警察,一位自认为还很正直的警察。 “现在那些骂警察的有多少真正和警察接触?即使接触也不是全部!我承认警察中有坏人,我对此也深恶痛绝。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不光是警察中有坏人,各个领域,贪赃的枉法的,比警察中的多!警察能贪什么?有什么可贪的?(当官的除外)小警察有什么权?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听领导的。而且警察拥有的权力现在也在渐渐被剥夺!警察法有多少人知道?警察在什么情况下可以使用武器警械?没人知道。连警察执行公务时的优先通行权在群众眼里都是耍特权。遇到暴力抗法的,我很多同事被打伤过,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人们总认为警察很威风,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殊不知在社会生活中,警察是受委屈比较多的职业,干上警察就是任劳任怨,换了一般人可能会忍受不了。当警察遇到工作困难时,恐怕是最无法发火的。处理治安事件时,警察挨打受骂是常有的事儿,我也挨过打,对此本来无怨无悔,因为职责所在,但最让我们痛心的是得不到群众的理解和支持。有一些人总是戴着有色眼镜来看待警察,把警察队伍中某些个别人的不良行为当成是整个警察队伍的通病;还有一些人认为警察就应该无缺,不应有七情六欲。”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大家谈着,桌下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说到后来,大家都有些沉默了,彭泰中说:“晓得当警察这样,你还不如当时留校算了。” “你混蛋当时不劝劝我呢?眼看我往火坑里跳还不救一把。”我半真半假地说。 “谁知道呢?我记得当时是中组部的文件呀。” “就因为这个,我才深信不疑,没有想到,落个这样的结局。”我有些凄惶,甚至想落泪。 “咳,事已如此,不要想这么多了。”郑发祥同情地说。 也许是忧郁,也许是高兴,那天晚上我破例喝了一瓶啤酒,回到房间后,我一股脑儿全吐了,然后昏昏地睡去。睡梦中,我梦见自己回到了省城,回到了师大,成为了一名教师,在登上讲台之际,黑压压的几十双眼睛看过来,我便口沫四溅地向他们讲着我当警察八年的故事… 不知不觉中,曙色透过窗户,美丽的城市从睡梦中醒来。我不由一怔,想了想,原来是南柯一梦呀。 第五十二章 笑傲死神 1 在从昌都回来的汽车上,我的手机急促地响了,一看号码,刘闯的,便一乐,说不定这家伙又是问我有没有饭局了,做一个法医,饭局毕竟没有我多,他脸皮也厚,经常跟着我到外面混饭吃。 我按下接听键:“怎么,嘴巴又馋了?” “馋你的头,哪里,告诉你一件事。”刘闯很严肃。 “什么事?你他妈的不要总是这样一惊一咋的。”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心里就掠过一丝不祥。 “你知道吗?崔永生得了癌症。” “什么,什么,癌症?”我的心抽紧了。崔永生年纪轻轻的,才33岁呀,怎么会呢? “骨癌。” “啊?!”我听说过,这种癌症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有的人忍受不了甚至会自杀。 “现在呢?” “据说到上海治疗去了。” 我深为自己的无知感到内疚,因为在派出所工作忙了,跟已是法制科副科长的崔永生联系就少了很多,没有想到会这样! “刚检查出来的,我听说情况是这样的,还在今年9月初的时候,崔永生就突然觉得左大腿有痛,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认为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会没个头痛脑热的?也许是坐骨神经在作怪吧。然而过了几天疼痛的症状并未减轻。他科里的人就劝他到县医院检查,县医院检查后告诉他是腰椎尖盘突出。” 刘闯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是呀,前不久我到法制科批案子,看到他一瘸一拐的,问他,他跟我讲也是什么腰椎尖盘突出,还说没事呢。” “唉,这个误诊确实害人,就这样,崔永生还不以为然,坚持上下班。前不久,他的疼痛症状加剧,左腿还出现了萎缩。大家就感觉到县医院的诊断可能有误,便催促他前往省城二附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左腿恶性肿瘤转移!二附医院的医生就建议他到上海去治疗,好像就是昨天去的吧。秘书科一个副科长陪着去了。” 我半天没有作声。一丝悲哀涌上心头。癌症这病魔怎么会如此无情地降临到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上呢? 下午上班后,我特意来到县局法制科,正好彭科长在。 说起崔永生,彭科长唏嘘不已,连说几声想不到。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崔永生确实蛮坚强的。这么些天来,居然拖着病腿坚持上班,唉,这也怪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早一点让他到省城医院检查呢?” “这也不能怪你们呀,要怪就怪县医院。”我连忙安慰。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子,就在十多天前,省人大司法检查组到新安市进行公安执法质量检查,随机抽调了我们县12起刑事、治安案件。在头一天晚上,崔永生还对这12起案件进行了重新审阅、整理,忙到凌晨 2点。我考虑到他的腿不方便,建议他就不要亲自将案卷送到省检查组所住的新安市白鹭宾馆,哪晓得崔永生不肯错过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坚持要到现场汇报并听取考评。由于检查组住在8楼,乘坐电梯也要上一层楼的台阶,这个时候十多二十个台阶对崔永生来说已无异于上刀山。我看他艰难的样子,就搀扶他走进8楼会议室,待在位置上坐定之后,他已是一脸苍白,大汗淋漓,衬衣全被汗水浸湿。此时的崔永生硬是靠着非凡的毅力在坐不能坐、躺不能躺的情况下对抽调的12起案卷进行了详细的汇报。省人大检查组的同志发现了他表现的异样,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生病,他居然摇摇头说没事。” “谁也没有想到,崔永生会得这样的病。” 彭科长后悔地说:“起初我还骂过他,好像是10月中旬的一天,为忙于执法质量考核的迎检工作,崔永生对全县送过来的案卷—一阅审。可能是腿疼得实在坐不住了,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案卷。我那时还不知情况,看到他上班还睡在沙发上,就批评了他说你啊怎么搞的上班还睡大觉。但崔永生没有吭声默默地坐起来。”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错怪了他呀。”说这话的时候,彭科长声音很低沉。我知道,崔永生的业务非常强,算是他的爱将啊。 我长叹一口气。前两年,就在我们局里,一个刚退下来的分局长50多岁,起初感觉到喉咙有些异样,到医院一检查,确诊是喉癌,还没有到半年,就离世了。 2 自那以后,我就不时牵挂在这位在上海治疗的兄弟,心想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看,正当准备启程的时候,又突然听说他回来了,连医院都不住了,就呆在家里养病。 我赶紧来到他所住的地方,他的房子在我原来曾住过的房子隔壁,前文说过,这是一排70年代所盖的红砖青瓦平房,称作为“母子间”,即前后两间房,还带一个厨房; 年代的久远使房子潮湿阴暗,时不时就有老鼠和虫蛇等东西出没,我在这种条件下也曾住过两年,后来集资建的房子盖好了,我就搬到新房里去了。现在在这种地方住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在那寒酸的、家徒四壁的“母子间”里,我看到了穿着警服躺在床上的崔永生,他已经是瘦骨嶙峋,昔日高高大大的一壮汉现在是判若两人,据说一个月来他粒米难进,吃了就吐,170多斤的体重已减至 110来斤。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崔永生试图要爬起来,我轻轻地按住他,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样?很痛吗?” “咳,痛得要命。每天都要经受疼痛折磨呀。”崔抽着冷气,苦笑了笑,艰难地,“戈冰剑啊,你知道吗?这种病就是痛。当时在由省二附医院转往上海长征医院确诊的火车上,我的左腿骨活生生地断了,这种痛用刀剐钉刺、钻心剜骨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当时我的嘴唇都咬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么多天,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痛呀。我好多次痛得真想自杀,一了百了。” 我真的无法想象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当我在昌都初诊的时候,我得知居然得了这种恶病之后,我真的是万念俱灰,我总觉得是在做梦,觉得这不是真的,可这又是现实,我只有一次一次地问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在转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日子不长了,我没有办法只有认命,我想了很多,我才发现我的人生中还有这么多的遗憾。遗憾过后,我想通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得像个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露出了坚毅的表情。 “在上海,我做了第一次手术,医院50多岁的资深主治医师史建刚博士扒开我的左腿骨一看,癌细胞已转移并扩散到肝部,肋部…他轻叹一声。依他多年的临床经验,医疗已是无济于事了。手术结束后他悄悄地告知我的妻子。这一细微动作被我发现了,我微笑着对史博士说我有什么问题,我知道,您就不必隐瞒了。您放心,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我的心也像被一只巨手不断地揪着,生疼生疼。 “当时史博士怔住了,他握住我的手问你是军人吗?我呵呵一笑差不多我是警察。史博士连连说难怪难怪。说句实在话,我当时特别的自豪。”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在上海长征医院接受治疗的一个多月里,我真的把自己从死神魔爪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我觉得我是在进行与病魔的一次艰难的抗争,我全然没有一般癌症患者那样心灰意冷好像末日就已经来到的那份感觉,我听说过很多癌症患者其实在确诊前还是好好的,一旦确诊后就一落千丈,很快就死去,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死在自己心理的压力之下。”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有些病,其实三分之一是被吓死的,三分之一是(医生)治死的,三分之一是(吃药)吃死的。话虽然有些偏激,但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是呀,其实我听我的主治医师讲,有些癌症如果生理疗法和心理疗法一起上的话,延长生命的例子多的很。所以我不能首先被心魔所击败,我必须在心理上就要战胜它。就这样,我经常听音乐,自己哼一哼,还看看书,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历来比较开朗,病房时常响起我的笑声,歌声,唱得最多的是《少年壮志不言愁》。去上海的时候,我还带了一本法律书,我现在还在看呢。”他拿起枕头边一本厚厚的书,我一看书名:《最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实用手册》。 “当时我的做法让很多病友和护士们觉得不可思议。此事传开后,很多病人啧啧称赞。后来听说我比较幽默风趣,常常跑到我的病房里面和我聊天。病房里一改过去气氛的沉闷和压抑,以致护士们对我说: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这么坚强的人。你猜病友们怎么说,他们说你们当警察的就是不一样!你不知道,那时我听了以后,真的是感觉好自豪,觉得自己为警察的形象增了光。” 这时,我看到崔永生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不容易凑到的12万多元人民币都用在了那次手术上,等将断了的腿骨接好后,我就执意要出院,主治医生史建刚博士再三挽留,意在多延长我一点生存时间。我摇摇头说你不知道局党委为我的病开了几次会议研究。局里经费紧张,是局领导用他的身份证到银行贷款,全局民警为我募捐了将近两万块钱,我崔永生受之有愧,我真的不愿意给同志们增加负担了。”听到这里,我鼻头一酸。这件事情我知道,局里组织的捐款活动我也参加了。 我扫视了一眼,房间里值钱的只有一台21英寸的彩电,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连张靠背软沙发都没有,那张供他拖着病腿坐的沙发椅还是从办公室借过来的。“屋漏偏遭连夜雨”,听说这次为了医疗费,他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借遍了。他的父亲兄弟为了他的治疗,把乡下老家不久前做的新房也贱卖掉了。 “出院的那一天,病友们握着我的手恋恋不舍地说:我们从你身上看到了希望。史博士则用他那双给成千上万个癌症患者治疗过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强者!我相信史博士的话是真心说的,我也自认为我对得起我警察的这个称号,我就是要做一个强者,一个生命的强者!”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那个昔日谈笑风生的崔永生吗,是那个平时时不时发发牢骚的普通警察吗,是什么驱使他如此直面惨淡的人生?他现在可是离死亡不远呀。难道他不怕死吗? 崔永生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他缓缓地说:“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我知道,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而规律是无法改变的,凡夫俗子也好,皇帝老子也好,到最后总得要化作一堆黄土。人生不就是一个旅程?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很多人可以如期抵达终点站,而我可惜只能在中间站就下车,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令我无比遗憾。其实我真的舍不得警察这份工作,我是多么希望能有朝一日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去。活着多好啊!兄弟,你要好好珍惜,珍惜你的工作和生活,珍惜你的现在和未来,我会衷心祝福你的。”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就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警察的真实心声,一个坚强无畏的警察在面对死亡笑傲人生的宣言!在他的面前,一切功名利禄和所有得失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他所体现的对生命追求的信仰难道不足以让我在他面前油然而生敬意吗?是的,他是一个强者,一个生命的强者! 3 我静静地充当一名听众,也许,这是我们朋友之间最后的交流了。 “我这一段时间想了很多,其实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的几十年,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很累,真是不值得!就看你怎么对待生活,当然我现在是觉得,功名利禄在人的生命面前是根本不值一提,如果我是健康的,我还是这样认为,开心快乐最重要,我一生本无太大追求,小富即安,甘于平淡。一个山沟里出来的娃娃能够有今天就非常的荣幸了,这么些年来,自我感觉自己没有随波逐流,无论何时何地还保持了心底的那一份善良和正义,不为别的,因为我是农民出身,我要对得起老祖宗!” 正好这个时候,崔永生的妻子拿着一副像框轻轻地走了进来,我一看她,已是双眼凹陷,又黑又瘦。 崔永生对妻子说:“你把那幅像框给我看看。” 那是一副放大成二十多寸的大像框,照片中穿着99新式制服的、扛着二级警司警衔的崔永生神采奕奕,微笑着,充满了阳刚之气。 “嗯,照得不错,还是蛮潇洒的嘛。不过,这里,你们看,好像额头这里过于白了,有些反光。” 我一看,果然有一点,但不影响整体,我想从摄影角度谈一点看法,但似乎喉咙哽住了,昔日我们可是经常唇枪舌战呀。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这是一副什么画像,但谁都清楚,这分明是一副遗像,作为一个年轻的生者,为自己的遗像点评,那该是怎样的大气? 我由衷地佩服。 “我现在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妻子。我真是觉得欠她的太多大多。就拿我结婚那天来说,那是1996年的元月20日,是我与妻子早已订好的结婚日子,我那时已被录用为警察,不巧正赶上县公安局举行新民警封闭式集训,但请帖已发出婚期无法推后。那一天等到快天黑了,乡下还有很多礼节要过堂而我还未到,急得妻子直掉泪,娘家的人急得直跺脚,以为我当了警察就看不上女友了。其实那天我是遵守民警集训期间不得无故请假这一规定,知道亲朋好友都到场了新郎是绝对不能不去的,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向局长请了一天假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往老家。待赶到时我的哥哥早已替我完成了一些仪式。当天晚上我又想方设法返回了集训地。新婚之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这件事居然在我身边发生,使我妻子总拿这件事说我。” “还有,那一年的年底,已经十月怀胎的妻子来到我派出所,那时正碰上严打斗争,我所在的派出所辖区为6县1市的接壤地带,情况复杂任务繁重而警力又少,我天天要下乡调查、走访办案、收枪治爆…当时所里的老民警对我说你老婆马上要生了,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所里照顾照顾吧。我只有对妻子歉意地说老婆你就多担待点了。有一天就在我下乡办案不久,妻子阵痛发作了,留所的老民警赶紧将她送到医院。待婴儿生下后,我同事又买来鸡蛋面条,借来婴儿的衣服,而我这个做父亲的,居然不在身边…” “当我得了病之后,她在上海长征医院一个多月中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回到家后给我煎药、喂药、擦身…在我面前她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悲哀、痛苦,她常常强颜欢笑。我有时在想,是我连累了她。” “有的时候,我痛得实在受不了,甚至想到了自杀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妻子,想到了所有关心我的朋友和同事,我就坚定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一次次地被感动着、震撼着。 在离开的时候,崔永生说了这么一段话:“戈冰剑,你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警察,这一点上我们是相似的,你有很多优点,人品、能力都没得说,可就是只知道埋头工作,不知道抬头看路。对,还有那句话,有点不讲官场政治,所以,也不适应当前的形势。像你这种性格,真的不大适应在基层,有机会还是离开吧。” 我点点了头,想办法离开的想法又再次复苏了。 在回到所里后,我几乎是用心和泪写出了《笑傲死神》的专稿,寄给了《警察天地》杂志,在文章结尾,我描述道:穿着警服的崔永生躺在床上,动情地唱起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毅和执着… 之后不久,正当我在外地办一个解救拐卖妇女案的时候,我接到崔永生妻子的电话,一接听,就听到一阵呜咽,我的心一凉:他走了;永远地走了。 崔永生妻子平静地说:明天县里开追悼会。他在临走之前特意交待我要感谢你,还有,希望你能把那篇发表了的文章送给我做个纪念… 我泪水夺眶而出。 4 一夜无眠,我想了好多好多。 据统计,在刚刚过去的2002年,中国有381名警察因公殉职,5000名警察负伤。在2001年,160万公安民警中有443名民警为履行自己神圣的职责英勇献身。1993年以来,全国公安民警平均每年牺牲300多人,平均每天就有一名民警牺牲。在和平年代警察是最危险的职业,算是深有体会,包括耳闻目睹身边涂雷局长还有一两个同事的因交通事故殉职,可毕竟和他们不常在一起,对其的生死,对血淋淋的场面,除了当时唏嘘一番以外,作为局外人多少有些麻木,因为这种职业,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已经失去了常人对生死的态度,所以,要苛求我们对每一件事情去动容就很有些勉为其难。不知听谁说过,人是极其渺小的,在每个地方,每天都有人出生和死亡,生命就这样轮回着,无论你是平民或者权势之人,时间久了,你就会从人们的印象中抹去,无论你怎么去抗争,你终究归于尘土。死,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只是归宿而已,要去的终究要去,只不过你活的方法有可能决定你死的方式,牺牲也好,自杀也好,被人杀,老死也好,都是死的方式之一。 但是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战友、一个正当年华的好朋友从身边消失还是第一次。这份悲戚,这份沉重,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一个人到底为什么而活,一个生命到底能承载多少生命之重、多少生命之痛。在家庭突变,病魔降临,一串串的打击面临时,我们到底能以怎么一种姿态来面对。崔永生在“母子间”跟我说的那番话,所表现出来直面死亡的勇气,令任何一个人都会感动不已,难道这种勇气是与生俱来的吗? 我放电影般地回放着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从我们都从乡下派出所调至县局,到第一次跟随110出警被袭再到我们常在一起坐而论道,谈理想谈人生谈未来,甚至发泄激愤和不满,我们才发现,作为我们这类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无论怎样豪情万状指点江山,抒发对一些现状不满和牢骚满腹,但我们都能始终刻意地把手头上的警察工作视为一份自己选择献身的职业,哪怕这份职业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实惠和利益,但大家对它的珍惜还是可见一斑,大家就抱着这么一种朴素的献身精神,默默无闻地工作在自己的平凡岗位上。现在的社会是一个崇尚英雄的社会,是一个需要英雄辈出的年代,作为警察这个最危险的职业,出现英雄的概率也比一般行业要高,但并没有哪个警察是打小就把自己当英雄培养的,不管是那些在平凡岗位上殉职的人,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像潘堃那样慷慨赴死以及身边的罗建华那样勇斗歹徒的人,其实他们在生活中都是挺平凡的人,平凡得在大街上一看,怎么着也看不出他是一个英雄,只不过就是那么一种责任感影响了他们在生和死之间的抉择。像崔永生这样,以警察职业为荣,一个珍惜生命的强者,正视生死,那笑傲死神与死神抗争的气魄不也可以称得上是英雄吗? “活着多好啊!兄弟,你要好好珍惜,珍惜你的工作和生活,珍惜你的现在和未来。”这是一个亡者生前对一个挚友的心声,也许引用老夫子的一句话更能说明其中道理:未知死,焉知生。只有知道死亡的无奈,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呀。 人类的生命本来就是极其渺小和脆弱的。前天,某地矿难让几十个生命又远离我们而去;昨天,某地的波音727客机发生空难,已有一百多人人死亡;今天,某地发生6。3级地震,致使大约数万余人丧生,还有明天……我们不知道又有多少生命将会远离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命运之神扼杀每个生命,它也许只会残忍的一笑,而我们呢?对待自己转瞬即逝的生命,问过自己,善待了么? 我突然为我以前的失意和彷徨感到无比羞愧,经历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的消失,终于才知道生命的来去无痕,我的好兄弟,谢谢你,你生命的价值不但照亮了我那曾经困惑迷茫的心,也从此照亮了我不辱使命奋力拼搏的前进道路,坚强地走下去,走出一个灿烂的明天! 因为在很远的外省山区,我没有参加这位从警只有六年的兄弟的葬礼,只有遥望天际,默默祈祷:兄弟呀,你一路好走。 尾声 在希望的田野上 2003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的春夏,一个凶恶的幽灵,肆虐在古老美丽的中华大地上;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型肺炎疫病侵袭,使中华民族面临一场严峻的考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悲壮战争中,在“一声令下,全国总动员”的指示下,数以百万的人民警察义无返顾地走上了抗击非典的最前沿。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我和其他同事一样,无所畏惧、一马当先地奋战在抗击非典的第一线。 这一年的秋天,我荣幸享受到抗击非典的胜利果实,因表现突出被授予“J省优秀青年卫士”,全省公安系统3万多名警察仅8人获此殊荣… 这一年的冬天,J省公安厅政治部组织选调考试,从95到99年选派的优秀大学生里(注:该项选调工作一直持续到2002年)选调15名到厅机关工作。这几年下派的300余人中, 200人左右参加报考,占了三分之二。 在考试前的那天晚上,来自全省各地参加考试的95年的那批人在一家餐馆聚会了。已是省厅某处副处长的班长博士履行诺言,宣布做东。 八年前,大家拎着行李走进了警校,在嬉笑怒骂中建立了同学间的感情,八年后,大家相见,沧桑都已写在脸上,自然感慨万分。 新安地区五人一直在文中榜上有名,因此简介如下: 彭烈豪胖了黑了,在刑侦队和派出所历练一番后刚去110当教导员,迈上副科级台阶,已在当地娶妻生子,其乐融融; 陈峰仍然倜傥,前两年结束借用历史,正式调入市局,去年经过竞争上岗,担任市局巡警支队副支队长,副科,依然两地分居,不堪其苦; 周华干劲依旧,成为“威震一方”的派出所长,不过升格尚在流程之中,屈居正股,刚生得一子,乐歪了嘴; 余振兴容颜不变,几年中游刃于县里几个警种,目前在新安市新成立不久的经侦支队借用,一般民警,据说谈一女友,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戈冰剑痴心不改,八年苦心练剑,剑招学了不少,终因力道不够,还是城防“政委”,正股级别,结束两地分居历史,客居新安,小儿已经到了可打酱油之时; 孙涛还是一介小生模样,基层八年荒废了一副好嗓子,现在干着政工科婆婆妈妈的事情,屈居副手,每逢空闲,长途跋涉才能看到娇妻; 北大骄子邹光辉,丝毫未失豪气,虽然没有沾上一点北大毕业和选调生之光,只不过是刑警大队一个中队的副中队长,副股级,却还是牛气冲天; 王幼滨志得意满,一副强健干体育的体魄,当副局长的结果致使横向发展,体形之变化,让人注目。 …… 桌上一些人之间大多数年未见,念及往事,大家都不胜唏嘘。 (精彩小说推荐: ) 一个选调生的警察生涯 第 26 部分阅读 王幼滨志得意满,一副强健干体育的体魄,当副局长的结果致使横向发展,体形之变化,让人注目。 …… 桌上一些人之间大多数年未见,念及往事,大家都不胜唏嘘。 博士豪爽依然,举起酒杯:“为八年抗战,干杯!” 十多个酒杯齐刷刷地端起… 那一晚,大家在一起喝了很多酒,畅谈这么些年来的喜悦、欢欣、不易、矛盾、踌躇和挫折。 首先是由博士感慨:“都说岁月如梭!果然如此。八年前的大家刚刚参加公安工作时都还是一介书生,一腔的激情,一身的干劲,一副意气风发和激情燃烧、舍我其谁的样子,如今呢,不知不觉中走过了八年,在这八年里,大家都历经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变迁。刚才大家凑了一下情况,作如下通报,厅机关的二十来个同学绝大部分都已经是单位上的骨干,担任副科实职。你们基层的34人之中,目前有5个人改行,基本上都是正科级别了,其他29人中,有2、3个进了班子,算是兑现了文件精神。其他大部分都是派出所所长、教导员、指导员、中队长、副教导员一类的,不过也还有几个如今还是一般民警。看来,政策执行得还是有点不够啊。” “还有3个同学走了,到沿海了。一个到深圳、一个到广州、一个到浙江,虽然都还是当警察,但收入都很高,是我们的好几倍。”彭烈豪补充道。其中陈武豪到广州去了,我将他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大家苦笑一番,余振兴接上话头:“如果早知道会是一个这样的结局,你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再选择这个什么选调生的。我现在真想休息,真的,我现在想去当一名远离官场的教书匠。我已经厌倦了直面和对抗,渴望的是心灵的休息。” “人都是有欲望的,越是年青的人越向往繁华都市的生活,我们曾在城市感受过灯红酒绿的所谓现代文明,按道理根本不会只是把小小的县城当作暂时休养生息的根据地,但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么多人放弃那象征着物质文明和享受的城市生活,我们这些人当时谁不可以留在省城,谁不可以找一个不错的单位?但为什么我们会为了那虚无飘渺的所谓前途和命运到遥远的地方去拚搏?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困惑这个问题。” 孙涛这次来参加考试了,依他的话说就是为了结束两地分居的局面而努力奋斗,他妻子在昌都一家高校任教,一直分居。 “我觉得呀,这与当时的文件精神宣传是分不开的。充斥在文件中的“中央组织部、人事部、公安部”、“三年进班子”、“培养”、“锻炼”等字眼,令无论在座的哪一个都免不了无限遐想,给人一种“从小培养”的感觉。这从我们心理学角度来说,它就等于是一个心理暗示。但事实上,这种东西本身看不见、摸不着、似是而非、难以把握,是个极度不确定的东西,况且笼统得没有任何细则保证它的落实,当然这些当初我们根本不会细想,当时就是满腔热情,说白了,就是冲动。当然,在开始的时候,有些地方对我们这批人是有些关爱,但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就像平常一样世态炎凉。这样,文件里要求兑现的待遇就像空头支票,无法兑现呀。难怪有的同学会说出受骗上当的话来呢,的确是这样的,主观上,我们的确是患了幼稚的毛病,但客观上还是因为我们都相信党和政府,中央的文件都不相信,还相信谁呢?”我开了口。 “我们当中有的人,之所以有寥寥几个成功了,这种成功就是文件里说的进班子,要么是个副局长,或者是部门的负责人挂了个党委委员,这并不是说明选优生的文件精神发挥了多大作用,而是说明选优生同任何人一样要想取得成功必须靠自己的努力。王幼滨算是成功了,他能够上去,沾了多少文件精神的光,天晓得。王幼滨,你说呢?”彭烈豪酒杯一放。 已是副局长的王幼滨也来参加考试,令大家瞠目,但也释然,妻子在昌都工作,两地分居的日子不大好过,他笑嘻嘻地说:“这么多年,我总结了一点,世上无心插柳的好事究竟不多,好处自己跑到你门上来的可能性并不大。官场上的事大家都已渐渐地见得不少了,有几个人的帽子不是自己着力追求得来的?有后台有关系自然不必说,想不进步都不容易。没后台没关系,想办法也要去找后台拉关系。找不到拉不上,就只剩下一条,老老实实做事,事情做得好,感动领导,也许还有机会。我嘛,为什么能够干上这个副局长,自然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了。” “你这家伙,还故弄玄虚啊。”博士取笑他,他嘿嘿一笑。 “其实在县里,即使你不是选优生,只要是大学生,也一样有机会得到提拔,甚至有可能比选优生提拔的更快一些。说句不好听的话,选调生不是一个光环而是一个紧箍咒,不但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而且带来的更多是麻烦(这句话现炒现卖,sr528573在帖子上说的),有的县局党委会讨论人事,一提到选调生对此噬之以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样说,真正能够提拔你的,使你能够进班子的,靠的并不是某种文件里规定的似是而非的政治待遇,而是其他的。事实上,在基层干警察,并不要什么高的文凭和高精尖的水平,现在基层公安局的警察的来源渠道不外乎这几种:警校毕业的、部队转业的、关系户过来的。警校生目前应该说占据了队伍的主流。部队转业过来的,人数也不会少,而且由于转业到地方的大部分有一定的职务,所以在局里占据的位置相对不赖,再就是一些关系户进来的,随着现在入警门槛的提高,有一部分人是以工代警,这是中国有特色的用人制度,这部分人一般来说任职的很少。而我们这些从普通院校毕业的,在基层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但作为我们要在他们面前脱颖而出,大凡可能就表现在要能说会道会写了,否则很难引起过多的重视。”王幼滨接着说。 “可基层工作并不需要我们能说会道会写,更不需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说实在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锤炼,我们对作为优秀大学生参警现象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有种种天真的设想,本来,上级的指导思想以及出发点是好的,从地方大学生里招收警察,有利于在警队中充入新鲜的血液,优化公安队伍结构,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仅仅让我们这些人穿上制服,而是应该人尽其才,善于利用我们的长处,让我们的阅历和专业都能迅速融入公安机关,事实上,没有几个地方注意到这些,把我们分到县里后,和地方警察同样的使用安排,不仅起不到任何功用,反而让我们有些人沾染上了一些坏习气,渐渐的和地方上的警察没有什么两样了。”一个同学露出无奈。 “我自认为在县里工作认真负责,平时注重言行,但是我经常面对这样的问题:你什么时候调到厅里啊?――有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下来镀金的,干它几年可以回省厅的,还有的就是有事没事就问怎么还没动(提拔)到你?怎么还没进班子呀,感觉自己这么些年来一直处在尴尬的境地:在普通人眼里自己是特殊的,在领导眼里我只是个普通民警,甚至还不如普通民警。记得被确定选调那会是多么风光啊,同学无不羡慕的,可现实多么的讽刺啊,在老师同学眼里最努力的我,居然工作了这么多年没任何进步…”另外一个同学摇摇头。 “戈冰剑,想当年,你是金戈铁马,气吞师大如虎,号称师大一笔,你的下一步想法是什么?”有人问我:“莫非依然是想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如今我是拔剑在手,茫然四顾呀。”我开玩笑答道,“我发现我有点象一个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剑客,还未出师的时候就想除暴安良,剑招学了不少,可花里胡哨,以致在实战中剑未刺到别人,反而刺到自己了,如今我可是鲜血淋淋呀。” 大家就笑了起来,然后我一本正经说:“我们在座的都是共产党员,有党性。我们在这里牢骚满腹并不是说去反对我们的政策反对我们的领导。平心静气地说。上级的政策真正落实了吗?没有,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失败者,甚至叫做牺牲品,难免有些想法和看法,可能在座的各位谁都动过离开的念头,包括今天这次考试,我看了一下,我们这一批的大部分都来了,甚至我们的王局长也来了,原因在哪里,我觉得大家经过这么些年来的奋斗,失望大于希望,不满多于满意,尽管大家现在应该是衣食无忧,多少还是个小官,本来没有必要去想法离开,很明显,我们即使能够考到厅里,又要一切从头来过,还要考虑很多,房子、妻子的调动、儿子的就学等等问题,而这些,厅里自然不会考虑的,可大家还是趋之若骛,这个词可能用得不恰当,但为什么还是要去挤这个独木桥,我看,大家可能还是厌烦了在基层的无奈。其实作为我们这些同年从校园走出的年轻人,当警察的具体机缘可能不尽相同,但都是怀揣着英雄梦开始自己的警察生涯的,是抱着一股理想和抱负开始我们的奋斗的,我们都是70年代初出生的,在小时候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溺爱,还能独立,还算懂事,比现在的年轻人的更能习惯孤独、习惯寂寞、习惯挫折,估计大家在基层都很谦虚,都不会去张扬,谨慎着自己的一切言行,按道理这样做的是非常好了,至少比一般人要好,要优秀,在座的很多都立过功受过奖,在单位上都是骨干,毕竟大家的素质摆在这里,你不想脱颖而出都不行,可现实的确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梦想毕竟是梦想,干得好归干得好,关键的时候,大部分人呢都掉链子。这么些年来,我对地方上是有很多失望的地方,对警察职业也有一些看法。我现在只是想离开那个环境,那个环境实在让人惆怅、心酸、无奈,而这份厚重的警察情结却使我无法离开这份职业。对于这份职业我至今还是热爱的。” “是啊,有人跟我说,你既然对当前现状不满,为何不到外面去呢?就是到外面打工也比这个强呀,这个问题提得有点尖刻。我的一些初中高中的同学有的年薪都10万以上了,就是同在大学的同学在上海深圳的每月也比我收入高几倍。还有一些同学现在身家起码是几十上百万了。我平衡吗?可又想一想,我不当警察能干什么?想想,也知足了,起码比下岗职工、比人家农民幸福。现在有多少人对自己当前的工作及处境是很满意的?大家都来换一下?不可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而已。各有各的困难,各有各的考虑。没有机会,不到万不得已,那一步棋是无法走出去呀。”余振兴接上话头。 我笑着问来自清州临川市的邹光辉,“你是我们寝室的,也是我们这批人中牌子最牛气的,北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1999年,邹光辉作为J省的选调生代表到公安部政治部参加座谈会,受到贾春旺部长的接见,那次北京之行又一次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因为那个时候,大家很多人已是日生倦怠,都有种难见光明的感觉。可事实上,北大毕业的邹在基层干得更不顺心,目前还是一个小中队长,还是副的。 邹光辉说:“在刑侦呀。我觉得干刑警还是蛮有意思的,看到人家受害者那么悲惨那么可怜,我心里就在想,一定要想办法将案子破了,将凶手将案犯绳之以法,在每次破案以后,我的心情便格外的舒畅,而且会产生一种自豪感,这辈子找到个值得自己去献身的事业不容易!” “你居然还这样想??”我有些惊讶,眯着眼睛微笑着看了看他。说道:“这就是北大人。北大人,就是不一样啊,你要知道,你可是北大出来的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与你的同学相比你不觉得你是一无所成吗?” “我不觉得呀,尽管我目前还没有实现当初的理想,我也承认,当初选择做警察,在某种程度上,是想谋一个一官半职,但我们这个地方太复杂了,我无法融入到里面去。但我所幸的是,这么些年来,还办了一些实事,我觉得踏实,没有虚度光阴,也许,在职务上我的确是大大落后了,但我想通了就这么一回事,基层某个一官半职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你怎么去看这个问题,你一心想上进,说不定效果适得其反,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里面变数很大的。我随大流吧,我不会刻意去追求那种做不来的东西。” “哈哈,你这样一说,使我想起了《一声叹息》里的那句经典台词,年轻的时候,有贼心没贼胆,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有贼胆没贼心,终于有一天贼胆贼心都有了,贼没了。到了见山不是山的境地了,要找贼去也!”博士哈哈一笑。 “像邹光辉说得那么那个,我就觉得难免显得太过矫情。这么些年来,大家都低头做事,事实上冥冥中还是想着能够进步,不然那么低调卖力做事,也就找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中国自古有官本位的传统,凡入仕途者无不追求更上一层楼,说得好听点是能够更好的为人民服务,说的本质点是拥有了更高的待遇和享受。难道我们的想法错了吗?如果我们这样是错的,那试问全中国几十万几百万个官员,谁没错呢?人非圣贤,身处俗世,总有七情六欲,得食人间烟火。尤其是侧身警界里的官场,不在人上,就在人下,说自己完全无心进步,无所谓进退得失,我觉得就有些虚伪了,何况当时本身就是图能够进入班子当个什么副局长的干干才跑下来,不然你吃饱了没事干?”彭列豪反驳。 “这个问题要看怎么看。其实作为我来看,你们选择了这个,风险与机遇是同等的,当然实际上是风险明显大于机遇,除非你有过硬的社会背景和实力,这已经是事实证明了的,这也就注定了你们的命运,这辈子在基层顶多混个正科级干部,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估计大家现在比当初要平和得多,冷静得多,成熟得多,理智得多。后悔都没有用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厚积而薄发,是金子自然会发光。盯住每一次机会,说不定又可以走出一片艳阳天。你看你们当中不是好几个离开了,而且都干得不错,那么这些年的积累对你来说,是一笔相当丰厚的财富,当然你如果要沉沦,萎靡不振,成功则永远不会垂青于你。所以,一切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别人打不倒你,只有自己才能打倒自己。” 大家连连点头:“班长所言极是。” 最后,博士举起酒杯:“这一次对你们来说,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也是新任公安厅长吸纳有用人才的一个大的举措,我代表在厅机关的其他二十多名同学,预祝你们考试得胜,为在座的各位有机会加入厅机关的队伍,干杯!” 十多个酒杯再次齐刷刷地端起… 2003年11月30日, 200余名来自全省的优秀大学生走进了考场。 就在这一天,数百万的人民警察在自己的岗位上坚守,履行自己的职责。 就在这一天,我的手机收到妻子发来的信息:盯住每一次机会。 就在这一天,我开始了走向人生的新的转折点的又一次尝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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