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老蛋 第一部分 卧底 第一部分 (1) 1、 如今我坐在报社二十九层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再也忍不住了,否则我会疯掉的,还是把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记下来吧。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做过卧底,尽管大家都有一些特殊的经历和背景,但相比我的那段是最难以启齿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要不就是别人都比我坚强,比我能扛,比我没心没肺,我相信我已经有点精神分裂了。 不过,每当自己独处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盘点那些日子所有的得意和闪失,盘点我和他人的生活、勇气和信心,还有我们共同的迷茫以及面对这一切的态度和能力。 2、 我毕业那年,父亲费尽了心机,四处活动,他去了好几趟北京,找到他的在公安部工作的战友,其实他们的关系应该挺一般的,否则,不会去那么多趟,费那么多的周折。终于,我留在了北方这个大城市,做了一名警察,在防暴总队。在这个城市里有我父亲的一个妹妹,就是我的姑姑,父亲希望我能够在大城市里生活。父亲为我做的一切都做到了,他很知足,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干。 其实,那时候我挺喜欢写作的,但是,警察这个职业对我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毕竟年轻人嘛,都喜欢刺激,多少都有一些英雄情结。 我的头儿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老警察,出生入死地很多年,很快就要升上去,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的人。单位里有很多矛盾,每个人都不得不站队,跟谁关系好,跟谁关系一般。站队直接决定了你今后的命运。那几年,我的运气太差,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我跟的头儿就因为得癌症死掉了。因此,很多人的工作都发生了变动。有的去了基层的派出所,有的调去分局了,有的继续当巡警,调动暗暗地持续了一些日子就平静下来。 我依然当我的巡警,在马路上执勤,这里的治安之好在全国都数的上,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需要我去操劳。天天简单而枯燥的生活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职业,不再对这个职业有什么幻想。 生活越来越现实,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女朋友,是同事给介绍的,她叫高明丽。是音乐学院毕业的硕士,之前姑姑也给我介绍过女朋友,但都没有明丽漂亮,我很爱她,但她父母不太看得上我,嫌我没钱,嫌我的学历低,明丽的前一个男朋友是个大款,开一辆广州本田,也有房子,后来这个男的嗜赌,经常赌的精光,后来就散了,我们慢慢就走到一起,明丽的父母也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但我心里知道是明丽的坚持,本来生活就应该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姑姑在这个城市挺有道行的,给我搞了一套房子,这套房子是我最大的资本,使得我不像我的很多同事结婚买房月月要付按揭款。我跟明丽越走越近,后来就开始考虑婚嫁的问题。这个问题令我的生活兴奋起来,也让我的青春充满了光彩,我们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憧憬装修的问题,憧憬我们的婚礼。甚至,我还憧憬过脱下警服,换个工作,或者去做生意。因为我的好朋友王欣就脱了警服去了开发区一个外企,做了保安部的部长,经常有出国的机会。王欣曾经是分局非常有前途的一个刑警。 确实有脱了警服做生意的,发达了。他们的重新选择对我们都有一些冲击。但是,就像一个涟漪,很快就平静了。想一想还行,真像他们那样做,对很多人来说,是万万不敢的。大多数时候我们嘴上不太乐意自己的待遇,但内心里都是比较满足自己的现状。 直到有一天新来的头儿把我叫去。跟我谈一个事情。 我的生活就彻底地改变了。 那一年,这个城市发了几件大案子,一个是几个坏小子抢银行,很快被逮着了,成为这个城市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抢劫银行的案子,但这个跟我没关系。头儿跟我谈的是另一个案子,市里一个头儿的秘书在一个傍晚,在湖边被人用铁棒给打死了,下手很残忍,经过大量的侦察、走访、取证,最后疑犯锁定了一个叫王二毛的甘肃人。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是被要求必破的案件,就在组织力量抓捕这个王二毛的时候,这个家伙竟然消失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上面急眼了。 在抓捕王二毛期间,又有一起入室杀人抢劫案怀疑与他有关,手段极其残忍。上面更急了。头儿也毛了,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破了这个案子,抓到王二毛。 头儿找到我,给我安排了一个彻底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任务。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成为一个卧底。当时我的脑子飞转,我认定这是头儿迫害我,要为当年站错队付出代价,转念又想,这可能是个机会,不能这么想,我一个小不点,谁会看的上我给我穿小鞋啊。从接到任务,我就开始想,没完没了地想。当然什么也没想明白。 第二天我就成了一个卧底。 3、 我卧底的地方在城北的一个浴室,就是澡堂子,叫九喜浴室。这一代大多是五层的小板楼,当年是郊区,后来被盖成一片居民区,很多干部住在这里,算是一个贵族区吧,这一代青菜萝卜菜都比别的地方卖的贵一些。很多房子看起来很旧,但细看却都不一般。随着城市发展这里又盖了很多的别墅和写字楼。 这里有个展览中心,圆顶的盖子,旁边又在兴建新的楼和展览中心的配套设施,每年都会有一些重大的活动在这里进行。我所在的浴室挨着一条大道,叫迎宾大道,是抵达展览中心重要通道。每年大道两边的楼会免费刷一遍,但另一面就不刷了。每有大型活动或者有领导来的时候,这里会挂上布标,更重要的场合会戒严,不许人通过。警察往楼的出入口一把,不让人出入。以前我的同事经常来这里执行任务。九喜浴室就在这条迎宾大道旁边的一条小道上。 以前偶尔路过这条路,经过这个浴室的时候,做梦都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卧底,好听的叫卧底,不好听的就是在里面上班,当保安,当服务生。 来这里,全是为了一个叫王大毛的人,他是重大杀人嫌疑犯王二毛的哥哥,在九喜浴室打工,我的任务就是监视他。监视他见了什么人,接听了什么电话,打了什么电话。听头儿说,能否抓到王二毛,这是一条最重要的线索之一。 这个该死的王大毛,让我经历了一生中最不堪的一段。 头儿通过手段以最快的速度让我进了这家浴室,给予了我很多嘱咐,其中包括注意安全,不要和疑犯发生正面冲突,反复嘱咐疑犯是个亡命徒,随身带有凶器,而且还有可能有枪支。 总之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嘱咐的都嘱咐了,我的任务就是监视王大毛,等他的弟弟王二毛和他联系,找到线索,然后抓到王二毛。 据说,还有一些别的线索,都在努力找。头还告诉我,现在还不知道王大毛是否知情或者直接和间接参与了这些案件,不管发现他是否参与都不要惊动他,等他的弟弟和他联系。 早上,街道的办事员李军把我领进了九喜浴室,这个李军不知道我的身份,是通过关系人托人在浴池里找个工作,我的身份是外地来这个城市找工作的。浴池的老板和李军非常熟。 因为有关系,李军对我还算客气,但是,眉目和言谈中能看出他对我的不屑,甚至还有一些敌意。在从办事处到浴室的路上,我目睹了他居高临下和一个收破烂废品的大姐说话的神情。那个大姐也是外地的,在这一带收废品,她使用的收废品的三轮车都是街道统一定做的。每月向街道交二百元的管理费。李军和收废品的大姐说话的态度语气和跟我说话的语气态度是一样的。爷和孙子那种。这时候我就后悔了,真不该接这个任务,可是不接又能怎样呢。 没经历过一下子从一个城里人人忽然变成一个外地乡下人的人是很难体验到我的这种感受的,没经历过由一个大城市的警察忽然变成一个外地乡下人的人就更难以体验到我此时的感受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有一次出警处理两个家庭的积怨而要引发的暴力冲突。当时,两个暴躁的老头都六十多岁了,在那个居民区很凶猛,而且他们都有好几个儿子,其中一个的儿子还吸毒。我和我的一个年轻同事一到,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嚷嚷“今天一定要打死谁”的男男女女一下子就蔫了,像一群小学生那样来我们的面前讲理,祈求一个公道。那天,和我一起当班的同事参加工作才一个礼拜,我当时也才一年。我们两个像领着一群羔羊一样把这帮人领走了,让他们吵,吵够了再处理。我记得他们看我的眼神,谄媚至极,后来就习惯了。渐渐就麻木了,因为他们对我的谄媚,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又不能换成钱。也不能从实际上改变我的生活。一点点职业上的优越感而已。 走在我前面的这个李军三十岁左右吧,把我送到浴池的冯老板这里,没跟我多说一句话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眼神里的冷漠还有鄙视狠狠地扎了我一下,我清楚地理解到,如果不是头儿给我托的关系,以我目前的“身份”不可能得到李军的帮助。李军看不起我,帮我是因为某某的面子,他清晰而准确地把他的态度表达了出来。 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是一个浴池的保安了,因此对李军也充满了敌意。当时就想,哪天我他妈的一定让你知道我是谁。你不就是个街道办事员吗?以为自己是市长啊。 李军跟冯老板客气了几句,说了些哪天坐坐的话就走了。坐坐就是一起吃饭的意思。我当时站在一边想,等这个案子破了,我一定让你请我坐坐,但是我肯定不去。 冯老板人挺和气,让阿珠带我熟悉熟悉浴室。阿珠是冯老板的相好,温州人,人挺漂亮,浴室里的很多事她都能做主。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地,想问问王大毛在哪里,但是知道不能问。不能打听,以免被人猜疑。我的心里很紧张,眼睛飞快地在浴室里搜索过滤我见到的每个人,每一个床铺,每一个角落,猜测哪里可能藏凶器以及他是否有同伙。观察这里的出口和入口,如果一但发生意外,我应该如何与他搏斗,从哪里逃生,及时把信息告诉我的头和我的同事。以前学校里还有防暴队里学过的那些东西一一在我脑海里闪过。 当时,我想的最严重的是这个人是否有政治背景。因为来之前,头儿反复交代了安全问题之后,重点交代了保密的重要性。我的身份和任务不能让我身边的所有人知道,我父母、女朋友甚至我的姑姑都不能知道,因为在没有抓到王二毛之前,没有人知道这当中有没有政治阴谋,有没有雇凶杀人的可能。因为,被打死的那个头儿的秘书以及那个头儿都是很有政治前途的人物。 头儿在跟我交代保密条件的时候,我获得了少许的安慰,觉得头不是在迫害我,而是这些条件我挺适合,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亲人,社会关系相对简单。不过,队里肯定还有比我合适的,但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呢,认命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见到了王大毛。 4、 王大毛和我差不多高,好象体格比我要壮一些,年龄显得我比我大很多,主要是他的沧桑感,也说不好,反正就是那种感觉,事后证明了我的判断,他比我只大三岁。我的职业使我看人和普通人看人有很大的区别。我们看人是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的。曾经有一次陪老同志一起出警,一个办公室老板的笔记本电脑在办公桌上放着给丢了。一看,肯定是内盗,当时的现场也很简单,我和那个老同志一对眼神,基本上就是老板的秘书干的。 那个老板赌咒发誓,咬牙切齿地说不可能。 很快,案子很快就破了,确实就是他的秘书干的。 人这个东西,经常会被自己的判断蒙蔽,而且晕的厉害。都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时候。很多案例以及现实经验都告诫我们千万不要轻信自己的经验和判断。 眼前的这个王大毛一脸的憨厚,这种憨厚挺真实的,但我立刻意识到并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轻信这个憨厚,要知道他的弟弟王二毛做案手段是多么残忍啊。我看过那些照片。尽管这样的现场没少见,但依然会对自己有触动。提审的时候一般不会动心,偶尔在听罪犯描述犯罪过程时会揪心,会倒吸一口凉气,但不会有大的反应,我听别人说过有个老同志在审一个碎尸案的时候,审完了就出去吐。但我没有遇到过。 可是眼前这个不一样了。我看到王大毛,尤其是他看似憨厚的微笑,顿时令我毛骨悚然,这可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和肉体保护的浴池里啊。而且,由于不知道他的背景,我作为卧底警察的优越感丝毫不起作用,他弟弟敢打死一个头儿的秘书,足见他的背景不一般,做这个卧底,天知道会对我的前途会带来什么影响。 阿珠说:“哦,这是大毛哥,王大毛。” 我冲王大毛笑了笑,算是个招呼吧。 阿珠说:“刘冬,你新来的,大毛哥是老人了,你就跟着他吧,我有事先走了……” 我站在王大毛的跟前,按照事先的准备,把我的出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要装出我是一个来自偏僻乡下然后进城找工的人。 王大毛并没有问我,也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他帮我找了衣服柜子,找了个铺,就挨着他。我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身上肌肉很发达,因为在浴室里,穿的很少。我在暗暗和他较量,估计着如果我和他搏斗的话我是否能占上风。 他身上没有文身,手上有老茧,粗厚粗厚的,和我完全不一样。虽然我也长期有搏击训练,但和这些人比在体能上确实有区别,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游荡,负案的人都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敏感,而且体质好。我想如果我和他有正面的冲突,体能上可能我不行,但我会在技巧上胜过他。我觉得他的手脚很笨拙,力气很大,这是没有经过专业的搏击训练的结果。 王大毛的胳膊上有道长疤,额头上也有道疤,一多半在头发里。像是刀伤。 我开始再次观察环境,这是一个中档的浴室。老板叫冯崇钢,是本地人,家里在这一带有门脸房,靠出租门脸房为生,后来又贩卖粮食赚了不少钱。前些年开浴室挺赚钱的,他就开了一个,房子是他租的,大概是跟房东有别的生意上的往来,作为交换,租金很便宜,所以他的花费就小。加上他的另外两个门脸,每个月都有很可观的进帐,那一年,流行奥迪A6,车刚上市,他就买了一辆,就停在浴池的后院里。圆滚滚的车型,在太阳底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我和王大毛睡一个屋。这个小黑屋是临时搭的,搭在后院的二楼上,浴池男服务生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外地人,都不愿意住小黑屋,因为客人不会总是满的,他们就睡在大厅的沙发床上,所谓睡觉,都是在上午睡,平时客人都是晚上来,后半夜居多,喝完酒了,来洗个澡,过夜的也不少。小屋里一共挤着四个高低床,理论上能睡八个人,但事实上只有王大毛一个人睡。 隔壁是按摩小姐住的,也是临时搭建的那种,隔板很薄,能听见隔壁的声音,令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但这好奇很快就被紧张所取代。 我挑了一个靠门的床,选这里是为了安全的需要,如果发生意外,我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跑出去,也可以将王大毛堵在里面。从这里冲出去,是个很狭小的走廊,尽头是个窗户,窗户外是一个平房的房顶。可以跳到平房上。这里是个布控的好地方,当然也是个逃生的地方,我琢磨着以后有条件在这里设个机关。 我把带的一个旅行包往门口的床上一放。意思是就这张床了。 我说:“就这吧。” 王大毛回头看一眼。还是那个令我警觉的憨厚的笑容。 王大毛说:“哦,那是我弟弟二毛睡过的。” 我像被倒了一瓢凉水一样从头浇下来,手脚冰凉,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5、 我注意到王大毛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是自言自语,似乎是无意的,但立刻让我汗毛倒竖,就跟被他看透了一样。我不能这么失败,哪能一进门就让他看出我是卧底,那我怎么回去,回去还有什么脸跟见我的头儿。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马上拿起放在床上的包,装做很小心的样子,换了一个床铺。我说:“我不知道这是床上有人,是你弟弟啊,他也在这打工啊……” 王大毛说:“他不在这打工。” 我没敢再问,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底线,但我要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要装出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外地乡下刚来天津打工谋生的青年。接近这个王大毛,当然,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有立功的想法。我想既然都来了,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干脆就别再埋怨了,干脆就立个大功。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强烈的对成就感的期待。 年轻人都有各种梦想。我开始觉得刺激起来,原先的后悔逐渐淡漠。我想,我是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因为王大毛背着我收拾他的东西。他的体格确实很强壮。但是都是在腰部和大腿。这种强壮绝对不适合搏击。这是一种耐力,而不是爆发力,如果要搏击的话,爆发力非常重要,当然耐力也很重要,只是在搏击中很难有长时间的两个人的对峙,胜败往往都是在一瞬间的。 因为有武器,真正肉搏的情况并不多见。我听前辈讲过,他曾经掏出手枪就震住了一群流氓。很多人都觉得为什么香港的黑社会电影里总是用刀砍,为什么不用枪呢,那多省事,其实,那是法律和犯罪的一种平衡,一个流氓如果使枪被判的罪会非常非常重。在大陆也是这样,如果违法犯罪涉枪了,这个人基本上就不想好好过了。警察的优势就是有枪,在面对暴力的情况下,枪是上帝。 可惜我现在不能携带任何武器。只能考虑自己的体力。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想法挺荒唐的。我是个卧底,监视王大毛,又不是来抓捕他的,抓捕他有专案组呢。一般情况下,上面有这么大决心破的案子没有破不掉的。我只需要细心认真地搞到线索就行。这个时候哪能去想电影内容呢。 我坐下来,逐渐理清思路,冷静下来,想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首先我要了解王大毛在这个浴池里有哪些伙伴,以确定他是否有同伙,最重要的是了解这个王二毛究竟会在什么地方。如果他和他哥哥王大毛联系,是靠什么联系,手机,座机,书信、见面,托别人带话等等。 我需要时间将整个思路彻底理清楚,以确定自己在这个浴室的具体工作。 当然,伪装还是最重要的。否则就全盘失败。 住下以后,我意识到我要和王大毛睡在一个屋里。 6、 我想过退缩,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人都有懦弱的一面,但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不至于。我的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我不可能真正地惧怕眼前的这个家伙,而且,即便是惧怕了,如果退缩了,我将一无所有,谁叫我被派来了呢。 说是第一个晚上,其实是第二天的早上,晚上,王大毛给人搓澡,一直搓到早上四点,然后才睡下。而我则被阿珠安排到大门口给客人拉玻璃门。阿珠给我一套保安制服。不合适,那是以前辞职的一个保安留下的。按照规定保安都得在保安公司请,保安公司的保安是由专门的机构培训了,然后送到各个单位,这样便于管理。保安的来源大部分是农村来城市打工的青年,但也有极少部分是城市待业青年,通常他们不会干长,而是过个渡就找到新的工作了。 保安的费用交给保安公司,保安公司就能从每个保安身上赚上一笔,不过出了问题,保安公司是要负责任的。九喜浴室的冯老板有路子,而且也不愿意支付这笔钱,就服务员当保安,保安当服务员,本来就是个中小型的浴池,没必要讲那个排场。阿珠说:“冬啊,你有西服吗?” 我说:“没有。” 其实我有,姑姑给我买过,参加工作以后我自己也买过。两套呢,一套一千多,一套八百多。当然在这里想这个是没用的。我装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子,呆头呆脑的样子。 阿珠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子说:“刚出来都这样,你这么笨,要不是有关系,怎么找得到这么轻松的工作。” 我连连点头,我说一口南方普通话,北方话说不利索。装笨应该是天生的,尤其是关系到自己前途甚至生命的情况下,应该没有什么破绽,至少阿珠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转过身,阿珠又拉住我说:“你跟王大毛睡一屋,半夜要是看他起来,别吓着你。” 我心里猛地打个冷战,但立刻就镇定下来,问:“为什么?” 阿珠说:“听说他有梦游的毛病。” 我说:“听谁说的?” 阿珠说:“听他弟弟说的。” 我说:“他弟弟在哪儿?” 说完我就后悔了,不该如此急渴地追问。 阿珠给了我个白眼:“我哪知道,你话还真多,告诉你万一他要是夜里起来梦游,你别害怕,也别惊动他。” 我想继续问,但忍住了。 因为我没有西服,那件保安制服也穿不上,于是,阿珠就让我进更衣室给客人开更衣箱。开门的活就让别人替我了。 后来才知道,反正都一样。既没有什么特别轻松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累的。就是熬人,实在太熬人了。以前上过夜班,值过夜班,但这样熬人的实在是让我受不了。 受不了也要受。 从更衣室可以看见王大毛给客人搓澡。客人在前台领了手牌,我立刻领着客人换鞋,然后找到更衣箱。看着客人脱光了,然后帮客人检查一下更衣箱是否锁好,目送客人进浴池,各式各样的肥瘦不一的屁股蛋子在我眼前一晃一晃地进了雾气腾腾的浴池。 浴室的旁边就是休息大厅,男宾在一楼,女宾在二楼,贵宾在三楼。王大毛给客人搓了澡之后有时候就在更衣室的休息凳上坐着发呆,看更衣室里那个大鱼缸里养的热带鱼,有的时候就到一楼的休息大厅里看电视。 我清晰地理清了我的工作步骤和方法,一是监视所有客人,看是否有和王大毛熟识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谈,二是尽可能地监听到他的所有电话,三是打消他的顾虑,取得他的信任,从他的嘴里获得更多的信息。 王二毛的长相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从照片上看,和王大毛长的很相,这张照片是他的身份证照片,像一个高中生,其实他只读到初一就辍学了,据说,家里很穷,什么也没有的那种。 浴池里有一个电话座机,在二楼,那是老板的办公室兼休息室。以前给服务员们用过,后来老板嫌费钱,就设了长途的密码,后来阿珠老是把密码告诉别人,老板干脆就把电话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大家也不介意了,因为小灵通虽然信号不好,但便宜,大家都用小灵通,来电也不花钱,就是打长途费钱,整个浴池除了老板和银台收银的那是老板的表妹以外全都是外地人。他们经常会打长途电话。 虽然打到座机上的概率很小,但这部座机还是被我当做不能放过的监视重点。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王大毛没有手机,他平时的联系全靠这部座机。 一切都被我迅速地勘察好。天亮的时候,四点多,王大毛确信没有客人要搓澡了,自己把湿漉漉的裤衩脱下来,搓了搓,放进桑拿房里,挂起来,烤干。然后自己溜达着去了那间拥挤着八个床铺的小黑屋里睡觉去了。也没跟我说一句话。 我一咬牙,也跟着过去,倒头就睡,可是,我哪里睡的着啊。一会儿王大毛打起了呼噜。我就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的后背。 片刻,窗外就传来了清晨人们起床的声音,汽车声,人声,逐渐地沸腾起来。 我的两个眼睛生疼,但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我想,只要我坚持坚持,很快就会找到我们需要的线索的。 7、 第三个早上,我能囫囵地睡着,但是意识里还是非常地警觉,就这样,两周后,我的体重明显下降。人也瘦下来,在镜子里看自己,眼圈发黑,深陷进去,皮肤惨白。 但是,两周内,还是有收获的,我注意到王大毛有一个熟客,这个熟客被称为穆三爷,中等身材,每次来开着一辆半旧的红色夏利车,据说是做服装生意的,但是一看就是无所事事的那种,因为高度近视,背后人家都叫穆瞎子,王大毛平时很少和人说话,就和这个穆瞎子有很多的话说,穆瞎子来搓澡的规律我还没有掌握。但是每次来都和王大毛有很多的话说。从躺在搓澡床上就开始说,一直到肥皂打完了,冲洗干净了,下了搓澡床,才算说完。而且都是嘀嘀咕咕。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先不主动上前听他们说什么,以免露出破绽。 除了这个穆瞎子,还有一个叫王梅的按摩女。在这个浴池按摩女分两拨,分的很清楚,一类是大多数来自南方的从事按摩的女孩子,她们在一楼大厅服务,只按摩,不从事性服务,而另一拨以东北人为主的按摩女则长期在三楼的贵宾包房里从事按摩,与性有关。 王梅在一楼,和众多扬州的女孩子在一起,不上三楼,所以显得有点特殊,他们原来都在北京,据说赚的比这里要多的多,但是北京待不住,总是查,各种各样的证件办了很多,但依然待不住,只要一开会,就被查,没办法,经人介绍来到这里。 王大毛和这个王梅经常会在一楼大厅客人少的时候窃窃私语,能看出他们俩人的关系不一般。 而王梅则和一个叫张娜娜的扬州按摩女关系密切,当然,这些名字肯定都是假名,在这个环境里,没有人用自己的真名。他们的真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除了犯事以后跟警察打交道的时候会说出来以外,再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虽然一楼大厅的按摩于性无关,但是不老实的客人再加上喝多了的客人,会在按摩的时候动手动脚,污言秽语,多过分的举动都能做的出来。基本上也算是准性服务了。 客人会有忌讳是因为在一楼大厅里,人多,不敢太放肆。还有按摩一次四十块钱,客人心里也知道这几十块钱沾不了人家多少便宜,想沾便宜,楼上,正经的花钱,怎么沾都行。 王梅在浴池大家都叫她小梅,据说是海拉尔人。张娜娜在浴室被称位娜姐,说话办事雷厉风行的,心直口快,地位仅次于阿珠。按说,在银台收银的老板的表妹应该多管点事情,但是这个表妹大学毕业以后一直要考公务员,考了多年了,没考上,临时给老板帮忙,没人把她当正经人顶事,如果她哪天不干了,去当公务员了,收银的事情应该就是阿珠。 老板的老婆我没见过,据别人说来过这里,跟老板吵过,还干过架。 这两周,王大毛没接过一个电话,也没打过电话。也没有梦游。和他交往密切的这个穆瞎子很快就被查出底细,他有贩毒嫌疑,已经安排人在跟踪他。 两周内,有收获也有失望,在浴室里我接待人无数,有生意人,记者,嫖客,公务员,无业游民,附近居民,学生等等。什么人都有。而且看的都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的,真是把人都看透了。尤其是在情色面前,大多数人都会露出最真实的嘴脸,很少有能扛的过去的。 那天遇到一个头发梳的跟牛舔的一样亮的青年,仔细看也得三十岁了,但是保养的好,乍一看跟二十多岁一样,在北方,剃平头板寸的比较多,象这样梳着个油亮的大背头的少,所以我多看了他几眼,他也多看我几眼。他那天带着五、六个人来洗澡,后半夜来的,喝了不少酒,他请客。 后来,我在报纸上见到这个人,他正在组织一个演唱会,算是个经纪人兼老板,整天和一群歌星们打交道,是个很有道行的人。我没认出他,他认出我来了。 8、 这个经纪人姓毛,他认识我的女朋友高明丽,明丽那些年一心想着做歌星,这个明星梦不光是明丽自己做,她的父母也跟着做,希望能在这方面出人头地。不断地陪着她参加各种大奖赛,什么魅力女孩,都市女孩,青年歌手什么的。年年参加,年年都选不上。这可真是有点奇怪,我也陪她参加过好几次比赛,她是所有参赛选手中学历最高的,每次都能入围,可是都进不了前十。 我得出两个结论,一个是没有人不行,这里面黑幕一定小不了。第二个结论是这个东西跟学历没什么关系。 毛老板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有机会和这些做歌星梦的女孩子打交道。我的女朋友高明丽的父母托了很多关系,认识了毛老板,想通过这个渠道给明丽在歌唱上找个更明亮的出路。 有一次我去接明丽,见过这个毛老板,他们搞这行的都不叫老板,都叫老师。我觉得特别不适应,特别拗口,就上学管老师叫老师,怎么得谁都叫老师呢。后来我去报社工作,比我晚来一点或者级别低一点的就管我叫老师,让我很长时间都难以适应过来。 当时明丽叫他毛老师,我以为就是明丽的老师,没往多处想,而且当时没有那个警觉性。不象现在做卧底,看谁都是犯罪分子。所以,毛老板记住了我,而我没记住毛老板。 后来毛老板问明丽,那天接你的那个小伙子是谁,明丽告诉他是男朋友。毛老板就记住了。那天在浴室看到我。回去见到明丽后,就说见到了你男朋友。他怎么在浴室当服务生。 接到任务的当天,我给远在老家梅州的父亲打了电话,他回那里退休养老去了,我妹妹也在那里。我告诉他们,最近有任务,一段时间不能联系。父亲的嘱咐依然是好好干。 然后我给明丽打了电话,告诉她最近有任务暂时不要联系。到时候我会主动跟她联系的。然后给姑姑打了电话。 大家谁也没有多想。我以为这个任务就半个月一个月的。以前也有同事蹲点守侯什么的,但没有象我这样,一蹲就是这么长时间,而且案情看起来还这样复杂。 满了一个月,老板发了工资。我是三百块,自己凑点,买了个小灵通。其实我自己有,为了掩人耳目,我还想找阿珠借点钱,阿珠说怕老板不高兴,就没借给我。是那个南方姑娘娜姐借给我二百。 我故意让借钱的事情搞的很多人都知道,用以来证明我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伙子。 买完小灵通,我悄悄给明丽打了电话。 明丽电话里劈头就问:“你是不是犯错误了?” 我岔开话题。明丽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没法回答。说哪天见面了我细跟你说。 随后,我的电话接到姑姑打来的电话,姑姑也是使劲地追问,问我是不是犯错误了。当时我把电话使劲地捂在自己的耳朵上,生怕别人听见。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其实,我知道这样做不妥,甚至是违反纪律的。 但我觉得不违反是不可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和自己身边的亲人联系呢。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觉得只要不影响案情就可以了。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这只是抓农村来城市的犯罪分子,又不是涉及国家机密和安全的案子。 事后,我又给我父亲打了电话,妹妹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没在家。父亲也问我,是不是犯错误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当然不能明说,只是找了些托词安慰了父亲。 悄悄地把电话打完之后,我迅速地把找出记录删除。然后给阿珠、娜姐、小梅分别拨了个电话,装作第一次拥有手机而非常兴奋的样子。 她们分别都笑话了我。 9、 我犹豫了很久,想了很多主意,怎么跟明丽解释这件事情。首先,肯定不能明说,明说了太危险,抛开纪律不说,其实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信任很成问题的。明丽和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但是,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让我不太能接受的事情,比如她们家通过明丽提出过房子的问题,提出过彩礼钱的问题,提出个三金,所谓三金就是手指头上、脖子上、耳朵上戴的金首饰。 说老实话,我挺烦这些东西的,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搞的这样俗,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但是我太爱明丽了,入乡随俗嘛,大多数老百姓都是这样的。 对于三金我装蒜说是不是脑黄金、脑白金和神经搭档啊。明丽差点就跟我翻脸了,让我哄了好半天。提到彩礼钱的时候,我说又不是买卖人口,这我可接受不了。 明丽劝我,就是一个形式,你把钱给我父母,我父母再买成东西陪嫁,还是我们俩用。 我问,多少?明丽说一般是两万,咱们不能寒酸了,父母养育我这么大,而且一生就这一次,那我们就四万,让父母高兴高兴。 我参加工作没多久,我估计我爹也就二十来万的存款,我妹妹刚参加工作。我觉得结婚靠父母实在是件丢人的事情。 明丽说:“哎,冬子,我把你当个葱,你可别不知道拿自己炝锅啊,想娶我的人太多了。” 为这事,我们俩闹了半个月,谁也没理谁,不过很快就又好了。 明丽的父母不愿意我们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关系发展非常迅速。她父母基本上就没什么话说了。对他们来说,我的职业虽然挣钱不多,但是人还是比较稳定,人也本分,靠的住,以前那个大款,虽然有钱,但好赌,多次回来纠缠过明丽,明丽的父母遗憾啊,可是权衡了一下,确实一时还找不到更合适的,将就着把宝押在了我的身上。 毕竟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没有什么恶习。而且还有一套房子,我的姑姑在这个城市的城建系统里很有一些人脉关系,她在五十岁那年离婚了,两个孩子都在国外,前夫也是个人物。他们的社会关系和高度绝对是让明丽父母仰望而望尘莫及的,明丽的母亲是公交车的售票员,父亲是教师,一辈子没培养出几个好学生,就培养出明丽一个人来,成为音乐学院的高才生,遗憾的就是没出名。 我的姑姑是我娶明丽的一个重要筹码。这个城市的很多依靠房地产发达的人都曾经得到我的姑姑的帮助,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我非常为难,我卧底的真相肯定不能告诉明丽,明丽知道了就会告诉她父母,她父母知道了就会再散布,那我就完蛋了。不光严重违反纪律,我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权衡了一下,我决定编个谎话,说我辞职了,想自己做点生意,临时在这里,说的时候我暗示了一下,很快我就会离开这里。当然我的暗示是我的姑姑是会给我安排一个好的职业的。 明丽相信了。我以为她会追问那你为什么会在浴室里工作。但是她没细问。后来我慢慢理解到,依她的生活经验,她绝对想不到我会像电影里描述的那样做个卧底。她以为我真的因为犯错误辞职了,因为我们以前经常谈起辞职做生意,赚大钱的事情。当然那都是说说,不是真的。不过,每次提到我姑姑的时候,我们的语气就开始严肃起来。 我的姑姑确实有条件让我们生活的更加体面。 明丽在第一时间就把我的工作状况告诉了我的姑姑。我姑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 我再次仔细地权衡,如何把我的处境用一个妥善的方法告诉我的姑姑。真相也是绝对不能说的,因为姑姑的社会关系极其复杂。头儿在交代纪律的时候特别交代了,因为案件中的被害人是市领导的一个秘书,所以,在案情没有清晰之前,绝对是要保密的。 我跟姑姑解释了很多。但是,我默认了我是犯了错误,不敢跟姑姑说,就临时托人找了个浴室的工作。 当然,我没有那么笨,我既不会因此丢掉我和明丽的婚姻和爱情,也不会让我的姑姑过于伤心,因为姑姑很爱我,和我父亲的感情也非常非常地好。我不会让姑姑难堪的。对姑姑来说,父亲辛苦给我找的工作这样被我弄丢了,是一件让她难以接受的?(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2 部分阅读 髡庋晃遗耍且患盟岩越邮艿氖虑椤?br /> 我跟他们解释的时候,用最重的语气反复强调。一切都会在春节后好起来的。 因为,再有半个月就是春节了。头儿悄悄找我谈过一次话,说,按照惯例和犯罪心理,春节期间,犯罪分子王二毛极有可能和王大毛联系。而且,他们离开老家已经四年了,从未回过家。 我的困难我也跟头说了,头儿表示了理解,并且全力配合好我的谎言。头儿让我在春节期间一定要睁大眼睛。找到重要线索,然后破案,案子破了,我会以一种极其体面的方式洗刷掉我的耻辱。体面和明丽结婚,体面地告诉我的姑姑。我立了功。 我的姑姑对我的解释半信半疑问,她想到了我可能是执行特殊任务,也想到了我是犯错误被开除不敢跟她说。在当时她的想法中,后者居上。 从头儿那里回来的第三天,大街小巷已经开始到处准备年货。这几年春节都连市,各类经营户都很少关门歇业,浴池也是。有的按摩小姐已经回家过年去了。阿珠来问过我,过年是不是回家,我说不回。阿珠给我排了班。 很多人的车票都是提前买的。回家的气氛强烈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我深刻地感受到并且深陷其中,那些日子,对那些浴室里打工的人来说,对所有在这个城市里打工的外地人来说,回家是最大问题,是天大的问题。没有在外地打工和生活的人是很难理解。很难理解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在春节那几天回家,倾尽积蓄地要回家,要买票,要挤在罐头一样的火车里要回家。无论多难都要回家,回家。 后来,我在报社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外国商人,这个不太诚实而且比较财迷的老外跟我说,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中国人要这样大迁徙。我当时想,靠,你懂什么。 那时候,九喜浴室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在想,回家。尤其是我,使劲地想,回家。一定要回家。一定要离开这里。 回家,破案后回家,永远不再这个该死的浴室里待了。每天没白没黑地盯着一个人的滋味绝对不是人干的。我想的家一个在广东的梅州,一个是明丽的家,还有个是姑姑的家,在这个城市的每个春节我都是在姑姑家过的,认识明丽之后,每年的大年初二和明丽一起去她家,虽然她父母的表情能看出冷漠来,那神情就跟买了根黄瓜又后悔了但又犹豫着怎么跟卖菜的说退差不多。不管怎样,过年的富足、快乐、甚至烦恼对现在的我来说,那是多么珍贵,多么的幸福,多么的美好啊。 我很难想象,春节期间包括大年三十我要陪着王大毛在这里过。在这盯着王大毛,殷勤地给客人换鞋,照顾客人洗浴。 阿珠排班的时候确定了今年在浴池值班连市的是冯老板、阿珠、娜姐、小梅、王大毛和我。那几天我开始着急起来,情绪波动很大,迫切地盼着王二毛赶紧出现。赶紧破案,我能在春节前回家。离开这里。 那天早上,阿珠在楼上喊:“王大毛,王大毛,你弟弟的电话……” 10、 我的心里一阵狂跳。终于出现了,终于出现了,我要的线索终于出现了,一般情况下,这类案件不怕你不露,只要你露出一丝马脚来,就能顺藤摸瓜逮到你。 我看了看王大毛,他正在睡觉,凌晨一气来了七个顾客,搓的他手脚有点累,睡的很沉,我装着起床撒尿,嘴里咕哝着:“谁这么早打电话叫人啊,烦不烦,累了一夜了,唉,尿一泡去……” 我摸了一下电话,还在口袋里,于是耷拉着拖鞋出去了。 厕所里,我悄悄给头儿打了电话。合上电话,我知道那边开始使劲地查那个来电。从厕所的小天窗上看到刚刚明亮起来的天空,我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 从厕所出来,我回到屋里,王大毛还在睡。 楼上阿珠还在喊:“王大毛,你接不接啊,你弟弟来电话了……” 我探头一看,王大毛还在睡。我的心忽然又开始狂跳起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非常想听听他弟弟的声音。这个心情就跟很多经过千辛万苦追捕到的罪犯落网之后,很多领导和参战干警都会争先恐后地去看一眼那个家伙的心情一样。 看一眼,心里就舒服多了,觉得没白费,追的特别苦的,尤其是压力大的那种,有的人还会哭。那种感觉其实应该挺容易理解的。后来我在报社工作的时候,采访过一个私营企业家,他挺会表达的,人也很爽快,跟我提起过他创业的第一桶金,当时千辛万苦地赚了二十多万,那是他特别特别辛苦才赚到的钱,拿到的是现金,当天没存银行,放在床上搂着睡了两个晚上。他说,等存银行了,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再看就是存折,是个数字了,就没有现在这样的欣慰了。 此时,我的心里和这个私营企业家的心情是一样的,知道这小子肯定是跑不了了,但是特别想见见他。至少现在可以听听他的声音。 见王大毛动了动身子。没有起来的意思。我转身奔冯老板的办公室,阿珠在给老板收拾桌子。我说:“大毛他还睡着,怪累的吧,我替他接……” 老板的座机有来电显示。我看到是一个北京的号码。立刻用心里记下来,其实用不着了,头儿那边肯定已经摸到了这个电话,我接起电话:“那边有个急促的声音喊:“哥,哥,大哥,你总算接电话了……” 这个声音挺斯文的,普通话,从声音里听不出是个罪犯。 阿珠在一边。冷笑着说:“什么他累了,不接电话,他根本就不想接电话……” 我拿着电话,问阿珠:“为什么?” 电话那边还在喊:“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呢?” 电话那边就哭了。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很快调整思路,尽量地拖住他,让他尽可能长时间地打这个电话。 我在电话里说:“我不是你哥,我不是王大毛,我是他的同事,他还睡觉,我再去替你叫他去……” 我慢慢放下电话,阿珠摇了摇头。 出了办公室的门,到了拐角处,见四下没人,忍不住从裤兜里拿出电话,给头儿拨了一个,告诉头儿,这是一个来自北京的电话,把号码准备报过去。 刚拨了两个号,一只手猛地搂住我的脖子。 吓的我连电话都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是娜姐。 我惊魂未定地问:“娜姐,你,你干吗?” 娜姐:“你干嘛呢,偷偷地给哪个小情人打电话呢?” 我说:“给你打呢。刚才我看见你过来,想逗你一下。” 娜姐的高兴立刻都洋溢在脸上:“小嘴,挺会哄你娜姐开心的吗?” 我说:“真的,我新来没多久,谁也不认识,大毛哥平时也不理我,想想还是娜姐关照我最多,也最漂亮,这个手机买了这么久,也没用,想打个电话逗逗你……” 娜姐:“真的呀,你真可爱。赚多少钱啊,电话不花钱啊,傻小子,以后有事找娜姐,我帮你。” 娜姐脸色通红,在我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扭着腰走了,娜姐的神情让我非常熟悉。恋爱中的的人都有这种神情,刚认识明丽的时候也有这种神情,很迷人的,但此时,我丝毫这个心情都没有,心里依然狂跳。 王大毛还在睡。我扒在门口,问:“大毛哥,你醒了没,你弟弟来电话呢,电话还放在那儿呢……” 王大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我觉得有点奇怪,走上前,扒拉他的胳膊,探头一看,王大毛竟然大睁着眼睛,根本就没有睡着,吓了我一跳。 我问:“你怎么了?” 王大毛:“我不接。” 11、 似乎整个浴室的人都知道王大毛不接弟弟的电话。我迫切地想了解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王大毛梦游的事情,想从阿珠嘴里套点话出来,但不了解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心里很清楚现在多嘴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耐心地等待,等待结果。 很快,从头儿那里得到了消息,给王大毛打来电话的不是王二毛,而是王三毛。王大毛有两个弟弟,犯案后没了踪影的那个叫王二毛,打来电话的这个叫王三毛在北京读大学,已经读到大三了。王大毛按月给弟弟王三毛寄生活费,开学给学费,已经坚持了三年多,但是从来不接弟弟王三毛的电话,也不和弟弟王三毛见面。据说弟弟王三毛放假来找他,王大毛不见。 那边,也有人监视王三毛,希望王二毛能够和他联系。但是,能指望上的还是这个王大毛,因为学校监视起来不方便。而且,随着案件的不断深入,这个王二毛竟然真的跟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了。种种手段都用上了,就是找不到他。 王二毛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农村出来的,读到初中,后在家务农,从农村一出来现在城市里打了犯罪工,什么活都干过,后来参与了犯罪,犯罪之前是个没有前科也没有反侦察手段的人。按照正常情况,这个王二毛肯定会和哥哥联系,或者跟弟弟联系,或者跟同村一起出来打工的人联系,或者跟家里联系。但是,他谁也没联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度,大家认为他已经被害或者出了意外。 但是,找不到这个人案子就破不了,那就意味着我只能继续卧底,头继续承受巨大的压力,指望王二毛和王大毛联系而找到线索。而且,头儿告诉我,这是惟一的线索了。 我期待着在春节期间,能接到王二毛打来的电话。 临近春节,是盗窃、抢劫案件的高发期,很多进城找工作的人都要回家,有的赚到钱了,能体面的回家,有的连车票钱都没赚到,于是就有人铤而走险,严重的就会偷盗甚至抢劫,好回家过年。 那天,进来两个年轻人,穿的挺体面的,但是,眼神不对,不象正常洗浴的客人,我一眼就看出来,这两个小青年不怀好意,八成就是对着客人放在更衣箱里的财务来的。 果然,这两个人早早地洗出来,坐在那里抽烟,四下里看看,觉得我没注意他们,一个挡着,一个就开始拿个工具开别人的更衣箱。 我的第一条件反射就是抓住这两个家伙。但是第二反应告诉我,我是个卧底,是个从乡下刚进城的服务生。正在我犹豫应该如何处理的时候。望风的那个人看见了我的目光,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我高喊一声:“你们俩干什么?” 更衣室的过道狭窄,两个人向我冲了过来,想夺门而出。我的喊声很大,在浴池里洗澡的人都涌了出来,却没有一个人有帮我的意思,其中包括王大毛,大家都在围观。本来,两个小偷只是想夺门而出,但是他看见这么多客人竟然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目光开始凶狠起来。直扑向我。 我的爆发力很好,有心理准备,相信自己出手可以先干倒一个,然后再收拾另一个,而且我的位置也很好,没有开阔地,不会形成两个人围攻我的情况。我的余光看见了王大毛,立刻心里打了个冷战。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我的身手。我必须继续装的如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乡下孩子。 我就大喊。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其中一个拿出了刀片。我想,我趁着他扑过来的劲可以顺势将其击倒。理智让我放弃了。我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前面的那个小偷冲过来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我被撞在墙上。清楚地听见拳头砸在我的嘴边的声音。嘴里有地方破了,咸涩的血涌了出来。后面那个拿刀片的用刀片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 围观的客人全都后退了一步。这些客人肚子都很大,都很结实的样子,个个虎背熊腰的。其实他们当时只要往前站一步,这两个小偷一定就自己束手就擒了。那一刻我不恨这两个小偷,而是恨这帮大腹便便的客人。一个个都白长那么大的肚子了。让我白白地挨了这一拳。 我爬起来,追上去,使劲地喊:抓小偷,抓小偷。客人们围着腰间的毛巾跟着出来,看热闹。 小偷跑到大门口。冯老板拿着一根棒球棍,那棍子是他买给他儿子的,后来他儿子不玩了,就放在浴室里,平时放在墙脚玩的,这回派上了用场。跑在前面的那小偷被打中,另一个跑出了大门。 冯老板摁着这个人,我冲上去,一看,就是打我一拳的那个家伙。我的第一反应是解下他的腰带,然后从后面将他捆上,先控制住他,然后再收拾他。但立刻我就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是个卧底,绝对不能暴露。 我清楚地看到小偷看似被擒住了,其实是在酝酿力气。果然,瞬间,小偷用爆发力将冯老板掀翻在起。夺门而出。 冯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我,说:“没用的东西,你就不能上手帮一把,让他跑掉了。没用,没用,真没用,赶紧的,看看客人丢东西没有,丢了你得赔,没用……” 门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忽然,有女人尖叫。一看,男客们都光着,围着的毛巾有的滑落了,自己浑然不知,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热闹。 客人很快就散了。娜姐先笑,笑停了,不笑了,就看我的伤,我的嘴巴里给打了个口子,往外流血,好在不严重,很快自己就止住了。 娜姐说:“哎呀,你还挺勇敢的嘛,看不出来啊。” 我用余光扫视,果然找到了王大毛,他正在角落里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那个和他关系不一般的东北女孩子王梅也在一边看着我。我想,我做到了。这一拳挨的值,没有暴露身份。 娜姐说:“这两个小贼,偷东西还打人。” 我揉着腮帮子说:“娜姐,我没事。” 娜姐说:“什么没事,把我们这小帅哥都打成这样了,还没事。” 冯老板进了更衣室,转了一圈,回来看了我一眼,说:“还好,没丢东西,没事,没事,就干活去吧,散了吧,散了吧……” 娜姐扶着我进了一楼的休息大厅,扶我躺下。 娜姐说:“好好休息,冯老板说你你别理他,他那人就话多。” 正在委屈中的我,像是有一股暖流经过我的身体。一瞬间,觉得娜姐非常美丽。可惜的是,她是个按摩小姐。否则,我真的有可能跟她发生点什么。不过,这个想法一出,顿时就想起了明丽,觉得这样做实在太不对,实在太对不起她。 想起了明丽才让我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经过这一通折腾,很多客人提前从浴室里出来,换上浴衣,进休息室休息。浴室里暂时没有新的客人,王大毛闲了下来。 最早,九喜浴室搓澡的是一对夫妻,男的搓澡,女的按摩,后来因为提成的问题跟冯老板闹翻了,走了,后来轮番换过很多搓澡的,都陆续走了。这个行业流动性也挺大,但是到了王大毛,就稳定了,这家伙非常能干,原先跟师傅学会了,又无师自通地学了很多招数,轻重合适,手脚利索,很多客人直接要王大毛搓。客人多的时候是两个人搓,但是由于王大毛手艺好,有的客人宁可等一会儿也得让王大毛搓。别的搓澡的活就少了,干脆就换地方了,以至于这个九喜浴室就王大毛一个搓澡的。 一楼的休息大厅里摆了二十多张沙发床,看上去宽大柔软,很舒服的那种。此时客人少,王大毛也过来看望我,不过,在我看来,与其说是看望我,不如说是监视我。王大毛也不多话,坐在我旁边,看着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从他的眼神里好像是要表达内疚,表达他没有帮我。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我推翻了。 因为,一楼休息大厅的录象正在播放香港电影《无间道》。 这个电影很费解,以前我也看过,但看不太懂,人物关系有点乱,我的同事有喜欢的看了好几遍才看懂,我倒是没有兴趣多看几遍来看懂这个电影。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下,我在王大毛极其陌生的目光下,不光看懂了,还看的毛骨悚然,浑身上下直冒凉气。 12、 在我觉得,王大毛如芒刺背的目光反倒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决定与其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我要赶在春节前找到线索,然后回家。 我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正常上班下班,去明丽家多干点活,博得明丽父母的好感,好让他们能允许我顺利地和明丽结婚,我要在休息日和明丽一起去看电影,去逛街,去挑选家具,去买家庭装饰物,去和朋友聚会,和明丽一起去南方看我的家人。 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绝不能这样等着一个线索,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来的电话,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传来的消息。 万一王二毛已经在又一次犯罪中死了呢,或者在一个没有人看见地方掉进了一个池塘里了呢,每年都会有很多的无主尸体,他会不会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我的工作岂不就彻底白费了。 我是一个城市青年,我怎么可以这样和一群罪犯,一群进城打工的人鬼混在一起,他们分别是妓女,搓澡工,按摩女,我怎么可以一直和他们这样在一起呢。我要回到我从前的生活,我必须主动找到突破口。 我想到了娜姐,娜姐热情,对我有很明显的好感,当然,也许娜姐的职业可能是对所有男人都有这样天生的好感,但我还是决定利用一下,因为娜姐跟王梅关系不一般,王梅跟王大毛的关系不一般。 王梅以前在别的浴室,据同来的姐妹们讲,王梅什么都干,但到了九喜浴室之后,就只按摩了。干按摩赚钱快,但辛苦,不过当然不如卖身来钱多。一般情况下,能够卖身而只按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以往了解这些按摩女一般都是辗转着卖身,钱够了就悄悄地回老家,用卖身的钱做点生意,嫁人,然后忘掉这段生活。也有的没赚多少钱就进去了,出来接着再赚,有的人赚的多,花的多,到头来也没有攒下什么钱。不过她们普遍不太为自己的生计着急,因为她们普遍在社会上认识很多人,这些人当中有不少很有地位。 九喜浴室里分的很清楚,在三楼贵宾室工作的女孩子很少和一楼大厅干体力按摩的女孩子有过深的交往,她们经常会出去吃饭,有各种应酬,收入也很高。像娜姐和小梅属于纯粹干体力活的,只在一、二楼出没,三楼没有特殊情况几乎不去。三楼的女服务员更换的也很频繁,过一些日子就换一批。 以前我盯梢王大毛的时候就在更衣室的休息椅上眼睛不眨地盯着王大毛给客人搓澡,累了就看看更衣室里的大鱼缸的热带鱼。现在我决定改变策略,在王大毛搓澡的时候,我跟娜姐聊天。 娜姐没有生意的时候也乐意和我聊天。我们就坐在一楼休息大厅门边最靠边的一个休息沙发上说话,从这个地方能够看到更衣室一角,有客人从浴池里出来,我可以看到,可以立刻跳出去,给客人开更衣箱,照顾客人穿衣服。 然后回来再跟娜姐聊天。娜姐的生意是按摩,四十块钱一个,娜姐没有工资,提成是一半,就是二十,按摩一个赚二十块钱。我会经常看着娜姐给客人按摩。说老实话,从这次卧底之后,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去按摩的。按摩的客人中极少没有性要求的。有的胆小不提,但手脚都不老实,乘机沾点便宜。 男人挺恶心的。没什么好东西,无论他是谁,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在这我还见到一个小名人,一个老年模特队的模特,老干部,经常上电视,不说谁也看不出来他都六十岁的人了,猛一看跟五十多的一样。据说,他身边有很多女人。经常来洗澡,按摩。娜姐也和他打情骂俏。 还有很多有身份的人。当然很多都直接上三楼了。我看不到。 时间一长,娜姐给人家按摩的时候,我心里会有一点酸楚。心想,依照娜姐的长相、身材,真的不比电视里的那些明星们差,真是人各有命。 娜姐告诉我她曾经参加过很多比赛,有歌唱比赛,选美比赛,模特比赛,都市女孩。报名费、培训费交了不少,但都没获得过好名次,娜姐说,要是获得了好名次那就绝对不在这里干按摩了,娜姐还说,参加了这么多的比赛,要想获得好名次除了长相身材之外你还得有人。 这一点和明丽以及明丽的父母的认识是一样的。让我比较郁闷的是,娜姐曾经和明丽一起参加过比赛。且名次竟然比明丽靠前。当然,这个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明丽的。说了挺伤人,而且也说不清楚。 我想让娜姐多说说王梅的事情,然后再往王大毛身上靠,几次往那上引,但是娜姐说起自己的事情就停不下,听着听着也挺让我开眼的,就听了下去。 娜姐说的事情,听的我目瞪口呆。 13、 娜姐曾经有过一段痛心的爱情,她曾经发疯地一样爱上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并不介意她是个妓女。那是在一个歌厅里,有一天一个常客带着一群朋友进来,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小伙子,他在众多妖艳的小姐中挑中了娜姐,娜姐说自己当时真的是很漂亮,身材也好,在所有的小姐中一站,被选中的概率是最高。 娜姐也说,那个小伙子也很迷人,两个人从歌厅认识之后,就经常电话往来,然后就互相约会,然后就开始筹划娜姐不再做这行。一起出去做生意,然后成家。 两个人这样规划着自己的未来,他使劲做生意攒钱。娜姐使劲地在歌厅赚钱,很快,娜姐就成为那个歌厅里效益最好的小姐。这些钱都交那个小伙子做生意,娜姐说太爱他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永远不知道为什么。 不光娜姐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同时和很多女人交往,全是歌厅的小姐以及洗浴中心的按摩女。这些见过无数世面的女人们竟然都相信了他的承诺,赚够了钱就不做这行了,一起去做生意,然后再成家,生孩子。 这个小伙子累计从姑娘们手里拿走的血汗钱没有人清楚有多少,光娜姐一个人有二十万在他手里。这个相貌英俊,能说会道的小伙子在众多女孩子中周旋了好几年之后,有一天拿着姑娘们的卖身钱买了一辆进口轿车,开上的第一天就和一辆载重卡车撞上了,整个车就撞进了卡车下面。车毁人亡,这个小伙子被撞的连个人形都没有了。 被欺骗的姑娘们在葬礼上见面了,才知道,这是个吃软饭的家伙,什么也不干,没有职业,没有一技之长,就是相貌英俊。能说会道。他死后,名下的存折上只有几百块钱,他以种种借口从姑娘们那里拿来的钱全都被他挥霍了。 娜姐说,当时有几个姑娘悄悄地在那家伙的花圈上啐了唾沫,有几个姑娘都发誓永远不再相信男人,有几个痛哭不已。娜姐就是那个痛哭不已中的一个。 我问娜姐恨他吗,娜姐说,当然恨,不过,过去了就过去了。 娜姐说起这事的时候,一脸的伤心和遗憾,娜姐反复地说:“他太喜欢车了,他从小就喜欢车,他不该买车,否则就不会死了,如果他不死,他一定会和我结婚的……” 我问:“他不是和很多人都好吗,而且还骗了别人那么多钱……” 娜姐说:“他和别人都是逢场作戏。” 我问:“你怎么肯定他跟你就不是逢场作戏呢?” 娜姐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女人,有直觉的。你这个小子,在乡下没谈过恋爱吧?跟你说你不懂……” 娜姐说我的时候不是真的贬低我,所以我不仅不生气,而且觉得和欣慰,至少她相信我是一个乡下来的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娜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幸福。 我不知道娜姐和这个吃软饭的家伙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不管是真的是假的,都已经让我很震撼了,要知道我当时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在学校有过几次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恋爱,然后就是高明丽。娜姐讲的事情,令我很震惊。 洗浴中心的每一个姑娘都是一个故事,那一瞬间我都萌发了当个作家的想法,把这些故事都写下来。当然,当时的想法很冲动也很幼稚,因为几年之后我当了一个记者,还见过很多更不堪回首的所谓爱情。 一个抢劫银行的罪犯逃亡时被他的女朋友包庇,这个女朋友才十九岁,非常地爱她的男朋友,我们采访她的时候,她没有谈起一点自己的命运,反复询问他的男朋友会怎么样,眼神里全是对他的关怀和爱,她和我以及另外一个记者谈起了她和她男朋友的爱情,谈到了他们共同理想,一起做生意,然后结婚,成家,生孩子。谈到了她的男朋友多好,多么可爱,多么爱她,多么有情有义,多么肯为自己牺牲一切,是个多么好多么忠诚的男朋友啊,是个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也要在一起的男人。 谈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里洋溢的全是幸福,大家都管那个叫爱情。她丝毫也没有谈到自己,其实她因为包庇罪会被判处多年的有期徒刑。 采访结束了,她请我们答应她一个要求,我和我的同事问什么要求,她说,你们记者认识很多人,本事大,能不能关照他的男朋友在监狱里少受点苦,因为他不能吃苦,从来没进过监狱,一定会不适应。还问能不能求求帮她给她的男朋友说说情,判的轻一点。 她差一点就给我们跪下了,这个没有任何生活和社会以及法律经验的女孩子当时不知道抢劫银行应该判什么罪,也不知道包庇抢劫犯该判什么罪。 她不知道的岂止是这些啊。 我和我的同事结束采访的时候,我们俩相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在采访这个年轻的包庇罪犯之前,我们刚刚采访了破案的负责人,掌握了所有的案情。她的男朋友在与他人合伙抢劫银行得手之后,立刻乘坐出租车来到了她的住处,藏匿了两个夜晚之后,就开始潜逃,潜逃的第一站是郊区的一个饭馆一条街,当夜,嫖宿了一名十八岁的女孩子。转天,潜逃到了外省。后被抓获。 我和我的同事忍了又忍没有说这事。 说出来,太不人道了。不说,也不人道。 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当时我那样想。不过,又一想,女人也有坑男人坑的很惨的。例子很多。说出来堵心,就懒得去想了。 娜姐跟我喋喋不休地说完了她的故事,推了推我,说:“吃醋了吧,小帅哥。” 我说:“没有,怎么会。” 娜姐说:“我都看出来了,你以为娜姐这么多年,在外边白混啦,什么看不出来。” 我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娜姐说:“看出来你不是乡下孩子,哪有乡下孩子象你这么机灵的。你是看着傻乎乎的,其实心眼多着呢。” 我说:“怎么可能娜姐啊,你别拿我开心啊。我又穷又没地位,就一个乡下来的……” 娜姐说:“得了吧,你这体格的,这长相,可没少读过书。” 我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问:“娜姐,你都见过什么人啊?” 娜姐说:“当官的,多大的官都见过,不跟你说了,你小孩子,不跟你说这个,我告诉你,干这行的姑娘,眼可贼了,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的出来,有一次,不说别人,说王梅吧,那次大扫黄,在大富豪歌舞厅……从北京来的警察,对了,什么读过书,我看你这体格,这脑袋梆子,就跟个便衣警察差不多……” 说的我的心就跟一个木桶被扔进去一个活蹦乱跳的青蛙一样。 我说:“娜姐,你别拿我开心了……” 娜姐说:“我也见过,扫黄的时候,年轻警察都跟你这样。” 14、 我镇静一下,仔细观察四周,觉得没有人在观察我,故作憨厚地笑了。我说:“娜姐,我哪有那个命当警察啊,那得多好的命啊,得上大学,做城里人……” 娜姐说:“哦,上大学啊,我那时候要是上大学就好了。不行,不行,学习太差,初中光搞对象了,我是起大早赶晚集,搞对象搞的早,可是到现在也没嫁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确信娜姐是随口一说,一个按摩女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警觉呢。我姑妈还有高明丽还有明丽的父母其实都没真正往卧底上想。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不接触犯罪,不接触真正的社会底层是想象不到的这些的。能见到都是在电影电视里,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呢。 我正想把话头往王梅身上引。然后再往王大毛身上引。娜姐却主动把话头引到了王大毛身上。娜姐说:“提上大学我想起来了,上大学多好啊,可是太坑人了,谁上的起啊……” 我说:“现在学费是挺贵的。” 娜姐说:“你怎么回事,是家里没钱吧?” 我说:“我也考不上,学不好,才出来的,学好了,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我上啊。” 娜姐说:“吹牛,你们家的锅啊铁的能卖几个钱,能卖出钱来还能让你出来打工。” 我想想也是,就沉默了,听娜姐说。当然我想让娜姐让王大毛身上引,但是不敢,心想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这点时间。就由娜姐念叨。 娜姐接着又说起了王梅。娜姐说王梅是因为家里没钱,高中就辍学了,其实她能上下去,家里勉强也能供的起,用王梅自己的话说,实在不忍心看着种了一辈子的地的父母再为自己操劳。索性就跟着别人出来了,先是当服务员,后来觉得服务员太累又赚不到钱,待久了,见的多了,也想的开了,尤其是见到别人每到过年就往家寄钱,索性就越了雷池。 王梅比较倒霉,进去过好几次,其中一次关了挺长时间,才出来,那次是这个城市非常著名的一歌舞厅,干的太大了,太邪乎了,以至于惊动了北京,有一天晚上,从北京来了大批的警察,忽然间把歌舞厅给围上了,一个都没跑掉。 那次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各种演绎都有,甚至还传出某某名人在里面当场被擒,怎么传的都有。基本都属于小道消息。那时候我还在上学,也是后来听说的。 就那次,王梅也在里面,娜姐说那种时候是最恐惧的。人被堵在KTV里,上天上不去,入地入不了,实在不堪回首,娜姐也进去过一次。跟我说王梅的事情时,特意又提到她的这种感受。 我问后来呢。 娜姐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趴着我的耳朵说,别跟王梅说是我跟你说的啊。王梅出来以后去过好几个城市,不过现在在这早就不干这行了,只干按摩。累是累点,但是挣钱踏实。 我说:“娜姐你呢?” 娜姐说:“你还真以为我还那么不要脸啊,你娜姐早就不干这行了。” 我说:“娜姐你真了不起。” 娜姐说:“那是,你知道干按摩多累吗,陪人喝酒睡觉来钱多快哈,以前一个月就赚十几万块钱,那钱来的容易啊……我告诉你,有一次,一个卖汽车的在KTV跟我比喝酒,一杯一千,我干了十杯,一万……” 我说:“真多。” 娜姐说:“挣的多,花的也多。” 我说:“那王梅现在怎么不干了呢?” 其实我是想问娜姐的,但是,忍不住就说成这样了。 娜姐说:“王梅那是王大毛不让她干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干了呢?” 娜姐说:“唉——这行来钱容易,踏上去就下不来。我是怕坐牢,坐怕了,逮着了进去了那就不是人了。所以就不干了,但你不知道干按摩多辛苦,你娜姐就是想的开,这不就比你强多了吗,一个月站那里给人穿鞋什么的,就三百块钱。要不你也跟人家王大毛学学按摩吧,出来不就是为了多赚点钱吗……” 我装着热情的样子说:“好啊,什么时候你替我跟王大毛说说,他总不跟我说话。这人挺怪的。” 娜姐说:“他那人就那样,受过刺激。” 我说:“什么刺激?” 娜姐说:“说来话长……” 15、 经过细致的调查,在娜姐以及其他人嘴里获得了一些王大毛的个人信息。 王大毛从农村老家出来后,先是通过先出来的老乡找了个装修队干活,干的是小工,提灰刮腻子那种,其中一个主家就是这个九喜浴室,王大毛干了三天,装修队的老板因为钱的事情跑了,九喜浴室的冯老板临时又组织了装修队,干完了活,王大毛没有地方去了,就留下来干点杂活,后来跟别人学会了搓澡,就这样干了下来。 这期间王二毛曾经找过王大毛,在九喜浴室里住过两个晚上,跟阿珠说了一些王大毛梦游的病根。希望得到阿珠的关照。出于谨慎,我一直没有明目张胆地了解王二毛和王大毛有过什么具体的联系,希望能够通过细致耐心的工作更深入地接近他们,逐步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我的工作思路是先获得娜姐的信任,然后了解王梅,再通过王梅了解王大毛,最终设法获得王大毛的信任,了解到王二毛的消息。 娜姐跟我讲了一段很生动的爱情故事,一个搓澡工和一个卖淫女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王梅和王大毛的爱情是怎么发生的,这样的两个人搞对象很难有结果,在浴室这种场合,大家都心照不宣,彼此是来赚钱的,赚了钱以后再去生活,一般很少牵扯这些事情,当然也会有擦点火花的事情,但大格是不会出的。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场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也很单纯,我见过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这里的姑娘们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有的就是纯粹的肉体关系,有的却成为了好朋友,甚至他们之间密切到让我怀疑他们真的是肉体买卖的关系吗? 总之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奇怪又简单。 阿珠是这里所有姑娘们的头,阿珠和冯老板有关系。这是浴室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进进出出的姑娘们包括浴室的管理都是由阿珠联系和操持的,王梅也是阿珠带来的,两个人在别的地方有过很深的交情,一起享过福,患过难,情同姐妹。阿珠曾经严厉地控制过王梅和王大毛的关系,担心出事,但最后就控制不了了。 王梅深深地爱上了王大毛。 当我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忍不住就叹息了,为什么女人的命就这么苦呢。爱上谁不好,爱上王大毛,这样一个亲弟弟犯下重案的人,而且目前还搞不清他有没有牵连。 一个搓澡工,一个卖淫女,而且还在一个浴室里工作。这能有好结果吗。就算是爱情再美丽再了不起,也抵不了这么残酷的现实啊。 王梅为了王大毛付出了很多,除了钱,甚至还有赚钱的方法,为了王大毛,王梅不再在三楼做事,而是在一楼大厅里靠体力按摩赚钱。 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王梅赚的钱大部分都给了王大毛,自己除了日常开销外,给老家的父母和弟弟寄些生活费和学费,而王大毛一部分寄给在北京读大学的弟弟王三毛,一部分寄给老家的多病的父母还有妹妹上学。 王大毛除了有两个弟弟以外,还有一个妹妹叫王四毛,在当地的县城读高二。 不光阿珠同情且不放心王梅,连我都有些惋惜,王大毛这个样子,干嘛要爱上他呢,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人,整天在暗无天日的澡堂子里搓澡,更可怕的是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参与了那些手段残忍的犯罪。那时候我就想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过转念一想我又开始同情王大毛,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承担着这样重的家庭负担。王大毛的爷爷奶奶还健在,身体不好,但听娜姐的意思是农村这个年龄的人就不大看病了,有病就扛着,等死,哪有那么多钱看呢,王大毛的父亲多病,是家里顶梁柱,但因病已经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大部分时间要卧床,更不可能出来打工赚钱,全靠母亲操持家里的农活和照顾老人以及丈夫。 据了解,王二毛和王大毛、王三毛、妹妹王四毛之间感情非常好,当初也考虑过是否对王四毛采取监控措施,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如果王二毛回家,或者回县城看他的妹妹。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的成本太高了。很难实现。 王大毛再搓澡的时候,我看着他不再是以前那样的警觉了,而是多了一些宽容。但很快我的内心里就矛盾起来,贫穷是值得同情,但贫穷不是犯罪的理由,王二毛所犯下罪行足以抵消所有的同情。通常,犯罪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不光是受害者本人的,更大 (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3 部分阅读 是犯罪的理由,王二毛所犯下罪行足以抵消所有的同情。通常,犯罪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不光是受害者本人的,更大的痛苦是受害者的亲属,一旦犯罪,所产生的后果往往都是一生的。 想想那些悲痛欲绝的受害人家属,对王大毛的同情就顿时化为乌有。 再有一个星期就是春节了,头儿又督促了我,要求我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尽快找到线索,再次强调春节期间王二毛和王大毛联系的可能性最大。 我的内心也开始慌乱起来,万一春节期间王二毛要是不和王大毛联系怎么办,过了年难道我还要在这个浴室里待着吗?而且,按照以往的约定,今年的春节期间,我的姑姑要我的女朋友高明丽的父母见面。我还有我的生活呢,我不能死死地拴在这里。我暗暗地给自己定了个目标。 在大年三十到来之前,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个王大毛和他的弟弟之间的关系,设法找到线索,能够在春节期间,甚至春节前找到王二毛的消息。从而破案。 16、 那天晚上,客人少的时候,我和王大毛断断续续看了两部片子。一部是电影《埋伏》,冯巩主演的,讲的是有两个一根筋的人埋伏了好长时间抓获了犯罪分子的故事,天知道谁找出这个盘来,我怀疑是王大毛干的,试探我,可是我已经不紧张了,你爱怎么就怎么,熬着呗,我又不是来跟你搏斗的,我来就是为了等王二毛跟你联系,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吗。只要王二毛跟你有任何一点点的接触,就一定能逮着他,要是跟你有牵连,就连你一起送进去了。 那样的话,我就解放了,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九喜浴室了。 我和娜姐的对话越来越深入。感谢娜姐的快嘴,让我少费了很多的周折。 王梅死心塌地爱上了王大毛,并且一心地要跟着王大毛,计划将来一起回老家,种地,做生意,成家,并为此付出了很高的成本,这些年赚的钱大多数都贴补王大毛家了,那哪有个够啊,自己弟弟和王大毛的弟弟妹妹,一共三个人上学,还有王大毛的父亲重病,他们两个赚的钱寄回去就剩不下几个了。对王梅来说,目前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只能跟定王大毛,王大毛很矛盾地接受了王梅的这些金钱和精神上的馈赠后,也是骑虎难下,毕竟,对一个男人来说,真要下决心娶这样一个女人确实要掂量掂量。 他们俩的关系就是这样一个很尴尬的关系。 我口是心非地对娜姐说:“唉,现在,跟谁过不是过,还在乎那么多,在乎那么多,那多少人都活不了了。” 娜姐说:“换你,你干吗,让你娶我,你娶吗?” 我说:“娜姐怎么会看的上我。我又没钱,什么也没有,哪能娶到娜姐这样的大美人。” 娜姐的脸笑开了花:“冬子,你要是敢娶我,我还真敢嫁,你要是反悔,罚你以后跟谁过,谁给你戴绿帽子。” 我说:“我当然敢娶。” 娜姐更开心了,不过,马上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快乐,说:“算了,说着玩的呗,你敢娶,我还不想嫁你呢,我要嫁个真正对我好的,嫁个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或者不在乎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又把话引到王大毛身上了。 我问:“你说,王大毛能娶王梅吗?” 娜姐的脸阴沉下来:“尽量呗,这个王大毛,心眼太小,反正我挺揪心的。你们男人都挺小心眼的,尤其是这种事情。” 我说:“王大毛怎么心眼小了?光是因为搞对象的事情吗?” 娜姐说:“一句两句可说不完。” 我担心娜姐停下话茬,趁热打铁地追着问:“王大毛为什么不接他弟弟王三毛的电话呢?” 娜姐说:“你不知道,王大毛是大学生的身子,搓澡的命。” 我说:“这怎么讲?” 娜姐说:“这是王大毛讲给王梅的,王梅又悄悄告诉我的,我告诉你,你不能再告诉别人了啊。” 我说:“那当然,我哪是那种传话的人呢。” 娜姐说:“王大毛这个人心气高,就不想在家种地,学习成绩傻好傻好的, 第一年没考,第二年考上了……” 我说:“那为什么还在这搓澡呢?” 娜姐:“你怎么跟个探子似的,急什么你,听我慢慢说吗。” 娜姐看出来我爱听她说话,咽了口唾沫,我赶紧去给倒了杯水来。放在娜姐跟前,娜姐悠悠地喝了一口,接着说。 娜姐说:“这个王大毛啊,命太差,他弟弟王三毛那年也考大学,一下子就给考中了,两个人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可是,他爹不争气,病了,干不了活了,家里的一点钱全看病了,不过,那点钱不看病也不够这兄弟俩去北京的路费。” 我说:“那后来呢,怎么……” 娜姐说:“后来啊,家里肯定就只能一个人上大学,兄弟俩都挺着急的。” 我说:“难道是王大毛主动把上大学的机会给了弟弟?这人要这样那挺高的。” 娜姐说:“什么呀,你以为王大毛是那么高的人吗。事情是他爸他妈给定的,他们兄弟俩读初中的时候,他爸他妈就知道家里将来肯定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不过为了将来不让孩子埋怨,就让两人读,读到最后,哪能就正好两个都考上呢,要是有一个考不上,考不上的就出来打工,供考上的读书。” 我说:“那两人都考上了啊。” 娜姐说:“是啊,所以老两口为难了呗,不过,要不是说人家当父母的呢,人家也早有安排,老两口悄悄约定就不抓阄了,怕孩子伤心,怕孩子不服气,于是就在考试前私下有个约定,把两个孩子的从初中到高中的每一次考试成绩相加,谁的分数高就谁去上。” 我说:“王三毛的分数高?” 娜姐点了点头。 我说:“那王大毛呢?” 娜姐说:“受刺激了,他怪他父母事先没告诉他,怪他父母不该这么定。也是,这事换谁,谁不多想想啊……一个一辈子就搓澡了,另一个在北京读大学……” 我说:“还有这段子呢。” 娜姐说:“唉,按说吧,想不开想不开吧,过些日子还不就想开了,但是这个王大毛就想不开了,出来这么多年,只给弟弟、妹妹寄钱,给家里寄钱,就是不回家,过年也不回去。也不接弟弟王三毛的电话。” 我说:“那王二毛的电话他接吗,王二毛来过电话吗?” 第二部分 17、 娜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别提那个王二毛了。” 我问:“为什么呀?” 娜姐说:“王二毛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进城在洗车行干过,在建筑队干过,什么都干过,年年给家里寄钱,王大毛、王三毛、王四毛那几年上学就靠这个王二毛了。” 我说:“那后来呢?” 娜姐说:“后来,哪有后来。” 我说:“怎么就没有后来呢?” 娜姐说:“这样的人没有后来。” 我说:“哪样的人就没有后来了?” 娜姐说:“王大毛一家人啊,心眼都小的跟针尖一样。” 我问:“怎么跟针尖一样了呢?” 娜姐说:“这个王大毛吧,因为弟弟上了大学,自己没上成,还得给弟弟打工赚学费,心里就咽不下这口气,恨死自己家的人了,虽然照常给他们寄钱,一次也没拉过,但就是不见他们,也不理他们,不通信,不打电话,不联系。” 我说:“这我倒是能理解一点。不过怎么也是自己家里人啊。何必这样呢?” 娜姐说:“心眼小呗,也是,换谁心里也憋的难受,一辈子的事啊,不过,都这么长时间了,男人吗,哪能这么小心眼呢,过去了不就过去了吗,再说帮的是亲兄弟,还老憋着口气,没意思,他就是小心眼,所以跟王梅也长不了。这个王梅也是,怎么就非要看上王大毛了呢,谁劝都不行……” 我赶紧岔开话:“娜姐,那王二毛跟王大毛联系过吗?” 娜姐说:“联系什么呀,王大毛恨自己家里人,惟独不恨这个王二毛,他上高中的学费都是人家王二毛打工给挣的。可是估计王二毛也跟他一样心眼小,这么多年没跟王大毛联系过,也没跟家里联系过。” 我说:“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吗?” 娜姐说:“有啊,王大毛进城的第一个工作还是王二毛给找的,一个装修队,王二毛还在我们这里睡过两个晚上呢,就你睡的那张床上。” 我说:“是吗?那后来呢?” 娜姐说:“哪有那么多后来,来客人了,快干活去吧。” 我不甘心娜姐就这样把话头停下来,赶紧问:“王大毛真有梦游的毛病吗?” 娜姐说:“你怎么知道?哦,准是阿珠告诉你的吧。” 我说:“阿珠说是王二毛告诉她的。” 娜姐说:“哦,我也听阿珠说过。” 我说:“你见过王大毛的弟弟的吗?” 娜姐说:“没见过。” 我说:“那谁见过王二毛?” 娜姐说:“阿珠见过,就以前来浴室在你现在睡的那张床上住过两天那次。听阿珠说,王二毛跟王大毛关系好的不得了,走之前还反复跟阿珠说,王大毛身体很好,就是有梦游的毛病。” 我说:“他梦游过吗?” 娜姐说:“没有。” 我说:“那王二毛撒谎?” 娜姐说:“撒什么谎?听阿珠说,王二毛告诉她,王大毛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压力大的不得了,家里还有活要干,学校离家里好几十里地,就经常从学校往回赶,干完活,第二 天一大早再往学校赶,时间长了,就落下病根了,有一次放假在家,王大毛夜里一点起床,从家里走到学校,走了几十里地,天亮时候走回来。好多人都看见了,问他,他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后来又这样梦游了好几次。” 我说:“王二毛为什么要告诉阿珠这个?” 娜姐说:“心疼他哥哥呗,他告诉阿珠,要是王大毛梦游了就不要惊动他,惊动了会吓坏他。看见了别动他,轻轻地把他扶回床上接着睡觉就行了。” 我说:“王大毛真的没梦游过吗?” 娜姐说:“告诉你别吓着你,王大毛每天在你睡着的时候,就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站在你的旁边,然后……” 我惊讶地等着娜姐后面的话。 娜姐忽然冲我哈哈大笑,笑的要岔气:“哈哈哈……你吓死了吧……哪有什么梦游啊,你……哈哈哈……胆小鬼……” 我受了奚落,但心里松了口气,还想问,娜姐笑够了,有事了,转身要走,说:“小帅哥,关心的事还不少。放心吧,王大毛不梦游,可能上学的时候梦游过,现在早就好了。我前几年经常做梦,起床上学去了,现在就不做了。” 我一想,也对,我从学校毕业好几年还经常做梦起床上学去了或者参加考试去了。参加工作时间长了,这种梦就做的少了。 王大毛的梦游应该跟他上学的压力以及当时的家庭环境的压力有关。应该不是案件的线索。 18、 后来,经过多方调查以及我的同事在外围的走访,初步认定王二毛数年来从未与王大毛联系过。我在第一时间把这个结论向我的头儿汇报了。 汇报的时候我心里很矛盾,我太想离开这个浴室了,转眼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分析了一下我的处境,这个案子因为王二毛未落网,就不能结案,我的上司还顶着巨大的压力,而且从目前的案情进展来看,盯梢王大毛是获得线索最现实可行的渠道。 这里没有搞清楚的是,王二毛究竟是因为心胸狭窄不愿意理会家里人,还是因为他是个惯犯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不和周围人联系,以切断抓捕他的线索。甚至,还有一个可能没有被排除,王大毛究竟是不是王二毛的同案犯或者是知情者。 头儿的语气也挺同情我的,再次向我强调,不管怎么样,春节是个最好的机会,春节前、春节期间是亲友们最有可能互相联系的时候,王大毛、王二毛都是多年在外,从未回过家,也没和家里人联系过,这个时候最有可能联系。让我一定克服困难,把这个案子拿下。头儿还再次强调了安全问题,让我不要大意,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案情很复杂,不要被眼前的状况迷惑,没有破案之前,要保持百分之百的警惕。否则出了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我话里话外地暗示了那春节后怎么办,万一春节后这个王二毛还是不跟王大毛联系,那怎么办,还一直盯下去吗? 头儿语重心长地说:“你知道咱们有命案必破的原则啊。”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春节前的这几天里。 除了王大毛的问题,我自己还有很多的问题无法解决,春节期间我也想家啊,我想老家的人,想父母,想妹妹,想姑姑,想高明丽,甚至想高明丽的父母,而且,我们事先有约定,今年的春节,双方家长正式见一面,我姑姑代表我父母和明丽的父母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这个城市新建的一个酒店,四星级酒店。是明丽定的,我觉得太不值得,但明丽的意思是,双方家长第一次见面,应该讲究一点,而且婚宴也是定的这里,正好事先看一下婚宴的排场。 这里的婚宴讲究的一千二百八一桌,我们家没有太多的亲戚,但是明丽家就多了,一算得三十桌。 在普通的中档饭店一般也就七八百块钱一桌,自带酒水,有的饭店还会便宜一点。这里一千二百八完全是排场,有面子,我觉得太贵了,那些菜根本就不值,换在别的酒店能上更好的菜。但是看在明丽那么坚持的份上,我也就没再坚持,反正一辈子就一次,风风光光的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这里也不是说定就能定上的,明丽挑的这间豪华酒店明年的重要日子都已经被预订出去了。我姑姑打了个电话,给搞定了。 我们定的是明年的十一结婚。 春节前五天,我姑姑要和明丽的父母在这个酒店的中餐厅吃饭,算是正式见面。 我的个人问题,没有跟头儿汇报,那时候我心里有了很大的情绪,甚至有真的辞职不干了的念头,万一春节期间还是没有消息怎么办,难道我还在这个浴室里待下去吗?我甚至想到主动跟头儿说说,或者干脆故意犯个错误,然后让姑姑另给我找个工作。 当然,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不敢动真的。 那天,算是我犯了个错误。悄悄去赴宴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丢了下王大毛没有人盯着,我想,哪能有那么巧,两个多月,就这么眼睛不眨地盯着王大毛,王二毛都没出现,没联系,就在我去赴宴的时候和王大毛联系了呢? 我没那么倒霉吧。 19、 我悄悄跟娜姐说我要出去办点事情,娜姐没细问。帮我跟阿珠打了个招呼,就让我走了。我细细盘算过,九喜浴室的那部座机是被控制的,如果王二毛来电话,肯定会有记录,王大毛没有手机,不会接到别人的电话,应该不会出现正好我出去,王二毛就来了,或者王二毛以别的方式带来消息,然后我不知道,这样我就倒霉了。 以前,案例中有这样的,接到情况,有重大嫌疑犯可能出现在哪一带,于是就去排查,正好就有当班的警察认为没有问题,怎么会这么巧就在我的点上呢。于是疏忽了,没去,或者草草看过,结果真的就在那个点上。最后罪犯落网的时候要交代自己的一切行踪。去过哪里干过什么,见过什么人都会被查的一清二楚,如果他真的去过那个地方而没有被排查过,受命排查那个地方的那个警察就该倒霉了。 不过,我想这种概率还是很小的。不至于这么倒霉就在我身上发生。 浴室这边,我也盘算好了,像我这种情况,从乡下来大城市打工,多少会有一些老乡什么的,出去一趟也在情理之中。不会引起什么猜测。我是中午就走的,回姑姑家换了身衣服,然后约明丽出来,在姑姑家瞎聊。下午又去了个酒吧又瞎聊了一会儿。 明丽追问了我的工作的事情。我搪塞过去了。明丽告诉我我的工作的事情她已经告诉她的父母了。父母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谨慎。警察不是一个收入高的工作,明丽的前一个男朋友是个大款,所以她的父母总是会以此为参照。 说着说着,我的工作没说清楚,说到了我们结婚的事情,婚宴,陪嫁,新房的装修,然后又转到我的工作上来了。 我们开始争吵,莫名其妙地争吵,吵的双方都很难受。 休息了一会儿,接着再吵。累了又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的时间了。明丽回家接她父母去酒店,我回姑姑家接姑姑去酒店。然后在酒店碰头。 到了酒店,我姑姑和明丽的父母坐下后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正题,明丽的父亲好像什么都听她母亲的,一切都是明丽的母亲在决定着我们的婚事。明丽的母亲明显很畏惧我姑姑,说话很有分寸,但是谈到了我的工作,明丽的母亲就丝毫也不客气。 她说:“我们家明丽可不能嫁一个没有正当收入的人,可以打听打听,谁家的姑娘能嫁这样的人。” 我的姑姑也不客气,张口就来:“多少收入叫正当收入。我回头给冬子找个生意。就有正当收入了。再说了,当个小警察能赚多少钱。” 明丽的母亲立刻话语软了下来。 明丽的母亲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两个孩子好,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体面地结婚呢,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好的前途呢。” 明丽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俩借故出去。出了单间的门就开始吵,到了楼梯口下了楼,接着吵,然后在一楼大厅里开始吵,惹的人家都看我们,于是我们俩就出了大厅在正门外的花坛边接着吵。 一吵就收不住了,从彩礼钱到我的工作到嫁妆到新房还是老一套。吵的我们俩都疲了,一看吵了一个半小时,三个老人还在二楼的中餐厅里尴尬地坐着等着我们。 这次会面,不欢而散。 我姑姑和明丽的父母分别回家了。我们俩又找了个地方使劲地边聊边吵,吵到最后都找不到矛盾的焦点了,乱吵一通。 最后明丽哭了,说:“我就是不放心,人家要嫁给你了,可是你现在却这么不靠谱。”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看都快十二点了,心里惦记着九喜浴室那边,编着词就说:“那也不能总惦记着要彩礼啊,我看你妈的意思非要彩礼不行,好像农村才这样吧,又不是买卖人口。” 明丽说:“那就是一个老习惯,谁还真要彩礼啊,就是要了将来也还是用在我们身上,老人就想让咱俩过好,你看你就这么多话。” 我说:“这个酒店的婚宴也太贵了。” 明丽说:“一辈子就一次,你还打算结几次婚是怎么着的。” 我说:“我就是觉得超过我们的经济能力,不能太图虚荣……” 明丽激动了,声调高起来:“我怎么虚荣了,你今天说清楚,我怎么也是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可你呢,你现在在一个浴室打工,我图你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急了:“你小点声,我那不就过渡一下吗?等过了春节,我姑姑会给我安排好工作的。给我找个项目让我当老板也不一定。” 明丽说:“可是,你姑姑今天话里话外的也不好听,就好像谁求着她一样,没有她我们还不活了呀。” 我说:“我姑姑那人当官当的,就那样。她是为我好。” 明丽说:“刘冬,跟你说真的,春节以后你得跟我说清楚。” 那一刻我差点就说出来。我是个卧底的。 憋了好半天,没说。忍住了。心里就想,我怎么能在一个浴室里打工呢,明丽你也不好好想想。怎么可能,肯定是特殊工作特殊任务嘛,怎么脑子笨的就想不到这里呢。 明丽擦擦眼泪说:“其实我挺替你着急的。” 我说:“我知道,可是,你父母也太那什么了?” 明丽说:“太什么?你说他们太势利。” 我说:“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明丽说:“就势利,怎么了,爱自己的孩子有错吗,爸妈就我一个孩子,能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吗,你呀,你跟我讲清楚,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你就别问了不行吗?” 明丽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啊,我告诉我爸我妈,我妈立刻就想到了,今天那么问你姑姑是试探你姑姑呢,你可能是执行特殊任务。成功了,会立功吧。” 我赶紧捂住明丽的嘴说:“哎呀,你想什么呢,你妈,真是……” 明丽说:“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谁跟你一样一根筋,能想到的我爸我妈都想到了,他们就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将来的幸福。” 我说:“不过你爸你妈也……” 明丽说:“也什么,行了,不跟你吵了,其实,不管你怎么样,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别的。反正我就是要嫁给你。随便吧。给你点压力,让你以后好好待我。” 那一刻,我很感激明丽,觉得自己真的是找对人了,很幸福的感觉,觉得吃多大的苦都值得。 回浴室后,竟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九喜浴室三楼的一个姑娘陪客人去酒店吃饭,竟然看见了我和明丽,当时我们俩正在酒店的门口争吵。那个姑娘没有和我打招呼,回来以后,把这事告诉了阿珠,阿珠告诉了娜姐。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王大毛也知道了。 20、 娜姐问我那个女的是谁。我灵机一动,张嘴就来,说那是我的老乡,在外边做,去喜来登陪客人。“做”的意思就是卖淫。不用说,这行里谁都知道,就用一个做字表示。 说完我的心里很难受,我怎么能把我最爱的女朋友说成那样呢。说完了,我就不理娜姐了。娜姐脸上不高兴了。说:“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花心的啊……” 我甩过脸去,没理娜姐,心里一个劲地觉得对不起明丽,觉得这样说实在不应该,可是,那怎么办呢,这是惟一的解释了,我一个刚从乡下来的打工的,能有什么理由出现在一个高级酒店呢,能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吗?只能说成是这样。 娜姐见我不理她,扭身走了。甩下一句:“又一个花心的坏男人。” 越临近春节,几个人的心就越慌,九喜浴室大多是外地人,能回家的都回家走了,冯老板最近出现的挺勤,来了就陪阿珠,两个人在办公室里说话,一起吃饭。 那几天,客人也非常非常的多,我、王大毛、王梅,娜姐使劲地干活,除了我,大家心情都是有补偿的,因为能赚到钱。临近春节,大家都想洗干净,好过年。 浴室也是暴利的行业。不干不知道,一干还真看出门道了,成本低,就水电钱和一点人力服务成本,利润真高。怪不得一下子开了这么多浴室呢,越开越大,越开越豪华,比着开。 以前,我就是给客人换换鞋,开开更衣箱,现在在娜姐的要求下,还要向客人推荐各种休息的服务。要主动给客人披上毛巾,给客人拿来休息时穿的衣服,帮客人换上,想方设法让客人到一楼大厅去休息,等客人躺下,消费的时候就由娜姐安排了。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花个一二百很平常,有点别的服务就更多了。 刚开始,太不适应了。不过,人真是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低不下的头,很快我就能做到,做到的动力就是春节后赶紧离开这里。 春节前的那几天,确实赚了不少钱,一拨人忙的不可开交,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冯老板也挺高兴,说要发红包。让大家都挺高兴的。 惟独不高兴的是我,而且我还特别不喜欢冯老板每天来结帐的时候沾着唾沫数钱的样子。 阿珠那几天也很高兴,平时总没有时间陪她的冯老板几乎没白没黑的陪着他。冯老板很心疼也很信任阿珠,几乎把一个浴室都交给了阿珠,阿珠也很有能力,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临到大年二十九那天,来了一个胖女人。进了浴室,也不说话,在浴室里四下地转,转了半天,也不说话,每个角落都转了,转到男浴室的时候,正好我把着门,赶紧拦住。说:“大姐,这是男浴室。” 胖大姐上下拿白眼看着我。 娜姐在后面向我使眼色,我知道这不是个善茬,立刻堆起笑脸说:“不好意思,里面还有男客人。” 胖大姐又翻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娜姐拉过我悄悄地说:“这个胖女人是冯老板的老婆,阿珠该倒霉了。这个阿珠,也是,让人家老婆找来了吧,早晚的事……” 我四下看看,没看到阿珠。后来知道阿珠和冯老板有个长谈,没有结果。冯老板说喜欢阿珠,但是又不能离婚。 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上午洗澡的人还挺到,中午就少了,下午穆三爷了洗了个澡,搓澡搓了老长时间。嘀嘀咕咕地和王大毛不知道说着些什么。我也不方便凑近了听,偶尔进去看看水温调调淋浴喷头时听上一两句,大致都是些废话,家长里短的,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东西。 穆三爷洗完了,在一楼大厅躺下,娜姐给上下舒服地按摩了一番。按摩完了,他又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都四点多了。浴室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外边已经鞭炮震天响了。穆三爷这才起来,有走的意思。 穆三爷穿好衣服,从兜里抽出一百块崭新的钱给我,说:“叫你们几个都来,今天发你们一人一个红包。” 大家都跑过来,笑纳了穆三爷发给我们的一人一百块钱。 我注意到,给王大毛是三百。 我们几个人笑容满面地把穆三爷送出了浴室的门。我把穆三爷红色夏利车的门拉开,穆三爷钻进去,着车,摁了两下喇叭,和我们每个人都招招手,开走了,夏利车消失在鞭炮硝烟弥漫的街角。 冯老板上午来转了一圈就走了。大年三十下午的四点半,九喜浴室就剩下我们几个。我在外边放了一大串冯老板嘱咐放的鞭炮,回屋后,把大门从里面锁上,娜姐已经在冯老板的办公室里,张罗了好多菜,还有白酒,啤酒,一大堆。 这时阿珠打电话,给家里拜年,娜姐也在打,王梅也在打,只有我和王大毛没有电话打,我看看王大毛,王大毛看看我。 我的耳朵里全是鞭炮声,只要鞭炮声一落下的间隙,我就竖起耳朵听冯老板的桌子上的那部座机。我挑了个位置,离电话最近。 没过一会儿,娜姐的手机,王梅的手机,阿珠珠的手机还有座机时起彼伏地响起来。全是亲友的拜年。冯老板的办公室里的电视机里的节目也在拜年,春节晚会还有一会儿,但广告都是拜年的,某某集团,某某企业,某某产品向全国人民拜年啦。听的我心里那个劲的。 座机也响个不停,不是娜姐的就是王梅的,要不就是阿珠的,暂时没有王大毛的,每一个来电都令我的精神高度紧张。我默默祈祷,只要其中有一个是王二毛打来的,我就解脱了,一切就重新开始了。 21、 我趁上厕所的机会悄悄给父亲母亲还有妹妹打了拜年的电话。问候了一下,然后就关了我的电话。 春节晚会开始了,娜姐、王梅、阿珠喝着酒,喝着喝着就有点控制不住,本来还说好,今天少喝点,春节连市,明天还有客人来洗澡。不过,随着娜姐掉下的第一颗眼泪,就收不住了。 我喝了几口,装出不能喝的样子,谁劝都不喝,怎么劝也不喝。我的精力全在那部电话座机上。我准备好了,一旦有情况,立刻起身去厕所,马上给头儿打电话,马上查。我就彻底解放了。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注意着他们。 王大毛也和我一样。他不喝酒,娜姐和阿珠、王梅劝的厉害了,喝一口,立刻脸红脖子粗的,如果不是装的话,那就是真的不胜酒力。 我面前的三个女孩子喝着喝着就开始哭,拿着电话跟家里人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说自己在外边混的很好,让家里人放心,一会儿又说自己很想家。 王大毛默默地看着春节晚会,张大了嘴。 阿珠借着酒劲向我们讲述了她和冯老板的关系,她说冯老板很爱她,想给阿珠安排更好的地方,更好的工作,但阿珠就想跟着冯老板。以前阿珠希望冯老板能离婚娶自己,但冯老板认为离婚成本太高,对孩子伤害太大,于是就放弃了。阿珠也认了,心想就这样也挺好,过一天算一天吧。 除了我,这些话好像他们几个都听过,只是再叙述一遍,大家纷纷劝了劝。 娜姐回忆起她曾经最爱的一个男人,那个吃软饭开车撞死了的那个男人,说他有很多优点,确实招女人喜欢。在所有女人当中,他最爱的是娜姐。 这些话显然娜姐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大家纷纷劝。 王大毛说:“你难道不恨他吗?” 娜姐醉醺醺地说:“恨有什么用,大毛啊,要不说你是乡下来的嘛,还读过高中呢,心眼就那么小。我知道你恨你弟弟,恨你爸妈……” 王梅说:“算了,算了,不说了,过年,说那些干吗?” 娜姐说:“就说,我以前恨我的男朋友,恨他骗我,恨他骗我的人骗我的钱,可是,人都死了,恨有什么用。他以前做过生意,赚不着钱,他人又没背景,又没技术,可不就只能骗女人呗,谁叫女人吃这个呢……” 王梅说:“你说不恨是假,恨了没用是真。” 阿珠说:“有时候我也挺恨冯老板的,既然那么爱我,为什么不离婚,不过,想开了就好了,他不离婚我又不能拿刀逼他离,强扭的瓜不甜,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行。” 娜姐说:“你这想法也有毛病,两个人在一起,现在在一起了吗,这是大年三十啊,人家在家里跟老婆孩子在一起呢,有你什么事。” 王梅说:“娜姐你喝多了,快别喝那么多。” 娜姐说:“不提你,你到来劲了,你看你跟王大毛,提这个王大毛我就来气,恨家里人,家里人要是过的去能这么对你吗,还有,你王梅,出来做的,不就图个以后过好日子吗,做都做了,男人吗,什么都想占着……王大毛,说你呢,你打算怎么对我们小梅……” 王大毛沉默。 王梅说:“别提了,娜姐……” 王梅咚咚地喝下大半瓶啤酒。 娜姐说:“王大毛,你是男人你就应该好好对我们小梅,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可清楚……你要是对她负了心,雷都劈你,这么多年,她赚的钱都贴补你们家了;你爸看病,你弟你妹上学……” 王大毛给王梅倒了满满一杯啤酒。 娜姐有点高了,掐我腮帮子,说:“帅哥,让姐姐靠一会儿。别想歪了啊,别想着占姐姐的便宜,你娜姐可在乎这事了。” 娜姐说着靠在我怀里。 娜姐说:“听说我们小帅哥有个老乡,挺漂亮的……” 我赶紧含糊过去。吃菜掩饰自己,余光里发现了王大毛的在看我。 王大毛问:“刘冬,你读到几年级? 这问题有点突然,但好在我反应快,立刻答:“高二。” 王大毛说:“再有一年不就高考了吗?怎么不读下去呢?” 我说:“我笨,考也考不上,就想出来打工。家里也挺难的,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了。” 王大毛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我叹的还是为他自己叹的。 电话座机忽然响了,我见他们喝酒都挺迟钝的,立刻拿起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声音:“我找王大毛,他在吗?” 我说:“你是哪位?” 我用余光看着王大毛,王大毛的目光非常地兴奋,非常地激动。明显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电话里是王大毛的弟弟王三毛的声音。 他小心地说:“我哥在吗,他在吗?” 我把电话递给王大毛:“你的电话。” 王大毛摇了摇头,说:“不接。” 我拿着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电话那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我想了想,灵机一动,把电话放在免提上,这样王大毛不听也的听了 电话里传了王三毛的哭诉:“哥,求你了,你接我的电话吧,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跟我们说句话,也不回家看爸妈,我知道你恨我们,恨这个家,可是,我没有错啊,哥,你知道每次花你给我寄来的钱我心里有多难受吗……” 王大毛依然装着很漠然地看着电视,我仔细观察他,觉得这家伙真的是个心狠的家伙,绝对有犯罪的心理素质。不过,渐渐地,我还是看到了王大毛的眼圈红了,开始往下掉眼泪。 我正拿着电话的时候。娜姐过来,说:“这孩子,打多少次电话了,你就是不接,王大毛,你还是男人吗,你苦,怨你弟弟干什么……” 娜姐对着电话说:“三毛啊,你哥就在旁边呢,他就是心里憋的慌,今天过年,有什么话你就使劲跟他说……” 王大毛起身想出去,王梅一把扯住了他,他想甩,但看着王梅,犹豫了。没甩。 电话里王三毛一泣不成声了。王大毛把电视声音开的老大,阿珠过去把电视给关了。 “哥,我知道家里对不起你,知道你苦,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了,爸妈也没有办法啊,要不咱俩现在换也行,我去搓澡赚钱,你来上学,哥,怎么都行,你就是别不理我们啊,哥,过年了,我给你拜年,希望你身体健康,别累着,哥,我的成绩非常好,学校的奖学金我一直是拿的最高的,哥,我一定好好上学,出来后找个好工作,孝敬你,哥,弟弟三毛给你拜年了,妹妹四毛还有爸妈爷爷奶奶都让我问你好,让你有时间回家,爸妈总说,这个家太对不起你了,哥,我知道你苦,你希望我做什么你说啊,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啊,哥,我给你跪下了啊。哥……” 娜姐揪着王大毛的头发,要将他扯到电话这边来,王大毛挣扎,王梅、阿珠一起上手把他拽了过来。王大毛跪在地上,对着电话,使劲地掉眼泪。 王大毛依然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 电话里王三毛平静了一些:“……哥,我在学校打的电话,回家费钱,您上次给我寄的钱我还没用完,下个月就不用寄了,你自己也得用钱,哥,您保重,爸妈说,知道你心里苦,让我别逼你,哥,我说完了,心里就舒服了,您什么时候想回家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回去,妹妹四毛每次写信提起你都哭,信纸都让眼泪打湿了,哥,不说了,过年,我跟你哭哭啼啼的,哥,保重身体,电话费怪贵的,我就不多说了……保重,哥,再见……” 娜姐说:“别撂,三毛,别撂……” 电话已经撂了。娜姐按照来电显示的号码用自己手机打过去,一直占线,估计是学校的公共电话。 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使劲地喝酒。我心里也被弄的挺难受的。不过,理智让我随时提醒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不能让情感冲婚了头脑,我还有任务,不能像他们一样喝酒,我要保持情清醒的意识,等王二毛打来电话。 22、 娜姐喝高了,说话开始含糊,舌头也大了,一边数落王大毛不该这么小心眼,然后又数落阿珠不该对冯老板那么痴情,我劝了两句,娜姐就开始说我,说我不像个服务生,不像乡下来的,像城里人。我反应快,立刻就反驳:“哦,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和城里人有区别吗?” 娜姐说:“当然有,乡下人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就不象乡下人了。” 我瞥了一眼王大毛,他还沉浸在由亲人之间的矛盾而导致的悲痛之中。 尽管这样,我还是努力把话说给王大毛听,我说:“也不是所有的乡下人都天天种庄稼,乡下人也有做工的,差距越来越小了。乡下人穿几天干净衣服,干几天轻松活儿,就跟城里人一样了,城里人去乡下种几年地,就跟乡下人没什么区别了。” 王大毛回过头说:“这些是表面的,其实真正的差别还在上学,城里人上学的机会多,乡下上学机会少,差别就大了。” 我说:“那是,一个读过书的乡下孩子换件干净衣服和城里人没什么区别。”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解释一下前几天被人在酒店看见我和明丽在一起的事情。可是王大毛显然对此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弄的我心里有点忐忑。 娜姐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肯定不能总在浴室里做服务生,我是骑驴找马,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好工作。” 娜姐说:“看你就不像个服务生,小 (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4 部分阅读 娜姐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肯定不能总在浴室里做服务生,我是骑驴找马,以后有机会了,再找好工作。” 娜姐说:“看你就不像个服务生,小兰看见你在那个大酒店和你的老乡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没认出你来。她叫什么呀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啊?说,说出来姐不生气……” 王梅说:“小冬啊,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会在我们这待太久,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像个比我们有出息的人。” 我说:“哎呀,梅姐拿我开心,我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娜姐摇着我的胳膊说:“你的那个老乡跟我比谁漂亮……” 王大毛向我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我干脆就着这个目光追问下去。 我问:“大毛哥啊,怎么光你弟弟王三毛来电话,不见你弟弟王二毛给你打电话呢?” 王大毛深深地叹了口气,半天没出声。 我没敢追,耐心地等着。 我说:“是不是,他的电话你也不接?” 王大毛说:“这么多年,我就盼着接他的电话。” 我说:“那为什么?” 王大毛:“我二弟在农村的时候最聪明,脑子活,就不想在农村待着,咱们农村的孩子想出来,要么打工,要么读书,可是家里哪能供那么多孩子读书啊。他就出来了。” 我说:“那后来呢?” 王大毛说:“后来他就一直给家里寄钱,家里用,我是上学,三毛上学,四毛上学。” 我说:“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你跟他有过联系吗?” 王大毛说:“我刚来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他还我旁边的床上睡过两个晚上,就你现在睡的那张床,靠门的。” 我说:“你们说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能说什么呀,说了说家里的事情,说了说打工的事情。” 我说:“他跟你说了他在城里干了什么了吗?” 王大毛说:“打工,还能干什么?” 我说:“以后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吗?” 王大毛说:“是啊。” 我说:“为什么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他给你留什么东西了吗,或者有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王梅说:“哎呀,小冬,你问的还真细。查户口呢?” 我知道我问的过火了,可是我实在想问啊,我们屋里的电视已经关了,可是外边的春节晚会的声音象挠子一样挠我的心,主持人就要倒记时了,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眼睁睁新年就要来了。我实在难以接受新年之后,我还在这个浴室里卧底。 桌子上的电话又开始响了起来,全是娜姐、王梅、阿珠的,没有王大毛的。也没有我的。娜姐、王梅、阿珠的手机也是响个不停,全是拜年的。 他们喝着喝着就躺在沙发上了。 我迷迷糊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电话,等着一个可能永远等不来的电话。恍惚中,天已经亮了。 23、 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自己默默地看着那部电话,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电视里提琴的旋律,是一首关于春天的旋律。顿时让我想起了南方,想起了我的父母,妹妹,想起那些和我朝夕相处的同事们。 南方不象北方,基本上过了春节,就能看到树枝出新芽,草也抽新芽,春天就到了。北方的春天一直要到四月底,进入五月才能感受的到,而且整个春天还要感受一下裹着风沙抽打人脸的春风。 刚到这个城市来的时候,过的第一个春天,我就想,这也叫春风。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春风,我可能都无法真正地感受了,难道这个电话不来,我就还要在这里待到春天到来吗? 想着想着,我就想哭了。等到眼圈红了时候,我克制住自己,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了,怎么这样就哭了呢。 可是不哭,心里憋的慌啊。这个春节,我不能在大街上溜达,不能给亲友拜年,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平时看来最简单的事情,我都不能做,而且觉得曾经那些简单的东西是多么的珍贵。 想着想着,我觉得该安慰安慰自己,就开始想王大毛兄弟和妹妹,想娜姐,想阿珠和王梅,毕竟我还有个盼头,他们基本上是没盼头的。这辈子没有意外就这样了,而且如果他们当中的某人也涉案的话,那后半辈子就更完蛋了。 这几年春节连市,基本上就是城里的老板想多赚点钱,然后就有要钱不要过年的乡下人干。报纸上总说,到了春节,保姆也没了,干力气活的也没了,民工也没了。城里人生活乱了,不好过了。 这几年,进城的乡下人越来越多,城里的活也不好找了,竞争也激烈起来。所以很多人会放弃掉春节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在城里多赚点钱,电视新闻里还说了,春运出现了反向的情况,就是很多农村的劳动力在春节到来的时候离开家,进城找工作,因为城里这时干活的少了。为了钱,人们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就舒服了一些,毕竟,我是装的,不是真的,我只是个卧底,我只是体验一下他们的生活,这生活只有两个来月,而他们要这样过上一辈子。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当每天每时每刻地盯着一个人,简单而枯燥的生活和工作,就不得不让我多想,因此我觉得哲学家就是在一些枯燥的环境中想出很多指导我们行为的哲学思想来,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哲学问题,农民为了城市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吃农民种的庄稼,住农民给我们一砖一瓦盖的房子,嫖农民的闺女…… 整个大年初一,我就以喝多了的名义,躺在那里胡思乱想。 王大毛他们已经起来了,收拾好了冯老板的办公室,浴室开始营业。 时代不同了,以前,都是过年前洗干净,然后就在家待着或者走亲访友,现在都变了,连过年不剃头的规矩也开始变了。一切都变的在熟悉中一点点地陌生。 洗澡时,桑拿这个东西确实有解酒的功能,很多大年三十喝高了的,下午就来桑拿,蒸一蒸,然后王大毛再给搓个澡,一楼大厅休息一会儿,娜姐、王梅轮流给按摩一下。然后再出去喝酒,确实挺爽的。 娜姐是这样总结的,有钱人真会享受,有钱的男人真会享受。 24、 大年初一,我几乎躺了一天。他们也没怎么理我。忙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我悄悄给头儿打了个电话。我告诉头儿,没有线索。 头儿在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说,知道了。 我给头儿打电话,一方面是汇报工作,另一方面我是在暗示头儿,我是不是继续卧底,这样的卧底还有没有意义。头儿一定也清楚地了解到我的意图,只是一时没有考虑好。我想,头儿会考虑的。我一个年轻警察,难道就这样消耗自己的青春吗?陪着一个搓澡工,几个女人。当然,这个想法是偶尔的想法,大多数时候我是很尊重我周围的这几个人的,只是,当现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大的委屈。 且不说前途,就说职业和生活方式,那绝对是天壤之别。 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通过暗示的方法准确地传递给了头儿。我开始想自己的以后的打算。我做出了一个判断,至少有五成可以断定王大毛没有参与做案,也不知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的卧底就实在太没有价值了,我只相当于一个机器,一个电话窃听器,那么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基本上就没有必要耗费我这样一个警力在这里苦守。 我必须尽快彻底摸清楚王大毛和王二毛的关系,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好让我的头重新对我的卧底做出判断。只有这样,我才能结束我的卧底,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去。 因为大年三十的一顿年夜饭,王大毛开始和我热情起来,我们有了更多的交谈。他甚至说愿意教我搓澡,说搓澡能赚到钱,而做服务生赚不到钱。 我问王大毛:“大毛哥,搓澡累吗?” 王大毛说:“搓澡不累。” 我说:“怎么会,一天那么搓来搓去的,多累啊。” 王大毛:“你不是农村来的吧。”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立刻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说:“我们家住在城乡结合部,没有地,不是真正的农村。” 王大毛说:“怪不得,你没种过地,当然不知道了。” 我说:“搓澡不累,那什么累啊。” 王大毛说:“种地累啊,干农活累啊。” 我说:“那能有多累,还能比你天天搓澡累。” 王大毛说:“要不说你不是农村人,不懂呢,干农活太累了,累到什么程度呢,反正很累。我宁可天天搓澡,搓澡算什么累啊。” 王大毛的话说得我半信半疑,不过,随着和他慢慢的接触,我意识到,他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至少不如我会说慌。我这人,基本上是谎话张口就来,当然不是说我卧底就谎话张嘴就来,而是长期的工作和生活习惯了。说话是要经过过滤的,哪些话说给什么人听,都是经过仔细思考的,要看领导的脸色,要考虑同事的情绪,绝不能由着性子张嘴就来。 我问王大毛,你想你弟弟吗。王大毛说想,但是心里有口气咽不下。毕竟自己上了那么多年书,考了那么多年的试,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想不通。 我问王大毛,你们家人,你最想谁。王大毛说都想,然后又说,最想王二毛,也想王四毛,也想王三毛。 我问最想谁。 王大毛说:“想王二毛。” 我问:“为什么?” 王大毛说:“太对不起他了。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我做大哥的从来也没关照过他。” 我问:“对不起他就找他啊。” 王大毛说:“城市这么大,怎么找啊?” 我说:“王二毛知道你在这个浴室里干活吗?” 王大毛说:“废话,当然知道。” 我问:“那他为什么不跟你联系,也不来看你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 我说:“是不是也像你生你们家人的气而生你的气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应该不会,二毛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怎么样你才能不恨你们家人吗?” 王大毛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问他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脑海里已经浮现了一个想法。我可以把握我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劝说王大毛回家。他只要回家了。不管是否有线索,我的卧底就结束了。事实证明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的正确。因为几天以后,我去见了头儿,再次和头儿暗示了我想结束卧底的情绪,并且表达了我的想法,我说,基本上可以确定王大毛不是案件的知情人。但头儿的表达很明确,我们现在没有权利来判断谁是罪犯,谁是清白的,要用证据说话。这个案情看似简单,但被害人的身份特殊,影响重大,所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直到抓到王二毛。 我完全彻底理解头儿说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我就是一切代价的象征之一,包括我的生活,我的爱情,我的未来,我的姑姑对我的态度,我的丈母娘的好脸色等等。我还理解,我的头儿也有压力,毕竟这个案件不是普通案件。头儿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也有一点心虚。万一这个王二毛真的就不出现了,那我还就一直就成为这一切代价啊。 因为职业缘故,我别无选择。 又经过几天的深入了解,我已经得出了我的判断,除非王大毛有什么特殊背景或者特殊的犯罪心理,否则他就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这个王二毛犯罪之后不和哥哥联系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意识,就不跟人联系。这样就让公安机关失去线索,而很难查找;第二个可能就是他已经出了意外。这样的人,出现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我分析第一个可能微乎其微,因为通过各种调查,还没有证据证明王二毛是惯犯,他在老家没有犯罪记录,到了城里,参与的这次棒击行人然后抢劫被害人财物的犯罪是第一次,后来又参与了一次入室抢劫杀人案。当然,这些都是根据现有的证据分析得来的,他是不是惯犯只有抓到王二毛之后,才能水落石出。但这些已经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王二毛不太可能是惯犯。从农村出来很久,一直就没有犯罪记录就没有被公安机关打击过,所以就不会有什么反侦察意识和能力,那么,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卧底岂不是太倒霉了。 不行,我要积极采取行动,为了我的前途和命运。我暗下决心。 25、 我的计划很简单。按照老规矩,春节要过到正月十五,过了正月十五,算是新年彻底就过完了。我想,如果正月十五之前,王二毛还没有消息的话,我就劝王大毛回家。带着他的小梅回家。 对于能不能劝动他,我心里没底,不过,当我把我的想法以一个朋友看不过眼的角度告诉了娜姐和阿珠之后,她们两个都对此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娜姐还夸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怨仇,还好几年不回家,好几年不说话不联系,这叫什么事情嘛。 王梅更是表示了极大的积极性。 借这个机会,我和王大毛有了几次深谈。 王大毛说他也非常想家,非常非常想。但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说,世界上哪里有咽不下的气呢,你现在就不错的了。至少比我强,我还什么都没有呢,你都有爱你的人,有一点积蓄,而且,你这么多年为你的家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以后你的生活一定会很好,好人好报嘛。 王大毛默许了我的说法。 王大毛忽然问我:“小冬,要是你和娜姐好了,你会娶娜姐吗?” 这个问题问的唐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含糊着说:“大毛哥,我还小,没想这些事情。” 王大毛说:“听说你有一个老乡也是做这行的,你跟她什么关系?”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想了解王大毛要表达什么,说:“我跟她的关系就跟你和王梅的关系差不多。” 王大毛竟然拉着我的手说:“你会娶她吗,你介意她做过这行吗?” 我理解了王大毛的意思。他是不甘心娶一个曾经卖过淫的女人做老婆,但是两个人又有很好的感情,对方又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给予过他无私的帮助。他很矛盾。我一下子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我来了精神,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育一个只读到高三的农家子弟绝对是绰绰有余,我先振振有词地跟王大毛讲了杜十娘的故事。王大毛说知道这个故事。然后我又跟王大毛讲了西方的贞操观,又讲了现代社会的贞操观和过去中国的贞操观,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对比。 最后得出结论,都什么年代了,王大毛不应该介意王梅曾经做过什么,她现在已经不做了,一心地爱你,要和你过日子。这就是最好的结论。 王大毛表示认可了。不过,也说了两个理由,让我无话可说。他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毕竟是个男人啊,心里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别扭,就怕结婚以后会因为这个对王梅有看法,还有,我就想不通,农村人上学难,什么都难,为什么连娶个媳妇都得是这样的呢?” 我安慰王大毛:“大毛哥,现在社会乱的很了,戴绿帽子的男人有的是。大家就是忍着的,得过且过了。不能想那么多,再者了,你把这个事情说成农村和城里人的差别也不对,城里人娶小姐的也有的是。” 劝完王大毛,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说老实话,这事摊我头上我是绝对不干的。逢场作戏行,让我娶个小姐戴绿帽子,打死我都是不干的。 我接着义正言辞地劝王大毛,我说:“你看,人家王梅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这谁都看的出来,她随时可以跟个有钱人混日子,可以上三楼赚更多的钱,干这行,能横下一条心不干了,实在是不容易,人家对你那可是真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做人要讲良心。对不对?” 王大毛点头说:“对,做人要讲良心。” 我趁热打铁说:“别想那么多了,人一辈子找一个这样爱你的人不容易,现在的女孩子多虚荣,多难伺候。娶的好了是娶个媳妇,娶的不好就是娶个姑奶奶。” 王大毛频频点头,表示认可我的意见和态度。 我接着发挥:“王梅的过去你是知道,你要是不知道不也就这样了吗,再说了,越是这样的,就越珍惜以后的生活。” 王大毛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 我很得意,觉得轻松就说服了一个农家子弟,但是见他很信任我的那种表情,我又觉得他太可怜,随后又觉得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太虚伪了。我说的是道理,道理这个东西,说行,但这些道理罩在我头上我是绝对不干的。我要做的是让他干,而且还要从理论上道德上去说服他。 而王大毛居然就相信了,认可了。 为了更加加深效果,我还找来了两张盘,一张是国产电影《我的兄弟姐妹》,一张是张艺谋的电影《千里走单骑》。挑了个清闲的时候,看完了。看的王大毛泪流满面。这两个故事一个是讲兄弟姐妹之间深厚的感情的,一个是讲父子之间的情感的。第一次看的时候,我也很感动。但这次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虚伪。 那时候,我就想,文化这个东西真是他妈的虚伪,掌握在别有用心的人的头上,是可以拿来骗人的。可是,被骗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从内心深处讲,我觉得王大毛带着王梅回家,是一个最好的结果。文化本身没错,关键在接受文化和使用文化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所以,我就原谅了我自己。从那以后,我和王大毛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也跟我说了很多王二毛的事情,也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事情,甚至连他胳膊和脑袋上的疤的来历都告诉了我。胳膊上的是干农活的时候划的,脑袋上的是砍柴的时候,柴刀飞了出去,掉下来,砍的。 都是没有用的信息,于案情没有丝毫的帮助。 转眼,正月十五就要到了。依然没有王二毛的消息。而这时,在我的努力以及娜姐阿珠的共同撮合下,王大毛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26、 王大毛决定这一年的“十一”结婚,与我和明丽的婚期一样。王大毛决定在冬天结束之前,再努力多赚一些钱,然后回家,因为冬天是洗澡的旺季,到了四、五月份就逐渐开始淡一些了。 王大毛起先说是“五一”带王梅回家。但王梅说“五一”是黄金周,城里人都出去玩,火车汽车都非常挤,最好提前。最好提前到正月十五一过,就回家。 王梅太想回王大毛的老家了。虽然王大毛说农村很苦,但王梅说,没关系。实在苦不过去,可以到县城租个门脸做生意,做什么都行。毕竟在大城市里待过,回去做点生意养家绝对没有问题。 王大毛说,正月十五一过也不能马上回家,那时候春运还没有完全结束,火车上人也挺多的。最好等春运彻底结束了,正好也还能利用洗浴的旺季能多赚点钱。 王梅认可了王大毛的说法,于是两个人初步定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回王大毛的老家,从此不再回来。这个日子初步确定在三月份。 我希望他们马上就走,但是不能说出来。 期间,我见了一趟我的头儿。所有的工作都汇报了,但惟独王大毛三月份要回家的事情我没说,我觉得没有勇气说,觉得心里没有底气。我怕头儿看出来是我从中怂恿王大毛回家。头儿对我以往的工作表示了肯定,说我在春节期间表现的不错,我又向头儿暗示了,能不能撤消这个卧底,头儿向我透露了一些案情,说别的线索全都断了,这个王二毛确实找不到了,我说,王二毛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就是死了。头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惟一的线索,立刻将我的嘴给堵住了。不过头也暗示了,等任务结束以后,不会亏待我。 那一刻,我觉得挺对不起头儿。因为头儿不知道,我已经说服了王大毛尽快回家。 春节期间,我又见了明丽好几面。看见明丽,我对头儿的歉疚和心虚就荡然无存,我觉得我应该有我的生活,我爱明丽就应该给予她好的生活,至少是光明正大的生活。 令我不快的是,我和明丽又开始吵架,见面就吵,吵到要分手,然后又和好。 后来我去过明丽家,给他父母拜年,她父母表示了极大的冷漠,按照习俗,正月初二是要去岳母家的。我初二那天在浴室里盯着王大毛,哪能出的来。好不容易抽空跑出来了,又要躲着浴室的人,又要躲着单位的人。到明丽家却受了一肚子的气。明丽给我开的门,明丽的母亲过来,一看是我,竟然说,你不要再纠缠我们家明丽了,这样不明不白的。你满市打听打听,有你们家这样的吗? 明丽的父母不满意我姑姑的态度,也不满意我的职业和我的现状,也不满意我的收入,总之,不太满意我。 令我非常尴尬和沮丧。 之后,我和明丽又多次争吵,但每次都化解了,矛盾的焦点又到了我的工作上,明丽说:“你不是说过了年就好了吗?” 我说:“三月份就好了。” 明丽说:“虽然我爱的是你的人,但生活也是现实的,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好,物质上要有保障。你理解吗?” 我说:“我理解,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爱你。” 明丽说:“冬啊,我相信你。三月份。” 我和明丽都下定决心在“十一”结婚,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要在一起,过我们的平常的日子。 可是,我觉得自己太顺了,我能这么顺吗。 那时候,我有点相信命了,虽然整个浴室都知道王大毛要在三月份和王梅回家,光饯行娜姐就张罗了好几次。连新的搓澡的人选都找好了,三月份等王大毛一走,人家就来。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心里总犯嘀咕,就这样嘀嘀咕咕地一天天地往三月份熬。 27、 从那些日子开始,我有点相信命了。因为那几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心里就这么想着,结果真的就遇到邪门事了。 街道的办事员李军那天来,带了好几个朋友,洗澡,洗完了,从三楼下来,我给开的门,把他们送出去。九喜浴室的门前是便道,能停几辆车,平时要是客人的车多了,就停在对面,对面的便道上也可以停一些。我们在便道边放了些三角型的铁垫子,好让客人的车顺利地开上去。便道挨着一个居民楼。 李军是这里的常客,来了只是和我点个头。洗完了澡换了衣服就直接去了三楼。我和他没有什么交往,那天也是个平常的日子,不同的是我送他出了门,平时有别人给客人开门,给客人开关车门,指挥倒车。正是过年期间,人手少,我就出去送。 人真是个贱东西,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我一直不太放心自己能进入一个浴室的服务生的角色,可是经过这段时间,我挺投入的,渐渐地就进入了。好多习惯就养成了,工作习惯和生活习惯甚至思考习惯。 时间一长,就觉得忍忍也就过去了。人什么都是可以干的,都是可以受的。我知道这样想属于不思进取,严重缺乏上进心,典型的没出息,怎么能把自己和这些人等同起来呢。但我经常会原谅自己的这种思想地位上的堕落,因为我不属于这个阶层,我有我的生活,我会很快离开这里。 我就像一个真正的服务生那样给李军关上车门,指挥着他把车从便道上开下来,李军摁了摁喇叭,表示了谢意,车开走了,我刚要回头,猛听见身边一声沉闷的巨响。 低头一看,顿时蒙了,一个女人从楼上掉来了,正好掉离我两米多点的地方。身体已经变形。一动不动,脸贴着地,看不出形状来。血开始慢慢流淌。向我的脚边缓缓渗过来。 我的职业见过不少场面,但这一下,还是给了我巨大的刺激。这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人活生生地死在自己的面前。我站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在恢复意识。 有人围上来,越围越多,九喜浴室的人出来了,路人围过来,救护车来,警察来了。然后李军开车回来,跌跌撞撞地冲进人群,一下就瘫了。 跳楼的是李军的老婆。 这件事情给了我很大的刺激,我觉得这一年不会这么顺利,怎么大过年的就让我摊上这么件事情呢。 后来,听浴室里的姑娘们说起这事。依稀了解了些背景。 李军婚后有个喜好,就是和各种女人交往,这些女人中大多是洗浴中心的姑娘们。据说,李军属于那种特别有情有义的男人,交往一个就发生一段感情。但是这些感情都比较昂贵,李军也为此花尽了自己的积蓄和家里的积蓄,造成了巨大的家庭矛盾,李军为此深陷情网和物欲、肉欲的泥坑不能自拔,最终家庭矛盾爆发。他的妻子不堪重负,跳楼自杀。 大过年的遇到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提心吊胆地,希望三月份王大毛能够顺利地带王梅回老家,一切都顺利地过去。我顺利地回到我正常生活轨道上去。 果然,我的预感应验了,三月份出了件事情。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计划,也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身心健康。 第三部分 28、 三月十五日,一个全中国都在庆祝消费者的节日,这一天,受过委屈的还害怕受委屈的各种消费者利用一切渠道在痛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对我来说,这个日子却有着另外一个意义,成为一个年轻卧底警察的噩梦。 王大毛的计划是三月中旬带着王梅回老家,但是到了中旬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王梅的很多提成没有拿到。九喜浴室是下旬发薪,就是干完了再给钱。而且为了防止跳槽给老板带来损失,提成要压一个月的。就当作押金,走的时候,和老板没有矛盾,也没有给浴室带来损失,就足额发放。 王大毛找阿珠,问能不能提前给。阿珠请示了冯老板,冯老板犹豫了一下,没答应。阿珠觉得面子上下不来,人家的都已经定了三月中旬就回家,于是就跟娜姐商量,能不能大家先凑钱给垫上。让王大毛和王梅先回家。回头我们再领王大毛和王梅那份。 正在大家张罗王大毛和王梅回家的事情时,三月十五号那天早上,我正睡着觉,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大声喊叫,还有咚咚的脚步声。我和王大毛顾不上困意,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跑到楼下。 楼下的前厅里,已经乱七八糟,站满了人。 冯老板的老婆带了她的两个弟弟、一个哥哥和一个嫂子还有两个据说是当地著名的流氓正在撒泼,针对的是阿珠。冯老板的老婆满地打滚,扯着阿珠的头发,猛抽阿珠的嘴巴。 冯老板不知道去向。躲起来了。 冯老板老婆的两个弟弟和她的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当地著名的流氓指着周围的人威风凛凛地说:“谁敢劝,今天就把谁给做掉。” “做掉”的意思就是把他给杀掉的意思,反正我是这样理解的。若用东北话解释就是说整死的意思,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收拾的意思,主要是用于威胁他人,起到特定环境中威慑作用。 大家谁都不敢吭声。 娜姐紧紧拉着我的手,我明显地感受到娜姐的紧张。 我悄悄对娜姐说:“别着急,快去打110。叫警察来。” 我用身体悄悄挡着娜姐,让娜姐转身找僻静的地方打电话。一个流氓看出来了,用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说:“操你妈X,让开,那个婊子去哪儿了,是去打电话了吧……” 我拦着不让他追,这个流氓扒拉我半天,挥拳要打,王大毛扑过来拦住那个流氓。说:“大哥,大哥,他新来的,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流氓也担心引众怒,因为这时隔壁也来了不少人。 流氓说:“告诉你,我是这一片最烂的烂仔。” 我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烂仔的长相。强忍着。 阿珠被冯老板的老婆扯着头发,拖跪在了地上。冯老板的老婆怒目圆睁,阿珠的脸已经青了,嘴角流着血。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嫂子和两个弟弟纷纷恶毒地指着阿珠的脑袋咒骂:“臭婊子,烂货,勾引别人老公,不要脸……” 那一天,我把人世间所有难听的话都听了一个遍。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猛地往阿珠脸上啐了一口浓痰。然后冯老板的老婆也啐,啐到嘴里唾沫都不够了,让两个弟弟也过来啐。两个弟弟也就十六、七和十七、八的样子,刚发育的那种,显然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骂两句,嘴还挺利索。真让他们干往人脸上吐唾沫这样的缺德事,显然缺乏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训练。 冯老板的嫂子怒吼到:“吐,给我吐,这个烂X欺负你们姐,你不吐她,你们俩还是男人吗?” 两个小青年上前一人啐了一口。 冯老板的老婆已经打累了,稍稍放了阿珠的头发。阿珠忽然跳起来,一把揪住冯老板老婆的头发往地上扯,来的突然,谁也没想到,冯老板的老婆就被扯倒在地。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嫂子手快,一把拽住阿珠。先使劲抠开阿珠揪着头发的手,然后抬手猛抽阿珠。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扑,他们带来的两个流氓一个拦着我,一个拦着王大毛。 我面前的流氓戳着我的鼻子说:“操你妈X,你个臭乡巴佬,还敢在这拔闯,你再动一动就把你做掉。” 我脑子有点发热,想动手了,这时,窗外晃过来一个警察的影子,我心里就放心多了,忍了下来。冯老板的老婆一看来了警察,立刻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狂喊:“婊子打人啦,婊子打人啦,勾引了我的老公,还打人啊,我老公开洗浴中心赚的钱都被这个婊子骗走啦,没天理啦,没法活啦……” 进来的警察跟我差不多大,好像没什么经验,看着这个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谁也不许动手。” 两个流氓过去,和警察打了个招呼,他们竟然互相点了点头。其实,那哪是什么流氓,就是这一代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警察说:“走,走,都去派出所,解决问题。” 冯老板的嫂子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解决。” 两个流氓劝竟然搂着警察的肩膀劝警察回去。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先回去。我们能解决。” 警察没说话,说:“这人谁打的?” 冯老板的老婆立刻喊:“这个臭婊子勾引我老公,还打我……” 警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说:“别着急,一个个地说。” 冯老板的哥哥嫂子看警察也没打算要怎么样,当着警察地面开始恶毒地咒骂阿珠,并威胁我们这些围观的人。 警察问阿珠:“你说,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阿珠不说话,眼睛里全是愤怒和恐惧。 警察又看王大毛,问:“怎么回事?” 王大毛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警察看着我。我看着警察,然后看着冯老板的老婆。 冯老板的老婆的嫂子看见了我的目光,迎着我的目光就撒着泼地吼:“操你妈X,我爷们刚他们从里面出来,反正就这堆这块了,谁今天想试试就来,不在乎让他进去再待几年。” 我真想过去一拳砸倒这个泼妇。 那个先前拦着我的流氓,回过头来喊,准是刚才那个婊子打电话叫的警察,不想活了。 娜姐正好从里面出来,那个流氓冲过来就要打娜姐。 我立刻拦住,流氓晃了两下,没过去,越过我想够娜姐又没够着。骂道:“臭乡巴佬,你真是活腻味了,我在这一片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敢拦我的道。” 我觉得我快忍不住了,我想,我可以先攒足劲,一拳先将他打倒,然后从银台的后面拎出那根冯老板留下的球棒,然后再打倒一个,可惜的是场地太小,施展不开,混战的时候,他们这么多人,肯定我会吃亏。吃亏不要紧,闹大了,我的同事会多来几个,一般这种情况就是都带到派出所,然后我把情况悄悄一说,好好收拾收拾这几个刁民。 可是,我这样做,万一暴露身份,那不就坏了大事。头儿肯定饶不了我。正犹豫着,眼前的这个流氓竟然挥拳打了我一拳,打中了我左眼。 我气的立刻冲那个警察高喊:“他打人了你不管。” 警察嘀咕着说:“不是说了不让动手吗?” 说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电话叫人。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过去看了看自己妹妹脸上的抓痕,抬手一个嘴巴将打在阿珠的脸上,阿珠半坐在地上,给打蒙了。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又吸了一口浓痰,声音之大,每个人都听的见,然后狠狠地吐在阿珠的脸上,阿珠侧过脸去。两只眼睛冒着火。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咒骂了一声:“臭婊子,烂货……” 冯老板老婆的嫂子张狂地对我们这些围观的人喊:“你们这些臭乡巴佬,满市打听打听,有几个外地人能在我们这地界上耍横的……”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忽然解自己的裤腰带。 大家目瞪口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畜生竟然要当着众人的面往阿珠的头上撒尿。 29、 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一边掏一边叫嚷:“操你妈X,老子刚从里面出来……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的嫂子也在一边叫嚷:“他刚出来,刚出来……” 我热血上涌,基本上丧失了理智,没有按照事先脑海里规划的步骤进行这次斗殴,我应该悄悄挪到银台,然后拿出那根棒球棒,找好角度,用最大的力道先将一个对手的胳膊或者腿重击骨折,让他丧失继续参与斗殴的能力,如果他们确实没有经过格斗的训练,我可能还有机会再重击一个。这样,对手少了,在斗殴中,我就可以少吃点亏。 我挺讨厌现在武侠电影以及武侠小说,在我看来那些姿势动作就跟过去的京剧武生没什么区别,是用在舞台上的。实战中没有什么用,这些年风行在中国人心目中的武打英雄个个都可以以一当十,其实,那绝对是瞎扯。 人与人在格斗中,如果都没有器械的话,身体条件相当,都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两只手,打的时候,一般一对一,一对二,经过训练的人可以赢未经过训练的,要是一对五,一对六,即便是经过训练,也是很难的。如果经过训练的人手里有器械,比如我手头现在的这根球棒,一般也是可以赢下来,但是,必须有一个开阔地带。能够躲闪,能够挥动球棒,绝对不能被对手抱住,一旦抱住了,就只剩下挨打的份了。 当然,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就是你痛下重手,比如一下就准确地踢碎对手的睾丸,让他彻底丧失与你格斗的能力,但这样的概率几乎是不存在的。人与人之间斗殴起来,很难冷静下来。尤其是一个人对众多的人。没有开阔地,很难施展自己的身手。 以一当十有惟一的一个可能,就是我现在穿着警服,这帮家伙就一定跟孙子一样,任我摆布。可惜,我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洗浴中心的小服务生。 这个小服务生面对的是两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他们可能经常会打架,有一些斗殴的经验,冯老板老婆的哥哥,一个壮汉,冯老板老婆的两个弟弟,还有冯老板老婆的嫂子,加冯老板老婆一共两个泼妇。 我没有时间去拿那根球棒,也没有时间认真规划格斗的方法和技巧,让自己尽可能少地吃亏。在冯老板老婆的哥哥这个畜生就要得逞的瞬间,我冲过去,一脚将他踹倒。当时的角度好一点,我就可以踢,踹和踢是两个概念,踹就是让他离开原来的位置,对他本人没有什么伤害,而踢就不一样了,一记重脚踢在胃口上,很可能就让其立刻丧失格斗能力。 冯老板老婆的哥哥从地上爬出来,却不敢冲上来,叫喊:“老子刚出来的,老子刚出来,你个臭乡巴佬找死啊。” 那两个小混混见这个架势,也有点含糊,没敢动手,一边一个架住我的胳膊,我使劲挣。两个小子劲还挺大,挣两下没挣开,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见有人帮他,来劲了,挥着拳头冲过来,冯老板老婆的嫂子也冲过来,我抬起来一脚猛踢他的下腹,踢中了,一下子这小子就没缓过来,他老婆也想冲过来,一看这架势,顺势就往地上躺,满地?(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5 部分阅读 矗掀乓蚕氤骞矗豢凑饧苁疲呈凭屯厣咸桑卮蚬觯埃骸按蛩廊肆耍蛩廊肆耍绨屠写蛉死病?br /> 冯老板的老婆指着刚发育的两个弟弟嚎叫:“你们两个,出来时,爹妈怎么说的,不能让你哥你姐吃亏啊,现在姐姐吃亏了啊。吃了大亏了啊……” 两个小伙子红着眼圈就扑了过来,冯老板的老婆的哥哥也缓过来一点。跟着扑过来,我使劲地挣开拽着我的一个人。然后一记重拳将他击开,他马上还一记,我脑袋一偏,让开了,回身去打旁边的一个。这一拳也击中了。 血飞溅的到处都是,从鼻子里还有眼角处飞溅出来的。这时冯老板老婆的哥哥扑上来,一把就搂住我,这家伙劲真大,两个小混混也冲上来,拳头向雨点一样砸在我的脑袋上,脸上。 王大毛扑过来,他还是个劝架的态度,拦那些打我的人,拦不住,但替我挨了不少下,他意识到抱着我的冯老板老婆的哥哥是关键,立刻搂着他的腰,又拽他的胳膊,卸了点力道,我一使劲挣开了,瞅准了一张脸,也记不清是谁了,猛一拳打过去。有点偏,但基本上能让这小子缓一会才有力量再跟我干。 见我挣开了,他们分别操家伙,打架的基本规律,徒手打不过就开始找家伙,我也在找,可惜一阵乱打,我离银台已经很远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家伙,椅子,落地台灯的杆和底座。还有人跑出去拣了半块板砖。 板砖猛地砸过来,我一闪身。躲过了,心里担心是不是伤着别人了,回头一看,大厅里的姑娘们都吓跑了,就剩下我和王大毛以及冯老板老婆,哥哥,嫂子,两个弟弟和两个流氓。 我重新估计了一下形势,告诉自己要立刻得到那根球棒才能少吃亏,挡着银台的是那两个流氓,我冲过去,两个人立刻闪开,我一弯腰,两个人猛踹我,将我踹倒在银台边。虽然我手里拿到了球棒,但挥不起来,也是白搭,我得赶紧站起来。 一帮人已经发疯了一样冲过来,王大毛也冲过来,他还是一副拉架的姿势,我心里想,这孙子,妈的,你跟他们打啊,这时候还拉你他妈的什么架啊。椅子、板砖、落地台灯的底座噼里啪啦地砸在我和王大毛的头上和身上。王大毛的姿势基本上就是护着我。 由于王大毛的保护,让我有机会找了个角度,拎着球棒挣脱着站起来。我已经打红了眼睛,一棍子抡过去,正抡在冯老板老婆的哥哥的胳膊上。能清晰地听见骨头被打折的声音。 “都站住,不许动!把东西放下。” 来了不少警察,冲进来,其中一个指着我的脑袋冲我断喝。我放下球棒,所有人都楞住了,老实了,听候警察处置。 冯老板的老婆和嫂子立刻躺下,满地打滚,号啕不已。 两个警察过来,我知道是冲我来的,立刻把球棒放下,他没有理会我的顺从,猛地从背后将我的脖子一勒,然后放倒在地,手揪着我的头发,死死地摁在地上,然后手背过去,上铐,这个我再也熟悉不过动作让我万分委屈,我一点也没反抗,半个脸紧紧地贴着地,心里越来越委屈,哭了,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淌的哪都是。 30、 在派出所,我给头儿打了个电话,头儿亲自来接的我。 我以为头儿会批评我,但头儿没有,只说:“听说打架的时候王大毛一直在帮你,这是好事情,说明你们俩关系走的近了,他很信任你。抓住这个机会,争取找到线索。” 我点了点头。 头儿说:“以后,注意安全。” 我点了点头。 这场斗殴的结果是我的脑袋缝了两针,王大毛的脑袋缝了七针。对方一人的眼角缝了一针,一人小臂骨折。一人处以治安拘留。冯老板的老婆说自己被打伤了,要求我们赔偿医药费。结果是各自看病。 对方扬言要找九喜浴室的麻烦。我的头一点也不含糊,正好,那两个流氓参与了在一个自发形成的摊群市场收保护费的案件。头儿亲自负责,一举将其抓获,送进去好好地给“关照”一下。 这事挺刺激我,也怪我当年年龄小,缺少处理这类事情的经验,不够冷静。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都是冯老板老婆哥哥以及那两个流氓的丑陋嘴脸。我特别听不得诸如我刚刚出来的话,后来在报社,有一次和同事一起出去办事,有点口角,有个剃着板寸的家伙张嘴就来。说:“老子刚从里面出来。”一下子就刺激了我,一点我都没犹豫,三下两下就将其打倒在地。然后往他脑袋上吐了口唾沫,说:“操,你出来还光荣啊,被公安机关打击过还当本钱吓唬人了。操,狗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我的同事吓了一跳,以后再也不跟我出去办事了。事后,人家找来,我的同事说我脑子有毛病,就不了了之了。 九喜浴室的这场意外斗殴给我带来点后遗症,还让我和王大毛的脑袋缝了针,身上多处软组织受伤,疼了一个多礼拜。但是,对来说,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耽误了王大毛和王梅回家。因为阿珠伤的也挺厉害,主要是精神上的。 王大毛和王梅决定三月份就不走了,改在四月份回去。再干一个月,等阿珠的伤好了,再陪陪阿珠,然后再回家。 31、 这场斗殴确实如头理解的那样,我和王大毛关系更近了。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每天干完活之后,王大毛就跟我聊天。说他小时候的事情,说王二毛的事情,我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不过,我还是随时会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 但我内心里还是很感激王大毛的,如果不是他傻乎乎的劝架,我肯定要吃大亏,我被人在银台边踹倒的时候,要不是他给护着,我的脑袋绝对不是缝两针了。他头上的那七针肯定都得缝我脑袋上。 王大毛和王梅计划四月份回家。这个结果将直接导致我还得在这个浴室里待一个月,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挺舒服的,毕竟,是我私下里鼓捣王大毛回家。尽管头儿永远也不会知道,但我多少心里觉得不太光彩,所以我要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找到线索。那就最好了。 我使的小手段让自己尽快结束卧底生活,回到正常生活中去。但是却让王大毛和王梅格外地感激我,尤其是王大毛,他说,我是他的好朋友,是我让他懂得了亲人之间不应该仇恨,应该互相原谅,是我让他咽下了那口他以为一辈子都咽不下的气,是我让他懂得了很多道理,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尤其是打架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想到冬子你会出手。 王大毛说,回家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照顾好自己家人。 我说,你做哥哥的得多照顾照顾王二毛,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 王大毛表情就暗淡下来,说:“上哪找他呢,他连个电话都不打给我。” 娜姐也很佩服我,说,真没想到。而且娜姐还把我劝王大毛回家的的事情和打架的事情绑在一起使劲地夸我。说我真是有心人,别人这么劝都劝不了王大毛,你一劝,王大毛就想开了。 我说:“是那两部电影好。” 于是娜姐又把那两部电影看了一遍,哭的一塌糊涂。直说,真好,真好。 那些日子,九喜浴室里的人都很想家。娜姐还念叨过要回家,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没赚到钱,怎么回家。 我期待三月份到四月份之间,能有王二毛的消息,而且比以前更加细心地观察,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但依然没有结果,这时我开始仔细观察王大毛和那个穆三爷的窃窃私语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这时我已经不用装着刷池子或者拿东西调淋浴的喷头什么的了,直接就蹲在池子边听王大毛和穆三爷的对话。 穆三爷闭着眼睛,一边享受着搓澡的愉悦,一边说:“大毛啊,你知道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最舒服的。” 王大毛说:“是吗?” 穆三爷说:“我说的不是你搓的舒服,而是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人一辈子就是光溜溜地来的。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光着腚,最轻松。” 王大毛:“那一会儿还不得穿上衣服。” 穆三爷说:“大毛啊,你知道人怎么才能做大事吗?” 王大毛说:“不知道。” 穆三爷:“你要能忍。” 王大毛说:“忍什么呢?” 穆三爷说:“忍别人不能忍的,一个人,就一个人,跟谁也不联系,跟谁也不交心,就自己跟自己,就能成大事。” 王大毛说:“能成多大的事呢?” 穆三爷说:“做生意也好,做什么也好,都得这样。” 王大毛说:“你是说人得耐得住孤独吧。” 穆三爷说:“对啊,人就得耐得住孤独,很多人做生意要找合作伙伴,犯点什么事也得找个帮手,其实生意就得是自己做,跟谁也不掺合,赔了是自己的,赚了也是自己的。” 王大毛说:“我没做过生意,不懂。” 穆三爷说:“我没说让你懂,我就是说说心里舒服。” 王大毛说:“哦。” 穆三爷说:“人一辈子要是能把这个孤独给忍过去,那就成事了。” 王大毛点着头说:“穆三爷,您翻个身,我给您搓那边……” 他们的对话就是这样。我没有在里面发现王二毛的线索。不过,总觉得话里有话。但一时还分析不出来其中有什么玄机。 32、 为了尽快找到王二毛的线索,我把穆三爷的情况及时地反馈给了我的头,经过仔细侦察,发现穆三爷深居简出,说是做服装生意,但他的服装生意根本就没有利润,是个掩护,他有贩毒的重大嫌疑。只是缺少重要的关键证据。 由于穆三爷和王大毛交往密切,自然而然地就将王二毛参与的杀人案和穆三爷的犯案联系在一起。是否涉及团伙犯罪。甚至将两个案子并案。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可以通过调查穆三爷而找到王二毛的线索,为破案重开一个门。 对我来说,如果真的能在穆三爷身上打开缺口,我也就不用再这样卧底了。其实,三月份我已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即便穆三爷和这个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着急,因为王大毛和王梅已经买了两张四月一日回老家的火车票。 这就意味着我将与四月一日彻底结束我的卧底生活。 当然,出于职业的习惯,我期待能在四月一日以前,获得线索,否则,虽然卧底结束了,但一无所获,也确实太窝囊。 那几天,王大毛跟我无话不谈。 我问:“回家以后还回来吗?” 王大毛说:“没想好。” 我问:“为什么呢?回家多好啊,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搓澡,多累啊。” 王大毛笑了,说:“什么累啊,不累。” 我说:“你一天搓那么多澡,你不累。” 王大毛说:“这累什么啊,种庄稼才累呢?” 我想,王大毛这样一个天天搓澡楞说不累的人,说某个工作累,那个工作就一定累的不行了,不过,我还是半信半疑。 我问:“再累不也是自己家吗?” 王大毛说:“穷啊,种地穷啊。像我们这样的,要是能不出来,谁愿意跑出来啊,家里也顾不上。” 我问:“你们那里有多穷?” 王大毛:“没钱,光种地,能有口饭吃,但娶不上媳妇。” 我说:“娶媳妇得多少钱?” 王大毛说:“得好几万呢。” 我说:“这钱都怎么用?” 王大毛说:“彩礼钱什么的,凑不够就娶不着。就得打光棍。” 我说:“都那么穷了,怎么还这么多条件呢?” 王大毛说:“农村就这样。” 我说:“别着急,以后会好的。” 说这话我心里挺虚的,其实内心深处是怕他改了主意,忽然告诉我,我不走了,还是搓澡赚钱。那我就太冤了。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主要是我心虚,因为,我和明丽定在十月一日举行婚礼。总不能因为这样一个搓澡工,耽误了我的婚姻大事吧。 我还得过呢。 王大毛说:“还是城里好啊,搓个澡可以赚五块钱,一天搓十个可以赚五十块钱,你知道种地得种多大一片地才能赚这么些钱吗?” 我说:“不知道。” 王大毛说:“我知道你不知道。” 我说:“那也不能永远这样。” 王大毛说:“我们农村的孩子想过城里人的生活,要么就考大学,要么就进城打工,考大学……唉……” 我真的担心刺激了王大毛而让他改了回家主意。赶紧往好处安慰他。 我说:“大毛啊,你也是读过高中的人,你相信爱情吗?” 王大毛说:“相信。” 我说:“是啊,地位不平等,但在爱情面前是人人平等的,你想一个城市青年至少在爱情上就不如你。你看,王梅那么爱你。你多幸福啊。” 王大毛听了我的话,眼睛立刻荡漾着幸福来。 我知道我的话起作用了,松了口气,立刻趁热打铁。 我说:“你多幸福啊,有一个女人这么爱你,回老家以后可以一起努力,一起做生意,一起种地,你们见过世面,又有文化,可以搞养殖,可以搞运输,发家致富,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王大毛听着眼泪都快下来了,搓着手,说:“对啊,对啊……” 说着王大毛眼神又黯淡下来了。 我知道他又在想王梅曾经是个卖淫女的事情了,赶紧岔开话题。 我说:“人最可贵的不是她曾经是什么,而是现在怎么样。男人就应该心胸宽广,容的下别人。你想短短一辈子,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何苦呢?只要梅姐是真的对你,爱你……” 娜姐在我后面,忽然大喊了一声:“冬子啊,你说的真好啊,多感人啊,什么时候你也带我回你们老家啊。哦,对了,小帅哥已经有女朋友了,看不上娜姐了。” 我说:“娜姐,你又拿我开心。” 娜姐说:“冬子,真的,你说的真好。虽然挺假的,但好听。” 我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大毛,见他还沉浸在我刚才描绘的场景中,搓着双手,在那里憧憬着,心里忽然觉得挺对不起他,觉得他挺可怜的。 不过,转眼,我的情绪就恢复了正常,虽然我和王大毛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是,我时刻会提醒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排除他没有和王二毛一起参与做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没有包庇王二毛。 人这个东西,是可以隐藏的很深的。我的职业告诉我不要轻信任何人,这样才能不放过任何线索,而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三月三十一日白天,王大毛和王梅从冯老板那里结清了所有的工钱。晚上,浴室来了几个客人,指名道姓地让王大毛给搓澡,王大毛说自己不累,就搓了。王大毛跟阿珠说,今天晚上搓的钱自己也拿不到了,就给冬子吧。 阿珠连说,行行。 凌晨,穆三爷来了。和往常一样,停好了他的红色夏利车,进门领了手牌毛巾,换了鞋,在我的指引下找到更衣箱,把衣服脱光,锁上。进去先在池子里泡,然后桑拿,然后躺在搓澡床上,让王大毛搓澡。 这时,又陆续进来几个人,我一看,这几个不是普通的浴客。 33、 这几个人我从未见过,是生客,进门不找更衣箱,先看人,然后看位置。 里面,穆三爷已经蒸完了桑拿,出来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搓澡床上,王大毛一丝不苟地给他搓澡,先用毛巾擦擦他的脸,鼻子沟、耳朵、额头。 王大毛忽然叫我:“冬子,搓澡巾没了,你拿块新的进来。” 我赶紧拿起一块新的搓澡巾进去,我的余光注意到新进来的那几个人对了对眼神,我在猜,他们会是谁。 递完了搓澡巾,王大毛说:“冬子,再给我放一桶热水。” 那边有个水龙头,穆三爷嫌池子里的水用了一夜了,不干净,要放新水,一会儿,搓完了,用这个来冲搓下来的汗泥。 穆三爷闭着眼睛躺着。享受着王大毛搓澡的手法,开始念叨。 穆三爷说:“大毛啊,人就在这个时候是最放松的。什么也不想。确实是一种享受。” 王大毛说:“是啊。” 穆三爷说:“这些年,我也就跟你念叨念叨,你想过没有,一个人要是一辈子不说话,会怎么样。” 王大毛说:“那就该疯了吧。” 穆三爷:“一个人要是一辈子大多数紧张,跟狼一样,会怎样?” 王大毛说:“那多辛苦啊。” 穆三爷说:“一个人要是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像关在一个小黑屋里面,会怎么样?” 王大毛说:“我就天天关在这个浴室里,还有冬子,我们都是。没怎么样。有时候怪闷得慌的。” 穆三爷笑了,说:“你们哪懂。” 我继续用余光观察那几个人,没想好应该怎么办,还是以静制动吧,之前,我没有接到任何这类的通知,我想是不是跟头儿说一声。 但是来不及了。 穆三爷翻了个身,王大毛舀了半盆温水,试了试温度,先浇了一点在穆三爷身上,问:“温度行吗?” 穆三爷闭着眼点了点头,说行。 王大毛才把半盆温水全部浇在他身上,冲冲刚才从前身搓下来的人泥。开始搓后背,搓到胳膊的时候,那个姿势正好是王大毛把穆三爷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腿上。反拧着搓。刚才进来的那几个人此时正好在四周,水池子里一个,淋浴的一个,站在一边似乎在等搓澡的一个,一共五个,明显是布好了位置,见穆三爷的姿势正好下手,眼神一对,一拥而上。将穆三爷的手脚死死地拧住。 五个人摁穆三爷,一直将他从搓澡床上拖下来。五个光屁股的男人摁着一个光屁股的男人。没见过这场景的一定难以体会什么叫垂死挣扎,五个汉子竟然有点压不住这个穆三爷。 我意识到,这是抓捕,一定是时机成熟了,抓捕穆三爷,因为案情保密的问题,没有告诉任何人。 穆三爷嚎叫着,听着就像牲口在叫,那种特别绝望的嚎叫,明知道无法挣脱,但依然使劲挣扎,不让上铐。我忍不住都想上前帮一把手。不过,瞬间,这念头就打消了,门外又冲进了几个穿着便衣的人,拿着枪,顶住穆三爷的脑袋,铐子也上上了。 经过一番无用的挣扎,穆三爷静了下来,接受了这个结果。他沮丧地把脑袋搁在地上,反复地说:“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想不到,这么快……” 一名便衣用枪指着我,另一名指着王大毛。 我和王大毛手抱头,蹲下。然后被命令穿上衣服。抱头蹲在墙脚。那边,穆三爷的更衣箱被打开,里面搜出了一叠现金。另一个更衣箱打开后,搜出了毒品。在穆三爷的夏利车里搜出了一支上了膛的制式手枪。 这时,一楼大厅里也抓获了一名浴客。 穆三爷、我、王大毛、冯老板还有一楼大厅里抓获的那个人被押上门口等着的车,带走。 一路上,车里谁也没有说话,穆三爷闭着眼睛,王大毛惊恐地睁着眼睛,四下里张望,凌晨三点多,街道上冷冷清清。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34、 穆三爷是个非常有心计的毒贩,行事小心谨慎,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和任何人联系,甚至和家里人也不往来。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如果算是朋友的话,王大毛是他惟一的朋友,可是,这算是个什么样的朋友啊,也就是个倾诉对象,闷的时候说说废话而已。 可是,就是这个倾诉对象让他提前栽了进去。穆三爷直到死也没有机会搞清楚公安机关是怎么真正开始盯上他的。其实,贩毒这种事情是早晚要败露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有的是以贩养吸,基本上就是熬日子了。能混一天就混一天。基本上都在控制之中。但象穆三爷这样的自己不吸,靠这个发财赚大钱的却并不都在监控之中,这些人很清楚干这个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基本上都是亡命徒,而且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和意识。 穆三爷被抓的时候一个劲地感慨来的太快了,太快了。他是觉得自己如此周密,如此细心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呢。后来,据说,审讯的时候他问过自己到底是哪里有的疏漏,但审讯的人没有告诉他。 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再聪明,哪能斗的过天啊。 其实,穆三爷的落网跟王大毛有不可分割的链条关系,为了抓王二毛,盯梢王大毛,而这个穆三爷因为长期的深居简出,不和人交往,情绪上难以控制,于是就在九喜浴室里找到一个农村来打工的搓澡工倾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搓澡工竟然是被警方严密监控着的,为了找到王二毛的线索,我没有放过王大毛和穆三爷交往密切的线索。及时地报了上去。上面很重视,立刻安排另一路人盯梢,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独来独往的毒贩。 局里花了很大的力气进行排查,审讯,并动用了很多技术手段,最后确定穆三爷的贩毒和王大毛没有任何关系,和冯老板也没有任何关系。穆三爷和王大毛的交往也就是普通的浴客和搓澡工的交往,穆三爷认为和一个搓澡工多谈谈,把平时积攒的话都说出来,是个发泄而已。 穆三爷确实够精道的,他和下家交易时,约好了来这一带的几个浴室,穿一样的衣服。各自携带好交易的钱和货,然后洗澡,洗澡是在桑拿房里对暗号,对上了,交换手牌,然后开对方的更衣箱,然后穿走对方的衣服,货也提走了,交易也完成了。 头儿告诉我的时候,令我非常惭愧,光盯着王大毛了。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交易却没有被我发现。 到了分局,一切都安顿好了,天已大亮,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四月一日了,王大毛和王梅已经买好了下午回老家的车票。 然后我就苦笑了起来,他们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这是个什么日子啊,这不是愚人节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以为四月一日把王大毛送上火车,我的卧底就结束了,四月二日我可以向头儿请假,然后休息几天,陪陪明丽,陪陪我姑姑,然后抽空把我的这些经历挑一些无关紧要的告诉他们,然后在一起商讨我的婚事,甚至看看姑姑是不是真的能帮我找个生意,让我也能发达起来。 可是,随着穆三爷的落网,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就想,怎么偏偏就是这一天呢,穆三爷要是晚一天,王大毛就走了啊。 对于王大毛,我的头可是花了不少精力,趁着这个机会,法律允许的手段,能使的都使了,搞了好几天,基本可以确定,王大毛对王二毛的犯罪是不知情的,至少可以排除他参与了犯罪。 借着穆三爷的案件,把九喜浴室给搜了个底朝天。 没有发现任何和王二毛有关的线索。 我连问都没问,就知道,我的任务是继续卧底,从头儿的态度我可以清楚地看出来,王二毛这么长时间没有抓到,头儿的压力已经到了极限了。按说,配合缉毒部门抓获了这么个毒贩子,头儿应该高兴,但头儿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我不知道王大毛是怎么想的。不过,我认为,经过这么一折腾,他回家的愿望应该是更强烈了。想到这里,我的心稍微就平静了一些。 35、 回到九喜浴室,我问王大毛什么时候回家。 王大毛说和王梅商量商量。很快,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买最近日期的火车票,回家。 王梅买票去了,我抓紧我认为是最后的时间和王大毛谈心,问他王二毛的事情。 我问:“大毛,你们家的人都有联系,为什么王二毛就没有联系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啊。” 我说:“他会不会在外边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见你啊?” 王大毛眼神一惊,沉默了好半天。 反正王大毛也要走了,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索性就直接问他。 王大毛坐在床头,捂着脑袋,不说话。 我追问:“是不是啊?” 王大毛抬起头说:“我弟弟二毛小时候是个很仗义的人,胆子大,别看他比我小,有人欺负我和三毛四毛,都是二毛帮我们打架。” 我说:“他是不是一根筋啊?” 一根筋指的是这个人比较认死理又缺心眼,有北京话里的那个傻叉的意思。各地都有类似这样的方言,来表达一种做事情鲁莽,不计后果的人。 这个一根筋,王大毛完全能理解,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待了很多年,他也会说半流利的北方普通话,王大毛说:“二毛是挺一根筋的,但做坏事他是不会做的。” 我说:“他做什么别人没有知道的吗,或者他周围的人,他有没有要好的一起打工的,老乡,朋友?” 王大毛说:“没有。” 我说:“为什么?” 王大毛陷入了似是深深的痛苦之中。 王大毛说:“我弟弟二毛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特别能吃苦,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好朋友。” 我问:“他以前没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王大毛说:“他以前跟我说过……” 说着王大毛就哭了。 我说:“说什么?” 王大毛说:“那时候我们都上学,弟弟二毛说,家里肯定供不了这么多人上学,所以得有个出去打工赚钱的,大哥你学习好,等你考上了大学,进城了,有出息了再来接我……” 我也没话说了。 看着王大毛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相信,这不是装的,是真的。如果这也是假装出来迷惑我的视线的话,那世界上我还真不能相信什么了。 看着王大毛这样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让我心里也莫名其妙的感觉。甚至,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卧底是不是有价值,这个案子方向是不是错了。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不可能。王二毛一定是凶手,现在在逃,这是不会错的。专案组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得出的结论出错的可能微乎其微。 我劝王大毛,说:“大毛,别想那么多了,马上就要回家了。回家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一声,见到你弟弟二毛,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们一家人团聚了。咱们在一起打工挺不容易的……” 王大毛握着我的手说:“冬子,我来城里干活这么多年,本来很多事情想不开的,但是经你的开导,我想通了,好多事情都想开了。真的。我非常感激你……” 我说:“别客气,大毛,我们都是一起出来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再说,我也没帮你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很真诚的,绝对没有客气的意思,也没有虚伪的意思,甚至连说见到王二毛给我打个电话这样的话我都是很真诚的,没有成心要骗他的意思,是随口就说出来的。毕竟他们兄弟有这么深厚和离奇的感情,挺打动我的。 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小时候我们也非常的要好。甚至,我都想等我卧底结束了,一定回趟老家也看看我的妹妹,看看她干了什么,好不好,男朋友对她怎么样,妹妹缺不缺钱,工作上顺心不顺心。哪怕她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但是有机会能在她身边待一会儿,说说话也是好的,是多值得珍惜的事情啊。人就是这样,最珍贵的往往就在你身边,等你失去了,你才觉得那东西真的很珍贵。 王大毛说:“冬子,我算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说:“算啊,咱们俩当然是好朋友啊。” 王大毛说:“可是,我觉得咱们俩不是一类人,你看你敢打架,懂的又多,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我说:“我怎么可能,我能有什么出息。” 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是真心的。我的嘴上说:“我是一个浴室的服务生,能有什么出息。”我的心里说的是:“我这样一个卧底,能有什么出息。” 王大毛说:“反正我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懂的比我多多了。” 我说:“唉,那是我瞎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当真的,我劝王大毛的那些话都是冠冕堂皇地哄骗他的,是言不由衷的话,那些劝导他的话一小部分是出于侦察线索的需要,一大部分是为了让他尽快回家,我好结束半人半鬼的卧底生活。 但是,他当真了。真的要回家了。 可是,在王梅买车票回来之前,九喜浴室来个人找王梅,让我如坠深渊。 36、 找王梅的是个从郊区来的大娘。王梅拿着车票一回来,当时脸色刹白。 九喜浴室的人一下全都知道了,王梅曾经有个儿子。 当年,王梅刚进城,辗转去了郊区的一个饭馆里打工,慢慢地和饭馆老板好上了,饭馆老板有媳妇,可是王梅怀孕了,就生了下来,而且还是个儿子,郊区好像不太介意这个。男方家的父母不但不批评儿子,反而鼓励了他,于是就一个丈夫两个媳妇,这样过着。男方家的父母非常疼爱王梅给生的儿子,对王梅也不错。 后来,这个开饭馆的老板又找了别的女人,王梅一怒之下就离开了郊区,在市区重新找了工作,生活自立了,出于生计、虚荣以及一些报复男方的心态,王梅越了底线,在浴室、KTN等等地方谋生。多年来,曾经去看过孩子,但男方父母不让看。 直到认识了王大毛,王梅决定和王大毛一起重新生活。就在这时,王梅第一个事实上的丈夫,就是那个开饭馆的老板出了事情,惹了官司,家产被耗的一干二净,连老两口的生计都成了问题。于是,老娘四处打听,来找王梅,希望王梅能给孩子生活费。 这事给了王大毛极大的刺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王梅还有个孩子的事实。接连好几天,王大毛魂不守舍的。 我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王大毛就低头沉默。 我想说,实在不行就自己一个人回家得了。 但这话实在开不了口。 那些日子,大家都不提这事,娜姐也不提,阿珠也不提,大家都使劲地赚钱。可是每次见到王梅,看到她期待的目光,我就别扭,我完全理解她是什么意思,她想让我劝劝王大毛。 可是,这事怎么劝啊。 我只能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可是,这个说法太勉强了。一个男人,未婚,娶个媳妇是卖淫女就算了,反正回老家,谁也不知道。可是这再有个孩子。还是别人的。我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王大毛。 王大毛和王梅两个人不再说话。 我和娜姐商量,娜姐的意思是别着急,时间会让人淡忘这些事情的,毕竟王大毛和王梅感情挺深的,咱们也别太勉强他们,让他们冷静冷静,就还有机会。 我相信了这个说法,因为王梅几次都想离开这个浴室,彻底了却这段感情,但每次都被我、阿珠、娜姐劝住了。 既然能被劝住,王梅就一定还心存希望。就看王大毛的了。 只是我太沮丧了,我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我要耽误在这个该死的九喜浴室里。这期间我去见过明丽几次,明丽的父母又在张罗给明丽找新男朋友,被明丽拒绝,明丽在我面前哭了好几次。 明丽父母跟明丽说,不是说好了春节一过,我就正常上班吗?我姑姑不是说出大话来给我找个生意做吗?怎么现在都没信了呢?这“十一”怎么结婚呢?总不能告诉亲戚朋友,明丽嫁给了个浴室的服务生吧? 明丽的父母给明丽下了最后通牒。“六一”之前,一定要和我有个了断。 37、 我再次做了彻底的分析,我认为王二毛出现的可能应该很小了。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对专案组来说。我的任务是个重要线索,但对我个人来说,绝不能干巴巴地指望他的出现。这类案件的破获也不见得光指望这样一个线索,因为有的案件会因为别的案件而牵扯出来,不过,那就是靠天意了。而不是靠人为。但早晚会破获的。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王大毛原谅王梅,接受王梅有过一个孩子的现实,然后带着王梅回家。这样,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我想了很多方法,发现电影是个最好的方法,前几次,就是看电影看的王大毛痛哭流涕地原谅了自己的家庭和亲人。这一次,找什么电影呢? 我想来想去,甚至去市场的碟摊里找了找,没发现我需要的,能有什么电影表现一个男人心胸宽广,为了爱情而无私地接受一个女人的一切呢。 我想找书,也许书上有描写这类伟大爱情的。可是,从学校毕业以后就没怎么看过书。 我只有和王大毛深谈了。 那些日子,只要一休息下来,我就和王大毛谈心,谈心的话题就是农村和城市,城市人和我们的命运。 我说:“大毛,我们在城里打工容易吗?” 王大毛说:“不容易。” 我说:“不容易,我们是不是应该互相体谅。” 王大毛说:“是,不过,冬子,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事情我怎么都是接受不了的。如果换你,你接受吗?” 我楞了一下,想了半天。心想,靠,我能跟你一样吗?我是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的。 但是我嘴上说:“如果她是真心的爱我,我就一定接受。” 王大毛看了我半天。 我看出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崇拜。绝对是崇拜,我没有看过。是震惊。 我假惺惺地说:“大毛啊,时代不同了,你从农村出来到城市里,城里的风气和习惯和农村不一样。观念也不一样。那些老观念都落伍了。现在讲的是真情,只要两个人有真情,以前的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王大毛说:“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我说:“你看啊,你这样,王梅怎么办,人家这么多年把收入大部分都接济你们家了,人家那绝对是真心的,你也知道这个行业里,真心的能有几个,你可要珍惜啊。” 王大毛说:“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一想到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心里就堵的难受。” 我说:“你看你这个老脑筋。你爱王梅吗,王梅这么些年,是不是为你付出了很多?” 王大毛说:“是。” 我说:“做人是不是要讲良心?” 王大毛说:“是。” 我说:“那不就对了吗。该怎么做,还用说吗,做男人的要心胸宽广,对人要宽容,对不对?” 王大毛:“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我真的很感激你,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朋友,真的,不过,这事,你还是让我自己想一想。行吗?” 我说:“好好想,做人不能自私,不能光想着你自己。对吧,你要是辜负了王梅,大家都不能原谅你。” 我把这话告诉了娜姐和阿珠,她们都表示了极大的支持,王梅更是对我充满了感激。 一切都取决于王大毛了。不过,通过和王大毛的几次长谈,我渐渐地有了信心。不过,这信心让我非常愧疚,我说的那些言不由衷冠冕堂皇的话,竟然就打动了这个王大毛,我相信,再这么灌输下去。王大毛就一定就能够带着王梅回老家。 我觉得自己挺小人的,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有我的生活。 38、 我没能熬到六月一日,明丽的父母就正式向我提出了分手。那天我给明丽打电话,是她妈妈接的,她妈妈在电话里说:“刘冬,以后别再纠缠我们家明丽了。” 明丽的妈妈把电话吧嗒就给撂了,我一看不好,赶紧给明丽打电话,明丽的手机给关了。顿时令我急火攻心。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刻打车去明丽家。 在明丽家我没见到明丽,和明丽的父母遭遇了。明丽的母亲狠狠地批评并且咒骂了我,她说:“你算什么东西,你还以为我还真在乎你们家的彩礼钱,你还嫌彩礼钱多了,还嫌酒席贵了,你满市打听打听,有你们家这样的吗,想白娶个媳妇是怎么的。你也不好好想想,就你那条件跟我们家明丽配吗,你姑姑不是有钱吗,有钱拿出来啊。哦,你还以为我真图她的钱啊,钱算什么,钱算什么,追我们家明丽的有的是,我们让婚礼排场点,不是为了你们俩好吗,收点彩礼不也是为了给你们置办点东西吗,你们想什么了,想什么了。告诉你,以后你跟我们家明丽就断了,她有了新男朋友了,你以后少骚扰她,要不我就报警……” 事后知道,明丽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再次追明丽,令明丽很是烦恼。 我了解明丽,她根本不喜欢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她关了手机,一定是迫于她母亲的压力。 那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要知道我是多么爱明丽啊,我的恋爱经历不多,十四岁时喜欢过一个邻家小妹,大学时有过若?(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6 部分阅读 我了解明丽,她根本不喜欢以前的那个男朋友,她关了手机,一定是迫于她母亲的压力。 那些日子,简直是度日如年。要知道我是多么爱明丽啊,我的恋爱经历不多,十四岁时喜欢过一个邻家小妹,大学时有过若干莫名其妙算不上真正的恋爱,真正的象一个成年人这样爱上一个人,就是明丽。和明丽刚好上的那些日子,我还巡街,我是多么积极啊,把那趟街巡了一遍又一遍,一点不觉得累。因为明丽家就住那条街。 明丽和我分手,给我的打击太大了,痛苦万分。 我去了一趟姑姑家,我说了很多我的痛苦,话语中,我暗示如果我们给了明丽家彩礼钱然后痛快地举办一个体面的婚礼。还是可以挽回我们的爱情。我的意思是我父亲有一些积蓄,我上班这些年也有一些积蓄,姑姑也可以借给我一些。让我痛快地按照她们家的要求办一个婚礼。 姑姑笑了,叹了口气。 姑姑给了我一生中关于男人和女人的重要教诲。可惜,那时候我听不进去,听的如坠云里雾里。 姑姑说:“你爸爸把你交给我,你就跟我的亲生儿子一样。我当然要对你负责任,不过,我负的责任不是一次婚礼,我也不会替你挽回一个女人。” 我说:“姑姑,求你了……” 姑姑叹了口气,回屋拿出一张信用卡,给了我,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帮你一次,但你记住,姑姑对你的帮助就这么多。” 我说:“谢谢姑姑……” 姑姑说:“这是八万块钱,你可以当彩礼给她们家。” 我说:“一般两万就可以。” 姑姑说:“多给她们家点。不都讲面子吗,既然讲,咱们家就讲一回。你爸也不在身边,我就替你讲一回面子。” 我收下了信用卡。 姑姑说:“冬子啊,你还小,姑姑对你的期望其实挺大的,姑姑有点资源,也有点钱,希望以后你能接过来,姑姑的孩子都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也没有兴趣。所以,姑姑就指望你了,所以,你人生的第一步非常重要。就是结婚,你一定要找一个好女人。” 我说:“明丽确实是一个好女人,姑姑你不了解她……” 姑姑说:“女人的好坏直接影响到男人的一生,也影响一个国家和一个社会,你想男人从小要跟着一个女人长大,长大后要跟一个女人一起生活,如果这个女人很市侩很势利很庸俗,这个男人就好不了。” 我说:“明丽不一样。” 姑姑说:“现在的女人普遍缺乏教育,别看很多受过高等教育,但是缺少家庭教育,你想想,都什么年代了,这个城市还兴彩礼钱,这不是倒退是什么。” 我说:“明丽和她们家人不一样。” 姑姑说:“这样的家庭很难出一个心胸宽广而且心地善良的姑娘,将来就是个惟利是图、心胸狭窄的市侩女人。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生活,你的事业能好到哪去。” 我说:“姑姑,你是我姑姑,但您不能这样说明丽。” 姑姑当领导很久了,当然不睬我这套,马上把脸掉下来。阴沉着脸,变天没说话。 我说:“姑姑,真的,明丽跟您想的不一样。” 姑姑说:“有什么不一样的。瞧她那个家庭,好女人有的是,你不要一脑袋扎在一个地方出不来……” 我说:“姑姑,您……” 姑姑说:“我是对你有期待,希望你以后能做点事情,我也好对你爸有个交代,你爸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也是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要是你甘愿做个小市民,我也管不了你那么多。” 我说:“姑姑,我知道你的苦心,可是我真的非常爱明丽。” 姑姑说:“走吧,不早了,我该休息了……” 39、 我又去了几趟明丽家,都被她妈妈歇斯底里地轰了出来。我又去过明丽的单位,但都没有找到明丽,人在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见她一面,是聚是散的咱们有个说法,就见一面,又不是见一面就怎么样。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吗?为什么就不见我呢? 人到了这个时候就这样偏执,为了见明丽一面,我想了很多办法,但这些办法都无法付诸行动,因为我那边还有卧底的工作,实在是不敢甩下自己的任务,跑出去找自己的女朋友。 这令我非常痛苦和尴尬。 我太想见到明丽了,我认为自己可以挽回自己的爱情,我相信我们的感情,我们是相爱的,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明丽是在她父母的压力下不和我见面的,因为明丽从小到大都很听父母的话,父母让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违抗。一定会照做。 从明丽单位回来,淋了点雨。到了九喜浴室就觉得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了,心里也难受。勉强地支撑着接待了几个客人。没到十二点,我就跟阿珠说,我有点不舒服,想睡一会儿,阿珠一摸我的头,说:“烫啊,你发烧了。” 娜姐立刻叽叽喳喳地跑过来,说:“哎呦,冬子生病了。” 娜姐和阿珠亲自扶着我去房间睡觉。 我连说,不用扶不用扶,但她们俩还是把我送到了房间里,娜姐去买了药,喂我吃下。我昏沉着睡下。 中午,烧退了一点,下午又开始烧。阿珠、娜姐、王梅、王大毛轮流来看我。依稀看见王大毛见到王梅在屋里,他就出去,总之两个人不照面,也不说话。大家心照不宣,挺尴尬的。我病得难受,心里也难受,不愿意多想他们俩的事情。可是,立刻又意识到,我怎么能不想他们两个的事情呢,要不是他们两个闹矛盾,他们两个就应该回老家了,我的卧底生活就结束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找我的明丽。领导会重新安排我的工作,我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傍晚,王梅到旁边的小饭馆给我煮了碗面端给我。王大毛正好进来,两个人照了个面。王大毛正要出去。虽然我病的很厉害,但还是强撑着,半坐起来。 我说:“大毛哥啊,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王大毛赶紧过来,半蹲着床前,说:“冬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你我早就自己把自己憋死了。你说,想说什么,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我说:“大毛哥,你把我当好朋友,你就听我一句话。” 王大毛说:“冬子,你说,我听着呢。” 我说:“你跟梅姐和好吧,你们回老家吧。” 王大毛大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王梅在一边也楞住了。屋子里一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说:“大毛哥,我求你了。” 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特别没有出息,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是个警察啊,倘使不是卧底,我穿着警服,屋里的娜姐、王梅、王大毛、阿珠,你们几个在我的眼前算什么呀。这些人看见我肯定就是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他们看到我,眼神里应该是充满了敬畏和谄媚。可是,就因为这该死的卧底,我竟然要低声下气地哀求这个犯罪嫌疑人,至少也是犯罪嫌疑人的哥哥赶紧回家。 可是,我只有一条道了。只要王大毛回家,一切就都结束了,我的新生活就开始了,我的爱情也有机会挽回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我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竟然要这样哀求一个犯罪嫌疑人的哥哥。我想起了明丽,想起了我姑姑,想起了我的父母和我的妹妹,我越想越委屈。 我拉着王大毛的手看着王梅说:“求你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何苦呢?” 我说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何苦呢,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说我自己,但娜姐、阿珠还有王梅竟然都落下眼泪。 娜姐戳着王大毛的脑袋说:“你个王大毛,你个昧良心的坏男人,负心汉,你看看人家冬子,多有情有义的,人家都病成这样,还关心你跟王梅的事情,人家还劝你们和好。你还是男人吗,心眼小的跟针鼻一眼……” 王大毛被戳着脑袋,一言不发。 娜姐哭着说:“你看看人家冬子,你看看人家冬子,你跟人家比比,都是男人,你看看你……” 娜姐的话令我更加伤心,加上高烧,加上伤心和对明丽的思念和这些日子卧底所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顿时鼻涕眼泪全都下来了。 娜姐继续戳着王大毛的脑袋,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冬子除外,你看你,回农村就你这样的还娶媳妇,人家王梅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就不想要人家了,想甩啦,早干什么去了……” 王大毛一言不发。半蹲在我跟前。 我的伤心一发不可收拾,说:“大毛哥,求你了。回家吧,大家都太不容易了,你回家了,大家就都好了……” 娜姐、阿珠、王梅见我这样,全都声泪俱下。 只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们的眼泪是不一样的。我是哭我自己,她们是哭别人。 第四部分 40、 王大毛被感动了,而且感动的一塌糊涂。他拉着我的手,说:“冬子,你放心,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我就是有点想不开,但今天就冲你,就冲你这份情意,就冲你对我和王梅的这份关心,我要带王梅回家。” 王梅感动的掩面痛哭。 娜姐也感动的不能自已,搂着王梅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娜姐又跑过来,在我的额头上吧唧狠狠地亲了一口,娜姐说:“姐姐奖励你一个最有力量的吻,你真是有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高烧得难受,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我清晰地听到王大毛在我耳边说要带王梅回家,清晰地看到王梅痛哭的样子,清晰地看到娜姐激动的样子。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踏实了,终于踏实了。从他们的眼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们其实都挺简单的,当然除非他们有更深的阴谋,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很小,几乎是不存在的。我认为他们是动真的。王大毛这样一个农村进城打工的青年,在我面前如此流露他的情感,我知道他是真的要带王梅回家了。虽然还是因为王梅曾经有过孩子而感到不快,但是主体已经错不了了,我可以百分之百地判断,他肯定是下了决心带王梅回老家。 他已经原谅王梅了,愿意带她回家,一起生活。 我闭上眼,想睡,高烧真是难受啊。王大毛忽然说:“冬子,你放心,就冲你,我也带王梅回家,不过……” 一听王大毛说不过,我立刻就警觉起来。马上从即将沉睡的意识中清醒过来,听他下面的话。王梅和娜姐也都死死地盯着王大毛。 王大毛说:“不过,一定要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走,我们不能把你丢下,我们好好照顾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城里打工,连个亲人都没有。” 我心里都快要沸腾了,心想,我有的是亲人,你别这么叽叽歪歪的,要走就赶紧走,我用你照顾吗,你走了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人呢? 但是我的嘴上却说:“谢谢你,大毛哥啊。” 王梅说:“冬子,你放心,你的病没好,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一定要照顾到你病完全好了,我们才走。你放心吧。” 我心里开始咒骂,咒骂那个犯了案子却如人间蒸发了般的王二毛,也咒骂这对影响了我生活的青年男女,也咒骂我的卧底,也咒骂这个浴室。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怎么就病了呢?我要是不病,他们不就走了吗?我得赶紧让自己的病好。可是怎么才能让自己的病好呢?输液,打针?可是输液打针也不是立刻就好的呀,怎么也得三两天吧。我想起了祈祷,想起了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跟我说的一件事情。那年父亲出海在船上,忽然遇到风浪,船就要支撑不住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有人力可以采取的措施都采取完了,就剩下看老天爷的眼色了。当时,那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船长忽然就跪下来祈祷上天,我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就张嘴祈祷观世音菩萨。一船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依托,全都跪下来,默默地祈祷。后来风浪渐小,一船人死里逃生。 那次父亲告诉我,人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渺小啊。 我想起这个事情,也是因为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眼睁睁这身体是我的,我自己却主宰不了我自己的命运。我多么想让自己的病马上就好,马上就活蹦乱跳地下地,告诉眼前这两个影响了我生活和命运的人,你们可以走了。赶紧走,越快越好,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在这个城市消失。我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你们。 可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啊,哪那么容易的,我开始祈祷,像我父亲在船上祈祷那样,只是我没有祈祷观世音菩萨,我祈祷的是列祖列宗,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贴切的祈祷对象了,我是个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的青年,在这种状态下,我认为最合理的祈祷对象就是我的列祖列宗,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时我就心里默念:“求列租列宗保佑,保佑我的病赶紧好,赶紧好,越快越好,好了我就可以去找我的明丽,去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41、 我烧的厉害,王大毛不由我分说,就背着我去了一家小诊所,在那里输了液。 回来的时候,我不让王大毛背,但是他非要背,而且这家伙劲特别大,也是,本来就是农村孩子干农活干惯了,现在又搓澡,每天搓十几、二十个也不觉得累,那劲确实很大,加上我又病了,高烧,当然拗不过他。被他背着回了九喜浴室。 小诊所是可以出诊的那种,护士来浴室给我又输上液,把药嘱咐好。阿珠、娜姐、王梅轮流照顾我,一会儿是药,一会儿是水果,一会儿是他们煮的面汤。 娜姐做的南方的稀粥非常好吃,给我的印象很深,后来每次生病或者喝多了,转天难受的时候就想起了娜姐煮的稀粥,还有一种据说是来自娜姐老家的咸菜,非常好吃。可惜,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我的烧很快就退了,退了就想下地,我是想告诉王大毛和王梅,你看,我的病好了,你们可以回老家了。 可是他们倒不着急了。说,一定要等我的病好利索了。我就强撑着去接待客人,装出很精神的样子。 王梅感动地说:“冬子,你是个好人,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人生病哪能有这么快就好的呢,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们,想让我们和好回家。但是,你一定要把病养好了,这样我们走了也放心……” 王大毛说:“冬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让我明白了这么多道理,解开我心里这么多的疙瘩,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王梅好,但是你一定要把病养好,不能装,不能强打精神,否则,我一辈子都会觉得对不起你。” 阿珠说:“冬子,我们从农村出来,有缘分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分开了,再也见不着了,你上次帮我的那事,这个人情我是背大了,这辈子都还不上了,你就让我好好照顾你几天,行吗?” 娜姐说:“冬子,你想让你的相好来照顾你啊,你的相好不见得就有我好……” 我被逼着在床上生生地躺了四天,真是度日如年。 第五天,在大家的细心照顾下,我才正式下了地。 我想,王大毛啊,这下你该走了吧。你该回老家了吧,这下总不会有什么理由了吧。 我太幼稚了,生活哪里会有这样的简单啊,我认为王大毛和王梅应该比我着急,而事实上,他们并不比我着急,他们决定再过些日子再走,原因竟然是三千多块钱的薪水提成。 王大毛搓澡搓一个可以赚四块钱,王梅给客人按摩捏脚足疗根据项目的不同有不等的收入,这段时间里,九喜浴室欠下了大家不少提成,也欠我的,当然,我是不指望这个。但王大毛和王梅太在乎了,王梅两千多,王大毛一千多。浴室的收银是冯老板的亲戚,收上来以后钱就交给了冯老板,冯老板再分配,交房租的交房租,交水电费的交水电费,浴室工作人员的提成则全都由阿珠做表,跟银台对帐后,然后取现钱,发给大家。 可是,由于上次冯老板的老婆来大闹一场之后,冯老板开始和她老婆进行了漫长的经济斗争,俩人闹离婚,为了房子、车、孩子、存款等等,冯老板老婆以及家里人和冯老板以及冯老板的家里人进行了肉体和精神上的近乎是殊死的搏斗,双方惊动了所有的亲戚以及派出所,法院等等,终于把两个人的婚事裁定出了个大概。 但是在九喜浴室的问题上依然争执不下,并且成为焦点。因为九喜浴室的法人是阿珠,这就意味着这个九喜浴室在法律上不属于冯老板和他老婆的共同财产,但谁都知道这是冯老板的钱开的。 这个事实令冯老板的老婆无比愤怒,难以接受。又经过了几次惊动黑白两道的搏斗和较量,冯老板再支付给对方一笔钱作为补偿。双方签定了一个限时解决问题的协议,时间是当年的十月一日。双方各自处理好自己的财产,履行承诺。然后正式散伙,两不欠。 出于对阿珠的愧疚和关怀,冯老板决定为阿珠保留这个浴室,完整地留给阿珠,也好让阿珠有个生路。于是在这个问题上做了巨大的让步,同意将九喜浴室折价后变现成现金给自己的老婆,以换取她不再骚扰阿珠和九喜浴室的结果。 这次离婚,冯老板耗尽了自己的现金积蓄。冯老板的老婆不知道在哪个高人的指点下,提出的要求全是要现金,不要实物,凡是实物,除了房产,一律折价后要求冯老板支付现金。 这样,冯老板被搜刮的干干净净,一时到处筹措现金,借一部分,变卖一部分,为了早日解决问题,使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包括透支九喜浴室的工资。就是把大家的提成挪用了,给了冯老板的老婆。 因为阿珠的人缘很好,浴室每天都有收入,很多人出于理解和支持阿珠的态度,就没有太计较。 但是,王大毛和王梅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要回家,希望能拿到自己的提成,再回家。于是就又耽误下来。我想,干脆我自己给他们钱,让他们回家就得了,不就三千多块钱嘛。但又一想,这样有点过了,首先,我在他们的印象里绝对没有这么多钱,再者,这样做确实也没有职业道德。 这时候我已经被失恋折磨的非常痛苦,没有理智了,我决定找点别的借口,说是借别人的,然后再借给王大毛,先让他回家再说。早上,忙活完了,刚躺下,我把我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告诉了王大毛。 王大毛忽然从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我。 他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 王大毛说:“冬子,你真是个好人,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心地最善良的人,最好的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也不容易,你从哪里借钱呢。就算是借到了,将来还起来也有风险,浴室现在这样,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我说:“既然你都觉得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干脆就别等了,不就三千多块钱吗。” 王大毛擦擦眼泪,严肃地说:“冬子,我就知道你没在农村生活过,你知道三千多块钱在我们老家意味着什么吗?一个劳动力不吃不喝的苦干多长时间才能赚到这三千多块钱啊……” 我无言了。 但是,事后,我是多么后悔啊。早知道我就坚持坚持,再说点感人的话,哄哄他,我自己悄悄拿出三千多块钱就说是借别人的给他,让他带着王梅回家就得了。可惜啊,当时我没那么做。 因为,我们苦苦又等了一个多月,不仅没有等到他和王梅的工资,却等来了一起命案。 42、 浴室里经常会有周围的居民带着老人来洗浴,他们小心翼翼四扶着自己的父亲来洗澡,一般是儿子带着父亲或者女婿带着父亲,王大毛给搓澡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边小心的扶着,上下搓澡床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地扶着,生怕老人碰着摔着。 无论是在池子里还是在淋浴喷头下,从搓澡打肥皂一直到清洗,孝顺的年轻人或者中年人寸步不离自己家的老人。每当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都会想起我的父亲,真想有机会也能陪他去洗个澡,带他去洗个澡。他也老了,虽然,每次通电话,都说很好,但我想他也已经老了。也一定很想念他的儿子,可是他的儿子却在一个澡堂子里卧底。 那天,又来了一个附近的居民带着老人洗澡,王大毛小心地给搓好了,老人满意地被儿子扶着,我先用干浴巾给老人披上,怕他冻着,然后拿来临时的浴衣,给老人披上,陪着他的儿子一起扶着他进了一楼大厅。老人闭目半躺下,娜姐来给捏脚,一边捏一边问问老人自己的手法是轻了还是重了。 我刚要转身,回更衣室,忽然听身后有咕咚咕咚的撞击声,回头一看,阿珠面无人色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滚了下来。我赶紧跑过去,扶起阿珠,阿珠连话都说不上来,看样子马上就要晕了。嘴角开始泛白沫。头发披散着,眼珠子白多黑少。一看就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刺激。 我一看不好,把阿珠抱起来放在休息床上。使劲掐人中。 阿珠紧张地开始抽搐,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我心想,坏了,一定是出大事了。好在阿珠还有意识,手抬起来指着楼梯。 阿珠说:“死……死人了……” 43、 我跑上楼。二楼冯老板的办公室门半开着,探头一看,冯老板的老婆死在了冯老板的办公室里,脸成了猪肝色。 我立刻报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我的头儿也来了。先保护好现场,然后将阿珠、娜姐、王梅、王大毛和我全都带了回去。了解情况。 经过现场的勘察、询问、调查、走访,很快就将疑点锁定在了冯老板的身上,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是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老婆,然后外逃。 冯老板的老婆因为冯老板的外遇,气愤不过,于是自己也找了个男朋友,张罗着只要冯老板的老婆一和丈夫离婚,就马上结婚。这年头,谁怕谁啊。冯老板的老婆的男朋友给冯老板打过不少电话,希望冯老板尽快和老婆离婚,钱不钱的就要太介意了,希望能把签订离婚协议的最后期限从十月一日提前到八月一日,这事刺激了冯老板。而且这时的冯老板因为离婚的事情搞得经济上和精神上都焦头烂额,虽然冯老板的亲人们都站在冯老板一边,但是因为冯老板为了一个东北按摩女就离婚的事实也对冯老板有很大的意见,加上冯老板的老婆在钱上不依不饶的态度以及另有新欢的事实,再度重重地刺激了冯老板。 头天晚上,冯老板的老婆找冯老板,来的意思是收浴室最近的营业额。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发生了口角,然后就动了手。向来泼辣不吃亏的冯老板的老婆用茶杯打破了冯老板的脑袋,冯老板为了控制住他,将她摁倒在沙发上,随后就丧失了理智。 冯老板摁着她,她却依然使劲地踢、踹、挠,绝不吃亏的要做殊死搏斗的态度令冯老板脑子一热,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了狠手。 将她活活掐死在办公室的沙发,就是去年过年,我、王大毛、娜姐、阿珠、王梅我们几个一起吃年夜饭是坐的那张真皮沙发。 当夜,冯老板带上浴室里所有的现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然后回了趟家,将家里的现金全都带上,外逃了。 44、 两个月后,冯老板在海南打回电话投案自首,据说他是无法忍耐逃亡的孤独、自责以及痛苦,在参观了著名的景点天涯海角之后,拨打了电话。然后踏实地等着警方来人把他带了回来。 冯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生活、爱情、事业、家庭乃至生命以最极端的方式推向了绝路,他是彻底解脱了,可是,却严重影响了王大毛回家的脚步。 按照王大毛和王梅的计划,他们是想拿到自己的工钱就走,阿珠的安排是,虽然现在浴室里没有钱,但是在冯老板出事前,每天都有营业额,可以先拖拖别的,挪用点营业额就可以让王大毛和王梅回家,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冯老板出事了,不光王大毛和王梅的工钱没了着落,浴室里所有人的工钱都没了着落。 大家都去找阿珠索要工钱。虽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阿珠其实挺无辜的,但是从法律上讲,阿珠是九喜浴室的法人,工钱当然要找她要,从情理上讲,阿珠事实上也管着浴室的钱物。冯老板和冯老板的老婆是铁定的找不上了,就只能找阿珠。 平时都和和气气的朋友,但是到了要工钱的时候,都毫不含糊。而由于浴室出了命案,关了门,没有营业额,大家都没了指望,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几次几个性子急的姑娘差点就对阿珠动了是手。据说,冯老板老婆的家里人也传出话来,认为阿珠是罪魁祸首,虽然经过公安机关的严密调查、取证,证明在法律上阿珠在冯老板的老婆被害的事件上没有任何的过错,但是,冯老板老婆的家人认为绝不能饶恕阿珠。 阿珠的头发一下就白了一半,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黑发人,忽然间头发就白了一半。不光是头发,阿珠的嘴角也开始溃烂。整个人都没有了人形。 那些日子,我也着急上火,嘴角起了大泡。但还是没有忘记盘算我自己的事情,我和王大毛谈了心,也和王梅谈了心。王大毛和王梅都表示阿珠实在要是没有钱给大家了,就算了,不要了,回家了,阿珠也挺不容易的。虽然王大毛和王梅表面上说的很轻松,但是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对拿不到工钱的不满。 我松了一口气,但是,过了两天,王大毛和王梅就改了主意,因为浴室里忽然传出这样一个说法,变卖浴室里的设施然后偿还大家的工钱。大家都很清楚,浴室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设施,但是,浴室里还有半年的房租。那是冯老板一次性交了一年的。凑起来多少能弥补一点大家的损失。 大家希望能把房租退回来。加上变卖浴室的东西凑出钱了,最大限度地补发大家的工钱和提成,然后散伙。 大家背着阿珠,私下里开了个碰头会,除了娜姐和我没有表态以外,王大毛、王梅和大家一致同意了这个方案,为了强调这个事情的合理性。大家还举了手。举手的时候我和娜姐没举。 大家都看着我们俩。 王大毛说:“我们都知道阿珠难,但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王梅说:“冬子,你不知道,我们这钱赚的多不容易……” 几乎每个人都说了类似的话。 大家决定就这样做,然后和阿珠摊牌。 会是在一楼大厅开的,阿珠出去配合调查去了。她回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来了。开会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刚才有理的态度一下子就都软了下来,没话说了。 阿珠说:“刘冬,王大毛,你们两个男人出来。” 我和王大毛站起来,都到门口。 阿珠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没关系,我阿珠既然从农村老家出来,就是豁出去了,刘冬,王大毛,你们俩是男人,阿珠想让你们帮我个忙。” 我说:“什么忙,你说。” 阿珠说:“跟我出去一趟。” 我说:“去哪儿?” 阿珠眼泪哗地一下就下来了,站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说:“冬子,你别问了,就跟我去一趟吧……” 王大毛看了看我。眼神是征求我的意见。 45、 我又看了看阿珠的眼神,实在是受不了她。其实我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活经历的人,容易冲动,虽然受过很良好的职业训练,但是毕竟年轻,还是很情绪化,我又看看娜姐,娜姐也是云里雾里的样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又看看大家,什么意见也没有看出来。 但是阿珠的真切目光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我。象烙铁一样催促着我跟着她一起出去。我找不到理由拒绝阿珠,只好我低头往外走,余光里看到王大毛犹豫了一会儿,低下头跟着我往外走。 阿珠在浴室门楼,站在玻璃门里,闭上眼睛,我把门给她拉开,她犹豫着不敢往外迈步。我说:“阿珠,咱们去哪儿?” 阿珠立刻落泪,说:“冬子,我怕。” 我说:“阿珠,你怕什么?” 阿珠说:“我怕冯老板他老婆家里的人,我怕他们打我……” 我忽然想起来,自从上次斗殴之后,阿珠就在浴室里足不出户,买东西也不出门,能不出门就尽量地不出门。我这才意识到阿珠其实一直是生活在恐惧当中,冯老板老婆的家人以及他们带来的那两个流氓给了阿珠极大的心理阴影,加上浴室里的命案,更加上冯老板老婆的家人一直在扬言绝不放过阿珠这个臭婊子。阿珠举目无亲地在这个浴室里、在这个城市里存在着对她本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阿珠站在门外,浑身发抖,不敢迈步。 阿珠说:“冬子,我怕……” 我尽量地不去想眼前这个阿珠的处境,但忍不住还是心里一酸,说:“别怕,别怕。你要去哪儿?” 阿珠说:“我要去对面的理发店。” 我说:“干吗?” 阿珠说:“去做个头,把我的白头发染一下。” 九喜浴室原先有个理发店,在前厅的一角。是承包给一个本地人开的。自从出了命案之后,包括锅炉房烧锅炉的所有本地人全都走了。所以,阿珠要到九喜浴室斜对面的理发店里做头。 我和王大毛一边一个,扶着阿珠往街对面走,阿珠恐惧的浑身打哆嗦。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会如此的恐惧。这时我才意识到流氓其实很可恶的,他们给老实人带来的恐惧不亚于物质的犯罪给人带来的伤害。他们用语言,用行为给别人造成伤害,但更大的是给他人造成的心理压力。通常血性一点的人就会产生以暴制暴的冲动,胆怯或者更加珍惜生活的人就会采取回避的态度。 那一刻,我厌恶透了流氓。 斜对面的理发店是个温州人开的,距离九喜浴室只有400来米。我深刻地感受到这四百来米离对阿珠来说是多么的漫长和恐惧,其实,阿珠的恐惧也感染了我,冯老板的老婆家要是报复的话,冲过来将我们几个暴打一顿,我们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办法。不过要是真来了就不怕了,但是没有来却在想象他们要来的可能的时候是如此的恐惧。 当然,我不恐惧,我一点也不恐惧,我的身份让我绝对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感觉来自阿珠,我感受到了阿珠的恐惧。这时我觉得自己在人性面前是多么的软弱,其实即便我现在暴露身份,也保护不了阿珠。你可以保护一个人不受伤害,但是能保护一个人不受恐吓吗?也许冯老板老婆家里人上次来闹事没赚着什么便宜,所以他们也不见得就敢直接来伤害阿珠,但是他们的扬言对阿珠来说,确实是一种难以抵挡的伤害。除非阿珠成为一个比他们更恶的人。但对阿珠这样一个外地姑娘来说,这种可能几乎是零。 进了理发店,理发师问:“阿珠姐啊,做个什么头啊。” 九喜浴室发生的事情这条街都知道了。理发师的问话也有点异样,看阿珠的神情也不正常。但阿珠在努力装着很正常的样子。 阿珠坐好了,长长地喘了口气,平静了很多,说:“把头发染成红色。” 阿珠对着镜子里看自己,用指甲刮自己的双眼皮,揉搓眼角的皱纹,其实,那里根本没有皱纹。 阿珠使劲地打扮自己。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我和王大毛。 阿珠说:“冬子,大毛,你还在吧。” 我说:“在。” 其实,从镜子里阿珠能看到我们俩都在。但阿珠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回头看我和王大毛一下,然后再问:“冬子,大毛,你们俩在吧。” 我说:“在。” 阿珠做头做了那么长时间,然后又精心地打扮了一下。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我在想,这个阿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了看王大毛,他也是一脸疑惑。 46、 阿珠在镜子前仔细且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然后闭上眼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和情绪,然后回过头来,付了做头的钱,谢了理发师。对我说:“冬子,我们回去。” 阿珠在发廊门口站了站,然后迈出去。我和王大毛紧跟其后。 阿珠依然紧张的像打摆子。我忍不住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王大毛也上前搀扶着另一只胳膊。 四百米的路,阿珠依然走的很辛苦。 回到浴室,阿珠说:“冬子,你去把咱们浴室所有人都召集来。” 我说:“干嘛?” 阿珠说:“开会。” 我说:“你,你给大家开会?” 阿珠说:“是,我给大家开会。” 我和王大毛到处找人,没怎么费劲,大家就都来了,在一楼休息大厅里围坐在一起。等阿珠给大家开会。 阿珠给自己补了点口红,咳嗽两声说:“我给大家开个会,浴室出了这么多事情,欠了大家不少钱,真是对不起大家。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告诉大家我准备还大家的钱。” 娜姐说:“怎么还,你的钱不都被冯老板带走了吗?再说,就算你还有积蓄,也不够还大家的啊,这么多人,两三个月的工资和提成啊。你哪有?” 王梅说:“把浴室的东西卖了还能还上一部分。” 阿珠说:“不能卖浴室的东西。” 阿珠话音刚落,大家就骚动起来。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淹没了阿珠的声音。有几个姑娘都站在了休息床上。 娜姐说:“听阿珠把话说完,听阿珠把话说完,大家静一静……” 声音静下来,阿珠流了一脸的眼泪,把脸上的脂粉冲的一道一道的。阿珠说:“冯老板给我留了个浴室,我不能把它卖掉,我们可以再干下去。把钱赚回来……” 王梅说:“怎么干?就凭你?” 阿珠说:“对,就凭我,凭大家。” 大家全都面面相觑。 阿珠说:“我们从老家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赚点钱,好回家过日子吗?不就是因为老家赚不到钱,过不下去吗?所以我们才出来的,对吗?现在我们要是把浴室里的东西卖了,得点钱肯定不够补大家的工钱。现在浴室还有半年的房租,我们完全可以把浴室再干起来。我想好了,后面的这半年,咱们浴室的提成都是个人和浴室五五分和四六分。我阿珠干先让个人提九成,我拿一成交水电费和日常开销,多给大家的就当还浴室以前欠大家的工钱,还清了就全部四六分,浴室四,个人六。” 大家都不说话了,显然被阿珠的分配方案打动了。 阿珠继续说:“大家帮我这个忙,我阿珠一辈子记得大家,房子的房东我认识,我回头跟他好好说说,半年以后生意好了,我们再续,提成再加,浴室三,个人七。” 娜姐说:“账是这样算的,可是,浴室里死过人,客人谁还敢来啊,我们要不是没地方去,等工钱,都不敢待了……” 阿珠说:“别怕,我就不怕,人都要死的,我们死了也是尸体,你怕过吗,你怕过你自己的尸体吗?” 王梅说:“话是这么说,可是……” 阿珠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回头客,都有熟悉的客人,只要我们不怕,客人就不会怕,再者说了,我阿珠就相信自己的魅力,男人挺好对付的,为了女人,男人可以什么都不顾,那些贪污犯好多都是栽在女人身上的,连自己的命、前途都不在乎,还能在乎一个浴室里死过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阿珠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好像没道理,总之是一时间还想不太不清楚。 王大毛说:“烧锅炉的是当地人,人家都走了,咱们上哪找烧锅炉的呢?” 阿珠说:“我们招人。” 娜姐说:“这里死过人,招的来人吗?” 阿珠说:“招不来,咱就自己烧。” 王大毛说:“自己烧倒是能烧,可是烧锅炉是要本子的,咱们哪有那个东西。” 阿珠说:“要不说王大毛你就给人家搓澡呢,烧锅炉的本子咱们可以租嘛,咱们可以雇一个有本子的,给他钱,他可以不来上班。” 王大毛说:“还真是,过去干装修的时候,电什么的都是我们自己接,人家也是要电工本子,也是老板在外边雇有本子的城里电工,给人家本子钱,活还是我们干。” 娜姐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 (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7 部分阅读 娜姐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阿珠你想过没有,冯老板是本地人,在这一带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别看他什么都不干,整天甩着手玩,可是浴室里里外外大事小事都罩的住,现在他不在了,光靠我们好多事情……” 阿珠说:“事在人为,不做怎么知道我们就做不了呢,罩不住了我们可以请他们吃饭,请他们洗澡,请他们按摩,我们是女人,再不行,我们还有身体,我就不信我们在城市里就活不下去……” 大家都沉默了。 阿珠说:“举手吧,同意继续干的就举手。少数服从多数。” 阿珠先举起了手,然后以一种期待且绝望的目光依次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看到谁,谁就避开,但是互相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娜姐慢慢举起了手。半天,还是没有人举手,还是互相看,犹豫着,看着看着,阿珠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她紧紧地用那种让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目光看着我的眼睛,娜姐也看,我一回头,发现王大毛也在看我,王梅也在看我,浴室里的姑娘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看我。 看的我莫名其妙。 我知道,大家这是在等我的态度,而此时,我是多么盼着浴室彻底关门啊,王大毛带着王梅回家,我结束我的卧底,去找我的明丽,然后回单位正常上班,筹备我的十月一日的婚礼。 我真切地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象针一样在我的身上。 47、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令我倒吸一口凉气,其实,我这么长时间的卧底,尽可能地装扮成一个农村来的青年,尽可能地让王大毛以及他周围的人认为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但是,我的这个装扮实在是太拙劣了。因为从他们的目光中,我才意识到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 只是他们不是真正的犯罪分子而已。如果他们真的犯罪分子,有着反侦察能力的犯罪团伙,我可能早就完蛋了。 他们此时的目光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们为什么要征求我的意见呢,惟一的解释是,他们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这种认识我想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我太能说,而且说的在理,一说就把王大毛说哭了,一说就把娜姐还有王梅以及阿珠给感动了,而且,我的言辞不光改变了王大毛对生活、对亲人的态度,甚至改变了他对女人的态度。要知道,一个人长期形成的世界观很快就能被我改变了,惟一的理由就是我有文化,而他们没有。我除了有文化,还有心眼,这个心眼,他们没有。 另一个方面就是我敢打架,我敢跟冯老板老婆家里人斗殴,敢跟流氓打架,真正的刚进城的农村青年是不敢的,农民对于城市以及城市里的人有敬畏感,大多数人只能逆来顺受,何况自己独自来到举目无亲的城市,巴结城里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跟城里打架。而且还是跟真正的流氓打架。 我可以把自己打扮的很穷酸,可以装的很憨厚,但是我的骨子里的那些傲慢和所谓的文化却是永远也掩饰不下去的,时机一成熟就会爆发出来。这不仅是受没受过高等教育的问题,而是在农村和城市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中生活的结果。 当然,我能总结出这么多,王大毛、王梅、阿珠、娜姐以及九喜浴室所有的姑娘们是总结不出来的。她们在这一瞬间把我当成了主心骨。 她们期待着我的态度。我低着头,思绪万千。我想,无论如何我不能举手,绝对不能举手,我要是举了手就等于把自己推进了火坑。我就想让王大毛带着王梅回家,那一切就都结束了。我的生活也正常了。 大家看着我,见我没有态度,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略略抬头扫了一眼,有几个姑娘举起了手,娜姐和阿珠在用鼓励的目光去鼓励所有愿意接受她们目光的人。 一多半举起了手。 然后,王大毛举起了手,王梅也举起了手。两个人还用目光互相鼓励了一下。 顿时令我眼前一片黑暗,那一刻,我恨上了娜姐和阿珠,本来一个正常结局的事情,让她俩这样一折腾,全都变了。 我知道完了,没指望了。翻不了大案了,咬了咬牙,违心地缓缓地举起了手。 48、 阿珠还真是有一套,把浴室经营的有声有色,刚开门的那几天,没什么客人,毕竟这里死过人,传的沸沸扬扬,但时间一长,人们也就淡忘了。照来不误。先是大家的老主顾来了,接着老主顾带新客人来了。阿珠把价格又降了降。把浴室里原来那些批发来的劣质洗发水啊洗发膏啊和肥皂什么的换成了质量好一些的。 渐渐客人多起来。 九喜浴室上上下下自发地掀起了一股赚钱的热潮。人人争先恐后照顾客人,恨不得将客人伺候的上了天,然后把口袋里的钱全都给掏出来。 这股热潮也感染了我。我竟然也主动地在客人洗完澡从澡堂子里出来后立刻堆着笑给他披上大浴巾,然后诚恳地说:“先生,您休息休息,这里的保健很不错的。刚洗完澡,热,要不先给您来杯冰水……” 说完了,我就奇怪,环境真的是改变人,我是谁啊,我是一个堂堂的人民警察,我怎么能这样低三下四地给一个浴客说这样的话呢。 我暗自警告自己,以后不能再这样。 王大毛更是起劲,每次给客人搓完澡后,要给客人拍拍后背,他把声音拍的震天响,像是把自己嘴里说不出来的那些话都放在了自己的手掌和客人后背之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了。 这声音也许是述说了王大毛赚钱回家的迫切心情,也许还有别的我听不懂。 但对我来说听着却是如此的委屈,如此地不甘心。除了这个,更让我受不了的是王大毛和王梅两人吃饭,别人都是自己吃,就他们俩你一口我一口亲密的样子,真是让我别扭和心烦。心态一失衡,浑身就不得劲,有的时候真是恨不得上前将他们的碗给砸了,或者将王大毛痛打一顿,然后将他送上回家的火车。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还经常坐在那里默默地幻想,王二毛出现了,我先与其搏斗,然后将其生擒,然后带回去。我的头儿说,冬子,你受伤了。我装着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小菜一碟。然后是立功,嘉奖。 我还幻想某一天,把九喜浴室里的每一个人,还有明丽的父母都叫到浴室的门口,然后我对他们说,今天,我得让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看清楚了。然后我拔出手枪,一扬手,啪地一抢,一只过路的老鸦应声落下。然后我吹了吹枪管里的烟,冷冷地对他们说,想不到吧……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 转眼就要到了中秋节了,我没有一点明丽的消息。我想我的极限就是中秋节,如果中秋节再没有改变的话,我就要崩溃了。 我决定找我的头儿谈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49、 中秋节前三天,我给头儿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我先问候了一下头。 我说:“一切正常,节日快乐。” 头儿说:“哦。” 我说:“暂时还没有王二毛的消息,是不是……” 头儿说:“哦。” 然后,我们在电话里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光听电话里的电流声音响。 过了很长时间,头儿说:“个人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想法给你解决。” 人就是这样,在一定的环境下,绝对是口是心非,我心里想的全是困难,能没有个人困难吗,太多了,都说不过来,想着哪一个困难不让我掉眼泪,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却说:“没事,头儿你别为我操心了,我能克服。” 电话里我们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头儿说:“中秋节多注意情况,越是节日,犯罪分子跟家里人联络的可能性就更大。案情非同寻常,王二毛这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说:“是。” 又是一阵沉默。 头说:“注意个人安全,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我说:“是。” 放下电话,我抱着脑袋独自坐了很久,一动不动的。 50、 阿珠、娜姐出去给大家买了月饼。这些月饼令九喜浴室里的人喜悦不已,脸上都挂着节日的笑容,其实更重要的是大家的辛勤劳动已经得到了不错的回报,就快要将欠大家的工钱补回来。阿珠的承诺在逐步兑现。 本来,这几个月是洗浴行业的淡季,但阿珠硬是将一个死过人的中小型浴室经营的有声有色,每天都有不少的收入。 发了月饼并且一点点地补发了工钱令九喜浴室的人都看到了希望,言语间也快乐起来。可是,这些月饼以及补发给我的提成却不能让我有丝毫的快乐。我郁闷的要发疯了,见到那些月饼就恶心,情绪严重不正常。 我不知道别人在那个环境里会是怎么样,反正我觉得自己就象爆炸了一样。以前也执行过蹲守之类的任务,最长的是三天,那都有个头,有个极限,虽然辛苦,但不是没完没了。这倒好,连个盼头都没有。 所有被抓的犯人都有一个共性,不管犯的什么案,在没有判决之前,提心吊胆,情绪失常,寝食不安,但一旦判决了,就都踏实了。该枪毙的枪毙,该服刑的服刑。都心安理得了。 我呢,就算是个犯人也有个期限啊,哪怕是无期徒刑,他也是知道的呀,我就像一个没有刑期的犯人,在一个小浴室里里苦苦煎熬。让我想起了上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诗,那时候我还挺喜欢诗歌,像一个文学青年一样,对这些东西充满了激情。 那句诗原词我不记得了,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意思是犯人失去自由,那么看管犯人的人也没有多少自由,而是在一个稍大一点的监狱里而已。 中秋节的当天,娜姐拿出了一箱红酒,那是娜姐的一个主顾,是个外地驻这个城市的红酒推销员,经常来按摩,和娜姐关系不错,逢年节了,送了一箱新品红酒。 中秋节的晚上,娜姐忙活完了,跟阿珠打了个招呼,和她的那个主顾出去吃饭唱歌去了。浴室里的姑娘们都约人吃饭去了。我、王大毛、王梅、阿珠四个人一起吃的晚饭,说是晚饭,还真是晚饭,十二点多才吃上。 那会儿客人正多,很多客人在外边喝了酒,然后来这里洗浴、按摩,好在那会儿不少姑娘们都回来了。我和王大毛把浴池里的最后一个客人伺候着出来,交给一个姑娘按摩。这时,阿珠叫我们俩过去吃饭,忽然,王大毛象是想起了或者看到了什么,往屋外跑。 已经极度敏感的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往屋外跑。 51、 王大毛推开浴室的玻璃门,往外跑了几步,一侧身,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我心里一惊,心想他不会是看见什么人了吧,难道是王二毛,我的心立刻狂跳起来,赶紧追,冲出门。一路蹑着脚猛追,直到再次看到了王大毛的背影。 王大毛在便道上小跑,我不声不响地使劲地在后面追。 王大毛到了一个楼的拐角处的一块很小的开阔地处……忽然停下来。这里是一个楼群中的小花园,我也在那一瞬间追上了,发现王大毛身边并没有任何人,王大毛抬头看着天。天上挂着一个黄灿灿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 九喜浴室四周全是楼房,遮挡了月亮,王大毛跑到这边来是为了看到月亮,在这个拐角处的小开阔地正好可以看到八月十五的月亮。 我四周看看,只是偶尔有夜行的出租车驶过,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于是也抬头看月亮。 月亮像一个大大的鸡蛋黄,摊在了深蓝色的夜空上,也像一张新出锅的金黄的烙饼,安静地挂在楼群和楼群之间,离我们是那样的近。 除了小时候和父母还有妹妹一起这样安静地看过月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月亮了。大学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就过来了,工作以后就是忙,然后搞对象,从来也没有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时刻,这样看月亮,而且是和一个监控对象一起。 此时,王大毛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月亮。看着看着,我看见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也是,人不在那个环境里是无法理解当时的心情的。但当时我非常理解王大毛,尽管我们的身份有本质的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我们都想亲人了。我想父母,想我的妹妹,想我的爱人。王大毛想他的父母,想他的弟弟妹妹,想他的家乡。 两个外乡人就这样久久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仰望着天空。 我的眼睛没哭,可是我的心里已经哭了。 思念啊,那种感觉,人在八月十五的月亮下是多么的脆弱和多情啊。无论他是警察还是罪犯,无论他是富人还是穷人,只要亲情尚存,良知还在,就一定会感慨万千。 我们两个极其渺小地在月亮下就这样各怀心思地默默地仰头站着。 过了很久了。我听见身后阿珠在喊:“王大毛,刘冬,等你们吃饭呢,哪去了……” 我说:“大毛,走吧。” 王大毛说:“我想我爸我妈了,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妹妹了,想家了。” 我说:“最想哪个弟弟?” 王大毛说:“都想。” 我说:“最想哪个,总有一个最想的吧。” 王大毛说:“二毛。” 我说:“为什么?” 王大毛说:“他最可怜,这么长时间,一点音讯也没有。” 我说:“你想想办法找找他,看看有什么熟人,或者他有什么熟人……” 王大毛苦笑一下,说:“二毛能有什么熟人,一个乡下娃,我能有什么熟人,只会给人家搓澡……”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二毛有没有什么要好的人啊,能知道他的下落的。” 王大毛说:“你怎么这么关心二毛呢?” 我说:“咳,好奇呗,好好的一个弟弟一点消息都没有,搁谁谁也多琢磨琢磨,再说,你不是说了吗,他最可怜,可怜就会让人同情,对吧?” 王大毛转过身,真诚地看着我,说:“冬子,你真的是个好人,心眼好。你是我在城里见过最好的人,心地善良。理解我们这些在外地在城市里打工的。” 我敷衍着说:“大毛,你别忘了,我也是外地乡下人进城打工的。” 王大毛说:“也是,不过,你真的是个好人。” 王大毛的态度和话忽然令我如坐针毡,如芒刺背。我又扭头看了看月亮,她依然那样安静地挂在天上。 52、 中秋节之夜。我、王大毛、王梅、阿珠四个人狠狠地喝了很多红酒。红酒这个东西,喝起来没什么,但后劲真是大,我叮嘱着自己少喝少喝,但还是喝的有点多。 但我紧蹦的神经并没有被酒精冲垮,我一直在盯着那部座机电话,原先放在二楼冯老板办公室的座机电话被挪到了一楼的休息大厅一角了,冯老板的办公室没人敢去,干脆就放杂物。平时谁也不进去。 喝着喝着,来了一个电话。我一看座机的来点显示,是北京,接起来,是王大毛的弟弟王三毛打来的。 我递给王大毛,王大毛面对着墙,和弟弟通电话,这一说竟然说了半个多小时,王大毛一个劲地让对方撂,说电话费贵,可对方一直就撂不下,大概是哭了,王大毛又一个劲地哄。 王大毛所说的每一句话的都被我听的清清楚楚,提到了王二毛,但话里的意思是王大毛不知道王二毛在哪里,王二毛也没有跟自己联系过,王大毛问了王三毛是否有王二毛的下落,由于电话捂着耳朵。没听清楚王三毛的话。 王大毛放下电话,坐下吃饭。 阿珠说:“一个电话,说这么久,不怕费钱啊。” 王大毛说:“可不是吗,这孩子,让他撂就是不撂。” 阿珠说:“你怎么不恨你弟弟了?” 王大毛憨厚地笑了。 王梅也幸福地笑了笑。 我说:“大毛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阿珠说:“冬子,你怎么撵人家走啊。回什么家,我这工钱还没给人家凑齐呢。” 王大毛说:“不着急不着急。” 阿珠说:“你不着急,人家王梅还着急呢。前些天,刚交了水电费,等这两天的营业额出来了,先济你们俩的,发给你们,回家去。” 王大毛说:“不着急不着急。” 阿珠端起酒杯,说:“谢谢你啊大毛,王梅,多亏了你们留下来帮我。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王梅说:“阿珠啊,咱们出来打工赚钱的,不说这个,说这个怪难过的。” 王梅说着就掉下了眼泪。 阿珠说:“你看,过节怎么哭了呢?” 阿珠说着也哭了。 一楼大厅里,客人少了起来,除了几个喝多了在这过夜打呼噜的,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对饮。不时有几个晚归的姑娘回来,玩高兴了,兴奋地跑过来喝口酒,吃口菜,然后一边打电话不知在问候谁,一边休息去了。 阿珠喝的舌头都大了,说话语无伦次。说想家,一个个地数自己家里的亲人,鼻涕眼泪甩的到处都是。 我的心里也非常难受,我想我的父母,妹妹还有明丽,还想我的姑姑,这一刻我已经原谅了姑姑对我和明丽婚事的冷漠态度,原谅了她的口冷,我想,抽空我一定要去看望她。看望这个城市我惟一的亲人。 我还要找到明丽,好好跟她谈谈,让她知道我有多么的思念她。 这时,电话响了。 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西部一个县城的电话号码。 53、 漫长的卧底生涯,让我做了很多看似无用,却对了解王大毛有一定辅助作用的工作,比如了解王大毛老家的一些情况,那是一个非常穷的地方,就是某某县,某某乡,然后某某村某某组这样的地址,那里物产很少,缺水,西部嘛,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贫穷和落后。 我牢记了诸多和王二毛有关的信息,其中包括他的老家的气候,降雨量等情况,当然也包括他们老家的电话区号,这些是从一本中国地图册当中读到的。无聊的时候我就在地图上丈量着他与我的距离。 在我心里,还存着这样一个幻想,希望王二毛会直接回老家,然后从老家打来电话。眼前的这个区号是这样熟悉,顿时令我心跳加速。 我跟弹簧一样快速地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浓重口音的声音,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着急上火地飞快地说了一大堆方言,我听懂其中几个词,找哥哥,哥哥叫王大毛。 我把电话给了王大毛。王大毛面对着墙在电话里说了老长时间,明显是省着时间说,但还是说了十几分钟。王大毛说的是老家话,电话那边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王大毛的话听的很清楚,我一个字没拉地听下来,提到了王二毛。但王大毛的话确凿地表示不知道他在哪里。那边怎么说没听到。 中秋节夜,阿珠喝的不省人事。王大毛和王梅喝的心事重重。我喝的有点多,但绝对不至于误事。 王大毛刚放下电话,我就找了个借口去给头打了电话。 入夜,浑身被酒精烧的难受,加上迫切想知道王大毛和弟弟妹妹的对话,加上对没完没了的卧底的绝望,加上对案情和自己未来命运的焦虑,加上对亲人和明丽的思念,实在是难以入睡。我自己悄悄起来,在浴室的澡堂子里泡了很久。然后又把桑拿房的电炉子开开。把自己关进去,使劲地往鹅卵石上浇水,蒸自己,蒸的眼皮都要烤熟了的感觉。 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然后忍不住就哭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委屈。汗水加泪水,直到把自己快要流干了,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第二天,在局里,我听到了通过技术手段截获的王大毛和弟弟妹妹的通话录音,逐字逐句地分析。我想,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用心,就一定能找到王二毛的蛛丝马迹。 54、 王大毛和王三毛的电话录音片断。 王三毛:“……哥,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打算考研,我想马上就找个工作,联系了几家了,可是都没落实,人家让我等着,哥,我想留在北京,北京多好啊,你可是不知道,可是太难了,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太多了,我去了人才市场投了好多简历,都没什么用,人才市场多的比我们老家赶集的人还多……哥,上次寄来的钱我做了简历,又买了个U盘,没舍得买衣服,去面试找工作得穿的体面一点……” 王大毛:“U盘是什么?” 王三毛:“U盘是转移和携带电脑里的文件用的……算了,你不理解,反正是学习和工作上都要用到的,可是U盘用了没几天,就丢了,我怀疑是同宿舍的李某拿的,可是没有证据,难过死了……” 王大毛:“那个什么盘多少钱?” 王三毛:“我买的那个是一百五十多。” 王大毛:“那么贵的东西你不保存好。” 王三毛:“哥,我知道错了,都后悔死了。你不知道,我算是好的呢,我们班同学还有数码相机,还有笔记本电脑……” 王大毛:“写信别告诉爸妈了,他们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王三毛:“知道了,哥。” 王大毛:“我明天就给你寄钱去。” 王三毛:“哥,四毛给我来信说她想退学。” 王大毛:“为什么,她明年不是就要高考了吗?” 王三毛:“她说家里供不起,考上了没钱上,还不如不考了,爸的病又重了,上次你寄的钱,四毛说爸留下了,没去医院,说要等四毛以后上学用,说你的负担太重……” 王大毛:“都熬了这么多年,还在乎这一两年吗,四毛一定要上学……” 王三毛:“四毛说,她要出来打工,减轻家里的负担……” 王大毛(发怒):“打工,她想出来做按摩女啊,想出来跟我一样啊,她不要好了,你告诉她,她要是这么干,我就不认她这个妹妹……” 王三毛:“哥,我知道,我一定说她,可是,你负担太重了……” 王大毛:“放屁,你听见没有,要让她读书,考大学。考不上,我连你也不认了……” 王三毛(哭泣声):“哥,你有二哥的消息吗……” 王大毛(沉默片刻):“没有。” 王三毛:“他要是有消息,也能替你分担一点。哥,我一定要找到好工作,以后照顾你……” 王大毛:“以后的事说的没用,二毛他没也没跟你联系过吗?” 王三毛:“没有。” 王大毛:“电话费怪贵的。别说了,一定要劝四毛不要退学,啊,不然我绝不饶你,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还有,二毛要跟你联系,让他赶紧跟我联系……” 王三毛(哭泣):“哥,你保重,我一定好好找工作……” 王大毛和妹妹王四毛的电话录音片断 王大毛(惊讶地):“……四毛,你在哪儿,你怎么打的电话?” 王四毛:“我在学校外边,和同学一起从学校骑了一个多小时到县城打的电话……” 王大毛:“学校没有电话吗?” 王四毛:“学校不让打。正好和同学一起到县城来看看。” 王大毛:“多贵啊,你不好好在学校学习。” 王四毛:“哥,这不都是中秋节了吗,我想你,你都好几年没回家了。上个星期我回家,爸妈、爷爷奶奶还念叨你和二哥咧,这么好几年没回家……” 王大毛:“本来就要回家的,可是,唉,别提了,等过了中秋节,工钱都拿齐了就回家。啊。” 王四毛(哭泣):“哥,你回来吧……” 王大毛:“哭什么,大过节的。哥在城里挺好的,吃的好,住的好,在一个高级的地方打工……” 王四毛:“哥,你别说了,听村里上外边打工的人说,城里打工可不容易了。爸妈提你和二哥就哭,提你和二哥就哭……” 王大毛:“没事,没事,我在高级的地方打工……” 王四毛:“高级的地方你怎么不回来呢,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二哥,连个消息都没有……” 王大毛:“我这就要回去了,快别哭了。” 王四毛:“哥,你什么时候回家。你快回来吧,你看见二哥就跟他说,我不上学了,不用为我挣钱了,你们都回来吧……” 王大毛:“放屁,你要气死你哥啊,上了这么多年,不就差这一年了吗……” 王四毛:“考上了还得花好多钱,咱家有三哥一个大学生就够了,三哥说了,他毕业一定要留在北京,好好工作,然后把我们都接到北京去,哥,我不想上了,我想去北京打工,咱村就有去北京当保姆的,还往回寄钱呢……” 王大毛(发怒):“你敢,你敢,你……” 王大毛猛烈的咳嗽声。 王四毛:“哥,哥,你怎么了?” 王大毛:“……你,你,你要在我面前,我就敲断你的腿,你给我好好回学校读书去,考大学,考大学,你要是不考,要是考不上,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 王四毛:“哥……” 王大毛:“明天我就给你寄钱……” 王四毛(哭泣):“哥,哥,你别挂,别挂,我想你,想二哥,你要是看见二哥就告诉她我想她,让他给我写信吧……” 55、 除了电话录音,我们还截获了王大毛和弟弟妹妹以及王梅和王大毛弟弟妹妹之间的通信。经过仔细的分析,逐字逐句地排查,没有找到任何与王二毛有关的有价值的线索。 对专案组来说,这不过是所有线索中又被排除的一个线索,没有价值就立刻放弃了。然后投入精力重新寻找新的线索,但对我来说,却是另一个噩梦。 由于王大毛的三弟和小妹妹的电话以及通信,使得王大毛和王梅改变了回家的主意,他们决定重新商量一下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在中秋节之后从阿珠手里拿够了工钱立刻回家还是再干一段时间,再多赚点钱再回家。 王大毛和王梅两个人拿到了工钱之后,谁也没提回家的事情,彼此心照不宣,都很矛盾,都很犹豫。 我和王梅谈了谈,了解到王梅非常想回家,但又因为非常爱王大毛,愿意顺着王大毛,爱屋及乌吧,所以就非常愿意帮助王大毛的弟弟妹妹,于是虽然心里不是很情愿,但是为了讨好王大毛,愿意和王大毛一起多赚点钱,再回去。 从王大毛和弟弟妹妹的通信中,我理清了整个思路和事件的过程。 事情是王梅惹起的,这个王梅没什么文化,写的一手错别字,但却又挺喜欢倾诉的那种,有点中学生的情商,也难怪,据她自己讲,她上学的时候什么也学不进去,就是喜欢看琼瑶的小说,看的如痴如醉的,看的学也上不下去了,整个人生观价值观就全是美丽的爱情和男欢女爱。 王梅是如此地爱王大毛,大概是这爱情在一个浴室里无法得到充分排遣和宣泄的缘故,王梅选择了给王大毛的弟弟妹妹写信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在王梅写给王大毛弟弟妹妹的信里全是语无伦次的语句,但大致能看出来几点,一是,她非常爱王大毛,她和王大毛有着很伟大和浪漫的爱情,所以也非常爱王大毛的弟弟妹妹,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是非常想念他们,愿意帮助他们;二是,希望王大毛的弟弟妹妹好好学习,一定要好好学习,把有限的精力全都放在学习上,考个好成绩,将来不要象自己和王大毛这样生活的太糟糕;三是,自己和王大毛虽然靠打工很辛苦,但是很满足;四是,九喜浴室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五是王大毛认识了一个叫刘冬的好朋友,他们非常要好。 我在王梅的这些尽是错别字的信里看到了这些,而王大毛的三弟弟王三毛却从信里读到了哥哥王大毛艰辛的工作,强烈地触动了王三毛,而王三毛写给妹妹王四毛的信里也流露出了哥哥太辛苦的意思,表达了将来自己毕业了有了工作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哥哥王大毛,而且要将大家都接到伟大首都北京去工作学习和生活。 王四毛看到了王三毛的信之后,正赶上父亲又病重,家里更需要钱了,又考虑到如果自己没有考上大学,肯定就对不起哥哥们的期待,考上了,又不见得能凑出这么多钱上大学,于是萌发了退学给家里减轻负担,也给自己减轻心理负担的念头。 王四毛在信里反复地提到想去北京打工。 在他们的信件中,多次提到了王二毛,表示非常想念他,如果对方谁要是看到了王二毛,或者有了他的消息一定要告诉王二毛,让他尽早和自己联系。 这些内容中,我反复地看了无数遍,揣摩了无数遍,都没有一点关于王二毛有价值的信息。令我哭笑不得的是竟然把我当成了他们的好朋友,尽管我知道他们是认真的,认真地把我当成他们的好朋友,但是,我的生活实在不需要这样的好朋友,最好永远也不要见到他们。虽然我的心里隐隐有一些同情,但这点同情立刻被我的情绪淹没了。我凭什么同情你们呢,这帮至少是杀人犯的家属,凭什么获得我的同情呢,谁来同情我呢?是,你们生在农村,命不好,你们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要付出比我们多的多的代价,可凭什么是我要跟你们一起绑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都这样了,凭什么要同情你们呢? 我就这样哭笑不得地想着。 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这些信件中讨论的内容却直接导致了王大毛和王梅再次推迟了回家的日期。他们想在九喜浴室再多赚点钱再回家。 两个念头在我心里徘徊,一个是我出钱,一次性解决王大毛弟弟妹妹读书的钱,让他们回家,结束眼前的一切,我姑姑给了我一笔彩礼钱,我估计给王大毛一万块钱,总能让他们回家了吧,实在不行就两万,给他们两万,我是亏点,但是如果能够挽回我的爱情是绝对值得的啊。 另一个念头是我得设法说服他们,跟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们钱这个东西是没有止境的,弟弟妹妹的人生道路是自己走的,你就算是管了他们一时,能管得了一世吗?再说,上大学也不是惟一的人生出路。总不能因为弟弟妹妹的未来耽误了自己的美好爱情和生活吧。 这两个念头在我心头一直盘旋着,但都觉得漏洞太多。第一个念头有可行性,但怎么开口呢,我凭什么给他们钱呢。即便是说服了我自己,怎么说服他们呢。就告诉他我就是一个如此高尚的人。就为了看到他们过上幸福生活就心甘情愿地给他们钱,他们能信吗? 第二个念头,我觉得太虚伪。王大毛就是想帮助自己的弟弟妹妹,就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有感情,可能王大毛也是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有太多的盼头了,认命了,于是特别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够有好的未来。人家就这么认为的,我凭什么去扭转他的想法,我有什么理论或者手段去说服他改变这样一个人生观呢。 我绝望了。 56、 整整一个月,我的精神是恍惚的,我想人的精神极限应该就是指的这个状态吧,甚至,我想到了自杀。虽然这个念头在我的心里虽然只是一恍而过,但是,却令我惊讶不已,我曾经受过的教育难道如此不堪一击?我的心理优势难道如此地脆弱?可是,就目前的趋势,我真的是绝望了,没有任何出路了,明丽没有了一点消息,因为和姑姑的争执,也不好意思去找姑姑谈心,案情没有丝毫进展,我所面对的这些事情又不能告诉父母。 除了自杀,我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在这个可怕的念头的萌发出来之后,我还萌发了另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是在夜深人静我孤独思念亲人和爱人的时候,而王大毛却在一边打鼾的时候,我干脆扑过去掐死他,或者将他暴打一顿,以泄私愤。 因为,正是他和他的那个杀人嫌犯弟弟改变了我的命运,令我的生活万劫不复。虽然现在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与案件有关,但是他的亲弟弟就代表了他,他脱不了干系。 有几天,还有个念头经常出没在我的脑海中,就是出走,消失,找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连我的头儿也找不到,我开始恨我的头儿,为什么派我来干这个工作,为什么?我要让我的头儿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早发现我的精神状况,为什么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导致一个同志精神崩溃。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那些荒唐的念头在我心里闪过之后,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清晰地知道那些想法其实没有一个真正能够付诸行动。 随着九喜浴室里姑娘们正常的工作,客人正常地出出进进。特别是娜姐,她和那个外地驻这个城市的销售代表关系越走越近。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恋爱中的人的激情。那些日子娜姐走路都是踮着脚的,表情是眉飞色舞的,说话那么柔和,心情是那么的好,待人是那么的和善。娜姐的神情令我感到苦涩,但却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温暖,令我很迷恋那种感觉。 我曾经仔细回想过,正是娜姐的在恋爱中的那种感觉感染了我,让我觉得人并非都是绝路,绝望是相对的。如果把娜姐的生活经历放在我身上,或者王大毛、王梅、阿珠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放在我身上,我岂不是要绝望无数次,死无数次。每想一次,我就稍稍地开朗一次。 人就是要不断地宽慰自己,否则人一定会出事的。除了和娜姐对比,我还和身边所有的人做了深刻的比较,甚至连王二毛我也比较过了,跟他们相比我是多么幸福的的一个人啊,我不就是在浴室里卧底吗,这个卧底早晚会有出头之日的,而他们中很多人将永无出头之日。而且,他们中即便有人出头了,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我们这些城里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 我够幸运了。毕竟,我是个警察,一个有正当收入,有各种保险,有体面生活方式的城里人,有一个权势显赫的姑姑,有组织,有领导,有住房,而他们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如果不是来卧底,我想,我的一生都无法有机会来了解他们的生活,来了解我们的城市里还生活着这样一类人。 我越这样想,心里就越明亮。 娜姐每次和大家吃饭都会拿出红酒跟我们讲解红酒知识,我们不爱听她也毫不在乎我们的感受依然在那使劲地讲,还讲了很多红酒市场里的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东西,其实我估计她也不懂,是从男朋友那里听来的再讲给我们听。娜姐说她以后可能和男朋友一起做红酒生意,还有小食品,做别的产品的代理。男朋友待她很好,很会做生意。计划再给公司干一段时间,就带着娜姐一起单干。 娜姐的男朋友经常会回总部,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娜姐就和我们使劲地说话。尤其是找我和王梅,王大毛话少,就一边听着。 娜姐会讲很多黄色笑话,她真的太能说了,什么都说,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娜姐就嘲笑我,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在热闹中,阿珠的精神面貌也逐渐好起来。因为浴室生意越来越好。阿珠总是和我们一起吃饭,喝红酒,和我开玩笑。逐渐地我的精神状态好转一些。不再胡思乱想,平时埋头干活,少言寡语,这是我才意识到男人是怎么成熟的,这样的环境多么能够改变人啊。 我想起了上学是长跑,人的一生就是长跑,跑到极限跑不下去的时候是多么想停下来啊。如果作为旁观者就会感慨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如果作为当事人,就会想,我坚持不住了,坚持不住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想停下来休息。 经过一个月的调整,我想,我还能够再坚持下去。我开始更加密切地监视王大毛和王梅的一举一动,想从他们的日常对话中找出有用的线索来。 他们开始吵架。吵架的原因很多,一般就是为了什么时候回家,或者为了钱,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的争吵越来越没有逻辑和立场,越来越莫名其妙,语无伦次。 他们的争吵中多次提到了对方的弟弟妹妹,包括王二毛,每次争吵都是在我和王大毛住的小屋里。声音不大,却非常压抑。 因为不能总是在外边偷听,为了不丢失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悄悄录下了他们的争吵。然后找机会回放着听,仔细地辨别期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于王二毛的线索。 第五部分 57、 王大毛和王梅的一段争吵录音。 王梅:“……大毛,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你要是不提,阿珠也不会主动提前给我们结算工资,我觉得你还是主动跟阿珠说一声……” 王大毛:“阿珠也难,咱们都熬了这么长时间了,就不在乎这几?(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8 部分阅读 王梅:“……大毛,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你要是不提,阿珠也不会主动提前给我们结算工资,我觉得你还是主动跟阿珠说一声……” 王大毛:“阿珠也难,咱们都熬了这么长时间了,就不在乎这几天了。” 王梅:“几天,这是几天吗,这一恍都多长时间了,咱俩还是没回去。” 王大毛:“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梅:“你不是哪个意思,你当我是什么意思。你当我是催你回家啊,你当我不想给你的弟弟妹妹多赚点钱啊……” 王大毛:“哎呀,你看,你看,你又急了,我的意思是阿珠不容易……” 王梅:“那我就容易啊,你是不是觉得人家老板死了,阿珠手里有点权利,你就看上人家阿珠了。” 王大毛:“小梅啊,那能这样说话冤枉人的,你小点声……” 王大毛捂阿珠的嘴。 王梅:“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想掐死我啊,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王大毛:“小梅,你瞎说什么啊,我的心里只有你。我是觉得阿珠她一个人,咱们毕竟还是两个人,阿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好好好,我不说了。” 长时间的沉默。 王梅的哭声。 王梅:“大毛啊,我怕我们俩回不了老家了。” 王大毛(安慰着王梅):“回的去,回的去。” 王梅:“回的去怎么这么长时间我们俩都没有回去呢?” 王大毛:“偶然的,偶然的,这次赚了钱就回去。” 王梅:“赚多少钱?” 长时间的沉默。 王梅:“算了,我知道,你是想把弟弟妹妹上学的钱都赚出来。” 王大毛:“你要是不想,我就,我就自己……” 王梅(生气地):“王大毛,我王梅是那种人吗,真想不到,你竟然把我想成那样的人,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么多年来,我这么辛苦地赚钱,给你的弟弟妹妹寄钱,我眨过眼吗,王大毛,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我管我自己的弟弟都没有管你的弟弟妹妹多。还有你父母,这么多年,他们光收钱,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 王大毛:“他们只会种地,不会打电话。家里也没有电话。” 长时间的沉默。 王梅:“大毛,我老是跟你这么闹,你会不会不要我了,讨厌我,嫌弃我。” 王大毛:“怎么会,小梅,我知道你为了做了太多,为我的弟弟妹妹还有我们家做了太多。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 王梅:“谁要你报答了,我就想想和你好,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吃多少苦都行。只要你不嫌弃我。” 王大毛:“怎么会嫌弃你呢。” 王梅:“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王大毛:“现在浴室生意这么好,我想多干些日子。” 王梅:“行,咱们一起干。多赚点钱,回家还能过好点,我说是跟你吃苦,可不是真的吃苦,还不知道你们老家那里有多苦呢……” 王大毛咳嗽两声,无言。 王梅:“怎么,生气了,我就是跟你说的着玩的,还当真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王大毛:“不是,我是想我的弟弟妹妹了。” 王梅:“就知道想他们,你就不想我啊。算了,看你态度挺好,今天不跟你闹了,大毛,弟弟妹妹的学费是不够,但是能过去就行了,在学校有奖学金还可以打工还可以贷款,只要毕业出来了就行了,说真的,我就看中你这点,有责任心,虽然你对你弟弟妹妹这么好,赚的钱都给他们了,但是我觉得值,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有责任心就能一辈子对我好。” 王大毛:“是啊,弟弟妹妹不能管一辈子,可是这个时候不管,以后会觉得一辈子都欠他们的。你看,我家二毛……” 王梅:“那谁会觉得一辈子欠你的呢?你该啊你。你管弟弟妹妹,谁管你啊。” 王大毛:“我就是一说。” 王梅:“这么说就不行。” 王大毛:“好好好,不说。” …… 另一段录音: 王大毛:“……小梅,咱们回去吧,走吧……” 王梅:“回哪儿?” 王大毛:“回家啊,回我家,回我老家,你忘了,不是说好的吗?” 王梅:“哦,你还以为我真忘了,你傻了是吗,这么多年了,都熬过来了,你就缺这点日子啊。” 王大毛:“上次你不还跟我闹着要回去吗,怎么?” 王梅:“我乐意,我是女人,我就这样,你管得着吗你?” 王大毛:“女人,女人也不能不讲理啊。” 王梅:“谁不讲理了,谁不讲理了,你还男人呢,站着老高,就这么点钱你怎么回去……” 王大毛:“那赚多少钱是个够啊。弟弟妹妹自有弟弟妹妹的命,我能管他们一时,管不了一辈子啊。” 王梅:“呸,王大毛啊,王大毛,我才看出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啊,弟弟妹妹你不管,谁管,你是老大,你不管谁管,你现在能不管你的弟弟妹妹,将来就能不管我。” 王大毛:“小梅,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啊。” 王梅(哭泣):“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就知道你嫌我不干净,嫌我做小姐,嫌我干按摩,可是我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你,从来也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其实你心里就是藏着,人家跟我说了,男人特在乎这种事情……” 王大毛:“哎呀,你怎么跟这个扯上了呢,我们在说回家的事情,你瞎说什么呀?” 王梅:“谁瞎说了,谁瞎说了……” 王大毛:“小梅,以后你别没事就乱扯,行吗?” 王梅:“王大毛,今天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看不起你了,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弟妹妹你说不管就不管了,吵着闹着要回家,没有钱你怎么回家,你家二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就够了,你还想让你三毛和四毛也这样啊……” 王大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王梅:“你的意思是想回家,不管他们了。他们的学费根本就不够,你知道吗,还有你爸你妈,年纪都大了,没有钱,你拿什么给他们看病……” 王大毛:“我,我又不是救世主,我能管得了那么多吗?” 王梅:“王大毛啊王大毛,以前我是多么喜欢你,多么爱你,今天我算是认识你了,真正地认识你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男人,你就想逃避,你想回家,你这个时候想回家,你回去把,你走,你现在就走,没有人拦着你。” 王大毛:“那你呢?” 王梅:“我,你还能想起我,你连你父母和弟弟妹妹都不要了,你还能想起我,告诉你,我还有弟弟呢,还有父母呢,我以后还要养活他们呢,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知道我跟你弟弟妹妹通信的时候是怎么夸你的吗,我多为你自豪啊,你的弟弟妹妹因为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多么的自豪吗?可是,你现在呢,你现在呢。瞧你现在的样子,懦夫,你好让我伤心啊,你好让我失望啊……” …… 王大毛和王梅的争吵录音中多次提到了王二毛,但却没有一丁点有价值的信息,他们争吵除了逻辑和立场比较混乱以外,逐渐就开始有宣泄的感觉,尤其是王梅的争吵,越来越象琼瑶电视连续剧里主人翁的台词。 我太绝望了,实在没有办法了,鬼使神差地去找了趟我的姑姑,长辈毕竟是长辈,丝毫没有把以前我对她的不敬放在心里。姑姑对我嘘寒问暖地,就是没提我的工作的事情,不着边际地提点别的,也没有提明丽的事情。 我问:“姑姑,人会一辈子倒霉吗?” 姑姑说:“不会的。但人要是有转机的时候就是在你倒霉到底的时候。” 我问:“姑姑,人要倒霉到什么程度叫倒霉到底呢?” 姑姑说:“倒霉到最底就是你以为这是最底了,但还有,可是,你觉得这就是最底了,其实还有,直到确实没有最底了。那就真的是最底了。” 我问:“倒霉到最底那人得多倒霉啊。” 姑姑说:“是啊,当官,做生意,爱情,婚姻,都是这样,就要到极限,人就是这样成熟的。冬子,你长大了,比以前成熟多了。” 姑姑疼爱的眼神让我止不住地想哭,于是就在姑姑跟前哭了。 姑姑笑了,摸着我的头说:“男人吗,这才哪到哪啊。才刚开始呢,不过,你要相信,上天是公正的,没有人永远倒霉,也没有人会永远得意。你也走上社会了,要想出人头地,就要忍别人不能忍的事情。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都看人前显贵,可谁看人后受罪的时候啊。” 我说:“姑姑,你有最倒霉的时候吗?” 姑姑说:“有,以前曾经有个得势的领导一直看我不顺眼,要收拾我,后来找我谈话,那时候我想要么跟他同归于尽,要么自杀,什么想法都有,我觉得自己真的完了,可是,谁想到,一个星期之后,那个看我不顺眼的领导就被双规了,到北京开会,去了就没回来。你知道,直属领导看我不顺眼,对我意味着什么吗?可是,转过来了,所以啊,人啊,要心态好,要沉得住气,不能遇到点困难就要死要活的。是吧,冬子。我一直就相信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有出息就要多受点罪,就像你说的,要倒霉到底。” 姑姑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都烙在了我的心里,因为我的父亲从小就告诉过我,我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一个人在外地,既没有犯什么错误,还事业有成,仕途也不错。但这是表面的,背后姑姑一定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代价。 父亲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姑姑的话,姑姑可能会对你口冷言重,但她是你的姑姑,是真正疼爱你的人。 父亲说的真是没错,姑姑也真是了不得的人。 从姑姑那里回来没几天,我的转机就真的出现了。 58、 中午的时候,阿珠在楼下喊我。 然后娜姐也跟着使劲地叫我:“刘冬,刘冬,有人找你……” 那会儿,我刚起床,迷糊着想谁会来找我,刚穿好衣服出门,彻底清醒了,心就顿时一惊。谁会跑到这里找我呢。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啊,怎么可能会有人到这里找我呢,不可能有任何与案件无关的人知道我在这里啊,难道是娜姐阿珠她们搞的恶作剧,或者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到了一楼大厅,阿珠、娜姐、王梅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她们的目光对着角落的一张卧榻上,因为有隔板,从我的角度看不到那人是谁,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一万个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怎么可能,会是谁呢? 在阿珠、娜姐、王梅诡异的目光下,我走过去,绕过隔板,她站起来。 天啊,竟然是明丽。 明丽看见我就哭了。我的心也顿时象打泼了一盆酸梅汤淋在我的胸口,然后涌上来,一直涌到鼻腔和眼眶。 59、 按说,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见明丽,绝对是违反纪律的,可是,我是个人啊,不是个安装在某个角落的窃听器啊。 当然,事后我也很惭愧和后怕,觉得这样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合适,但是当时的情形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不管怎么样,我的明丽终于回到我的是身边了。快乐,光明,幸福,所有这样的词用来比喻我这个年轻人,都不为过。之前所有因为漫长的卧底而产生的痛苦、委屈、烦恼以及对未来的焦虑全都因为明丽的出现而一扫而空。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一个年轻人面对爱情时的感受,面对失而复得的情爱所获得的力量。 那几天,我觉得卧底并不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我可以再坚持下去。 我和明丽这对和所有同龄人一样都经历了一些情感煎熬的年轻人,抓紧一切时间述说了对彼此的思念。说的时候主要是明丽说,我也想说,但却什么也没法说。好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能默默地听她倾诉。 明丽和我分手后,她原先的那个男朋友又找回来,要求和好,在明丽母亲的撮合下,两人又来往了一段时间,这个男人在明丽母亲看来一切都好,有钱,有事业,年龄、家境、相貌、身高都不错,就是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老毛病,好赌。 无奈,就算了。 明丽的母亲又通过各种渠道继续找女婿,但一个不如一个。最后就去婚姻介绍所登了记,接着找,这些人当中无一例外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年轻的吧,没钱,有钱的吧要么就是年龄太大,要么就是离异或者就是有别的不如人意的地方。 明丽说,那一段时间天天在母亲的要求下见各种各样的男人。除了婚介所介绍的,还通过熟人等渠道介绍了一些,大多是有钱人。不见吧,母亲就发疯,就会给脸色,抱怨女儿为什么这么大的还嫁不出去,还在家里吃闲饭,只要跟男人见面了,不管成不成的,母亲的脸色就会好很多。 终于,明丽也累了,明丽的母亲也累了,权衡了种种利弊,最终还是默许了明丽继续和我来往。虽然明丽的母亲依然不情愿,但在明丽的坚持下这也算是最后的选择了。尽管这个选择对我有点不公平,但是,我在乎的是结果,因为我爱明丽,能够和明丽在一起了,就够了。 明丽说,想开了,不那么着急结婚了,世界上人跟人生活的确实不一样,有的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开那么好的车,有钱,有名气。而有的人却住着狭小的房子,甚至狭小的房子都没有,没有车,没有钱,只能埋头工作,受人数落,赚很少的钱,没有钱在外边吃饭,没有钱旅游,没有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说,可是我们跟很多人相比都已经很不错了。 明丽说,这是没有上进心的表现,人不能这么想,人应该往好处想,跟比自己强的人比。不能跟比不如自己的比,那和马路边的乞丐比,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干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说,可是人是有自身条件的,都想往高处走,但是,咱们怎么才能走到高处呢。 明丽说,你是没有真正见过有钱人的生活,你要是见过了,你就知道自己生活的多么糟糕了,就知道人是一定要往高处走的。 明丽的话让我觉得明丽比以前成熟多了,见识也多了。虽然有些分歧,甚至我的心里隐约还有一些不安,但是,更多的是对她的尊重。毕竟,她是一个从事音乐工作的高学历的人,见过世面,认识很多赫赫有名的人,了解一个我永远不可能了解的生活圈子。我只是一个小警察。我相信她要是这么想,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明丽还说,我们不要那么早的结婚。应该以彼此的事业为重。等事业有成了,再正式地结婚,让所有人都对我们刮目相看。人短短的一辈子,不能活的太窝囊。能多努力一把就多努力一把。咱不和最高的人比,咱也的跟咱周围比的着的人比。 我说:“那我们十一不结婚了吗?” 明丽说:“结婚行,可是现在你这个样子能结婚吗?” 我无言了。 明丽说:“冬啊,你今天得跟我讲清楚,你到底是在单位犯错误了还是在这执行特殊任务,要是执行特殊任务总得有个头啊,要是犯错误了,也没关系,你姑姑不是答应帮你做生意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应该告诉我,别什么事就你自己扛着,咱们俩一起商量。好吗?” 60、 几乎我就要像竹筒倒豆子那样,把一切都跟明丽说一遍,但是我的内心深处作为警察的最后一道纪律防线起了作用,我把能憋住的全都生生地憋了回去。不能说的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好在明丽没有使劲地追问我,她好像对这个也不是很感兴趣了,只是对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浴室充满了忧虑。我向明丽表示,很快了。虽然做这样的承诺令我很心虚,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在明丽面前,我愿意替她承担所有的生活压力,为她付出一切,绝对不想让她凭白无故地替我分担我的生活和工作压力。 明丽问我,“十一”能从浴室出来吗? 我一算,离“十一”还有一个月了,这个日子本来是我们约定的结婚的日子,我在南方的父母和妹妹还以为我依然会在这个日子结婚呢。而现在,结婚肯定是不可能了,别说我的工作状况了,就是现筹备也是来不及的。 但是明丽说,刘冬,我们结婚吧。 那一刻,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这之前我曾经用我能想到的所有的角度揣测过我和明丽的爱情,揣测过明丽以及他们家人的为人,揣测过所有我周围和我们有关系的人和事,几乎什么想法都产生过。像所有在爱情中挣扎和痛苦的青年一样,经历了自己认为都可以写成书的情感经历,认为所有的关于爱情的流行歌曲都好像是为自己写的一样,而在听到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伤感或落泪。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我获得了爱情,获得了婚姻,能够娶我最爱的女人。 61、 明丽的决定得到了明丽亲人无奈的默许,虽然我们收到的祝福都不太情愿,但是,大家都明白,谁也阻止不了我们这一对如同在热锅上相逢的青年男女的决心。 我和明丽的计划是在“十一”前办好所有结婚的手续,在“十一”长假到来之前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先从法律上确定我们的婚姻关系。至于婚礼,可以放在年底,甚至来年。这样对彼此的事业以及爱情都是一个最好的保障和交代。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些日子我对明丽的感受,“天使”、“女神”这样的词汇在我脑海里一遍遍的闪过。 出于我工作上的特殊情况,一切都在极度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没有托任何熟人,都是悄悄办理的。只是在正式去登记之前遇到了一些小麻烦。 我姑姑给了我一套房子,但是房主是我姑姑的名字,明丽妈妈的意见是,既然结婚了,姑姑也答应过房子送给我和明丽,那就应该办理正式的过户手续,把房子过在我的名下。我姑姑表示不情愿,话都是我和明丽来回带的,结果我姑姑和明丽的妈妈又起了很深的矛盾,为了房子的过户问题闹得很僵。后来我姑姑做了点让步,说可以把房子过户到我的名下,但是这个房子价值不菲,希望我和明丽将来对她有所交代,就是在她老了的时候能够孝顺她,要求以当时的房价给姑姑写个借条,表示借姑姑的钱买的这个房子。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情,立刻就写了借条。签上了我的名字,姑姑要求明丽也签,但是明丽拒绝了。又闹的很不愉快。 那一刻,我对姑姑也有了看法,觉得姑姑做事情太过分。何苦呢,既然已经答应给我们房子,何必又生出这么多事端,难道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难道亲情就必须用钱来衡量吗? 明丽坚持不签,姑姑最后也就算了,姑姑自己去办理了过户手续。房本给我和明丽看了一眼,姑姑就收起来了。 明丽的母亲后来又纠缠过这个事情,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说要找我姑姑好好理论理论,满市打听打听去,有这样当姑姑的吗?不过说归说,但她没真的去找我姑姑,把难听说都说给我听了,令我也非常的不愉快。 但不愉快归不愉快,登记结婚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在进行着。 房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我依然正常在九喜浴室做我的卧底。一切都是明丽在操持,置办家具、生活用品,我去过几趟新房,明丽是个很有情调和艺术审美的人,把家里布置的让我很意外,处处充满着一个音乐工作者的情趣。 “十一”长假前,我和明丽带着所有的手续去了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那个有点斜眼的中年男子坐在一个有点像吧台的桌子后面,阅读了我和明丽的提交的所有手续,然后看了我们一眼,从下面摸出一个指甲盖那样大的章,打开我们俩的户口本,在户口本上分别盖了章。 我一看,那是一个半个指甲盖那样大的红章——“已婚”。 我和明丽捧着大红的结婚证和已经盖了“已婚”章的户口本从民政局出来,彼此幸福地对视一下,然后各自去奋斗去了。 我去九喜浴室,明丽去参加一个歌手大奖赛,为了这个大奖赛,明丽已经做了很多准备。她希望这次能够获得好的成绩,而且在背后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和工作。虽然花了一些钱,但是前景非常乐观。 我想,生活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美好,我是如此地幸运,幸福就这样到手了。 我甚至憧憬,要是“十一”长假期间,这个王二毛要是能有消息,然后我体面地结束卧底生活,然后明丽在歌唱比赛中获得好成绩,我们再选一个吉日举办一个婚礼,那真的就是太完美了。 可惜啊,生活就是生活,她可不会因为一个年轻人的无知憧憬而动容,生活常常会用迎头一棒的方式狠狠地教训每一个缺乏生活经验的年轻人。 62、 王大毛和王梅很长一段时间光吵架,但不再怎么提回家的事情了。因为接近“十一”这个被商家称为金九银十的商业旺季,这一段时间,各种生意都非常好做,商场的人也多起来,带动的各行各业的收入增加。尤其是洗浴业,天一凉,洗浴桑拿就逐渐火爆起来,大大小小的都开始忙碌着赚钱。 北方的冬天比较长,洗浴业几乎是从秋季开始的,直到转年的四五月份天气热起来才逐渐淡下去。 在阿珠的精心打理下,九喜浴室扛过了漫长的夏季,这个夏季不仅还清了拖欠大家的薪资,更重要的是为大家建立了巨大的信心,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如果这样干下去的话,进入旺季每个人都会赚很多钱。尤其是阿珠开出的提成条件在任何一个洗浴场所都是找不到的。 由于我和明丽的婚事,使得我已经不太在意王大毛什么时候回家的决定,他和王梅最终的选择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对他们来说,多赚钱是惟一的选择,也是必然的选择,否则他们无法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况且,他们赚的钱本质上也是不够用的。从他们争吵的内容上我听出来,王大毛的父亲身体不好,需要长期吃药,妹妹王四毛如果也考上大学,所需要的费用也是他们难以承担的。 所以,拼命赚钱是他们最后的选择。 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九喜浴室进进出出的客人们身上了。 我的心态也平和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孤独和仓皇,整天无所事事在浴室里呆坐着,盯着王大毛的一举一动,然后胡思乱想。我现在找到了一个乐趣,就是通过电视和报纸寻找关于明丽参加的歌手大奖赛的所有信息,这个比赛还在报名阶段,承办商,赞助商,主办方,协办方等等的一切信息都被我一一掌握,而且通过阅读这些信息学会了不少以前从未了解到的信息,几乎成了半个歌手大奖赛的专家。以至于后来我去报社参与组织一次类似的活动,同事们都夸我聪明,以为我悟性好,一点就通,其实都是那段时间通过阅读而琢磨出来的。 我的变化被娜姐发现了,说刘冬你现在怎么爱看报纸了,而且还爱看电视了。 一楼大厅里有好几台电视,长期都是播放各种大片,供客人在休息的时候欣赏,很少播放电视节目。自从我关心上明丽参加的歌手大奖赛的消息以后就经常地看电视新闻,还每天买报纸,引起了大家的猜疑。 但我不介意大家的猜疑。反正王大毛看起来也不想回家了,我也就只能继续卧底,盯着他。直到等待专案组放弃这个渠道,或者别的地方出现了什么转机,而我得以全身而退。 王大毛也跟着我看报纸,他很抠门,从来不买报纸,都是我买。五毛钱一份,我们俩在没有客人少的时候,就安静地翻着看,看娱乐新闻,那个大奖赛并不是什么大的比赛,隔几天有一条豆腐块的新闻,会说又有多少多少人报名了什么的,还有就是赞助商的消息。 这些我感兴趣的新闻看完了,就看别的,百无聊赖中把报纸的每一个字都会读一遍。没事了就再读一遍,看看文章是谁写的,从哪里转载的,等等。 我和王大毛两个人一边看报纸还一边交流,说闲话,议论我们所能想到的所有话题。 说老实话,王大毛真的是个很厚道的人,如果不是我的工作缘故的话,我真的很想帮助他,觉得他挺可惜的,没有生在城市里。而且,如果不是工作缘故,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人们都会有一种经验,就是两个人长期处在一个孤独的环境中,就会互相交流,直至成为好朋友。像监狱里的狱友,军队里的战友,大学校园里的同窗,还有特殊工作环境下的工友等等,产生强烈友谊、情感的原因除了是在一起相处的时间长,最根本的还是那个环境特殊,枯燥、艰难、或者孤独。 除了我的工作,我们之间什么都谈,女人,工作,情感,以及对报纸上所报道的社会事件的认识,等等。 王大毛和我之间就产生了这样一种有点患难与共的特殊情感。至少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好朋友,而我,对他已经没有敌意和戒心了。他给我做饭,王梅也给我做饭,他们俩每次买吃的都是三份,有我一份,王大毛的说法是冬子一个人在外地,一个亲人也没有,怪不容易的。 在九喜浴室里,大家把王大毛当我的师傅,而王大毛也以此自居,经常教我搓澡和修脚的一些技能。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也掌握了他的那些谋生技能。他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上手搓两个,当锻炼身体,主要是锻炼臂力。长期在浴室待着,尤其是前一阵子思念明丽的那些日子,整个人不仅精神颓废,身体也严重缺乏锻炼了。 我对王大毛有了新的认识,从内心深处已经把他当成一个好朋友,一个好人,我断定他跟王二毛没有案件上的联系。而且我对王二毛的出现已经不报希望,我判断王二毛要么潜逃到外地隐匿起来,要么就是已经死了。整个“十一”黄金周,他也没有出现。 我问过王大毛,什么情况下,王二毛这么长时间都不和你联系,王大毛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话,他告诉我他从小和二毛关系最好。他疼二毛,二毛也疼他,无论出现什么情况王二毛都不可能不和自己联系。他说着说着就开始哭泣,哭的非常伤心,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都下来了。 他说:“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怎么进了城,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以后回家怎么跟爹娘和爷爷奶奶交代呢?” 一切线索都没有了。我想,王二毛出现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我把我的判断告诉了我的头儿,我的头儿还是老语气,沉默了半天,说:“我们都有过这样的判断,可是案情重大啊,压力大啊。” 就在日子向元旦新年迈进的时候,专案组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一名惯犯在另一起案件中落网,供认了他曾与王二毛一起共同实施了一起入室抢劫案。 63、 这个惯犯是个几进几出的老油条,长期以盗窃为生,流窜做案,交代罪行时,交代出了王二毛,他和王二毛一起入室盗窃时,被人发现,动刀捅了事主,令事主重伤。据惯犯交代,两人逃跑脱身后,王二毛非常害怕,多次向这名惯犯请教如何才能不被抓住。这个惯犯就向王二毛传授了逃亡经验。 他的经验是,如果不想被警察抓住就得让警察失去线索,失去线索就是不能再犯罪,而且不能和任何亲人、朋友联系,就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有,在中国,所有的车站码头都有通缉犯的照片,也不要去这些地方,不要坐火车也不要坐汽车。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就太少了。如果这名惯犯能做到的话,那他就不至于落网。所以他传授给的王二毛的逃亡心得纯粹就是个套。一般情况下,逃亡的罪犯不犯罪就没有生活来源,犯罪就有线索,即便不再犯罪,找个地方打工隐匿起来,通常人的心理素质也难以承受那种孤独,难以承受害怕被抓的心理压力,听到警车叫就心跳,见到警察就害怕,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况且不坐火车、汽车、不去车站码头等地,你怎么逃亡啊,所以,一般人到这个程度要不了多久就崩溃了,普遍就会悔悟到,不该犯罪,如果犯了罪逃亡还不如就认罪伏法,该坐牢坐牢。至少心里是踏实的,也能见亲人了,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专案组对王二毛的犯罪行为和心理进行了重新分析。王二毛进城打工前没有任何犯罪前科,也没有犯罪经验,参与打闷棍抢劫并一下就打死了一个市领导的秘书纯粹是意外,没有任何政治背景。王二毛的犯罪具有典型的盲目性,但是意识到犯罪后果的时候,出于恐惧和害怕,向惯犯询问逃避抓捕和打击的方法。很有可能真的就按照惯犯的说法隐匿起来。不和任何人联系,当然也存在另一个可能就是王二毛出了意外。 专案组从一些细节中得出结论,王二毛进城后,打工赚不到钱,多次被老板克扣工钱,甚至发生过老板携款逃跑而令打工者身陷绝境的情况。王二毛逐渐心理失衡,参与了犯罪,据悉,打死领导的秘书是他的第一次犯罪,然后参与了一次入室盗窃,伤人后潜逃。 这些结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抓到王二毛。 可是,茫茫人海,这个王二毛在哪里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命运要和这个罪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九喜浴室的这些日子里,我有了大量的时间思考我的生活,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地位和关系。我觉得我和这个本来跟我毫无关联的遥远的来自西部贫困地区的王家兄弟如此深刻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并不仅仅因为我的职业的原因。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我理解不了的缘故。后来发生的事情令我更加相信一切仿佛都不是偶然,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和戏弄我们的命运。 就在黄金周过去的时候,我父亲病了,本来他打算在黄金周的时候带着我妹妹来北方看望我。 可是,我却因为任务在身,不能去看望他。只能咬紧牙关,默默祝福他,祝他早日康复。要知道我是多么想念我的父亲以及所有的亲人啊。 王大毛的父亲也病了,他和王梅商量是否回家看望父亲,从此不再回来。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的内容不光是祈祷父亲早日康复,还祈祷王大毛能带着王梅回家。我就可以解脱了。离开这个该死的浴室,然后向我的头儿请几天假,带着明丽回南方看望我的家人。 王大毛和王梅一会决定回家,一会又决定留下继续赚钱,两个人前前后后犹豫着商量了三天。左右为难,最后还是决定留下赚钱。 64、 九喜浴室的生意实在是好,所有的姑娘们每天眉开眼笑的。只有王大毛紧皱着眉头。他和王梅的争吵我又听了几次,后来就懒得听了,就那几句话,吵来吵去。 王大毛起先说要回去,说父亲病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么远的路,有可能就会落下一辈子后悔的下场。然后又说,父亲病了,自己回去有什么用,如果有钱回去可以看病,没钱回去就只能看着父亲死。还不如踏实地赚钱。 王梅起先说,人要是没有了,赚钱有什么用,王大毛你太不孝顺了,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然后又说,是啊,要是该死,谁也拦不住,还是得多想想活着的人,多赚点钱,让活着能够好好活着。让弟弟妹妹们能够进城,上大学,是个出路。 他们俩一致决定,先给家里寄点钱,让父亲看病,然后使劲赚钱。 他们这一赚钱,就赚到了元旦前,生意确实是越来越好,整个九喜浴室几乎就没有闲的时候,王大毛疯狂地干活。我们连说话的时间都很少。 那一年的圣诞节,到处张灯结彩,年轻人倾城出动,聚集在一个著名的大教堂周围,莫名其妙地彻夜狂欢。唱歌,喝酒,跳舞。 圣诞节一过,我从姑姑那里得到消息,我的妹妹被车撞了,姑姑说不严重,但是从姑姑的语气中,我觉得事情挺严重的,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故意说的轻松一点。 元旦前一天,王大毛的妹妹王四毛从那个西部县城打来电话,说王大毛的母亲给邻居帮忙,砸了脚。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地,问哥哥王大毛什么时候能回去。 王四毛在电话里哭着说,哥哥我想你,家里人都想你。想二哥,你们怎么这么多年不回家啊。 王大毛在电话里说,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过年一定回去。 65、 都知道春节期间车票紧张,九喜浴室的姑娘们都张罗着要买车票了。大家都在看电视里报道的春运状况,听各种各样关于春运车票的消息。娜姐的男朋友,那个卖红酒的推销员已经升为办事处主任了,很有人脉关系,答应帮大家托人买车票。 那些日子,九喜浴室热闹的不行,娜姐和她的男朋友成了浴室里最受欢迎的人。惟一没有打算买车票回家的是阿珠。阿珠说她要守着这个浴室,春节连市。欢迎大家春节后再回来,一起赚钱。 直觉告诉我,王大毛这次是肯定要回去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这个浴室了。他也不可能具备任何心理素质再待在这里。 王大毛和王梅也订了车票。 一个深夜,我听见两个人互相发誓永远不抛弃对方,还发誓无论再发生什么情况今年春节一定一起回家。 王大毛说:“小梅,我们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 王梅说:“好的,就等你这句话了,不过……” 王大毛说:“不过什么?” 王梅说:“钱还是缺啊。” 王大毛说:“钱什么时候是个够啊,我们有手有脚的,回老家以后,咱们结婚,然后做生意。” 王梅说:“可是要是再出意外怎么办?” 王大毛说:“出什么意外也要回家。” 王梅说:“要是阿珠让你过年留下帮她,你怎么办?” 王大毛说:“那我可不留下,她生意挺好的,没少赚钱,用不着我帮。” 王梅说:“那你发誓。” 王大毛说:“我发誓。” 王梅说:“行了,行了,我信,我信。” 王大毛说:“那你也发誓。” 王梅说:“我也发誓。” …… 我终于放下心来,悄悄给我父亲打了电话,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得知父亲做完手术,恢复的还行,我的妹妹出了车祸,当场昏迷,多处骨折,但抢救及时,没有留下后遗症以及残疾,交通事故认定对方负全责,但对方家境窘迫,没有钱赔偿,还遗留一些官司没有处理完。父亲的态度是人都已经救过来了,拣条命就万幸了,对方是个借钱跑运输的农民,也不容易,没钱赔就算了,不打官司了。 我母亲身体挺好的。就是牵挂独自在北方的我。父亲嘱咐我要好好工作,多听姑姑的话。不要任性。 我告诉父亲,爸爸,今年过年我回去看你。带着明丽一起去。 父亲告诉我,好啊好啊。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把脑袋紧紧地抵在公用电话亭上,悄悄地哭了个够。 再有一个多月,我的这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就到头了。 我终于要熬出来了。 66、 按照往年的情形,浴室里的姑娘们应该走了不少了。大家都知道春节期间车票不好买,很多姑娘就提前走,不跟着凑春运这个人类最壮观的大迁移的热闹,但今年不一样了。几乎没有走几个人,因为越到春节,洗浴的生意越好。况且阿珠给大家开出的提成条件让大家都尝到了实惠,阿珠也在成功的经营中脸上又泛起了冯老板在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自信和笑容。 娜姐的男朋友很守信用也确实有本事,把车票一一地给送来了。大家大多集中在大年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这三天回家。 我看到了王大毛和王梅的火车票。是大年二十六那天的票。 两张硬座,我仔细看了又看。真担心是假的,真担心这两个人上了车因为是假票再让人撵下来而回不去了。 不过,我确信,是真的。我不能那么倒霉吧,为了这两个人我已经到了精神忍耐的极限了,绝对再也受不了任何意外的打击了。 一切都如此的平静。我几乎是按小时来计算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大年二十六那天,真希望能够拨快时钟的针,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春游前的焦虑。有点类似,但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时间真是熬人,简直是太熬人了。 大年二十,离春节的大年三十只有十天了 (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9 部分阅读 大年二十,离春节的大年三十只有十天了。街道上已经响起了零星的鞭炮,马路边已经有了很多卖鞭炮礼花的小摊。节日的气氛越浓郁,每个人的内心都如此地激动。 王大毛有几天睡不好觉,当然我也睡不好。他搓完了澡,凌晨躺下的时候辗转反侧几回就开始跟我说话。 王大毛说:“冬子,这次终于可以回家了。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我说:“如果你要是回来就应该能见到。” 我心里想,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大毛:“冬子,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你挺好的。” 我心里可是恨这个人牙痒,但这种仇恨立刻被巨大的同情淹没,然后就是很大的歉疚,尤其是他后面说的话。 王大毛说:“冬子,我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在城里也待了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个城里人。” 我说:“我也不是城里人啊?” 王大毛说:“可是你跟我们不一样,我觉得你有知识,有文化,会说话,这些年多亏了你的开导,我才原谅了我的家里人,我才和弟弟妹妹还有父母和好。” 我说:“都是朋友,出来不容易,顺便开导开导,应该的。” 王大毛说:“可是你不知道你的话对我有多重要,还有我跟王梅的关系,是你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还有,要不是你劝我带她回家,我们绝对没有今天。” 我的脸红了,可是王大毛看不见。 我没说话。 王大毛说:“冬子,真的,我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你呢?” 我敷衍着说:“是是是,你也不错,我也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王大毛坐起来说:“冬子……” 我说:“干嘛?” 王大毛瞪着一双孩子般的眸子凝视着我说:“你真是个好人,真的。” 我真的是受不了他这个目光,敷衍着说:“睡吧,睡吧,累了一夜了。” 王大毛说:“不行,要走了,睡不着,我想跟你说会话,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说:“赶紧睡吧,我听王梅说,你们打算中午吃饭的时间去超市买带回家的年货对吧。现在不睡,一会儿睡着了起不来,王梅跟你急。” 王大毛说:“没事,我睡的着也醒的了,放心吧。” 我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着急回家?” 王大毛说:“是啊。当然了,这么多年了。” 我言不由衷地说:“哎呀,其实回家也就那么回事。回去了不习惯,就又想城里了。” 王大毛说:“那不一样,现在就是想啊。” 我说:“想什么呢?” 王大毛说:“想我家里人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大家在一起吃年夜饭。你说人活着图什么呀。为的是什么呀,我们这么辛苦地在外边累死累活地干,是为什么呀?” 我说:“为什么呀?” 王大毛:“不就是为了一家人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吗?” 我说:“那也不能这么说吧。就为了一顿年夜饭?” 王大毛说:“那可不是,我们在外边使劲地干,回家带点钱,一家人吃顿年夜饭,热乎乎的,休息几天又要种地的种地,干活的干活,上学的上学,愁钱的愁钱……” 我说:“也是。” 王大毛说的我心里都有点难受了,可不是吗?我要是回家也不就是为了一顿年夜饭吗,跟爸妈妹妹一起吃顿饭,然后还得回来继续工作。过年回家,千里迢迢地回家,还真的就是为了和亲人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这次谈话成了我和王大毛之间最长的谈心。他和我没完没了的说,全是感激的话。 我想象不出我对王大毛陆续说的那些话对他的一生有什么影响,以至于他会认为我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但是我相信他是真的,那种眼神还有情绪是装不出来的。 我们又谈到了王二毛,王大毛又落泪了,他在内心深处也认为这个弟弟已经出了意外。只是快过年了,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他坚信他如此深爱的这个弟弟没有任何理由不和自己联系,也不和家人联系。 他说如果二弟出了什么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说二弟实在不容易,小小年纪就出来打工,没有受到当哥哥的哪怕一点点的关照。 我忽然想起来,问:“你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象刀疤啊?” 王大毛说:“小时候跟弟弟上山砍柴,很小的时候弟弟就要跟我上山砍柴,对了,你没砍过柴吧……” 我说:“没有。” 王大毛说:“砍柴,家里用,再卖一点,就能给家里补贴补贴,二毛正使劲砍,累了,刀拿不住了,脱了,飞上去,要掉他头上,我推他一把,就掉我头上了。” 我说:“你要是不推他呢?” 王大毛说:“那就掉二毛头上了呀。” 我说:“那你不能不推他吗?” 王大毛说:“那怎么行,他小啊,他是我弟弟啊,是啊,后来二毛哭啊,哭啊,以后一想起这事,他就哭,我老是说他,哭什么啊,有什么好哭的,真是,小孩子……” 我说:“那你胳膊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王大毛说:“二毛脾气不好,四毛在县城里上学的第一年,听说有小痞子欺负她,二毛就去了,我一看不好,怕他惹祸,跟着去了,他跟好几个人打架,我去拉他,有人拿家伙,划了我。” 我说:“那二毛呢?” 王大毛说:“他没事,他小啊,这么多年,这么坏的脾气,在外边,谁管他啊,出了事怎么办?身边也没有个亲人,谁照顾他呢……” 说着说着,王大毛就睡着了。呼吸开始均匀,然后出了鼾声,然后我却睡不着了,睁着大眼望着天花板。思绪万千。 忽然,王大毛起床了,我一惊,斜眼看他。 他坐起来,下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开始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地都收拾好,在身上背好,手里拎好。然后开门。 我也悄悄起来,跟着他。看他干吗。 王大毛从二楼下来,到了一楼,穿过一楼大厅,往外走。天已蒙蒙亮,好几个姑娘看见王大毛和他打招呼,王大毛却不理不睬,一直往门外走。 我觉得很意外,悄悄跟在后面,看他究竟想干什么。王大毛拉开门,径直出门站在门口的便道上,然后从衣服里往外掏东西,象是要交给什么人。 王大毛把包放在便道上,一一码好。反复地点头,象是谢谢谁。然后又象是身边还有个人,扶着这个人。 这是我意识到,这是梦游,他在梦游上了火车,他梦游自己和王梅到了车站,火车开了过来,他拿出火车票交给列车员,然后上了火车。 身后有人拉我,我一看是阿珠和王梅还有娜姐。 娜姐说:“梦游,没错,这是梦游。” 王梅在掉眼泪。轻轻地说:“他太想回家了……” 阿珠扯着我的衣角轻轻地说“别惊动他,梦游的人千万不能弄醒他,否则会出事的。” 九喜浴室里几乎所有的姑娘都从窗口或者干脆出来目睹了王大毛的这次梦游。 我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和阿珠、王梅、娜姐一起轻轻地把王大毛扶回了房间。把他带出来的包又重新带回去,一一放好。安排王大毛睡下。 到了中午,王梅来敲门,王大毛起床,对早上梦游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王梅也没提,拉着王大毛一起去超市买的年货,我也跟着去了。买了点东西,然后一起回来了。我可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让他有机会单独出去离开我的视线。万一要是在这个时刻他和王二毛在外边悄悄碰头呢,那我岂不就是太亏了吗?尽管这个可能是绝不存在的,但是时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大年二十三的下午,头儿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有行动。 67、 头儿说的行动是维护春节期间治安环境的行动,为了广大市民能够在一个安全祥和气氛中迎接新年,公安机关下大力气着重打击各种盗窃抢劫犯罪,越是市民们欢度节日的时候,越是公安机关忙碌的时候。 按照往年的经验,城市在临近春节的时候会发生大量的抢劫和盗窃案件,很多没有找到工作或者找到工作但没有赚到钱而又急于回家的外地人中有一些人会铤而走险,小的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找点钱好回家。大的就犯罪,抢劫盗窃等犯罪活动急剧上升。 头儿打电话通知我不是告诉我这个行动,而是提醒我注意安全,因为在维护春节期间治安的统一行动中,顺便也就捎带上扫黄打非。根据群众长期举报,九喜浴室中存在色情活动。根据统一部署,决定端掉这个窝点,打击和震慑色情犯罪。 活动定在大年二十三的夜里。头儿告诉我注意安全,注意隐蔽,做好心理准备。 事后知道,长期举报九喜浴室有色情活动的的群众是被掐死的冯老板老婆的家人。自从阿珠再次经营这个浴室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不停地举报。 当夜,我心神不宁,魂不守舍,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我,是不是把这个情况告诉阿珠,告诉这些姑娘们。这么久在一起,凭心而论,大家都是有感情的,我病了,他们照顾我,我难过了,他们陪着我,我不高兴了,就懒得理他们。我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应该告诉他们。但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冬啊,你是警察,你就是个机器。就是一个执法的机器。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是啊,我没有权利这么做,我不能背叛我的头儿,叛我的职业,不能背叛我的同事和工作,我知道大家为每一个行动都要付出很多的辛苦,我有什么权利因为自己的一点私情去做背叛战友的事情呢。 我当然清楚,如果我要是违反纪律,那么后果是无法想象的。 我什么也不能做。 68、 当夜十一点多,客人正多的时候,一批便衣也进了浴室,分别占据了不同的位置。连我的身边也布了控。外围也进行了包围,以防止有暗道或者偏门什么的,有人跑掉。 十二点整,统一行动开始。 行动非常顺利,色情活动基本上都在三楼。将从事色情活动的以及浴室的工作人员一干人等全部抓获,全都蹲在一楼大厅里,双手抱头。我也在里面。 这时闪光灯频频闪烁,我知道要么是我们自己的宣传部门,要么是报社负责跑法制的记者。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脸护住,不让拍。 除了闪光灯,还有威严的吆喝声。我侧了侧脑袋,记者、便衣还有女警黑压压站了一大片,门外的警车闪烁着警灯,拍照拍了一会儿,然后挨个地验身份,身份证、暂住证,然后挨个上车。 出了浴室的门,周围有过路的群众围观,也有出租车停下来围观。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这些围观的人当中一定有九喜浴室的常客。 在车上,我看见了阿珠,她面如死灰。 最让我意外的是我竟然看见了王梅。竟然也和阿珠一样也是面如死灰,我心里一惊。她应该没事啊,难道她也在三楼被抓了吗?她不是早就不在三楼干了吗,她不早就在一楼做普通的按摩了吗? 一定是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 我想,等到了局里,我一定要替王梅说清楚。 69、 到了局里,我才知道,我没有误会,王梅在三楼被抓了现行。 我永远也无从想象王梅当时的动机,也许是为了多赚点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行业的本质就是有难以改掉的习惯,也许男人永远也不懂女人。 我不知道,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她是那样地爱王大毛,为什么她还要背着王大毛那样呢? 从九喜浴室抓去的姑娘分两拨,一拨是从事正常按摩活动的和未参与色情组织的工作人员,确信清白就放人,一拨是从事色情活动并且参与组织的工作人员,留下了。 阿珠、王梅留下了,后来分别被判处劳教。 后来我一直想去看看她们,但是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成,后来等我去了报社,再想去看的时候,她们已经释放,从此再也没有消息了。不知道是回家了,还是去了别的城市,还是就留在了这个城市,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娜姐当夜没在,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外出请客户吃饭,然后去唱歌到很晚回来。回来的时候浴室已经空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王大毛以及几个姑娘一起回到了浴室。 一整天,我们俩什么话也没说。我想问他还是不是回家,或者一个人回家,是不是找找找车票在哪里。 无数的话到了嘴边,但都没有说出来。 娜姐吓坏了,和我们说了几句话,就跟男朋友走了。说过两天来再看我们。 王大毛一句话也没说,让我非常担心,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王大毛。 当天夜里,我们俩依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第二天,又有几个姑娘回来了,其中有一个是曾经在酒店门口看见我和明丽吵架的那个。 姑娘们都知道王大毛和王梅的事情,我当时正在宽慰王大毛,宽慰他想开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别想那么多了,找到车票自己先回家吧。 王大毛一言不发。 姑娘们知道这个浴室是不可能再开了,纷纷收拾东西坐车回家,她们走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跟我和王大毛打招呼,无一例外地都宽慰宽慰王大毛。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竟然也宽慰我。好像我跟王大毛一样。而且,王大毛一直不说话,但好不容易说出话来却是宽慰起我来。他说:“冬啊,想开点,啊!这种事情就得想开点,别往心里去。” 搞的我莫名其妙。 70、 事实上,她们宽慰的没错,我比王大毛强不了多少,甚至比他还糟糕。 我经历了我一生中我认为最惨痛的事件,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在他的青春中最羞耻、最难以启齿、最无法接受的事件,这件事情彻底毁灭了我对爱情、婚姻和女人的看法。摧毁了我对整个人生的认识,迫使我重新去认识生活。 我经历的这个事件几乎让我成为一个杀人犯,成为一个亲手毁灭掉我的事业,毁灭掉我的青春,毁灭掉我所能毁灭掉的一切。 大年二十三的晚上,就是端掉九喜浴室的当天,另外一队人马外出执行另一个任务,该任务是端掉位于外环线的一个色情窝点,执行完任务之后,在回来的路上,发现路边的树林里停了一辆宝马轿车,这么晚停在路边的树林里,而且里面有动静,引起怀疑,于是就过去进行盘查,当场在里面抓住两个被怀疑是进行卖淫嫖娼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是经常组织各种演唱会的经纪人,姓毛,就是曾经在九喜浴室里洗澡看到我并且转告给高明丽的那个毛老板,另一个是我刚刚登记结婚的法律上的妻子,高明丽。 71、 高明丽和毛老板在外面偷情被意外抓住,毛老板关了四个小时,然后出去了,高明丽关了五个小时,出去了。 也许就是天意,高明丽竟然和九喜浴室的几个姑娘关在一起,其中就有当初在酒店门前意外看到我们吵架的那个姑娘。她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刘冬的女朋友。 九喜浴室里所有的姑娘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以她们的方式对我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且认真地安慰了我。 这些同情和安慰进一步深深地羞辱了我,深深地伤害和打击了我。我觉得我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先是认为不可能,然后我的脑子一下子就蒙了,眼前一黑,大概有十多分钟吧,后来听人我说当时昏了过去。 醒来以后,我觉得万念俱焚,灵魂被整个抽掉,当时的感觉就是要杀人,就是要放火,就是要惩罚那对狗男女,用刀或者用枪干掉这两个贱人,以洗刷我的耻辱。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一直闪现这样的念头。 以前,在讲枪械管理的时候,前辈们就讲过类似的情形,有一些非常优秀的干警因为家庭问题没有处理好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和前途。 我还陪着我的前辈一起出那些过家庭矛盾而引起悲剧的案发现场,其中就有一个丈夫亲手扎死了自己的妻子,然后自杀未遂的事件,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些事情离我很遥远,并且替他们感到深切的惋惜和同情。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发生在我的身上。 72、 我的头儿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看望我,陪着我说了很多话,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登记了,只以为我们还是恋爱关系,头嘱咐我不要冲动,告诉我女孩子多的是,一个男人得经历很多事情才能真正的成熟。还跟我讲了很多因为家庭关系没有处理好不仅影响了工作,而且酿成了悲剧的事情,头儿说,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事业为重,应该顶天立地地做事情,不要跟女人纠缠。 头儿说的,有的我能理解,有的我不能理解,因为我还没有到头儿的那个年龄。 感谢我的领导,感谢他,是他的威严,是他作为上级和长者给予我无形的震慑力,让我试图打消了很多极端想法,尽管那中屈辱感没有丝毫的消失,但是,我已经基本放弃了去杀人的想法,我能想到的是离婚。立刻离婚,解除婚姻关系,一分钟也不耽误。 最后,我告诉头儿,我和明丽已经登记了。 头儿说:“那就赶紧离婚,办手续,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73、 大年二十四,高明丽出来后,她的母亲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情,立刻指导高明丽把我保留在高明丽手上的存折、银行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然后带领她们家的几个体格强壮的亲戚把姑姑给我的新房换了锁,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都搬走。 74、 大年二十六的早上,我恍恍惚惚地忽然问王大毛:“你不是今天下午的车票回老家吗?” 王大毛说:“哎呀,冬子,你总算跟我说句话了,你都好几天不说话了,你知道吗,这几天你连饭都没怎么吃,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王大毛说的话我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我问:“你又不回去了吗?” 王大毛给我泡了一碗方便面,端到我的跟前,说:“冬啊,你吃口东西吧,想开点,别难过了,啊?!” 我实在忍不住发作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切的愤怒都集中在这一刻爆发了,所有的委屈都爆发了,我冲着他吼:“我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你的车票呢?你又不回去了吗?这下你也没有钱赚了你也不回去了吗?你不是说要回家吃年夜饭的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傻……” 我对王大毛破口大骂,然后抬起脚一脚将他踹倒,王大毛倒退几步,跌倒在墙脚,我扑过挥拳打他。他就使劲护着自己的头。我就使劲地打。 娜姐和他的男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从后面使劲抱着我,拖我,阻止我殴打王大毛,王大毛趁机从墙角躲开了。我打不着王大毛了,就打墙,使劲地打,也不知道疼,然后就拿头撞,使劲地撞。 娜姐从后面抱着我使劲地哭,使劲地骂:“冬啊,你凭什么打大毛啊,你以为就你难过,人家王大毛就不难过吗,你凭什么打他啊,你凭什么自己糟蹋你自己啊……” 娜姐放开我,我蹲在墙角,任她使劲地骂我。 娜姐说:“你的女朋友卖你就难过了,王大毛的女朋友不也卖吗,他怎么就不打人呢,怎么你就一定要打人呢,你凭什么打王大毛呢,这几天他怕你出事天天陪着你,照顾你吃,照顾你睡,本来人家今天要回家的,不放心王梅,也不放心你,就让我把车票给卖了,你是怎么对朋友的,你看你把大毛打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你,自己,把自己打成什么样子了……” 我的脑子清醒了一点,我问:“大毛,你把车票卖了?你又不回家了?你不是跟王梅发过誓吗?你忘了吗?” 王大毛说:“我发誓是跟王梅一起回去的。可是,现在完了,我们俩完了,我不可能娶她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 王大毛蹲下来就哭。 我过去扒拉他的头,说:“你不是真心的,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家,你应该回家,说好的你应该回家,你爸妈和你弟弟妹妹都等你回家,你不能不回家。你再买张车票,马上回家。” 我抬头问娜姐的男朋友:“求你了,再给他买张车票,让他回家,站票也行,只要让他回家就行。” 娜姐的男朋友连连跟我摇头,摆着手说:“不可能的了,不可能的了,现在买不到票的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退票了,可是他说不放心你,又说想等等王梅看能不能放回来,所以才帮他退的,这票退好退,再买是不可能的了,还有,今天已经去打听了,王梅是不可能在春节前出来的了,她放不出来了,肯定是要劳教的……” 后来他们把我和王大毛扶在床上,两个人又跟我和王大毛说了很多话,我都不记得说的是什么了,脑子很乱,大致回忆的起来他们是跟我和王大毛道别,他们俩开车回南方老家。春节后再回来,一是看父母亲人,二是跟一家厂商洽谈一个酒的代理,年后在这个城市就自己干了。 娜姐和男朋友出门了,在门外我隐约听到娜姐跟男朋友说:“女人要是对自己的男人不忠,男人多难过,多痛苦啊,我以后一定要对你忠诚,就是死也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王大毛也听到了。 本来已经平静很多的我们,再一次潸然泪下。 75、 大年二十九的上午,我又萌发了洗刷一个男人的耻辱的想法,去超市买了一把刀,然后放在枕头下面,其实我内心深处已经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战胜了冲动,但是我还是想买一把刀,放在身边,万一真要是有的机会我能亲手杀掉这两个贱人的话,我不至于手上没有东西而后悔。 当然,这只是我在想,手里拿把刀是懦弱的想法,可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权利,是我安慰和保护我的自尊的权利,我有权利时刻地握着一把刀。如果我手里有枪那就更好了,我就更有尊严,更像一个男人了。 我不再找王大毛说话了,说也没有用,我也不再想这个春节我应该怎么过,是违反纪律私自回家,还是去找我的领导跟他说我想撤消这个任务,说我不能胜任这个任务。我觉得我已经崩溃了,已经神经了。我想,神经就神经吧,神经了就解脱了,神经了正好,可以当一个充分的理由结束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我想我一生都要感激我的头儿,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依我当时的年龄和生活阅历,我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头儿约我出来,在另一个区的一个小饭馆的单间里。 菜上好了,头儿说:“本来,我不应该来的,快过节了,案子挺多,但我不放心,实在不放心,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低着头。 头儿站起身,把单间的房间门从里面锁上,坐下来,从腰里拿出手枪,放在桌子。我抬头看着枪,又看着头,不理解他要做什么。 头儿说:“这时候特别想手里有把枪吧。” 我心里一惊,但没说话。 头继续说:“我也就是不放心,这么瞎猜的,你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时候你心里有多难过我明白,我是过来人,理解,一辈子了,什么事情都经过,什么场面都经过,生离死别的,习惯了。不过今天我得跟你讲个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件事情,讲完了,我心里也就塌实了,你认真听。” 我点了点头,说:“好的。” 头说:“十多年前,有个战友,非常能干,也很聪明,可是吧,家里出了点事情,是啊,警察也是人啊,忙了工作就忙不了家里,哪能都兼顾呢,天下的女人哪能都是贤内助呢,人家也是人啊,所以啊,这事解不开了,于是就悄悄拿枪回去,找到他老婆还有那个男的,都打死了。” 我说:“这事我听说过。” 头儿说:“有些细节你们都没听说过,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过。” 我抬头看着头儿,头儿停了半天,继续说:“在里面的时候,我一直问他,后悔不,他都说不后悔,其实,我知道他已经后悔了,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啊,不会轻易认错的,何况这么大的事情。直到要执行死刑的时候,他才跟我说,后悔了。实在太后悔了,不值得。” 我说:“他真的后悔了?这么大的事,他既然都做了,就一定就想好了,就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了。” 头儿说:“要不说你年轻吗,后悔不是你说的,你说你不后悔,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你不后悔也得后悔。” 我看着头,死死地盯着他。不理解他说的话。 头也不顾我的目光,说:“执行死刑的时候,我去了,送送他,他不象别的死刑犯,站都站不稳,要人拖着,他走的挺稳的。一步步地。可是,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响,后来才知道枪没问题,是子弹的问题,第一枪打不响,第二枪打不响,第三枪也没打响,他忽然就跪下来,跟行刑的人喊,求你了,你掐死我吧……” 听的我目瞪口呆。我想,我听懂了头儿跟我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 从小饭馆出来,头儿打了辆车,付了车费,让我回浴室。临上车时,头儿使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理解头的这一拍,这是嘱托,案子这么长时间破不了,头儿的压力一定也到了极限了。 回到浴室,我的情绪依然难以平静,绝望感依然笼罩着我的内心。见到王大毛,也懒得理他,也没心思吃东西。 王大毛也一言不发,我们俩不吃不喝地呆呆地在小屋里坐着。锅炉已经停烧了好几天。屋里也没有暖气了,但我们俩也不觉得冷,就呆呆地坐着。没有时间概念,没有未来,没有了一切,连窗外震天响的鞭炮声我都仿佛一点也听不见,我有点耳鸣。不饿,也不冷,只有麻木。 什么是绝望? 我是真正而彻底地体会到了绝望,真正的绝望。 后来才知道,是上午八点整,一楼大厅里的电话响了,响了很长时间。一遍没接,又响了第二遍,第二遍也没接,响了第三遍,我拖着麻木的脚步和大脑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急促、带有浓重的口音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说:“你是谁?” 电话里传来我一辈子不能忘掉的偏执的声音:“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心里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我忍不住还是问:“你是谁?” 他说:“我找王大毛,王大毛在吗?” 我用余光感觉到身后有个影子,转过身来,果然是王大毛,我把电话递给了王大毛。王大毛接过电话。 王大毛说:“谁啊?哎呀,二毛啊,你想死哥哥了,你在哪里啊?” 我清楚地听到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哥,我是二毛啊,我想死你了,哥,你还埋怨家里人吗,你还恨家里人吗,别恨了吧,回家吧,我想死你了,家里人一定也想死你了……” 王大毛说:“二毛啊,我也想你啊,我已经不恨家里人了,我想回家的,可是没有车票了,你在哪里啊。你也想死我了……” 王二毛:“……我在回家的路上呢,明天下午就能到家,就能跟家里人过年了,吃年夜饭,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王大毛和王二毛就这样在电话里唠叨个没完,翻来覆去地就是那几句话。 当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明天下午就能到家”这句话后,立刻转身找角落给我的头儿打电话,我浑身发抖,象打摆子一样。 到了角落里,手抖的已经不能拨手机键盘上的电话号码了。我连连运了好几口气,反复嘱咐自己,冷静,冷静。 终于拨通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我的头。 头儿说:“好样的,冬子。” 放下电话,王大毛还在跟王二毛在电话里说话,我整个人已经虚脱了,鼻涕、眼泪、汗水都在脸上,完全分不清谁对谁。 76、 王大毛放下电话,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回家。” 我说:“你怎么回家。”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吃年夜饭。” 我说:“除非你现在能飞。” 王大毛第一次冲我嚷:“那我也要回家。我要见二毛,我要见爸妈、爷爷奶奶和弟弟妹妹。我要回家。” 我说:“你先别着急。” 王大毛说:“我要回家。” 77、 我的头儿在接到我汇报之后,在第一时间里布置了一个巧妙而周密的抓捕方案,这个方案就是让我说服王大毛,谎称有朋友要开车出远门,正好路过他们家,可以把他捎带上。然后和他一起回家,在家中见机对王二毛实施抓捕。 我在第一时间里对王大毛说:“大毛,你别着急了,正好我有个老乡给老板开车,他们今天就出发,好像路过你们家。” 王大毛激动地抓着我的手说:“真的吗?” 我说:“当然是真的,这事还能开玩笑。” 王大毛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嘴角哆嗦,结巴着说:“冬啊,我怎么谢你呢。你真的是,真的是我的最好,最最好的朋友……” 我说:“大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就别客气了。” 王大毛开始收拾东西,边收拾东西也一边就问,为什么你的朋友大过年的要出这么远的门呢?我从来也没有听你说过有一个给老板开车的朋友啊?他们出这么远的门带上我方便吗?我是不是应该付给他们一些钱?开这么老远的车得花很多钱吧?冬你跟着一起去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能赶上家里吃年夜饭吗? 王大毛的这些问题我都一一敷衍着回答了,我想他也没有心思细琢磨了,就算我不回答他,他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回他的老家了。 我知道他此刻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回家。 车很快就来了,一辆面包车停在了九喜浴室的门口,车上连司机已经坐了五个人,一个是我的头儿,他不放心,特意来一趟,嘱咐嘱咐我,趁开车前上个厕所的机会,头儿告诉我,一定要小心,细心,成败在此一举,这次千里之外的抓捕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头儿在厕所里向我介绍了车上的一个随行的人,他是报社的一名领导,专门采访这次抓捕行动,用新闻报道的形式为这次破获打死领导秘书的案件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报社对这个案件也很重视,特意派出了一名级别很高的记者。 这起案件的破获不仅在案件本身有着重大意义,同时也具有很大的政治意义,消除了恶劣影响,遣散了人们心中的疑虑。 车出发了,车上有我,王大毛,三名便衣,一名记者。 一路上,鞭炮齐鸣,礼花满天。我们的车不顾一切地狂奔,驶出城市。一路向西,向西。 78、 按照事先的计划,我们必须要在大年三十的下午赶到王大毛的老家,根据我们的分析,长期在外隐匿的王二毛一定是无法忍耐孤独和对亲人的思念才铤而走险跟王大毛联系,根据他在电话里的说法,他就是为了回家吃上年夜饭,而且根据技术手段,他当时给王大毛打电话的地方是一个县城,这个地方离他们老家还有一段距离,如果王二毛是扒车或者是乘坐长途客车或者采用别的交通工具,很有可能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或者大年三十的上午抵达。 而我们预计的时间是最早也会在大年三十的下午抵达,如果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塞车或者别的什么意外,那么王二毛在见过亲人之后,很有可能会再次潜逃和隐匿,那样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大年三十的下午赶到,赶在吃年夜饭之前,抓捕王二毛。 我们特别担心有的高速公路因为下雪会封闭,更担心路上因为太快会出事等等,耽误了行程和完成任务。 一路上,王大毛也是归心似箭。我们没说什么话,前些日子缺吃少睡的,一路上光是昏沉的感觉了,王大毛显然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跟报社的记者说了不少话,然后就昏沉着睡了。 我跟王大毛并排坐着,王大毛经常会握着我的手,我知道这是他对我表达感激的一个方式,可是这感激却令我如坐针毡。干脆在路上停车撒尿的时候,找机会和他换了个位置。 这一路,三个便衣轮流开,除了撒尿、换司机停车,一刻也没有耽误地往前开,到了三十早上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了。只有我们在飞驰。 只要一靠近城镇,就听到鞭炮声,这声音让我们每个人都思绪万千。是啊,谁没有家啊,谁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这时候谁不想家,谁不想亲人啊。只是,我们都不能流露,只能默默地埋在心里。 王大毛的激动都洋溢在脸上,一个劲地问我三十下午能不能到。 我就指着地图跟他讲车速、路程,车况、路况,跟他讲如果没有意外我们就能赶到。 王大毛感激地说:“冬啊,跟你在一起干活这么多年,想不到你懂的这么多。而且,而且,我怎么谢你呢?” 我说:“别客气,都是朋友,别客气。” 说朋友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那个劲的,总之是不舒服。 79、 就像我在一个浴室里做卧底一样,我觉得那是天意,这次我觉得也是天意,一路上我们担心的意外都没有出现,虽然有路面情况不好不能开快但我们还冒险开快等情况,但是没有高速公路封闭的现象,也没有拥堵,车也没有出任何故障,我们在大年三十的中午顺利地到了王大毛家所在的县。 从县城到王大毛家所在的乡、村直到他们家,都是普通公路,还有乡村级的公路,非常难走,车摇晃着往里开。 下了国道整整开了四个小时,这时候,王大毛激动了,他看到了他熟悉的场景,开始在车上焦虑不安,使劲地往外张望。到了下午将近五点的时候,车停在了一个山脚上,王大毛激动地说,到了,到了,不能开了,要从这里走上去,四周看看,满目的荒凉,白雪掩盖着黄土坡,隔着不远是一个村落,隔着不远是一个村落,每一个村落里都有鞭炮声,都有炊烟升起。 王大毛激动地指着山坡上的一户说:“那就是我家,那就是我家,我看见门口站着人了吧,那是我爸我妈,还有爷爷奶奶,还有三毛,还有四毛……” 王大毛拉开车门,跳下去。对我说:“冬啊,我到家了,我到家了……” 我说:“大毛,你再看看,有二毛吗?” 王大毛仔细又看了看说:“没有,没有。” 我心里一凉说:“会不会在家里没出来呢?” 王大毛说:“进屋就知道了,一起去吃年夜饭吧,都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冬啊,你让你的朋友们一定要在我家吃年夜饭啊,太感谢了,捎了我这么远,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冬啊,你让快跟我走吧……” 我和三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担心万一王二毛要是不在屋里,而我们先进去了,他正好晚回来,被他发现,然后再次逃掉,可就前功尽弃了。正犹豫着。我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个黑影从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窜过来。 80、 我们的位置是一个小下坡,勉强能停下车,坡前还有一小段路,很窄,但是能走人和牲口以及自行车,大概几十米吧,然后就是很陡的山路,通向村庄。这个黑影是从我们背后骑着自行车冲下来的,直接下去了,然后就冲上去。 王大毛忽然喊了一声:“二毛!” 那个影子刹不住车,直接就冲了过去,到了小道要爬陡坡的地方,自行车摔倒了,人也摔倒了,打了个滚站起来,回头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大家就楞了几秒钟,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他就是王二毛。 王二毛看到这么多人,楞在那站着。 我大喊一声:“王二毛。” 王二毛立刻意识到我们是来抓他的。 王二毛拔腿就跑,顺着陡坡的山路就往上跑。我们拔腿就追,王大毛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追,王大毛熟悉地形,腿脚也灵,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远,我们连着摔了好几交,王二毛也摔了几交,但是他摔倒了还能往前窜,就是那种猴子一样的连滚带爬往前跑的样子,要是这样追,肯定是要追丢的。我的心都急的要跳出来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跑掉啊。 三名便衣几乎同时都把枪拿了出来。对天鸣枪。 清脆的枪声比鞭炮要响的多。引了不少人都出来看。 王大毛在后面猛喊:“别开枪啊,别开枪啊,二毛你别跑了,别跑了,你干啥坏事了,人要抓你,冬啊,你的朋友干 (精彩小说推荐: ) 卧底警察心路历程和传奇见闻:卧底 第 10 部分阅读 清脆的枪声比鞭炮要响的多。引了不少人都出来看。 王大毛在后面猛喊:“别开枪啊,别开枪啊,二毛你别跑了,别跑了,你干啥坏事了,人要抓你,冬啊,你的朋友干嘛要抓我弟弟二毛啊……” 王二毛听见枪响,犹豫地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跑。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喊了一声:“别开枪。” 这是一个直觉,我忽然意识到王二毛不是要逃跑,要是逃跑的话从地形上看,他应该从侧面越过一个小坡然后消失,而不是直接往上跑,而且在听见枪响后依然是往上跑。 我意识到,王二毛是往家跑。 他在往家里跑。 王二毛的家里人都站在了自己家的院子门口。都惊呆了,看着一我们追赶着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81、 当我看清王大毛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弟弟王三毛、妹妹王四毛惊鄂的脸时,王二毛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咕咚就跪下来,使劲的磕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的同事,一名腿脚最棒的便衣最先冲上去,将王二毛死死地摁在地上,用枪指着王二毛的脑袋。随后三名便衣都冲了上来,在王大毛一家的眼前将王二毛牢牢摁住上背铐,报社记者也端着相机冲了上来,使劲的拍照。 一名便衣揪起王二毛的头发,把他的脸侧过来,好辨认。 便衣吼:“别动,叫什么?” 王二毛从喉咙里咕哝出来:“王二毛。” 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王二毛,这个面孔对我来说太熟悉了,这张脸一直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还是低头仔细看王二毛的脸,黑乎乎的,典型的那种长期在外没有生活保障的那种,头发也是又脏又乱长期没有收拾的那种。 一名便衣掏出随身带的相片。把王二毛的脑袋拎高一点,好看的更清楚,然后从地上那了把雪,在王二毛的脸上使劲地擦,擦出肉色来,对着照片一看。没错,就是他。记者的照相机又喀嚓喀嚓地响个不停。 惟一和照片有点区别的是,照片是一个腼腆的中学生,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又憔悴又狰狞的罪犯。 82、 我的同事二话没说,把王二毛拎起来,往回带。 以前有过这种经验,就是在偏远地区实施抓捕行动会受到犯罪嫌疑人亲属和同村同族人的阻挠甚至暴力抗法,眼下的这个情形是越快离开越好。 大家没想那么多,就着急往回走,赶紧上车,赶紧离开,踏上回家的路程。 王大毛一直跟在我后面,嘴里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我没注意他,更不会注意听他念叨什么。 后来我回忆起来,从王大毛家门口一直到车上的这段距离,王大毛一家人一直跟着我们,他们念叨着王二毛的名字,念叨着很多我们永远也听不懂的话,一直跟着我们。他们惊恐和悲痛欲绝的目光从我们追王二毛直到抓获他一直象针一样地扎在我的身上,多年以后,再想起来依然还可以感到刺痛。 王大毛一直到上车,还在念叨,也许,王大毛想跟我说点什么,也许他有很多话要问我,就像出发前那样反复地问我很多问题。 把王二毛塞进车里,大家都上了车,关上门,那一瞬间我从车窗象外看,看到了王大毛困惑而悲凉的目光。 而王二毛也意识到这是最后的诀别,他不顾一切地挣扎和狂叫:“哥,三毛,四毛,爸,妈,爷爷,奶奶……” 我们不顾一切地死死摁住他。 车的引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轮胎和地面的泥、雪、石子发出了巨大的摩擦声。身后传来王三毛和王四毛尖利的叫声:“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们干什么抓我二哥啊……” 王四毛的声音格外地尖利,撕心裂肺。不知道为什么就让我想起了我妹妹。不过,马上,满心想的就是快点离开,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车飞驰出去。出了乡村土路,开上普通公路,开上国道。绝望的王二毛平静下来,像一摊泥一样滩在座位上,让我们押着踏上了回城的千里之路。 车到河北省界内的时候,一路平安,我的同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有点放松,开车的同事顺手从驾驶台下的抽斗里找出一盒老掉牙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听。我刚睡醒,听到了这首大学时就常听的歌。但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听到如此伤心和难过。 这是一首崔健的老歌,歌名叫《浪子归》—— 又推开这扇篱笆小门/今天我归回/不见妈妈往日泪水/不认我小妹妹/昨日我藏着十二个心愿/一百次的忏悔/今天我回到她的身旁/却羞愧难张嘴/啊……却羞愧难张嘴 面对着镜子我偷偷的窥/岁月已上眉/不忍再看见镜中的我/过去已破碎/妹妹叫我一声哥哥/我却不回头/不知是否她已经看见/我满脸的泪水/啊……我满脸的泪水 光阴匆匆似流水/它一去不再回/不再有那痉的梦/和无用的忏悔/我要洗漱身上的尘灰/和脸上的泪水/我要骑在那骏马上/把时光紧紧追/啊……把时光紧紧追 歌声中,我的父母,妹妹,高明丽以及她给我带来的羞耻和痛苦,我和王大毛、王梅的交谈以及九喜浴室的日日夜夜等等等等全都一一浮现在我眼前,使劲忍也忍不住,听的我泪如雨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身后上着拷的王二毛开始哭泣,一声比一声大。直到号啕大哭。 报社的记者拍了几张王二毛痛哭的照片,然后想了想,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的同事把录音机关了,磁带取了出来。 车默默地向终点驶去。 83、 回去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王二毛。 但听说了一些王二毛逃亡的情况,王二毛实施犯罪后,害怕的不行,在一名惯犯的指点下,真的就不跟亲人联系,也不出现在车站等公共场所,长期就靠打零工乞讨为生,也不再实施任何犯罪,经过了漫长的隐匿和逃亡生活,终于无法忍耐孤独和对亲人的思念,在春节到来之前和哥哥王大毛进行了联系。 他回家也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偷了一辆自行车,一路骑回来的。 案件成功告破,当地的报纸也对整个过程进行了详细的报道,只是没有提卧底的事情。 王二毛于当年被执行死刑。 84、 我一直再没有阿珠、王梅的消息。案件破获之后,我回了一趟南方老家,看望了父母和妹妹。 回来以后,头让我多休息些日子。 正好,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主要是和高明丽离婚的事。 高明丽的母亲带着人把新房的锁给换了,我的姑姑立刻也安排人去了,砸了锁,高明丽的母亲立刻拨打了110,110警察来了之后,姑姑向他们出示了房屋的产权证,上面清楚地写着我的姑姑的名字。 原来姑姑根本就没有办过户手续。 然后姑姑要追究屋里的各种电器和生活用品的去向。高家不服,于是就打了一场官司。 官司打的很让人心碎,很无聊,也很没劲,无非是钱,利益什么的。官司结束了,我姑姑给高家撂下一句话,意思是依我的身份不想和你们这样的家庭计较,但是就这个脾气不想让你们这样的人得逞。 官司打完了,姑姑找了些人。没让高家赚到什么便宜,但姑姑也没有太为难高家。姑姑后来告诉我,高明丽家一家就是个法盲,还以为夫妻财产一人一半呢,一点也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了一个过错的说法,就是夫妻双方谁有过错谁在分割财产的时候要更尊重无过错的一方。 后来高家抵赖,姑姑出示了她通过她遍布这个城市的人脉关系而搞到的确凿证据,法院就判了。 但是,判归判,我和姑姑谁也没有去找高家要那些他们从新房里搬走的东西。想起这事就觉得恶心,别说再去追究了。 我后来见过一次高明丽。那时候已经谈不上恨不恨的了。高明丽在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抽空跟我说了声对不起,说不是有意要伤害我的,只是自己太想成功了。太想做一个明星了,太想在那次歌唱比赛中获得好成绩了。 我什么也没说。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人各有志。反正我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爱想什么就想什么。 大概我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调整自己,主要是去健身房锻炼身体,长期在浴室里皮肤白的很不健康,而且因为缺乏系统肌肉锻炼的缘故,人也胖了。 两周,除了经常胡思乱想以外没有改掉,基本上就算是恢复了。乍一看,很健康很精神的一个人。 85、 一直采访这个案件的报社领导挺喜欢我,除了我的领导,我只跟他一个外人说了卧底这么久所经历的一切,虽然这一切永远也不会被报道,但是说出来我就舒服多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他说问问愿不愿意去报社,我说考虑考虑。 后来我就问我的头儿。 头儿说太可惜了,说我年轻有为,正是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但是也说了表示理解我的话。 当年的春天,我犹豫再三,还征求了姑姑以及父母的意见,去了报社。 报社的领导对我很不错,除了一些复杂的人事关系之外,这是哪个单位都会有的。大多数时候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也有一些压力,就是年年要求订报纸,给每个人都有订报纸和创收的任务。就是你必须要定出至少五十到一百份报纸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工作要求,否则你的收入就会减少。 我刚去报社,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社会关系又比较简单,也不认识几个商人,好在领导也不很为难我,不过,我自己就不太好意思了。打了很多电话,还托姑姑给我介绍些商家客户什么的,还托过去的同事给帮忙,介绍认识一些客户,能订报纸,能做广告而且还经常需要发一些有偿软新闻的那种。 在大家的帮助下,渐渐地,我也有了些稳定的客户。 后来一个过去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个客户,是个挺大的经销商,他手头代理着好几个著名的品牌,掌握着很多厂家在报纸上投放的广告费。 我和我的同事去了。一看,这个经销商竟然是娜姐以前的男朋友,娜姐已经结婚了,她的男朋友从原来卖红酒的公司里辞职了,然后就自己干,代理了不少产品在这个城市销售,生意刚开始,但势头非常的好,听说她的男朋友人缘很好。大家都愿意帮他。娜姐也很能干。两个人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娜姐是那种特别没有什么心眼的人,她问我怎么会去报社的呢?我瞎编说浴室倒闭了就去人才市场应聘了,就被录用了。 娜姐竟然就相信了。 娜姐和她的男朋友非要请我和我同去的同事一起吃顿饭,推不过,于是就留下吃饭了。娜姐一个劲夸我有出息,说当初就觉得我不象个浴室的服务生,说,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小伙子吧。 吃饭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提王梅和阿珠,提了一下王大毛。我推说王大毛回老家了。别的就不知道了。还提了一下王大毛的弟弟妹妹,提到了王二毛,王三毛和王四毛,我都说不知道,娜姐也不知道。其实,除了王二毛我知道已经被枪毙以外,王大毛、王三毛、王四毛我都没再打听他们的消息。 吃饭时,娜姐劝我喝酒,说她这里的酒有的是,代理好几个牌子的酒呢。以后需要酒就来拿。我就使劲喝。然后我也劝娜姐喝,娜姐说不喝。 我说:“娜姐你以前不是挺能喝的吗?” 娜姐悄悄告诉说:“我怀孕了,不能喝酒,不然对肚子里的小宝宝不好。” 我就不再劝姐喝酒了。 我就一直喝,一直喝,和我一起同去的报社同事那么劝我我都不听,直到喝的不省人事。后来的事情大多我都不记得了,惟一记得的是娜姐订了我一百份报纸,然后定了好几个版面的广告。 我还依稀记得,娜姐拉着我的手说:“冬啊,别看娜姐现在挺好,其实也有很多难处,不过,这么多年经历这么多事,现在想通了,多难,都得好好地过。人过的好了,不能去欺负别人,不能骗别人,不能看不起别人,过的不好了,也不能破罐破摔,去抢别人的,偷别人的,骗别人的,你说呢?” 我当时喝多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点头。 2006…7…21第一稿于天津 7…25日第二稿于天津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