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戏梦 第 1 部分阅读 是我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我。 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我又做梦了。 这个梦居然能看得很清楚,触目所及的东西都华丽漂亮到妖异。我坐起身来四处看。 宽大的玉雕出来的床榻,珍珠爲席纱爲幕。这里空旷的不象房间,倒象是可以拿来开美术展的大厅,壁上有琉璃灯,光晕居然是七 彩的。 真是个漂亮的梦境。 希望可以多睡会儿,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 有人跪在床前,高高奉起玉杯:“殿下,您这一觉睡足了二十一天,请先喝些水。” 我有些昏昏然,把那杯子端起来,把水喝了。 “殿下是先沐浴还是先用些餐点?”那人一直垂著头,头发长长的漆黑发亮,束成一束垂在背上,细腰象是不盈一握。 我问:“这是什麽地方?你是谁?” 那个人身子一震擡起头来,我眼睛差点儿瞪出来!从来没见过这麽漂亮的一张脸,是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很难说他是男还是女,唇 红齿白,眉清目朗,下巴尖尖的,有种特别惹人怜爱的气质。 “我,奴才是汉青。殿下哪里不舒服麽?奴才去请文大人来好不好?” “汉青?”我念了两遍:“名字真挺好听。” 以前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人好象都没有名字的。 这个梦还怪真实的。 连喝水的时候那种清甜的口感都这麽真实。 “嘻嘻,你长得好漂亮。”好不容易梦到一个美人,把握机会先占点便宜再说。 我翻身下了床,蹲在汉青的面前和他平视:“汉青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惶恐地看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有点摸不著头脑:“干嘛又点头又摇头?难道你不男不女?” 汉青的眼睛是水汪汪的,看到这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一下子明白书上说的剪水双瞳是什麽样子了。 不过他的表情倒慢慢缓和下来了:“殿下刚睡醒就来捉弄人。舟总管不在,殿下可以不用这麽玩了。” 汉青咬住嘴唇,有些哀怨地说地看著我。 “嗯?”蹲著太累,我干脆坐到了地上。身地板是漆黑的不知道什麽石材,居然还透著点点金光。 想不到我这麽没想象力的人,会做这麽瑰丽精致的梦。而且梦里还有这麽漂亮可爱的美人陪我聊天。 汉青抿抿嘴,表情变得很正经:“殿下沈睡从来没有这麽久的,舟总管说请殿下醒来後先用些药粥,可以早些恢复精神。” 我哦了一声,汉青起身去端了一个托盘来,里面盛著一碗淡粉的粥。 “给我吃的?”闻著很香啊。 “是。” 我耍赖的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你喂我。” 汉青居然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调羹,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我一直温著,应该不会太凉。” 这麽漂亮的美人,用这麽温柔的腔调跟你说话…… 乖乖,别说喂我喝粥,就是喂毒药,恐怕我也会乖乖向下咽吧…… 这样的美人天天都能梦到就好了。 “殿下别吃太快,”他用丝巾替我抹抹嘴角:“小心呛到。” 不吃东西不觉得,粥一到嘴里,还真觉得肚子饿了呢。 我想起来,晚饭我就泡了一包面,因爲鸡蛋昨天吃完了还没有去买,所以没吃饱…… 唔,这粥真香。 顶级享受啊,活色生香的美人,这麽好吃的粥…… 这个梦真美! “殿下要沐浴吗?” 我咂咂嘴:“也好。” 这间大得不象话的卧室出门左转,就是一间浴室…… KAO,叫浴室是不是太委屈它了…… 这个这个…… 这简直是100*50标准游泳池啊。 不过,倒是跟电视电影里贵族洗澡一样,水气蒸腾,上面还有花瓣什麽的点缀,轻纱的帘幕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我心里就剩一个念头: 绝,对,好,梦! 池子边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样样精致。 我往池子里一跳,溅起老大的水花,汉青本来站在边上,往後退了两大步:“殿下不要又顽皮,舟总管知道会说的。” 我抹抹脸上的水和花瓣:“我的名字叫殿下?” 汉青瞪我一眼,风情万种,不再跟我说话。 乖乖,天天让这种美人这样抛媚眼,不鼻血流尽早登极乐才怪咧。 想脱身上的衣服,擡起头来看看汉青:“你要一块儿洗?” 他急忙摇头。 “那你要在这里看我洗?”虽然美人是美,可是我不大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站在旁边看。 他表情象是十分委屈:“我得服侍殿下。” 哦。 做了一个从来没做过的美梦,梦里的美人还要服侍我洗澡…… 可惜只是个梦啊。 一边感叹一边脱衣服。 汉青倒出旁边瓶子里的东西,温柔的替我搓洗头发。 那双手又白又细,摸上来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啊—— 销魂! 柔软的指尖在顶心处慢慢摩挲,我舒服得直叹气。 “殿下……” “嗯?”我从善如流的应声。 “殿下今晚要召人侍寝麽?汉青好去传唤。” 咦咦咦? 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梦还是限制级?难道还有美人可以陪我翻云覆雨? 汉青舀水替我冲洗头发:“殿下未醒之时,帝都遣人送来三位美人,殿下要不要见见?” 傻瓜才不要见! 谁知道这个梦能做到几时,不会把握时机的,那是木头,可不是我! “都叫来啊!”我完全不顾形象,挥手大叫。 汉青疑疑惑惑看我一眼,躬了个身出去了。 我拉过一边的大块丝布抹身上的水,三步两步跳出池子拿衣服穿。刚才那件湿的已经给汉青收走,现在这一件也是精致非凡,淡紫 色的纱袂薄如蝉翼……漂亮是漂亮,舒服也舒服,可是……是不是太女性化了? 算了,反正是做梦,想这麽多做什麽。 汉青一时没回来,我在那间应该是卧室的大殿里转悠。 不意外看到一面嵌在墙上的巨大琉璃镜子。镜子里映出一个人,淡紫色的衣裳半披半拖著,一头水淋淋的湿发。 肯定是我啦。 我在梦里……长什麽样? 又走近了一步。 现在看得很清楚。 “啊——” 惨烈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响。我吓得倒退了好几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KAO! 吓死活人的丑啊! NND,就是做梦也不该让人变这麽丑!太伤人自尊了!怪不得身外一切都美好得超出我所能想像的。舒适到顶点的环境,漂亮温顺 的美人,华丽的一切,包裹著个丑八怪啊! 这是不是一种互补?反正老天就是这样子,就是做梦,也不会让你做个幸福到无缺无憾的梦呢。 哎哟哟,屁股摔得好疼。我一边费力的揉屁股,一边爬起身来。 不知道屁股摔成四瓣了没有,摔这麽重还没把自己从这个不知道是好梦还是恶梦里的梦里摔醒,我今天睡得倒是真熟。 好疼…… 不对吧,这麽疼,还不醒?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的单人床上睁开眼了才对啊。 “殿下。”汉青清亮的声音在身後说:“人已经带来了。” 我有点惊慌的回头看。 汉青站在一边,三个穿白衣的少年立在他的身後,低垂著头,身姿美好挺拔。TNND,刚才还自我感觉很美好,现在觉得自己活象是 个锺楼怪人,站在这些美丽的人面前简直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汉青……”我声音有些抖:“这个,这个,我长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这半天吓著你了吧……那啥,快去找点热汤喝喝,睡一觉 ,好好收收惊……” 汉青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殿下!您又来了!去年您抹了十一次脖子跳了三次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今年好不容易天天睡觉 安静半年,怎麽一睡醒又折腾人!我会告诉舟总管的!真的要去告诉他!” 真不知道是谁被吓到。 虽然我的长相比较吓人,可他说的话也够吓人的。 还有一点儿,老觉得不对劲儿的。 我的屁股真的好疼,疼得我泪眼汪汪的,都看不清那三个美少年的长相,只模糊看个大概知道长得不错。 这麽疼我怎麽还在梦里不醒啊。 “汉青……过来。”我气息奄奄,无比消沈地说。 他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给我一拳。” “啊?”汉青小美人化身石头。 “我说给我一拳!他X的这破梦我不做了!把我打醒啊!” 多年的经验,一般被梦中人打了踢了,一下子就会吓醒! “殿下!”汉青柳眉倒竖:“您明明答应过舟总管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安份守已,不可食言而肥。” XXD,你不打我自己打。 擡手狠狠抽在脸上。 那叫一个狠,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腮被牙磕破,嘴里全是血腥味。 疼! 真疼,太真实了。 可是! 眼前的一切都没消失! 我没有在黑暗的小房间里,没有在那张吱吱作响的单人床上醒过来! 恐怖的睁大眼睛,看著同样瞪大眼说不出话的汉青。 下一刻,恐怖的叫声又一次响彻这间寝室。 披头散发的我迈开大步乱跑,汉青愣了一愣就开始在後面追,一面追一面喊人。 “来人……拦住殿下……来人……” 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这是怎麽了?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主观上鉴于我实在是跑累了,客观上围追堵截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扶著石墙呼呼喘粗气,汉青小美人跟我隔几步远,也捂著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我,我可跟您说,舟总管已经回,回 来了!您再胡闹看,看看!” “我管你粥总,总管,饭,饭总管!”我气急败坏:“我说你们认,认错人啦!” 他一手指著我,一手捂著腰,手指头点点晃晃的,却没力气再说话。 我比他的体质好一点,还有精力看看四周是个什麽样子。 乖乖。 要说这不是做梦,真的找不出别的话形容这地方的漂亮! 象是玉砌的宫宇楼台,花木扶疏,繁星满天。 象银子一样的月亮的光洒满这本来应该很甯静的象仙境一样的地方。 我不是做梦? 那我是穿越了时空? 好象只有这两个解释。 汉青拖著脚跟我往回走的时候,那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必恭必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的身後。 扳著手指头想著我所知道的穿越。 有爬山穿坠崖穿车撞穿跳河穿电击穿走著穿坐著穿躺著穿倒著穿正面穿拿大顶穿走钢丝穿…… 我这应该是属于莫名其妙睡著了穿。 明明是上床睡觉,定好了七点一刻的闹锺,早上还要去赶车呢。 居然莫名其妙在这里醒来,而且还变成一个丑八怪! 最後一点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点!本来二十一岁从小到大,其貌不扬一直就是我一块大心病了。没想到人家穿越时空都是美呆了, 我是丑毙了! 有没有搞错啊?谁负责管理穿越时空这块儿地界的?我要投诉! 穿越不怕,咱怕不美的穿越啊! 本来刚才还在期待有美人来侍寝…… 现在的我简直无比沮丧。 美丽的色狼叫花花公子,不美的色狼叫流氓…… 我越走越无力,我……我不要这麽丑的穿越行不行! “殿下?”汉青疑惑地声音说:“您去哪里啊?” 我白他一眼:“回屋啊。” 汉青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可这是去小星湖的路啊。殿下要去赏星?” 我汗一个! 这些路都长得一个样儿,我刚才一通乱跑哪分得出来啊!觉得这条象就走这条了!那你跟了半天,怎麽现在才想起来提醒我走错了路? 汉青指指左边的岔路:“殿下是刚睡醒,一时没认清,这边才是回去的路。” 你才是刚睡醒。 “老子跟你说了你认错人啦!”气得快发晕,可是对著汉青那麽一张秀气堪怜的脸,声音却没办法吼得理直气壮。 “殿下刚睡醒心情不好……回来多备些汤药。”汉青有模有样的跟後面的人吩咐。那些人一叠声的答应。 被他打败了。 不过,这个殿下,应该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吧。 刚才汉青说的那句被匆匆忽略的话“抹了十一次脖子跳了三次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我的天,是不是有什麽癔症啊?还是精神受 过重大刺激?正常人会有这样的行爲吗? 怪不得汉青对我这样的行爲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无力…… 走了好远的路才回到刚才那间大得不象话的寝殿。 虽然心情不好,还是得承认,这是个漂亮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麽石头所建的宫殿,精美而华丽,雪白的石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唉,这是个什麽地方啊! 远远就看到有人站在石阶上的平台处,月光下身姿挺拔,穿著件长袍,长发束在头顶,发梢在风里轻轻飘动。只看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 呜,更让我自惭形秽! 这里什麽破地方?爲什麽人人都漂亮,连身後那些低头不吭声的侍仆模样的人都五官齐整,唯独我象是旱鸭子跑进了天鹅群里! 他缓缓转过头来。 我看到他的脸。 一瞬间心都不会跳了,然後好象听见血液全部逆流的声音。 不知道爲什麽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头绪也抓不到,什麽念头也没有。 他微微一笑:“殿下精神很好,让我放一大半的心事了。” 我根本不会动弹了。 他牵著我手:“不过殿下睡了这麽久,身体难免虚弱,还是应该多休养才是。”一面回头对汉青说:“怎麽不给殿下加一件长衣就这样出来呢?夜露还是很凉的。” 明明是责备的话,用那样忧郁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觉得心都被揪痛了。我这时真觉得自己该天打五雷轰,怎麽可以让这样的人爲我忧郁挂心!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汉青随即回话,声音绝对惶恐而伤心:“对不起,舟总管,是我的失职……我以後一定不会再犯!” 我被动的,浑浑噩噩地被他牵著手走进刚才那间寝殿里。 不敢再擡头看他,他一放开手,我的眼睛就死死盯著那乌黑闪烁金芒的地板。 “没有跟殿下禀告,就擅自离开了许多天,请殿下原谅。”那个声音说。 我嗯了一声,跟个傻瓜一样发著呆。 “不过还好没有白花功夫,终于找到了殿下说的寒玉。”他口气里有一抹喜悦:“殿下现在要看一看麽?” 我又嗯了一声。 汉青一下子尖叫起来:“舟总管!你,你,你受伤了!” 啊? 我一下子擡起头来。汉青正拉著那个人的袖子,而那个人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小伤而已。” “让我看看。” 我沈声说。 他看看我,汉青也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让我看看。” 他脸上明显有疑惑的表情,在那象秋水深潭一样的眼睛里,有银色的光芒微微闪动。我想,就是真的秋水有识,星河流波,也一定美不过这样一双眼去。 “是,殿下。” 他将袖子轻轻提起来,我看到那再美丽得再没有什麽词可以形容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向外翻绽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脑子里又是空白一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坐在我醒来的那张床上,我半跪在床前,拿了药膏细心的往上擦。 “你一定没有好好涂药对不对!”口气里有不自知的怨怒:“这麽重的伤!爲什麽不好好包扎休养?” “殿下,”那声音被打断,我蛮横地说:“你太没道理!竟然受这样的伤。” 那个人明显的有困惑,目光投向汉青。 汉青跪在一边,一双眼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人:“舟总管……殿下他醒来就是这样了。我想,也许是睡得太久,所以一下子有些没回过神吧。” 那个人点点头,轻声说:“我想,也是这样。” 我差不多把伤药涂满了他整条手臂。真是很好的药,晶莹的淡绿的药膏,带著清雅的香气。刚才好象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嘴巴自动下令让汉青找最好的伤药出来,汉青就跟阵旋风似的跑来,然後拿来了这个。 “碧晶膏……这麽贵重的东西,我实实是不配用。”他还要这样说。 我几乎要瞪他,可是一接触到那美丽的眼睛,什麽话都吞下去了。 “殿下刚醒,回来明白了,一定觉得我糟蹋了上好的药。”他说:“况且,这是月殿下所赠,殿下不是说永远也不会用,要一直留著好好珍藏的吗?” 是吗? 去他的。 什麽药再好,那也是药。是药就得拿来用!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神经病吗? “你以後不许再受伤了!”非常想把这话说得具有威慑力,可是不敢擡头,这话未免就打了个七折。再一想到他受那样重的伤,怕口气太重吓到他,未免又打了个对折。 所以这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不但不象命令,反而象撒娇,或是……哀哀恳求。 汉青没说话,我没说话,床上的人也没说话。 屋里有怪异的,但是很平和的静默。 “殿下真的是睡太久了……”他说:“竟然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句话把我打回原形! 大汗。 穿上龙袍还真以爲自己是太子了! 我根本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人,他们对我好对我殷勤,只是以爲我是他们原来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我不是啊! “那个,”我舌头有点打结,虽然很困难,但是,我不能欺骗他们啊。 一狠心,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们!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一觉醒来变成这个长相睡在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这是怎麽回事,反正,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一口气呼啦啦说了一长串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倒也不觉得太困难。毕竟,说真话还是一件让人不怎麽难受的事情。 “殿下?”汉青首先叫出来:“您真的睡太久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睡忘了。” 我睁大眼:“我没忘!我叫张志强,根本不是这里的什麽殿下!我以前也不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不是什麽殿下!” “您又胡闹!”汉青愤愤不已:“上次您还说您撞到了头什麽都不记得了,骗我放您出去,结果呢!一天的功夫闯了多少祸!上上次您把所有人召起来轮流扮您,说谁扮得最像就把飞天殿让给谁当主子……您说说您说说,上界三殿里,有您这样儿的吗?我们在其它两殿的面前都擡不起头来!您除了胡闹都做过些什麽!” 我真是要被他打败了! 这个殿下以前究竟有多天怒人怨! “我真的不是!不骗你!我真不是!” “您又骗人!” “我真不是!” “您就是!” “真不是!” “就是!” “不是!” “是!” “殿下,”那柔和声音插进,制止了我和汉青象两只斗鸡一样的对峙。 “嗯?”我看他一眼,还是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您跟著我复述这句话。”他温柔的声音说,拉著我的手,轻轻站起来,站到我的正面,和我对视。 “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这样有些粗鄙的话从那样兰花一样的嘴唇里说出来,也是仙乐一样的动听。 我呆呆地,被动地跟著复述:“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扑通一声。 我转头一看,汉青已经一屁股坐到在了地上。我吓一跳,连忙问:“你不要紧吧?” 握著我的手的,舟总管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我反握著他:“你不舒服?” 他望著我,眼神无比专注,看得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能老老实实不作反的,心跳得快得要死,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汉青,”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话却是对地下那小家夥说的:“你说呢?” 汉青颤抖地声音说:“殿下……这次,大概是,真的睡糊涂了。” “对。”他接过来说,声音美丽得我都要晕醉:“看来,这次是真的睡忘了。” 被他们打败了! 居然睡忘了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难道我就这麽没有说服力? 我明明不是那个人啊! 怎麽才能叫他们相信! “忘记……也没有什麽不好。”美若天人的舟总管脸上漾起浅浅微笑:“殿下开心就行了。” “都说了我不是……”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唇上,大脑受不了这麽过度的刺激,剩下的话自动消音。 “殿下,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您开心就好。” 对著这麽一双充满了欣喜和信任的美丽眼睛,下面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被他们打败了。 说实话他们又不信。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这个可真得问清楚。 “这里是……什麽地方?我又是什麽人?” 舟总管尚未说话,汉青快嘴快舌抢著说了出来:“这里是飞天殿,你是飞天殿下。” 我大睁双眼,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但是合在一起我硬是没听懂。 “殿下请坐。”舟总管按在我肩上的手慢慢用力,我就愣愣地坐在了床边。 “之前的事,我会拣大略要紧的,跟殿下仔细说。可殿下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可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了。若是让人知道殿下什麽都想不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事。” 他说话声音好听得不得了,而且条理分明,我当然不是傻子,明白他什麽意思。 不见得每个人,都对这个身体心怀善念的吧。 看起来这个环境漂亮归漂亮,还是很有点复杂的呢。 “天地间共是三界,上界,人界,下界。” 我举手发问:“上界就是我们呆的地儿?” “是。人界次之,妖魔鬼灵界又次之。” 乖乖,这是什麽梦啊,神仙都跑出来了。可是对著这具身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衣料好,什麽仙气灵气是都没看出来。 “哦。”我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麽名字的水果,反正很好吃。汉青看我吃得开心,卯足了劲吱拉吱拉的剥那种果子的皮儿。 “上界又有一帝七神三殿五宫。” 我点点头,舟总管说话真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听起来就是很好理解的样子。 我现在所知的,就是我是三殿其一。 “那,这一呀七呀三呀五呀的,谁说话嗓门儿最大呢?”问到点子上的问题。 舟总管笑笑:”一帝七神,象是人间的衙门。三殿五宫,象是人间的庙宇。他们走他们的大道,咱们走咱们的桥。有时候他们的事不顺了,会找我们帮忙。但我们的事,他们却插不上手。” 嗯? 还不错,看起来没有什麽政治斗争,不必担心小命儿早早玩结。 史上最稀里胡涂的穿越时空,要是什麽经历都没有稀里胡涂就把小命儿送了,那就是双倍的冤大头。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儿,一醒来人事全非的。 “三殿是星华殿,辉月殿,飞天殿。星华殿下年纪最长灵力最高,是爲三殿之首。辉月殿下睿智过人,居次……” “我爱胡闹,所以是老幺?”我又咽下一口果子。 舟总管点了点头。 既然那个辉月地位比我高说话声儿比我大,你刚才还引著我骂他? 肚子里在腹诽,脸上还是不动如山:“那我们这地位,是老子传下来的,还是自己争来的?” 舟总管又笑笑:“上界以灵力论高下,殿下虽然性子活泼爱动,但是坐上三殿其一的位置,还是实至名归的。” 唉,人家美人说话就是有气质。 哎哎,不妙啊。 我现在可是啥啥不会一窍不通,要是有人来踢场子,我可得干瞪眼了! “我说……”旧话重提:“我真不是你们认识那人,这些事儿我一点儿不知道,我也一点儿本事都不会。你们要是打我,我连怎麽还手都不会的!” 汉青眼疾手快把一个果子填进我嘴里:“这些胡话就不必说了。其他的事,舟总管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怎麽突然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他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些什麽啊? “殿下……以前爱慕辉月殿下,但辉月殿下并不接受。”舟总管斟酌一下字句:“其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哎? 他看我张口结舌的表情:“其实,只要殿下不重蹈覆辙,记不记得从前一点儿也不重要。” 啊? 不过,美人总管虽然说得淡淡然,但是听起来,以前那个人的单相思,应该是很惨的样子啊。 如果不然,爲什麽会用重蹈覆辙这麽严重的词来形容呢。 “殿下!”汉青一脸郑重拉起我的手:“七天後辉月殿下的生辰庆,你可一定不要再露出以前那种嘴脸!不然我们飞天殿大夥恐怕要集体上吊,再没脸见人了!” 啥? 有这麽严重吗? 难道这个,这个飞天,以前是个超级大花痴加大白痴? “殿下不记得也好。只是,殿下原来是决定要将寒玉刻剑赠给辉月殿下庆生的,现在是不是还要照办?” 我张大嘴:“你是说,那个,你受伤找来的寒玉,是我让你找来给辉月的?” 舟总管点了点头:“颇费周折,毕竟还是找到了。只是,殿下现在恐怕已经不记得该怎麽样把寒玉刻成长剑了吧?” 重,重,点,头! 没错啊,我怎麽知道怎麽弄什麽火玉寒玉的! 再说,让这麽美丽如仙的人,因爲我要找东西而受伤,真是不可原谅啊! “那麽……殿下得赶快决定,改送什麽礼物来替代原来要送的寒玉剑呢?”舟总管睿智的眼睛看著我,深邃仿佛夜空。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连这里的东南西北都没摸清呢! “必须是送很贵重的东西吗?” “也并不定指贵重,但按惯例,这件礼物一定要是您亲自准备出来的。现在寒玉剑既然不行,只有别谋他途。” “只是要自己准备,应该不难吧?”我搔搔头。 “说是不难。”舟总管淡淡一笑:“只是以殿下的身份,世上有的东西,恐怕都难以切合身份……” “送世上没有的东西?”我眨眨眼:“就是要原创作了?那也不难啊!” 舟总管虽然脸上神情不变,可是眼睛中的亮光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殿下胸中已经有了打算?” 我不大好意思:“也不是什麽打算。写副字画张画,或是找人唱支曲给他,也都算是这世上原来没有的东西吧。” 舟总管脸上那种神情象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语气里一派的恭敬:“殿下就是殿下,我们就真的想不到这样。” 哎哎,别夸我啊。 这麽简单的事,非要往复杂了去想,才会觉得困难吧。 其实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送生日礼物嘛…… 从小到大送过多少回了。 凌晨的寒意浓重,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这一刻,是最黑暗阴冷的时候。 我胸口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仍然跟著舟总管向塔的最高处攀爬。 “殿下……”他伏身向我伸出手来。 他的手纤长有力,肌肤平滑细腻。 我抓住他的手,翻上了最高的塔的屋檐。 “看,殿下,整个上界都在你的脚下。”舟总管坐身侧:“您现在就看到整个上界了。东面那高高的飞檐,是星华殿的深水阁。虽然叫做深水阁,却是一幢极高的楼宇。星华殿下就宿在那里。辉月殿在那一边……看到了麽?那里有闪烁的银色,那是辉月殿特有的白瓦。这里是我们的飞天殿,不象他们那里辉煌大气,但是是整个上界最高的地方。殿下在登上三殿之一的宝座时,自号飞天。您当时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您当时说,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所以,自名爲飞天。殿下,别的什麽都忘记了,也没关系。但是,您不能够忘记,自己的名字。”黑暗中,舟总管磁性的声音象是天籁,又象是清泉,从耳中一直流进人的心中。 虽然明明知道,我不是飞天。 可是这一刻,我却没办法再向他说不。 连我自己也不能解释这一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连自己所拥有的身体也是陌生而骇人的。这是爲什麽?我原来熟知的世界呢?我怎麽会来到此处?爲什麽成爲这个人,继承了他的身体,名字,地位……? 但是,却有人这样温柔的接纳我。 “殿下灵力非凡,就算是号称上界第一战将的克伽也不敢在你的面前放肆。其实殿下的武技并不见得是最强横的,但是,殿下在每一次的战斗中,都象是要燃尽天地一样发挥出平常所根本看不到的力量……殿下不记得,您在妖界救我的时候,那时候殿下脸上罩著那个五彩的面具,大红的战甲象火一样豔丽耀眼。还有汉青,他本来只是小小的天奴,被人凌虐之後扔进了天河里。那时候殿下飞身从桥上扑了下去,象是一道虹划过天际……”他声音顿了一下:“殿下性子天真,对人不藏私。喜欢上辉月殿下之後,就一直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虽然辉月殿下并不领情……” “殿下,你看,天要亮了。” 是的,天要亮了。 东边蒙蒙的透出鱼肚白。 寒冷的风吹得舟总管身子轻轻打颤。很奇怪,虽然风吹在脸上也是象冰似的凉,我身上却温热著,并不觉得难受。 “给你。”笨拙地把披风解下来,想给他披上又怕唐突,于是递给他:“我不冷,你披上。” 他接了过去,并没有说客气的推辞的话。 大风卷动我们的头发衣袍,猎猎摆动。 “殿下,我们都不能够没有你。”他的声音,和第一声鸟的啼鸣,一起响起。 “爲了我们,也请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在这个寒冷的高处。 我接受了我的新身份。 飞天。 准备辉月的生日礼物。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是真的准备起来,没那麽简单。 先是找字画。 飞天殿里有的,舟总管通通摇头否决,说是我们这里有的,辉月殿下那里只有更好更多,这些绝对拿不出手。 说找人来写呢,舟总管又摇头,辉月殿下的儒雅超脱,现在这些所谓的名人的手笔他根本是看不上。 歌舞? 舟总管说辉月是音乐大家,一般的歌舞是根本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一句赞许。 真难伺候。 想了一圈,没一个主意可行。汉青在一边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嘛一定送他礼物,不送也没什麽关系吧。” 舟总管轻轻摇了摇头。太阳很耀眼,照得他的头发象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不送是肯定不行的。”舟总管微微皱眉:“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送些字画。” 实在看不得他这麽轻愁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心疼。 虽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秀丽面孔,但是汉青就是十足的小孩子,他则是…… 没办法形容出来的一种雅致,让人觉得在他面前大口透气都办不到。 他侧著身,阳光映得他半边脸上灿烂明亮,而别半边则在暗影中显得朦胧。 就算是在最美的梦中,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 “歌舞真的也不行?”我搔搔头。 他们看看我,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其实,只要他以前没见过,够新意,不就可以了。”实在是不明白爲什麽舟总管这麽挑剔。 按他说的,辉月和我的地位是相等的,就算我送件普通的生日礼物,又怎麽样呢? 我又不是以前那个丑人多作怪,硬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飞天了。 就算辉月不满意礼物,以舟总管所说的,他那样又博学又儒雅又好风度的人,难道当面就给难堪? 真的好涵养,就不会计较什麽礼物了对不对? “是啊,”舟总管善解人意赞同我的话:“有新意就好了,其实要让辉月殿下满意的话,好象还从无人可以办到过。” “可是其他人又会笑……”汉青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又要说三道四!” “说什麽啊?” 汉青不顾舟总管示意的眼神,执意的说了出来:“说我们飞天殿就是乡巴佬来著,丑人不自知,还想做揽月人……” “汉青!”舟总管脸上有难得一见的冷厉:“住口。” 汉青一脸委屈的闭了嘴。 其实他们都是爲了我。 或者说是爲了这个飞天。 爲什麽爱一个人会受到嘲笑和欺辱? 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个看来仙意盎然的上界,却是这样浅薄。 以貌取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兴致勃勃群情涌涌。 “好啦,不想了。”我笑笑。 没他们那麽大的压力,我毕竟不是非天,我不是一心想要讨好辉月的人:“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样子。” 汉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是舟总管含笑点头:“嗯,去散散心也好。殿下刚醒不久,汉青你要好好照顾。” 我们换了衣服,从不起眼的边门溜出来。 汉青甚至没忘了给我带了一顶笠帽,遮住大半张脸。 “您想去逛哪里啊?”他小声说。 逛街当然要去有人有买卖的地方,不然叫什麽逛街。 其实说是逛街,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麽样的地方。 早上在塔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知道这个地方非常大,一眼看不到边际,要搁在现代怎麽也是一中大型城市。房屋也不少,但是高层建筑不太多。舟总管简单的说了一句,普通的天人是不可能将房屋盖至与位阶高的天人一样层数。 简单说,就是州官可以盖楼百姓住平房。 好象无论什麽时候无论什麽地方,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现在是不是还要庆幸一下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还好不是在一个小小天奴的身体里醒来,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象是乡下人进城,左顾右盼,真想再多长出一双眼来。 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都穿著长衫儒袍,束发绾巾,一副清雅之态。我的天,这里真不愧是什麽仙界耶,果然人人都有几分仙气。象飞天长得这麽……这麽与胁煌模拐媸蔷藿鲇小9植坏谩?br /> 会被人嘲笑了。 想一想真替这身体的原主儿不值。 听舟总管他们说,明明就是武功盖世……或者这里不用武功这词儿,人品不错地位又高,就因爲长相不好,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爲了一桩单相思把自己搞得声名扫地狼狈不堪。 来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车马。 我凑到汉青耳朵边问:“这里的人都不坐车不骑马?” 他白我一眼,小声答:“一般人哪里用得起天马和车从!” “天马?有翅膀会飞?” “会飞,可是没翅膀!”他恶狠狠地瞪我:“别在外面问,让人听见多丢人!回去让舟总管告诉你。” 摸摸鼻子。 不问就不问。 我去问舟总管,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象你这麽小气爱面子。 说不出哪里奇怪。 街上差不多也是什麽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卖蔬果的摊档,卖成衣布料的铺子。 真奇怪。 “喂,神仙还用得著吃饭买衣?”小声问。 汉青干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谁说这些是神仙?” “天人不就是神仙?” “你!!”他一时暴怒忘了收声,看到身边有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才赶忙压低声音吼:“天人只是上界之人!一样有生有死要吃要穿!谁说天人就是神仙!天人只是比凡界的人长寿脱俗罢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 害我白担半天心事,还怕自己没法入境随俗呢! “那,可以活多久?一二百年吗?” 汉青白我一眼:“一二百年?你知道我今年多大?” 我茫然摇头。 看你的样子了不起十六,十七,再不然,说你十八好了,二十是绝对没有的。 他皱著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比了一下,又比了一下。 “你?”我有点口吃:“你三十三了?” “你!!”他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我三百三十了好不好!” 啊? 我张大的嘴塞下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我再问什麽石破天惊的问题,拉著我匆匆忙忙向前走。 跟著他稀里胡涂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他脸色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2 部分阅读 啊? 我张大的嘴塞下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我再问什麽石破天惊的问题,拉著我匆匆忙忙向前走。 跟著他稀里胡涂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他脸色越发的难看。看样子他完全可以不叫汉青,改名叫铁青……脸色铁青的小美男,黑口黑面一点儿不招人喜欢…… “你今天一千四百二十二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麽句话来。 我一个踉跄,差点儿趴地上! 我的天! 看看手,看看脚,看看腿臂躯干! 我,我怎麽一下子成了老而不死的怪物了! 汉青用力拉我:“喂,不是说要去看热闹的,走啊。” 我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附体似的,跟他向前走。 街上人虽然多,声音却不大,一点也不嘈杂。看前面有人低声说话,举止文雅,眉眼秀气,情景足可入画。 可是,觉得有点沈闷。 很安静,但是很沈闷,完美的画面,美得不象真的。 这些人都不象活人。 没有一丝热气。 华美的屋宇,整齐的街巷,来往的人谦谦如君子。 可是却让人觉得压抑。 整条街上,一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算什麽啊,君子国? 偶尔在这样的地方玩玩,倒没关系。要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住著,还不闷死了。 往好听了说是高雅,往难听了说,是虚僞。 转了一个弯,出现的一幢建筑让我眼前一亮。三层的楼宇,飞檐画栋,精致非凡。虽然这街上的房舍都华美漂亮,但这里就是不同。 “这是……” “这是上界最有名的听风楼。”汉青有些得意的样子:“文人雅客最爱的地方。回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楚姿姑娘她们出来献艺,楚姿姑娘的舞,杨公子的箫,和辉月殿下书画,被人称爲三雅之冠呢!” “杨公子又是……” 汉青顿了一下才说:“杨公子是……辉月殿下的至交好友。” 好友至于用这个口气说。 恐怕,不是单纯的好友吧…… 我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暧昧的味道了哦……怎麽说我原来也是个三流小报儿的记者来著,这些子桃花儿梨粉儿的,我最关心。 我们在二楼的厅里坐下,有人看上茶,我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 嗯,香。 “杨公子住哪里啊?”我左看右看。 汉青神色不变:“住在辉月殿。” 真让我猜中啊。 一个风雅擅弄箫,一个才绝精书画…… 嗯,般配。 汉青脸上是八风不动,可趁空子还是偷眼看我。 小家夥,白活三百多年,心里一点儿藏不住事儿。我都说了我不是飞天,这个辉月和杨公子的干醋我犯得著拾起来痛饮? 笨。 楼上不少人,因爲不早不晚的,不是正经吃饭的锺点儿,大多数都是茶点摆著,低声细语的说话。 汉青忽然直起腰来,小声说:“听到了没有,杨公子来了。” 我莫名其妙:“听到什麽啊?” 他看我一眼,还是藏头掖尾的说:“那,杨公子,他一向是……嗯,辉月殿下给他配乘的玉鞍银帘马……那鞍上有银铃。” 哦,原来是听到马来了。 所以判断马主人来了。靠,我又不知道那铃响是杨公子大驾光临,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得,我的耳朵比小汉青可是灵多了,简直就是那什麽鹰的眼睛狼的耳光……恶寒,再这麽下去说不定我还发现自己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呢…… 铃响在楼边停下,二楼那些安安静静喝茶的人都有些不安生了,遮遮掩掩也要向楼下扫两眼。真虚僞,想追星看人家就大大方方地看啊,这麽装,不累啊。 还别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个杨公子,长得什麽模样。 美肯定是了,不然楼上这麽些人不会在压抑中露出那样渴望又豔羡的目光。 气质一定不凡,眼前所见的这些人,甭管什麽心思,脸面都长得算不错,想必这传说中的杨公子更是出类拔萃。 还有很风雅的嗜好。 嗯,有些好奇。 站起来大步走到楼梯那里,往楼下大堂里看。 一个穿白衫的少年公子,正背对著这里与人说话。 虽然楼下这麽些人,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且也认定了,一定是他不是旁人。 漆黑的头发,不知道爲什麽,可能是店堂里光线的问题,映得那发上有墨绿的光泽,象是一把丰厚美丽而润泽的水藻。白衫很普通,街上好多人都穿这个式样的衣袍,腰里松松用根绞银盘丝的佩带拦了一下,男子有那样瘦纤的身腰身有些不够强健的感觉,却又觉得这样非常秀美。衣襟在他行动的时候,有流云一样的纹路。 “行云!”有人站在对面的回栏那里向下喊,我闪了一下神,这里人人都悄声低语,这人是谁? 声音这样悦耳。 那个人冲下面挥手。我的眼力现在非常的好,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长眉明眸,穿著红色的纱衣。汉青走了过来,看我瞧著对面,小声说:“那是楚姿姑娘。” 我哦了一声,还是向下看。 杨公子转过了头来,看著楼上那个楚姿姑娘,微微一笑。 就这麽一笑。 他一眼都没朝这里看。 那笑容也不是给我的。 可是我却看著那个笑容,一瞬间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殿下殿下!今天好运气耶!看起来杨公子一来,楚姿姑娘心情好得很,可能就会献舞一场!说不定杨公子雅兴大发还会吹箫相合。”汉青拉著我的袖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抖个不停。 谁好运气? 看汉青这个激动的样子,恐怕他也是杨公子和红衣楚姑娘的超级大FANS吧。 我倒是……感觉没什麽大感觉。 本来昨天一睁眼看到舟总管,已经惊爲天人了。 今天见到一位杨行云公子,突然觉得这双眼睛白长了这麽久……也不是,人家飞天殿下的眼睛看过多少美男美女我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张志强的眼是白长了二十来年,今天才看到,居然有人长成这样。 也怪不得……飞天貌丑被人歧视了。 这个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现在不要人来跟我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水鸭子就是水鸭子,抹上十桶八桶的白漆,它也不是天鹅。 杨公子和楚姿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言笑盈盈,然後拐进厢房。汉青瞪大了眼珠子,恨不能把厢房的门扇烧出两个洞来。 “喂,汉青,”我也压低了声音,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这算不算是入境随俗了:“你说有歌舞看的,我可等著的。就算楚姑娘杨公子不搭理,别的人难道就没有了?” 汉青敲敲我的手背,我刚醒的时候他多娇弱堪怜低声下气,现在一发觉我威严全无根本不是原来他们认识的飞天,立刻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这一复杂转变,一脸“你个乡下土包子”的表情。 不说就不说,还敲我做什麽?这冷冰冰的玉石牙箸敲在骨头上也是挺疼的。 奇怪。 明明杨公子气质长相一点儿不逊于舟总管。可是爲什麽我却没有象看到舟总管那样全身心的悸动呢! 是不是因爲舟总管是第一个关系,而我的身上有著很严重的自己从未发觉的雏鸟情结,因爲舟总管是第一个对我那样和气温柔,又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那麽美丽的人…… 楚姿与杨公子并没有象汉青期待的那样,因爲好心情而出来献艺,但是仍然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演。 精湛的技艺,绝妙的乐器,细致入微的乐曲,女子娴熟宛转的歌喉。 完美无可挑剔。 就是…… 不让人感动。 虽然美丽悦耳,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感动。 後来有人出来跳舞,就在二楼回栏那一边小小的平台上,穿著雪白的纱衣,领口襟边上都是细密的羽毛一样的装饰,真是漂亮。 可就是……觉得呆板。 明明是那麽漂亮的画面,很美丽的女性,很美丽的舞步。 却完全没有活色生香的感觉。 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也是恰如其份的欣赏和赞许。 爲什麽这样奇怪? 爲什麽这样刻板得象是教材范本的表演…… 其中明明就没有一点感情。 女子回步旋身,长袖轻纱漫舞,旁观的人适时的唏嘘。 汉青看著这样的表演,也不是非常的投入。我拍拍他:“喂,这里的所有艺术,都是样吗?” “什麽样?” 我顿了一下,不怎麽太流利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嗯,技巧完美,但是……嗯,一成不变,总这麽温吞吞的,象,”我偏头想了一下:“就象太阳晒温的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总让人觉得腻歪。” 汉青睁大眼看我:“哎,你说得还真对。我总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似的感觉,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我看过一次楚姿姑娘跳舞,感觉和她们就是不一样。老实说,楚姿姑娘去年还爲辉月殿下献过舞呢……所以我们才说找歌舞不是好主意,因爲最好的歌舞辉月殿下已经拥有了。杨公子的箫音……那真是让人魂不守舍,飘飘欲醉,我说不上来,反正和一般人的就是不一样。” 我没有看过,所以尽量让汉青给我形容。 他有点爲难,皱著眉头拼命寻找词汇:“嗯,楚姿跳舞的时候很,很灵活,时快时慢,然後动作间有种……哎,我说不上来,就跟,就跟跳动的火苗一样的那种感觉。” 我托著腮看他。 “杨公子的箫声……嗯,很空灵,总让人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一天听到杨公子的箫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是什麽地方,但是那里很美,有溪流,有花丛,有蔚蓝的天空和紫色的树林……” 他那种向往的神情。 我突然明白了。 楚姿与杨行云多了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 感性。 这里人的,都缺的东西。 没有激情,没有灵魂。 所有的人,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所有的美丽,都是一式一样的。 完美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人人都渴望的完美,成了一种范本,一种习惯之後,激情荡然无存。 也许是这里的人能活很久很久。 久到没有了激情这样东西。 汉青不解地看著眼睛滴溜乱转的我,小声说:“殿下……” “我想我要送一件……”嘴角扬起来,幸好有遮著脸的东西,不然类似狰狞的笑容可能会吓坏汉青:“让辉月殿下没见过的礼物。” 汉青表示怀疑,摇摇他漂亮可爱的小脑袋。 “不用怀疑。”我心中有强大的自信:“我可以办到。” 我无力地趴在锦褥堆里,汉青象泄愤一样给我捏腰背。 本来是做梦都梦不到的豪华生活,还有漂亮少年给按摩,床头立著象天使一样温柔美丽舟总管陪著说话…… 如果汉青不这麽用力拧我,就更完美了。 “您这是胡闹!”他咬牙切齿:“这种,这种杂耍不象杂耍,舞技不象舞技的东西,怎麽能拿到辉月殿下那里去丢人现眼!” 我哀哀叫:“轻点轻点……这不是才一开始麽,慢慢的等这些人都练熟了就好了……” “还有六天啊,怎麽练熟!再说,就是练熟了,这种……这种东西又有什麽好看。” “那个,道具还不齐啊,等鞋子制好了,会不同的……” “说起鞋子。”舟总管的声音在帐子外面传来:“两百双可能明天还办不齐。” “不要紧,反正能赶得上生辰会就行。” 懒洋洋打个呵欠,真累死人了。 早上一早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浑身舒坦,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对劲。大约是这个身体好久不运动了吧。 难以想象这种体格怎麽上战场的啊! “汉青,注意分寸。” 我又一次痛呼出声的时候,舟总管撩开帐子,说了这麽一句。 果然汉青哦了一声,手劲儿轻的多了。 “舟总管,你坐会儿,老站著多累啊。”我指指床边。 他笑了笑,象是春阳和煦,也没有客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东拉西扯的问问题。 “街上的人……”我努力形容出自己的感觉:“都很温文尔雅……不过爲什麽有人却不束发?我还以爲这里的每个人都讲究仪容的。” “殿下……”很简单的问题,舟总管却沈吟了片刻才答:“您和汉青也没有束发,但我有,那是因爲我是成年,而你们只是少年。” 我扬起头来,很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要过一个成年礼,少年才算变成成年。”他讲得简单,我也就哦了一声。 “要到多少岁才算成年?” 他又顿了一下,真不寻常。早上跟他讲那样匪夷所思的安排,他也没有露出爲难的表情。好象无论我要他做什麽,他都会含笑答应一样。现在只是问问普通的问题,他爲什麽觉得不好措词呢? “我是说,”我补充:“汉青三百三十岁,我一千二百多岁……但都不是成年。舟总管,你多大年纪了?几岁成年?成年与少年又有什麽分别?对了,我昨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汉青带来给我见的那三个……也是少年吧,他们也没束发的。” “成年礼……并不是依据年纪大小而定。”他缓慢的说,声音象是山间溪涧中的泉水流动,悦耳清冽:“殿下其实早已经可以成年,只是一直拖延未决。” “咦?”我撑起身子,汉青按摩的手也停了下来。 “因爲……少年经礼而至成年,须有一位导引之人。殿下期盼辉月殿下可以爲您导引,但辉月殿下早已经婉拒,殿下却不肯由其他人来做此事,所以……就一直拖延。” “导引?”这个词怪怪的,更何况,他至于说的这麽郑重其事啊。 难道成年礼不是请个客喝个酒或者加个冠之类的吗? 舟总管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著向下说。 “斋戒,焚香,设案,泉浴,更衣,束发,加冠,进食,进酒……”他声音顿在这里,明显下面还有句子没说。而且,莫名的,我觉得飞天之所以不行成人礼,关键应该在下面他没说的话里。 “合欢。”汉青吐出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 “行礼的少年,与成年引导者,最後要交颈合欢。” 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样怪的风俗! 怪,怪不得单恋辉月的飞天会想让辉月……也怪不得辉月会拒绝。 怪不得啊…… 长这麽丑的家夥,要是真得经过这样的仪式才能成年,那这辈子恐怕是别想成年了! 要抱这麽一张脸……恐怕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有人能办到吧! 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个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辉月殿下了! 他那样的人一定自视甚高,保不齐还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怎麽可能委屈自己做这种事呐! 看今天下午那个扬公子的样子,也看得出他的品味。 “那个,非得成年吗?”我有点张口结舌。 怪不得舟总管不大肯说,是有点让人难爲情。 原来的飞天,就这麽要求那个辉月的麽?那,被人拒绝的时候,真是难堪死了。 这种要求……真亏得他有勇气提耶! 咋舌…… “那……”问题问了个开头,下面就咽了回去。 不知道……舟总管……是怎麽行的他的成年礼…… 又是什麽人……让他从少年变成年的呢? 空旷的寝殿里,一时间被有些尴尬沈默填满。 我偷偷看舟总管,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人非得成年?”我小声问。 舟总管温煦地一笑,但神情里却是坚定的肯定。 有些哀叹…… 不是吧。 “导引的人,一定是男的吗?”试著再问个笨蛋问题。 “这是自然。女子嫁人之前则须是少女,嫁人後自然由其夫君引领成年的。”汉青口齿伶俐地说:“但是少年一定是由成年男子引领。” 无语问天…… 这是什麽怪风俗。 不成年又怎麽样?我现在不也挺逍遥自在的?太太平平富贵闲散。 “那,引导的人是我自己挑?还是有什麽限制?除了辉月,没有别人可以做……做这件事吗?”还有什麽打击,一次打个够好了。 长痛不如短痛。 “殿下身份超然,可以自行择定引导之人。”舟总管微微躬身,娓娓道来:“凡是上界的成年男子,殿下都可以指定。辉月殿下身份是三殿之一,所以,也有权利说不。其他的人,却都没有这个权利。但是……殿下之前也一直没有考虑其他的人选。” “你是说……只要我想,除了辉月星华,上界所有的人,都不能拒绝?”眼睛越瞪越大。 舟总管轻轻颔首。 我的天哪。 这种世道……只要我要,别人就必须和貌丑的我…… 不管乐意不乐意喜欢不喜欢…… 天哪,这,是不是也太,太纳粹了! 虽然用成年这个旗子挡著,可是,最後,还是扯到上床上面去! 可以随便的,想和谁就和谁……那个! 我的天…… 这,这个,有点太,太刺激了。 “那个,导引的人是谁,对我日後会有什麽影响?成年不成年,又到底有什麽重要的?”我盯著舟总管看。要是他说一句成年其实没什麽实际意义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仪式,我立马儿可以决定我这辈子都不要那个荒唐的成年仪式! “人是一定要成年的。何况殿下的身份地位都在这里。”舟总管低低叹了一口气,看我的目光比刚才还温柔,象是无尽的深水一样,要把人溺毙其中。 “辉月殿下……算得上是成年极早,不过三百岁上就已经成年,文才卓绝,惊世绝豔。之後的动荡中,因爲沈静睿智,与星华殿下,还有飞天殿下,一同并列三殿之主。而星华殿下,也是五百岁上就已经成年的。成年之後,殿下耳上的束环才能剥去,才可以释放出所有的力量。这也是殿下必须要成年的原因。放眼上界,殿下战将的名声早就深入人心,而这只是未成年的殿下的力量。早在殿下登位伊始,星华殿下已经让你立誓,无论如何,也要将所有的力量全部献给三殿,所以,你必须成年。当时,一帝七神三殿五宫所有位神都是见证。殿下已经一延再延。若是殿下下次生辰之时还不确定成年礼,那麽……恐怕就要迫于当时的誓约,由一帝七神共指一位上神爲殿下导引。殿下的力量,近来极其微弱,与一般的天人并无不同。这个情况,也瞒不过外面。所以,爲了不让殿下再任性妄行,殿下的成年之礼,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这次辉月殿下生辰,若殿下提请辉月殿下,再被拒绝,殿下就必须听从天帝安排了。所以……”他顿了一顿:“殿下,请您……好好爲自己考虑。辉月殿下自然是云中月,皎如银。只是……人心是不可强求的……” 我脑子里一团乱,木然地问:“那,天帝会爲我指定什麽人?” 舟总管又是沈默,居然汉青回答了:“应该是……克伽。” 克伽? 名字有些耳熟。 看看舟,突然想起来。 克伽是他说过的,上界第一战将。 爲什麽,有什麽必然在其间麽? “因爲,少年至成年,意义至关重大。” “因爲,导引之人会将自身力量注引给少年……在此间,体质,力量,形貌,灵力,都会被改变。殿下战力出校羰怯煽速だ吹家瓷辖绲谝徽缴竦闹丫廖扌畋厥舻钕挛抟伞懥松辖纾斓圩匀换嶙龃司龆ā!薄?br /> 原来…… 现在的平静自由,只是假象? “要我做……第一战神?” 汉青停了手,蹲跪在一边看著我。 “殿下已经不能再拖了,您现在的力量差不多在上次对鬼族的时候消耗殆尽,如果不剥掉封环释放力量,可能都撑不到下个生辰……如果,如果舟总管没料错,这次天帝一定也会来辉月殿下的生辰庆。殿下若再被辉月殿下拒绝,天帝当场便可以下令……”汉青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我呆坐在床沿,被这个消息打击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简直……跟畜生配种一样! 因爲有被人觊觎的力量,所以就要反被这力量束缚制约? 人人都看到了飞天的力量。 可是飞天的心呢? 喜欢著辉月,逃避著其他人可能的追逼。 原来这个天人的生涯,这麽不快乐,这麽无奈。 “殿下……”舟向前倾著身子,注视著我的眼睛:“您不要太担心。克伽将军也是极优秀的青年才俊,文武双全,名声甚佳,绝不会下作威逼。若是殿下一定不肯由天帝指定,可以请他再宽延一段时日,殿下寻找一位才德兼备,心中喜欢的人选,谅天帝陛下也不会不允。” 可是,还是终究要有这麽一天的啊。 竟然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 看他们一脸担忧看著我。 抹抹脸:“你们也累了一天,都歇著去吧。我也想早点睡。明天早上爬起来,还要准备给辉月的节目来著。” 汉青嘴唇动了动,舟拉了他一把:“那麽,殿下早些安睡。” 最亮的几盏灯被熄掉了。 有朦胧的光从纱帐的外面透进来。 躺了半天却了无睡意,身子硬得象一块石头。 一时又觉得可笑,这一切真象一场梦。可是又不是梦。 真不知道怎麽解释这境遇。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实在没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天亮得很快。 睁开的时候,感觉象是没有睡过。刚刚合上眼,怎麽就天亮了呢。 爬起来,汉青服侍我梳洗。我回避镜子里映出来的不堪入眼的自己,不经意地问:“昨天明明看到我们这里人也不少,爲什麽始终只有你和舟总管两个在我跟前?” 汉青替我整那个复杂的腰带:“殿下自己说不要他们在眼前的。” 我哦了一声。 不知道又是爲了什麽。 吃了点早饭,汉青已经召集了昨天那两百个人,在大厅堂里待命。 要说,这个飞天殿也是真够大。 天天做清扫工作也要累坏人吧。 那两百个人高矮胖瘦都很一致,头发有的束著,有的就是散著,显得不太自在的样子。 因爲我让他们不许穿袍,不许穿靴,穿著短衫赤著脚站在厅里,人人都显得别别扭扭的。 爲什麽呢?穿的整齐不整齐有什麽要紧? 这里的人,爲什麽用那样严的条律约束自己,爲什麽要那一个温雅君子的表象?就是屈居人下的,也是这样一副神气。 没有来由的骄傲。 有的时候,显得这麽没必要。 不是人人都有舟总管,还有,昨天那杨行云的天人风范。 就不必一定要强迫自己做那样的人。 “没谁生下来就是穿著长衫穿著靴子,赤脚立于天地,有什麽可别扭?”我提高声音说:“不是都自认爲天人麽?把腰背给我挺直了。昨天讲的步法,有谁记不得,现在就说出来。” 没人吭声。 但是都不自觉的挺了挺腰背。 “击鼓!”我发号施令,坐在高处的椅子上,看著下面的人跟著鼓点儿动作。 汉青还是一脸的不赞同:“这种又跺脚又踏步的东西,说是什麽都不象!照说,还不如弄个剑舞。舟总管早些时候还说,实在没办法,他来舞剑……” “他会舞剑?” 汉青撇撇嘴:“多新鲜呀。当年无忧剑在妖界也响当当的人物,只是现在……这里的人不知道就是了。” 无忧剑? 舟总管的绰号麽? 下面鼓声歇了,我摆摆手:“好,第一段的步法,就是这样。回去後好好练熟。还有,各人站的方位,队形,都要牢牢记得。我再说第二段步法,第一列的人要记牢,其他人先休息下。” 下面的人散开了些,剩第一列仍然站在原处。 我把袍子下摆扯起来别在腰上,踢掉靴子,赤著脚踏下殿堂里的黑石。 汉青还是一脸瞧不起的样子,站在一边看。 懒得纠正他的观念问题。 赤脚就代表卑下?这哪门子的逻辑啊。 脚尖,脚跟,轻踏,滑步……我尽量放慢了动作。 其实我觉得花哨的动作或是舞步都是没有必要的。 这个,需要的是一种精神。 一种气势。 有些出神。 让他们再练习,我坐在空旷的平台上,好蓝的天,一只鸟都没有。 大概这里太高了,鸟也飞不上来吧。 这是个……我不熟悉的世界。 但我要尽力熟悉它。 只是爲了,能自由的活下去。 从前那种普通人的生活,有许多的不如意。但是有自由。 要爲衣食奔走,要爲生活忙碌。 但有掌控自己的自由。 现在有忧渥的生活,但是我的命运,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殿下……在想成人礼的事吗?”汉青轻轻走了过来,在身後说了一句。 “嗯,”听出他声音里有太多的担忧,我用轻松的声音说:“昨天你们说,经过那个以後,可能我的外貌也会有变化,不知道会变得好看些,还是更丑些……真怕变的更难看呢。” 汉青没接著我的话头向下说。 “殿下……我听说,天帝的使者已经到了我们星月天城。克伽将军,应该也到了。”他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出句话来:“我去找克伽将军,请他爲我成年!” 我一下子转过头来,力道太猛扯得脖子生疼! “如果,如果……克伽将军能让我顺便的成年,那,殿下也不用惧怕他了。如果不能,那殿下就可以向天帝拒绝指令。”他低著头,说得很快:“有许多贵族都会这样做,遣人先去试试看,所以,我替殿下去试,克伽将军也一定不会拒绝殿下对他的验试的!” 我腾一下子站起身来:“你胡说什麽!” 他张大了眼睛看我,象是受惊的兔子。 “每个人都是很重要的,没人该当别人的垫脚石!”我火大的吼出来:“你要是敢这麽做,我绝对不原谅你!也绝对不会和那个克伽上床的!你听明白没有!” “可是殿下……”他眼泪一下子流下来,象晶莹的露珠似的,在风中坠落:“可是您是最重要的……是汉青最重要的人!也是整个飞天殿的天!如果您有什麽万一,那飞天殿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的命运会好!如果您没有释放力量呢?如果您失去了三殿的地位呢?如果您得到了力量,却象先代飞的三殿一样变得嗜血好杀……殿下,汉青一身无足轻重,殿下请让我去吧!” “啪!” 我呆了,他也呆了。 我看著自己的手,不相信我刚才,居然打了汉青。 他怔怔的看著我,我咬著嘴唇,不知道爲什麽也很想哭出声来。 可是,我不可以。 因爲他看著我。 可是看他眼睛里光闪闪的,那个念头似乎是在心里扎了根一样。 就算我不意,他自己偷跑去,我怎麽办。 “你要是那麽做了……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其实我连堕天湖是什麽地方还不知道。只是昨天在吃茶的时候,听到身後有人这麽说话,似乎是打赌,说什麽要是真的我就从堕天湖跳下去。 听起来应该是句能唬住人的话。 果然汉青脸上的血色全褪掉了,连嘴唇都煞白煞白,一下子扑了上来抱住了我! 被他扑得向後退了一大步才站稳。 “殿下,不要!不要,我不去就是了!殿下不要吓我!” 真这麽吓人? 堕天湖是什麽地方啊? 会死人的地方吧……我最後下了这个结论。 中午吃了饭,打发汉青去看那些人继续排练。 我说是要午睡,结果换了衣服,摸了笠帽就从昨天那个旁门溜出去了。 出门打听道儿,辉月殿街上无人不知,顺顺当当一路往前,左拐右拐加绕弯,就绕到地方了。 这一整条街上,都没有什麽行人。 远远的看著长长的一条白石阶,向高处一直延去,看不到辉月殿究竟是个什麽样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要来干嘛。 但是本能的,就是很好奇。 好奇这个辉月,究竟长什麽样。 可是站到了台阶底下了,又觉得,自己挺傻的。 就这麽进去要见人?人家见不见啊?报上飞天的名字,会通行无碍还是吃闭门羹,都不知道。 再说,我也不是飞天。 真是辉月站我跟前,我也不认识啊。 再说上两句话,一定露馅。舟和汉青,可以不介意我是冒牌货,但是想必辉月殿这里的人,不会这麽包容吧。 我呆呆地靠著牌楼发呆。 这里真是高贵的地方哦,一个经过的闲人都没有。 忽然远远又听到了银铃响声。 玉鞍银帘马? 杨行云? 头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往回看,果然有人沿著长长的街道走了过来,白马玉鞍,银绺流苏,穿著一件白衣,那模样真是丰神如玉,翩然若仙。 他马走得不快,可是转眼也到了近前。 我穿著布衣,戴著笠帽,应该是很不起眼的样子。要怪就怪这里太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所以我的存在反而引人注目。 他勒住了马,转头过来看我。 然後,我看到他极俊美的脸上,慢慢现出一朵微笑:“飞天殿下,怎麽过门不入?难道嫌辉月殿里茶不够香麽?” 天知道他是怎麽认出我来的!我可遮著脸的啊。 我张了张嘴,没想好说什麽。 他一步跨下马来,姿态好看的不得了,长眉细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我看他束发的是一条绞金钱的丝縧,一时不免……又去想成人礼。 不知道杨行云的成人礼,是不是经的辉月之手呢…… 奇怪,我又不是飞天,爲什麽想到这个,心里会觉得闷闷的不舒服呢。 大概是……我貌丑,所以,嫉妒吧。 “飞天殿下还真是说到做到,上次您说不与我说话,果然一字都不说。”他笑嘻嘻的凑近前来,我的鼻间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木樨香味。 “殿下是来寻辉月?”他口气闲适,甚至他直呼辉月之名,足见其有恃无恐的程度:“可是辉月不在呢……克伽将军今天抵星月天城,辉月去迎客了……怎麽飞天殿下倒不去看看?” 这个人…… 怎麽说话这个腔调。 “其实飞天殿下如此情痴,行云倒是十分的佩服呢……可惜殿下垂青的不是我,不然……行云倒愿意尽心尽责,给殿下一个永生难忘的成人之礼……”他声音越来越低,嘴角那抹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妖异味道。 我心里烦得很,向後退了半步,他跟著逼近前来。 “殿下心里恨我恨到什麽地步了……难道殿下不想再杀我一次?”他缓缓拉开前襟,露出雪光致致的肌肤,隔著纱帘我还是觉得有些耀眼,不自然的向一边转头。 “看著我啊!”他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把打掉我的笠帽,拧住了我的下巴:“看我啊!现在不敢看了麽?” 我被动的看著他裸露的胸口。 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从颈项一直延伸到胸腹,又深又狠的一道伤疤。 我倒吸了一口气。 “殿下……”他脸贴近了我,那双眼漆黑乌亮,象是浸在水银中:“我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的血,沾了你一身一手……飞天殿下,殿下,你身上手上全是我的血,黏的,热的,腥的,红的……你晚上能睡得著觉麽?你看到了我翻狞出来的筋络和血肉了吧……你不觉得烫手麽……殿下,飞天殿下……” 我胸口难受得很,胃里翻翻腾腾象是要呕吐,用力挣开他手,向後退了一大步。 “殿下怕了?”他浑若无事,把衣服拉拢,俯身捡起了笠帽,递到我面前:“殿下,您的成人大礼之时,行云一定会净身焚香,献一首绝世好曲。” 我颤颤的接过笠帽,他却不松手,眼睛定定看著我的。 觉得後背上凉凉的,这个人…… 让我觉得好恐怖。 真是飞天伤了他的吗? “殿下……若是殿下不嫌弃,行云也就厚顔自荐,愿爲殿下抱枕扫榻……只怕……”他嘴角有不怀好意的的笑容:“殿下跟我这等优伶伎人交欢而成礼,也走上我这条路,才叫冤枉。” 他突然松了手,掸掸衣袍:“既然殿下无意,那我也不延请殿下入内奉茶了。殿下还请自便。” 他翻身上马,在我的瞠目结舌中,那马竟然长嘶著,四蹄腾空向著那长阶飞纵而去。 啊啊啊啊—— 虽然知道这是个有怪力乱神的世界,可是,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超自然的现象啊! 好,好神奇! 果然象汉青说的,不长翅膀而可以飞的马呀! 刚才被恐吓的惊吓,倒被这飞马临空的画面,给冲淡了不少。 我满脑子里都是杨行云……他在马上微笑,扯开衣襟露出的伤痕,飞马凌空的样子……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了飞天殿。 刚进角门,就被汉青一把抓住了,语气挺急:“殿下怎麽一声不响的就跑出去了,有客人等了你半天!” 我有点紧张,什麽客人?我可不认识原来飞天的朋友啊。 “克,克伽将军来了!” 啊? 谁?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汉青又说了一遍:“克伽将军来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流氓找上门了!怎麽办? “殿下快换衣服吧……”汉青推著我向前走,我就机械式的跟他一起向前走。 今天真是……刺激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茫然不堪地,任汉青给换衣服。 其实,有什麽必要换衣服啊,穿什麽我也好看不起来。 觉得自己象个粽子似的,被他又包又系,然後上下看一眼,点个头,扯著就走。 啧啧,我还殿下咧,这麽没尊严的殿下…… 刚才还被杨行云恐吓过…… 不过,他身上的伤,真的是飞天所爲吗…… 爲什麽说到成人礼,他口气这麽尖锐……说什麽变成优伶伎人之类的话,难道是有人把他硬变成这样子的麽? 爲什麽要对我说……那种似有若无的暧昧的话呢…… 一路上走得跌跌绊绊,不知道汉青怎麽就紧张成这样子,不过老实说,我也好紧张啊! 这个有可能,有可能……和我那个那个的克伽…… 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家夥? 虽然汉青对我夸过他,可是,一想到这个家夥现在有第一战将的名号,怎麽想怎麽觉得腿有点软。是不是很凌厉很强横的那一种类型?不要啊,我最怕肌肉男…… 眼看到了会客的偏厅了,我紧张的腿都要打结了,一手抱著柱子不肯松,汉青拉我也不松手。 “汉青……我,我紧张……”声音都有点颤…… “殿下。”他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您别闹了,克伽将军这是很正式的拜访,您迟到已经很久,还要闹脾气……” “汉青……”我都快哭出来了:“舟总管在哪里……呜,我怕啊……” “殿下。” 明显不是汉青的声音。 也不是舟的声音…… 我一下子闭上嘴咬住唇。 抖抖嗦嗦的回头看,那个,不速之客。 有人站在午後的阳光里,向我这边走近了一步。 左边那个是舟总管,我当然认识。 右边那个…… 穿著浅绯的衣裳的,就是克伽了吧? 他逆光站著,我看不清脸。不过,看身材……倒真不是五大三粗型。 发觉自己还紧紧抱著柱子,不好意思,慢慢松开手,拂拂袍子。 “殿下别来无恙。”那个人的声音很清越:“我一直惦记著殿下。” 别,你惦记我做什麽啊…… 别惦记我好不好…… 我想我的脸色可能不大好看,可是面子话还是得说。 “有失迎迓,将军勿怪。”刚才汉青是这麽教我的吧:“将军远道而来,一路真是辛苦。” “哪里,殿下客气了。” 他转个身,请我进殿的动作,倒好象他是主人似的。 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 他有很好看的,斜飞入鬃的剑眉。 我不敢多看,依稀知道了这个人长得不难看。 反正这里随便找个人都比我长得好看。 “殿下与将军多日未见,定有许多的话要说。”舟总管与汉青居然站在门口不再进来:“请将军今天务必?(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3 部分阅读 “殿下与将军多日未见,定有许多的话要说。”舟总管与汉青居然站在门口不再进来:“请将军今天务必要留下用晚饭,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克伽微笑著说:“舟总管真是周到。” 哎哎,不要走!我不要和找上门来的流氓单独共处啊! 象是没听到我全身心的呼唤,他们居然回头就走了…… 啊啊,别丢下我…… 我怕啊…… “我来得冒昧,殿下不要见怪。”他语气还是很客气,如果他的目光不要灼灼如电,我可能会相信他真有诚意对我说他冒昧。 可是明明不是那麽一回事好不好。 “适才舟总管言讲,殿下因爲沈睡许久,头脑不是太清醒,看来是真的。”他微笑著说,好看的眉毛一挑:“殿下应该知道我这时会来的,所以不该露出这麽茫然又意外的表情啊。” 我完全不知道怎麽跟这个人打交道,只是唯唯诺诺的嗯了两声,坐了下来。 “殿下有没有想好?”他在靠我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害我半边身子都不自在:“上次我与殿下说的事?” 我张大嘴巴,然後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说:“我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麽。” 他抿唇一笑:“殿下装傻也是没有用的。这次天帝说什麽也不会宽延。” 我没办法,装傻也躲不掉吗:“那你再说一遍什麽事情,我是真的不记得。” “不记得?”他眼睛张大了一些,喜怒哀乐却全看不出来:“殿下是不想记得吧?好,再说一次也无妨。如果要我爲殿下完成大礼,希望殿下可以给我我要的承诺。” 咦? 怎麽他还有条件? 人长得丑……就这麽处处受欺呀!原来以爲他就素个流氓,没想到这年头儿的流氓也还挑三拣四的。 你看不上我,我才高兴呢! 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军慢走不送,你的条件我也没兴趣。我成年不成年,也不关你事,你有多远走多远好了!” 嗯,总算痛痛快快说了句话。 可是话音才落,臂上就一紧,被他牢牢的握住:“殿下……还是不死心?如果是由旁人来爲殿下成礼……殿下的安全可不见得能得到保障。惊天的战力,谁不觊觎?殿下成礼後一定有段时间脆弱不堪需要人重重呵护,放眼上界,除我之外,谁更有力能护得殿下平安?” 咦?威胁我啊? 我倒还真不知道这些个细节,舟总管和汉青都没说。 “那你的条件是什麽呢?”我一边用力掰他抓著我的手,一边费劲儿的问。 “一年。” 我张大眼看他,浑然不觉被他抱在怀中。 “成年後殿下的一年时间,归我所有。”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楚:“这一年中,我的任何请求,殿下也要答应。” “喂,你不觉得你过份!”我挣扎起来:“要我杀人放火我也要做?要我卖身难道我也要做?” “不会妨害上界的利益,也不会要你伺候枕席。”他眼睛很亮,目光凌厉象是能看穿人心,和他温柔的口气一点儿都不相衬。 “就一个被指定的成人礼,换一年的免费奴役……你的胃口倒好。”我用力挣开。不过我不胡涂,照我看是他松开手,不是我能挣得开:“如果天帝不指定你呢?” “不会指定别人。”他自信地一笑。 “如果辉月同意我的要求呢?”我瞪他。 “要同意的话,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他言简意赅,简直把我当成笼中鸟一样,笃定我要答应。 “如果我找上别人呢?” 他目光灼灼如电:“殿下该知道,近来三界动荡,意外层出不穷。若是旁人爲殿下成人,一来不见得能将殿下的战力全部引发。二来,鬼族无孔不入的报复,又有谁挡得下?” 呜呜,不知道爲什麽,看这个家夥自信的样子,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爲什麽啊爲什麽…… 我不要啊我不要…… 不要和这个居心叵测的阴险家夥……OOXX……XXOO…… “喂,我长得很丑耶……”这个理由,好象有点不够有力了……这个家夥显然不是在意外表的人。 “这个我早知道了,殿下不用到今天再来提醒我!” 郁闷啊。 爲什麽我的人生,不能由自己掌握呢! “我就是不成年,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狠狠的喊出声来。我郁闷死了! 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啊! “殿下……”他笑得温和,可是眼中是兴灾乐祸的眼神:“如果殿下如此倔强……上界邢煽捎值昧艘淮慰劢绲拇蠛昧蓟恕<盖昵埃钪幸灿幸晃徊豢铣赡甑摹牡搅榱∩ⅲ磺堪笞⌒欣瘛灰菇械萌钊悄谕馕奕瞬晃拧薄?br /> 我看著他目瞪口呆,他看著我笑得那叫一个恐怖! 汗…… 巨汗…… 我的天…… 不是吧,居然会这样?被绑起来硬XXOO…… 天哪天哪…… 这是个什麽混乱的世道啊! “殿下的灵力,也已经差不多了……刚才居然连我一成力道都挣不脱……” 我无语,眼泪汪汪看著天。 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与其他人相比,也算好人选。”他突然放柔口气:“殿下其实也该明白,没有力量的殿下,根本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想做什麽也做不了,也保护不了任何人。比哪来自妖界的无忧剑平舟,还有你所重视的……其他的人。再倔强的拖延,和辉月殿下的距离,只有越来越大。没有力量失去三殿之一地位的你,连远远看著辉月殿下都办不到了……从高处跌下,去过一般天人的生活?更不要提你此前强敌无数,那些寻隙报复你躲得过麽?就算天帝不强迫你,难道来日就没有旁人强迫你,然後趁你虚弱取你灵力?殿下年纪不小了,该学著长大。” 我擡头看他。 他眼中居然十分温柔:“虽然殿下觉得我的要求过份,但我可以保证殿下许给我的一年中,不会过得痛苦或是不甘心。只是内容不便先透露给殿下知晓……殿下,好好爲自己想一想。你全心爱辉月殿下,可是,你不会任何手段,根本得不到他,甚至无法接近他……你必须成长,必须学会怎麽样去得到,你要的东西!” 我依旧只能怔怔的看著他。 门口人影闪动,汉青恭敬的声音说:“请殿下与将军移步用膳。” 克伽居然还上前一步,挽住我的手臂:“殿下,看在来日我要爲殿下耗竭灵力的份上,殿下就与我共食一次,也算……爲来日预演一回。” 我张大嘴巴,看著这个阴险的家夥。 当著汉青的面这麽说…… 有意要让我这里的人误会啊! 汉青脸上果然出现又惊又喜的表情:“请殿下与将军移步。” 我被拉著,身不由已的走出门去。 呜呜。这个恶霸! 我不要我不要啊…… 我不要啊…… 这一餐饭吃得诡异无比,我压根儿都不知道吃了些什麽进肚里。汉青他们摆了一张长的矮几,本来坐在地上就够我不舒服,偏偏两块锦垫就摆在一起,我和克伽挨著坐。盘腿坐我总坐不稳,东倒西斜难受得要命。给汉青拼命使眼色,他权做没有看到,只是殷勤地布菜倒酒,那个克伽就更古怪了,每一道菜,一定给我夹一次到面前的小盏中。我又不是自己没手不会夹菜。可怕的是他还要我再给他夹回一次。要吃就吃不吃就算,做什麽脱裤子放P多此一举啊!夹来夹去不够麻烦事儿! 可是……擡手不打笑脸人。他夹给我一挟,然後就温柔地望住我笑,笑得我後背寒气嗖嗖直冒,不得已只好跟他礼尚往来一下,也给他回菜。然後他就用一种让我肉酸的温柔眼光,那样注视我…… 大汗…… 这哪里是吃饭,分明是上刑。 舟总管也远远站著,不过来干预一下这种古怪局面。 好不容易坐立不安吃完了一顿饭,把克伽打发走,不等我先开口,汉青倒笑眯眯地先说:“殿下,您看克伽将军真是很有诚意的,共食共酒都很殷勤周到呢,看起来如果殿下和他成礼,一定会愉快的。” 倒…… 原来刚才已经算是做演习? 我吹胡子瞪眼,舟总管却把话截了过去:“殿下,您吩咐做的歌舞的衣裳和鞋子都已经送来,是不是要让他们试穿一下?” 我眼前一亮,立刻忘了刚才要追究的事:“好呀好呀,就要穿鞋子才有效果的。一起去看。” 虽然我一直没有好脸色,克伽居然还每天跑到飞天殿来白蹭饭。那天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大殿里看排舞,他站在外头没进来,後来问我,里面是在做什麽,我坦白说是给辉月献寿,弄个小节目。他愣了一会儿的神,居然一句讽刺的话也没说,倒让我意外。 这些天他都不遗余力要让我对辉月死心的。 不说就不说好了。 “明天……天帝也来?”我紧张得要死,天帝,一听就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啊,绝对重量级。 不由得我不紧张。 他看著我笑:“做什麽这麽害怕,他又不吃人。” 白他一眼。 你当然不怕。 我可是怕得要死。 “你要好好想清楚了……时间可不多了。”他拉著我的手。这两天他总找机会跟我拉拉扯扯,说是希望跟我培养一下情绪,以免来日我更紧张:“还要提请辉月殿下爲你成人吗?” 我翻翻白眼。 当然不可能了,如果他会同意爲飞天成人,早一千年就同意了,至于弄到现在这样子嘛!再说了,我见都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也仅止于才貌不凡,但是对飞天极其冷酷无情。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原来的飞天可能做得出,我可是万万做不出的。 可是这个成人礼…… 真叫我头痛,看著眼前这个称得上英姿勃发的克伽,我却对他一丁丁点儿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 这种……这种事情,怎麽可能…… 三五天怎麽也不可能培养出,足可以让我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感情啊! 一想到……要和他拥抱……哆嗦一下。 也许要亲吻……浑身打颤…… 想到要裎裸相对……觉得牙发酸…… 还有,他要把他的XX进入我的OO…… 恶寒…… 想得我胃里暗涌作呕,一把甩脱他的手。 “你看……这几天跟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啊!”他也不以爲意:“那你趁著今天再想想吧,想好想不好,明天总之是要来的。” 我苦笑,简直是肉在砧上任人摆布啊。 我能怎麽样…… 明天就是最後的期限。 好象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 如果猪会说话,那被宰的前一天晚上,它会说什麽呢? 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该做什麽。 汉青服侍我更衣上床的时候,我抱著被子蜷成一团。 他手里拿著玉拂尘,站在床前呆呆的看著我。 “殿下……您不要怕成这样子啊……”他也是很无奈的,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怕啊……”抱著膝盖,声音闷闷的。 “殿下歇了吗?”舟总管的声音在外面问了一句。 汉青应了:“还没有。” 舟总管衣袂翩然走了进来,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把。 我擡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 “殿下不必惊怕。”他在床沿坐下,轻声安慰:“天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假若殿下要与克伽将军多培养些默契,想必陛下会准许。” “我……我就不想和克伽,我看著他就哆嗦……”老老实实讲出真实感觉:“一想到要和他……觉得都要吐出来了。” 把头重重埋进曲起的膝盖中。 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仿如落水的时候,那种巨大的,要灭顶的无力感。 尽力挣扎也看不到生机,只能等著窒息一步步的来临。 “殿下……”他轻轻叹息:“面对未知的事情,谁都会害怕。但是不会因爲害怕,明天就不会到来。一件事如果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爲什麽不能勇敢面对,并且试著去接受?” 他口气真婉转,突然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痞痞的人生格言。 说人生就象强奸,不能抗拒,那就好好享受。 虽然舟总管表述的文雅,那句话粗俗,但基本上意思是一样的。 我当然不是…… 逃是没法儿逃的,可是要我去接受…… 真的是强我所难的一件事。 汉青走到了寝殿的一端,正在逐盏熄灭那琉璃灯盏。 舟总管并没有看著我。他端端正正的坐著,我只看到他一个侧面。 修长优美的颈项,顺滑的乌发有一绺散垂在那雪白的脸侧。灯影幢幢,看起来有一点……亲近。 不象白天那样清冷遥远。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亲近。 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 有句在心里闷了两天的话,突然就从舌尖上吐了出去。 “舟……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这句话仿佛是一道尖锐的利刺一样。他猛的转过头来看我。 我被自己吓得呆住。 没有想到会说出来。 他是那麽美丽而优雅的一个人,我根本……不敢碰他一片衣角。 可是居然说出来了。 他微睁著眼看著我,汉青没有发觉这边的不对,依旧在殿角那里收拾香鼎。 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是居然又重复了一遍:“你帮我成礼,好不好?” 看著舟的时候,心情总是很平静。 他说话举止,总是淡淡的,象是青绿的湖水,温柔的和风,蓝的天,柔软掠过的云。 这个念头根本不敢在心里想一想,偶尔冒出个头来,急急的转去想别的。 没办法……这样的丑陋,什麽也不敢说出来。 可是,竟然脱口而出了。 脸上火辣辣的,可是眼睛却盯著他看。 已经说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强迫自己不去面对。 我看著他的面孔。 很认真的在看。 他有很秀丽的眉,浓而郁。还有明亮又深邃的眼睛,深也远。脸部的轮廓出奇的美丽,不是那种女性的柔和,有棱角的,线条分明。 但就是让人觉得美丽。 说不出来的一种美。看到他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美好的东西。象是连绵的山峦,青黑如黛,延延无边。还有遥远的,渺茫隐约的歌声,让你觉得,那声音象幻觉,而生命本身也,更象是一个幻觉。 “很抱歉,殿下。” 他说,很抱歉,殿下。 我看著他美丽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并没有再作解释。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汉青走了过来,躬了躬身:“殿下,请早些安眠,明晨要早起的。” 我嗯了一声,舟总管站起身来,汉青爲我放下了帐子。 他们脚步轻巧的退了开去。 我抱著被子,陷在柔软的锦褥中。 意料之中。 甚至不需要理由。 他只是说,很抱歉。 不可以。 不需要理由。 因爲拒绝这样荒唐的请求,不需要理由。 完全是应该拒绝的,我知道,这是应该被拒绝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在说出口的时候,就预备好了被拒绝。 甚至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自己已经知道要被拒绝,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身子慢慢缩了起来,手脚都蜷著,握著拳,可是手心里什麽都没有。 外面有微弱的,灯火的光。 空旷的飞天殿里,只有我自己。 天很黑,但很快会再亮起来,明天一定会到来。我的命运,会走向一个什麽样的方向。 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还以爲自己会难以成眠,但是仍然很快的睡著了。 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睁开了眼。 好象同之前的几天没有什麽不一样的地方,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并不是世界末日。汉青照例来爲我梳洗更衣。 衣服是我前几天同那些舞服一起订做的,大红色的,衣摆不象其他的衣服一样直拖到地上,前後两片,长度只及脚踝,但是袖子非常宽,腰带也极长。衣料象水一样滑,可也不失挺括,穿在身上极舒适。 “殿下这衣裳……见天帝陛下的时候,可得换一件。”汉青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句:“我把殿下正式的礼服都包好带著,殿下记得要入席的时候,一定要换。” “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我伸手在他鼻子上掸了一下。 迈步向外走的时候,汉青在一边还是说个没完。 “人都已经集结好先出发了,衣服都是备好的,鞋子也都试过了很合适,殿下说的,爲了美观而让他们暂时全束起头发,我也已经吩咐过了。殿下前天让我找的笛子,我找了十三支,长短音色各各不一,可是殿下昨天没来及试,等下我们在车上,殿下可以趁空儿试一试,看到底要哪一枝。其实照我说殿下练习的时候用的短笛就很好,音色很悦耳的。虽然……殿下真的要吹麽?杨公子的箫技珠玉在前,我们也来吹管乐,似乎有些……” “少点自知之明?”我笑了,停下脚看看他:“吹得不好,就不能吹了?技巧当然比不上他,但是曲子保证他是没听过。对了,昨天最後一次排练,你没看吧……要是看了,可能不会劝我了。要说呢,其实我这个节目,就在于独特二字上,精致不精致,那是另外一回事。” 汉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还是提醒:“殿下记得入席时一定要换礼服。” 我倒…… 他也紧张得要死呢。 我们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映得身上那件红衣服似火般耀眼。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衣带广袖飘飘摆摆。 忽然有人从身後抓住了我的肩膀,吓了我一跳。 “舟……舟总管?”他干嘛突然抓著我? 他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定定看著我,手劲好大,抓得我臂膀生疼。 “我……一时失仪,请殿下别介意。”他慢慢松开了手,转过头去。 可能他也……爲我紧张吧。 其实我也紧张,但是紧张帮不了我。 “好啦,出发吧。”我轻快地说:“我还真想见见辉月殿下的相貌呢,人人都说我喜欢著他,可是我居然连他长什麽样子还不知道呢,多可笑。” 汉青板著脸:“殿下,这个笑话一点不可笑。” “嘻嘻,是麽……”我搔搔头:“最近没大幽默感哦……这个生日庆不是晚上才开始麽,我们不如吃过午餐再去啊。” 汉青白我一眼,没说话。 “不可以麽?那,早去也有早去的好处,嘻嘻,辉月殿今天应该有难得一见的美食吧?”我两眼放光:“有没有琼浆玉液不老蟠桃……” “您这都是些什麽和什麽啊……胡说八道。”汉青爲我紧了紧腰带。风刮得我衣袍烈烈有声,带子有些滑散了:“晚上的正席正然有难得的美食。不过下午基本上没人有心思吃东西,都在预备著晚上的庆生会呢。不光上界,妖界和灵界都应该会有人来,辉月殿下人脉一向广,处事平和,上次庆生典上,来了好多的他界的人呢。我们早些去,看下场地,再把您那支节目熟悉一下,别临时场地不凑合了。还有呢……殿下闲了把您的笛子挑一挑,其实,照我说您常用的那支就很好啊……“ “汉青,算我拜托你了,你说了一早上又说了一上午,都不渴啊!快歇歇吧,别再说话了……小心嗓子会哑。” 他忙著系衣带的手停了一停,擡起头看我,一张雪白的脸在阳光下似会发光:“殿下……您今天……”下半句话却咽了回去,低头继续整理我的衣带:“殿下即将要成年了……汉青等著殿下顺利过了这一关……将来,殿下要爲我成礼……可以吗,殿下?” 最後两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要是风再大点儿,就把他的声音全盖过去了。 低下头,看著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汉青。 他的黑发只是松松的挽著,大风吹得发丝在风中四散,与那红色的衣带一起缠绞飞扬。细白的指头颤抖著要把衣带结起来,却一直系不起。 他没有擡头,就是这样固执的,一意要去系那条带子。 红与黑交映得那样鲜明。 我觉得这顔色鲜明的一刻,会被我记许久。 即使到很久之後再想起来,这一幕也不会褪色的吧。 “等我……过了这一关之後,如果你还是这个想法,我答应你。” 汉青一下子擡起头来,眼中水气蒙蒙,随即又飞快的把头低了下去:“汉青先谢过殿下。” 恍惚中,一滴闪亮的水滴,落进我火红的衣襟里,似真似幻,转眼间消没不见。 他手指重又灵巧起来,将那腰间的丝带打了一个美丽的衣结。 不知道会遇到什麽…… 不知道今晚我会面对什麽。 但我一定要去面对。 坐在备好车里去辉月的宫殿,车子摇摇晃晃,我把汉青准备的笛子挨枝拣出来试音。从最长的试到最短的。 最後试的是一枝晶莹的玉白的短笛。音乐清亮又不尖细,空灵却不脆弱,和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音色最相近。 “就这一枝了。”我笑著说。汉青答应了一声,拿出预备好的佩饰丝縧系在一端,将那短笛装饰得更加精巧漂亮。 我把玩著那凉滑的流苏丝穗,舟总管说了句:“这就到了。殿下是先去与辉月殿下招呼……” “不用吧……”我有些情怯。对于这个闻名已久的辉月,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他,却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天帝陛下的车驾应该也到了,既然先不见那就都不见。我先去与岳总管打招呼,就说殿下亲自排演节目,等晚上正席时再晋见。汉青先领殿下去休息,顺便看一下场地。” 我被安置在一间客舍,汉青带著我们的人去勘场地。他们舞步已经极纯熟,现在要做的只是根据场地调整下队型。我不过是在舞蹈的间隙里吹一段曲,去不去看场地倒是无关紧要。 舟总管说我要排演不过是客气话。 其实,我想我们三个都知道我是在情怯吧。 有些茫然。 这几天从来没有这麽闲适过,脑子里一直乱纷纷的。 晚上…… 一切近在眼前。 懒懒的推开窗子向外看,午後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可是却照不进心里。 如果是真正的飞天,他今天会做什麽样的选择? 他会怎麽面对这一切? 我不是他,却又是他。 无意识的摩挲手里的短笛。非竹非木,非玉非石,不知道是什麽材质的笛子,精美无比。 这是我不熟悉的,陌生的世界。 但却又是我要面对的,一个真实的世界。 那天我决定要吹一段曲的时候,舟总管教我运气呼吸,我才发现,原来我可以不歇气的,把一阙曲由头吹至曲尾,一口气都不用换。 原来这真的是一具天人的身体……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如此美丽,如此真实。 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我有想要保护的人。 汉青也好,舟也好……我希望他们能生活的自由而幸福。 也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顺利平安。 我想保护他们……也要保护自己…… 所以,我得面对这一切,接受这一切,我需要力量,我必须变强。 笛子慢慢举起来,挨在唇边,轻轻的吹响。 曲调随性而宛转,象是一阵风,在原野上吹起绿浪。 我有我要保护的人。 我要面对这必须面对的前路。 汉青遥遥向我挥手:“殿下,我们是第四个出场……现在得到大殿去了!” 我应了一声,翻身出了窗子。 身子凌空的一瞬间,心象是脱笼之鸟。 惶恐也好,害怕也好,抗拒也好…… 都抛掉吧。 一切,向前。 汉青把一个极单薄精巧的面具扣在我的脸上。象是化妆舞会的面具,盖住了上半边的脸,露出口唇和下巴。我仔细看了看那个面具,上面浓黑重彩绘著奔放四散的花纹,居然有象京剧里的大花脸。 “我以前就戴这个?” “嗯。”他退几步看著我:“还好,挺合适的。既然殿下要吹笛,所以面具下面是要改去的。” 大殿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比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地还要大。 殿堂的华美,廊柱的整肃,壁画的清雅…… 还有穹顶上那如星月生辉的长明的琉璃灯盏,次第亮起。 空远的殿堂,渐渐被晶莹华彩点饰,流光溢彩。 远远的石阶一直向上延伸,上面有几案锦垫。汉青指给我看座次,那是神将的位置,想必今天会来许多的人,所以席次竟然有一百多席。再向上看,石阶一直上去的尽处,是个敞轩,华丽精致,却显得十分大气。汉青压低了声音,天帝,辉月,星华,还有我,将坐在那个位置上。 “殿下,我们刚才看过了场地,队型要稍稍拉长一些,乐师和鼓手靠东墙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殿心,还是……” 我四下里看了看,指指廓柱那里的垂帐流纱:“我等下站那里吹笛就好,离乐师们近些。” 汉青答应著。 乐人舞伎陆陆续续的进场了,虽然人腥词蔷挥行颖呙庞愎岫耄谝丫才藕玫目勘叩奈恢孟芈渥粘龅钚囊淮笃〉亍!?br /> 我看看脚下那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的地面,微微笑了。 所有人都争取轻盈无声,所以……我要的反而是……有声。 节目肯定没有这里的精致,但是一定是独特的。 汉青拉著我,和那二百人的队列在靠东的边上坐下。 我突然想起件事来:“舟总管呢?” “被这里岳总管请去帮忙呢,今天宾客极多。” 我哦了一声,顺口问:“我以前,有没有庆祝过生辰?” 汉青咬住了嘴唇,犹豫了一下才说:“辉月殿下是大祭神的弟子,出身也高贵……殿下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不知道生辰是何时何日……殿下从前就从来没有庆祝过。” 这样啊。 身前身後渐渐都坐上了人,虽然人多却不杂乱,出入的路径也早已留出。 “殿下……”汉青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明年……我爲殿下庆祝生辰,好不好?” 我愣了一下…… 汉青……好可爱,想要安慰我呢…… 轻轻点了点头,我微笑著说:“好,一言爲定。” 他也笑起来,明丽的脸一瞬间耀眼动人。 忽然四周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听到衣物隐隐摩擦的声音,有司事唱名:“天帝陛下到——” 所有的人都起身拜倒行礼。 我听到那些步声从殿堂深入走来,一路步上高阶。 然後,一个清朗平和地声音道:“今日是爲辉月殿庆生而来,理应腥送郑槐鼐欣瘛F缴怼!笨墒悄巧衾锶赐狭髯钊宋哦鹁础!?br /> 这就是天帝? 那个掌握我命运的人? 我今晚必须面对的人? 顿了一顿,另一个声音说:“陛下驾临,辉月殿蓬毕生辉。” 我愣了一下。 这声音…… 不象是耳中听到,却象是一缕月光,映亮眼目。又似一线清风,拂面生凉。 令人遍体舒爽的声音。 长阶下的人纷纷起身重又落坐。 我有些怔忡。汉青握著我的手,紧了一紧,轻声道:“楚姿姑娘第一个上场。” 我嗯了一声,集中注意力看向场中。 “是楚姿姑娘……”汉青的声音很小。 象乳燕般灵巧飞翻的舞伎的中间,站著纤纤身影。 是楚姿。 恭身下拜,然後盈盈站直。 那一身衣裳有蓝的金的青的桔的华彩,异常华美异常。 象清泉似的乐声流泄,她缓缓的折腰,展袖,从极静到灵动只用了一秒种不到的时间,瞬间象一只翩飞的蝶,华翅张扬,彩光四射。 那是没有看到她的人,想象不到的绝美华丽。 蝶飞凤翔一样的灵动,花长霞舞似的斑斓。 彩袖张扬,细腰旋舞,长裙象怒张的牡丹,向四周骄傲而矜贵的绽开,云霞一样的漫舞开的轻纱彩带。 没有言语可以表述的绝美。 舞姿与乐声配合得毫无间隙,一毫一发的不协调都没有。 让人移不开视线,说不出话来。 妙曼蒙弊所有思绪,轻盈纤巧的翻飞,脚不沾地。 这是天人的蝶舞麽? 夺目绚烂,妖娆绝豔…… 楚姿,楚姿。 耳边却传来汉青小声疑惑:“奇怪……” 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受控制的视线:“什麽奇怪?” “辉月殿下不喜欢这样浓丽的顔色的……以前楚姑娘每次献舞都是素衣绢纱……” 大约是爲了更好视觉效果吧。 双目紧紧看著那一抹火焰般跳动游移的光影。 羽衣霓裳,翩跹优雅。 这象是一个最美的梦境,令人沈醉而不愿返。 “殿下,下二三场是献唱。”汉青声音很低:“殿下真要……亲自吹笛麽?可能,又会被人说是不自重身份……” 我看了看那至高的平台上,坐著的定夺我命运走向的人。 天帝,辉月,星华。 还有一席是爲我而留。 如果不表演,现在去和他们同座? 难以想象那束缚和痛苦。 不,我不想现在就到那里去。 也许,这场表演,是我最後一次。随心所欲。 第二场献唱开始的时候,我们的队列已经起身开始预备。 不愧是天人,虽然穿著特制的鞋子,走路依旧轻巧无声。 他们站在场边预备的时候,我就立在刚才那根廊柱的下面。 帷幔重重,我在阴影里站著。 我的……命运…… 就在今晚要天翻地变了吗? 汉青安排很周到。 第三场表演的人退下後,穹顶的华灯一瞬间全部转黯了。 在这黑暗中,我们的队列静静的伫立在大殿正中。 四周有窃窃低语。 轻轻的,响起一下铃响。 脆铃声响,一声,接一声,模拟著人心跳动的频率,单调的,脆弱的,空远的。 穹顶上亮了一盏灯。 弦索流泄乐音,那灯亮下的人影动了起来,脊背挺直坚削,分腿,回步,在空旷的大殿的地面上踏响。 整齐而划然,不象是几个人同时踏击,听起来只有一声,只象一个人脚步。 这里的舞蹈都在追求著飘逸出尘,轻灵无声。 我要的却是有声。 灯又亮了一盏,在远远,队列边角上,那几个被光照亮的人形,也随著乐声动作起来。 华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由静变动的人越来越小6璨饺匆凰坎宦摇6恿杏啥渌模伤谋浒耍砂吮涑墒讼蛳吕锓稚ⅲ畔碌牧α拷ソゼ又亍!?br /> 那踏击的脆响由小至大,由远而远,虽繁却不乱,虽腥床辉印!?br /> 象是被风带起的海浪,从空远的地方,缓缓漫卷了过来! 忽然铃鼓齐响,万花突喧似的,如晴空中响起一道惊雷。 惊涛骇浪扑天卷地而来。 那如雷鸣雨击的舞步骤然加快,每一下都重重踩击,一下与一下之间没有一丝空隙让人喘息,却又声声分明绝未紊乱。象是被千军万马追赶,象是被狂风卷起海潮,象是要追寻洪荒中的真理,那样急促而迫切的步声,队列四散开去, 响彻整间大殿的,象狂风骤雨一样,踏在每个人的面上胸前心上的舞步,扑天盖地,淹没一切! 托高,飞扬,动荡……一直掀起来,穹顶仿佛都在摇幢要被撼动掀翻! 心跳得象是要突破胸腔,眼睛充血发热著,全身每滴血每粒血肉都在跳跃,被这喧天的乐声与舞步声挟卷淹没击成齑粉化成火焰变成浪花!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狂风中的海涛重重拍击巨岩,浪涌花飞,坚硬与剧烈,冲撞与挺立! 追与逃的急迫! 争与夺的激烈! 象是要毁灭一切,一丝不留。让人不能呼吸,血液全部冲向头脸! 忽然穹顶上的灯灭了。 所有的声响象是人的错觉,一瞬间全归于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甚至没有呼吸声。 犹如在拼命攀爬奔逃的时刻,一脚踏空。 象是极细的钢丝勒进了皮肉,掐住了喉咙。 剧烈的心跳无处可归。 紧迫的心弦无处可靠。 死一样沈寂,让人不安的沈寂。 我缓缓举起短笛,轻轻吹响。 象是一线幽光,被重重竹影松波折叠阻隔。 象是一缕游丝,漫舞不定。 一阵大风就能吹熄的烛光一样的,细弱而空灵的笛声。盘旋低徊,千折百转。 汉青空灵的声音,在人丛中轻轻吟咏出声。 谁的寂寞 衣我华裳 谁的华裳 盖住我伤痕累累的肩膀 谁的明月 照我黑色的松岗 谁的孤独 挫疼山间呼啸的沧江 那是谁家寂寞小孩 头插茱萸 夜夜夜夜 纵情歌唱 如此辽阔 如此苍凉 路有多长 风入我窗 谁看到过 曾经明媚少年的忧伤 谁曾跌倒  谁的华裳 我曾哭泣  陷入深海的月光 谁的泪滴  谁的梦想 谁曾彷徨  谁曾遗忘 语音袅袅,笛声袅袅 黑暗空远的殿堂中,只有汉青的声音和我的笛声 语声停歇,笛子却是愈吹愈是吹肠荡气。 远远的,又亮了一盏灯。 灯下的人,缓缓的退去。 那低而轻的步声,渐渐的远去。 一线光,一缕音。 终于于寂。 不知道哪处角落,忽然吹起了一阵风。 将遮掩我身形的纱吹得飘飞开去。 火红的衣带和披散的头发,一起飞扬,我甚至没来得及放下唇边的短笛。 汉青的声音重又响起,清亮的少年的声音,连同那二百个舞者,齐齐地说:“飞天殿恭贺辉月殿下生辰。” 很多年後,有人给我看了一张淡墨的画。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满身。 恍如隔世一般。 从不知道,那时的我,在人的眼中,是这般模样。 令所有人的,驻足侧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鲜红色。 在暗沈的殿堂中,飘然欲飞的一点红衣。 “殿下……”汉青爲我更衣,把那繁复的礼服一层层穿上身。 内衫,衬衣,薄服,长袍,短袂,华甲……一件又一件,把我象粽子一样包了又包捆了又捆。 动了一下,觉得真是举步维艰。 身後有华丽繁复,迤逦一地的长长衣摆。 “太重了……”我费力的仰头吸气,任他给我扣上宝石的系颈纽绊:“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殿下,正服就得这麽穿。幸好这是辉月殿下过生辰,不是大礼服。要是天帝陛下过生辰,那件正装光头冠就是……”他比划了一下:“这麽高。” 吓,吓死我了。 那脖子还不得压断了。 “殿下,我身份低微……”他终于最後理好了我腰间的佩饰:“不能陪您上去。您自己……多留神。” “嗯。” 他目光中水光盈盈。 汉青…… 爲了你们,我也会处处留神的。 把那个遮盖半边脸孔的面具,轻轻覆在了额上。 深吸一口气,我迈步向前。 长长的回廓,高高的,看不到顶的石阶。 我从侧面的梯阶处慢慢的向上登。 环佩叮铛,衣摆悉悉簌簌作响。好高的石阶,这身份地位的象征,让我觉得脚步越发的沈重。 我的身上,究竟有多少重的枷锁? 远远听到殿中有人歌唱,歌喉细腻宛转,如珠落玉盘。 不知道是谁在歌唱。 长长的石阶,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我没有擡头,就远远的站著,按照舟数次教过了我的,躬身曲起一膝行礼:“陛下。” “飞天何须多礼?”那威严流转的声音十分柔和:“刚才一曲笛声,教人心驰神往。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巧思。” “陛下过誉,还是陛下与辉月不嫌弃,我才敢献丑一次。”规规矩矩的把话说完。 “快入席吧,等你这半天了。” 这个声音我很陌生。 不是天帝,不是辉月,那麽是星华了。 向他的方向微微颔首:“更衣延误了些时候,请勿见怪。” “怎麽会,”那声音听来爽朗有些豪迈之气:“别跟我客气了,快坐吧你。” 我在那张空案前站定,拂衣,盘膝,缓缓坐下。侍立的人爲我斟上香气四溢的茶。 我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中擡起头,缓缓看向坐在我对面案上的 辉月。 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我,缓缓举杯:“多谢?(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4 部分阅读 我在那袅袅升腾的热气中擡起头,缓缓看向坐在我对面案上的 辉月。 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我,缓缓举杯:“多谢你的歌舞。” 我有片刻的怔忡,然後也把杯擎了起来:“不用客气。” 那是极尽温柔和迷蒙的眼睛,迷蒙中却有晶莹的微光。淡然有些忧愁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的,象是穷尽心力也无法说出的愁绪,长长的浓浓的睫,将那水样的眼睛隔在尘世之外。 漆黑的云发倾泄了一身,秀雅惊人的眉宇面貌,略有些单薄的唇,象是弱不胜衣。 茫茫然把茶喝了下去。 全不知滋味。 那双眼睛,会让人愿意穷尽一生去深深记忆。 被注视的刹那即是永恒。 他垂下了眼帘,那美丽如梦的眼睛不复见。 我缓缓转过头。 原来这就是辉月。 如月之生辉,那幽雅的流光,让人一见即醉。象春思秋绪,象流星过眼,象月华余香…… 反而记不住他的面貌,他的五官,应是什麽模样。 那一份扑面而来的温雅,夺人心智。 不知道爲什麽想起了舟。 第一眼看到舟的时候,那种心悸的感觉。 现在,又涌了上来,手指无力的蜷曲著,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 “认识这麽久,倒不知道你也多才多艺。”坐我上首的,星华爽朗的笑声让人心生好感,不由自主就想亲近他的感觉:“来来来,辉月来开席,我要罚小飞天三杯。” 我微微一笑,这个俊美的星华有著极浓丽的剑眉,好看得不得了,但是更可人爱的是他的脾性。 “对了,飞天决定了没有?”他促狭的挤挤眼,冲我举下杯:“你的终身大事……有决定了没有?” 这个令我辗转爲难的问题,就被他这麽轻轻巧巧说了出来。 不知道如何作答,顺口说道:“席毕再说罢……我还想多让你猜一会儿。” 他眉毛挑了起来:“小飞天居然学会钓人胃口了?好,我便再等你一时……对了,如果你要挑我的话,给我个暗示就好,我是很从善如流的哦——” 不知道爲什麽,那黑亮的眼睛里闪动的亲切和善意,让我鼻头一热,这个人也是真心的在关心著飞天吧:“嗯,我记得。” “飞天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天帝悠悠开口:“因爲辉月庆生吗?” 才不是。 但却答:“那是自然。” 轻轻擡起头来,看到那至高无上的一个人。 天帝。 他目光灼灼,落在我的面上。 虽然隔著一个面具,却觉得那目光利如锋芒,一直要刺进心里。 在这样的目光下,虽然重重华衣包裹,却让人突然生出赤裸无防备的脆弱之感。 好厉害的一个人。 好厉害的一双眼。 “哎,行云要吹箫了。”星华说道。在天帝与辉月面前,他丝毫不拘束,性子豪爽狂放:“别说话了,仔细听听。” 我极目向下望。 杨行云? 不知道爲什麽,心莫名的漏跳了一拍。 想到他身上那道长而深的剑痕。 这个人…… 远远的,长长的高阶下面。 殿堂中绿纱飘飘,一身白衣的人,亭亭立于象是柳丝烟幕的绿纱中,身形似真似幻。 忽然箫音细细,宛转传来。 似秋风呜咽,似冰下流泉。 缠绵悲伤,如泣如诉。 象是出尘仙子,那样遗世独立的高傲。 高傲中,却又显得无助。 箫音一缕,飞越远山重水,象是在苦苦寻找,却一无所得。在梧桐秋霜间低徊,在子规啼血时悲泣。 让人心里酸楚难当,直想落泪的箫曲。 我有些茫然。 这不是庆生典麽?怎麽杨行云吹奏这样悲凉的曲子来扫兴? 好象听到一声轻叹响起在耳边。 我茫然地侧头,辉月那似融融生光的面庞上,却是一派的平静柔和。 是我的幻觉吗? 箫音一转,一线拔高。我看著那绿云飞雾中的人影。人似春柳,音若秋风。 怎麽了? 他心里藏著什麽事情,爲什麽会有这样的曲音? 纤音遏云,幽咽低诉。 杨行云……这个人象个谜团。 美丽动人的箫音,却让人凭添疑思。 节目不算太多,杨行云吹箫原来是压轴。 终于算是开席,络绎不断的有人走上这高台来,向天帝行礼,再向辉月敬酒。 那麽弱不胜衣似的辉月,饮酒却如星华一般的豪爽,杯来便干,面不改色。 真是人不可貌相。 竟然也有人跟我碰杯。 都是我不认识的人,嗯嗯啊啊胡混过去。 “飞天,”星华侧过身来和我碰杯,忽然小声说了句:“你想好了?” 我愣了愣,没点头也没摇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要和克伽? 不,我用力摇头甩掉那让我毛骨悚然的想法。 不知道爲什麽就是不想和他。 星华一手撑在锦垫上,向我靠近,呼出的气带著酒香喷在我的耳边:“如果要我的话,你直说就可以。” 我不自在的缩缩脖子,向一边让了让,目光不由自主向辉月那溜了一溜。 他晃晃手里的杯:“以爲你想通了,原来还在犯傻……” 他的口气让人觉得上火:“你说谁犯傻?” “你呀,”他一副欠扁样:“不知道你什麽时候死在他手里,估计你那就叫死得其所。” 我皱著眉头,估计戴著面具他也看不到:“喂,你要这口气好象你很关心我。” 他眉毛都竖了起来:“那是自然!我不关心你,还有谁关心你啊!” 我趁空问了一句:“那麽我应该找谁成礼?难道除了你和克伽,就没有好人选了麽?” 他嗤地笑出声来:“怎麽没有最上面坐的那个才是顶好人选,看你敢不敢张口要。” 啊? 天帝麽?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正专注地与身边躬身伺立的人说什麽话。可能是发觉了我的注视,似电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吓我一跳。 “喂,没搞错吧,他这麽凶……” “凶才好,”星华弹了我的面具一下:“回来再没一个敢嘲笑你的长相,不然也就是轻视他的威严了。再说,他的战力比克伽只高不低,不然当年老大的位子就成了他坐的麽?” 是麽? 听起来倒是好选择…… 可是,这麽一个看我一眼我就要腿软的家夥,也不比克伽好到哪里去啊。 跟这种人同榻……那啥,不跟与虎谋皮一样啊! 忽然席间的人声脚步声一停,不知道爲什麽全静了下来。 却听到克伽的声音说:“飞天殿下是不是有所决断了?” XX的,原来还是冲著我来的。 看他脸上那种自信满满的表情,我就很不爽。 大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停在我们这两席上。 从我转到辉月,又转到星华,再转到克伽。 看得我那叫一个不爽啊! 什麽意思嘛。 我难道就是一头洗净剥光要上桌的乳猪吗? 而周围这几个就是倒霉的食客? 这简直是什麽跟什麽啊……一团乱渣渣。我觉得心烦,也许辉月也早觉得心烦,星华也烦,连带克伽和上面坐的那个老大也都心烦。 不就是被X一次!权当让恶狗咬一口。 我心一横,大声道:“拖了这麽久,也该是时候。” 一句话,四周全是倒抽气的声音。 “那麽……”克伽的声音里明显有些不平稳:“殿下心中……有没有优先的人选考虑?” “有呀!”我干干脆脆甩出两个字的一句话来,四周的人此起彼伏的大喘气儿! 心里突然冒出很有趣的想法。 这些人一定在猜著我要说什麽吧。 可能有人会猜辉月有人会猜克伽……早知道不如我让人设个盘口开赌,赔率一半一半,最後我自己来揭盅亮牌,大赚他一笔。 可惜了,怎麽没想到呢。 “其实我心中想什麽,倒是其次。”想看我笑话,我还想看你们的笑话咧! “主要是,各位心中在想些什麽。”我笑盈盈的坐直身子,把面前的杯盏一杯,清出一块桌面来。嗤嗤的脆响,所有人目瞪口呆看我撕掉自己衣服的下摆,摊放在桌上:“哪位不想被我说出名字,就到这儿来说一声,我把名字记一记,回来看看有哪几位的名字不在上面,我在剩下的人里细细挑!免得我说了谁的名字,谁再来拒绝,那我可真是自找难看不是?” 四周又是死寂。 可是没人上来写名字。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怎麽,看来是个个都肯了?” 星华拉拉我的袖子。 切,胆小鬼,这有什麽好怕的,回来可以推说是喝酒喝醉了,一醉皇帝大,万事都可推掉的。 我有什麽好怕的我!我不过就是一块砧上的肉嘛,横剁竖剁不管是谁剁,反正我是被剁的一个。 左右是要倒霉,再多倒霉一点又怎麽著! “要不这样也行!”我把那块破布一扔,摸出个酒壶:“在座的上仙不少,我也实在是挑花了眼,不知道哪个更合适。这麽著,我来敲鼓,各位在手里传这个酒壶。看回来鼓声停的时候,这个酒壶在谁手里,那就算是谁倒霉,来爲我成礼了!怎麽样啊各位?看哪个法子好?” 四周还是死寂,个个呆如木鸡。 这回星华甚至连我的袖子都不扯了。 哼哼! 把我当软柿子?好呀,来捏呀!看看会不会硌到手! 要我难堪?我让你们也都灰头土脸。 “也没有异议麽?” 我把酒壶一扔,砸在地上当一声响好不刺耳。 “再问一次,谁不愿意的,就站出来说一声,不要被我点到名的时候再说不愿意。” 那群人有些骚动,可是没有站出去。 切切,没出息的,死要面子就是这个要法吧。 让他们逃都没人有胆子跑。 “陛下以爲呢?”我擡起头来,好象这个人一直很镇定看我恶搞没出过声,没道理这样,要玩还不一起玩,其他人都湿了独他还在岸上?可能麽。 所以……把他也拉下水。 “陛下以爲谁才是最佳人选?”我语气恭敬平和。 “飞天自己没有合意的人麽?”他声音平平顺顺,但就是让人觉得凛然生威。 “陛下觉得是合意重要,还是情势重要?”我有些坏心眼儿,把话往难听里扯:“如果要我找一个合意的人,可能要找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天呢。可是眼前却是不能再等的。”话都说开了,是横是竖反正这一刀是要切下来的:“陛下决断英睿,不如陛下替我决定人选也好。” 大概……还是克伽吧…… 在心里对自己苦笑。 我也只是折腾了下出口怨气。 其实,我的命运,又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 成人礼也不是世界末日,眼一闭咬咬牙过去了,我还是我。 “飞天,过来。” 那声音完全不容抗拒。 我站起身来,袍子被撕掉了一块,倒也不太影响美观。反正一层层的又不止那一层。 只不过半天没动,腿有点麻,走路一步三晃。 “陛下。”走到他的座前,爲了表示恭敬我还是弯著腰的。 这种时候让人捏短儿就不好了。 他忽然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腕向前微微使力,我本来就不大能站稳,一头向他栽了过去。 手忙脚乱乱挣,还是扑在他身上。 後面又是大喘气儿的声音。 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我心里大惊差点儿没叫出声来。这个握著我的人不作第二人想…… “多年不见,你倒是变得会淘气了。也好,你也不用作弄他们。人选,我来替你决定。”一字一字我听得清楚明白。 那个,你决定就……决定吧,不用这麽,这麽箍著我的腰啊。 下面可是心款ヮグ±洗螅∧悴慌露宋一古玛用聊兀 ?br /> 不敢怎麽使劲儿挣,怕更让人看了笑语。 “飞天殿下酒醉胡闹,你们也不用都站这儿。辉月,恐怕是要借你的地方一用。” 用力扭头去看辉月。他脸色不是很好,有些惨淡的白,让人望而生怜。 “陛下客气了。”他回头吩咐 :“岳西,爲飞天殿下预备成人礼典。” 啥啥啥啥? 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那个……是我听错还是他说错? 怎麽这麽一眨眼,我就要被洗洗剥剥烧烤上桌了? 呜哇,我不要…… 晕晕晕哦,甚至还不知道是谁来……爲我行礼…… “那个……”我努力给自己壮壮胆,发表不同意见:“那个,我还不知道是谁……” 星华带著一半怜悯一半古怪的目光看著我:“飞天,恭喜了。” 别瞎恭喜啊! 他接著又说:“陛下亲自爲你成礼,是你的福气,你可不要淘气胡闹。” 呃? 我张口结舌,回头去看那个箝著我的腰的天帝。 离近看他的相貌其实不是特别的英挺的那种,儒雅的面貌,但是手劲儿是真大! “飞天怎麽突然就想通了?”他挑挑眉毛,声音虽然低可是威势分毫不减,我可怜的腰也还在他手里握著呢。 问我?我还想问你怎麽突然就神经了呢! 再回头看看辉月。 虽然今天还是给他添了乱,但是,没有再纠缠他,他应该不会太头痛吧。 终于去了一块心病,会不会很开心? 可是他在看别的地方,我只看到他一个头脑勺。 把心思转回来…… 我是不是惹麻烦了?只是小小开个玩笑,那些人一个两个瞪大了眼等著我看我的好戏,我只是小小回敬了一下子,难道他就要…… 身体力行来……我…… 呜呜,不能想了,我觉得手脚都软了…… “不用……这麽赶时间吧……”我咽咽口水:“我还没斋戒沐浴念经……”天知道那些复杂的步骤一样一样都是什麽,反正不能今天就…… 星华继续用刚才那种眼神看著我:“那些繁杂琐事,都可以由其他人替办,你只要泉浴更衣把自己预备好就可以了。” 啥? 我睁大了眼,看著一个面生的家夥走了过来,向我微微躬身,说道:“小人岳西,服侍飞天殿下泉浴。” 我反而向後缩缩,倒没发觉跟身後那个家夥贴得更近了。 “今天……太紧了吧。这都半夜了,要不……明天,我好好预备预备……” “哎哎……别拉我……” 好象根本没人重视我的意见,辉月府上这个总管根本是半扶半架地就把我架开了。 “哎哎……我要见平舟……我不要你们这里的人服侍我洗澡……” 星华起身追了上来,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岳总管,可细心服侍。回来飞天殿下要是有什麽不舒服的,我可唯你事问!” 那个架我的家夥脚步停了一下,手劲儿明显是松多了。 “飞天,别胡闹……”远远的他还冲我喊:“顺顺当当,很快就结束的。” 呜,你真是站著说话不腰疼…… 有这麽容易结束,我还怕个什麽劲儿啊。 再说,我怕的……本来也就不是洗澡换衣服啊…… 我怕的是…… 我怕的是洗完澡换完衣服…… 舟总管一直不见人影,我抱著衣服缩成一团的时候,汉青却踉踉跄跄奔了进来。我眼睛一亮,扑上去抱著他:“汉青汉青……我害怕!” “殿下,不要紧张。天帝陛下灵力战力都是上界的第一人,你过了今晚只会变强变好,千万别胡想瞎想自己吓唬自己!来,我服侍您沐浴。” 呜呜,我就是怕啊。 “舟呢……他,他怎麽不来?”我身子直哆嗦。汉青三把两把把我的衣服扯开了,拉下泉池中去。 热气袅袅,汉青细致地帮我清洗,低头说:“舟总管赶回去取您的礼服。” “什麽破礼服现在还要取……” “是您成人礼上必须穿的礼服,已经预备了很久了,没想到今天就会用上……”汉青声音闷闷的:“殿下千万要和顺些,不要违逆天帝陛下……虽然三殿地位超然,但是天帝陛下近来威严日盛。您别老想著,权当自己是睡著了,陛下说什麽话您千万要听从,知道吗殿下……” “知道……” 呜呜,我好怕。 舟又不见人影…… 真的怕…… 那个威严的天帝…… 要和我…… 呜呜,我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这个澡怎麽这麽快就洗好了。 汉青拿大布巾给我抹身上的水珠,殿门口有人。 我擡头,看到捧著一叠衣裳的平舟。 “恭喜……殿下。”他跪伏了下去,将衣裳高高的捧了起来。汉青脸上也是肃容,将衣服接了过来,一件一件打开抖平爲我穿上。 看著他慢慢的起身,走上前来爲我梳发,心里不知道爲什麽一阵接一阵的揪痛。 “殿下……明天就是大人了。”他声音低低的,不知道爲什麽我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请殿下,顺从天帝陛下。”他说:“不要违逆,一切会很快过去,殿下会变得很强的。” “我知道了。”觉得自己象具木偶,伸开了手,套上袍服。汉青跪下去爲我绑腰带。 我并不想听他说这个。 刚才一心一意地想见他,可是见到了之後呢? 见到了,之後呢。 他说的这些,我都不想听。可是,我又想听到什麽呢。 我想听到他说什麽呢? 头发象水一样流泄了一身。我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袍子,不太厚,也不算繁复的式样。 苦中作乐的想,也许是爲了方便一会儿就要脱下它,所以,式样比刚才那衣服反而简单了吧。 “你们……回去吧。”我轻声说:“回去等我吧。” 汉青手哆嗦了一下,擡头看著我:“殿下,您可千万千万要顺从,不要胡思乱想。” 傻瓜汉青,你还怕天帝吃了我不成? 平舟放下了玉梳,与汉青一同跪伏低身:“恭喜殿下。” 我想笑一笑,可是却觉得眼下面一根血管突突直跳,咽了一口水,声音还是沙哑:“平身吧。” 我想听到舟和我说什麽……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听的,他永远也不会说…… 我沿著长长的青石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走。 前面有人躬身爲我引领。每走过一个人的面前,他就会跪伏屈身以头触地,说一声“恭喜殿下”。 恭喜我什麽?我有什麽好恭喜的? 两脚机械地向前走。 一直走到那高高的天台上的香案处。 天帝穿著墨黑的衣裳,衣摆襟口都绣著金色的滚纹,沈静肃穆的顔色。 我静静的跪了下去。 两边侍立著许多人,有司事在高声念诵什麽。 我不知道他都念了些什麽。 有人把我的头发束了起来,天帝亲手爲我绑系发带。 然後有人跪著托上玉盘。上面摆的很简单。两杯酒,两片果。 这就是闻名已久的成人麽? 听起来多麽郑重的仪式,现在也的确是一项正事在进行著。 我却觉得荒唐。 不知道这成人之式是谁第一个行起来的。共酒,共食,束发……听起来,很有缠绵在其中。可是真的来到,却发现是这样冰冷的程式。 第一行这仪式的人,有没有想到,这些本该温存和合的举措,变成这样的枷? 木然地喝下他递到唇边的酒,然後端了余下的一杯递向他的唇边。 不经意与那双幽黑的眼睛对上,心里突然一颤,手抖了下,泼了两滴在指上。 他没有言语,就著我的手把那杯中酒饮尽,却接著托起我的手,温热的舌尖将那溅在指上的酒液舔去。 我身子剧震,愣愣地看著他。 然後是共食。 身子僵得象木头,听到司事唱“礼成”的时候,忍不住的哆嗦。 他牵起我的手,慢慢步下高台。下面石阶上跪的人,又一一的叩拜下去,词还是刚才那一句:“恭喜飞天殿下。” 恭喜我什麽…… 腿直发软,险些被衣摆绊倒。 天帝的手抄过来,竟然将我横抱在手。 身子热得厉害。不是情动,是不自在。 头埋著根本不看两旁的人是什麽面孔,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麽回事,本应该是隐私的事却在大张旗鼓的进行…… 突然想到……如果是以前的飞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这成年礼的到来…… 他应该幻想过,辉月爲他行礼吧? 心爱的人爲他束发,两人进酒共食…… 然後携手归房。 他有没有幻想过?有吧……如果是辉月牵著他的手,迎接这一声声恭贺……是不是也变得甜蜜而可以接受了呢…… 所以他不肯接受其他人对他做这样的事…… 我不是他…… 我不是…… 但我也抗拒著这一切…… 被放在柔软的床褥间,我身子不由自主的蜷了起来,看著那高大的身影。 背光立在床前的人,怎麽看怎麽充满了压迫感。 仆侍上来爲我解开外袍,我手攥得死紧,指甲掐进了手心里,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动,不要动……就象汉青说的,权当自己是睡著了……权当他们并不存在。 剩下一件单衫的时候,他们停住了手,伏在地上说:“恭贺飞天殿下。” 我脸烫得能煎蛋,估计他们看著一定是通红通红的象烧熟的虾子。 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了我……和他。 吞了一口口水,我又向後缩了一下。 他不说话,让人压抑又惶恐的沈默在我和他之间弥漫…… 明明我是这麽丑陋,他怎麽可能有要抱我的欲望? 这……这算是什麽样的局面。 “陛,陛下……” “叫我的名字。”他俯下身来,气息热热的吹在我的耳边:“奔雷。叫我奔雷。” 我打著哆嗦,这算是怎麽一回事儿呢…… 一切都沿著我不能控制的方向一路走了下去。 我没有过被人这样对待的经历。 但想必这位名唤奔雷的天帝陛下,把人压在身下的经验,一定不少。 我只是奇怪。 在他压上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奇怪。 这样的一张脸,他哪来的兴致。 我不是小孩子,他有的我也有。抵在我腿上的热烫,我知道那是什麽。 真奇怪。 面具已经摘掉了,他应该看到我的脸了吧。 难道不会胃口尽失吗? “熄……熄掉灯……”我断断续续地说。 他坚定的,缓慢的将我的最後一件单衫剥去,简短地说了一句:“不。” “唔……”我的身子拱了起来,被他的手触著象电打到一样的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麻酥酥的。 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麽事,但是……这个过程……真的想不到都会发生些什麽。 身子哆嗦著,尽量紧绷著想不和他全面相贴。 “怕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那不容抗拒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戏谑:“这麽怕我?” “不,不全是,”这时候我还能清楚的回答,我都要佩服自己:“只是,怕……痛。” 他停下手来:“倒也是……第一次总是免不了会痛。” “我给你念一个催情的咒法……”他贴在耳边说:“你会觉得好很多。” “不,不要了。”我咬咬牙:“我还是想要清醒。” 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看著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真的很荒唐,刚刚见到的人,现在却脱光光,在床上搂抱著,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 天杀的,究竟是什麽人发明的这种成人仪式! 可是很奇怪,明明心里怕得厉害,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热起来。 他根本还没有怎麽样,我居然……自己硬起来了。 这是怎麽一回事?我有些惊慌地擡头看他,居然视线都有些不清楚,看出去他的面目有些模糊的柔光。呼出的气烫热,身 子里面好象慢慢烧起来一把火。 “飞天?”他摸摸我的额头,居然笑出声来:“我倒忘了天城这里的习惯。那杯酒里一定加了不少的药。” 酒?那杯在仪式上喝的酒麽? 该死的……这些人都在想些什麽! “那,你,怎麽不……”明明他还是镇定自若啊。 “那种药对我没什麽作用。”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缓缓划过我的眉眼,声音很低:“可怜的小东西,那麽一点药你也抵挡 不了……灵力全没了吧?” “唔嗯……”我发出一声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呻吟。只是被这样轻轻的抚摸,就觉得浑身不自在,那火象是越烧越厉害。 “飞天?”他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难受的夹紧了腿,在他的怀中抖得厉害。 他低下头来,重重吻上我的唇。他的舌尖上还带著刚才那杯酒的味道,我脑子里昏昏然然一片,根本没法子正常思考,他 愈吻愈深,反复吸吮舔弄著我,里里外外无一遗漏。 在我要窒息的前一刻,他终于松开我的唇,我的身子被向上托起一些,他的吻一直向下延伸,在肩颈那里停留了片刻,又 向下去……含住了胸前的突起。 我身子猛一颤,他竟然…… 软热的包围已经让我的血全冲上头顶了,他居然会用齿尖轻轻挑弄…… 虽然咬住唇,还是忍不住发出声音。 脸更红了,心跳得要跃出喉咙一样……难以想象那麽让人难堪的声音,竟然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两腿间热涨的器官被他捉在手里,那种……那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快感,我的身子一下向後张过去,象是拉开的弓! “啊啊……”声音被他重重的吻了去,而身下的手开始律动。 竟然只有几下子我就倾泄了。 可是身上的火热分毫不减。 “飞天……”他渡一口凉凉的气给我:“别晕过去,听到没有?一定别晕。” 我昏沈沈的,只晓得点头。 可是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手上有练剑的薄茧,摩擦过身体的触觉有些痛,更多是热。让我不能自持,理智尽失的热。 “虽然不太喜欢这样,但是毕竟你不会太痛。”他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然後他的手指点在我头顶处,不知道是什麽位置, 反正是一线热气象针一样刺入了身体。 我打著哆嗦。他的手一直向下,脑後,耳侧,颈上,肩背,胸口,腰腹,都被他这样对待,那些热的细线在身体里游走, 渐渐交汇在一起,我已经没办法再去仔细感觉他做了些什麽,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气,象是失水的鱼,明明很用力在呼吸 ,却还是得不到空气。 那麽徒劳的感觉。 腿被分开,他的手指探了进来。 我哆嗦了一下,甚至没力气做出太大的反应了。感觉到那手指在慢慢的摸索,一点点深入,细致的内壁被人抚触到,只觉 得整个人再没有一点儿防备和秘密可以保留。 然後手指变成了两根,重复著进入抽撤的动作,我身子软得不行,手脚都没有一点力气。 然後变成了三根…… 脚掌被他握住,那热的细线从脚踝的窍穴穿进来。 手指无力的蜷著,眼见他分开我的腿……见到他双腿间那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欲望,抵在我身後的入口…… 在他进入的时候,我还是哭了出来。 不知道是身体太敏感,还是心中太失落。 “飞天……”他停住了动作:“很痛?” 不,不是痛。 不是因爲痛。 一瞬间好多前尘过往掠过眼前。好象已经是前生的事…… 想起了舟的眼睛…… 眼泪流了下来,顺著眼角一直流进鬓边的头发里。 那是我最後的记忆。 接下来的事情,全是一片的紊乱。 什麽也记不住,只记得,热,热,热……还是热,间或有清凉的气息进入身体,可是扑天盖地而来的灼热,淹没一切…… 不知道是多久,也不知道多少次。 最後我昏昏然伏在锦褥中,那个应该是陌生人的男人覆在我的背上。 明明是陌生人,却在一起做了这样的事情。 “飞天……”他的声音象是很遥远,又象在耳边:“印已经消掉了,你运气试试看?” 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怎麽运气…… 再说我也不会运气…… “你啊……”他的欲望甚至还在我的身体里没有离去。那里已经麻木了,也许明天会痛……腿好象也不是自己的了。 真奇怪的,这个叫做奔雷的,身体很高贵的天帝。 爲什麽对这样的身体有欲望呢。 明明我这样丑陋…… “要沐浴吗?” 没力气做更多表示,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身子被抱了起来,悬空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有点不安,但是也没有太强。 好象对身边这个人……有依赖的感觉。 真糟糕,难道我有处子情结? 明明只是没有感情的一场仪式,要是喜欢上对方,那就太可笑了。 热水一下子纾解了疲倦,但是不适的感觉一下子遍布全身。 真想哭。 太难受了。 他一松手,我就向後倒,一下子跌进了满池的热泉中。 22 “飞天!”他一把捞起我,用力太大我又一头扎进他怀里面。 太丢脸了…… 脸涨得烫热,可是身上就是没有力气。 然後还是他帮我净身。 平时汉青服侍我的时候还没感觉,不知道爲什麽他的手摸上来…… 我十足的不自在。 尤其在他的手指进入清理内部的时候…… 我都恨不能把自己藏进水里去。 “天……”顿了一下,现在叫他陛下似乎怪怪的。但是叫他的名字我又叫不出口。 他的手扣在胸前的时候,有点凉意进入身体。 然後觉得神智好象是清醒了一些。 “我……自己来。”向後退了半步,腿一软,靠在了池子边上。 他笑一笑,没有再过来。 现在看这张脸,好象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似的。 他涉水走上去,我松一口气,浑身上下没一根骨头觉得舒服。 酸痛的叫嚣著作反。 我掬起水来洗一把脸,然後无意识伏低身子,在水中浸泡。 好象热水是让身体舒服了一点。 好象…… 算是事过境迁了吧。 过了这一关,也没有什麽不一样的感觉啊。 除了无力和酸软,没什麽力量充盈的感觉啊。 那些说法是不是骗人的,说什麽这样那样都会改变,实在是太玄了吧。 趴在池子沿上,我深呼吸再深呼吸。 觉得心里好象少了点什麽,又多了点什麽。 感觉很怪,说不清楚。 头发湿了水,淋漓凌乱贴在脸上身上。 我慢慢的把头发理成一把。 忽然想到,以後就可以扎起头发出门,不再披头散发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进步。 “飞天?”他站在池边唤我。 回过头来懒懒应了一声。 他有瞬间的惊愕,眼中闪过光芒。太快了,看不清那是什麽。 “要喝水吗?”举了一下手里的杯子。 我嗯了一声,喉咙真是不太舒服。 接过杯子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把空杯子递还给他。 明明这个人如此威严端方,可是现在彼此都衣衫不整,实在是摆不出上下级应有的礼仪来。所以他步入水中抱住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然後干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著。 他很奇怪,空出来的双手托著我脸,很细致温存的一点点亲吻。 这麽丑的一张脸,亏他没有呕出来。 虽然觉得不大自在,可是他的怀抱也实在是很舒服。 所以我也没有抗拒。 只是,我什麽时候才有力量啊…… 听说呢,好象还要隔一段时间的吧。 体力透支,脑子也不大会正常运转的样子。 “痛吗?”他轻声问。 我愣了一下,支支吾吾:“不,不算痛。” “我看看。” 声音分外温柔,我都点了头才一下子想到他要看什麽! 啊啊啊,怎麽可以看! 虽然……虽然已经和他,可是要仔细看的话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啊! 那麽羞耻的不能啓口的部位…… 怎麽可以! 但是反抗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我一下子被托起来坐在了池边,他分开我的腿,就著池畔琉璃盏的光,仔细看著两腿之间那个羞涩的部位。 “不,不要看……”声音被羞耻急切逼得细细的,想把腿合起来却办不到。 “还好没有出血……不过肿起来,”他声音里一派轻松,好象在谈论是的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题:“好可怜,这里,”指尖触到,我身子抖了一下,硬咽下去一声呻吟:“痛吧。” 没说话,但他笑了:“看样子就是痛了。上点药好不好?” 虽然嘴上说著好不好,但是一伸手就从池边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小的瓶子过来,用指尖挖了一块,慢慢的涂抹起来。 我难堪的转开了头去,可是清楚的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烫。 估计一定象一只滚水煮过的虾子一样吧。 先是在外面,然後那沾了药膏的手指探了进来。 那药里面一定有薄荷,一沾到里面先是辣了一下,接著就是清凉凉的感觉。 可是,虽然痛楚有所减缓,可是没办法忽略异物感。手指和……和他的欲望,完全不一样。手指粗糙带著练剑生出来的茧子,硬的指节摩擦到…… 很古怪的感觉。 额上又有细汗渗出来,密密的布了一层在肌肤上。 他的唇贴上来,在我的面颊上轻轻触碰,象是软的鸟羽。 真奇怪…… 他真的很奇怪。 明明已经结束了,这一切都可以不必。 而且,这分明是一张我自己都不敢多看的脸。 “飞天。”他轻声说。 “嗯……什麽事?” “你,还撑得住吗?”他慢慢的说。 呃? 我慢一步才感觉到,他的欲望,坚挺而火热的,顶在我的腿上。 怎麽会? 我睁大眼,看他略有些局促的表情:“你是第一次,但是……再给我,好吗?再一次。” 这样的一张面孔,他竟然还有欲望? “可以吗?”他的身子慢慢侵进两腿之间。 刚才才上过药的,可是…… 好象是白上了吧…… 我急促而细弱的呼吸,感觉到他抵在那里……然後,一分一分的挺进。或许是因爲……涂过药的关系,所以,不是很困难。 可是他一下子全部挤进来的时候,我喉咙里还是发出了短促的低叫,颈子一下向後仰过去。 被他抱了起来,腿圈他劲瘦的腰上,双手别无选择只能抱紧他的颈子。 我们就这样在热泉中交欢。 虽然他动作已经很克制,我还是因爲痛和激烈的快感而迅速痉挛起来。 热情的体液释放在水中,我无力的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跟著他的频率而颤抖。 他的动作渐渐加重加快,我吃力的承受,不能自制的仰头叫出声来。 一闪而逝…… 对面的大的明镜中,看到了交缠在一起的人影,闪了一眼。 我在激情中阖起眼呻吟。 理智找不到容身之处,早早的逃了开去。 我陷在锦绣香软中睡得沈沈的,如果不是有人轻拍脸颊喊我,恐怕我还是一直睡下去。 “什麽……什麽时候了?”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 “天快亮了。” “嗯。”懒洋洋翻个身,却枕上了一个奇怪的枕头。 不够软,但是弹性极好……倒象是,人的腿……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果不其然,我真是枕著别人的一条腿。这个别人,还是…… “陛下?” 他轻轻按著没让我起身:“我一直在想你昨天那笛声……那个少年念的词句,是你自己写出来的?” 我愣了一下:“不是,是听别人唱过,自己加了两句进去。” 他的手干燥温暖,有力的托在我的背上,给我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有点凄凉。” “嗯……”我来到这里之後,还没有和人这样闲聊的时候。 有点不大习惯,但是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妥。 过了半晌,他问:“口渴吗?” 点点头,然後被他服侍著喝水,竟然没觉得有什麽不妥。 好象这样跟他亲近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只是一夜,我就习惯了他的身体和气息了麽? “你的笛子呢?还真想听你再吹一曲。”他展臂抱著我,夜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纱帐随风而动,凉意习习。我打个哈欠,也顾不上这样是不是更加难看:“我来做这种事……怎麽会带著笛子。” 他微微一笑,明明是极温和的声音,眉宇间却有不容抗拒的气势:“让人送来,你吹给我听。” 要命哦,我现在一?(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5 部分阅读 要命哦,我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啊。 “飞天,天明我就要回帝都,下次再见不知何期。所以,爲我吹一曲,嗯?”他声音异常的温柔。 我睁大了眼:“这麽快?”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笨蛋十足。怎麽我对他还有恋栈不舍之意吗? “这一次我本不该来,辉月的生辰百年一轮,但毕竟不是什麽难遇的盛事。若不是爲了你,我怎麽会亲来?只是我也没有多少时候在这里耽搁?”他笑著捏捏我的脸:“舍不得我麽?那跟我回帝都去好了。” 我摇摇头,十分不解:“你来之前,难道就……” 难道就想身体力行自己提刀上阵来……我? 他笑出声来,眉舒目展十分爽朗:“怪不得平舟说你忘了前尘,果然是什麽都不记得了!小飞天,当年你骑在我脖子上非要我答应来日爲你成年,人大心大却一门心思缠上了辉月。不过照我看你这次忘了也忘的好,不开心的前事忘了也罢。” 我目瞪口呆。 他一句话里,起码三条重要信息。 飞天从前和他渊源颇深。 平舟怎麽和他关系密切? 他难道没看出我是个冒牌货?身体还是从前那具,里面的魂儿却早掉了一个包! 有脚步声响,由远而近,细碎而平缓。 走到快到殿门的时候,那人停下来,轻声说:“陛下,已经取来飞天殿下的笛子。” 那声音好生耳熟,我身子一震。 是舟。 “拿进来。” 青影闪动,有人走近前来,垂著头我也不会看错。 是他。 手不自觉有些抖,身子向後缩了缩,我突然省起自己身上什麽也没有穿,就裹著一条纱,被天帝这样抱在怀中。 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 身畔的人收紧了手臂,在耳边轻声说:“接过来吧,总不能让平舟一直这麽举著。” 我咬咬嘴唇。 我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大概,知道我……对舟…… 颤颤地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冰凉的短笛。 这一瞬间,舟突然擡起头来,目光和我直直的对视。 不知道是我的手抖了,还是他的手抖了。 那枝笛子滑落在地,发出“铮”然一声响。 “很累了?”天帝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却让我觉得压迫感十足:“算了,那就下次再见的时候,你吹笛给我听吧。”舟俯下身去,把笛子捡了起来,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无声地又退了下去。 “舟还是……”他突然说:“以爲你真忘干净了,却原来还没从辉月那里解脱。去了辉月,又恋上了平舟。飞天啊飞天,你让我说你什麽好。难道辉月的摄魂之术就这样无敌?” 我不知道该说什麽。 好多我不知道的事,那麽多……我以爲我认识的人,可是下一刻发现变得陌生…… “你……”他的话音顿住,我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告诉我以前的事!我有权利知道我自已的从前!”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我伸伸胳膊又踢踢腿,感觉还不错,好歹恢复一点力气。 衣服叠好放在床边,我自己试著穿。怎麽说我也是一生活自理的成年人,不见得每次都要人来帮忙穿衣服的吧。将来要是 汉青不在身边,难道我就光著身子过日子吗? 不过衣带我还是不会系,胡乱打了一个结,找不著鞋子。 那个天帝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想起昨晚还是觉得气鼓鼓,我那样认真的问他问题,他竟然只是一笑,一个字都没有说就 走了。 真是……真是什麽和什麽,典型的吃干抹净就走人! 好空旷的地方啊! 赤著脚从殿里走出来。 想想昨天这个时候的惶恐,感觉真象做了一场梦。 早知道这个没那麽痛苦,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了! 外面太阳很好,照在身上软软的暖暖的,我有点奇怪,人都哪里去了,怎麽这样安静。 头发随便辫了一把,我拉著袍子的下摆,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汉青不知道回去了没有,舟……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待在这儿 呢。 这里是辉月殿,不是我的地方。 沿著回廊走了几步,觉得有些茫然。 这就算是成人了? 好象还是这样啊?手还是手脚还是脚,又没多长出一双翅膀来!说是力量会变强?哪里?我怎麽没找到什麽力量? 体貌会变? 也没有啊,举起手来看看,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手,现在还是这个样子啊。 不知道哪里的花被风吹袭,在空中流浪,漫漫轻舞。我擡头看天,被阳光映得眯起了眼。 好多飞花。 哪里来的呢……好奇怪。这附近好象没有花树的。 “飞天……”清朗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我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 我竟然一点儿脚步声响都没听到。 “辉月……”我有些茫然地看到他。无声无息的站在身後的辉月。 还是头一次离这麽近的看他。他个子与差不多高矮,可是他有穿鞋子我没有……应该我比他略高一些吧。 “身上觉得怎麽样?”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麽,脸有些微微发烧。竟然……这麽直白的问,这个问题…… “还,还好……” 汗,这叫什麽对话啊……被人那个完之後,还有人特地跑来问你被XXOO的感觉…… 暴汗…… “头发也不梳。”他竟然微笑,目不转睛地看著我:“是不是不会束发?” 我有点不大自在。 我和他不很熟啊,听说以前相处的也不愉快。 是不是他觉得我已经被XXOO过了,不会再向他提……非份要求,所以一下子变得这麽和顔悦色? “坐下,我给你梳。”他温柔地说。 心里觉得茫然。 不知道……我和他很熟吗?看他的样子,象是很熟似的。 他笑的时候,象是泉水流过心间,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他很美丽,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气宇高华,温柔平和。 不过,从前的飞天,就爲了这样一份得不到的爱去自杀吗?我想不出来,爲什麽他会如此。如果是我,即使喜欢,或者说,即使爱上了他,我也不会把尊严全丢掉而去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请求吧。 “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他拢起我的头发,用玉梳轻轻梳理。 我想这个人是适合夜晚的。 日光下的他已经如此幽静清雅,想必夜晚的他,是让人目眩神迷的皓月一样吧。 “不记得。”我简简单单的说:“我想我不是你们认识的人,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游魂,无意中进入了这个身体。” 辉月停下手,慢慢地说:“看来是都忘了。忘了也好。” 切,这里的人都不相信实话的吗? “那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天帝呢?” “他一早就动身,回帝都了。”辉月爲我把头发束起来,绕到身前来看:“你这段时间身体会虚弱,先住在这里,等身体好了再回去。” 我看著这个人,心里的感觉好生奇怪。 “你没有事情要忙麽?”我来到这世界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每天都要做些什麽事情。我好象是成天无所事事,不知道辉月有没有公事要做。 “有是有,”他的笑容里满是纵容和温柔:“不过不急在一时。” “那……我没有什麽公事要做的吗?” 难道三殿的位子这麽好坐,只享福利不用工作? 他笑出声来。 我有片刻的失神。 好象……有淡淡的,融融的光晕罩在他的身上,那笑容美丽出尘,如珠玉流光…… 昨天夜里那双眼睛象是有看透世情的倦意和漠然,今天却变得如此温柔清浅…… 我摇摇头,不让自己沈溺在遐想中。 “舟总管和汉青他们呢?”还是想看到熟悉的人,会觉得放心一些。 “他们在客舍。”辉月还是认认真真把我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飞天变了样子……好象很合适。” 我睁大了眼:“我?” 他笑笑:“你自己还没有看过?” “来……”他挽著我的手。 好奇怪…… 还是觉得奇怪。 现在眼前的这个辉月,亲切温柔的象……象舟总管一样。 一点儿不象我听说过的那个样子,很无情很冷漠的人。他不是一直不喜欢飞天,一直在拒绝他?爲什麽现在变得这样温和亲切? “沾到花瓣了。”他说,伸手来拂去我发上的碎花。 这麽简单的动作,由他作来就是说不出的好看优雅。袍袖向下滑了滑,露出一截手臂,肤色如雪耀眼。 “飞天的剑法还记得多少?”并肩向前走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不是也全忘记了?”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一点儿都不记得。” “哦……那也无妨,回头儿让星华再一一地教你。原来他也教过你剑法……”穿过绿意无限的庭园,我们走到了一株古树的下面。不知道是什麽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密密的如细雪,有点象樱花。 大风吹过,落英缤纷如雨。我觉得有些恍惚,好象在哪里看过这情景。辉月站住了脚:“怎麽了?” 在树荫下,他的眼睛幽深似海,偶然闪过的微光似惊鸿掠影秋水明镜。 有些痴痴的看著他的眼。 看到…… 他绝美的眼瞳中,映出来的…… 人影。 应该是我吧…… 他眼中映出的人影,应该是我吧…… “辉月?”我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我还是很难看吗?” 说不在乎长相是假的。站在平舟的面前,总会觉得自惭形秽。如果已经改变了……哪怕只是相貌平平也好,象前世那张脸就不错,只要……只要不是原来那样的丑陋。 “不,很漂亮。”他伸过手来盖在我的手上,微凉的指尖在脸上轻轻划动:“飞天原来也不难看的。任谁看到你那双眼睛,也不会说你相貌丑陋。”他一笑收回手:“我带你去看看镜子。” 转了几个弯,进了一间陈设精雅的殿阁。墙上有淡墨的画卷,案上有青玉的盘盏,供著几个佛手,香气在空中氤氲浮动,丝丝萦怀。 他拉起一边垂的纱幔,笑著说:“你看。” 墙上一面大的明镜,映出手里执著纱帘的他。 还有,穿著一件白色长袍的…… 我。 愣愣的向前走了两步,手摸在冰凉的镜面上。 镜中人与我做著一样的动作。 我擡眼,他也擡眼。我张口,他也张口。 辉月站在我的身後,纱幔上漾出柔软的波纹。 “这是……我?” “是。”他轻声说。 不真实的感觉。 看著镜子里的人,觉得就是不真实。 是我吗? 看这张脸,告诉我这具身体已经一千多岁。 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 辉月轻轻说了句话。 眉似峰峦聚,目流秋水远。 不觉得这话可以套在我的身上。但是,又觉得他说的也没有错。原来成人後的飞天,有这样的眉眼,这样的面庞。 真正是年少风流如诗如画。 腿一软,手撑在镜面上……这也算是,不如意中称得上如意的事了吧。 能变成中人之姿我都要额手称庆,更何况现在中到头等大奖。 竟然与先前判若两人。 不知道……昨天晚上舟看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子麽? 还有,汉青看到现在的我,会说什麽? “客舍……在哪边?”我气促的问。 辉月含笑往南边一指。我提起袍子转身就跑。 象被追赶一样,大步的跑过回廊穿过庭院。 烈日炎炎,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著。四周好安静,只有我的奔跑声。 心跳的好快,怦怦怦怦……象是要从胸口跳出来。 大步地奔进了昨天停留过的那间院子,三步两步跑过了庭院,一把推开了门。 有人正向外走,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反作用力太大,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撞我的人冷冷的斜眼看我。 杨行云? “你是哪间院子的?”他有片刻的失神,冷冷的口气说:“回去自领刑罚。”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他,他没认出我是谁! 可能看我呆愣,他又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还挡著路?” 我爬起来拍拍衣服,擡头和他平视:“杨公子,我是飞天。” 他脸上的表情…… 真叫我形容不上来! 舟的声音不温不火,轻轻在门里说了一句:“杨公子慢走。” 杨行云醒过神来,匆匆擡腿便走。我一回头,看到平舟站在门里,嘴角动了一动,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麽样向他微笑。 昨晚的一切,扑天盖地又全涌到了眼前来。 舟他都看见了。 昨天晚上那一幕。 我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嘴角似弯非弯,进退两难。 他躬了躬身:“殿下。” 两个字,淡似茶,温如水。 我身子在门前,一颗跳得极快的心,却慢慢的缓了下来。 好象……没有任何不同。 他仍然是……温雅如风的平舟,我还是……一个莽撞的飞天殿下。 没有任何不同。 最起码,在他是如此。 我昨天在哪里,做了什麽,今天变了什麽样子。 他关心麽? “汉青呢?”我镇静地问。 “他先回去了。” “刚才,杨公子来?”我是没话找些话来说。 “是。”就一个字的回答,明显是不想多说。 我哦了一声。 想了一想,後面那只脚也还是迈进了门。 “辉月殿下说,我的剑法得重学。”纯属没话找话说。不然我能说什麽,哎你看我是不是变好看了你喜欢我这张新面孔吗我觉得这成年礼怎麽跟快速整容似的一个效果啊你喜欢不喜欢我啊我很喜欢你啊昨天你看到我和天帝在一起了是吗看到了吗你都有什麽想法儿啊我觉得你应该有想法儿我现在变漂亮了我们谈恋爱好吗…… 都可以省下不说了。 他并没有一点其他的意思,是我想多了。 “殿下的双盈剑还收著呢,那麽回来让汉青带过来。” “说是星华教我。” “星华殿下的剑法是极好。” 喉咙发干,我咳嗽了一声:“你这两天累著了,昨天有份表演的人,让他们都回去,歇一天两天,你也休息休息。” “是,殿下。” “那,”我抽腿向外走:“先这麽说著。” 来时匆匆,去时匆匆。 走到院中的时候,还稍停了一下脚。 没声音,连刮风的声音也没有。 迈步走了。 出了院门,左看右看,不知道该去什麽方向。 我要去什麽方向? 其实按舟总管的人品,哪里不能容身,偏偏在飞天殿里屈就个管事头儿,高不高低不低,做到底也不过是打工皇帝再没发展前途。怎麽不出门自己寻个买卖做老板?大小是自已作主,吃干喝稀都随意。 这个地方是屈他了。 反正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主儿了。 不如找个空儿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大家好来好去好合好散。 只不过……现在呢? 现在我去哪儿?现在我做些什麽? 好象辉月那里有地方,可以借坐会儿。他家也有个总管,姓岳叫岳西,虽然不如舟总管这麽一表人材,也是精明干练的主儿,看昨天那个仓促办下来的成人礼有鼻子有眼就能看得出来。 我闲著没事儿,拦了一个过路的,问明白岳总管在什麽地头儿,晃晃悠悠就去找他。 倒不全爲了去闲嗑牙。 只不过我家里雇的总管可能很快就辞职不干另起高楼,我不得自己学学管家理帐到时一准儿抓瞎。 “你找打!”第N次,星华一把揪著我的脖子把我扯到跟前眼对眼,鼻子尖都碰在了一起! “给我老实学,再耍滑头老子废了你!” 我惊豔地瞪大了眼:“老大……你,你说粗话!你还,还老子?你谁老子啊?你老婆都没有!” “轰”一声,我的屁股重重摔在了青石地上,痛得我叫得象杀猪。 “一套入门,你学了五天还不会!”他红了眼,气得发疯:“你猪啊你!” “呜……”我捂著屁股哼哼:“我,我要申请换老师……你根本不是诲人不倦那种你是毁人不厌的……呜呜,痛死我了… …我就是学不会怎麽办……” 他恨恨的啐我一口,把剑铛啷一声又扔到我面前:“给我再练!练不会今天中午没得吃!” 呜……撒泼也无效了,他让我气呀气得,气得都脾气都见好了。 头一天他足足给我使了六七遍剑法,还手把手教了两趟,轮到我自己练,头两个起手式一过,下面愣是一招儿都想不起来 。他当时一巴掌就扇了过来,还好手抡到一半儿,硬生生转了个向,打在了一边儿的石狮子上。 那个狮子的头嘭一声飞了起来,远远砸在了辉月後园漂亮的莲池里,溅起一大蓬水花。 我一身冷汗,魂飞魄散。 他阴阴地说,再想想,练不出来别想好儿! 结果…… 结果…… 被他那一吓,我连起手式都忘了! 完事儿他居然随手抄起个玩意儿抡著我就扁! 我被扁得又哭又喊满院子乱跑,後来夺路而逃被他追著打,一直跑到辉月理事儿的地方,才算捡回一条小命儿! 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麽清瘦的辉月竟然信手就把星华挥了出去! 我瞠目结舌才看到星华拿来追打我的……是不知道哪个下人扔在那里捶衣棒! 有幸见过这里的人洗衣服…… 抡著大棒捶捶捶…… 暴汗…… 幸好没打实在,不然我非被他捶成一张扁扁的人皮斗篷不可…… “辉月……”呜呜……真是未语泪先流:“换个人教我行不行……他有暴力倾向,我怕我还未出师先出事……” 辉月笑得温柔,可是说的话说是板上钉钉:“星华和你的路子比较接近,况且最近他没什麽差事。我这里一堆事儿,不然 我可以亲自挪空儿教你的。” 抹抹泪。 看来我是找不著靠山,只能让星华捏扁搓圆了…… 可,可是那个家夥简直就头斗牛啊!一引就跳一跳就咬一咬就奔死里去…… 我越来越觉得我……就是一块大红布! 成天在一头红眼斗牛眼跟前招招摇摇的,火红火红的大红布! “哎哎,痛痛痛啊——啊啊啊——辉月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我不受这活罪了!我不要学剑!我不学了不学了— —让我解脱了吧——” 辉月站在一边儿掩口笑,他府上那个管事岳西真是好手劲儿,快把我的骨头都按碎了。 “飞天,撑著点儿,你这麽久时候没动,骨头都软绵绵。岳总管很老到的,保证你不到一个月就重新飞马越涧。吃点儿苦 也划得来。” “呜呜……我就想不求上进!我就想一事无成啊啊啊——我愿意——我不干了——你们让我死了吧——” 星华啪一声把手里的酒杯一下捏了个粉碎,两眼寒光闪闪盯著我看。 辉月俯下身来:“你还是让岳总管来吧,让星华来,你叫都叫不出声来,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我打个哆嗦,随即痛得全身痉挛。 呜呜…… 爲什麽啊…… 爲什麽我这麽苦命啊!才到这个怪异的上界一个月吗?我觉得我一辈子没吃过这麽多苦头儿!辉月说把我留下来休养,我 还就真信了!休养?我还溃疡了我! 昨天好不容易汉青来探我,我简直象是见了亲人解放军,一把扑上去抱著他大哭著要回去。 结果汉青冷静温和地拉开我的手,一字一字说:“殿下,您好好儿学,学会了,就好了。” 我KAO;我还没学会,就先被打死了! 汉青把手里的长盒子留下,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盒子里是把剑。 很长很长的一把剑,立起来有三分之二的我一般高。古雅的剑柄上镂著两个字。 我不认识,可辉月说,这是我的剑。 双盈剑。 这两个我不认识的,看起来曲曲弯弯的字,念双盈? 长长的,银色的剑身。 我很奇怪地问:“没有剑鞘?” 辉月眼光闪了一闪:“剑鞘在哪里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哦了一声。那是以前的飞天知道,我可不知道。 没剑鞘的剑,谁能天天带身上,再说个头儿也太大了。 把盒子重新合了起来,认命地捡起铁剑,再去受星华的虐。 虽然慢,一路入门剑法,还是学会了。 不知道他们踩我的筋骨这样拔苗助长是不是真是独门奇招儿,反正我的筋骨是拉开了,跳得高跑得快凌空飞腿劈剑这样的动作也能作出来。 星华的揍是越挨越少了。 我发现这具身体真的不是普通人。 开始学心法的时候,我还觉得这种诗不诗词不词的念著拗口的口诀一定是骗骗人玩儿的。 等我一剑劈倒了辉月院子里的树,当下瞅著那半截绿白的断茬子发了半天愣,然後反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掌。 没错呀,是人的手呀,不是熊掌啊! 试探性的踢出一脚,结果那半截断茬……又断了一半。 脚都不会痛耶! 这是我的脚呀,狠劲拧一把,哎哟哟…… 我痛得差点儿掉泪。 是肉做的呀! 怎麽……怎麽有这麽恐怖的效果? 辉月不知道什麽时候来了,淡淡然地说:“嗯,不错,总算开始回复力气。” 我眨眨眼:“这个,我的力气还能大到……什麽地步?” 辉月一笑:“这要看你自己,不过,以前就可以单手平山,以後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单……单手……平……山? 什麽山? 就算是辉月这莲池子上的小假山,让我平它……也不可能单手吧! 辉月象是看出我在想什麽,指指身後:“我记得上次那山,比这只高不低。” 我看看遥遥可见的,高耸拔地一座石峰…… 嘴巴一直张到晚饭时都没合拢上。 虽然有把漂亮好剑,可是不方便携带,也等于没有啊。 等我差不多练会了第二套剑法,一下子也能把石狮子的头硌下来的时候,辉月家那个漂亮得不象话的院子,已经是满目创痍看都不能看了。 比如那一排栏杆上坐的玉石小鸟……汗,比一般的鸟儿漂亮点儿,叫不出名,已经全不见了。 还有树……也都被砍光光了。 假山……还好还在,不过,夷平了一大半。 星华看看这个劫後余生的院子,居然满高兴点了点头:“好好,还是恢复得挺快的。小天儿,今晚带你出去打架。” 我掏掏耳朵:“打谁?” 他挤挤眼:“打欠揍的家夥呗!” 不知道爲什麽,虽然这个家夥明显是个万年暴力男,我和他处得还满好。 他会打,我不会跑嘛!星华笑我最先恢复的居然是腿脚,照这样再练练,我赶明出门儿不用天马,自己撒丫子就可以了。 虽然这麽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放我一马。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在後面追著还是很有余裕的叫骂,大气儿都不喘一口,跟平地叉了腰的嗓门儿一样! 等晚上他摸到我屋里来找我,我一看他的打扮就笑了:“喂,你是去打架还是打劫啊?穿成这样!怕人认出你是三殿老大麽?” 他摸摸後脑勺:“别的不怕,就怕辉月知道了。” 他拿了一套一样的黑布衣服给我穿了。然後我们脸上都扣个小面具,从後门溜出去。 七拐八拐上房跳墙的跑了半天,越跑越荒。我很少出门,这地方没来过更没听说过。 他敲开一扇门拉我进去的时候,我有点怵。後来一想,他再怎麽著,也不能把我拎出去卖了啊!头一个辉月就饶不了他,所以就跟进去了。 里面的情景看一眼吓了我一跳! 明明外面是那麽小的一扇门,里面竟然这麽开阔,赶得上足球场!两边人坐在阶上看,中间高处一个大的平台,上面有几个人在捉对厮杀,刀来剑往好不热闹! 好象有点象我们那时候的拳击场的气氛。 旁边还有人叫著喊著给助威! 这是……干嘛嘛的地方啊? 等其中一个人被摔下台子来,立即有人敲锣唱:“六六下……一四胜,二赔一庄收钱!” 汗……明白了。 这是……这个怪异的上界,打黑市拳的地方! 原来这麽个斯斯文文的君子国,居然有打黑市拳! 想当年我刚干上三流小报记者,就跑去找这个做新闻呢! 想不到……真是花开遍地人发财,人人影子都会歪…… 汗,我在说些什麽啊,简直是语无伦次。 我看星华好象很熟练的,到那个唱名的站的台子下去跟人说了几句话,然後拎著两条布带子就回来了。 他把一条递给我,一条系在自己手臂上。 我一看,他那条上写的是零捌。再看看我手上那条,壹肆柒。 “麽意思?” “意思是我在这里资格老拳头硬。”他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新来,把号系上,等下唱到你的号,你就上去打。” 啊? 我嘴巴张得老大。 这个,这个变态男,他是星月天城的老大耶!居然晚上偷偷摸摸跑来打黑市拳! 他是心理变态还是钱不够花? 左看右看,看到不少象我们一样穿得密盖著脸的。 是不是都是有头有脸的天人,晚上跑来寻刺激过夜生活来了? 我暴汗! 无目标的四处乱看,然後目光掠近对面石阶的时候,顿了一下。 那里略高的地方坐著个男人,漂亮得象只凤凰。 不是说衣饰或是长相,他穿的也只是黑色的和我们差不多样子衣服,只看到下半边脸,但是两眼晶亮,嘴唇莹薄,就象是会发光一样。 目光向下斜了斜,我看到他臂上也系著号 零贰。 要是……要是按本事排号……难道这个漂亮的家夥,功夫还是变态星华之上? “哎,”我捅捅星华:“那边那个二号,功夫比你好?” 星华白我一眼:“我在这里怎麽可能使全力?真打的话我一刀就拆了场子了。” 哦,也是哦。 台上打的那些人,虽然也是战力非凡气势强横,但是跟星华跟本不能比啊。 原来天人和天人之间,差距这麽大。 那我呢? 正一边看著台上比试一边瞎琢磨,忽然星华拍我一记。 我一回神,才听到在念我的号:“壹肆柒!” “啊?”我愣愣的站了起来。 上面那人又念:“玖拾陆!” 对面人丛中站起来一个,几个起落纵身跳到了台子上。 我左右看看,又瞅瞅星华。 这个死东西,居然叫我来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回去再和你算帐! 我踊身跳到台子上,还好,台子不算太高,再高点我肯定跳不上来。 那个唱事儿的又念:“壹肆柒,一赔四。玖拾陆,一赔二。看客请下!” 我听得一愣一愣,估摸著是明白一点。买我赢就是买一赔四,买我对面儿的九十六就是买一赔二。 …… 汗…… 我恨赌博! 尤其是恨我当骰子人家掷的赌博! 以前常看斗鸡斗狗斗羊斗蛐蛐…… 现在我呢? 我是斗人? 我的对手使一杆长枪,向前站了一步,我立刻觉得没自信! 呜,人家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儿,我……我才学了一个月剑法…… 耳朵里还有细细的星华的声音:“许胜不许败!” 变态!我怎麽可能过得过啊! 九十六号大喝一声,长枪抖动当胸挺了过来,凌厉之极! 我吓得魂飞魄散,扭腰回身,剑刃劈在枪头处,当的一声响,虎口震得微微发热! 再一看,九十六号竟然退了半步! 咦? 我这一剑有这麽用力麽? 星华细细的声音说:“笨蛋!剑是刺的不是劈的!” 蠢货星华!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好猫!你管是我劈是刺! 金铁破空之声尖啸,九十六号身子下挫长枪横扫了过来! 我的妈,让你扫中我腰非断不可! 身子斜掠,脚尖在枪身上点了一记,长剑径取他双目!他功夫极俊,上身微微倒仰,枪身一扭反弹上来直搠向我小腹! MD!一边打一边在心里骂星华这个混帐王八蛋! 拿我小命儿开涮!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明显是剑法比不上身法。跟他硬拼招数我才笨了呢!星华平时追得我东躲西藏的,倒让我腿脚练得好!我展开身形跟他游斗。开始他枪势呼呼好不强横,三四十招之後,就显得有些後力不继。身法步法都有些窒滞。星华还在不停的细声唠叨:“没种!你倒是打啊!光跑可不算赢!” 你才笨蛋!你才没种!我这叫战术叫战术你懂个P!可是我也没空儿跟他大叫回嘴。况且他虽然一直叽叽喳喳,可是旁边的人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看样子他是用了什麽法子单独让我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类似武侠里的传音入密吧? 心里想著事儿,脚下微微一慢。身後风声大作,我猛地止步回身,长枪雪亮的枪头紧擦过我侧掠的腰身刺了个空,我连人带剑扑进了那家夥怀中,剑尖稳稳点在了他喉头上! 那家夥是个见机快的,身势硬生生煞住了一丝不动,右手一松,长枪当啷一声坠在了地上。 台子上唱名的喊道:“壹肆柒胜!” 我缓缓回臂收剑。那个九十六号风度不错,抱个拳,然後捡起长枪便下台去了。 咦? 这就胜了?挺容易啊! 我倒提著剑蹦下了台,满指望著好好斜睨星华一眼现现傲气!结果还没说出一句话来,台上又唱:“零捌号!” 星华从我身边擦过去,两步纵上了台子,身形说不出的潇洒闲逸。 唱名的继续唱:“三壹!” 那边人丛中跳出一个来,身法也颇灵活,落在台上与星华站面对面。 嘿嘿嘿,看看这个家夥跟人家动手什麽样! 一天到晚臭屁得要命,说不定他实战不怎麽样咧! 唱名的念赔率我根本没听到,就等著小锺一敲他们开打。 那个三壹也是使剑的,噌一声长剑出鞘,动作快得让人咋舌! 他纵起之势不见得很高但是极快,雪光一闪就剑已经袭到了星华的面门! “铮”一声脆响。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那个三壹…… 怎麽突然跪下了?练地堂腿滚地剑麽? 结果唱名的已经开始吆喝:“零捌号胜!” 乖乖!一招就完啦? 刚才星华的动作迅如惊电,我只看清他的膝曲了一曲,没看清他究竟是伤了那个家夥的哪个部位! 不过按那个家夥……捂著的部位看…… 汗…… 星华他……好毒辣! 要是踢一个狠的,人家不就断子绝孙了? 暴汗…… 总算知道……他一向对我还是诸多容忍了!我情愿他挥著捣衣杵把我捣成件薄皮外套…… 也比……也比这个强啊! 他的剑根本动也没动啊。 身形一晃,他施施然就下了台。 我有些谄媚的冲他猛眨眼:“老大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 他冷冷白我一眼:“你看你刚才,居然耗了半天才收拾了那个九十六号!” 我不敢回嘴,点头又哈腰。 上面又开始读号:“零柒号!零贰号!” 嗯? 我回过头看台上。 星华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仔细看那个贰号的身法,注意他换气的时机!这个家夥速度快爆发力惊人,和以前的你是一个路子。” 我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看。 那个家夥身形极好,削肩细腰长腿……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好象往我这里扫了一眼。 那麽亮晶晶的眼,和美丽的唇…… 我…… 怎麽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可是我认识的人里,好象没有这样……这样一个满身傲然之气的人呢。 虽然蒙著面穿著一样的衣服,但他就是卓然不群,傲睨全场! 开始的锺一响,台上的两个人瞬间化至静爲极动。 身形快得象两条淡淡的影子似真似幻!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他们这样快,我竟然还可以看清他们的身影和脚步! 看他们瞬息间换了七八招,我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根不是人可以办到的速度和灵活啊! 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剑刃交击的声音,不是没有硬碰硬的时候,而是双方都太快,一招不待使尽,即刻变招换式!剑刃往往在撞击之前,双方都已经换招了!根本不待击到实处! 好厉害的剑技! 星华的声音细细地说:“这种剑法只是小意思,不过路子和以前的你很相近!你现在力量未复,剑技上能够补足才好。记看清楚!” 我连点头都顾不上,一双眼眨也不眨盯著那个贰号! 他好快! 动作灵活到不可思议,全身上下那种绷紧灵动象是瞬间冲发的猎豹般有力优美! 他呼吸时快时慢,并不一定!我一心难以两顾,分神去听他的呼吸吐纳,就没能看得清他接下来使的什麽招儿。耳边欢呼雀跃之声不绝,加油呐喊吼得山响!显然台下观者都爲这出色的比拼而热血沸腾! “当”地一向,两条紧绞的人影倏然分开,一道人影向後斜斜飞跌了出去,唱名的吆喝道:“零贰胜!” 不是我的错觉,那个零贰号真的在看我。 收剑的时候微微俯著头,眼角却有微光闪动。 我直直望著他。 他长睫眨了一眨,别过了头去。 星华拍我一下:“行了,今晚没别的好看了。看清楚多少?记得什麽没有?” 我歪头想了想:“看清一大半了。” 他点头道:“好,那就回去了。” 我把布条摘下来给他,两个人挤出人丛向外走,星华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後。人比我们来时多了,看台上坐不下,走道上也站的都是人。 我费力的向外挤,忽然手上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样东西轻巧的塞进了掌心。 我吓了一跳,却本能的握紧了手。那只手柔韬光滑,一下子抽了回去。 四下里张眼看,却只是一片昏暗。 星华极不耐烦地回转头来:“快点儿!” “哦,来了。”我顾不上再看,用力向外挤。 一路又穿房跳墙,在空旷的街道上奔驰。 从後园的墙跳进去,他伸个懒腰:“嗯,今晚不错。回去好好儿睡,明天早上起来给我练两趟步法!” 我嗯了一声,他摆摆手朝另一边客舍去了。我紧紧握拳,手心里全是汗。 回到房中,关了门,把手掌摊开。 是个小小的蜡团,里面象是裹著纸团还是绢团似的。我把蜡封捏碎了,展开来看。 上面就一句话:“四更,摘星楼顶。” 我眨眨眼。 好诡异,这算什麽?约会?挑战?还是…… 刚才那样蒙著脸的情况下,竟然有人认得出我是谁吗?我成人後还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人和飞天以前的仇人不可能认识我的。就算认得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呢?如果没认出,又爲什麽要约我?塞纸团明摆著是不想让星华发现,是想对我不利吗? 我……应该去吗? 理智说,扔掉纸团睡觉吧。 可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刚才一团黑什麽也看不到,我却觉得,这纸团肯定是刚才那个零贰号给我的。 他看我的眼神……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眼睛和嘴唇…… 好熟悉,可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衣服还是穿得好好的,我把刚才那个小面具往脸上一扣,从窗子里又跳了出去。 现在已经快三更了,不跑快点我四更到不了摘星楼顶! 回想著刚才那个家夥的动作步伐和身形,还有他与胁煌暮粑履煞椒ā?br /> 心随念动,脚下越来越快,到後来几乎是脚不沾地在街巷飞驰!腿脚都象是云浮风掠,根本没有疲累的感觉,也不是急促的动作,但是速度却是极快的,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有引力,轻飘飘的说不出的欢畅快美! 眼前是层层高墙。一面接著一面,一面比一面高,令人惊诧的,诡异地排列著。 汗……我倒忘了,这摘星楼……就在我家飞天殿的後面。 这些墙真是奇怪。 心中想著,脚下却丝毫不停。快如离弦之箭,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身子腾空,轻飘飘越过第一道矮墙。一手在第二道高墙围沿处搭一把,又翻过了第二道墙。腰身斜挫纵过第三道,脚在直壁上一撑,又跃上了第四道墙?(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6 部分阅读 а卮Υ钜话眩址说诙狼健Q硇贝熳莨谌溃旁谥北谏弦怀牛衷旧狭说谒牡狼健!?br /> 月光下摘星楼已经就矗立眼前。 心里不是不诧异的。 在今天白天要是告诉我我能这麽令人咋舌的轻盈灵活,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可是……不知道爲什麽,也许是福灵心至! 一下子象是好多东西自己从身体里绽放出来,根本不经过大脑,身体自己就都一一做出了调配反应! 上次舟带我来爬这座塔,是我初到此地的第一夜。 事隔一月有余,我却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心里还是有些戒惧的,我向上攀纵,塔很高,是上界最高的建筑。 陡然间,头顶传下一声轻轻的冷笑。我骇然擡头,一条人影不知何在了上一层的塔角上,手里倒挽著寒光闪烁的长剑,背光而立:“来得这麽晚……” 我喘一口气,在下一层的瓦面上站住:“已经不算慢了。” 果然是他。 零贰。 他声音冷冷的,却还是有些耳熟:“刚才给你看了半天的演练,还没有领会贯通?”他手腕轻转,长剑平举:“你的悟性大不如前了。” 我心中突然亮了起来,脱口说道:“杨公子?”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不似刚才那般冷硬:“才认出来麽?”他身形一晃,稳稳站在了我身侧,伸手脱下面具:“眼力也变差了。” 我还来不及说话,眼前一花,接著面上一凉,我的面具也被他摘了下去,月光明澄澄的照在脸上。 “杨公子你……” “叫我行云。”他指尖按在我的唇边,微微的凉意香气让我心漏跳了一拍。 “杨……行云。”我有点不知所措。前两次见面都很不愉快,怎麽现在这麽和顔悦色? 还有,他不是住在辉月殿麽?怎麽还要把我叫到这麽远的摘星楼来见面?他在那个比武的地方一眼就认出我了麽? 爲什麽叫我来此? 他不是伶人麽?怎麽会有这麽高的功夫?照我刚才看,他在台上分明也没有出全力,游刃有余和那人周旋,估计还是有意让我多看些,多学些呢! 爲什麽这些又要瞒著星华和辉月呢? 月光如水,天空中还有异常明亮的星,闪动不确定的,寒冷的光。 我跟著他,默不作声的攀到塔顶。他别的一字不提,只是把呼吸吐纳的诀窍细细讲了一遍,然後让我试著按他说的法子呼吸,我跟著照作。 肚子里闷著满满的疑问,可是不知道问哪一条。 最最不能释怀的,就是他身上那条伤痕。 真是以前的飞天所伤麽? 然後他指点我用剑时手腕应该怎麽样施力,怎麽样提升灵觉,怎麽样将身体里蕴蕴不发的天人之力运用至全身。小至听,嗅,看,大至走,跑,跳,纵,驰。还有玄之又玄的,感。 类似直觉一样,没办法解释得清。 似乎就是超越了身体感觉之外的,一种遥感预知一样。 汗,我一边听他说明,一边想到……圣斗士,第七感…… 他坐下身来,月光映得他面庞手指有如琉璃美玉,好不动人。 认真的时候,时间似乎飞逝一样的过去。 “天快亮了。”他停下来,望了一眼东面:“你回去吧。” 我也觉得奇怪。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一夜没睡,我竟然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 凌晨的黑暗中,只看到他一双眼晶莹明亮似碎裂的星辰。 “还不走?”他说。 “你的伤……”我问了出来:“我爲什麽会伤你?” 他轻声笑了:“过去的事,还提来做什麽。” 他不想说?爲什麽那一天还那样耿耿于怀的样子,现在却释然了? “还……还痛吗?”手不由自主的轻轻按了上去,拉开襟口,虽然四周那样昏暗,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玉白的肌肤上 那一道红色的划过的伤痕。 他在风中叹息。 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到底他还是没有说。 抱著满肚子的不解,我轻盈的纵身飞越,感到身体飘飘然然几乎象是没有重量一样。 杨行云,他真的很神秘。我现在只知道,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一个套著一个。 我回到客舍的时候,太阳正从东方升起来。 已经没时间再睡,好在我也不觉得累。把剑一握去後园里练武,想著他刚才讲的,慢慢的,出剑,回身,飞纵。 明明星华教我更久,可是效果却不如杨行云教了一会儿来得要好要快。 看来那头斗牛天生不是开班授课的料子。 别看他自己打架时那样风卷残云,一教起人来却完全不得其法。 一路剑法越使越顺手,那剑好象变成了我手臂的延伸,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力道速度方向完全心动意至,心中那种快美 简直就想大声吼出来一样,觉得身体有什麽东西要挣脱出来,爆发出来! 最後一式跃空下劈,我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感觉自己似乎是一只搏击长空飞越苍穹的鹰,手中的剑极写意的挥了出去 ,尘沙草叶受这一剑劲气的激荡,团团滚滚的翻涌起来。 “好!”有人由衷地赞了一句。 我轻飘飘,又极稳当的落在了地上,回过头就看到辉月和星华两个,立在远远的回廊下看著我。 我有点不大好意思,掸掸有些乱了的袍子,看著他们慢慢走近。 “飞天真的进步神速。”辉月目光温柔似水。他穿白色真是无人能及,好一派晓月清风的雅致。星华看起来精神也是真好 ,根本不象是熬过夜的样子。 我不大好意思。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象是充满了力量。 从来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而且又觉得非常舒畅。 他们说的力量……难道就是逐渐盈满身体,越来越强的感觉吗? 辉月没怎麽说话,倒是星华喋喋不休,後来塞了一本册子给我。 我翻了翻,暴汗……上面那种扭扭弯弯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剑谱啦。”他大大咧咧地说:“你现在力量和身体都算是恢复了不少,基本的剑法也练熟了,可以开始练你以前的剑法 了。” 我满脸黑线:“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他愣了愣:“啊?” “我一个字都不认得。” 他搔头,表情象是很苦恼:“可是我要去帝都办公了……没法儿再教你。” 辉月想了想,说道:“也不怕。飞天回去,让舟总管跟你慢慢对著书讲演一下好了,他本身也是剑术高手,不会有问题。 不过这上面的剑法不是他那一种……他是以轻灵诡异见长,你是以力量爲主,不过单是演练招式他应该不成问题。” 我哦了一声。 舟总管吗? 好象……很久很久没见他了。 辉月这间客舍住了一个多月,突然要走,真有点舍不得。 也没有什麽好收拾,把那个装著双盈剑的盒子抱了,我跟辉月道别,谢谢他这一个月的照顾,他只是微笑。 完事儿坐了岳西总管备的车马回去。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一路小跑回去搞不好更快。但是……基于我从前已经贯彻了二十一年的懒人原则“能坐著不站能躺著不 坐”,我还是坐著辉月家的马车回去的。 车子驶离的时候,我掀开帘子往回看。 这条街和我第一次跑来的时候一样。 我在这里象傻子一样站著,还遇到了杨公子。 那时候很无助,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现在……汗,好象还是不知道路在往什麽方向走。 不过…… 跟那时候比,我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一些。 我不知道是失去的大,还是得来的大。 放下帘子,闷闷地向後靠著,百无聊赖,把那个应该是剑谱的东西翻开来看,一个字都不懂。 打开盒子看那把叫做双盈的剑。 虽然是外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把剑真的很漂亮。 剑身雪亮银光闪烁,剑柄做得十分古雅精致。我慢慢的摸了一下。 飞天以前的剑吗? 突然身子轻轻一跳。 好象有轻微的电流瞬间通过了身体。 好奇怪的感觉。我试著再摸一下,果然,那感觉再一次袭遍全身,比刚才还要强一些。 有些眼花头晕,刹那间好象许许多多的色相掠过眼前。 奇异的感觉,但是不算……不算难受。 我索性一把握住了剑柄。 耳边“轰”然声响,眼前万花齐飞般的一闪,我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大力引得向前仆了下去。 一片漆黑。 我手忙脚乱的爬起身,四周黑寂寂的,没有光,没有声音,一团死寂! 好奇怪…… 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也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呼吸视力听觉嗅觉都是一片空寂,整个人没个著落之处,难受得胸口气血翻腾! 忽然远处有微光闪烁,我心中一喜,不管是什麽,都比这种死沈沈的虚空要好多了。好象身体也感觉到心中的渴望,轻轻的,向前飞移,那光越来越近。 等到了那光的跟前,我突然一呆 那光晕中包著一个人,睁大了眼看著我这个方向,却象是什麽也没有看到。 那张脸好生熟悉,漂亮的眼美丽的唇,是杨公子杨行云!他身上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嘴唇青紫。 我瞪大了眼,看他身上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那道伤口的位置长短深浅…… 明明是已经成爲了痕迹的一道伤口?却爲什麽会这样重又流出血来? 心中恐慌得要命,急著想上去掩盖那道伤,堵住那流血,可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身子象是被牢牢捆著,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忽然听到了声音,一个冷厉的声音说:“杨行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愕然回头,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後,大红衣甲扣著五彩的面具!那是? 心中狂跳! 那是飞天!那是没有变身前的飞天!我认得那面具,我认得那声音,我认得那身形! 这是过去!已经成爲了过去的过去!爲什麽?爲什麽我会看到这些? 飞天的样子极怪,面具扣得歪斜,头发凌乱,衣袍散皱,下摆被撕破的空隙处,腿间竟然…… 有血污和白浊! 我张大了口,可是叫不出声音。 明显是被人侵犯过的飞天!被刺伤承受他的怒气的杨公子! 这是怎麽一回事? 这是幻象?还是现实? 这是怎麽一回事! “你的剑法……竟然一剑杀我不死?”杨公子摇摇晃晃撑起身体,竟然一步一步挨近了飞天。 “舍不得杀我麽?”杨公子脸上那个笑容妖豔绽开,在血腥中耀人眼目:“你居然会下不了手?不记得谁让你信亚桌耄坎患堑梦腋詹抛隽诵┦谗幔俊薄?br /> 飞天的双盈剑缓缓提了起来,眼里那沈重的凝滞不化的寒意与杀气,看得我气都吸不进。 “飞天!” 辉月?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一切。 辉月从背後拦腰抱著飞天,那从来都闲逸安静的脸上,竟然是一片气急败坏:“不能杀他!杀了他没人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飞天脸上什麽表情,我看不到。 我只看到那一双眼。 就是铁石般坚硬的东西,在那样悲凉愤怒的眼光下,也要碎裂成片片吧。 “清白?”他的声音冷冷的,低低的:“我还有清白?你看看我,我还有清白?辉月……这样的我,你还有什麽好眷顾?明明你也……并不在意我。” 辉月声音哽咽:“飞天……飞天,听我一句,别杀他!” 飞天的声音象是牙缝里挤出来:“他一心求死,我爲什麽不成全他?” 辉月没有说话,只是抱在飞天腰间的手紧紧扣著不松。 杨行云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那衣袍全浸成了腥红。 “哈哈哈哈……”他笑得癫狂:“飞天殿下!辉月殿下!你们高高在上的气派哪里去了?碾死我这麽个小人物,竟然还要犹豫再三?” 辉月将飞天的身子向後一拉,静静站前了一步:“行云,你父亲做的事,并不能归罪在你身上。但你对飞天做的事,终要付出代价。” 飞天的腿一直在抖。 虽然握剑的手那样稳,可是手一直在抖。 我傻愣愣的看著。 那时的杨行云还是散发,飞天也是。 这是往事? 这是飞天的往事?我在看飞天的往事? 双盈剑上雪亮晶莹,不象是刚刚刺伤过人。 辉月又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向前走了一步,可是突然一切的光影声音消失不见,又归于一片黑寂虚空! 我左顾右盼,仓惶失措。 忽然眼前白光闪动,血意四溅! 我张口可是叫不出声来,手脚都象被捆上了,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发生。 一个男人被双盈剑刺死,正中心口,穿胸而过,是必死的。 一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长相的尸首,被飞天一脚踢掉。 横飞的血肉令我直想作呕。 平舟血淋淋的倒卧在一边,气息奄奄。 我心头一下子被揪紧,想抢上去扶他,可是却一动也不能动。 象是一场故旧的电影在眼前上演,我只是一个无助的看客。 看著这发生过的历史。 渐渐明白过来,这是双盈剑的记忆吧…… 记得它尝过的血,记得它令多少人受伤丧生…… 这也是飞天的记忆。 受伤被伤杀人伤人的记忆。 眼前晃动的景色又改变了。 飞天浑身浴血,站在飞天殿大殿的一角。我知道这里,我在这里看人排演我编的舞。 “飞天殿下……”站在最前头的,那横刀而立的人,也是老相识。 克伽。 “还是不要再做困兽之斗的好。陛下明辨是非,现在也只是让去解释清楚,何必负隅顽抗?难道殿下不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坐实了罪名麽?” 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是也不停的粗喘著,身上多处受伤溢血。 飞天两眼圆睁:“我不是兽妖!我不是!你们爲什麽要污陷我!爲什麽要逼我!奔雷哥哥呢?你怎麽可以指挥东战军?奔雷哥呢?你们把他怎麽了?” 面前逼近的人丛忽然从中分开,一人步伐稳健,缓缓走近。 “哥哥……”飞天伸出後去,手腕上极深的一道伤,再深半分恐怕手掌整个都要切了下来,他却好象并不觉得疼:“哥哥……他们要伤我。哥哥……” 奔雷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应飞天那在空中颤抖的手。 “飞天,放下剑,去向天帝解释!” “哥哥……”飞天睁大了眼,象是一个无助的迷路的孩子:“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我不是兽……”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好疼……哥哥,好疼……” 胸口象被死死的压著,痛,四分五裂一样的痛。 那些血红都被黑暗吞了去,眼前一晃,又出现了一个极大空旷的殿堂。 还是飞天,一身破败的衣衫,褴褛不堪沾满了发黑的血污。 他身上被长枪刺中,但双盈剑也刺中了那伤他的人。 那男人长嘶吼叫,癫狂充满痛楚的声音。 一个极细的声音急切地喊:“父亲!父亲——” 是杨行云。 他伏在地上,想向这边爬过来。 飞天冷冷的笑出来,将剑一拔,那人身子踉跄了几步,颓然倒下似朽木一般。 杨行云长长的叫了出来:“呀啊——————————” 远远的,有好些人奔过来! 辉月抢过来抱著摇摇欲坠的飞天,奔雷算是处惊不变,极镇定的一个。 飞天轻轻挥开了辉月的手,将身上那杆扎得极深的长枪,一把拔了下来! 血如泉涌,腥红满眼。 他将那枪向地下一掷:“……杨……杨沃迟杀死天帝,反叛作乱,已经伏法……” 他呛咳起来,血沫从嘴角向外涌:“奔雷将军……德才兼备,英武明睿……先帝临终口谕,奔雷,将军,爲,下一任天帝!” 大殿下一片可怖的静默。 血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涌出来,滴滴答答滴在地面上。 “……陛下……”他单膝跪倒:“臣效忠于陛下,此心……至死,不渝……” 一片漆黑。 睁开眼睛的时候,汉青正在榻旁守候,惊喜地叫出声来,又慌著掩住口:“舟总管,殿下醒来了。” 我有些迷惘看著他,他伸手过来探我的额头。 发烧了吗?明明没有。我只记得……我看到了许多的幻象,一直一直的血腥…… 我是谁?爲什麽明明不是我的身体,不是我的记忆,却让我这样痛?这痛那样真实,要我骗自己说,那切痛与我无关,都 骗不过去。 觉得好乱……那些乱纷纷的前尘旧事,一点一滴,由细碎而至连贯,渐渐都清晰了起来。 我是谁? 谁是我?我是谁? 那些事,爲什麽自动自发跑进脑海里,自行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头痛的揉著脑袋。 “殿下不舒服?”汉青著慌起来:“舟总管去送天医,我去请他马上回来。” “不要去……”我声音虚弱地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麽了?现在是什麽时候?” 汉青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在回来的半途中就晕过去了,这麽半天怎麽唤也不醒,请天医来看却又说没有什麽事,只象是 睡著了……舟总管正要说去请辉月殿下来看看您,是不是成年後力量一时调适不来。” 我摇摇头:“不必了。” 只是觉得累。 我的记忆,与刚才的那些幻象,淆乱一团。 我一直觉得自己神智清醒,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这是在发生著什麽事。 可是现在却觉得我什麽也不明白,什麽也摸不清。要说那些只是幻觉,或者只是飞天的往事…… 却爲什麽…… 我却随著那些情景心痛,痛到不能自已…… 那些交错的,杂乱无章理不清想不清的情景,在脑子里不停的闪动。好象,是什麽东西在身体上打开了一个缺口,硬生生 把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硬塞进身体里,分明陌生,可又觉得熟悉。一心想要排斥,却无计可施。 那把剑,双盈剑。所有的画面中,都有那把剑。 也都有血。 汉青小心加倍,打叠起精神服侍。我喝了两口水,他又问有没有什麽不舒服?还是请天医再来看看妥当。 我摇了摇头。 又不是身体生了病,郎中上哪里看出病因来? 对了,那把剑。 “我的剑呢?”我陷入幻象的包围之前,握著的双盈剑呢? 汉青嗫嚅低声:“殿下的剑……不知去向。我们把车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是麽? 真是一桩怪事。可是难道这些天我遇到的哪一件不是怪事了?多这一件也不算多。看汉青拧著眉,明净的眼里全是不安, 我倒软下口气:“不要紧,许是我迷迷糊糊扔在路上了。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连鞘子都没有,到哪里带著也不便。” 汉青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 我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奇怪。 爲什麽好端端的抽筋? 我举起手来看自己的手指,汉青忽然说:“舟总管来了。”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请他不用进来,我没什麽事。” 汉青不解地望著我,并没有出去传话,寝殿门口人影闪动,舟总管迈步进来,姿态闲雅,丰神如玉。 我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来仔细看自己的手掌。 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我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 “殿下觉得身上怎麽样?”他停在床前,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我点个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他哦了一声,虽然一句没追问,但是那语气中的探询之意还是让我说实话:“昨天星华殿下带我出去……练了会剑。” 不算谎话。是去练了会儿剑。虽然,後来我又去了别的地方。 他道:“原来这样。”顿了一顿又说:“殿下的佩剑遗失,还没有找到。” 我不敢擡头,说道:“丢了就丢了吧,反正我拿著也觉得不顺手。” 不是错觉。 手指是真的又自己跳了一跳。虽然轻微,但是那种不自然的弹动…… 好奇怪。 舟总管移步坐在床边,执起我的腕来把脉。 我倒吓一跳,不知道他还会医术。 “确实没有什麽。”他点头:“只是殿下要好生休养。许是在辉月殿下那里这些天练剑习武太劳累了。” 汉青在一边点头应是。 把不知道什麽东西熬出来的药汤喝了,好在不算太苦。舟总管没再多停留,便出去了。他转过身去,我就擡起头,看著他 走出去,看著他身形不见。 没出息。 在心底骂自己一句,真的很没出息。 “殿下,”汉青坐在脚踏上,仰头看著我:“殿下现在真好看……” 我勉强笑笑:“嗯,比先前好看点倒是真的,不过跟其他人比,只算是一般啊。” “不是!”他突然固执起来:“殿下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 我心中不知道爲什麽松了一下,真心的笑起来:“嗯……多谢你青眼有加呀……也累了半天了吧,你去歇歇。” 他恋恋不舍:“我好多天没见殿下了,我陪您说说话不好吗?” 我觉得头晕耳鸣的症状好象轻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舒服,可看他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好我们聊一会儿。你坐上来些。”我拍拍身边。他眨眨眼,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坐过来。他的脸年轻略带稚 气,说不出的好看。 “汉青……到飞天殿多久了?” 他歪头想了想:“到今年冬天……就两百年了。呀,居然这麽久了。” 他圆睁著眼的样子十分可爱,我擡手揉揉他的头发:“汉青成人之後,想做些什麽?” 他一字一字认真的说:“我要跟在殿下身边,做最好最好的侍从。” 这算什麽理想啊……我摇摇头:“除此以外呢?没有别的想做的事?” “嗯,还想……”他有点不大好意思:“想学些医道。” “哦?”我来了兴趣:“爲什麽?” “因爲……父母都是穷困交加重病去的……”他语气有些怆然,我有些後悔问这问题,赶紧岔开话头:“那汉青知道不知 道舟总管有什麽抱负?他这个人看著就很不凡,象个做大事的。” 我承认我是在套话,不过,我也没有什麽恶意。 汉青想了想:“舟总管不大说这些,不过我想,他这样的人品剑法,不要说是天城,就是帝都也很难找出一个两个来,要 说他做不出一番功业,谁也不信。” 是啊。 我的看法和你一样。 爱怜的搓一把他的头发:“那汉青想不想去学医?” 虽然不太清楚这里的事,但是我想,以我三殿之一的地位,要让汉青去学医应该是小事一件吧。 汉青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是天奴,没资格去学的……” 我问道:“天奴不过是个身份,我难道不能让你去掉这个身份吗?” 他慢慢拉开衣襟,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爲什麽解衣裳。眼光往一边闪,却无意中,看到他肩膀上烙的印痕。 一个极狰狞的,青黑的字,烙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字深陷肌理,象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异兽,十分 可怖。 我不认识。 但是我想我猜得到那是什麽字。 “这个去不掉……”他声音很低,发了一刻呆,突然又省过来,把衣服拉上了:“殿下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 您的身体的。” 我点点头,却说:“你请舟总管过来一趟。”他应了一声,替我把锦衾整了一把,转身出去了。 舟总管来了,我支开汉青,闲谈了两句别的,转回正题上来:“汉青身上那个烙记,能不能去掉?” 舟总管好象并不好奇我的问题,站在一边,声音姿态都很平和……淡漠:“一日爲奴,终身不得脱。这是铁律,没法子更改。” 我闻言觉得心灰,但又不愿认命:“就没有过能改的先例?”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不敢擡头。 这世上总有那麽一样人,高贵,清雅,处惊不变,光华蕴蕴让人不自觉地爱上。 可是,又不能接近。 汉青…… 可怜的孩子,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殿下还是早些歇著。”他如是说。 我低头问:“舟总管有绰号唤作无忧剑?” 他说:“那是旧时朋友送的戏称罢了。” 我沈默了一会儿:“我现在一个字都不认得,实在很荒唐。明天你让人教我再识字吧。星华给我一本剑谱,我一点儿都看不懂,还得请你帮忙。” 他应了一声。 35 足不出户的日子,过的也不算无聊。学认字,对著剑谱练剑法。很奇怪的事情就在练剑的时候发生了。 本来是汉青给我呈了一把剑,然後退了出去。舟总管说他们不能够看到我学什麽样剑法……我想这也是一种保密的规定吧。虽然我是不介意汉青看,但是他却是怎麽也不肯留下。 我摇头笑笑,伸手抓起剑。 可是手指突然一麻,剑当啷一声坠在地上,吓我一跳。 我的天,要是这剑掉下去的时候再偏一点点,就砍在我的脚背上了! 怎麽回事儿啊?不可能这麽轻的一把剑我也拿不动啊。 低下身去捡剑,手指刚摸到剑柄,又是重重一麻。 奇怪了!不摸剑就没事,一摸剑手就好象不听使唤一样? 接著…… 我目瞪口呆看著自己的手掌。 银色的光晕慢慢从手心散出,舞动的流光,眨眼间变成了那把失踪了许多天的双盈剑! 呀啊啊啊———————— 我以爲我叫得很大声,实际上,我只是张大了口,那叫声只在心底回荡。 太…… 太诡异的情景! 除了那天看到杨公子的飞马凌空,这还是第二回…… 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超自然的现象! 用现在的一切知识常理都无法解释这一奇诡,我……我身体里,竟然生出这把剑来!啊,不是,不是这样说……应该说是这把剑竟然好多天藏在我的身体里,我竟然一无所觉! 把剑交在左手,我盯著右手看了又看,看了还看,看了再看……一脸黑线的看了半天,得了结论……我还是看不出我手上什麽地方能把这剑藏起来! 剑在左手中颤了颤。我盯著它看,它好象知道我心中疑问,点点流光闪动,倏忽间化成了一道银芒没入我的右手心里。 “啊——” 这次是真的叫出声来了! 汉青极快地跑了进来,就看到我坐在地上,盯著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看啊看。 “殿下?”他慌张地问:“您怎麽了?” 我呆滞地看著他,又看看自己…… 怎麽解释? 抖抖手,再抖抖,并没有东西掉下来。 “殿下不舒服麽?”他著紧著问:“我去请舟总管来?还是去请天医来给您瞧瞧?” 我摇摇手,有气无力:“都不用……我就是吓著了。” “吓著了?”汉青搔搔头,清秀的小脸儿上全是不解,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明白这空旷的练武场上有什麽把我吓著了。 老实说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把搞怪的藏在我手心里的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等汉青一头雾水的走了,我想再去摸地下那把剑的时候,手心微微的刺痛,我几乎要仰天长叹,双盈剑又光芒四射的从我手心里冒了出来。 “大哥,你喜欢捉迷藏是不是?”冲它扮鬼脸。 而这把漂亮的长剑,只是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 怕了你了! 好象它不愿意我摸别的剑似的。 那我就拿你来练习好了! 哼,小样儿的,摔了碰了折了可不要怪我。握紧剑站起身来,从起手式起一招一式地练起。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好象剑在和我的心……一起跳动…… 剑法越使越顺手! 身法越来越轻快!总觉得有股力量急欲挣脱困缚冲而起!剑越挥越快,几乎是足不沾地的在练武场上腾跃纵舞! 这是……谁的身体?谁的剑法?谁的? 是我,还是飞天? 我又是谁?是什麽都懵懵懂懂的自己?还是有过轰轰烈烈往事的飞天?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呆站在练武场中,苦苦的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 晚饭的时候,星华派人给我传信,说是晚上约我出去……见面聊天。 传话的人说,地方飞天殿下知道。 我是知道…… 也觉得比武是件很吸引我的事。 但是,却对传话的人说,转告星华殿下,我不想去。 我不想去。 星华还没有什麽……想到会再见到杨公子,却有本能的抵触。 记忆中有许多的他。 曾经和少年精灵一样的他,并肩练剑,纵马长街。 曾经言笑无禁,一起去捉弄大祭神。 曾经学著大人,焚香跪拜,说要做好兄弟,一生一世不相负。 曾经他哭著说,好喜欢辉月。 曾经刻意的冷漠,渐行渐远。 曾经……被他伤害。 许多许多的记忆的碎片,叠叠错错,让我不知道…… 该怎麽再去面对他。 前一天的夜里,他还那样笑著,手把手教我用剑。 可是,现在…… 却没有办法,不知道该把他在心中,定位成什麽人。 朋友?知已?仇人?…… 还是其他? 想想不得要领,反而头痛。 索性不去想。 白天吩咐舟总管的事,总算有著落。只说是有人学医,不明说是谁学,把一位久享盛名的天医请来,讲医理药经针法。 汉青和几个飞天殿中做事的人一起,坐在下面听。 每晚一个时辰,也有功课留下,看药识药背方子。 汉青一直战战兢兢,说了三四次,才挺直了腰,听他的医课去了。 跟舟总管好言好语的商量了,请他给我演练了一遍剑法。 他的无忧剑……真的如我听说的一样。 却与听说的也不一样。 招式并不见得多华丽,却让人觉得来无痕去无处,完全不知道下一招将是什麽来势。 可以这样大大方方的看他,完全不用避开。 因爲,有看剑的借口,所以,可以这样看著他。 “去巡边?”我连忙掏掏耳朵以确定自己没重听。 “是的,明天就出发。”辉月微微一笑:“整理下行装,明天早上在西城门边会合,从西边开始,要巡完整个上界……就算骑天马,大约总得半年的功夫。” 咦?爲什麽…… 当然我不是认爲三殿就可以吃闲饭不做事,但是我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那把时隐时现的双盈剑整得我成天看什麽都哆哆嗦嗦生怕见鬼,连端著饭碗吃饭都怕那碗会突然扑上来咬我一口。 汗……实在有点草木皆兵。可是米办法…… 被那剑吓怕了。 “这一路的事情不少呢。”辉月淡然说:“西边有三族希望我们爲他们祈福祭神。南边的枫城重建,新旧城主交任,我们得去观礼。北边与妖族接界的地方有些动荡……倒是西边可能会省事些,所以先去那里。” “骑马去?坐车去?”我认命地接受现实,出公差就出公差吧,权当去考察一下现在身处的环境,顺便旅游。 “骑马快一些,不过坐车会舒服点,你身体……”他伸过手来捋捋我的头发,害我吓一跳,一动都不敢动,好在他一下子又把手缩了回去:“还是坐车去吧。” 我不著痕迹的深呼吸松缓心情:“就我们吗?星华不去?” “他也去,不过我们不走一条路线。他先去北边,那里情势不明,他先去探看。回来我们在枫城那里碰面。” 辉月喝了半杯茶,把该交待的事情一一交待了,就告辞走了。 呼…… 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爲什麽,面对他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呼一口。象是玉琢雪堆出来的人…… 生怕冒犯他。 舟总管刚才一直站在门边,应该是都听到了。我对该整理什麽行李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跟他客气两句,都拜托给他。 汉青那边倒是费了点功夫,先是一定要跟去照顾我,怎麽说都不肯听。要不还得说舟总管有办法,两句话就让他乖乖安静下来了,可是还揪著我的袖子,让我保证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不要逞强不要胡闹,别惹辉月殿下不高兴。听听,别人家的下人敢这麽对主子训话麽?不过,我也不把他当成下人就是了。 感觉……汉青象一个小弟弟,天真热情,让人想要好好照顾他。 而舟总管呢…… 在我心里,他难道象一个哥哥吗?可是过去一直叫奔雷哥哥,却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涩的感觉。 我知道我很一厢情愿,当初竟然有勇气说出“请你帮我成年”的话,实实在在是勇气可嘉。 而且…… 那样的情景……我没穿衣服被奔雷拥抱的情景,偏偏被他看到了。 每次他来跟我说话,都是很有礼的微微低头,我也是闷头大发财……乍一看倒象是两个人在拼命找地上有没有谁掉的钱…… “殿下要早些回来……”汉青结结巴巴的用一句话结束他的长篇大论:“我,我等殿下回来爲我成年!” 黑线……这小家夥怎麽老也忘不了这个啊! 我……虽然早答应过他了,可是一想到……要和自己弟弟一样的小家夥脱光光抱抱亲亲啃啃的,怎麽想怎麽觉得恶寒,胳膊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冒。 虽然和辉月一起出差……勉勉强强可以算得上有美偕行,不过这个美色……很气质超然不可亲近,也不算是什麽值得期待的事。 满腹心事,晚上居然还睡得很熟。 一大早被汉青从床上挖起来梳洗穿戴,舟总管过了一时也来了,站在一边挨项的说给我预备了什麽上路的东西。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我嘴巴张开又闭上好几次,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们多保重,我很快回来。” 汉青眼圈红红,扁扁嘴,照我看我要是再说一句,他保不齐就会哭起来。 舟总管则是万年从容不变的一号表情。 把车帘放下,车子平稳的驶出去。 辉月的车马已经在城门出口那里等待,奇怪的是星华居然也在。他不是不和我们同路的麽? 好象看出我在想什麽,他笑著把我从车上拖下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久病卧床了?出个门儿还坐车?别丢我们三殿的人!看见没,我给你挑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天马,你骑著一准儿的合适!” 我让他晃的头发晕,结果他一边打哈哈,一边飞快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可放亮著点儿,没事儿别惹辉月不痛快。他跟我不一样,他可记仇的。” 我怀疑地看看他,你这种暴力男,一惹就跳。人家辉月涵养恁好,就算生气也不会把我怎麽著啊。 这还没出门儿呢,你就来挑拨离间。 结果这麽一走神,他就趁空儿把我的马车拉到一边儿去了,跟我挥挥手:“喂,咱枫城再见,你们可别在路上多耽搁。” 跟他挥完手,我才想起来……我的车没了。 KAO,他抢匪啊!一声不响就把我的车征用去了!我可咋办? 旁边那匹天马冲我打个响鼻,差点儿喷我一脸的唾沫星子。 我看看这神气昂扬的天马老兄…… 辉月在他的车里探出头来一笑:“飞天,走吧?” 没有要邀我去坐他的车的意思啊…… 那…… 我……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上了马背的,手里紧攥著缰绳,黏黏乎乎手心里全是汗。两腿夹得死紧,腰挺得僵直…… 我没骑过马啊…… 我害怕…… 那马好象也让我骑得不太舒服,不过要说天马就是天马有灵性呢,刨了几下蹄子,还是老老实实往前走了。 天啊,地啊,我的腰要断了,我的屁股要颠成四瓣儿了…… 我的大腿根一定是破皮了……被那个马鞍子磨的! 回想我看过杨行云骑马,那叫一个随意潇洒翩然若仙,怎麽我自己爬上马背不是这麽回事儿呢?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息的地方,我饭只吃了两口,还硬挤著笑跟辉月说我想早点儿睡。 回屋里,把衣服脱下来一看…… 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咬牙忍著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儿一点儿把血擦了,呲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儿的,我怕丢人丢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7 部分阅读 真是惨不忍睹狼藉一片。 咬牙忍著疼,用沾湿的手巾一点儿一点儿把血擦了,呲牙咧嘴,到底还算是忍住了,没叫出声儿来。也不知道哪有药……这些跟来的人都是辉月那边儿的,我怕丢人丢大了,不敢开门跟他们找点药…… 反正磨破皮而已,死不了人。 了不起……痛个半死而已。 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抖开被子睡觉。腰真跟要断了似的,觉得腿上破的那里一跳一跳的疼。 虽然疼,可是也很快就睡著了——真的很累。 迷迷糊糊还想,谁他妈发明了说,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这话的人肯定没吃过这种被马折腾的苦。 虽然路上风光正好……可是我光顾著害怕难受,也没顾上看什麽山啊水啊树啊花啊。 痛还能咬牙忍,可是第二天看到那天马精神抖擞往我面前一站,我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腿还是好疼……要是今天再磨,不知道会不会磨下两片肉来啊…… 昨天一直疼著还不觉得什麽,现在歇了一夜缓过劲儿来了,再想著要重新开始痛…… 我腿直发软……一半是痛的一半是吓的。 “飞天?”辉月已经上了车:“怎麽了?” “没……没事……”我还是死要面子!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疼就疼吧…… 丢人实在是……自我安慰一下,一开始麽,难免吃苦。等磨出硬皮啦茧子啦的,肯定就不痛了…… 辉月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坐车也气闷,你陪我一起坐坐,好歹有人说话好些。” 嗯? 我眨眨眼,又眨眨眼! 辉月这说的简直是……天籁之音啊。 我忙不叠点头,拖著下半截不怎麽听使唤的身子往他车上爬:“那啥,那我们就聊聊天……”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爬上去再说!这会儿再矫情推托,我可不成了十足笨蛋麽! 我心智正常又不缺心眼儿,他都给了竿儿我当然会顺著爬…… 辉月的车里是淡灰色的,纱帘锦毡,又漂亮又舒服……还挺宽敞。 他坐在东边靠窗,我就窝在西半边,舒舒服服往那里一躺,简直想咪呜咪呜叫两声! 舒服死了!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不低,听著人舒服无比。他身上车里都有股好闻的气息,说是什麽异香倒也说不上,很清新的气息,淡淡的雅道的,特别好闻。 “啥?”我口水都快流到锦毡上了,连忙吸一吸。在这样的美人面前流口水……不是一般的难看。 “你手边有书,今天不妨多翻了看看,後日……你也要爲紫族祭神祈福的,必要的仪式,总得学会。” 啊? 我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原来不是……请我来坐车陪说话…… 是要我看书用功来著。 硬撑著爬起来,打开手边的书,一个一个字都很面生,组成的句子更加艰涩难懂。自己劝自己,看书总比受罪强…… 硬气了半天,後来还是拉下面子来跟辉月说:“这个合手……我不大明白。” 辉月手里也在翻一本什麽书,闻言头也不擡,一手擡起来,比了个极美丽的手势又放下,还是继续看他的。 他这麽自得其乐根本也不用我陪他说话解什麽闷的啊。 郁闷,低头继续看我的书。 一天没说几句话,第二天依然如是,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我的腿是不怎麽痛了。 风景麽……也还是没顾上看。这麽厚的一本册子,我眼睛都不够使了,哪还顾得上看风景。 好在和辉月并不难相处……几天都没怎麽交谈过,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有什麽不好相处的? 不知道……平舟现在在做什麽,汉青有没有好好儿学他的医理? 才出门两天,我就开始想念飞天殿。 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第三天上我们到了那个刚听说过的紫族。 一下车我就知道这里爲什麽叫紫族了…… 所有人都长著一双紫色的双瞳……乍一看真把我吓了一跳。 辉月後来跟我说,他们这一族人都吃一种紫草,体质渐渐改变,小孩子出生便是紫眸…… 我一边琢磨著书上说的并身,一边点头。 心里不免瞎想:吃紫草就长紫色眼珠子?那我从小到大吃了二十一年的青菜,倒没长出绿眼珠子,真是一件幸事。 祈神的时候我换了套衣服,走走过场,重头戏在辉月身上。 从早上起我就没见辉月,听说是在爲这样的仪式做准备吧……说来这个上界,仪式真多…… 不经意的回头,看到远远的,辉月走了过来。 我第一次见到辉月的时候,只觉得他那种清秀是朦胧的,似薄雾中的月华,美丽,但遥远动人。 可现在缓缓从石阶那一端走来的辉月,却有一种淡淡的皎洁的光晕在身周笼罩一样,以前没有见他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今天他换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襟摆上绣著金色的流动的花纹,精美无比,整个人象是微风朗空,一轮皓月。那样明亮而美丽的光芒,带著说不出的诱惑,让人想如飞蛾一样去追随那可以致命的光亮。 明明是圣洁的身姿,走动间袍袂衣纹流动,却带著一种魔魅的放荡堕落之感。 我想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或者是这件衣服让人産生错觉。 那样诱人的气息,出现在谁的身上都不奇怪,但是出现在辉月身上,一定是不可能的。 微冷的风,他的发梢上还沾著不知何处飘来的一两片碎花,那样一路走过去,空中似乎起了细细的波荡,淡香的风从鼻端一下子擦过去,淡淡的痒,好象一直从鼻尖到心底。 一声一声的鼓响象敲在人的心上,我的视线移不开,注视著辉月一路走上了祭台。 他的动作极美,带著凝重的风姿,双手高高举起在头顶,瞬间变幻出种种美妙的手势,似莲花绽放,又象风动青竹,指尖带著淡淡的莹红,美如幽兰。 台下的人尽皆伏倒,口中念念有词。 鼓响一声接著一声,还有象编锺那样清越的金铁敲击声。 眼中只剩下那在高台上伫立的华美身形。 忘记了声音,忘记了思考。 那是让人沈醉的情景。 紫族的人招待们用晚宴。他们这里的口味好象有些淡,而且所有的菜里面都加了醋之类的调味,有种清凉微酸的口感,不是不好吃……就是吃著不大香。 我倒是抽空儿找人要了一瓶外用伤药,躲回房里上药。这两天没骑马,腿上的伤没加重,但也没愈合。把那上面浮起的破皮抚平,然後挑著药膏慢慢涂上去。药倒是好药,一抹上就觉得凉嗖嗖的,果然不那麽痛了。 呼……舒服…… 这两天我走路的姿势都有点怪怪的,不知道其他人注意没有。 一走路就磨得腿生疼,要想走的平平稳稳不著痕迹,倒真是件不容易的事。 时间还早,不到睡觉的时候。远远的还听到前面在喧闹,紫族人高兴得象是过大年一样,人人穿的都极豔丽,笑容满面,外面的大广场上载歌载舞,酒席流水价的从早吃到晚,好象不要钱似的。 好象辉月来给他们主持仪式,让这种狂热更上一层楼了。 我也不太困,把星华给我写的剑谱拿出来看,一只手在空中慢慢模拟剑招。看到有一页写的心法很有趣,默默念了几遍,很想试一试。擡眼看到桌上有茶壶茶杯,慢慢伸出手来,虚拟著一个握杯的姿势。 那杯颤了颤,慢慢凌空浮升起来象是有线牵引一样,朝我的方向缓缓移了过来。 嘻嘻!好象变魔术,真有趣! 一分心,没掌握好力度,空中的杯子象是突然线断,一下子坠下去掉在地上。好在地上有毡毯,并没有摔碎。 我起身去捡杯子,门上忽然有人轻轻叩了两下。 “谁?”我意外。 “飞天,是我。”是辉月的声音。 我更意外了,走去拉开了门。辉月果然正站在门口,他已经换回了穿惯的白色衣裳,宽袍广袖,态拟若仙。我侧身让他进来:“怎麽想来找我?” 他在屋里四处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前面不停的有人问飞天殿下爲何不出席酒宴,问得我著实招架不住。怎麽?累了?” 他口气很温和,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人关心怎麽说也不是坏事。 “也不是累,但是我不太懂这里的人情世故,风俗习惯也一窍不通。”我自嘲地笑笑:“一问三不知,也不知道怎麽应酬说话,还是不过去的好。” 他点点头:“不去也好,都喝得有些醉,乱哄哄的吵人头痛。”顺手拿起床上我那杯剑谱:“看了多少了?” “一大半。”我说:“不过看得多懂得少。” 他笑,很淡雅:“不要急,慢慢来。” “这个……”趁著他有空儿,把不会的地方指出来问他。他坐在床沿低头看书页,长长的黑发滑开,露出雪白优美的颈项,淡淡的香气和酒气混在一起盈散,我突然觉得有些晕,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在祭台上的样子,身子有点不对劲,微微向後退开一些,然後又退开一些。 他好象并没有发觉,言简义赅把那几个地方解释了一下。 我哦了一声,用力的强迫自己赶紧记住他说的话。 “不明白的话来问我,没什麽关系。”他说话很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你跟我无须见外。” 我随口答应。 跟这样一个美好不象真人的辉月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怀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和他亲密无间的人。 他太美好,太高贵,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都要很小心,怕打破这种美好,冒犯这种高贵。 他并不是摆著冰冷的面孔拒人千里之外,但是那种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来的清雅,就把人阻隔在一定的距离之外。 他没停留太久就走了。我看他一走远,立刻把窗子打得大开,深深吸两口凉气。 好象屋里每个角落里都有他的气息。 混蛋东西。 骂自己一句,又骂一句,真不是东西。 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还会对著漂亮的人乱发情。 可是平舟那淡漠的眼神,想一次心里就被针刺了一次。 我靠在窗户上,手紧紧抵著胸口,好象这样,疼痛就可以被压得轻一些。 平舟……平舟…… 离开紫族起程的时候,他们送了礼物。好象无论到了何时何地,请吃送礼都免不了。昨天就请吃了,今天来临别送礼。 不知道送给辉月的是什麽,送我的是酒。 非常漂亮的象是琉璃的瓶子,装了暗紫色的酒液,瓶身有晶莹的光点闪烁,不喝,看著也挺漂亮。 可是临到要走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辉月没再招呼我上车,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坐上去他也不会说什麽。 看到辉月跟人笑著寒喧,从容自若。可能因爲接下的路途上会冷一些,他穿了稍稍厚一些的衣服,领口高束,看来更象高山遗仙。 最後我还是骑的马。 我有点害怕跟辉月坐在密闭的车里,那样小的空间,只有两个人。 昨天之前还都是坦然自若的相处,现在我有点害怕。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或者有什麽出丑的表现。 不要说看他的样子,就是闻他身上的气味,都有可能出事。 辉月不是别人。他是从前飞天的爱人,是三殿之一,是可以左右我前路的人。就算这一切都不谈,他也是真心关怀我的朋友。 我不想把一切因爲自己笨拙的蠢动而搞砸。 我在这个世界是刚刚起步,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 还有…… 我知道我心中,是有喜欢的人的。 我喜欢著平舟的。 虽然……虽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麽。可是,不管他是怎麽样想,我也不能随便对著一个人就産生那样丑陋卑劣的欲望。 在昨天以前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会这样。 这样心猿意马,心旌动荡。 爲什麽? 我骑在天马的背上,还一直在想。 爲什麽。 爲什麽我是这样的人。 被天帝拥抱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排斥。看到辉月和杨行云的时候,也有动心的感觉。 可是,我明明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 难道人的心和身体真的可以分开来算? 这一天有点神情恍惚,到了下半天的时候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慢慢回想那本剑谱上的内容。可是想著想著又想歪了。那本剑谱是手抄誉写的,订得很整齐精美,字迹清秀英挺。原来我不知道,现在可是知道了。那是辉月的字迹。 辉月爲什麽会对飞天原来的剑法一一知晓,然後抄录下来的呢? 不光剑法招式,连心法也有。现在我怎麽也懂一些,就算剑招是平时可以看到记下的,可是心法呢?心法不是可以用眼看到的东西啊。 等到晚上停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今晚得露宿野外。好在这一行准备充份,支起帐篷然後有人弄水有人做吃的,我爬下马背才发现……我的腿啊…… 好痛! 根本站都站不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挨到帐子里面的。地上已经铺了毡毯,我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好上路的时候,顺手把那瓶在紫族找的伤药一起带出来了。 虽然带来的人都是辉月的人生,对我也还都是很客气的。我不唤,他们应该都不会进来。就算进来,也会先提高声音问过。 我把袍子甩在一边,脱了衣服看伤口。 真叫一个…… 唉唉,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都不过份。也亏了我今天心里老想事儿,不然肯定早痛得不行了。裤子那里也都被血糊了一片,明天肯定是不能穿了。觉得有些不大方便,早知道,带个自己的人手出来就好了,现在我也不能动弹,又不好意思差辉月的人去帮我洗衣服。 扔了吧。反正行李里还有衣服,再换一条裤子好了。明天用布条包一下再骑马,就不应该再弄脏衣服了。 我沾了伤药涂抹伤口的时候,牙咬得死紧,忍著那种火烧似的痛。 甚至没有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直到一只手突然把我手里的药瓶夺了过去,我才啊的一声叫出来。 辉月? 甚至来不及反应,辉月眼睛中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凌厉:“谁给你这药用的?” 我口吃起来,结巴了一句,才说:“紫族那……找的。” 辉月双眉一竖:“你不能用紫草的药!” 我呆呆地问:“爲什麽?” 他把药瓶抓的紧紧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峻:“穿上衣服。” 我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马上拉过袍子盖住赤裸的双腿。再去摸裤子的时候,一低眼看到裤子上的血,穿又不是不穿也不是,脸烫得吓人,急出一头汗来。 辉月轻轻咳嗽一声,擡脚走了。掀开帐帘出去时,又回过头来说:“我让送热水进来,把那药膏洗掉。以後也不要再用紫草的东西,知道没有?” 他口气极有威势,这一刻竟然让我想起了天帝的那种威仪天生,不自由主就答应了一声。 过了不多时,热水和药就送了进来,我洗过了,再抹上药。 只觉得累,肚子空空可是也不想吃东西。 只想睡一觉。 真的很累。 帐帘一晃,辉月又走了进来。住帐篷倒底是不如住屋里,住屋子他怎麽著也要敲下门,现在就可以直入。 我撑起身来看他,不知道爲什麽有些怕他:“怎麽……你还不休息?”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我这就要休息。” 看他松脱腰带,我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圆。 他这是…… “帐子只有两顶,他们挤一顶,我和你睡一顶。”他说:“你还不睡?腿不疼麽?” 我才注意到……汗,果然帐子另一边还有一套已经铺开的卧具。 “不算太疼。”我实话实说:“你的药挺好使。” 他脱了外袍,倒不急著去睡,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掀开了被子,从容自若地说:“我看看伤得怎麽样。” 我往後缩了缩,小声道:“不,不用了。” 他松松的按住了我的膝盖:“还怕我看?” 倒不是怕他……看…… 我是怕我…… 虽然挣扎抗拒,盖在腿上的被子还是全部掀了起来。 辉月说话不算数! 他不光看,还用手摸!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肉皮绷得死紧。 “疼得厉害?”他发觉我在哆嗦。 “不……不是。”我把被子拉下来盖上:“就是有点凉……”想著岔开话头:“那个,紫草我爲什麽不能用?” 他淡淡地说:“你的体质不适合那个药,以前就出过事。” 我哦了一声。 原来辉月还是关心我,虽然样子有点吓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反而是我劝他。 帐子里光线不强,但是听到辉月又脱掉一件单袍,躺卧睡下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 真不自在。 没想到……要和辉月睡一顶帐子里。 早上爬起来要上路的时候,一眼看到我昨天骑的那匹马……背上已经坐了个人。 辉月掀起车帘,淡淡扫了我一眼。 我垂头丧气爬上车。没办法,情势比人强,我也真吃怕了那种苦头。 反正上了车我就开始闭眼假寐。假著假著,就假成真了。呼呼呼的睡得叫一个香呐。 可能做别的事情都很难,但是装傻并不难。 我从前……装了很久。 在父亲面前装,在继母面前装……在弟弟面前装。 一直装到我装不了的那天,我跑了。 睡饱了,抹抹嘴角可能流下的口水,吃东西,吃饱了,再蜷起身子来睡。 只要不让我和仙人似的辉月面对面,装睡一点也不难。 每到一处,我就扮无声人,一句话不说,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和那些人说什麽。辉月总有正事忙,倒也碰不上面。有闲的时 间,我就学著骑马,虚心跟人请教怎麽坐怎麽用腿怎麽控缰。 上路约摸大半个月之後,我还是爬回了马背上。 这一回不再觉得是苦差! 大风吹在脸上,衣裳头发都被挟裹得尽向後去,猎猎作响。 颇有几分御风而行的飘飘之感。 辉月只是淡定的笑,一言不发,然後低头看手中的册子。 我在无聊中有点怀疑,我的作用比一只米虫也多不到哪里,爲什麽辉月要带我一同出来?特特带来拖他後腿的麽? 不过他不来找我说话,我当然不会嫌日子过得太闲去找他麻烦。 偶尔,不用应酬的时候他也会微笑,让人心悸的微笑。 我不知道他爲什麽会有那样的笑容,淡定从容,但是充盈著淡淡的诱人和锋利。 路上都很顺利,看到许多在城里不可能见到的风物,知道上界的天人也是要吃要喝不能超凡入圣,知道上界也有农夫种植 作物,但是会有人告诉我,那些农夫是天奴和凡人,天人是不做这等劳役的。 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舒服。 谁也不比谁高贵,爲什麽天人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呢? 除了能活得久一些,样子漂亮一些,我也没看到天人有什麽特别高贵出尘之处。 辉月有时候会时不时扫来一眼,那种眼神至爲温和,却让你一下子有被看穿击透的错觉。好象一切的念头在这种眼光下面 都无所遁行。 所以,连腹诽我都很少再敢。 虽然对天人这一身份抱了偏见,还是不得不承认,辉月是不折不扣的天人。连发梢都美丽不凡。 有时候还是会露宿,他净身的时候我避开,然後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停当,头发清爽地散著,帐子里满满的全是他 的气息。 真的很讲究,离开上一座城的时候也沐浴过吧,只是两天……当然我这个人就是邋遢,不过我还是觉得在这样的地方还要 坚持沐浴实在有点不必要。 我不止一次听人用一个词来形容他。 惊才绝豔。 我没听过别人怎麽形容我,不过大约比形容委琐好听不到哪里去。因爲一路上不怎麽打理,有点蓬头垢面,衣服也有些不 整齐。在一群讲究仪表的天人中,这个样子不能被人接受并喜欢吧? 可是有什麽关系,我又不需要他们接受我喜欢我。 我只需要……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大约也觉得我这模样看不入眼吧。 不知道平舟和汉青怎麽样了。天城当然有信来,但都是给辉月的,应该全是公事。我想平舟大概不会记挂我,差人问候。 至于汉青……他就算哭掉鼻子也是无计可施,他身份不够。很现实也很残酷。 我一直在打听,怎麽样能让天奴不是天奴。 可是每个人都用那种眼神看著我,眼里明明的写著,此人离经叛道。 骑马反而成了难得的快乐时光。 有时候会避开人练一会儿剑,现在已经可以随自己的心意,把双盈剑从掌心召出来,练完剑之後,再让它隐进去。 这是不是心随念转了? 虽然我一直懵懂,但是那座枫城,还是走到了。 入城的时候,我一眼看到那迎出来的女子,愣了一愣。 那是…… 楚姿? 穿著华裳锦衣的楚姿,妩媚的面容却有肃然的气质 “辉月殿下,飞天殿下。”那个女子施礼,仪态万方:“楚情有理。” 辉月含笑轻扶:“楚城主不必多礼。” 不是楚姿? 可是长得却……细看有些分别。这个女子的眉更浓眼角有些斜飞,比楚姿多了冷凝端正的气质。说来我对楚姿也只是大概 的印象。 是亲戚麽? “二位一路劳顿,还请梳洗休整。”她周到却不显得热情过份,符合一城之主的身份:“简慢之处,还请殿下勿怪。” 我没来及问辉月,这位楚情是要卸任的城主,还是要接任的城主。 安排的房间很舒适,当然无论是从大小和豪华跟飞天殿是不能比,但是比一路上走过来的小城都要好上许多。听说这是一 座刚刚新建的城,新城建得这样细致精美,已经很不容易。 窗户外面有小桥流水,我换了衣服,顺便在园子里转转。 有脚步声,象是小孩子,跑得很快。 我回过头的时候,果然有个半大孩子飞快的跑进了园门,他头发散著,手里抓著一把银鈎。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如果不是……不是年纪不对,相貌偏稚,我会以爲…… 我见到了小一号缩水的星华! 42 “你是客人?”他睁著一双大眼看我,连这个小动作也象星华。 我心里涌起浓浓的好奇,俯下身说:“是啊。你是谁?” 他眨眨眼,睫毛又浓又长:“我是楚空。他们不让我出来,可我听他们说,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我的父亲。你是不是?” 这是…… 心里模模糊糊有点谱,我微笑起来:“你看我是不是?” 肯定是星华这家夥留的风流债吧!看长相也没跑儿啊!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这小子简直就是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他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也一直在看他。嗯,小家夥骨骼清奇,相貌清秀,看得出比星华应该脾气好很多。 那个家夥向来是爆粟脾气时时炸锅! 嘻嘻……小脸儿红扑扑跟苹果似的! 我没敢使劲儿,就轻轻捏了一把!小家夥让我吓了一跳,往後跳了一大不,扁著嘴看著我。 想著他肯定要说我是坏蛋肯定不是他爸了,谁知道他小嘴扁了又扁,呶了又呶,居然一下子扑了上来,脆生生的喊:“爹 ——” 晴天霹雳! 我差点儿没让他震晕过去!我,我,我这麽风华正茂一表人才翩少年郎……哪里能生出这麽大一个儿子来……当然人不可 貌相,虽然看著小其实也一千多岁了…… 晕虽然是没晕……但是他扑得劲儿太猛,我又是半弯著腿站著的,这下子肯定没站稳,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屁股生疼不要紧,这个小家夥居然热情起来,没头没脑亲得我一脸口水。 “哎……那啥……”我拼命闪躲!KAO,这是开玩笑的麽,回来星华知道我占他便宜哄得他儿子喊我老子,那我小命儿还 要不要了!小家夥怎麽这麽吓人跟小狗儿似的啊!我觉得九品芝麻官里周星星的那话实在有道理——他这麽小一孩子哪来 这麽多口水啊! “爹……”他捧著我的头,住嘴不亲了,可是眼圈儿一红,小鼻子一抽,开哭了! “我好想你……你以前怎麽不来看我啊!呜呜,其他人都有爹,就我没有……我问娘,她还要骂我,她说你不是好人!还 说我根本没有爹,我是她捡来的……呜呜……他们都不让我出门,也不让人跟我在一起……呜呜……爹你是坏人,爲什麽 都不来找我……” 哭得我的小心肝儿跟著一颤一颤的,生疼。 要说小孩子没爹……是够可怜的。 抱著他瞎一通安慰:“不哭不哭,你看今天天气多好啊,天多蓝啊,云多白啊……花多香啊……别哭……男孩子应该顶天 立地豪气干云,一哭就成女孩子了,谁还喜欢你啊……别哭啦,看回来有人笑话你……我说,你那哭就哭了,别拿我的纱 披擤鼻涕啊……好好好,怕你了,你擤吧擤吧……够用不够用?头巾也借你擤擤?哎哎我就说说,你还真擤啊……不哭了 啊,男孩不该哭……” 他抽抽噎噎,我想起来问他问题:“你娘是城主吗?” 他红著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小手死死抓著我胳臂。我疼得呲牙:“我说小少爷,我这是人肉不是柴火棒,会疼啊,别这 麽使劲儿抓好不好?” “不好!”他一直脖子:“我不抓紧你会跑掉!”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现在再来苦心婆心:“小空啊,我不是你爹哦,你爹他明天才会到,我是爹他的好兄弟……”自己说著都觉得心虚,好他 个大头的兄弟,成天的整我打我…… “你骗人!”小家夥口齿伶俐著呢:“你明明就是!” “啊?”哪里是了?不过再一想小孩子没见过星华,见了一定知道自己是认错了人! “我娘说我爹是坏人,总欺负人!”小孩儿又扁嘴:“你刚才也欺负我了!你一定是我爹!” 我倒,这是什麽逻辑?再说我哪有欺负他,只是轻轻捏了他一把好不好!那也叫欺负? “呜呜,你就是不负责任……我娘说你就不负责任……呜呜……”天哪,这小鬼又哭…… 好吧好吧,星华,别怪我…… 你儿子要死要活非要认我当爹啊……我有什麽办法,那我就……奸笑一下,勉爲其难当几天便宜老子好了,等你来了再还 你得了…… “不哭不哭……是爹不好……”恶寒,头一次这种词儿从自己嘴里冒出来:“小空乖,小空不哭,爹以後都不欺负你啦… …小空乖,小空最乖……小空一哭就不是乖宝宝了……” 冷汗一阵接一阵冒,这种肉麻的话居然从我嘴里说了出来。 不过还真有效倒是真的,小家夥眼圈儿不红了,脸蛋变得红了:“爹……你好漂亮。” “嘿嘿嘿……”摸摸头笑,因爲刚才洗过澡换过衣服,可能是好看多了,要是他看到我进城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样子,肯定 不会这样说。不过人家都说小孩子不会说谎,所以我还是满开心:“小空也很可爱啊。” “爹,”他大少爷总算是想起我们现在姿势不对。我躺在地上,他骑在我腰上:“你摔疼了没有?” 看吧,还是冒充人家老子有好处,要是刚才直接说穿他认错人,这会儿他还会问长问短不?白痴也知道肯定不会。 他七手八脚爬起来,头发乱成一团和我的都缠在一起了。他一乱扯扯得我眼泪狂飙。 “疼疼疼……”我疼他也疼,于是也不急著爬起来,两个人坐在地下拆头发,费了半天功夫算是拆开了。 这小孩儿其实挺可爱的。 不知道星华那臭小子小时候是不是也这麽可爱。 摸出梳子来给他梳头发,虽然小孩子也不束发,不过可以扎一个低低绳结,两边散几绺下来表示是散发的就可以。 我有看到汉青他们这麽梳过。 他一直紧紧扯著我的衣角不放。束好头发,特地伸头在池子水里照了双照,笑得一双眼弯弯如新月,真可爱! 其实给人家当一天义务爸爸也不错啊,不过如果这城里其他人来了一定就揭空我是冒充了。 …… 突然不想被揭穿。 “小空想不想去城里玩?”我开始诱拐小孩儿:“爹没来过枫城,你带爹去外面逛逛好不好?” 他明睁大眼:“好啊,当然好……可是,我也没去外面玩过。他们不让我出去。” 切! 小孩子怎麽可在圈在家里哦,对身心发育都不好。 “那换爹带你去逛。“我笑眯眯。 牵著他尽量躲著人走,好在庄院里人不算多,大约都在前面忙正事。 “这里是离街最近的墙了。”他指指高墙:“我以前想爬出去,可是墙太高。” 我看看墙, 不算太高。 “小空抱紧我哦。”跟他笑笑,把他抱了起来。小家夥还挺沈。 他小脸儿红红的,因爲太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搂著我的脖子。 脚跟轻轻用力,我飞身而起,轻飘飘纵过了那道墙。 小家夥一点儿不怕,嘴巴圆张,眉开眼笑,在空中的时候还左望右看的,往脚下往远处看。 “爹!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都落到了地上,他还是把我的脖子圈得紧紧的:“你能跳这麽高啊!” 小意思哦,再高一倍我也没问题啊。不过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要谦虚,省得对他有不良影响。 “一般一般啦。”最後说的还是一个不怎麽谦虚的答案。 毕竟我身边也没人这麽夸过我。 没人分享的成功并不觉得甜,没人认可的成绩也并没什麽意义。 难得有人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我岂能不好好享受。 无论古今中外带小孩子逛街,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这个楚空小朋友,大概是从来没上过街,看著什麽都新鲜好玩,看到卖酸梅子糕的也要,看到卖木刀竹剑的也要。 好在我身上装钱了。刚才换了衣服顺手装在袖子里一小串钱,要不然现在真难看。 楚空小朋友买了几样东西後,终于发现我在付钱,一瞬间那种崇敬可爱的眼神哦,怪不得人家常说“有子万事足”。以前 常觉得有些父母真窝囊,孩子要什麽给什麽,完全不管用得著用不著。现在才知道,能给孩子买他想要的东西,那种满足 感真是不可言喻。 看著他一手提著木剑,一手抓著酸糕,在前面人丛中挤来挤去象条灵活的泥鳅,心里觉得真的开心。 等他跑累了,站住脚等我的时候,我还应景儿的摸出手帕给他擦汗。人家说小孩子晾汗容易著凉感冒。 他抱著我的手腕,两个人终于慢了下来,慢慢向前走。 还别说,当一天的义务爸爸,感觉还不坏。 尤其是小孩子可爱又听话的时候。 本来走在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阳光明媚。後来他看到街口有吹糖人的,我们就拐了弯。 拐了几拐觉得好象这地方…… 好象不大适合儿童来逛街的。 来来往往的人衣著不象刚才的洁净整齐,身上佩著刀剑,有些眼睛里还凶光闪闪。 老远看到这条街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招牌。 “屠场”。 我拉著楚空小朋友想转身,他一下绊在我脚背上,手里没吃完的半块酸糕一下子呈抛物线型丢了出去,“啪”一声,糊在 了前面走的一个人的後脑勺上。 那个被无辜攻击的受害者大吼著回过头来,一摸到後脑勺上粘的是什麽东西之後,本来就横肉斜飞的脸上黑得象锅底。 “XXX的……” 我皱眉头,看这家夥的长相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麽好听的来,可是在小孩子面前这麽骂是不是太过份了!这不是污染上界 的下一代嘛! 楚空倒是很有胆色,一点儿没有要退的意思:“我不是有意砸你的,可你骂人也不对!” 嗯,有条有理,不愧是我儿子……嗯嗯,不愧是星华的儿子。 结果那大个子太没品了,蒲扇似的大巴掌就招呼下来。 MD! 打人家孩子也得看看人家老子是谁! 我的腿比脑子动得还快,一个旋身侧踢,就见肥肿媲美胖猪的庞大身躯直直跌了出去。周围人群轰一声,纷纷走避。 什麽地方都是拳头说话的声音最大。 “爹爹,你好厉害!”楚空小朋友兴奋的手舞足蹈:“教我教我!” 果然跟他爹一个样儿! 看到打呆就高兴成这样,跟上足发条似的! 话虽这麽说,我还是得意的把刚才那个动作又作了一遍,小楚空倒真聪明,马上有样学样儿,旋身侧踢腿,动作分毫不差 。 “小空真聪明!”我一把抱起小家夥,蹩足劲儿在他胖嘟嘟的腮上使劲啵了两口。 “爹爹最厉害了!”小家夥也不吝啬,马上回夸我。一大一小两个自大狂在街上互相以口水洗脸,完全不理会那个被踢飞 的胖子在地上哼哼。 “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身後有个声音说。 我抱著小楚空回过头来。 有个相貌平平但是气势不凡的家夥跟我抱拳:“我家主人在楼上看到公子身手极好,心中钦佩,想跟公子交个朋友,喝杯 薄酒。” 我擡头往楼上看看,没看到什麽人探头探脑的。 不过根据以往看的电视剧情,这种邀请十次里面有八次是陷阱。 “不了。”我抱著小楚空:“我们出来半天也该回家了。” 那人倒也不勉强,说道:“那就下次有空了。公子家住何处?” 我还没开腔,小楚空张口脆生生的说:“我家住枫巷尾,门口有株爲树。” 那人一笑,道:“小公子也很聪明。” 我与有荣焉,都快忘了我不是他亲老子:“过奖过奖。” 转个身走人,我问小楚空:“枫巷尾是哪里?” 楚空眨眨眼:“我家管事好象是住那一带。刚才那个家夥说不定是坏人,我才不说我们住哪里呢!” 我激动的热泪盈眶! 天才儿童啊!比星华那个家夥有前途!这麽小就知道防备歹徒拐骗了!我打赌星华那少脑缺钙的家夥在小楚空这麽大时候 ,绝对没这脑筋! 等我们找著路快回到城主大人府第时,我才想起来问一个我早该问的问题:“小空,你娘是谁?你今年多大啦?” 楚空小朋友清清嗓子,给我一个答案:“我娘是城主的妹妹楚姿啊,我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岁了!” 我KAO! 我脚下一个趔趄,这刺激大了点儿。 我还顺理成章以爲这是楚情那女强人的私生子呢!想不到居然……居然是那个漂亮的跳舞的楚姿的孩子! 况且……这个孩子是不是也……大了点儿? “爹爹……”他抱著我的脖子:“你爲什麽这麽久都不来,我天天想著你来。好不容易这次他们说你要来。” 咳咳…… 这哪儿跟哪儿啊,个小没良心的星华的风流帐,我怎麽替他解释啊。 不过那个楚姿也厉害啊。在天城那里天天都能碰到星华,她居然都没跟星华说过她生过他的小孩儿吗? 44 等我再翻墙跳进城主那幢大宅,才想起一个问题很不妙……我把人家孩子拐出去玩了大半天,人家还不找翻了! 这个念头才在心里转一转,四周呼喇喇上满了人,动作敏捷得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手里都拿著刀枪剑戟,里三层 外三层把我围上了! 哇哇哇…… 我直想大叫,我不是绑匪—— 看这些人虎视眈眈的样子,估计要不是我手里还抱著楚空,这些尖的钝的早就招呼在我身上了了吧……虽然怕是不怎麽怕 ,可看著还是有点怪碜人的! 我还没开口说这是个误会,小楚空居然很清脆的吆喝起来:“你们大胆!居然敢对我父亲……唔……” 下面的话被我一把捂住了。开玩笑,骗骗小孩子玩就罢了,让这些人知道我乱拐人家小孩喊我爹……这个那个的,可不是 个大笑话了…… “这?”外面人丛中有人女人的声音:“这是不飞天殿下?” “是啊是啊!”我连忙地承认身份。 “快退下,休得对殿下无礼。” 人丛中分,那个长得蛮象楚姿的楚情走了过来,一面板著脸喝叱楚空:“真不象话,怎麽缠著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8 部分阅读 “快退下,休得对殿下无礼。” 人丛中分,那个长得蛮象楚姿的楚情走了过来,一面板著脸喝叱楚空:“真不象话,怎麽缠著飞天殿下乱跑呢!还不快下 来!” 我一下没捂严,楚空脆生生的小嗓子扯开了喊:“我要跟爹爹在一起!你们都是坏人!” 我满头……大汗…… 再看四周一圈儿的人,武器都放下去了,不过那脸色也都跟抹了墨似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飞天?” 呜呜,我简直要泪流满面,辉月啊,亲人啊…… 抱著楚空就冲他那方向奔,周围的人叉著手拦我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他们僵著的功夫,我早越过去了。 “辉月辉月……”我激动得要死:“那个,你看,这个楚空,是星华的小孩耶!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辉月穿一件白衣,站在花木扶疏的园中,看看我,又看看楚空。 然後他说:“飞天,放下他。” 哦。 领导发话不能不听。 我弯腰把楚空放在地上。可是他还是紧紧抓著我的手。 “爹爹……” 汗,他两字喊出来,辉月的脸色也有些阴沈了。 “飞天?”看著我的眼睛里微光晶莹,明明白白是要个解释。 我…… 我…… “这……其实,呵呵,今天天气多好啊,是不是……” 园里鸦雀无声。 我抹抹汗继续瞎掰:“那个,楚空小少爷一时误会……我呢,爱心发作……所以……嗯,称呼上就不用太讲究的是不是… …” 辉月不吭声,继续看我冒汗。 “爹——”楚空还拉我衣角。 园中那些双眼睛还在死死盯著我…… 我觉得,我就象那被蛇看住的青蛙,特肉的那一型,保不准是牛蛙……而且这蛇……还不是一条……是一群。 看得我冷汗热汗一起冒。 “飞天殿下今天劳累了。”居然还是楚情过来解围,手一挥上来一人把楚空抱了起来:“两位殿下早些休息。” 楚空手脚乱踢乱蹬,扯开了嗓子叫我:“爹爹——爹爹——” “放开!放开,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我满头是汗,听他叫得撕心裂肺的好不难受,追出一步想张口说句话,可是却没词儿。 人家孩子,我……我没立场啊。 辉月轻轻咳了一声,我打个哆嗦,迈出去的那条腿,又收了回来。 “跟我来。” 他转身走,我拖著步子跟在後面…… 呜呜……怎麽办,怎麽解释能解释得清……我不是有意当人家便宜老子的…… 可是我的确是把人家孩子抱出去玩了这麽久……都没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辉月住的地方陈设素雅,看得出这里的人也是了解过辉月的喜好的。我那间客房就没什麽特色……正胡思乱想,辉月轻轻 叩了一下案子,我吓得支楞楞地打个激灵,赶紧站直。 “出去了?”声音很轻。 “嗯……” “那个孩子喊你什麽?” 我背上全是冷汗:“那个,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父亲也会来所以就喊我……” “你就答应著了?” 我咬牙再咬牙:“嗯……我觉得小孩子哭得挺揪心的……再说,星华不是就要来了嘛,再跟他说清楚就行了……“ 辉月慢慢转过头来:“星华是要来,但不是一个人。” 我愣愣的眨眼,不知道他说的什麽意思。 “星华这次去巡边,也一并带他的爱人回天城,明天来的是两个人。” 我的嘴巴大张得能塞下个蛋! “楚姿这个孩子,我早也知道。但她是天奴,星华不能承认这个孩子。”辉月揉揉额角:“更何况当年……算了。总之楚 家人也明白这件事,星华那里,你也不要去说。” 我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一点一点的往外冒:“爲什麽?那个孩子多盼望有父亲!” “飞天!”辉月声音不高,但是极沈稳,一如既往的悦耳:“这个孩子以楚情之子的身份长大,才能活得更好。如果他是 楚姿的孩子,势必也要打上天奴的印记!无论是爲了他还是爲了星华,这个关系都不能承认。” 我低下头,飞快的思考,有个地方不大对劲:“那,这个孩子自己怎麽会知道他的母亲是楚姿?当年星华又爲什麽和楚姿 生下孩子?还有,爲什麽楚情是城主她妹妹却是天奴?” 辉月声音高了一些:“那孩子自己知道?” “是,我问他,他说了。” 辉月静了片刻:“楚情与楚姿是死对头,这个孩子还是我交给楚情的……” 我住了口。 这里面显然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往事。 可是无论如何,一个男人总不能对自已的孩子不负责任啊! 辉月显然连看我也不看就了解我在想什麽:“飞天……这世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事情,毕竟还是少的。” 我哑口无言。 “星华并不爱楚姿,也没办法承认楚空的身份。”辉月负手望天的身姿极优美动人:“况且,他现在有真心所爱的人,你 想让他不快乐?” “不是……”我觉得言语实在是很无力。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言语多麽苍白无力。 “那麽,明天就一个字也不要提。”辉月缓缓说:“明天典礼完了,我们就啓程。你把这件事……忘掉。” 我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我站了一会儿,辉月也不理我。 “那个……”我摸摸头:“我出来这麽久,都不知道飞天殿怎麽样了。” 辉月看我一眼:“诸事平顺,没什麽不好。” “嗯。”他虽然没说,但那眼神里明明就写著“送客”二字。 慢慢的从房里退了出来。 摸摸鼻子,灰溜溜地往自己的房子那里去。 屋里静静的,把凉茶灌了几口下肚,可心里那一点火头儿还是浇不灭。 象是关进笼子的困兽,来来回回在屋里走。 打开行囊看我的家当。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衣服,但还是有好几套,配著饰物。衣服太扎眼了,质料讲究样子太高贵,饰 物一看就挺值钱。我把好带的东西拣几样装身上,剑谱也掖进怀里,别的就没什麽可带的了。 看看屋子,也什麽好看,本来就是一间旅途中暂停的地方。 相信……平舟是可以照顾好汉青的。 即使没有我这个蹩脚的主人,他们应该也可以过得很好。汉青聪明伶俐,医术已经略有小成。平舟剑法出校俺淘洞蟆!?br /> 即使我不在,平舟也能照顾好汉青。 行,想通了这一点,我觉得身上松快好多。 我把灯熄了,轻手轻脚出了房门,飞身上了房顶。 虽然这院子大,但是我却本能的往西北边去。楚情抱走楚空的时候,走的就是那个方向。 不知道爲什麽我这麽冲动。 我解释不来。 但是楚空那哭喊的声音一直一直在我耳边。 他说那些人都是坏人。他连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足见是没人教他,衣服也穿的普通,没人给他梳头…… 这个楚情不会怎麽善待他的。当然这也不是辉月的错…… 但是我不能让这孩子就这麽过了。 我……觉得我要是不做点儿什麽,就对不住他下午喊我那几声爹。 没法儿解释爲什麽我能摸到那间房外面。可能是气息,也可能是直觉。 可能就象星华跟我说的那个,圣斗士的第七感好了。 屋里很黑没灯。我侧耳听了,也只有楚空一个人的呼吸声。很急很粗。 这个孩子,还在气麽。 我一手推开窗子,无声的跳了进去。 屋里虽然昏暗,我还是看见楚空半卧在床头。 眨一下眼,更适应了屋里的暗。 我浑身一震,硬掐住了手心才没有叫出声来。 楚空的双腿上压著东西,双手被捆在床柱上,嘴里填了东西,怪不得鼻息这麽粗重! 我抢上去把他腿上的东西拿走,沈甸甸的不知道是什麽! MD!这些狗娘养的!这是对小孩子麽!怎麽下这样的狠手! 我扯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後捏著他腮抠出他嘴里的麻核。 他被堵了半天,气早就不顺,一下子咳嗽出来。 我伸手运气给他。这些天琢磨那本剑谱,也悟出不少心得来。 他顺过来气,估计也早知道我是谁了,扑进怀里死搂著我的脖子,一声不吭的只是急喘气,我的肩膀一下子就被洇湿了。 “小空。”我压低声音:“这里的人对你不好?” 他努力平静,吐字还算清楚:“表面上好,但是楚情今天气得厉害。” MD的死女人! 我深呼吸:“小空,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的父亲他有不能承认你的原因。现在,我想告诉你,你可以有两个 选择。一,你跟我走,但是以後可能要过辛苦的日子。二,你留在这儿,我去警告楚情不许欺负你。” 他连一刻的空儿也没有等,抓著我的肩膀说:“我跟你走!” 本来是想离开的。 我早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我不是飞天,我也不该试图一直扮演飞天。 我是我自己,不是任何其他人。 这一切也是飞天的生活,不是我的! 早就想要离开的。 只是……楚空是个意外。 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头一热就跑了来问他。可是看到楚情对他的办法,又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天大地宽,上界之外,又不是没有去处!我有手有脚,会武功能使剑,头脑灵活难道养不活自己?爲什麽要去做一个别人 的延续? 早就想要离开,只是一直放不下汉青和平舟。 後来知道平舟能力超卓,汉青有他照顾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事。 想走的念头,就一直在心中绕。 只是…… “你想好了?可能吃不饱,兴许也要流浪的。” 小楚空的回答是抱紧了我的脖子:“我要跟爹爹走!” 我反手抱紧了他。 我的肩膀上多了责任。 这是真正的,属于我的责任。不是飞天的,不是其他什麽人的。 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伸出双手要做的事。 “好儿子!”使劲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带两件衣服,我们这就走!” 他爬下床去,还踉跄了一下。我骂自己一句猪头,他腿上血液这麽半天肯定不通畅,麻得怎麽能走路。 可还没等我去扶。他自己挣著爬起来,从床头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回头说:“行了,爹爹。我天天都想著你要来带 我走,早收拾好东西了!” 我…… 狂晕! 一面咋舌,一面心疼这孩子究竟天天过的是什麽日子! 我背著他一路飞纵出了城主府的院墙。楚空屏息小心,紧紧依在我身上。 突然之间,往事的碎片浮涌出来。 我想起我曾经看到过,奔雷这样背过飞天。是的,他背过飞天,但是我却有那种依在一个可靠的背脊上,安心恬暖的感觉 ! 明月当空,我去势极快,在茫茫的夜色中,一径去远了。 46我这算是拐带人口吧? 按现在的刑律,一次拐带一名,得蹲三年呐。不过被我拐带的这个小儿童,倒是很兴高采烈就是了。 哪个城里都有猫腻,我找人买了易容膏什麽的,先把自己涂个锅底,再把小楚空涂个花猫。 他还满开心,我一边涂他一边拿个小铜镜子左照右照,还指点我这边多抹点儿那边少抹点儿。把好衣服脱了,换上布衣服 。我想了想,自己是全换了,楚空还是留著内衣没换。到底好衣服穿著舒服点儿,布料忒粗了多不舒服。 吃著粗粝的干粮,还笑得跟吃蜜糖似的! 我抱著他,摸摸头。 问他有没有念过书,我虽然认字不多,但是书总没少读,只不过不是这个破上界的书就是了。 楚空倒是认字,不过武功没学过。 我也不急,弄了匹劣马,把孩子放马背上,垫了厚厚的毡子坐好,小包袱也挂好,牵著马慢慢走。我知道现代的逃犯大多 是怎麽落的网。自己先觉得自己是在逃了,那就坏了,看人偷偷摸摸,走路鬼鬼祟祟,让明眼人一看就形迹可疑。 虽然……我不是什麽重大刑事在逃犯,不过怎麽说也拐了人家一个孩子出来。 一边走,一边跟他说话。 我提头,他背头一天我教的书。 “心有所及而力不及,心之所向而力之偏从……”小楚空真是标准乖乖牌好孩子,一教就会一点就透,有时候还跟我举一 反三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我占多大便宜了!不用找老婆不用伺候月子不用喂奶不用换尿片把屎把尿,白拣这麽漂亮听话的一儿子! 等走了一段他在马上坐累了,抱他下地来,两个人一起跟著马慢慢走。他又伸拳头又踢腿,念著我教的口诀打拳。 虽然说我照顾得还算不错,怎麽著小时候也照顾过继母生的弟弟,可是小孩子在路上,还是很快瘦了下去,倒是精神更好 了。 我打听了一下,从枫城再向南,去的是禽族的地界儿,虽然名义也归上界管,但实际上人家自在著呢,这边儿问不到那边 儿的事儿。 听说那边太平,日子过得也不错。 我要是只有自己,那也什麽地方都不讲究了。 可是我带著孩子呢。小孩子哪能跟我一样胡打海摔。 这时代信息业不是很发达,跟现代绝对不一样,什麽网上追捕电脑画像是一样儿也没有的。嘿,还上界呢,真落後。 便宜了我。 也不是没有人在找,但是找的动静不算大。更何况我机警得要死,小楚空也伶俐著呢,那些傻头傻脑儿的家夥哪儿找著了 我们。 没多少天,楚空拳脚都练得差不多,我在路上折了根树枝子,教他简单的剑招儿。 我算是真明白。这个上界,力气弱没本事也照样儿受欺负。 楚空大概是以前的日子也过得怕,学起来就是有股子狠劲儿。 到边界的时候,我当然没笨得去走关口。马不要了,孩子一背包袱一提,爬山走。 要不说我会照顾呢,几天的山路孩子没饿著没冻著,就是衣裳被划得破破烂烂。 这个补衣服我就不会了……汗,人毕竟能力有限,不可能样样儿都会吧。 “爹爹。”楚空拿草茎搓来搓去。 “啥?”我正翻火上烤的兔子。要说这兔子,还是楚空亲手打来的第一只猎物呢! 进山之前买了盐巴什麽的。用竹筒装了泉水给他喝,肉上撒了调料,翻个面儿。 “给你捆鞋子。”他笑,扑过来把我掀倒就脱鞋。 我的鞋带断了。 要不说这个産品的假冒僞劣是个世界化的问题呢。卖鞋的还敢跟我保证这鞋三年穿不烂!我KAO,我这才不到一个月呢, 鞋子的系带断了两回,鞋底也薄得跟一层纸似的。 好在我轻功好,要不然这地上尖石嶙峋的早把脚刺个对穿。 头一次断的时候,小空把他的鞋带抽了给我。他说反正他总在我背上不用走路。 这一回又断了,没想到他还真能想招儿。 看他把草茎穿进鞋口儿,我笑:“穿完洗个手再吃肉,回来把鞋上的泥都吃下去了。” “哦!” 他痛痛快快跑一边儿去洗了手,回来等我撕兔肉给他吃。 “爹爹,你弄的吃的都很香……”小空很捧场都给我吃光光还吮手指。我看得开心,又撕给他一条兔腿。 “那当然,想当年我被人饿了七天不给吃的……要是自己不会弄,早饿死了!你个小东西今天也就没爹了!”我笑,把火 堆移了个儿,开始扒地。 地下埋了蘑菇草菌,用湿泥裹著,叫花鸡那个做法儿。我自己前两天试著吃了,没什麽关系,所以今天也给小空尝尝这种 鲜味。 用竹片儿接了兔子身上烤下的油,和点儿盐糖香辛粉,把蘑菇剥出来,对半儿掰开,蘸了那和好的酱汁儿,塞进小空嘴里 。 “唔唔……”他差点儿没把舌头吞下去:“爹,爹,真好吃……” “臭小子!”我敲他个爆粟:“不是你爹我好吃,是蘑菇好吃!” 他再顾不上说话,急急忙忙地吃东西。我一边喂他一边填自己肚子。完事儿把烧过的柴火草灰埋进土里。我很环保滴,就 算不是爲了让人看出痕迹,引起山火也不好。 “爹,明天就到禽族的地方了吗?”小空一边揪我头发一边饶有兴致地问。 “嗯。”我的轻功展开在茫茫树海中驰纵。 “禽族的人都有翅膀麽?” 我只好用路上听来的应付他:“有的有,有的没有。” “那他们翅膀上有彩色的鸟毛吗?” “嗯嗯,回来可不能这麽说。”我脚底下一滑,差点儿掉下去:“人家听见会不高兴的。那边的人都叫末羽,翎羽,飞羽 什麽的,鸟毛儿这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 “哦。” 静了没一回儿,又问:“爹我们要在那里长住吗?” “不一定。要是舒服就住,不舒服咱们再换地方。” “爹……” “嗯——?” “跟你在一块儿,睡狗窝我也愿意!” “笨蛋!”本来托在他小屁股上的手原地挥了一下儿,啪一声脆响:“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狗窝?亏你想得出!” “呜,爹,你打人——” 远远的,一群山鸟被我们吵得飞了起来,盘旋不去。 “小空身上痒!小空要洗澡。”他一边扭屁屁一边解衣服。 “切,你个小东西,昨天才洗过痒什麽痒,明明是看著泉水清想玩水!”我敲他:“不行,现在水寒,等正午才可以。再 说这水这麽浅,才漫过你个小胖猪的脚面子,你洗什麽洗啊!” 我把他背起来,认命的往上游走去:“看看上面有水潭什麽的,到中午水也温一些了才能洗。” 果然没猜错。 一路沿著山溪走,水极清,水面上有草叶花瓣飘著顺水而下。要说这地方自然风光就是好,一点儿污染和人爲破坏都没有 ,哪象现代…… 别说原始森林,就是万年青都变得短命。 脑子空下来,又想起平舟跟汉青。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麽样了。 大概已经知道我跑路的消息了吧。 还有辉月,也该回天城了。嗯,不知道星华知道不知道我拐了他未谋面的儿子落跑。 汗……想这麽多。 我又不是真的飞天。 转了个弯,果然看到一个水潭,水很清,潭底玉白的石和青色的苔都看得清楚。 “耶!”小空从我背上滑下来,立马儿始脱鞋子。 嗯,水深了点儿,他可能不太应付得来吧。我认命的叹口气……没办法,得陪他一起洗了。 小空的皮肤滑不溜手,真的很好摸!嘻嘻,帮他洗澡也不是一件苦差。当然,如果他不是兴奋过头一个劲儿打水花溅我一 脸,就更完美了…… “小空空小朋友,我郑重警告你,再胡闹我要打你PP!” 经过这麽多天的薰陶,基本上我脱口而出的名词儿他都听得懂。 “你个纸老虎谁怕你啊!” 好! 接下去…… 两个人站在浅水里互相扭打泼水揪头发…… 当然我是留了力气的,不然他哪里打得…… “哎!”死小鬼又咬我! 揪著他颈子把人拎了起来,他还含著一口水,扑一声吐了我一脸一眼! “你,,,”我巴掌一挥,小鬼见势不妙,用力挣脱我手捂著屁股就跑。 “你给我站住!”我恼羞成怒在後面追。踩在水里人跑不太快,他两步下了水深的地方,小胳臂小腿儿划著游,好象一只 胖胖的小肉猪……嗯,小猪没这麽灵活,那就,,小肉狗! 好在这几天又喂出不少肉来。 我不大放心他进深水,跟著追了过去。 “嗯……不玩了,歇会儿……”我运气提神,让身体浮在水面上。小空趴在我身上,手脚还垂在水中划动。 “嗯嗯,我也累了。爹爹,我还想吃那天你烤的蘑菇……” “好……晚上烤……” 仗著有超自然的那种灵力护身,绝不会沈到水里去,我竟然开始瞌睡……哄小孩儿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事。 怕有风吹著小空会著凉,我让自己浮在三块夹立的巨石之间,头上有浓荫遮著,风吹不进来。 唔……真舒服,跟睡水床似的……当然我没有拥有过水床,我偷偷睡过弟弟的…… 水声淅淅沥沥…… 小空这小家夥,自己又溜玩水儿去了麽!真该打屁股…… 不,不是啊…… 小空还趴在我身上呢。 那……又有人来洗澡麽。 我睁开眼沈下身子,把小空抱在臂弯时。 从岩石间的空隙,向外张眼看。 碧潭如玉,滴泉轻响。 我咬咬嘴唇,痛,不是幻觉。 那里的确有人。 玉白的,闪动光泽的肌肤,长长的金红的头发耀眼生辉让人不能直视。 就象……就象太阳的光,那样亮而灼人的光! 那个人慢慢侧身,掬起的水捧在脸上。 我看到了他半边侧脸。 不是绝美的轮廓,却有独一无二的风采。浓浓的剑一样的长眉向鬓边舒展,挺立的鼻梁,嘴唇微微有些丰厚,上面还沾著 水珠…… 我的天,运气真好,居然看到美人出浴。 在这个地界……应该是禽族吧,这样华丽的头发,那麽美的肌肤,英挺又光彩夺目…… 突然想起杨行云,他是不是有禽族的血统……嗯,有可能……那天我在打拳地方见他,他的确有种类似的光彩流溢…… “嗯,爹……”小空可能被水冰到,呢喃了一句,睫毛抖动睁开眼。 水声忽然变响,那人转头的动作极快又好看,可眼神凌厉至极! “谁在那里!” 48 美人出浴…… 虽然横眉嗔目,美人还是美人啊。 我大大方方拨开树叶子从石头缝里游出来,当然怀里抱的肉球楚空也已经醒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一个真理:美人难得,没 穿衣服的美人更难得,努力张著一双大眼看。 美人双手抱胸,嘴角挂著冷笑,好象……来者不善的样子。 “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们是先下水来的……说起来不算冒犯你。”我抹抹脸上的水珠子。 美人一笑:“你叫什麽?” 我想了想,张志强这名字……离我已经老远了,再说那名字我本来也一心的想扔掉,飞天……这名字也不能乱叫。 “楚南。”顺手诌一个,借我儿子的姓用用。 “处男?”美人挑挑眉:“你是麽?” 汗! 爲什麽他会一下子……想到那个上面去。 我自己也有病,爲什麽不叫楚东楚西楚北……偏偏开口就是南呢…… 大汗…… “是清楚的楚,南方的南!”我字正腔圆纠正他:“不介意的话让一让啊,我要给儿子穿衣服。” 他一点儿让开的意思也没:“你儿子?” 可不是我儿子,难道是你儿子不成!晃晃正流口水的小空:“小空,叫美人哥哥好。” “美人哥哥好。”小空是标准乖乖牌,让他说啥他说啥。 嘻嘻,眼睛吃够豆腐,嘴上再占占便宜,今天真是没白过! “小空?”他把小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多大?” “一百一。”我代爲回答,三步两步踩到岸边,先拿布给小空擦掉水珠子,再套衣服。 好象美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们身上。 看就看呗,谁也不是女的,你有我也有,我没你也没,不怕看。 “一百一?”他摸摸下巴:“才这个头儿?” 关你嘛事啊。 我披了衫子,把小空的湿头发握起来擦擦擦。 “楚……南,”他非把这两个字的音叫得重重的:“你不是羽族,从哪儿来的?” “北边儿。” “儿子订亲了没?” 奇怪,我儿子这麽小怎麽可能订亲。 他往池边的石头上一坐,拉过袍子披上,雪白的胸口半遮半掩,两点嫣红若隐若现,比什麽都不穿效果还惊人,我觉得我 都快流鼻血了! “那好。”他手一扬,一样东西向我抛过来。 我反手接了,是块玉牌,晶莹温润,花纹精巧古雅。 我看看玉牌又看看他,不知道初次见面又无交情他做麽送我这麽大的礼。 “这算订礼。”他懒洋洋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小空身上,颇温柔地一笑,笑得我浑身一哆嗦:“我要娶你儿子。” 咕咚。 我旁边有只青蛙跳下水,绿波荡漾,水声轻响。 我这人有点儿不大好的毛病,遇到些意外的事情,反应慢半拍,而且常走神儿。 比如这个被吓呆的时刻,我竟然分神想到儿歌。 一只、 青蛙、 四条腿,咕咚、 一声、 跳下水。 两只、 青蛙、 八条腿,咕咚、咕咚、跳下水…… 回神! 是我幻听还是他神经? “那个……你刚才说什麽?” 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说道:“我要娶你儿子,那块玉是我贴身之物,权作定礼。” 不是我幻听。 那就是他神经! 多苦命的人啊……这麽漂亮居然脑子不好…… 小空晃晃我:“爹爹,美人哥哥说要娶我?” 我下巴有点不大听使,嗯了三声,才说出一句整话:“啊,好象他是这麽说。” “那,娶我做老婆?” “小屁孩子!”我拍他脑门儿:“你是男的!怎麽可能当人家老婆!要当也是当老公!” 本来是要拍两下儿的,可是第一下拍过,手就被架住了,美人身法如鬼魅似的快,晶莹漂亮的手掌架住我了要继续拍在小 空头上的手,口气轻柔可是阴险: “我老婆,是你随便打的麽?” “喂,你有没有搞错!”我一把甩开他手,他骈指动作快疾,在我腕上划了一记,我反手在他手背上抓了一把,抱著小空 退了一步:“神经病!我儿子我教训关你屁事啊!” 可惜了这麽个好面相,居然脑子不好。 他转转手,他划我不重,我抓他也不重,不过疼还是满疼的。 “就算是外来人,也该知道羽族的族规。”他慢条斯理地说,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姿态美妙无比,可是我没心思欣赏, 拼命回想我听说过的爲数不多的羽族的禁忌规矩…… 汗…… 我两腿发软…… 好象,好象曾经听人说过……羽族的人……除非是情人爱人,才会给对方看真正的原身……若是旁人看了,就是两条道儿 。如果看到的那人已经成过亲了,就是死路一条。要是没婚配过,就……成亲…… 我看看已经穿好衣服的美人,再看看我,再看看手上抱的小空…… “我们不是有意的啊……”声气先弱了三分,到底,到底人家占理儿:“小空也还小啊……我们真不是有意的……您看这 样儿行不行,我们这就走,走得远远的,跟谁也不说也不提……您看,这个,不知者不怪啊,我们的确不是有意要来偷看 您……那个……净身……实属无心之失……” 他颔首一笑:“要不是我相信你们的确先来,是无心看到……你觉得我还跟你有商有量?倘若是你一个人看到……我就让 你走第一条道儿了。这可是我羽族领地,只要我放出话去,你就算本领通天,带著他也不能脱身。让你们选後一条,是我 今天心情好。”他托著腮,打量小空的眼神好象在看一头要论斤沽卖的小肉猪:“你儿子虽然小,不过长相也还过得去… …看你的样子也算标致,你儿子成年後理应也不差。算我吃亏,你儿子还是占了大便宜的,我现在还没正妻,他怎麽也占 了先来的位子。” 汗…… 这个人好象不容易说通…… 小空居然唯恐天下不乱,给我来了句:“美人哥哥,成了亲的人,就是要长久在一起吗?” 美人对小空倒是和顔悦色:“没错啊,小空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失魂落魄,冷不防小空爆出更恐怖的答案来:“那,美人哥哥,我不嫁你,我要嫁给我爹爹!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 美人哦了一声,目光又从小空身上移到我身上,定了一定,定得我心跳频率一下子乱跳。 “是麽——”麽字拖个长音,然後目光总算移开,又移回小空脸上:“小空依恋你父亲的话,请他和我们一起住,你也是 可以天天见他的。” 小空居然立刻说:“是麽?美人哥哥可以让我和爹爹永远在一起?” 美人一笑,字字珠玑:“那是自然。” 小空这小叛徒,居然马上眉花眼笑,看口型那个“好”字就要说出来了,被我手疾眼快一把捂了回去:“小空笨蛋!你就 是不嫁他我和你也不会分开啊!你是男生你是男生!你只能娶老婆不能嫁人,就算嫁人也该嫁女人,倒插门给人家当女婿 你爹我不在乎,可是不能嫁个男人!” 小空愣愣的哦了一声。 美人一击掌:“当真不嫁?” 我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绝对不嫁!” “好。”美人长袖飞扬,金红的长发无风自舞恍如烈火:“既然你不肯,那你们就走第一条路去。” 啥? 真……真要杀? 小空抱紧我,眼睛还是有些不舍地看著美人。 “那个……那个……有话好说……”我马上气短:“这个,终身大事,自然要从长计议……这关系我儿子终身幸福对不对 ……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他微微笑著,虽然势派吓人可是语气还是温柔:“没得商量。” KAO;你狂什麽! 虽然我学剑时间不长,未必就输你! 叫我把儿子双手托了卖给刚见面儿的陌生人,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但是……美人儿气势好骇人,一看就非常不好惹……我固然是不怕,可是怕照顾不了小空啊……别说断腿少胳臂,就是碰 破块皮儿也够我心疼的…… 不如不如,先答应下来,再图後计…… 摸黑跑路顺道拐儿子的事……我又不是没干过…… “那个……英雄啊大侠啊……帅哥啊……美人……”我无比谄媚:“你看你一表人材仪表堂堂绝代风华风流倜傥,和我们 小空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前生有缘来世有约……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棒打鸳鸯辣手摧花……这麽著,这个定礼呢我就 先收下了。不过小空现在年纪还小麽,要嫁人怎麽著也得再过一二百年的,况且他娘也还不知道这事儿,总不好都不告诉 她一声儿……” 美人儿身上的腾腾杀气消了一些:“嗯,小空年纪……倒是小一些,不过,一百九十年也不算太长,我可以等他一等。” 行,要的就是这个等。 “那啥……帅哥啊……你看我和小空都不是你们羽族人,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离乡不惯,是不是这样……我先带小空回 家去,等过了一百九十年,你再带人来迎娶?到时候我一定把小空打扮得水灵灵美滋滋香喷喷油乎乎……那啥,就是打扮 得漂漂亮亮的,让他过……门儿……”最後两个字快把我的牙都咬断了。 居然我也有这麽说软话的时候! 哼,长红色鸟毛儿了不起呀! 要不是我带著孩子,休想我这麽低头弯腰! 美人儿笑笑,气势又下去不少,整个人身上包著红融融的一层暖光,好不灿烂,可一说出话来,我连踢死他的心都有:“ 小空将来要做我的人,那麽由我亲自培养教导最好不过,我希望他长成什麽样儿,他就能长成什麽样儿,岂不更妙?”他 抿抿唇,横我一眼……虽然是横的一眼,可是秋水连波,美不胜收:“若是你觉得水土不服,尽管自便,我带小空回去便 是。” KAO! 一句话想把我甩开? 我把小空抱得紧紧的:“小空离了我不行!” 小空这次倒是从善如流,反搂著我脖子:“我不离开爹爹!” 美人儿一点头一笑:“好,那就一起跟我走吧。” 我可可怜怜委委屈屈一腔怨愤仇比海深背著儿子,跟著红头发大美人的後面走。他速度快我也不慢,可是每次想脚底抹油 趁空儿溜了,他就象後背後了眼睛一样,斜视横视回视扫视…… 你X的,你丫吃什麽长大的!比贼还精! 说起来,他凌空飞驰的动作……真叫一个美。我也就意思意思多看了两眼,小空可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爹,美人哥哥 好漂亮。” 漂亮是漂亮,可你个小东西也不能见美人忘了爹啊,更何况这个美人还要把你剥皮拆骨拿去吞,你竟然没有危机意识! 树海茫茫,我跟著他跑了一阵,越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他突然速度慢了下来,扬声说:“前面就是我的居所。” 我哦了一声,放眼一看! 好麽…… 好……好……好大的宫殿!我觉得我的飞天殿就不小了,辉月的宫殿就更壮观,没想到这……这,这个臭屁神经病美人的 房子……根本不能叫房子……叫宫殿也……委屈它。 叫它…… 城市……还差不多。 等我们收起身势脚踏了实地,他领先向前走,我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跟著他进去,当然没忘了擡头看看这家夥儿的狼窝究 竟啥名儿,别回来想报仇都找不到地儿。 大石头牌坊上面有块匾。 梧桐城。 一路行来,街上真是……鸟语花香,美不胜收! 来来往往的男女无不衣著鲜丽姿容秀美,声如娇莺色似流翠。我回一想可不是咋滴,这就是羽族的地儿啊,这些当然都是 ……飞禽…… 汗…… 抱著这想法儿再看著满街的红红翠翠,我开始自动往上套…… 这是鹦鹉吧……那肯定是野鸽……这个挺神气象画眉……那个怎麽看怎麽象喜鹊…… 眯眯眼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想象成羽毛……一街来来往往的鸟……叽叽喳喳…… 大汗…… 小空完全不知道该害怕,这些天的逍遥日子把他过得一点儿阶级警惕性都没有!真该打PP! 忘了一提,美人……现在升级叫恶毒美人,好象地位真是很高的样子,来往的人都争著让道,不敢擡头平视他。 连带著跟在他後面背著小空的我,都有点狐假虎威的派头。你想啊,走街上看见一溜儿的後脑勺儿,还不够臭屁麽?再说 ,这些後脑勺的顔色……真是五彩缤纷豔色满眼……不过象恶毒美人这样金红耀眼的,还是他蝎子拉SHI独一份儿! 走过了大街,又走过大街,还是走过大街…… MD,恶毒美人到底住哪儿! 忽然前面街头有点骚动,一个极清亮明媚的声音唤:“孔雀?” 孔雀?是我叫跟前这位? 偷看一眼,面无表情眼皮都不动,应该不是叫他。 可是接下来就是一声比较粗豪的声音喊:“凤老大?你这带的谁啊!” 前面有人排开人丛,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第一眼,我立马儿想到……鹰! 不爲别的,就爲他那个鹰鈎鼻子! 50 虽然鹰鈎鼻一向给人阴鸷的感觉,但是衬著他褐色的大眼,只让人觉得逗趣。 恶毒美人哼一声,拽的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这个我觉得奇怪了,你有胆子学王老虎抢亲把我们可怜的父子档绑回你家来 ,倒不好意思介绍我们的身份了……大可以直接说,我背著的是你媳妇,我呢,是你老岳父…… “我刚听见你们谁喊孔雀了?这个败类还有脸回来?”他声音冷得跟冰窖里泡过似的,凉气嗖嗖。 “不错,我这个败类是回来了。”懒洋洋的,带著点狐媚带著点清冷的声音……我怎麽听著这麽熟啊…… 鹰勾鼻子忽然被人从被後推个趔趄,露出他身後站著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衫,俊逸秀美,好不眼熟! 我眨了三次眼,然後小声跟楚空说:“宝贝,你掐我一把。” 要不说宝贝就是听话,明显不合常情的话,只要是我说的,他没有不听的…… 哎哟我那无缘谋面的早死的妈…… 好疼。 不用这麽听话吧,让你掐你就使劲掐啊……我拿恶狠狠的眼光瞪小空,他很无辜的举著手看著我。 不是眼花…… 真是他。 那个穿白衣服的美貌少年也看到了我,目光在小空身上打个转,又落回我脸上,看得那个仔细哦……象是恨不得用眼睛在 我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觉得两腿有点发软,吞了一口口水,把小肉球换个姿势抱在怀中……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9 部分阅读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觉得两腿有点发软,吞了一口口水,把小肉球换个姿势抱在怀中……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他笑笑说。 我无言望天,孽缘吧…… “想不到你跑到这儿来,”他手里还拈著一朵花儿:“真是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啊?我看是天降横祸啊…… 恶毒美男冷冷一笑:“我记得你当年夸下海口,说是此生绝不踏足我梧桐城。怎麽才不到一百年,马上就食言而肥?” 白衣美少年用气死人不偿命的惫懒腔儿说:“你看你看,什麽叫‘你的’梧桐城啊,你到现在一个老婆也没,半个蛋也没 生过,城主之位还指不定是谁坐呢。我回舅舅的地方来小住,你有资格赶我吗? 大晴天的…… 爲什麽我有乌云罩顶的危机感呢? 抱著我的小空,不著痕迹的退了一步,看看没人注意,又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再一步…… 眼看我就要退进人丛里,脚底抹油撒丫子跑路,头皮一紧,身子突然被固定在原地,那个让人骨头发酥的妩媚声音在耳边 细细说道: “小飞天,你往哪儿跑?” 我真是欲哭无泪,半转著头,看著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顔:“那个……杨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麽……有话好说,你先松开 ……” “松开?松开你就跑远了吧!”他死死揪著我头发,细眉长眼瞄瞄小空:“挺本事啊,不但不告而别还拐了人家儿子…… 嗯,小空都长这麽大了。” 他伸手在小空脸上捏了一把,手劲儿肯定不小,转眼那块肉就红起来。小空皱起眉,我刚想破口大骂,恶毒美人的声音抢 先一步:“好你个孔雀,我的老婆你也敢动手动脚?想死是不是?我成全你!” 杨公子缩回手儿,摸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你老婆?你真身让人看见了?” 恶毒美人儿居然俊顔飞红,我KAO!他这种天怒人怨当街抢亲的家夥居然还会不好意思? “那——”杨公子懒洋洋的拖长腔,声音媚得叫人直打哆嗦:“凤林,你看你我兄弟一场,你要改口称我尊者,我还真不 好意思呢……” 恶毒美人儿凤林瞪圆了眼:“你说什麽?” 杨公子清清嗓子:“我说,看到你的这个家夥,早八百年就是我的人了。你要再跟他,得称我一声尊者。” 凤林咬著唇,水汪汪的美眸看得我直想撒腿就跑:“你不是说,他今天一百一十?怎麽可能早和这个家夥相识的?” 好……好强的杀气…… 我想向一边儿人丛里再缩一缩,可是头皮一痛,杨公子嘴角似笑非笑,眼里全是兴灾乐祸,却是冲著美人儿凤林问道:“ 怎麽?你看上了是小的?” 凤林没说话,倒是小空挺是时候的来了句:“是呀,美人哥哥是说要娶我。” 杨公子哦了一声,问我:“他娶这个肉球儿,你跟来做什麽?” 小空脆生生的说:“我不是肉球,我叫楚空。我不要和爹爹分开,我要和爹爹永远在一起的!” “哦?”杨公子高深莫测地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凤林。 凤林走近了一步,看看我,又看看小空,再看看美人儿杨公子。 我立在原地,看看美人扬公子,又看看美人儿凤林,再看看我无辜的儿子小空。 这他NND是个什麽乱套的局面啊! 本来我以爲杨行云可能是来抓我的,可看起来又不是。 美人儿凤林叫他孔雀……难道他也是一只鸟儿吗? KAO,就算他是鸟儿,也不会是漂亮的孔雀吧……这麽坏心的样子,白眉赤眼儿蓝靛脸的丑麻雀比较配他! “那正好。”杨公子一把勾住我的脖子:“凤林哪……看来咱们是要亲上加亲了。你要娶这个肉球,我呢,正好跟这个肉 球的‘爹’有段夙缘未了……就是不知道,将来你见了我,得称呼我什麽啊……” 胡说八道……谁和你有什麽夙缘啊…… 我心里嘀咕,可是又有点不确定…… 大概……是真有吧…… “你要你的我不管。”凤林美人儿竟然野蛮起来,直接拉著小空的肩膀往他怀里拖:“我管你这麽多。” 杨公子还勾著我脖子,我还紧紧抱著小空,凤林美人儿就跟我拔河…… “小空跟我走!”凤林美人儿老羞成怒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爹在一起!”小空带著哭音喊。 “不许抢我小空!小空是我的!”我理直气不壮。 “凤林,牛不吃水不能强按头……”杨公子不怀好意的声音。 “小空过来!”终于得手的脸红气粗的强抢良家美童的恶霸凤林美人儿。 “爹呀——爹爹——”可怜的被抢儿童小空。 “不要抢我的小空啊……”痛失的爱子的可怜父亲我 。 “凤林你不要象个强盗啊……”杨公子紧勒著我的脖子说得不痛不痒。 “喂!”我终于受不了这种当街洒狗血的剧情,用力挥开杨公子:“你们这些鸟儿不要太过份!我招你们惹你们啦?我们 爷儿俩好好儿的浪迹天涯你们居然来拦路打劫!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 凤林美人冷冷一笑,抱著手足乱挣的小空不说话。杨公子抿抿唇,轻轻挑眉:“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我身上那 道伤,可是永远也消不掉……” 说得我有点心虚。 好象是我伤他的…… 不,不对啊。 我一直脖子:“那也是你,你先……你先那个了我,我才教训你这色狼的!” 杨公子静了一静,两眼看得我心里直打鼓:“你想起来了?” 这话说得无限暧昧,令人回味无尽。 想起来了……好值得推敲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什麽啊?我只是……嗯,有点点印象而已啦。 小空死抓著我的衣角不松手儿,我拉著小空的裤角也不松开,杨公子还勒著我的脖子,凤林美人儿就这麽带著三件大行李 回了他的府。 要不我说……美人儿住的地方,硬就是有气派。 小空折腾了半天早累了,今天一天又玩水又受惊还赶了路,喝了几口汤就说困。我抱著哄睡著,寻思著先找地儿放下。美 人凤林一笑,引我们去了他的寝室。 本来我抱著小空手有点儿酸了,刚想往床上放,半俯著身愣在那里……这一床粗的细的长的短的薄的厚的……全是绿叶子 。 我KAO,真是,真是雀巢本色! 嘴角有点儿抽搐,转头小声儿说:“你家有没有铺著床单儿的床?” 凤林似笑非笑,美眸往上看,一副目无下尘的德行,倒是杨公子好心来解释:“凤林这张铺著银湖霞草的床,翻出天去也 找不到第二张,对人是大有好处。你倒是放下吧,抱著半天手也不酸?” 我不大好意思,可也不能怪我乡巴佬,他自己都说了这床上的草别处肯定是没有,我又上哪里去听说过。脸皮抖两抖,嘿 嘿一笑给自己找台阶下,把小空放床上。 安顿好了他,一回头冷不防吓了一小跳……杨公子他正站在我身後,离我……有点儿近。 要说有多近…… 就是,他呼的气,都喷在我脸上这麽近……害我差点儿一屁股坐倒身後的床上。 “以前的事,我倒想和你好好儿说说。”他手轻轻按在我肩上,慢慢施力,我这下还是坐倒了。 凤林冷冷看我们一眼,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哎哎,不是吧,怎麽说走就走的说……刚才和杨行云吵成这样,现在居然这麽识趣,他一摆出要私谈的架式,你就闪人了 …… “以前的事儿,想起几成?”他一不拐地二不弯,眼睛定定看著我问。 我含含糊糊:“没,没多少。” “那你伤我的事,可想起来了?”他倒是回回不忘了提这个,顺道儿还把领子向下拨了,露出一小截儿淡绯红色的剑痕。 我不大自在别开眼:“就想起来一点儿。” 他松开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站直了身子:“不会只想起你杀我那一剑?之前呢?” 我偷偷松口气,还好他站远了,不然我大所气都不敢出一口:“都没印象。” 他倒没什麽表情,就是点点头:“挺好。” 我不怕死的问一句:“哪里好了?” 杨行云公子笑的时候分外的妩媚,真不负他孔雀之名,可是眼底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想不起来不要紧,回来我帮你把前 头的,一样一样都想起来。” 不知道爲什麽,看著这个没有到达他眼睛的微笑,我的腿弯又觉得发软…… 杨公子擡腿也走人了,我原地坐了半天,总觉得有什麽事儿不对,越坐越觉得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对,突然一蹦 老高! 不对啊! 他XX的凤林美人他XX的杨行云!小空喝了汤睡了,可我还没吃的哪!就把我晾这儿了! 肚子有点儿饿,想去找吃的,摸摸脑袋,还是算了。 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雀巢里有什麽我能吃的东西,要全是鸟食儿鱼虫儿之类的,那还是让他们自己留著填肚子的好 。再说了,我去找食儿把小空自己个儿扔这睡觉,这也不安全哪。 擡头又看天,太阳还在西边儿挂著不知几时落。 这天就快点儿黑吧……我赶紧的抱著儿子跑路是正经。 一个凤林美人儿明显有恋童癖,一个杨行云公子满身神秘往事越看越象变态。 这个不知道是鸟窝还是狼窝的地方,久待不宜。 四下无人,左手指头屈起来,轻轻在右手心儿里弹了一下。 银光一闪,我那把漂亮听话的双盈剑就跑出来了。 伸手在剑身摸了两下。不知道这剑心里委屈不委屈,以前那些血淋淋的事儿,样样都有它的份儿。虽然说刀剑本来就是凶 器,但是……要是能选择,这把剑会不会选择去做样儿别的东西?比方说镜子啦帐鈎啦脸盆儿啦…… 这麽想著,又摸了两下儿。 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用得到。 凤林美人看起来对小空是很著紧的样子…… 杨行云公子……总觉得他要说的往事一定……不是什麽开心的事。 52 本来是在等天黑,等著等著我就两眼发黑,往床上一倒跟小空作伴儿一起去寻周公了……不知道这年头儿周公出生了没有 ,反正我是睡过去了。 抱著儿子,一觉睡得份外踏实。连带著做梦。 真是奇怪,我知道我在做梦。往往人在梦中将醒的前一刻,才知道这是梦境,知道的同时,也就是清醒的时候。 这次不一样,我知道是在做梦,但是却没有醒来。 听到轻沥沥的水响,有人执壶向酒杯中斟酒。莹紫色的酒液,似曾相识。 我端起来一饮而尽,清香甘冽,滋味美不可言。 一个豪迈的声音说道:“飞天殿下尝这紫草酿的酒,滋味可还过得去?” 不知道爲什麽却是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听著声音让人觉得十分亲近,我笑著说:“自然是好,杨将军这里样样儿东西都 招人喜欢,我看刚才那些菜肴也比别处精致得多。”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要是喜欢,怎麽不天天过来?天城有什麽好,帝都才是真热闹。” 这个声音好耳熟,就是现在变了一个味道,我也听出了杨公子的声音。 梦里的我笑了笑,没有接下去说,端起酒杯来又喝了一口。 杨公子忽然凑近我耳边小声说了句:“别咽,吐了。” 这话说得晚了一刻,我已经咽下去了。他说了这句小声的,又大声说了句:“我早和你说了,辉月你要喜欢自管喜欢,我 不和你争抢就是,你还见外不肯到我家来?” 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前後两句完全不搭的话是什麽意思。但是梦里的我已经警醒过来,多奇怪的感觉,象是一个身体 里两个灵魂,我管看他管动。 借口说是出去洗个手,然後避在柱子後面把酒吐出来。杨公子也出来了,在背後掩著很近的说:“快走。” 我只来得及说了句:“酒……?” 就觉得脑子里轰轰然的声音一时俱响,四肢的力气全被一下子抽个精干,身子软软的向前就仆。 杨行云低低骂了一声,伸手抱住我的时候,身後刚才那豪迈可亲的声音豪迈依旧,但是半点热烈可亲的味儿也寻不出来了 ,冷冷一笑,离得远远的说:“行云,你出去。” 杨公子抱我的手紧了一紧,声音清脆依旧却显得空茫,象是拼命的想填满什麽却总是徒劳无力。 “行云?”那声音更近了一些,我感觉得到有股寒意的接近。 “父亲,”杨公子的声音很冷:“请他来,可是我出的面。” 那老头儿嗯了一声。 “辉月原来是在我身上用心的……这些旧事我也不提,就是这个人,我先要个头筹,算是出口气。” 那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好,到底是我儿子。你抱走吧。初更一敲,给我送回来。今天月圆天寒,他体虚而气盈,过了 今天没有更好的时辰了。” 杨公子道:“父亲放心。” 杨公子把我一路拖著走,摔到床上的时候,我还清醒。但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我,已经陷入昏沈了。 杨公子拉开帐子遮著我,伸手一拍,有人从窗子跳了进来。我看得清楚,那黑影先前不是人形,有喙有翅子,落城一展才 有了头和手脚,细声细气:“主子有何吩咐?” 杨公子声音压得低说得极快:“奔雷将军出城多久了?” 那人立时回答:“已经六个时辰。” 杨公子恨了一声:“你传谕,所有能脱身的,给我赶到天城去请辉月来,只说飞天盈月四个字。”那人应了一声,杨公子 回了下头,清秀的少年的面庞在月光下有种凄凉惨淡的美丽:“其余的……给我把这个院子守住,三更之前,要是有人进 来……”他咬咬牙:“给我死挡。” 那人半跪下顿首,又从窗子掠了出去。 杨公子掀开那半落的帐子看我,恨恨不已:“不长脑子!奔雷不在,你居然敢来帝都。” 我一片迷茫,身子灼热滚烫。 “谁是谁非都弄不明白……”他说了一句,下半句咽了回去,叹口气在床边坐下:“该怎麽好?” 我脑子明白,只是身子不能动。 所以接下去的事,一样没有少,件件都看清了。 身子越来越热,大汗淋漓,杨公子先是给我宽外衣,後来干脆剥了光光,用冷水擦,没用,干脆整盆泼上来,也跟白泼一 样。 後来身上热痛,哪里都热哪里都痛,觉得跟要炸了一样,眼前什麽顔色都有,红的黑的绿的紫的,就是没有一点儿清明。 後来…… 後来杨行云抱著我,他身子冰凉,全是清明的气息。 再後来…… 耳朵忽然一痛,我哎哟一声睁开眼,杨公子笑得温柔:“睡得好吗?” 我眨眨眼,一时没分清梦里梦外。转头看见小空那个肉球儿呼呼睡得香,才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想起初见的时候杨公子春风马蹄疾,满楼红袖招的潇洒意态。想起他白衣如雪顔如玉,如秀树临风的身姿。 迟一步才想起来,他肩膀上也有烙的那个天奴的印。 这样一个人,怎麽会被打下永不翻身的烙痕的? 我定定看著他,屋里很暗,只有屋角亮著一盏灯,他的脸在幽幽的光里,似烟遮雾罩,朦胧不清。 这些日子来,会断断续续梦到前尘。一开始总是美好,那时的杨公子行云,成日与辉月形影不离,而我看到自己,跑去找 辉月和行云,学字学剑学书画。辉月常常是有正事在忙,于是我大多数的时候是在跟行云在一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 会带点鄙夷的笑,看不起我粗笨。时间久了,也会揪著耳朵骂,然後握著手说运剑该怎麽样怎麽样。後来发现他一直用目 光追随辉月,还好好的嘲笑了他一番,被他老羞成怒按著头,威逼著发誓决不跟第二人提起这件事。嘴上是答应著不说, 可是心里藏不住事。奔雷後来当然也知道了,只是笑笑不语。至于辉月……这世上没有辉月不知道的事,他总是冷静睿智 ,一双眼看什麽都是通透明澈。星华那个时候,也来到了帝都。出身古老贵族世家的少年,却有勇往直前的热情,特别说 得来。只可惜不久便分别,他去了西边。 我离开了帝都,跟奔雷去东战军。虽然年纪小,但是上战场并不比旁的任何人差,後来……後来与兽族打了一场血战,抢 了它们的镇族之宝回来。 好象一切就从那里开始不同。 那个盒子谁也打不开,想了多少办法,劈也劈不动,烧也烧不坏。 我带著盒子回帝都去找辉月和大祭神想法子。 那时候的杨行云公子花名满帝都,年少风流春衫薄,眉能言目能语。 把盒子给了辉月,我和行云去喝了一场酒。他趁著醉,跑去跟辉月说喜欢。辉月淡淡的挡了回来。 两天以後辉月行了成年礼。杨行云喝个烂醉,我苦命的扛著他从城外一直走回帝都,走到天黑,离城还有老远。真的累, 很累,脚都要断了。他半醉,又哭又笑,想起来有一句没一句跟我说羽族的事。他说他母亲是孔雀,是羽族族长之妹,却 和天人相爱,背家离乡。他说他其实不喜欢帝都的生活,但是父亲不许他回羽族去。 他说,飞飞,你要不要学著飞?你名字叫飞,难道不想飞?我告诉你,羽族人人会飞,其实天人也可以,不一定要有翅膀 。这是羽族的不传之秘,我教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他胡言乱语的,两句醉话夹一句口诀。我跟他一起说胡话。 可是那口诀是真的。 我真的腾身飞了起来,不是纵跃,是真的飞了起来。 但是我仍然用两只脚走回城。 我听说过这些禁忌,他不该告诉我这个。 我听到也就当做没听到。 那个盒子一直放在神殿,要回东边去,临走我去问辉月盒子的事,他解释说,只有兽族一脉最纯正的血统,才可能打开盒 子。我就笑。 一切象做梦一样。行云来了,脸皮薄又想见辉月又别扭,和他闹,打碎了琉璃盏。沾血的手无意摸到了那个盒子上。 盒子开了,里面有把剑。 双盈。 真的很凄凉,所有的目光,一夜之间全变了样。只有行云还是一样的,看也是原来的那样看,说也还是原来那样的说。 後来……奔雷来把我带回东边去。 那把剑就跟著我,威力强横扫荡一方。 心里很迷惘,我明明是人,爲什麽这妖剑却跟著我? 爲什麽所有人的眼睛,都和从前不同了? 我明明还是我…… 後来,奔雷成了上将军,我成了三殿之一。 登殿的那天,行云来庆贺我,辉月则一直象是有心事……晚上辉月叫我去。 我只记得累,好累,比背杨行云走路累多了。其他的,什麽也记不得。 但是从那天起,看辉月的时候,眼睛就移不开。他的眉眼好象一夜之间变得魅惑离人神魂一样,望住他的时候只会痴痴傻 傻…… 打起架来,星华,奔雷,我,势均力敌,棋逢对手,上界再找不出可以与我们抗衡的人。 但是辉月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眼神,就立刻让我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辉月却变得极冷淡,再不肯让我近他一步之地。 什麽话都说得通透明白,只是不肯再接近。 莫名的伤心,痛苦难当。 杨行云冷眼看著,笑得凉薄,笑得伤痛,说,我丢下的债,你再来背,真是一笔乱帐。辉月不是好惹的,你趁早醒早好。 奈何噩梦难醒。 …… 不知道是梦还是幻想的那些旧事。 在脑子里象走马灯似的,瞬息万变,五光十色。 杨公子托著我的下巴,把一杯酒送到嘴边来:“喝了。” 我垂下眼睑。 紫色的酒。 “爲什麽?” 他挑挑眉:“喝了再说。” 我推开他手,摇了摇头:“我不喝,你别拐弯子,要怎麽样直说。” 他嘿嘿一笑,一股子寒意在眉心直露出来:“我要什麽?我还能要什麽?我现在也没什麽想要。” 他笑得冷,我坐在那里愣愣地看。 “我想要我父亲还活著,我想要这道剑伤这个烙印去掉。我只想做无忧无虑的孔雀公子。”他咬咬牙:“可惜我父亲死了 几百年,这个烙印永远去不了,翎羽爲了救你这混蛋被我父亲亲手给拔了。我现在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没有,你说我要什 麽?你说我还想要什麽?” 我睁大眼,看著他面色雪一样的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你能还我什麽?你知道鸟被拔掉最深的一根翎羽的时候是怎麽样的痛?你知道看著自己的父亲就在眼前被人杀了,是什 麽样的痛?他是不好,可他是我父亲,是我父亲!你就在我面前……一剑刺死了他!你爲什麽不一起杀了我?嗯?爲什麽 不一起杀了我?”他捏住我的下巴,很重,痛得象是要被他捏碎了一样。 “你说……”我困难的说:“你说要我怎麽样,我都依你。” “喝了。”他把酒杯递到唇边:“我要你把这喝了。” 54 “喝了。”他把酒杯递到唇边:“我要你把这喝了。”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杯酒。 酒的味道实在好,甘香浓冽。我放下杯子,还记得跟行云说:“等小空醒了一定肚饿。” 他冷冷一笑:“凤林饿不著他。” 被他拖起来向外走。 明明身不心己,可是一点儿也不害怕。 一路上幽暗昏然,不知道走了多远,腿突然没来由的软,脚绊了一下,身子向前直仆了下去。杨行云回过头来看我,居高 临下,眼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的影子。 身下是茂密的长草,把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叹了一声气,说话的声音低,实在听不清说了什麽。 眼前一黑,他的唇……落了下来。 极尽缠绵温存的吻。 清风一缕,吹在脸上凉凉的。 我以爲自己会失去意识,可是仍然神智清楚。他终于放开的时候,我急促喘著气,他似乎也明白我在想什麽,在耳边热热 的低低的说了句:“我没有再加药……你得给我醒著,把以前都想起来,把现在都看清楚。” “看著现在,把以前想起来!”他恨恨不已的说这话,扯开我的衣服,象是泄愤,也象是报仇一样的,布帛裂开的声响一 声一声的,风吹过赤裸的身体,我却不觉得凉。 很热,哪里都热。 他的指尖却是凉的,在我的唇上来回的划动,痒,象是一直痒到心里面。身子不自觉的蜷起,夹著腿。他哧地笑了一声, 指尖竟然就这样…… 他的手指上还有淡淡的酒味,微凉清香,无所不至。没有办法合拢嘴唇,口水濡湿了他的手指和自己的唇角,一直沾湿了 下颔,那一种黏滞涩稠的情色味道,浓浓的在夜里散了开去。 脸烫得很,眼睛紧紧阖了起来。 忽然眼皮上一凉,软而湿润,他的唇……然後是滑腻的香软,他竟然反反复复的,以舌尖描摹著眼眶的凹凸,痒得很,凉 也热,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在黑暗中,可是他那一副珠唇玉齿,茶楼初见时美丽的背影,清清楚楚在心里眼前。 谁欠谁还,谁知谁见。 “睁开眼。”他声音极低,可是一字一字象珠迸玉溅,异常的清晰。 身子越来越热,热得象是要烧起来,变成水,变成火,变成烟……我轻轻张开了嘴喘息,眼睛仍然是闭著。 刚才依稀看到,月色是昏黄的。现在虽然不看,却觉得四周一定有那微晕的,暗香的月光浮动。 行云整个人覆了上来。 我呻吟著,在他的面前,无助而迷乱。 他的身体象玉器一样细腻,也象玉器一样的凉。 虽然我这样的热,他还是凉,好象这热度一点儿不能传给他。 感觉到他在吻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细细密密,缠缠绵绵。 “睁开眼……”他气息轻轻扑在肌肤上,我只觉得凉。 不知道是因爲我太热,还是因爲他真的是冰冰凉的。 “给我……全部都给我……”他的声音象是很压抑,又象是很歇斯底里,急切的爱抚,伴著细碎的话语:“你这个骗子… …把什麽都破坏了,可是转个身却忘了一切。我不许你忘,给我想起来,全部都想起来。爲了你我什麽都没了,你怎麽能 忘了我?你怎麽能……” 你怎麽能? 忘了我? 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想不起来。 我爲什麽忘了…… 究竟是谁忘了?飞天是谁?我是谁?这个清香的冰凉的玉人……又是谁? 以爲自己已经离开了飞天的生活,可是现在却迷惘。 究竟谁是谁? 他身上的衣裳滑脱了去,丝绸流淌过肌肤,滑得让我叹息。 手指握住火热的部分,凉且软,我战栗起来。他的身体贴著我的,肌肤的温度,不知道是我慰热了他,还是他冰凉了我, 眼睛张了开来,因爲巨大的快感而圆睁著,月亮的形状仿佛改变了,花香气压过来,没法儿思考…… 象潮水一样汹涌的欲望。 他的腿圈在腰上,微微用力把我翻在了上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清豔与浓愁。 “行云……” 他眼角有亮的水滴。 身体热得不能自已,我低下头去吮他的泪。 “把欠我的……都还我……”他声音细弱,向我敞开身体。 我脑子里轰然一声,什麽都没法儿再想。 我亲吻他线条极美的锁骨,优雅的颈与肩,揉搓那花苞似小巧粉色的乳尖,在月光下,沾著暧昧的水渍,湿润的绽开。他 一直抱著我,指尖扣进了我的肌肤里,我只觉得痛。 心里有巨大的痛苦。 看到那个触目惊心的,鲜明的烙印,在月光下张牙舞爪,象是要跳起来咬人一口。 说不出来的痛,我咬著那个印,听他痛苦出声。 我们纠缠著,分尝对方的痛。 我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痛苦的弓起了身子,战栗如风中一叶。 “全部都还我……”他咬著牙,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美丽的紧闭的眼不停流泪:“全部都还给我……那个,那个会保护 我的飞天,那个爲我打架的飞天……那个伤害我的飞天,那个遗忘我的飞天……全部……还我……” 我难耐的动作,没法儿控制蠢动。 他的泪,吻去了还有,再吻也还再有。 我象是著了迷一样,一直一直,在吮他的泪。 是苦的,有淡淡的咸。 他痛苦也甜美的呻吟的声音,指尖深深陷进我的背。 血的鲜甜,热汗的潮湿,草汁的青涩……密密的月光的衾,把我们裹在里面。 我们在长草中纠缠,挺进与包容,退却与挽顾,绽开和枯萎,极痛和快乐。 象是并根生长的藤蔓。 我找不到自己,只有怀中这个人是真实的。 他呼吸的清香盈满身周。 热潮一波一波,最後,我退出他的身体,把他紧紧的抱著。 “飞天,”他声音很轻:“别放开我。” 我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清明平和过,答应了一声。 “好。” 不知道痴迷的爱是救赎还是毁灭。 抱著行云进进出出,沐浴,上药,更衣,端水递茶的时候,我在这麽迷迷糊糊的想。 他很累,连皱眉的动作都是有气无力。沐浴过後的身体散发著清新微热的潮意,刚一沾到床褥就沈沈入睡。 我没走开,也没倒头睡一觉。回凤林那儿去看看一样在睡的小空,折回来继续守著行云。 他的背上有粉红色的痂。象是剐去了长长一道,留下无法消磨掉的伤痕。 好象羽族人的翎羽,就是要长在这里的……手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抚上去,在那道伤痕上慢慢摸索。 很疼吧…… 被剐去血肉的感觉一定很疼…… 我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半夜里惊醒,行云睡足了半夜,养足精神把我直接拖到了床上。 我不是很介意他动作粗暴,只是他如果能改改咬人的习惯,我想我也会学著去习惯并试著去享受这种行爲。 但是…… 但是这个…… 万事不怕,‘但是’二字一出,准没好儿。 但是……就出在行云很投入,我也很投入,两个人并成一个的时候,忽然一阵很细碎飞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明明听到 了,我相信行云也不会没听到,可是……这种时候怎麽可能悬崖勒马半途刹车? 门被砰一声推开,行云和我的动作都僵了。 小空大张著眼站在门口,赤著脚散著发,眼睛瞪得要掉出来。 凤林紧随而至,我後来想想自己的反应实在是迅捷,拉过东西遮住两个人都没穿衣服的身体。 我看著小空,小空也看著我。 凤林一脸被打败的表情,看我们的时候是恨铁不成钢,看小空的时候则是爱怜横溢。 小空一声不响,小脸雪白,愣了几秒锺转头就跑! 凤林狠狠剜我们一眼,跟著也追了出去。 我心里觉得不太妙,想抓著衣服跟著去,抓呀抓的抓不动,回头一看衣服的另一头握在行云手里,他正笑笑的看著我。 这个……这个花孔雀! 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害臊二字怎麽写!~ 脸涨得通红,刚才是恼羞,现在就成怒了。 “喂,松开!”我小声吼。 “去干嘛?”他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干脆翻个身把衣服压在了身下:“有凤林在,你不用去。” 我拽我拽,拽不动! “省省吧,他没事儿。凤林心眼毒得很,就想著让那个小孩子疏远你。”行云抛个媚眼,吓得我浑身一哆嗦:“要不然这 麽多房舍,他这麽小的孩子怎麽知道往这儿跑?凤林在後面追竟然会追不上,还让他看到我们?劝你别跟去,凤林这次要 是不成,下次肯定还有别的招儿。” 我嘴唇哆嗦,他说得不无道理…… 天哪,我这是进了狼窝了!凤林美人儿漂亮归漂亮,心眼可真不够善良!居然,居然让小空看,看我这个……这不是污染 小孩子纯洁的心灵麽?我现在在小空心中的形象,恐怕……恐怕…… 行云的手摸上来,头发蹭过我的身体,凉滑似蛇行,让人战栗:“别想了,我们继续。” 我向後退了一点,还是努力去扯我的衣服。 他象是要恼了,翻身压住我:“死脑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著急个什麽劲啊!” 我一把推开他:“他就是我的孩子。” “喂……”他也不恼,我急著穿衣的时候他在背後慢慢说:“天城那儿的事情,刚才没来及跟你说。你扔下一切不要一走 了之,不想知道现在天城是个什麽境况?” 被他说中了,我很关心。 “坐下。”他直起身来,拉过一件袍子披上。 我看著眼睛慵懒漂亮得不象话的杨行云。他当然还是这个人,可是身上有一层惊心动魄的豔光,象是洒遍了钻石碎粉的辉 煌。昨天之前的他……并没给人这种感觉。 “辉月还算很讲情面。”他的指尖在我眉眼上划动:“没直接说你是弃职而走,不告而别,还顺道拐走一个小孩。可你也 要知道,天城不是乐土,多少眼睛盯著你等你的纰漏,愁著没把柄,你就给人双手送上一个。” 我愣愣地看他:“你已经不是三殿了。”行云搂著我的脖子,在耳朵後面吹气:“天帝的旨意在我出来之前,已经送到了 天城,你已经不是三殿之一了。” 我还是没什麽反应,象是听著与已无关的事情一样。 “星华下个月会大婚,娶的是七神之一菩晶。” “楚姿因爲想赶回去枫城,犯了逃奴律。不过也算她运气好,有人一直暗中爱慕她,把她赎走了。我呢,则是谋了辉月一 张纸,博个暂时自由的身子。” “你原来飞天殿里的人,自由之身的已经被驱离,包括无忧剑平舟在内,天奴则圈起来,等下一任殿下登任之後驱策。” 行云舔舔唇角,再自然寻常的动作被他作来都有浓郁的情色意味:“你那个贴身小侍……叫汉青的,被辉月接走了。”他 轻轻咬啮我的耳垂:“基本上,没有你,其他人也都没有什麽大的改变。不过帝都好些人要蠢蠢欲动了,那个三殿的位子 ,谁不是垂涎三尺?” 我的脸色可能不是太好,行云微微一笑,出奇的恬淡:“其实楚姿虽然因爲这件事获罪,但是带走她的人对她却是很好, 不用象从前一样卖笑讨生活,其实对她是件幸运的事。否则辉月也不会看著这事发生。” “不过……”行云慢慢推倒我,压了上来:“你千万小心,最好日夜祷告,永远别让辉月找到你……” “他很记仇的……你这次真是把他惹火了。” 我木然看著行云摆布著我的身体。 57 “担心?”他停下手,唇与我相贴著,气息交濡,声音显得迷蒙不清:“担心就不该这样一走了之。你呀……还觉得你真 转了性,其实和以前一样,什麽事情先做後想,让人不知道是该气呢还是该笑。”他捏我的脸,不是那种调情的捏法,是 那种很用力的捏:“以後想怎麽办?要去哪里?想做什麽事?” 离得很近,他那双宝石似的眼睛亮得我不敢直视,可是又移不开眼。 恍恍惚惚,觉得好象已经被这双眼睛注视了很久一样。 “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头一热就冲出来了!”他笑,舌尖轻轻划过的我的唇沿:“就知道你……” 下面的话被我张口含了进去。 不想被他一点不留情面,批得体无完肤。虽然他说的是事实。 他的唇舌温润丝滑…… 等我们分开的时候都有些气息不稳,他玉白的脸上有些微微绯色:“好吧,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不过你现在也不要去 旁的地方,剑术才学回来几城啊,更不要说身法什麽的,想要早些自由翺翔呢,我教你个招儿,明天就给我磕头拜师,求 我好好儿的指点指点你罢……” 突然想起那些象幻觉样的旧事里,他也曾经一脸倨傲和得意地说:“想学上乘剑术?你拜我爲师我才教……” 说不出的温暖慢慢在心里激荡。 奔雷的教导象严厉的兄长,辉月象一位高贵遥远的师傅,好象同年纪的玩伴一样,和行云日渐熟悉起来…… “不说的话当你答应了……唔……”他笑得象是贼贼的猫儿,媚眼做得十足地道,流珠转玉一样的美丽眼波,看得人口干 舌燥:“先收点束修……算你的拜师之仪……” 他的唇又吻了下来,手也不安份的挑逗我的欲望。 他还顾得上一边作爲一边说话,这种一心二用的本事也厉害得很:“楚空你不用担心他,凤林是个死心眼儿,对旁人一万 个不好,对自己看中的人……会剖心相待……羽族的人,对于伴侣都是极忠贞的……这点和天人就不一样了……” 我的手抓紧了身下的锦褥,仰头吞下一声惊叹。 “说起来……这是第一,嗯,第一次。” 他停下动作,指尖点在我胸口:“第一次你占了我便宜,那是因爲药力,不算。” “第二次是我暗算你占了你便宜……结果被你反砍一剑,都有受伤流血,算是打平手,也不算。刚才你喝了酒,也不计。 所以现在……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来不及跟他讨论第几次,他就这麽冲了进来! KAO,腰都快让他折断了!个死孔雀,明明技巧这麽好,可是摆明是折腾我,这麽…… 这麽狠…… ……我可怜的腰…… “喂……轻点儿……” “你有这麽娇弱……?”他嗤笑我,本来清越的声音里混著暧昧不明的低哑,让人听得耳朵发烫。 “对了……”他忽然动作顿住,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换个姿势试试看……” 抗议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被他硬压著翻转。 被深深压进床褥之间,被迫接受他一次又一次的贯穿。 我咬著牙,总觉得这个家夥可恶。 明明有温柔,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不肯给我。 说话细声细气,动作偏偏这麽粗暴……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0 部分阅读 明明有温柔,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不肯给我。 说话细声细气,动作偏偏这麽粗暴…… “你很热麽……?”他的声音轻薄妩媚:“身上都是汗……” 拜托,那是痛得好不好…… 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他这种行爲就跟捅了人一刀再问疼不疼是一样可恶! 不过……想到他曾经受的痛苦,觉得这一点痛也不是不能忍耐…… 权当他心理变态好了…… 心里有隐隐约约的痛。 所以不反对他的求索……想起那道痂,想起他身上那个张牙舞爪的奴印…… 觉得那隐约的痛变得极尖锐,身体的不适,倒真的不是太感觉得到。 天城的人和事……还有被凤林盯上的小空……今天之前绝不可能想到会和行云变成这副情状的我自己…… 一片混乱,哄哄的压了过来。 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张口泻出呻吟。 这让人觉得难堪羞涩的声音似乎取悦了他。 因爲他原来极蛮横的动作,一下缓了下来。 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他喜欢我发出声音给他听……我不就不用吃刚才那些苦头儿了麽…… 不知道……凤林对小空到底是…… 也不知道,平舟,汉青,辉月……还有楚姿……他们都…… “唔……”眼前全是白光,再也没办法思考。 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 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我痛苦哀嚎,看著远远的矗立的石笋如林,看看自己脚下的飞瀑直下…… 行云高高坐在树杈上……别怀疑,就是他,天城一代美男杨公子,坐在树上,晃著两条腿,居然还在嗑瓜子儿! 我恨,我怒,我用眼神杀死你! 他老神在在,闲情十足:“一上午一块石头都没劈下来,你这剑法别说去闯荡天下,就是应付毛贼也嫌不足。继续练哪, 发什麽呆?” 我哀怨地看看在吃瓜子的他,再哀怨地看看拿著剑站在瀑布上端,对著远远的石林挥啊挥……一边要小心著不被湍急的水 流冲下去,一边著还要努力照他说的,提气,凝神,出剑…… 屁啊……目测那些石头离我起码也有个五百多公尺啊,我觉得自己这麽比比划划的不象凌空舞剑倒象是……耍猴戏儿的! “你看看你,徒有其形毫无力道……”瓜子皮儿被水流冲过我身边,奔泄而去。 我忍无可忍:“这麽远根本不可能办到!你就是故意找碴儿对不对!”MD,脚底打滑我差点儿下去。 他冷冷一笑,纵身从树上飞身而下,站到了我的身边,我都没看见他的动作,双盈剑就到了他的手里。 “看好了!”他倨傲的白我一眼,回臂的动作潇洒写意,挥剑的英姿更叫人眼热。 双盈剑上突然银芒爆涨,顺著他一刺之势直射出去,电光火石般,我看到远处最高最粗的一根石笋……竟然…… 竟然…… 从中崩折,被银光斩成了两段,轰然塌了下来! 石粉泥尘四溅声势极骇人,虽然离得极远,这里又水声轰鸣,还是触目惊心…… “看,到,了?”他慢吞吞的说,把剑递还给我:“继续练!” 我暴汗…… 早知道这只花花孔雀剑法了得,打黑拳那天晚上我就有体会……不过,不过…… 这也太厉害……了……吧…… 刚才那剑要是挥在我身上…… 我有点儿肝颤儿的摸摸我的小细腰……我不觉得我的腰比那根粗石笋硬啊…… “出剑的时候要提气凝神,想著运气的口决,心随意转……”他倒没有跑一边儿再去吃他的瓜子儿,站在一边令我压力倍 增:“你要是老分神想著脚下的水流,当然不成。”他伸手稳住我的腰:“来,现在不用担心会摔下去,再试试看。记得 早上教你的功诀?在心里默念一遍,摒除杂念,”他注视著我,眼睛如星光般动人:“你的力量已经全都回复了,昨天我 抱住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你身体里充盈澎湃的力量……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运用力量的方法。把口诀在心里念一遍。” 我看著他漂亮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闭上眼。 好象原来那些在脑海中东突西窜的剑招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一样。怎麽用力怎麽变招什麽方向角度……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 双盈剑握在手里,心中什麽念头也没有,空灵一片。 耳边听到水的轰鸣象雷驰电掣。 可是还能听到其他的声音。 风吹过树梢,草叶摇曳。 晴空悠悠,白云闲适。 双盈剑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弧,极细的一道银线直直飞射。 啊…… 啊…… 啊…… 打中了! 但是…… 石笋怎麽不倒捏? 杨公子捏在我腰上的手一紧,痛得我哎哟一声回神。他好声好气地说话,我却觉得寒意一阵阵从背後冒起来:“叫你摒弃 杂念,你还真不错……不过你还是没有用力啊!”他最後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光灵台清明不够,你的功诀念了没有? ” 我暴汗…… 光顾著摒弃杂念了,好象运气行功……我是真给忘了个干净。 “要不是你使的是绝世好剑……”他白我:“你刚才那剑根本半点力道都没有,能弹出银光那是因爲剑被你的灵觉所激! 给我继续练!今天不劈倒一根石头……”他妩媚媚地一笑:“你就给我到瀑布下面洗澡去!” 我,我吸吸鼻子,没办法,拳头硬的是老大。 “那个……我从早上起到现在只吃了一顿……”我想争取点基本人权。 “怎麽?”他眉一挑:“我也只吃了一餐。” “可是……”可是你有吃好多瓜子……我身边淌过去多少瓜子壳啊…… “你练是不练?”他压低了声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我冷汗一头一脸,连连说:“练,练,这就练。” “嗯,那就按我说的,继续。” 他放开扶在我腰上的手,飞身又上了树。从随身的带子里摸出瓜子,继续喀嚓喀嚓…… 虽然美人是大美人,吃瓜子的动作都优雅得不得了…… 可是…… 可是…… 我真想扁美人啊…… 尤其是这种天怒人怨而不自知的臭屁自大狂! 握著我可怜的双盈剑,继续奋斗……砍什麽石头啊,真是破坏自然景观,这麽一大片石笋要放在二十一世纪不比云南名景 石林强多了去了……练功也可以砍树的啊,砍下来还可以当柴烧……哎呀也不行,破坏绿化减少了植被不是加速土地沙化 水土流失麽…… 呜…… 耳边还听得到……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我光听说过有葵花鹦鹉专吃瓜子儿,我还真没听说过有葵花孔雀这品种…… 日头从头顶,落到了西面。 一下又一下的挥剑……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胳臂都要擡不起来了……腿好象都不是自己的了…… 满怀气忿沮丧失意不平的一剑又挥了出去。 我KAO! 好强的银芒迅如闪电般击了出去! 行云一下子从树上跃了下来,两眼注视著前方。 一株石笋在我们热切注视下……华丽的倒下了…… 呆滞…… 我看看远处烟尘团团,看看行云含笑的眼,再看看自己的手…… 天哪,这是真的啊? “行云,我真的……”兴奋地擡脚想冲他跑过去。 乐极…… 生悲…… 当此际…… 脚底一滑,腿酸骨软,平衡打乱…… “呀啊啊——救命啊唔————————”尾间明显是呛水的声音…… 长长的哀嚎声从高高的瀑布下传了出来,惊起多少宿鸟穿空! 高贵的孔雀公子无奈的摇头笑笑,飞身从瀑布的顶上跃了下去。 这个冒失的家夥…… 59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动了一下,怀里抱著的行云嗯了一声,长腿在我身上蹭了两下,口齿不清地说:“口诀背一遍我 听听……” 我眼睛立时睁得圆圆的,也不知道他是虐我成瘾梦里还在压迫我可怜的剩余价值,还是已经一觉睡醒又开始今天的非人训 练。 “天亮了没……”声音还是含糊,但是条理清楚,下一刻那双美丽的眼睛睁了开来:“嗯……感觉没睡多久,天亮得真早 。” 我简直想扁他一顿:“都过了半夜才睡,天亮的当然快!” 他哦了一声:“那就起身吧,今天继续练……” 下面的话被我狠狠吻住而消了音。 变态虐待狂! 昨天从早到晚把我操练得跟叭儿狗一样,倒在床上的时候眼皮跟抹了胶水一样,困得一动也不能动,他居然……居然…… 还…… 算了,我不想提了。 一早就火冒三丈,今天肯定没法儿心平气和地过了。 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咿唔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酥。 这个,这个……这个花孔雀! 他手上用力推开了我,翻身坐起来,挑眉一笑:“一早上这麽热情我当然喜欢……不过你的剑还是要照练。” 他披了衣服起来,双手一拍,外面有人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我心不甘情不愿爬起床,腰酸得跟要断了一样! 这个厚脸皮的孔雀,昨天那麽求他,还是被他…… 居然还美其名曰这是爲了让我的身体更柔韧,对练功也有好处! 当我是白痴啊! “小飞飞……”他还披著头发,捧著我的脸温存的亲了又亲:“听话,我也是爲你好。你以前仇家不少,现在没有了地位 权柄,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在前面等著。不练好剑怎麽保护自己?” 摸摸鼻子,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你要真爲我好昨天晚上还……乱发情的孔雀! 春天明明早过去了! “小飞飞……”他缠腻的口吻好象在叫小猫小狗,我忍不住拉下脸来抗议:“喂,别叫我小飞飞。” 他嘻嘻一笑:“那就飞飞……其实我比你大十来岁,叫你一声小飞就又怎麽样?以前奔雷叫你就答应,我叫你就不答应, 那个心偏得不知道多明显,真教人不服气。现在你是我的,我想怎麽喊就怎麽喊……飞飞,飞飞,让哥哥亲亲……” 我忍无可忍,屈膝就向他腿上撞去。 他不动声色,斜身化解了这一下,手摸上我腰间的系带:“想闹?我奉陪到底!你今天是想练剑还是想在床上过?” 我向後退了一大步,手捂著腰带,这个,这个厚脸皮的家夥! “凤林也在教楚空的剑法。”他梳了两下头发,顺手挽了一把。因爲举高了手臂,腰身显得轻盈瘦纤,让人根本想像不到 他的卓绝剑术:“让楚空留在凤林身边,对他只有好处。一来枫城那里,楚情不可能再容他。二来你将来出去闯荡,他跟 著你颠沛流离,一定会吃苦。你自己的本事还没学到家,不可能把他教好。”他顿了一顿,扯起一根银丝绞珠的发绳束发 :“凤林对他绝不会不好,你大可放心的。” 我点点头,他过来帮我梳头:“看你昨天总是心事忡忡,难道我的话你还信不过了?从小到大,我也就骗过你一次罢,况 且……” 我反手抱住他的腰:“不用说了,我都记起来了。” 他身子颤了一下:“你……” “我记得你帮我解药性……”我小声说,那些事,夜夜的浮现在眼前,象是走马灯一样,渐渐的连贯清晰。 那时候他抱著我滚烫的身体想要救我…… 而我神智昏沈的侵犯了他。 行云,那麽骄傲的孔雀,爲什麽任凭我那样放肆,却不推开我? 爲什麽明明知道他的父亲必定不会放过他,还全力送我逃出了帝都…… “我叫你来,自然让你好好儿的走。”他脸色苍白:“只是请你……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杨沃迟……想到这个名字,真觉得心里莫名的怒气升腾,一股子刻骨的恨意泛上来。 虽然他是行云的父亲,可是他也是伤害行云最深的人。 那些破碎的往事,击得人头晕目眩。 杨沃迟一击未成,大肆散布流言,制造事端,说我身爲异族,居心叵测。星华莫名的被刺,我疑重大。辉月也无法回护, 帝都的人来飞天殿擒我,恶战连番……奔雷最後也来了,亲手把我按翻捆了押出飞天殿…… 那一天浓云堆积,寒风凛冽。 一向骄傲的我,从来没有低过头的我。 那一天却觉得整个天塌了下来。如父如兄如师的奔雷…… 骄傲的不染尘圬的飞天,其实在那一天就死了。 後来…… 我……杀了行云的父亲,就在行云面前。 行云被其父诛连,原本是死罪,辉月和我求恕,奔雷算是很护短,网开一面。 只是料不到行云会冒大不违逃出羁所…… 被他侵犯的痛楚和屈辱……挣脱之後立即拔剑相向。 他胸口那一道伤,的的确确是那时候刺划出来的。 那时候他是想被我所杀。或许是旁观者清,再看到那些旧事的时候,我明明白白看到他眼里灰蒙的死气。 灰败毫无生机。他只想求死。 我和他,究竟是谁错了?爲什麽明明是可以互相交托性命的朋友,却会变成最後血溅满襟的死局? 我现在完全不明白,我是谁。 那些感同身受的伤和痛,心动心死,鲜明得让我没办法用幻觉来劝服自己。 或许这是飞天的记忆,或许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可是看到行云一身是血,站在斜阳暮蔼里的时候,心痛得不能自己。 骄傲的他,年少气盛的我,最後都变成了自己一开始完全想不到的,另一种模样。 飞天象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或者可以说是我,彻底换了一个人。 好象心底有个声音,在催眠著自己。 爱著辉月,全心全意的去爱辉月。忘了名誉,忘了旧事,忘了身外所有。 只记得辉月。 灵力渐渐的消没枯竭,奔雷亲来劝尉,可是睁大了眼看他嘴唇开合,却不知道他一句一句说的都是什麽内容。 身外的事,象是看到了,可是一件也没有放进心里去。 第一次的沈睡就在那时发生,睡了许久。 然後醒来,愈发的木然。 象活尸一样,不希冀未来,不怀念过去。 一次一次被辉月拒绝,把双盈剑刺进胸口…… 身体里的自己,冷笑著看著一次一次死亡临近。 想挣脱这一切。 挣脱这一切。 然後昏睡的时日越来越长。 “没出息。” 我充耳不闻。 “畏首畏尾,你是个男人啊?” 我忍,权当他是耳旁风。 “想去就去啊!怕他什麽来?” 我咬牙。 花哨的杨孔雀坐在我一边儿,好整以暇捧著他的瓜子儿。 我怀疑他一定是葵花孔雀那一种类的。 蹲了半天腿是累了,我翻个身坐下来,从他手里捏了几粒瓜子儿吃。 远远隔著一丛绿树,凤林美人儿耐心十足地替我哄儿子。 手把手儿的教练剑,过一时就让他歇一歇,喝水抹汗好不殷勤。 原来以爲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恶作剧,现在怎麽看他那样子,倒真觉得他是玩真的。 不知道这瓜子儿是什麽炒的,真是满香。 伸手再去捏,行云拍拍手:“吃完了。”一边又从革囊里抓出一把松子来。 暴汗……难道鸟就这麽爱吃坚果? 今天因爲不去练剑,行云的衣饰精洁华美,白玉色粉荷印的袍子,腰系锦带玉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结上缀著光晕融 融的明珠。就连装零食的革囊也包著锦绣,上面是金梅银缕的绣纹! 花哨到让人不敢盯著看! 臭美的家夥,打扮给谁看! “你当人家老子,竟然这麽窝囊!”他嘲笑我,一个媚眼抛过来:“不知道还以爲你才是孝子贤孙呢。要我说,大大方方 过去,想说什麽就说。这麽偷著看他做什麽?” 他的语气能把死人气得活跳起来跟他吵,我却往下缩了缩脖子,权当没听到,捏了一粒松子,慢慢剥来吃。 “要是不去说,那明天我们就动身了,以後没机会说。”他伸个懒腰,身姿无限美好:“嗯,好久没去游历,真怀念那一 次。我去东战军那里送信,你约我去爬山。到绝壁那里你上不去,是我拉你的……凌绝峰顶,山风拂面,一点儿尘世喧嚣 都没有……” 我点点头。这事情隐约是有印象的。 “先说好,”他翻了个身,腿扣在我腰上,手撑著地,脸贴得极近:“回天城去看了平舟和你那个小汉青,就别再想著他 们,以後一心一意和我走。” 我看著他美丽的眼睛,缓慢但是坚定的点头。他一笑,有几分俏皮却也有沈郁的酸楚,混著满怀欣喜,大力在我唇上啄了 一口。 “不过……”他手臂绕在我颈上,重量全交给我:“辉月带走汉青,你要见不太容易。” 我想了一想,点点头。 照行云和星华说的,辉月如果真的是……很记仇的人,那麽他带走汉青,恐怕就是知道我一定会因爲放心不下而回去看他 们的吧? “还有你那位万能万好的舟总管……”他抿唇一笑:“也不是个好惹的。” 让他越说我越头痛。 可是不亲眼回去看一看,始终是不能放心。 “还有……天城那边传来消息,天帝这一次好象是被七神那边迫得很紧,所以干脆说不论出身贵贱,德行高尚武技出校?br /> 就有资格角逐你空出来的飞天殿……”他忽然一笑:“可能等我们到了天城的时候,那里已经不叫飞天殿了。新主人住了 进去,自然要有个新名子。” 我对这个倒是不太关心。只是问:“不是说帝都管不著天城的事?三殿的人选从前都是怎麽选 出的?” 行云似笑非笑横我一眼:“你从头至尾都没长进过。说没牵涉不过是这麽说,自从帝都权重之後,三殿人选无不是与帝都 关系亲近的贵族人选 。星华的家族不必说,辉月出身神殿那自是理所应当。你如果不是奔雷一手带大,东战军对你赞服 支持,又怎麽可能登位?笨!” 我哦了一声。 原来还是靠关系……就是说嘛,就算在我原来的世界,谁见过无权无势的人可以竞选议员当选执权的? 觉得有点累,这看来超凡出尘的上界,其实也脱不开那一套争权逐利。 行云伏我在我胸口,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天空蓝得纯净无暇,一片空旷。 “行云。” “嗯?” “我们在一起,永远别分开,好不好?” 我抱紧了他,觉得怀中这个人既坚强又脆弱,明明沧桑却还显得童真。他反手搂紧了我,答了一声:“永远都不分开,我 们永远都在一起。” “这些天催逼你练剑,恨我不恨?”他笑嘻嘻,剥了松子瓤丢进我嘴里。 “恨得牙痒痒呢。”我冲他龇牙狞笑,不怀好意思的在他腰上按了一把:“晚上和你算帐?” 他淡淡的扫我一眼:“就凭你那点儿些微末技?算了吧,不要闪了自己的腰就好!” 我瞪圆了眼,这种侮辱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他挽著我手站了起来:“你既然不过去跟楚空告别,我带你上街去走走。你到 这里这些天,外面的人都没见过,不知道我们羽族的好处在哪里呢。要就这麽走了,真是入宝山而空返,白来一遭。” 我们就这麽手挽著手在街上走,他漂亮至极,招得人人注目。我看著这样的他,心中矛盾得很,既然得意于有这样美丽非 凡的爱人,又觉得那些注视的眼光惹得我满心不舒服。 61 这里街道上的建筑与天城约不相同,与我曾经见过的其他上界地方也不一样,似乎并不讲究整体协调,也没有精美装饰, 纯以自然爲主。红墙白瓦的房舍居多,还有的是原木去一去皮就作了建材或廊柱,上面挂著绿叶花草的装饰,连那些树身 原本突出的盘结凹凸都没有刨平,只上了一点点类似清漆或薄桐油,清新干净。来往的人都显得极精神,笑声语声爽朗, 令人觉得心情极其轻松愉悦。 “我母亲当年是族中公主,美名传遍一方。”行云牵著我手,走得不快不慢,眉舒目展,看得出心情极好:“当年凤林的 父亲任族长的时候,全族大庆十日,她在庆典上借著酒意起舞,最後竟然现出原身,雪白的长尾宝光流转,迷醉腥恕?br /> ”他露出憧憬的神色:“後来她嫁给了我父亲,离开了家乡去了帝都,此处就再也不见当年的美丽雀舞了。” 我怕他想起不开心的往事,岔开话头儿:“那边很热闹,在做什麽?” 行云看了看,笑道:“在赛歌。难得今天碰到天气这麽好他们又有兴致,我们也凑凑热闹去。” 他快乐得象个小孩子,连步履都轻快异常。 那是一座不算高的圆台。我仔细看了一眼,大爲惊异。那宽平的圆台,竟然是一株平斩断的树身,足有十人合抱那般粗壮 。 台子上有个极漂亮的少女,编著一头的辫子,戴著大的红花,声音呖呖宛转,唱得是支情歌。台下围著多人,有的使举手 打拍子,台边挤过去一个女孩子,年纪要小些,圆圆的脸甚是可爱,手里挥著银铃,和著那台上的少女一起唱。 行云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百灵姊妹俩个,很活泼吧。” 我点了点头。行云回头跟一个抱著篮子的孩子买了鲜花在手里拿著。我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等台上那女孩子唱完,台下 的人纷纷鼓掌喝菜,将手中的鲜花抛上台去。 行云一面笑,一面跟身边人的一起向台上扔花。 那唱歌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笑一笑,提著裙子走下台来。她妹子却极可爱,小跑上来脆声道:“我学唱不久,不及姐姐的 娴熟,大家将就听听。” 说毕,张口唱起来。童音清脆,声音响亮。台下的人纷纷喝采打气,她脸儿兴奋得红通通的,不意唱到半截的时候,突然 卡了词儿,嘴巴张了几张,怎麽也想不起下面的词儿来了。台下人一笑,她捂著脸儿便跑了下来。她姐姐笑著去追,姊妹 两个渐渐去远了。 腥松埔獾男α艘换岫幸桓龃┑婆圩拥纳倌晟狭颂ǎ砹坎凰愀撸菔莸募∏巍P性瓶戳艘谎郾阈Γ骸罢馐腔起俊?br /> 。” 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比刚才少女的柔婉,别有一种悦耳。行云显然极是开心,我也觉得这些时日来数这时候过得最轻松 快活。 行云听著歌儿,把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瓜子儿松籽儿拿出来吃,斜斜靠在我身上,我揽著他的腰,他头发里那股动人的 清香一直在鼻端萦绕。 台上的人来来去去,看得人眼花。我只觉得好听,统共不记得有多少人上去唱过了。 行云突然推了我一把:“你上去唱一个。” 我张口结舌,怕是自己听错了:“我?” 他明眸流盼,轻声说:“这些歌可不是白唱的。上去唱的人都有喜欢的人,盼著他们的心上人也在下面观看到听到,也算 是表明爱意的。你上去唱一个给我听听,就是唱得不好也不怕。” 我忸捏了一下,我倒是记得,以前看动物世界,似乎鸟类会鸣啼求爱……汗,这个羽族恐怕也是这样了。 “那……”我揉揉鼻子:“唱得难听你可不许笑。” 他笑的弯起了眼:“不笑你就是,快去吧。” 前一个女孩子唱完了下去,台上空著,我硬著头皮上去了。行云站在人丛中向我笑著挥手,我看看四下里黑压压的人头, 嗓子里象是突然塞上了东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和上次辉月生辰时也不一样……那会儿我净心事没顾上怯场……倒也不是说现在就怯场了,但是行云站在下面听…… 由不得我不紧张。 下面的人向我善意的笑,也有小孩子刮著脸臊皮,极是可爱。 我看看行云高挑的身形站在人丛中,卓然不群漂亮耀眼,心中一股骄傲之意越涨越高。 这样美丽的行云,是我的爱人。 爲他唱一首歌,实在是应当的事。 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缓缓唱了起来。 在风没有吹起以前 月亮轻轻在夜里忽闪 仿佛只留下一丝温柔的光线 故事悄悄的浮现 我的心在飞向天边 我的梦在云里面 越过高山 飘过荒野 我只想停在你身边 尘埃落定 喧嚣听不见 好想留住这瞬间 我要抱紧你的世界 不需要所有语言 忘记白天黑夜 陪你一直到永远 忽然就想起这支歌,不算多华丽的词,也不是多动听的旋律,却一下子冒起到了嘴边。 陪你一直到永远。 台底下的人善意的鼓著掌,扔给我鲜花,行云咬著唇笑,把手里扎成一束的花高高抛了起来,我伸长手,接个正著。 他分开人丛走近台边,姿势美妙地跳上台子来,和我四目相对。 “很好听。”他说。 我看著他,笑著说:“承蒙夸奖。” 他笑著,然後低下头去。 台下的人显然认出他,欢喜的叫著他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手圈的唇边喊:“孔雀公子,吹段曲子给我们听吧!” 行云笑著跟台下招手点头,他的玉箫都是随身带著,从腰间拔了出来,向我微微一笑,眼波温柔无限。 我明白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已经在笑容里表露无疑的话,往後退了几步,微笑著看他。 微风徐送,华裳轻摆。 一缕清音细转,从箫管中幽幽发出。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吹奏,却与上次全然不一样。 那时幽咽苦涩的一曲,曾经让我迷惑不解,爲何在辉月的生辰之庆上,行云会吹那样不应景的曲子。 现在却豁然明朗起来。 爲了他那时苦涩悲凉的心境,爲了那象杜宇哀泣的箫声。 心里象漫上了温水,暖洋洋的,爲了他的用情至深,觉得幸福盈满。 也心痛……心痛著他…… 酸楚,也甜蜜。 看著他美丽的身姿,举管就口的轻灵出尘,几乎流下泪来,爲了那无法负荷的巨大的幸福。 从我站的地方,看到是他的侧面。 莹白的半边脸颊,鼻梁挺立,红唇盈润。 那是极静中透出流动的光华的美丽容顔。 暗香盈盈而来,衣袂如雪似玉。 台上台下静得可听闻落针之响,行云站在这一片红屋白瓦,苍山绿树之间,态拟若仙,飘飘欲乘风而去。 想到第一次初见时心中的悸动,那异常美丽,如薄云飞霞的背影。 想起在辉月殿门口遇到他,他不能自制的激狂忿怒哀伤。 想著辉月生辰的庆典上,他悲凉的箫曲,孤寂的身形。 想起在黑夜的塔顶,他温柔的教我用剑。 想著那一天那一夜里,我们抵死缠绵。 想到无数无数破碎的旧事,无数无数的浮光掠影。 行云。 让我心痛又觉得幸福得不能负荷,行云。 他吹的曲子轻灵宛转,极是动听,仿佛眼前百花齐绽,千红俱现。 堪堪吹到一个极巧媚的花腔儿,他眼波流转,唇边似有若无的,向我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轻巧,尽在眉梢眼底。 我回以一笑,他眼睫垂下,箫管如玉,指尖莹红,美丽的象一个梦境。 让人沈醉不醒的美梦。 箫音袅袅,终归于寂。 我缓缓走近他,执起他的手。 他回握著我。 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我们身上。 行云,行云。 我向天地起誓,愿青山白云共鉴,此生决不让你再受一分苦痛。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乐。我们听了别人的歌,自己也上台去唱了一番。回来尝了他们做的脆饼,因爲去得晚了,只买到一块 ,于是一人一半,坐在饼铺的台阶上分吃了。行云笑著看我吃,回来把他那半块也给了我。我笑著不肯,他就上来掰著硬 喂,最後把半块瓶弄碎成了好些小碎块儿,洒了一手一身。 听了八哥数快板儿,果然不愧行云说他羽族第一巧舌之名,真是舌绽莲花声声击玉,口齿明快言辞又逗趣,令人忍俊不禁 。 还偷偷溜去看了未出巢的幼童。 卧在软草薄绒里面的小小的毛绒绒的幼鸟,皮是半透明的薄,好不可爱。 我一边睁大眼看,一边好奇忍不住问:“这个……这个,什麽时候能变成人形?” 行云小声答:“总得三五十年呢,每一种都不同时间。” 想起一件事来,我声音直抖,抱著怀中的美人:“你,你也是……从这样过来的?” 他白我一眼:“你净问废话,这是自然了!” “那……”我无声的张大嘴吸气,实在难以置信:“你……你生下来……是……是……” 他叹口气,拖著我出了人家的内室,从窗子跳出去,才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暴汗…… 你能想像出……这麽美,这麽华丽……这麽骄傲的杨行云公子……竟然会从一只圆滚滚亮晶晶白生生的大蛋里面……破壳 而出? 我想得脸色发青,实在不知道那一副什麽情形! 他掩著口笑。 我有些神情呆滞地跟他走…… 幸好,幸好……幸好他不是只母孔雀……不然,我真,真想像不到……我们将来如果会有孩子……也是…… 也是…… 也是圆圆的嫩嫩的…… 一,只,鸟,蛋…… 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这蛋还得做父母的轮流来孵…… 我更加大汗淋漓…… 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叫我直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我和行云扎著布包头,抱著一只蛋,光溜溜地坐在一堆草里…… 天哪,幸好行云他是男的! 63 那天早上我们摸黑走了。 按凤林的话说是早上路早到达早了总是比晚了好。 他把我们踢出门的架势不象是送客人,倒象是赶乞丐。 我知道他不想我和小空道别。 其实他不用这麽忙,就算让我去,我也不知道该跟小空说些什麽。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夥。冒冒失失把他从枫城带出来了,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有保障的前路。凤林在这一点上比我强得多 ,他有能力有心计,更重要的是,他那麽喜欢小空。 我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要是哪天後悔了现在的选择,或者是小空将来长大了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来带他走。 ” 他一笑,傲气尊贵:“不会有那一天。” 行云跟他告别,语气客气话意却很欠扁:“等你早日生出个继承人,哥哥我再回来庆贺你。”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凤林要是喜欢上小空,继承人从哪里来啊? 凤林的反应更奇怪,狠狠瞪我们一眼,一边儿的仆侍极有眼色,“砰”地一声把大门死死的关上了。 我们站在黎明前黑暗寒冷的街上,拎著小包裹牵著一匹马。 真象被扫地出门,满狼狈的。 “要是想去和他告别,我们就跳墙进去好了。”行云挽著我的手。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了。” 离开梧桐城的时候,我回头看看这个洋溢欢笑洒遍温暖的地方。它还笼罩在拂晓的昏然中,没有醒来。 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这里来住吧。” 行云嗯了一声,我们手挽著手的离开。 天渐渐的亮了。我们共乘一骑。我只在跟辉月出巡的时候骑过天马,控著缰它慢慢的跟著队伍走。现在才发现天马这东西 的速度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风行电掣!路两旁的景色倏忽即过,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远远的,晴空万里。 行云坐在前面,我抱著他的腰,劲风吹得他漂亮的长发尽向後去,胡乱拂在我的脸上身上。 有些痒痒的,可是又觉得很舒服。 中午歇息的时候我给他弄东西吃,他坐得四平八稳,咬著草茎看我忙忽。 嘴里也嘟囔他一句,诸如好逸恶劳之类。不过看他那副清雅不沾一点儿尘烟的样子,让他升火营炊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然後把烤好的山芋头和草菇什麽的给他吃,看他优雅的吃相,还有明显流露出来的愉悦,我就觉得挺满足。 恶寒。。。。我都没发现自己这麽贤惠。 不过,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行云显然路途是很熟的,跟我带著小空骑匹劣马的时候那个速度根本没法儿比。行云给我改装,自己也遮掩一下,我们赶 路赶得很急。 离天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一般的天人,明显的也有权贵。 大家的方向一致,都是去天城。 行云总是很……热情…… 这是含蓄的说法。 直接的说就是这个家夥非常色情!总是在欲求不满的状态下。老实说因爲要赶路,晚上只要可以睡了,我都是躺下就睡著 的。可是每次总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他折腾得醒过来。 怎麽抗议也没有,我使劲儿推他:“很困了,快睡吧……” 他说:“你睡你的……” ||||||~~~~~~~~~~》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1 部分阅读 当没看到,然後跑开。 不是没想过把他抓来打一顿屁股,然後好好告诉他,我和行云之间发生的并不是污秽的事。行云爱我,我也……爱他。 但是,总是迟疑,然後,机会就过去了。 中午我升火烧了点饭,配著腌菜吃了。然後烧了水,还找出一点茶叶。虽然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闻闻味道还是应该可以喝 的。 一边刷洗茶具的时候,一边想著行云可能什麽时候会回来。也许辉月会留他用午饭,然後他就会告辞。 也许会多说一会儿话,可能会喝茶。 辉月那里的茶叶当然是要比这个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 我傻傻地对著茶壶盖笑,我觉得如果我问他,哪里的茶比较好喝。 这个感性的家夥一定会说我泡的比辉月那里的好茶还要香吧。 屋里还有书册,我认不了多少字,看了几页也看不明白,躺在榻上觉得有点困。 昨天晚上那个家夥…… 好吧,不算太过份。 只是一次而已。 但是还有些困,在这样一个午後。 阳光暖暖的,风吹不进来。 书盖在脸上,我慢慢的睡著了。 “锵!” 突如其来的脆响令我惊跳起来。在空寂的已经昏暗的房子里,这一声分外的刺耳令人惊悸。 我盖在脸上的书早掉到了地上,窗外已经没有了阳光,天黑了。 行云还没有回来? 刚才是什麽声音? 我茫然的环顾自己的身周,警觉性一瞬间提到最高。 可是屋中只有我自己。 这个静寂的黑暗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 行云还没有回来? “锵!” 第二声响,我惊得眼皮猛跳了一下,才发觉是双盈剑的声音。 它并没有象刚刚来到我身体里的时候那样,会在我不召唤的时候显身出来。 它一直很安静,我练剑的时候捏诀唤它它才出来,平时总是安份的在我的身体里沈睡著。 可是。 爲什麽它会惊跳。 那把我惊醒的响动,并不是耳中听到的声音。 是心中的惊悸。 双盈剑在我的身体里惊跳。 怎麽回事? 我按住指尖,象平时一样催力。 可是手心中静静的,软垂著,那熟悉的银光并没有闪出来。 怎麽了?它怎麽了? 我站起来,四下里静得连虫鸣风声都没有,我却觉得心惊肉跳。 街上传来敲更的声音。 已经初更了。 爲什麽行云还不回来?他说晚上一定回来。 我坐立不安,在房子里象困兽一样的走动。 难道行云会出什麽意外麽? 这个想法象条毒蛇,倏忽间跳了出来咬人一口,心揪成了一团,象是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攥紧了,捏得一丝空气都容不下, 马上要爆开了一样! 行云不会,不会的…… 他与人也没有仇怨,也没有招嫉的地位…… 辉月和他一向是和睦相处的,他告诉我辉月虽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但是一直在照顾著他。 虽然沦爲天奴,日子却也过得不算太辛苦。 这次能够离开天城,回羽族去,也是辉月给了他一纸签令。 不会,不会出什麽事情…… 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步子急迫。 可是屋子只有这麽大,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墙。 再回头再走…… 行云说不让我出去,怕被别人看到惹祸,怕辉月迁怒……怕我的仇家寻踪…… 可是,可是行云爲什麽还没有回来? 时间象变成了刀锯,在心头上不停的拉动。 也许我是杞人忧天…… 也许辉月和行云有话要说,或许是有什麽其他的事绊住了…… 可是莫名的惊跳又沈默的双盈剑,这象死寂一样缠绕上来的黑夜……还有,还有心头的莫名其妙的惊恐。 行云不会有事…… 可是该死的! 我霍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门,飞身上了屋顶。 吸一口气,辨明了方向,朝辉月殿那里如流星赶月一般急掠而去。 远远就看到辉月殿的轮廓,据在高处,如凛不可侵的贵胄。 和第一次平舟在高塔上,指给我看的,一般无二。 辉月这里藏龙卧虎。 不过我曾经住过这里,还是熟门熟路摸了进去。 大殿那里是空旷的,外院,平阶,下人们的居处,後殿……内院…… 我赶得极快,象夜行的灵鸟,无声而迅疾。辉月和行云的关系很好,他们若是见面说话一定会在辉月的起居之处。 或许我是莽撞,我不听行云的吩咐,我擅自闯到辉月这里来。 可能会把一切搞砸…… 可能会被辉月狠狠的惩戒…… 可是只要让我看到平安的行云,让我折寿一半也没有关系! 心中象油煎火烧,灵力却在体内蕴蕴流淌,气息轻缓绵长,几不可闻。 离内院还隔著一重高宅。 忽然我的脚尖一弯,身形顿了下来。 後殿与内院之间那平旷的大广场里,那矗直的高台。 我曾经踏上去奔雷爲我系冠的高台。 上面有人! 这样晚爲什麽上面还有人? 我极目远望,灵觉瞬间提到最高。 飘摆的白衣,如柳的身姿在那极高之处!看不清其他,看不清相貌。可是我不会认错,那与我日日相依的人影。 行云。 他爲什麽到那样高地方?他没……没出什麽事情麽? 心弦松了一松,难道辉月约他上去谈事情的麽? 我呼出一口气来,看著平旷的场地,有月光照得地上霜白清亮,我要想不被发现的过去不大可能。 我眼睛看著那台上,还有人,可是看不清身形。 我身子向下低了低,想著怎麽能不被发现的凑近去。 行云明明答应著要回去…… 一瞬间…… 我擡头的一瞬间。 一点白色从那台上坠了下来,象是一朵被大风吹离了枝头的花,飘然而落。 我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下一秒身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弹了出去。 风击在脸上生疼。 夜色象是漆黑的墨,那一点飘坠的白格外的刺眼。 象是惊呼声响起来,有人喝叱有人惊起! 我没有任何想法,向那坠落的白色扑去。 似是柔弱的一片飞羽,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 世上最远的路,也没有这百丈的相隔这样遥远! 胸口痛得象是被万均的重石迫击! 离那高台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我脚尖一点,飞身而走。 与那白色在空中接近,我张臂抱住了他。 行云! 他身子温软,我以爲他还好。 可是眼睛却告诉我…… 这是我的行云?这是我的行云? 那张美丽的脸,那张漂亮得让人移不眼的脸庞,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不到如远山的眉,看不到秋水样的眼,看不到挺立的 鼻梁和轻薄红润的唇。 一团血肉粘连,铁锈味儿刺鼻欲呕! 人在空中,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进去。 他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 “行云!”我叫出声来!脑子里什麽想法也没有,只是全力的送灵力进他的身体! 行云!行云!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本来无力垂下的手突然擡起来抓住了我的臂膀,我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可怕的呜噜声,那是血倒灌进 胸腔的声音。从那已经看不清五官的头脸上,红的烫的喷溅出来,扑了我一头一身! “行云!” “行云!” 我狂喊他的名字,眼睛涨得象是要烧起来! 我的行云! 行云! 他象是听到,又象是已经疯狂,抓著我的手那样用力,似乎要扯下我一块肉来。 忽然他的手指松脱了开去。 那剧烈的痉挛忽然全部停止了。 胸腔里那可怕的充血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恐慌惊怒,失去理智地大叫著他的名字,反复的推送灵力给他。 可是…… 他一动不动。 在我落到地面之前,行云的生命力彻底从身体里消失了。 65 我紧紧的抱著行云完全静止的身躯,象是把他勒进我自己骨血里面一样的用力。 这怎麽可能是真的……这象一场如惊雷奇袭的恶梦,早上还温暖明豔的行云,笑著和我说晚上会面的行云,昨天我们抵死 缠绵,他劲瘦美丽的身体,醉人的眼波…… 可是现在他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也不会动。 还有血从他的身上脸上淌下来,那黏稠的红色,还有余温。 可是行云死了。 寒意,从心里漫上来。 我捧著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努力想辨认出他的五官来。 漂亮的眼睛,修长的眉,削薄的脸颊,轻巧丰润的唇。都不见了,都看不见,找不到。 手指在那片森森纠缠的血海里抹过去,找不到…… 我找不到…… 找不到行云…… 我的行云。 我的行云。 吸不进气,喉咙象是被紧紧的掐住。手徒劳的在那片血肉上摸索。 我找不到我的行云了。 我的,漂亮的孔雀。 找不到了。 握著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再用力…… 我听到血肉中的骨节轻微破裂。听到已经不再汩汩流淌的血,已经要凝结起来的血,又因爲我的动作而滑腻的漫溢下来。 流了一手的腥红。 行云? 我的行云…… 明明是抱著你,爲什麽…… 爲什麽…… 爲什麽早上要松开手,让你到这里来…… 爲什麽我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爲什麽……爲什麽会这样? 爲什麽要离开我?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爲什麽你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我? 行云, 行云。 行云, 回来啊,行云。 回来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啊,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行云。 行云。 我紧紧抱著他,嘴唇不停的张翕著,无声的唤他的名字。 行云,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行云, 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行云。 嘴唇贴在他的发丛中。那漂亮得象黑色缎子的头发,早上还是清香的,拂过脸颊的灵动飘逸。 现在却象是枯死的草一样,没有了香味,不再会动。 行云,爲什麽。 爲什麽呢行云。 颈上一凉,有金属的锋刃贴了上来。 行云, 我的行云。 剑刃轻轻咬进肌肤,些微的刺痛。 我定定看著怀中的身躯,恨不能把他嵌进眼睛里去。 痛楚尖锐的漫开。 痛。 不是梦。 不是噩梦。 头皮一紧,有人把我向後掀过去,冷冷的笑道:“看看这个疯子是……”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飞天?” 我木然地回头,怀里抱的行云因爲我的跌倒,跟著翻倒在地上,红的白的,乱纷纷洒了一地。 他的剑向回撤,脸上有著惊异和不屑:“你怎麽突然回来了……你和他怎麽又搅在一起的?” 我不理睬他的问题,张臂把行云抱回怀中,然後撑著自己站起来。 “你和他?”那个人向後退了半步。 “你杀的?”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问。 是我的声音吗?是吗? 是我的声音吗? 微细的声音“铮”一声响起,双盈剑弹了出来,握在湿润冰凉的手中。 “你杀了行云?”我又问了一句。 声音象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眼睛也不是,我找不到自己……只有怀里的,已经冷却的,残破的行云。 只有行云是真实的。 可是行云死了。 他张口结舌,又退了半步。然後突然象是想起了什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都说你不记得前事……我看这传言倒是真的 ,不然你怎麽会忘了这个贱货是怎麽羞辱了你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天奴,要他侍宴居然还敢拒绝。我替你杀了他,你应该 多谢我……” 他的眼睛在惊怖恐惧中睁大,迅速充血而鼓涨起来。 他看到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一瞬间四分五裂碎成块块,象朽木一样颓然的散落在地上。 看到双盈剑上的森森银辉。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飞起来的头颅。 他那双象死鱼一样凸出来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那应该是世上最恐怖的情形。 血横著飞洒,扬起半天高。 我紧紧抱著怀里的行云,小声说:“行云,这个家夥是坏人。我替你杀他了。你醒过来吧……” 醒过来,行云。 别留下我一个人。 有惊喊嘶吼的声音响起来在身周,一瞬间身周全是杀气。数不清的寒刃,在月光闪动利芒,向我刺了过来。 我把脸埋在行云茂密的发丝里,剑信手挥出去。 他们都是坏人对不对…… 我杀了他们,行云不会怪我的吧…… 他们是坏人,我杀他们不是做错事,对不对,行云。 他们想分开你和我,他们不对。 脚步凌乱沈重的向前,飞溅的血肉打在身上脸上,我会小心的避让不让它们沾上行云。撕心裂肺的惨呼一直延绵不绝。 手臂已经麻木了,可是剑还是在不停的递出去。 眼前象是什麽都看到了,那些团团包围上来的人,恐怖的狰狞的脸孔,闪著寒光的刀剑,断体残肢被荡开,血腥漫天的泼下来。 强烈的痛楚,象是把心肺活生生的,一分一分的撕裂扯碎,尖锐的痛在胸口突窜。我喉头发甜,强硬的把涌上的血腥咽下 去,抱著行云的手臂紧了一紧,勉力擡腿向前。 眼前一阵红,又一阵黑。 身後有强劲的气流,激射而至。 无声无息,迅疾如斯。 我侧身险险让过,劈下的剑被反挑了回来。 那人喝叱了一句什麽话,我听不见。 他的刀横推过来,斩向我的腰间。 我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儿神智,看著眼前那出刀的人。 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我不动,他也不动。 “飞天,冷静些!”他喝道。 刚才好象也是这麽一句,但是我听不进。 我呆滞地看著他,他向我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 嘴唇开合,我轻声的说:“星华,你来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行云,星华来了。”我低头说。 “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 来不及想清楚他的话是什麽意思,忽然一柄剑从他身後掠了出来,径刺向我的面门。我头微微向後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 上去。 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 我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 “还有什麽好说?”一个女音插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後,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 我看看自己一身浴血,行云的身上也尽是腥红。 行云很爱整洁的,现在身上这麽脏,他会生气吧…… 等下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净身……就象我们第一次,在凤林的花园里交欢之後,我抱著你,那样做的。 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 行云…… 裂肤的寒劲无声的涌至,我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 星华爲什麽要爲难我? 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著,余人又向前涌过来。 行云,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煞住,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 我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阻了这麽一下,我又落回了人丛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著,身周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 银鞭在空中夭矫如游龙,我沿著那银光看过去。 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 他缓缓走了过来,踏著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 “飞天。”他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看著陌生的,眼前的所有。 “你抱著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他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 我手中一轻,惊骇欲绝的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著头颅的身体,竟然化做了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 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 “不————行云不要————”我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的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了血的衣裳轻飘飘的落在我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啊————————行云——————”我紧紧抓著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 ,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 “啊啊————————”凄厉地,象是垂死的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 “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 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手腕,挣不脱,撕不断。 “他是羽族,死後化灰。”他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我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扯不开,撕不断,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我狠狠咬了上去,血肉迸裂,热红四 溢,一点儿都不痛,那银色的鞭象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肉中,深得触到骨头。 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 行云的衣裳还在我的怀里,可是行云没了。 我找不到行云。 行云。 我的行云。 我找不到行云。 我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我找不到行云。 象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著,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的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划 破漆黑的夜。 “行云————” 行云, 行云。 行云。 67 石牢里黑得很。 我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我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麽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我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著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手脚都因爲寒冷麻痹了,刺刺的痛。 “殿下?” 一只手摸在我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我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 汉青。 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他看著我的头发,半张著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麽?”我转了一下头。我早就看到了。 看著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 象是顔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的黯淡的白色。 “殿下……”他拉著我的袖子,哀哀啜泣:“你爲什麽要走……爲什麽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 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我的手没法儿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他泪如雨下,打湿了我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 别爲我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麽可怕。 最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麽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後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麽,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麽地方看著 我,等著我和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滚落。他翻开我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後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的。”汉青抽噎著,气有些促。 我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他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麽? 其实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他小声问。 “也不疼。”我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麽疼。 辉月也算手下留情的。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我吧? 我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 因爲他没有保护行云。 他没有保护行云,行云是在他的地方被人杀死了。 爲什麽现在不杀我? 还要等待什麽?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回来我能不能追得上。 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汉青哭了一阵,替我收拾了伤口,慢慢的走了。 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 这就行了。没什麽可挂心的了。 我看著头上微弱的寒冷的光,等著时间过去。 等著死亡来临。 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 我看著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爲什麽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 “飞天。” 我呆滞地看著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飞天。” 有人捏著我的下巴,我被动的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 “飞天。” 他看著我,目光停在我的头发上。 很难看麽? 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我? 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我吗? “奔雷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 我想点点头,不过脖颈已经僵硬,于是只好眨一眨眼。 “你想给他殉情?”辉月冷冷的声音里带著嘲弄,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你以爲以他的身手,菩罗一个伤得了他麽 ?他的仇,你就扔下了?” 我心头一震。 辉月站在朦胧的昏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脸:“还有谁?”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等你从奔雷那里活著出来,再问我这个问题。” 他走得决绝,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又一次见到了奔雷。 想到上次与他的相见,真是恍如隔世。 他并没有穿著那样金彩辉煌的礼服,甚至没有象辉月说的那样把我带去审问。 他来的时候,我还是被牢牢锢在墙上,头无力的垂著。 他摸著我的头发,把我抱住,一声一声唤我的名字。 “我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痛。说明我是活著的。 “你要怎麽和其他人说?”我看著他。 奔雷把我的头发握在手里,语气温柔但是目光坚定:“我要你活著,你就不要管其他。” 是麽? 有这麽容易吗? 奔雷抱著我离开石牢,一路上,许多的人跪伏著,头抵在地上。 在回廊处,星华迎面拦著我们,急切地说:“破军在集结人手,怕是一定要发落飞天,你们现在不要出去。” 我手脚渐渐回复知觉,看著星华憔悴了许多的脸,觉得他意外的陌生。 “我的剑呢?” 我挣扎下地,又问了一次:“我的剑呢?” 星华扶了我一把,把背上的剑解下来递给我。 “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他眼睛红红的:“再也别回上界来了。” 我冲他笑笑。 我算是杀了他小舅子,他还跟我讲义气。 可是,行云的仇人,我还没有杀完呢。 我不会走。 奔雷伸出手来想拉住我,我反过剑锋来在他袖子上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飞天?”他不解的看我。 “陛下,你刚硬正直,因私废公的事,不该你来做。”我看著在明亮处立著的他,何必多拖一个人下水:“我是伤了你逃 脱的,你现在可以去调集人马来捉拿我。” 我居然笑了笑:“不过,调的慢一点好了,我还想去会会七神的老大呢。” “星华,昨天,究竟有多少人,伤了行云?” 星华看著我,张口结舌。 我战栗了一下,觉得手中握的剑柄一时冷一时热。 不是错觉,是真的忽冷忽热。 你也难过麽? 这把象是已经和我心灵相通的剑,也在爲行云哭泣麽? 不要哭…… 我们去报仇。 我只是要给行云报仇,这是行云和我两个人的事情。 如果我杀不了他的仇人,和他一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这件事里,不需要星华辉月和奔雷来背负什麽责任。 爲什麽行云会遭遇不幸,是什麽人杀害的他,我要靠自己去弄个清楚明白。 行云那麽骄傲,我如果躲在奔雷的身後苟活,他会看不起我吧。 “你如果告诉我,那我可以避免错杀无辜。”我稳稳站著,双盈剑握在手中。 不是我的错觉,有汹涌的怒焰,从剑身上烧到我的身上。 似乎双盈剑在赞同著我的话。 我们去报仇。 让伤害的行云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麽昨天所有在辉月殿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慢慢的擡起剑来,凌乱的白发缠在臂上,剑上, 身上。 “包括你和辉月在内。” “辉月是我叫出去的……”他揉揉鼻子,眼睛通红:“跟他商议几天後的比武。听到这边惊变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我只知 道破军是今天才来的,其他六个人,昨天都到了辉月殿。” “六个麽?”我弹弹剑刃,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原来是六个。” 行云,他们是怎麽伤害你的? 是怎麽伤害了你? 我,让他们全都还出来,好吗? 然後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行云? “多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给我留会儿时间。”我握紧剑:“完事儿以後,随便你们要怎麽样都可以。” 侧耳听一听,我微笑。 来了。 省了我去找的功夫,他们已经来了。 在辉月殿里这样气势汹汹,打著除恶的旗帜,真是师出有名。 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辉月远远的站著,汉青随在他的身後,掩著口不停流泪。 哭泣真是软弱。 从昨夜到现在,我都不想哭泣。也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来不及体味悲伤。也许是觉得死亡并不能分隔我和他,所以哭泣 是极无必要的一件事。 对不住了汉青,以前答应你的事,看样子是没法儿做到。 大风吹得头发乱舞,我握紧了手中的剑。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我要用你教的剑法,替你杀死那些人。 你在看著我吗? 看著我是不是可以艺满出师了?看我能不能杀死那些人? 行云,请你看著我吧。 觉得炽热的力量,从我身上流到握的剑上,又流返回来,象是剑成了我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份。 伤处都不觉得痛,身体力量充盈。 是谁的力量?是我的还是剑的还是什麽别的来处? 那不重要…… 我站在石阶的顶上,看著向这里涌来的兵士。 那些都不重要。 当先一个冲到面前的人,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呆愣了一下,长枪的攻势缓了一缓。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头发上,半张著口可能想表示一下讶异的心情。 不过他这个震惊的表示到这里就已经中止。 我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长长的剖下来,几乎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真可笑,居然爲了这种理由就送了小命儿。 剑贯穿血肉,刺到骨殖上的感觉,如此鲜明,象是我的手指在那令人作呕的脏肮的的身体里摩擦过一样。 剑好象成了我的手臂的延长。 我冷笑著踢开那已经破败的肉体,含著笑看著台阶下目露凶光可是面带惧色的人群。 七神的装束与旁人不同。 这是七神中的哪一个? 我不认得,昨天我已经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女的,那个叫菩晶的。 漫天横飞的血肉,象是赤红的腥涩的梦魇。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 血珠沿著双盈剑辉煌流光的剑身流下来,象是豔丽的宝石蜿蜒。 原来清亮的宝剑,变得如诡异嗜血。 这才是双盈剑喜欢的一切吧?破坏,毁灭,杀戮,鲜血。 看著象潮水样涌上来的人,我在心底无声冷笑。 这个才是飞天,这样才是双盈剑。 七神呢?只会躲在人丛的後面,贪生怕死的,看著这些蝼蚁送命麽? 可笑,那些人始终不敢冲到我的面前,离著十几步远,就惊恐战抖,惶惶的注视著我,包围著我。 看著白石的阶梯上洒满了腥红的血。 恶意的想笑,不知道辉月看到这样狼藉的辉月殿,会不会狠狠头痛皱眉。 能打碎他万年镇定的面具,也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人丛向两边分开,两柄刀一前一後,凌厉无匹向我当头劈下来。 我在喧嚣的死寂中挥剑迎了上去。 心境从来没有如此清澈明净过,来者的每个细微的动作,眼神,心跳,呼吸,出刀,身法,甚至他可能的後招儿,都一瞬 间在心中清楚了悟。 长刀击在双盈剑的刃口处,怪异的力量,象是吞陷又象是要吸取我的力量。 但双盈剑坚韧不拔,分毫不动。 我猱身卷扑了上去,背後要害全露给了另一个执刀者,身子团起来,重重撞在了先一个人的胸口。 耳中听到可怕的骨折声,那人口吐鲜血向後仆跌。 身後的刀发出的寒劲已经割破了背心的衣裳。 身子以绝不可能的迅疾和柔软,在那刀尖刺进皮肉的瞬间团缩起来,刀割过背脊,长长的一道凉意後是辣辣的痛。 反手间双盈剑从自己的腋下向身後疾刺回去。 不用回头,我知道双盈剑一定没有失手。 因爲渴饮到鲜血而快乐愉悦有些颤抖的剑刃。 它这样渴望著杀戮,如此时的我一样。 身子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处,杀机一闪而骤强,我吸气闪退,那剑尖如影随形而至,象附骨之蛆般紧叮不舍。 双盈剑明明格了出去,却击在空处。用错的力道令胸口气血翻腾著难受。 偏头回望,却是一团如银星的剑芒,虚实闪烁,幻花人眼,不知道它将要再刺向我身体的哪一处要害。 很厉害的剑法。 尖细的痛,在左臂上爆开来。 一瞬间作出反应,肌肉紧缩著滑开避其锋芒,将被刺中的伤害减到最小。 双盈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回来,切在那执剑的手腕上。 惨叫与惊嗥声大作,那血淋淋的断肢,还紧握著利剑,斜斜飞了出去。 我的剑根本一分一毫的犹疑也没有,直挑上去刺穿了他的喉咙。 血溅得极高。 昨天晚上是一个。 刚才是四个。 星华的未婚妻是女子,不在其内。 应该还有一个,是破军麽? 那个一直没露面的人哪里去了? 倒提著剑,身上的袍子因爲吸足了鲜血而显得饱满沈厚,在风中竟然并不摆动,头发却因爲身周凌厉的杀气而狂舞。 行云在看著我麽?象修罗一样在杀戮中狂欢的我。 他会笑,还是会不屑的扁嘴? 一瞬间,四周的气象被抽空,乱舞的头发竟然全部垂落。 巨大的杀机的压迫,我慢慢回头。 一身黑衣的老者,手执长剑立在血泊中。 “破军?”我扯扯嘴角:“我应该是没猜错。” “你不算是我的仇人……昨天你不在。”我轻轻吐字:“要是你现在走开,我想我不会杀你。” 他看著这一地的血肉竟然毫不动容,冷眼注视著我一举一动。 他不是我的仇人,但现在我是他一意要杀的对象。 我冷冷一笑,剑尖提了起来指著他:“要打就打吧,还看什麽?” 绝料不到这个死气沈沈的老儿,动起手来强横得比星华毫不逊色! 七神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交手十余招,硬生生拼了一记,刀剑相格的爆弹的气劲令我向後翻仰,臂上腿上十余处伤口迸血剧痛。 我抹了一把额上被刀柄磕伤流下来的血,不惧反笑。 我有什麽好怕。 那几个家夥已经收拾掉了。只剩这个老骨头。 打他不过,我去陪行云就是。 他敢和我拼命麽? 我一无牵挂,生无可恋。 我可以毫不留连,他能麽? 嘴角扯动,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狰狞而阴险。 双盈剑杀气满满。 我长啸著,长剑疾取他的双眼,完全无视他搠向我小腹的攻击,明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果然他回剑格当闪劈,气势弱了一层。 怕死。 我心中冷笑著,招招式式都不留余地。 只是奇怪。爲什麽另一边也传来格击拼斗的声音。 还有谁在这里动手? 那人牵制住了身周那些兵卒的大部分注意力,他们纵然还有余裕向我偷施暗算,攻势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惨呼声纷纷传来,破军的气势又爲之一馁。 我情知道那动手的人不会是辉月他们。 但是破军应该是不知道,他在辉月的地盘上,毕竟不可能肆无忌惮。 我仍是剑剑紧逼,他却越斗越是散乱气虚。 被我削断了手臂,委顿在地的时候。 那给我帮了忙的人,已经一路冲到了我的面前。 青衫上处处染血,头发有些散乱,呼吸却还甯定。 我一手扣著破军的喉头,回头看著那人。 “飞天。”他口唇动了两下,喊了我一声。 “平舟。”我静静地说。 大约猜到了,可能会是他。 69 平舟。 他怎麽会来?他不应该来。 “飞天。”他说,走近了,微低下头来,定定看著我:“你伤得重麽?” 我摇摇头。 “你不该来。” 手上紧紧扣著破军的喉头,看著他一双眼里写满怨毒。我咬咬嘴唇,杀了这个老家夥麽? 双盈剑象是感知了我的想法,兴奋的轻颤不停。 “杀了你……”我轻声呢喃,看那双眼因爲恐怖和窒息而睁得更大,几乎要挤出眼眶。 “可是杀了你你也就不痛苦了……”我喃喃的说,忽然转头问:“平舟,天城有没有那个对天奴处刑的烙记?” 平舟静静的看著我,然後回答:“有。辉月殿中就有。” 我痛恨的,把行云的骄傲击伤的天奴的标记。 看著手中那个颤抖不停的老头儿,我恶意的笑:“我不杀你。” 行云, 这些渣滓贱踏你的骄傲,凭借什麽? 就是凭借他们高一等的身份吧。 我收起双盈剑,拖曳著破军,平舟静默的跟在我的身边不作声。 沿路所遇的人,无不惊逃远遁。 直想发笑。 行云,你看这些人。 胆怯懦弱,虚僞丑恶,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可是他们却可以昂首挺胸立在天地间,他们可以对你轻视鄙贱肆意侮辱。 我觉得胸口窒闷难受,双盈剑不安地在身体里激荡。 平舟让人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敞开口,就是一把黑沈沈的烙器。 我拿起来看了看。不是铁的,也不是金银之属。 很奇怪的质材。 铁烙在火中静静的,任凭烈焰焚烧。 “疼吗?”我自言自语:“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不太记得,行云在受这种苦楚的时候,飞天在做什麽。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只记得我爱行云。 但是行云死了。 破军委顿在地,已经去了九成的性命。 我执起那烙的一端,平舟静静看著我。 “哪里好呢……”我左右看看那张象树皮的老脸,怎麽看都不顺眼,随手就按了下去。 可怕的惨嗥的声音撕扯著人的耳鼓,隐隐的霍霍的疼。 皮肉焦臭青烟升腾,我皱皱鼻子。 我不喜欢这味道。 当初行云很痛吧? 我厌恶地看著手里的烙器。 行云一定恨这个东西。 双盈剑银光闪烁著,朝那烙器劈了下去。 火花迸溅 ,双盈剑居然弹了起来,那烙器分毫未损。 我好奇起来。 我还没见过双盈剑劈不碎的东西。 这是什麽材料做的。 我抱著那仍然火烫的东西,反来复去的端详。 平舟从身後环抱住我,想把那东西取走。 我不明白,爲什麽他要跟我抢东西。 我更不明白,他爲什麽会哭。我记忆中的平舟是不会哭的。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挺疼的。 手上起了?(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2 部分阅读 我更不明白,他爲什麽会哭。我记忆中的平舟是不会哭的。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挺疼的。 手上起了水泡,被那烙器的柄灼伤了。 平舟的眼泪落在那些鼓起来的水泡上,我笑起来:“不怎麽痛,不要哭。” “真的不疼的。” 我不肯放手,紧紧握著那烙器。 他没有继续跟我硬夺,只是那样环抱著我。 不知道…… 真的很疼吗? 我看看那烙器,仍然有灼人眼目的奇热。 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按著那烙器,一下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衣裳瞬间化成焦灰,灼热的皮肉有奇异的声响,青烟极其难闻。 很痛。 身体被剧痛强烈的贯穿,手脚一下子失去力气,平舟惊呼著,终于把那个烙器抢了过去。 很疼…… 行云,很疼…… 我恍惚地看著平舟向我扑过来,手忙脚乱的撕开衣服,拿出药瓶,粉末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 行云,我很疼…… 当初你也这麽疼过对不对…… 眼前晃动的人影渐渐多起来,我努力撑著自己,把眼前那已经看不清面目的人推开。 “飞天!” 谁在叫我? 看不清的人影晃动,我摇摇幢幢,扶著墙看著围在身边的人。 都是谁? 是谁? 我扶著墙慢慢向外走。有人想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手腕一翻,双盈剑就挥出去。 眼前一团的混沌,各种各样的顔色。 耳边是乱纷纷的声音,不知道都在说些什麽。 行云,行云,带我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去游历天下,去看遍名花,去你的故乡,去一切我们想去的地方。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好不好,行云? 我们一起走,不要撇下我一个人。 耳边仿佛有大风呼啸,象狼的号哭。 那种失了群的一只孤狼,在雪夜里迷途,将死之前的号声。 我定定神,看清楚拦在我前面的是星华。 我迷迷糊糊的,冲他笑一笑:“好兄弟,你来送我上路的吗?我要去找行云了,以後就不回来了。” 他说的话都被耳边那大风的声音淹掉了。我无力的推一把他的身子,继续向前走。 行云,你在哪里? 我找不到你的方向。 你在哪里?来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带我回你的故乡。 行云,你在哪里? 来带我一起走啊,行云,你不能扔下我一个。 70 这里是什麽地方? 我茫然四顾,烟水浩淼。 後面有人在喊我,声音渐渐清晰。 “飞天,回来,飞天!” “回来飞天!” 我看到身後许多人,站在崖岸上。 岸上…… 是了,我站在水里。 这是什麽地方呢? 一路上跌跌撞撞,我记得我打伤了星华,推开了平舟,跃身跳了下来。 这是什麽地方? “飞天,回来!” 回去做什麽?我咬咬嘴唇,我记得我要找行云。 那里没有行云,我爲什麽要回去? 发尾湿了水,淋漓的披了一身。我看著湖水里的自己,慢慢的冲那影子微笑。 行云,你在等我麽? 眼前银光闪烁,我本能的向後让躲,双盈剑斜斜探出去,被那银鞭缠个结实。 “飞天!” 是……辉月的声音。 他凌空扑了下来,衣带当风,虚踩在水面上,真是态拟若仙。 “跟我回去。” 我看著他伸出来的手,慢慢摇头。 “我要去找行云……”反复念著这一句:“我去找行云。” 他缓缓收劲,缠著手臂的银鞭把我慢慢向他拖过去。 他的手紧紧抓著我的肩膀,我皱了皱眉头:“疼……” 他手顿了一下,没有松开。 “我不跟你走,我要去找行云。” 他说:“我带你去找他。” 我犹疑地看看他:“你骗我的,行云变成烟了,你知道去哪里找他吗?” 他张口想说什麽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腾身上纵,一手紧紧拖著我。 他看到什麽了? 什麽能让辉月这样的人失去镇定? 我回过头去看,头发胡乱的披在面上,我只看到脚下的湖水浮起圆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的水流旋转,象是湖底有个塞 子,而现在塞子被拔开了,一切都要被吸下去一样。 水面上的落叶飘了一飘,就迅速被水流带入了看不见的水下。 真有意思…… 我看那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巨,白浪向上汹涌席卷。 水流已经包住了我的脚。 辉月死死的抱著我不放手。 我著迷著看著那水流象有意识一样攀高,已经包裹住我的双腿了。巨大的吸力,把我向下拖。“辉月?”我仰头看他。 “飞天,跟我回去。”他美丽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平静之外的神色,几分忧几分怒:“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麽样? 我要去找行云…… 我最後冲他笑了笑,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没做过的事。 低头,在他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身子一震,我翻掌击在他的胸口,将他身子向上托了出去。 巨大的水流迅速卷住了我的全身,将我拖入了黑暗的漩涡中去。 最後看到辉月睁大的双眼,满是震惊,不信,愤怒,惊怕…… 原来这个人,有这麽多情绪…… 我被黑暗彻底淹没。 行云,我来了。 “子霏大人,请这边走。” 子霏点了点头,收回注视帝都大殿的目光,跟著引路的人继续向前走。 “大人提前来到实在是意外之喜。”引路的人殷勤笑说:“可是给大人的住处一时没有备好,陛下说请大人先暂时留在帝 都宫中,等您的别宫修整好了,您再迁过去。” 子霏轻轻嗯了一声,似是个不肯多话的人。 引路的丞事偷偷瞧这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龙族的贵客,明明也是七尺高的一个普通男子,既没有生角爪也没有闪亮的银鳞 。 实在看不出哪里不一样。 子霏知道那丞事在偷看他,脸上是平静无波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有些无奈。 帝都派出的人到了隐龙谷的时候,就是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跟著他们来的这一路上,也总有这种窥视似的目光,看得人 浑身不自在。 “大人请好好休息,晚宴之前会有过来服侍大人更衣赴宴。”丞事躬身又躬身,早该退下去了,可却一直磨延不走。 “还有什麽事情?”子霏再好脾气,也禁不住他一直这麽当他是珍兽异宝似的看法,重重咳嗽一声,丞事果然吓得不敢再 擡头,一路垂著身退了出去。 子霏看看陈设华丽,锦绣玉堆的别殿,摇头笑了笑。他并没有带随侍的人来。一直贴身跟著他的小忧现在到了练功的关口 上,让他远路颠簸这种事情,子霏是做不出来的。 尽管小忧哭著抓著他的鞋子说一定要跟随,子霏还是强令他好生留在隐龙谷。 以前子霏曾经想过,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个金壁辉煌的帝都,给他留下的,绝不是美好回忆。 子霏把湖青色的外袍脱下来,并没有揭掉脸上扣著的,那个银色的刻著精美花纹的面具。仔细看的话,上面有云纹和龙腾 的图样,细致非常。 他还记得远远看到帝都的时候,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的,象是在萌发什麽冲动。 决定离开隐龙谷前往帝都,完全是因爲听到帝都来使说的那些话。 原来帝都的,或许应该说是上界的最高统治者,已经易主。 旧主奔雷,几十年前就已经隐退。现在的天帝陛下…… 也是德才兼备,文武双绝的人才。 子霏轻轻叹息,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冲动。 一帝三殿五宫七神……那些都是旧时的事情了,现在的上界…… 是他所不熟悉,却还在隐约牵挂的地方。 牵挂这里的人和事情。 子霏在追想中,时间过得飞快。有人在殿外台阶下朗声禀告,请他著衣去赴天帝的宴约。 子霏无意识的摩挲著柔软的衣料,淡淡地应了一声。 任人爲他更衣的子霏,想到自已已经失去了情人。他们相处的时日那样短,他甚至没有一样他身畔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小小的玉饰也好,袍带也好,扇子什麽的都好,只要是他的。 可是,当时怎麽会想到,要留一样东西来追想? 那时候以爲这爱火是恒久不灭的,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又怎麽会需要一样东西来凭吊? 子霏身形很好看,腰身劲瘦,双腿修长。穿著帝都所准备的华丽袍服,显得极其尊贵而挺拔。 侍从很小心而恭敬,一点没有让他觉得不舒适。 “大人穿著这样式的衣服果然很合身。”侍从替他整理衣服下摆的时候,赞叹著说:“是上殿大人亲自吩咐,说龙族的贵 宾,穿这种绣袍才符合身份。” 子霏仍然保持著沈默。 他心中有许多疑问。 但是子霏有非常好的耐性。一个问题,可以在心中装两百年,他并不急于在一时间得到一个仓促的答案。 况且,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他离他所追寻的答案,已经非常的近了。 大概只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解开长久以来的心结。 有人在前执灯引路,身後也有人随行。 子霏对这样讲究的衣饰,还有前呼後拥的排声,觉得十分陌生,是一种久违的生疏。灯光隐隐绰绰,第一步都象是在踏近 一个梦境。 脚步急些,就怕会误踩踏中了什麽心事。脚步缓些,又觉得後面似乎有什麽在追赶。 就这样心中思潮纷涌,脚步却仍然是坚定不移。 快到宴厅的正门时,远远的有人从另一边正对著子霏的宫道上走过来。 他身前的引路的灯笼彰显了他的身份。 四盏。 平时的日子,天帝也只有八盏,仅次于天帝的是三殿的超然高华,用六盏。 四盏这个数字,足以让子霏停下脚来,看看对面来的是什麽人。 那个人走得很快,连带著身前身後的人都加快脚步,很快在前面转了弯,上了石阶。有司仪官唱名念道:“平舟殿下到。 ” 这几个字让子霏站了几秒种没有任何想法。 直到身边的人轻声提醒“大人要进去麽”,子霏才眨一眨眼,从自己茫然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等他走到正门厅口,灯光可以照见的地方,却突然斜里另有一队灯笼上了台阶。 也是四盏。 司仪官爲难了一下,因爲子霏远来是客,他接到的谕令是务必恭敬妥贴。可是後来的这一位走得实在很快,一下子抢在了 子霏的前面。他还是要当著子霏的面,先报上那一位的名衔。这样一耽搁,可能子霏就会走进厅里去,而他就错过了时机 ,难免失礼于人。 子霏却慢下脚来,让那个人和他擦身而过。 司仪官张口报出:“行云殿下到。” 子霏象是在梦中一样,那个後来而先至的人,从他身边掠过去,衣裳悉簌作响,带著一缕似有若无的清淡的香气。 子霏偏过头去只来及看到一个背影,极纤细而高挑,长发一束,身形美丽。 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美丽背影。 那人显然也知道自己是抢了别人道的,但是却象是毫不在乎一样,几步就跨进了门。 子霏觉得腿极重,无论如何这最後一阶也是迈不上去。 司仪官看了看他,犹疑著这位传说中才存在的龙族的贵客,什麽时候才打算上阶入内,而他终于可以报出他应该说的那一 声。 子霏这样愣在门口,夜风吹过去,他只觉得眼眶有些烫。 爲了,刚才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 也许是梦。 他定定神,走上最後一级台阶。司仪终于可以高声的念出:“龙子霏大人到!” 因爲本来就是爲了迎接远来的贵客而天帝亲自赐宴,所以这一声唱名报得格外响亮。 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突然那小声说话而响起的嗡嗡的声音停顿住了,差不多所有人都往门口看。 子霏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中走了进来,他有无可挑剔的仪表与装束,银蓝色的袍服,象宝石一样闪光的丝线交织错落绣 出的精美花纹,戴著一顶并不多麽华丽却极漂亮的头冠。 有内侍迎上来,殷勤地奉承一句:“大人远来辛苦,请这边坐一坐,宴会就要开始。” 子霏跟他往里走。厅里很空旷,靠殿心的地方照例是空出来,会有歌舞来助兴。两摆案桌摆得整齐,上面有果品和花朵, 果香与花香混在一起扑在面上。 子霏的案桌在左首第一张。 右首第一张上已经坐了人,看到子霏走近,很客气而有礼地站起身来和他互行了一个平礼,悦耳的声音说道:“贵客远来 辛苦。” 子霏看著那人头上戴的镶著珍珠的冠冕,轻声说:“平舟殿下不必多礼,唤我子霏就好。” 平舟回以一笑。他身形与子霏差不多高矮,但是五官极其秀雅美丽,一种沈静的气韵令人心折不已:“子霏大人平易亲切 ,以後相处共事起来一定和睦融洽,让我放下一桩心事。不瞒子霏,我一直觉得龙族终究是上古神族,必是清高遗世难以 说话的呢,看来真是夏虫妄语冰雪,让你见笑。”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这个人在爲人处事上从来都是一把好手儿,和他相处无论立场或是环境差异有多大,他都让人觉得如坐春风般舒适。 说话间既显得亲切,又隐含尊敬,也绝不会有失自己的身份。 平舟往身边招呼:“行云过来,见见我们龙族的贵客。” 坐在右首第二张案上的少年并没有马上起身,斜睨著漂亮的眼睛,有些懒洋洋地说:“这就是子霏大人?” 72 子霏讶异于自己的冷静,居然还可以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说道:“这位是行云殿下?” 少年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来,行礼的姿势漂亮之极:“见过龙子霏大人。”语气是十足的不客气。 子霏还了一礼,目光无法克制的停留在行云的脸上。眉眼秀美惊人的少年,带著勃勃英气,面容象是会发光的宝石一般。 子霏凝视 著他,几乎觉得整个神魂就要被那双明亮的眼睛吸了去。 平舟和他客套:“行云一向任性,子霏不要见怪。” “不……不会。”子霏垂下眼,象是要掩饰什麽似的,很快说了一句:“行云殿下真是品貌出校晟儆袪憽!薄?br /> 平舟笑了,说:“这是自然。” 子霏镇定了一下,才问道:“三殿我已经见到其二,可说此行不虚。” 平舟穿的袍子在明灯下熠熠生辉,说出话来让人觉得极其动听:“子霏肯来帝都,自天帝而下,帝都人人俱感荣幸。三殿 还有一殿 从缺,这几天会有人选添增,子霏来得正巧,可以看一场精彩之极的选试。” 子霏点了点头。 他有许多许多的疑问。闭关了这麽久,外面的一切都十分膈膜了。 如果不是帝都有使者去,他不会知道天帝易人,上界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旁边有人看著他们说话,因爲与子霏不相熟,而且平舟的地位是超然高贵旁人不可以上来插入谈话。行云在一边慵懒地剔 著指甲, 他的指甲淡红晶莹,手指修长。十个指甲却有两个齐根剪断的,剪得粗糙。子霏在他的位置上落坐的时候,听到那边平舟 和行云在 说话,并没有刻意小声,平舟的声音很自然亲切,两个人的关系一定是极熟而且融洽的。 平舟说道:“你又去塔边了?居然把指甲都玩断两根。” 行云撇了撇嘴:“一时不当心而已。” 平舟一笑,弹弹他的袖子:“回来跟陛下,你也这麽说去吧。” 行云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把桌上的果子抓起来咬。事实上现在所有人都在依次入席,正襟危坐,象他这样肆无忌惮的真 没有第二 个。 子霏垂头看著自己的手掌。 好象一场梦。 所有一切都象梦,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一起挤到了眼前,让他不知道看哪里,听什麽。 耳中嗡嗡的全是乱响的声音,眼睛盯著自己的手,可是实际上却什麽也没有看得进去。 行云还活著麽? 是行云吧,是他吧……一模一样的眉眼,只是有些稚气。 连名字也都没有变。 是活著的…… 是活著的…… 这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不管中间发生过些什麽,现在是什麽局面,将来又会步上什麽样的路途。 他是活著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不敢擡头看他,怕眼睛中痴傻的火焰会把光明烧灼成灰。 怕这好梦易醒,怕琉璃易碎。 下首的案几上也来了人,隔著两步远的空子,向我招呼:“子霏大人早来了?” 子霏擡头看那穿著短袍的人,他笑得爽朗,自我介绍道:“我叫做星华,是五宫里的第一宫。” 子霏微微颔首:“久仰。” 他一挥手,样子十分的随意:“客气话不说了!我听说你是隐龙谷的第一高手?有空的话来切磋切磋?我是用刀的,你呢 ?” 子霏觉得有些熟悉的热流从心间漫过,语气也高了一些:“我用剑。” 星华两眼放光:“用剑?什麽剑?我看看!” 对面平舟正与行云小声说话,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星华宫主,这是宴厅不是武场。” 星华摸摸鼻子,道:“有什麽关系,说说不行麽?”一边又和子霏挤眼:“要不,晚上你去看看我的刀,重一千四百六十 一斤七两 二钱,刀身宽九寸……” 平舟又提高了声音:“星华宫主,昨日递给你的禀贴已经看过了吧?” 第二次被打断,星华终于有所收敛:“看过啦,明天给你写回贴。” 平舟笑笑,行云凑过头去和他说话。 子霏垂著头,仍然盯著自己的袍子角看。 星华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微的潮水的气息,沈静安适,让人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舒服。虽然他不大说话,可是让人觉得他 并不遥远 冷漠。 传说中的上古神族,孩童时就听著那些久远的惊天动地的往事过日子。现在就有一个传说中的龙族站在面前了,可是看著 却不让人 觉得有什麽出小!?br /> 也许拔出剑来打一场,就看得出真正斤两了。 他的胡思乱想只到此时爲止,司仪朗声诵道:“天帝陛下到。”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厅中的人都站起了身来。 子霏站起来,他的姿态风范都显得自然而标准。 天帝步伐缓慢而庄重,走到了子霏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语声柔和:“子霏远来辛苦。” 子霏清晰地回答:“陛下如此款待,教子霏不安了。” 天帝微笑起来。 在场的人大都低著著,这个微笑只有恰好的擡头的子霏看到了。 明明是美如新月的眼眉,秋水一样的眼睛,却因爲长久的威严而显得冷厉尖削。眉如剑锋眼似冰封,那微笑只在唇边而不 在眼中。 子霏看著这个并不温和的微笑,眼睫又垂了下去。 天帝的步子停顿了一下,眼中有一点晶光闪过,才从子霏面前走了过去,缓缓落坐。 余人才松一口气,各归各座。 天帝穿著一件并不特别华丽的礼服,黑底银纹,算不得抢眼。但是这样一件黑衣,却让他彰显出无上的尊贵和清远。子霏 打量他的时候,也意识到包括天帝在内的厅中所有人,都在不著痕迹地打量他。 好象有一道目光,特别的凌厉,象是穿透脸上的面具,一直刺进心里一般。 司仪念的冗长的场面话,子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那些话全都念完了,天帝和声与他寒暄,他才算回过神,有分寸的 应答。 侍立的僮子斟满一杯酒,天帝举杯向他邀饮,子霏举袖半遮,把杯中酒喝干,僮子又伶俐地斟满。 喝酒的理由十足冠冕堂皇,先是爲了风调雨顺天地和泰,子霏一边喝酒一边腹诽如果真能喝一杯酒就能达到这伟大的心愿 ,那这心愿也不见得还能称上伟大了。第二杯是爲了上界繁盛龙族扬名,又是个好理由。 第三杯不用说,自是爲了子霏远道而来到帝都,接风洗尘安顿抚慰。 子霏把第三杯喝完的时候,才注意到天帝只是说著让他喝,自己的杯子只是举了举,连嘴唇都没沾。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摆明就是灌你。 可是你不能不喝。 让你喝你就得喝,谁让人家是主你是客?人家是官你是闲人? 子霏当然知道这种事不可能较真儿,只不过……这个杯子,个儿大了点儿。喝得又急,子霏觉得胸腹间有些热热的。 NND,帝都什麽都变了就这个没变,这种上来先灌人酒的破习惯,到底到哪年才能改掉啊! 天帝这才是开了个头儿,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排著队等著上来灌他。 子霏甚至听到刚才行云和平舟小声说的那句话。 那个象个促狭小鬼似的美少年居然说,把这个龙啥啥的灌醉了,他会不会现出原身来,让所有人看看龙究竟是几只爪多少 片鳞? 有人上来献舞,跳得当然是十分的好。子霏的预感完全正确,天帝和他说了两句闲话,星华就已经满端著大杯子靠近他了 。 说的也是场面话。什麽远道而来,先干一杯。 好。 第二杯来了,说是一见面就觉得义气相投,改天好好儿打一场,互相指点指点。 第三杯也是满的,说是再过几天三殿从空的那一殿要定主儿,他可以跟著出出力气凑凑热闹。 当然星华没天帝那麽牛B,敬子霏三杯,自己也是陪了三杯。 子霏趁机会问,爲什麽三殿的位子会空出一位来,而且空了许久。 星华一笑,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们都不问世事麽?现在的天帝陛下原来出身三殿,从空的一殿就是他的旧属,空五十 年是惯规。当年奔雷陛下登位後,他东战将的位子也空了五十年,後来才由克伽将军接的任。 子霏点了点头,两个人一饮而尽,互相亮亮杯底。 星华当下决定他喜欢这个龙族的子霏,虽然话不多,可是脾气十分相投。 接著平舟也来敬,不用问也是三杯,自然杯杯都有好理由。 子霏在面具下苦笑,又喝了三杯。 行云也过来了。他脸孔雪白,端著大的酒爵,双目明亮耀眼:“子霏大人,你们龙族都是银发之人麽?” 子霏笑了:“不见得。我们族长就是一头赤发。” 行云点点头:“哦,倒是不错,来,干一杯。” 他倒是没有找大理由来喝酒。 第二杯倒上了,行云又说:“子霏大人今天这身儿行头儿也不错。” 子霏看著他漂亮的容顔,觉得这个少年直率得叫人喜欢,马虎眼打得十足马虎,无聊的场面话说得比谁都无聊。 第二杯见了底,第三杯倒上,子霏抢先说:“行云殿下是羽族人?看起来道行不算深。” 行云点点头,道:“我有个别号就叫孔雀公子,你倒眼尖。” 喝了第三杯。 子霏觉得头有些晕了,松松高束的领子,深深呼了两口气。 冷不妨一擡眼,天帝居中坐著,一双眼正和他对上。 那双眼深而黑,看不到底。 歌低舞回,酒觞人醉。 子霏仍然是端正的坐在席间,那些几杯就可以醉倒人的醇酒,他喝了多少盏下去,竟然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喝到後来,甚至上来敬酒的人杯子都乱颤起来,他依旧眼神清明,言语得体,就象喝得不是酒而是清水,就算是清水,这 许多的水喝下肚里,也该撑得人动弹不得了才是。 星华坐得近了些,伸肘撞撞他:“喂,你是不是先吃了解酒的药来的?” 子霏放下杯来淡淡一笑:“没有。”不等星华再问,轻声道:“我去更下衣。” 星华哦了一声,等看他起身来从席案间走开,才突然冒出一句:“等等我一起去。” 等到两个人系衣出来,有侍从端水盆屈膝上来服侍净手,星华又说了一次:“你酒量真是好。” 子霏一笑:“我们这一族,最不怕的就是水。醇酒固然醉人,可是说到底也是以水爲体,这个我是不怕的。” 星华恍然,一拍额头:“唉唉,我倒没想起这个来。真不错,千杯不醉……说起来,我以前有个兄弟,酒量也不是一般的 好呢,有次和他出去,遇到一帮子地痞找碴,照我说打架就打架,他摆开了坛子跟人拼酒,一个人拼倒对方三十多,吓得 我直咋舌……”突然象是想起什麽事,飞扬的眉一下子垂下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子霏顿了顿说道:“真是豪爽。” 星华唔了一声,道:“回去吧,要不里面得觉得你逃席躲酒呢。” 子霏一笑,跟著他顺著回廊向回走。 画廊飞檐下垂坠的华丽精致的宫灯在风中轻轻摇幌,地下光影也跟著动荡不定。 星华走了几步,忽然说:“我那个兄弟也是用剑的好手,可惜他早夭,不然一定和子霏大人谈得来。” 子霏没有应声,他们转了两步就进了人声喧喧的宴厅里。 行云正在天帝的身边,凑得很近不知道说什麽,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意思意思点了个头,回过头去继续说。天帝脸上的神 色象是被暖暖的灯影酒香浸得柔软了许多,一张面庞更显得美丽。 平舟笑吟吟地端著酒盏:“子霏逃席去了?实在该罚。” 子霏并没有分辩,只是微笑,然後与平舟又对饮了几杯。行云依在天帝身边象个孩子似的笑,一手把玩著发尾。星华虽然 知道子霏是不怕酒的,但看他这样的喝法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大放心。他在案几的遮掩下伸手扯一扯子霏的袖子,子霏半 侧著脸向他眨了一眨眼。他的大半边脸孔都被面具遮挡,这一下眨眼显得很灵秀活活泼,星华看著这有些亲昵的小动作, 忽然就愣在了那里。子霏以袖遮著,小声说:“不要紧的,这满殿的酒加起来也喝不醉我。” 星华只愣的跟著点头。 他忽然觉得子霏酷似故人。 一定是错觉。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错觉。虽然一样有好酒量,眨眼的动作也有几分似……不过飞天他,早就不在了。 这个是隐龙谷来的贵客,叫做龙子霏。 虽然同样扣著面具…… 星华没法儿说服自己,转头仔细看著子霏面具下露出的薄唇和漂亮的下巴的弧线。 不大象,虽然飞天成人後也是漂亮的容貌,但不是这个样子。 爲什麽子霏要扣著面具呢?真象传说中的那样,隐龙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上古神族那样的原因吗? 酒宴一直进行到深夜,最後是天帝先退席,然後余人才散了去。子霏整束了一下散乱的袍服的下摆,立起身来,身前的平 舟侧过脸来道:“子霏大人真是好酒量。” 子霏淡淡一笑,虽然面容看不到,但是抿著的唇还有身体的姿态都说明他已经累了。 出了宴厅,各人走向不同方向。子霏走了两步,忽然星华的声音追过来:“子霏等一等。” 子霏停下脚步,星华匆匆走过来,他身前跟著执灯的宫侍,六盏灯。 子霏眯了一下眼,他对现在的帝都真的非常陌生,这里的权力的架构似是完全不同了。 “这是解酒的药。”星华把一个小盒子塞给他:“虽然酒量好,但是多少还是会不舒服吧,吃了这个好好儿睡一觉,早上 醒过来再吃一次,就没什麽大碍。” 子霏嗯了一声,其实他是真的没什麽关系。就算整个帝都的酒都搬到今晚来喝,他也没有什麽感觉。 他的疲倦是另有原因的。 “多谢星华宫主。”子霏客套的说。 星华笑笑:“明天要是没什麽事情,我想跟你切磋一下功夫呢。”子霏点头道:“好,若是有时间一定要向你多多请益。 ” 他们在路口道了别,星华看那修长而挺拔的身影慢慢的走远,转过了一大丛茂密的花树,终于再也看不到,心头那种怪异 的感觉却怎麽也挥不去。 侍从爲子霏宽了外袍,就被他挥手遣退了。沐浴也好更衣也好,子霏并不习惯让人这样亦步亦趋的跟随服侍。 一路上风尘劳累,今天又折腾半宿。虽然子霏不惧烈酒,可是疲累却象潮水似的涌上来,不可抗拒的困倦令他只想沈睡。 子霏自己擦洗了身体,散开了头发。银辉流动的头发象是柔软的月光一样,披了一身。子霏本来要系起里衣的系带,手指 却在触到胸口那一片硬痂的时候停了下来。 唯一留下来的…… 那一场浓烈的情爱,最後还是给他留下了一样凭借,让他不会觉得自己是生了一场华丽的热病,所有的色彩光影不过是梦 里的错觉。 也许这个痕迹,会跟著他很久,一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子霏躺倒的时候,枕边那个小小的海螺发出轻微的呜呜的声响,象是谁在轻声细语。子霏把那个海螺靠近了耳边,听到潮 起潮落的水声。 象一个无限温柔包容的,母亲的抚慰。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躺下没睡多少时候,忽然听到“喀”地一声轻响。子霏仍然闭著眼睛,呼吸沈稳平缓。细不可闻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人 从窗子翻了进来。 74 那潜进来的人动作轻捷胜过狸猫,翻身进来,轻轻合上窗扇,两步摸到了床前,手极轻快的摸上了子霏睡觉时也不摘下的 面具。 子霏一动不动,面具被巧妙的手法一扣一拉,夜里的凉风一下子扑在肌肤上。那人捻著一颗夜明珠,往他脸上照过来。 子霏似是睡得很熟,夜明珠的光在脸上滚了一滚,那来人发现几不可闻的一声细细抽息,往後退了半步,才又醒悟过来, 把面具给他罩上,又极轻快的退了出去。 子霏听得那动静远了,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浅笑。 吓到了? 翻一个身,去继续寻梦。 早上起来,侍从服侍,先问:“大人睡得好?” 子霏点点头:“好。” 可不是挺好的。 摆开了桌子吃早饭,有丞事来站在门旁念今日之事。上午天帝陛下召见,下午则是去神殿看历年龙河卷册。一顿饭吃到一 半,便有人找上门来,远远就喊:“子霏,你起了没有?” 子霏咽下嘴里的食物,朗声说:“星华宫主起得倒早。” 星华两个大步便进了门,往桌上扫了一眼:“你吃得不错,正好我还饿著呢。” 不等人说请字,大马金刀的一坐,捧起碗来就吃。 子霏的筷子顿了顿,没说出来那碗是他喝过一口的话。 一旁的侍从快手轻脚又盛了一碗粥上来。 子霏吃了两口,星华问他今日可有空没有,往练武场去转转。子霏想了想,还是一边的丞事说道大人今日不得空,星华哦 了一声,又问晚上有没有事情,丞事翻了手里的本子看,说是没有。 星华一笑:“这就成。” 子霏埋头吃饭。 一碗粥喝到一半,外头侍从提高了声音说:“行云殿下来了?大人才刚醒正用……” 早饭二字还没说出来,行云已经踏进了门。 阳光洒在他头顶,金灿灿的一个少年象早晨草叶儿上的露水珠儿,声音清脆响亮:“子霏大人起得正早……你也来了?” 星华点头,含含糊糊嘴里还是吃的:“嗯唔……” 行云跟子霏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往桌边一坐:“正好我也还没吃,到这儿拣个现成。” 子霏眼底有隐约的笑意。 昨天晚上定是吓到他了吧。 那样一张布满青黑坚硬细鳞的面孔,任谁在黑夜时陡然一见都能吓坏。 一餐饭打断报两次,星华吃饱喝足,也不使巾帕,就这麽抹抹嘴:“一早天帝是要议政,估摸著到中午才能见你。我说你 肯定是没来过帝都的,要不我带你四处逛逛去?” 子霏还没有答话,行云清亮的声音说道:“要出门可少不得我一份,帝都大街小巷亭轩阁楼谁有我熟。” 星华一笑:“你倒是熟,不熟也不能把指甲折了两根。昨天陛下问你了不是?羽族之人一怕损羽二怕折甲,你到底是怎麽 个玩法儿把指甲都拧断了两根的?” 行云皱皱眉,不在乎的扁一扁嘴,样子极其轻巧俏皮。 还象个小孩子。 子霏收回注视他的目光。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他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自己。 一切都不同于过去。 换了一件不那麽显贵扎眼的衣服,被两个人扯扯脱脱的出了门。 将出门时,猛一擡眼看到高高的石阶上平舟站在那里,眼睛里淡淡的看著他们三人磕磕绊绊,一时觉得有些赧顔,来不及 打个招呼,被星华拖著出了门。 帝都的繁华鼎盛,自非他处可比。街上人来人往,衣饰竟然比他们三个穿著朴素的要光鲜得多了去。星华一路指指点点给 他看帝都有名的所在,一见天,三折楼,往东是神祭之殿的所在,行云插话说:“那是天帝的老本家了。”星华只是笑, 一路再向前走。 子霏觉得心情轻松愉悦,不去想旁的事,只是跟著他们闲游。 行云穿著一件鹅黄的衫子,只是爲了出门而随手换上的,但是子霏想,即使他穿上乞丐的衣服,也遮不住一身自来的骄傲 。 星华显然注意到了他时时流连的目光,趁著行云走在前头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的时候,飞快而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看上他 了?” 子霏有些愕然,然後笑著摇头。 “没有最好。这个小家夥漂亮是漂亮,但是爪子利得很,脾气坏的让人头痛。”星华揉揉头发:“他年纪还小,一时半分 儿情爱这种东西还是不会明白的。再说……天帝陛下护雏护得厉害……你看上别人都好办……” 子霏忍笑:“我真的没有。” 星华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子霏看著路边一家店铺里陈设的琳琅满目的珍奇货品,顺口问道:“星华宫主的夫人没有一起来帝都吗?” 星华的声音在身後响起,混著街上的人声,有些含混不明:“我夫人?” 子霏顿了一顿说道:“我以爲星华宫主一定是成了家了。” 星华突然笑了一声,十分古怪:“没有,我没成家。” 子霏没有过多的去想他语调的古怪。 大概是因爲那场变乱,所以亲事被迫取消了吧。 行云不大满意的回过头来看这两个人的挨挨蹭蹭,前进的速度奇慢无比。 子霏看著洒满阳光的帝都的街道,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象是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行云,大大咧咧的星华。 象是一切变故都没有发生之前一样。 75 天帝起居的殿阁,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红尘居。 实际上他与红尘是半点边都沾不上。子霏望著那殿前的匾,一时间不太明白。他以爲召见应该在主殿,或者偏殿。 爲什麽会在这里? 低头想了一想,或许每个人习惯不同。前天帝和奔雷和习惯是一回事,现任天帝的习惯不同与前,也不算什麽怪事。 引路的内侍退了下去,子霏站在空旷的红尘居的殿门处,看著远远站在回廊一角的天帝。 他回过头来,语声温柔:“外面热闹麽?” 子霏说:“很繁盛,帝都风物与他处大不相同。” 天帝笑了一笑:“是,与你很多年前所见,的确不同。” 子霏完全不讶异他这样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笑,并没有再说话。 “如果去隐龙谷的人不提到行云的名字,你是不是打算著一辈子也不回帝都来?” 子霏坦白地说:“是。这里除了他,并没有别的能再让我牵挂。” 天帝的笑容显得清冷遥远:“见过他了,心里很欢喜?” 子霏要顿了一下,才回答了这个问题:“是。” “即使……他不记得你?” 子霏没有作声。天帝垂眼看著脚下一望无际的帝都盛景:“他不记得过去,你不觉得失望?” 失望吗? 说不失望,那是违心的。但是,现在的行云,象是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没有伤痛,没有阴霾,没有沧桑的眼神。 会快乐的奔跑,毫无顾忌的笑。 这样的在辉月的保护下的他,一定比从前快乐。 在晚宴上看到他,神采飞扬肆无忌惮玩闹说话的他。 那样快乐。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3 部分阅读 这样的在辉月的保护下的他,一定比从前快乐。 在晚宴上看到他,神采飞扬肆无忌惮玩闹说话的他。 那样快乐。 “这些年,过得好吗?” “还好。”子霏慢慢走近栏杆,阳光耀花人眼,晴空万里,朗朗乾坤:“你看起来也很不错啊,天帝陛下。” 最後四个字他加重了咬字,有些淡淡的笑意:“坐这个位子劳心伤神,你看起来很有点苍老了。可惜了朗月银辉四个字, 当年帝都双璧,朗月行云,现在行云不似旧时,你……”子霏微微一笑:“也老了不少。” “我还记得第一次到神殿见你的时候,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美丽的人。能开口说话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当面夸你长得比 女子还要美,後来被你按住学字,写到手都肿了,饿著肚子过夜。那时候还不知道是你有意的捉弄报复。”子霏声音轻松 ,眼神有些迷蒙:“碰见行云,你们在湖边吟诗论剑,帝都双璧,朗月行云,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你要生气,从来也不高 声或是怒目相对,和行云完全不一样……” “行云要是生气,会立刻翻脸。你如果生气,一定会不著痕迹的报复回来。所以,甯愿得罪行云,打一架也比时刻担心你 算计来得好。” 辉月淡然道:“你当时擦神殿的地板擦怕了吧?” “那还用说……神殿正殿里一共一千四百二十二块墨砖,我数过多少遍的。”子霏的手指在脸上那个面具上轻轻弹几下: “行云也陪我擦过好多次,连星华也擦过几次。除了奔雷哥,我们谁都不是你的对手。” “和星华约定好了,说是打赌,其实是捉弄行云,骗他输了,要他穿女装给我们看。他穿是穿了,可是脱了衣裳就对我们 痛饱一顿拳头……挨了打还得意洋洋,重施故伎来骗你,可是反而是我们输掉,要抄三万字的长诗给你……” “後来你行过了成人礼,一言一行都谨慎优雅,不肯失了体统……渐渐的不大敢和你说什麽笑话,也不能再象以前那样, 往你的墨里兑黏胶……” 辉月想起那些时光,脸容仍是沈静,手却慢慢握成了拳。 “行云爲什麽活著,我想你可以给我答案,”子霏慢慢的说:“我想,你一定有答案给我。” 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子霏听见辉月的声音说:“当年杨沃池拔了行云的翎羽,请大祭神炼药。他说是外面找来的东西, 可是我和行云谙熟至斯,绝不会错认。所以……当时那翎羽,我收了起来,另取了其他物事炼了药交出去。” 子霏咬紧了牙,想到行云曾经血淋淋的被生生拔羽,一瞬间觉得胸口剧痛难当。 “行云从羽族回来,好言求我,想要一张手令,永远离开天城不再回来。我对他何等的了解,他从那场变故之後,心心念 念只是你,现在突然想要离开,眉宇间那股掩饰不住的柔情蜜意,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找到了你,你们想必也已经,两情相 悦。他能摆脱心魔自然是好事……” 子霏靠在廊柱上听著那些往事,心里一阵酸一阵甜,不知道那些事是冥冥中注定,还是阴差阳错的巧合。 “我答应了他,他雀跃不已。我请他多留半天,决定去把那根翎羽取了交给他,毕竟是他的物事。行云听了这消息,一半 意外一半也是惊喜。但是翎羽当时封存已久,我又因爲一些缘故不能施展力量去开印,所以行云释出大半灵力给我,能把 翎羽取回来。爲了星华的婚事,七神已经陆续来了,我和星华约了出去取……” “行云的死虽然是意外,但我的确难辞其咎……”辉月声音低沈:“只是想不到你也在那时赶了去……” “七神……早就预备要铲除去的,星华与菩晶的婚事,不过是爲了求一点缓冲的时间。奔雷那时候犹疑不绝,只怕百足之 虫死而不僵,七神并不可怕,但是七大家族的实力盘根纠结,难以除根,是以他们虽然恶行昭著,奔雷却还一直隐忍不发 。” “可是人算不及天算。菩罗与行云有旧怨,羞辱不成痛下辣手杀了行云,菩晶知道你是三殿之一,奔雷又好生宠你,连夜 请破军他们齐来……天城外旌旗招展,战云密布。奔雷决意要保你,不惜在这样的仓促间与七神对敌……” “放破军他们进城来,已经预见是一场血战……” “我将行云散失的魂魄收成一束,和他的大半灵力,一齐归置在他当初那根翎羽上。倘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再造血肉, 一样是徒劳无功……七神的大军攻城,奔雷、星华,平舟都耗力大半,我精气难继……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你跳下了堕天 湖……” 辉月的脸容有些疲倦之色,这些往事让他心力都极难承受。 “行云算是再世爲人,只是不记得往事。”辉月看著子霏,清亮的眸子里有些水气氤氲:“你想他记得?还是甯愿他是现 在的单纯 ?” 子霏愣著,不断的回想著辉月的问题。 是想让他记得,还是甯愿他就象现在这样单纯? 2006…4…16 08:40 #1 majia 管理员 UID 2 精华 0 积分 210 帖子 1790 威望 396 金钱 241 阅读权限 200 注册 2006…2…10 状态 离线 76 本来脚步很稳,但实际上才走出四五步,子霏就觉得腿有些软得不听使唤。扶著廊柱慢慢吸气。 行云不记得。 什麽也不记得。不记得伤痛,不记得爱情。 天下没有那样幸福的事情,可以只有爱情不要伤痛。更何况,就算你要,也要不到。 行云不会记得,就算子霏想让他记起,也办不到。 行云和他不同。他的记忆是被辉月锁了起来,天长日久,封印浅了,他的力量强了,就想起了所有。 就在被堕天湖的水流卷进暗河的时候,他就想起一切。 想起他是龙族後裔。 想起他被人偷偷带离,想要他的龙骨。结果在边界那里,那个人被妖兽咬死,他拔了刀杀死那些妖兽,自己气力耗竭神智 昏乱。 想起奔雷带他离开,想起自己是怎样长大。想起与行云,与辉月,与星华,与平舟……多少往事,多少情仇爱恨。 想起自己万念俱灰,魂魄离体。 看见自己在沈黑的水中,化身爲龙。 布满银鳞的身体,不是人类的身体。 原来他们真的没有说错,自己真的不是人。 子霏的指甲深深扣进石柱,石棱刺破指尖,血沾在雪白的柱子上。 可是这样的疼痛太细微,抵不销心里那种要没顶的绝望。 行云不会记得。 他永远不会记得。 手按在胸口那个硬痂上,子霏觉得痛。 虽然知道行云现在过得好,可是心里还是痛。 行云,很想念你。 一直一直,已经想了两百年。 可能还会想念很久一段时间。 不知道什麽时候这份想念可以停止。 也许到生命终结的时候。 这份想念才会走到尽头。 现在的你快乐吗? 应该是快乐吧,没有重负,没有伤痛。 美丽,才华,名誉,地位……什麽都有。 你还需要我吗? 还会看到我吗? 子霏坐在地上,膝盖曲起来,头埋在膝头上。 他没有哭。他以爲自己会哭,但实际上没有。 他一直没有哭过。从行云死去的时候,他流出的只有血,没有眼泪。 辉月站在身後,手轻轻按在他肩上:“飞天,留下来。可以常常见到旧时的朋友,心情会慢慢平复,是不是?” 子霏没有说话。他看著自己的双手。修长的手指,这是一双拿剑的手。 “看著现在的行云,其实一切都可以过去。现在的他多快乐,没什麽可以伤害他。” 子霏慢慢的,一字一字地说:“是。” “留下来吧,其实星华和平舟这些年来都没有开怀过,他们如果知道你还平安健在,一定会欣喜若狂。” 是麽? 星华相信会是,平舟……就不知道。 想起星华,又想起楚空。 星华知道他有孩子的事情吗?又会不会知道楚空被放在了羽族交给凤林的事? 当年是多麽鲁莽而轻狂。 不知道楚空现在是怎麽样了。 辉月在午後的阳光中俯下头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子霏睁大了眼,仍然看不清辉月俊美的面孔上,现在究竟是什麽表情。 他一直摸不透辉月的心情,相信整个上界没有人可以猜到辉月的心中到底喜欢什麽,想要什麽,做一件事又是爲了什麽原 因。 就象子霏现在的茫然,他甚至忘记了要推开辉月。 辉月并没有紧锢他,只是松松的按著他肩膀,很温存的给了他一个轻吻。 清浅的,象是蝶翼沾花一样的吻。 辉月爲什麽要这样做? 高傲清贵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辉月,爲什麽会这麽做? 辉月太高贵遥远,除了成年礼,他没有和任何人亲近过。 当年行云和他同住,不过是他爲了保护行云,他们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行云告诉过子霏,他们之间清澈如水,辉月一 直是守礼君子。事实上,当时行云说,辉月的身上找不到情爱这两个字。 他根本太理智太出尘,不似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他象一尊神像。 可是现在这尊神祗,这尊石像,在亲吻子霏。 这个事实令子霏大受打击,一瞬间呆滞傻愣。 “别想太多,别总看著从前。”辉月这样说,慢慢直起身来,越过他向前走。 子霏指尖拭过嘴唇。 是他眼花了,还是一时伤心産生幻觉? 总不成是辉月真的亲了他吧? 子霏在神殿後大的藏经殿里翻阅卷册。说是龙河,实际上就是贯穿上界全境的天河,只是叫法不一。几千年来也算风平浪 静,旱竭雨涝都是自然的事情。 可就是不能用心看下去。 爲什麽辉月会…… 卷册大概翻了翻,子霏把几本记著重要事件的收拾起来要带回去看。 这一日的晚餐是自己一个人用的。不象昨天那样不真实的热闹,也不象被打断的早餐似的那样温馨快活。 不知道辉月有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平舟和星华。 当然,不必告之给行云。对行云来说,他是谁并没有意义。 因爲要看书,内侍给研了磨。 子霏握著笔杆有些出神,明明手指点在一行字上,却全然不是在想这些。 笔走轻灵,写的东西与河事完全不相关。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行云。 行云。 但愿你永远这般快乐。 即使不再记得我。 窗上突然格格轻响,有人用指甲在轻弹。 这种弹窗格的声音真正久违,子霏咬咬唇,把笔放了下来,轻轻咳嗽一声。 窗子轻巧的张开,有人跃了进来。 好象这间屋子窗户的利用率远比门高呢。 子霏看著穿黑衣的星华,好象很久之前也有这麽一次,星华穿成这样夜里来找他,带他去赌拳的地方。 好象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一样。 “喂,出去散散心?”他声音压得低。 子霏听得出,辉月一定是没有告诉他,不然他说话的语气不会还这样,留了一点点客气……当然半夜去跳客人的窗子算不 上什麽有礼的行爲。 不过这在他来说还是很客气了。 如果他知道子霏就是飞天的话,可能直接拉了人就走,不会这麽多此一举的问一声。 帝都难道也有赌拳的地方吗? 子霏眼里的笑意很深,答道:“也好。你等我更衣。” 换一件单袍,头发束起来,跟他一起跳出窗户。 夜里风寒,吹在脸上,精神爲之一振。 “带你看好看的去。”星华极兴奋,摩拳擦掌的样子。子霏看著却觉得有些心酸。奔雷不在,行云纯稚,辉月内敛,这个 好动的星华一向都做些什麽事呢?就是去赌拳也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吧?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都没有人分享。 拉著刚见面的陌生人去夜行,星华是不是寂寞太久了?平舟呢?也没有打听到汉青现在怎麽样了 还有辉月…… 辉月寄情书画,日子一定更加沈静孤清。 一阵莫名难言的情绪在心里翻腾,子霏定定神,追著前面星华的身影一路急纵。 好一轮急奔,星华陡然煞住势子,气定神闲地说:“子霏的身法很好啊。” 口气象是老气横秋,子霏暗暗觉得好笑,心道我的龙腾九式还没施出来呢。 “还约了人的。在这里等一等。” 子霏大感奇怪:“谁?” 星华说:“你也认识的,平舟嘛,那天晚上一起喝过酒。” 子霏愣了一下,平舟? 平舟晚上也出来过夜生活? 不是开玩笑的吧? 刚才还觉得他们寂寞…… 转个脸儿却发现他们过得蛮精彩,子霏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实在杞人忧天。 远远的有夜行风声,星华精神一振,小声道:“来了。”嗫起嘴来学了两声鸟叫。 来人却是两个,其中一个哼一声说:“又讨打!学什麽不好非学这声音。” 子霏呆了一下,那两个人将身来到近前,一个安详闲适自然是平舟,另一个却飞扬跳脱,居然是行云。 “怎麽会多来一个人的?”行云压低了声音:“我可只预备了三匹马。” 平舟看一眼星华,又看了看子霏,轻声说:“我回去好了。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去。” 行云一拉他:“不行,说好了一起。” 子霏看看行云拉住平舟臂膀的那只手,别开脸说:“我就不去了,龙河那些卷册还有许多没看的。” 这回是星华扯著了他不放手:“怕什麽啊,我们两个共骑一匹马好了。” 行云仍然是不怎麽释怀,念叨著星华慷他人之慨不惜马力。星华倒是好脾气一直笑嘻嘻。 子霏有些漠然,看著行云与平舟并辔而行,时而低声交谈。 虽然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他快乐,比什麽都重要。 但是真的看到他这样的遥远淡漠,心中的那种痛楚怎麽也不能平复。 隐隐的,但是一直在旋转扭曲一样的痛。 象是有谁,把心里埋得很深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扒挖开,血淋淋的血肉撕裂了,然後空气中全是一种令人伤感的味道。 子霏在茫然的巨大的痛楚中,体味著失去。 正在失去,还是已经失去,都不可知。 失去。 明明已经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的痛过一回。 本以爲早已经时过境迁的时候,却还是要这样切近的再体会一次失去。 与前一次的不同。 上一次他的离开,是惨痛而突如其来的,迅雷不及掩耳,一瞬间,还没有从震惊中回神,伤痛已经成爲了一个烙印,刻在了灵魂深处。 来不及疼痛。 现在的痛楚却是缓慢的,一层层的重压覆上来一样。 让人吸不进气,象是陷入深水,无所凭依,没有根底。 在绝望和淡漠中,下坠。 子霏觉得有些无力,头软软的低著,星华坐在他身前控缰,小声问:“你累麽?就快到了。” 子霏打起精神,声音轻快地说:“是去做什麽?” 星华顿了一顿:“寻宝。” 子霏没有再问,天马腾空而翔,掠风疾行。 帝都的城墙早被抛在了身後,他们翻过了帝都东面的奇峰。 脚下是黑黢黢的山林和旷野。白云的大道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白线,在月光下隐隐闪亮。 子霏有些恍惚。 好象这些年来在隐龙谷的时光都如梦境一样的虚幻不真实。 他真的离开过帝都麽? 好象……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无论他在什麽地方,好象总会想起帝都的一点一滴。 他在帝都长大,在这里,快乐与痛苦的时光…… “子霏,”星华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点试探的意味:“你知道堕天湖麽?” 子霏怔了怔,道:“自然知道。” “那……”因爲风大,星华的声音显得断断续续:“爲什麽堕天湖中没有生灵?所有落进湖中的,不管是人……是妖……是怪,全部消失于无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是龙族……应该知道吧……” 子霏一直沈默著,直到下马的时分,星华才听到他说了一句:“来自来处,归向归处。” 下马的地方是个极深的山谷,头上枝繁叶密连月光都透不下来。 行云显然兴致极高的样子,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小声些。我看看……嗯,来了不少人。” 比他们站立的地方再靠下一些的低处,果然有不少人在走动。平舟把马匹拴好,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出声。 行云抢先走在最前头,星华跟在他的身後,子霏沈默的跟著他们向前走。 听著树叶被踏断的时候清脆的破裂声。 不知道心碎有没有声音。 如果有,是什麽样的声音呢? 如果没有,又是爲什麽没有的呢?这样的巨大的隐痛,怎麽可能无声无息呢? 草叶被脚步碾倒,草涩而不安的味道弥漫著。 “还好吗?”温柔得让人想落泪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来。 子霏站住脚,看著比他略高了一些的平舟。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也有美丽的流动的光晕。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线月光照射下来的关系,那微光看起来银雾莹莹,很象辉月的眼睛。 子霏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呢?” “你好的话,就可以了。”平舟恬静的声音在暗夜中听来象个梦幻:“只要你过得平安快乐就好了。” “不,”子霏声音很轻,他们都不想吵到前面的两个人:“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快乐。不管我怎麽样,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掌握著的。” 平舟不作声,两个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行云他……” “我知道,他不记得。”子霏静静打断了他的话:“不记得,也不要紧。无论你是否介意,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既然现在每个人都过得很好,记得不记得,也不重要。” “可是你的心呢?” 温柔的声音,平舟的声音,带著淡淡的哀悯:“你的心呢?不痛吗?” 子霏的呼吸一窒。 不痛吗? 或许吧,或许不痛吧。 经常的,时时的痛。 痛也会成爲一种习惯吧。 成了习惯之後,就比较容易忍受。 曾经有一段时间,对自己说,忘记了吧。 龙族擅水的法术,可以把一段记忆抹消得毫无痕迹。 曾经受伤,痛苦,背叛,相爱,失去…… 如果没有在人间短短的二十一年的人生经历,没有经历过那样一个小人物的,不悲不喜的人生,没有那一点平和的心态支撑的话,可能真的…… 就选择了他们所说的,把之前那些都抹去。 “星华猜到了吗?”子霏转移话题:“他会不会也已经猜到了是我?” 平舟沈默了一刻才说:“不,他这个人藏不住心事,如果已经猜到,他绝对不能象现在这样和你当陌生人相处。” 子霏想了一想:“我想也是。”总算可以直接地问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汉青还好吗?之前一直想问,可是……” “他还好。”平舟的声音也轻松了一些:“在天城,医术有成,也有名声。” 子霏觉得安慰许多。 总算他们过得都还很好。 有不少的的人在黑暗中潜行,看来都是向著同一个目标而努力。他们在黑暗中各行各路,目标一致但是彼此敌视孤立。 既然说了是寻宝,那宝肯定是很稀少的东西。这麽多人找同一样东西,结果当然不大可能是皆大欢喜,所以彼此仇视也是很自然的事。 子霏觉得好笑,他甚至不知道要找什麽东西。 他努力的让自己分神,去想其他的东西。 要找什麽东西?这山谷里有潮湿的气息,子霏很敏锐的发觉,谷底有溪流,地下有暗河。湿气很重。 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麽宝物呢?让行云和星华都这麽兴奋。 平舟不再说话,行云走了几步,想到落在後面的我们,伸手过来拉著他一起前行。 虽然在黑暗中,平舟还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充满安慰的眼神。 子霏在面具下微笑。 平舟还是这麽温柔,什麽事都做到面面俱到。 不累麽? 行云对他这个陌生的人,也只会有这种淡漠的反应的。 换了任何人,遇到一个戴著面具不说话,而面具下又有一张狰狞面孔的人陌生人,都不会表示什麽热情的。 地势渐渐狭窄,林木稀少然後几乎全部消失了,尖厉的怪石嶙峋交错挡住前路。子霏他们四个人是不会被这样的地形难倒,但是身周却时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和痛呼,应该是被犬牙似的尖石爲难,十分辛苦。 然後身旁的脚步声渐渐少了,不知道那些人慢下去了,还是放弃了。 绵长而细密的呼吸的声音,只剩了他们四个人而已。 行云在最前面捻著一颗夜明珠照路。四个人沈默著前行。谷底的风不知道从什麽方向吹来,头发在空中浮荡著,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方向。 等到队列的第一个人停下来的时候,子霏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出神。 很奇怪,什麽也没有想,就是精力不集中,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叫“神游太虚”。 “从这里开始……”行云摸出薄薄的一片什麽东西在看,和星华头碰头在研究:“这里有分岔,两边都有可能的。” “要是一个一个方向的找,肯定天亮之前是不可能把两条路都探完。我们分开来找,图你拿著,我记得路。如果谁先找到,就放一条光信出来。” 星华答应著。 “我们一路。”行云朝子霏招招手,夜明珠淡淡的温和的光把他一张美玉似的面庞遇得柔丽万分:“你是龙族,水性应该不错。这条路上有暗流,还得你多多照应了。” 和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也仍然自然而且从容的行云…… 子霏有些茫然地点头。 久违的,行云。 又走了一段路,子霏只能默然的跟在行云的後面,看著他的发梢在黑暗中有细细的闪光。 行云的身法很轻捷,那些几乎不可能钻过的石罅在他来说好象根本不成问题。 “前面可得靠你了。”行云停下来,把衣服扎束好:“我水性只是一般,这段暗河很长,要闭气泅过去的话,非你帮忙不可,我可没本事在水里睁著眼辨别方向的。” 子霏嗯了一声,说:“你拉著我的手,不要放开。” 行云嗯了一声,做深呼吸,拉著他的手。 “要一直向下,应该在地下很深的地方。”行云把刚才那片象是地图之类的东西摸出来给他看:“喏,你看,这条线一直向下。” 子霏看著那片非布非纸,倒象是硝过的兽皮的东西,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行云的那只手上。 修长的,少年的手因爲练剑的关系,生著薄茧,却并不显得粗砺坚硬。 象是青色的,一株早春的柳树的枝条,那种弹力十足又柔韧的感觉。 两个人慢慢的步入了水中,水很凉,行云打个寒噤,子霏立刻就发觉了。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侧头去看,脚下突然一跌,水流涌上来将两个人一起淹没了。 子霏握著行云的手,身子象是融入了水中一样的从容而自如。行云嘴上说水性平平,实际上当然也不止是平平。只是水性再怎麽好,他也不能象子霏那样自由而舒展。 水很凉,压迫著身体,行云憋著气,放松身体,被子霏拉著前行。 真不愧是龙族。 在水中,这样的移动速度。 即使是鱼儿,在这种暗流激涌的水中,也不可能这样悠游而迅捷的吧! 这样快的速度,手脚却根本好象没有动作,也没有换气。 如果不是真的被他紧紧握住而且离得这样近,根本不能想象这是真的。 突然水压一下子变得更大,象是肺里仅有一些空气都人被挤出去一样。耳朵里原来那种细微的杂声一下子变得象是巨鼓擂进来一样,嗡地一声,什麽也没法儿去想,什麽都抓不住。脚踩不到底,眼睛睁不开。 唯一能做的只是抓紧那只手。 那只手反过来握紧他,将他的身子向上拖。 行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贴在背後,输进暖暖的灵力。 胸口那种窒闷的感觉好了许多,他发觉子霏环抱著他,移动的速度比刚快了一倍都不止。水流巨大的冲力令头发象是被人从向後拉住的一样,衣衫捆在身上。 这个家夥真的不是人啊…… 胸口越来越闷,耳朵里各种各样的声音交响,行云忍耐地握拳。 子霏的速度慢了一下,在水中准确无误地托起了行云的脸,嘴唇贴上来渡气给他。 在阴寒的水中,那温暖的薄唇,送过来行云渴求的气息。 他几乎是贪婪的反抱著子霏的头,痛吸著他口中的空气,胸口甜美舒畅得直想大声叫出来。 子霏身子僵了一下,向後撤了开去。 行云和他贴得很近,一瞬间有种很怪异的感觉。很想把他拉回来,继续刚才那种感觉。 胸口的压力忽然骤减,“哗喇”一声响,两个人的头从水中冒了出来。 子霏的声音说:“好了。” 行云举著手里的珠子照明,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里地势比刚才那里显得低了些,气味也不一样。 外面虽然也湿闷,但是毕竟是流动的空气。这里却明显象是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味道。 不是那种绿树的,青草的,苔藓的,湿泥和水流的气息。 是一种……很古旧的,封闭的,带著泥腥味儿的味道。 行云念了一个去水咒,把身上的水弄干。 结果回过头来却发现子霏身上根本一滴水都没有,要不是刚刚和他在水里一起出来,真不能相信这个人下过水。 子霏的脸转向一边,轻声说:“看图上画的,应该是向左边去吧。” 真的很奇怪的感觉。 行云觉得自己想把这个人脸上那个面具狠狠扒下来踩几脚,然後再象刚才那样去接触他的嘴唇! 真的! 难道被水泡到神智不清了? 行云重重点一下头:“对,向那边。” 他大步的领先走在前头,重重的用力踩,好象这样就可以把自己脑袋里那突出其来的荒唐念头踩扁踩破了,当作根本什麽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究竟是找什麽东西?” 子霏还是忍不住问了问题,行云那种压抑著什麽似的古怪沈默让他也有些不安。 “找到你就知道了。”行云很不客气回了这麽一句。 又走了半晌,石洞变得狭窄不堪,弓著腰让人觉得很闷,行云突然说了一句:“你身上熏了什麽香?” 子霏愣了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从哪儿冒出这麽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有些慢半拍地说:“我……没熏香。” 就算有,也该都让刚才的水流冲掉了吧。 虽然他有法术让自己身上并不沾水,可是水流刚才还是浸湿过他的身体,那可不是假的。 “有吧……”因爲弯著腰,行云的吐字不是很清楚,那种朦胧的暧昧让子霏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还是行云还是那个行云,他还是飞天。 他用力摇了摇头,要摆脱那个错觉。 想到刚才在水里,行云的唇舌热切的反应他,身体一下子热起来。 幸好是在水里,因爲头脑一昏沈而水的凉意一下子鲜明起来。 行云不再是行云了,他也不是飞天。 他是龙子霏,对现在的行云而言。 他们是陌生的人。 这个事实让他心头那种钝痛一下子变得尖锐。 却突然听到行云的叫声:“是了!就是这个!” 行云兴奋得一直子想要直起腰,头重重的碰在了石道的顶壁上,“咚”地一声闷响,他抱著头蹲下身去,痛叫起来。 子霏有些担心地上去看,行云挥挥手:“没事儿,你看这个。” 借著珠子的光,子霏看到地上有一株红色的草。 “这个草叫狐惑,还有个别名叫做‘九尾的眼泪’。找到这个,就离那个不远了。” 子霏完全不明白他说的这个那个的什麽意思,但是看到他一边痛得呲牙一边露出可爱的笑脸,心里也觉得替他开心。 看著他因爲头痛而湿润起来的眼睛,水气朦朦的。 “累死了。”行云在那株草旁边坐了下来:“腰要断了,歇一歇。” 子霏想了想,也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著那株小小的红色的草。 行云显然是高兴得很,手指轻轻抚触那红色的草的叶片,轻快地说:“这个草有段来历,你要不要听?” 子霏点了点头:“好。” “那些只是传说……”行云掠掠头发:“很久之前,上界各族混居,狐族势大,引人嫉恨。” “狐族的王,是一只不知道多大年岁的雪狐,睿智沈静,名唤妖华,法力通天。狼族屡屡败于他手,那时狼族的头领叫做犴。明著不成,暗里也动了不少歪心思,总不能得逞。後来,妖华遇到一只小狐狸,就是九尾……” “九尾年少淘气,法力低微,常常的惹祸。妖华心里喜欢它,将它留在身边照看。” “後来九尾渐渐长大,妖媚过人,天资聪慧。妖华亲自教授它本领……” “九尾和妖华相爱了。” “妖华爲了令九尾去除凶残的狐性,进窥天道,不惜耗费自己的修爲,爲他易筋洗髓……九尾情动,妖华不克自持,与九尾合体交欢……” “妖华对九尾说,我爱你。” “可是听到了这句话的九尾,却突然迷了本性,一剑刺进妖华的心窝。” “九尾早被犴下了咒引,注定要杀死它的爱人。” “九尾刺伤了妖华之後,狡计得逞的犴血洗狐族,把奄奄一息的妖华钉在山壁上活著剥去狐皮,而神智恢复了清醒的的九尾,被按在地下,一直从头看到了尾。犴得意至极,命人将妖华斩成碎块儿,强塞到九尾口中令他吞食……” 行云顿了顿,接著说了下去:“九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挣脱了捆缚,上去抢了妖华的狐皮逃走。犴追剿未果,自觉大仇已除,也不以爲意。” “过了许多年之後,九尾披著妖华的狐皮,重回旧地,将狼族全族上下尽戮。” “後来九尾不知所踪。” 行云声音很轻:“狐惑据说,是当年九尾吞食妖华血肉时,流下的眼泪。” “所以,虽然是泪,却是淡红的血色。” 他又摸了一下地下那幼红的草叶,站起身来:“很玄奥的传说,是不是?有点太惨烈。” 子霏听得惊心动魄,嘴唇动了两下:“你要找的,究竟是什麽?” 行云微微一笑:“是传说中法力无边的,妖华袍。” 是麽? 这麽惨痛的一段传奇,这样沾满血色的不详之物。 纵然有法力无边又怎麽样? 可是看行云一脸的踊跃,子霏却什麽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後。 山壁渐渐又宽阔起来,可以站直了身子通过。 夜明珠的光晕摇摇幢幢,影影叠叠。 脚步的轻响,衣料摩擦的那种悉悉簌簌的声音。子霏觉得一切真的都已经成爲了过去。 行云还是行云,只不过,不是他的行云了。 这长长的,不知道是天然生就,还是由外力开出的通道,究竟是通到什麽地方? “他们说狐惑草的生处,一定有妖华袍。”行云咬住嘴唇:“可是却没有说该怎麽样才能找得到……” “爲什麽要找?”子霏忍不住问他:“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 “旁人都在找。不管他们是出于什麽原因要找这件宝物,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 行云回过头来,昏暗中一双眼睛极有神采:“我也有我的原因。”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不算高,却很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夜明珠的光闪了两闪,被他的袖子遮住。 一片浓密的黑暗,象蝙蝠张开的翅,不可知的气息。 子霏觉得有些惶惑。 爲什麽那红色的草取名叫“狐惑”?叫做九尾的眼泪不好麽?很直白也很容易让人明白的意思。 爲什麽叫狐惑呢? 脚下突然一空,行云尖声吸气,子霏伸出手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手搭在了洞壁上稳住两人的身形。 脚下的坚实的石块突然崩析塌落,行云的动作也并不慢,两个人都没有摔落。 他一点儿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地睁圆了眼:“有机关麽?太好了。” 子霏明白他的意思,有机关,说明有玄机。 倘若这是个没什麽藏物的山洞,就没必要有什麽机关了。 有阻碍,正说明著这里有宝物。 “塌落不会是无缘无故,一般能到达此处的人,也不会轻易被塌陷所困了。”行云眼珠灵动,转了一转:“按常理去想,一般人肯定要越过这个不足爲道的陷阱向里面去探寻……” “我看,说不定这个塌落的地方,才更值得推敲。” 他这样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擡起眼来向子霏轻轻扫了一眼,唇边有个隐约的,得意地笑:“你觉得呢?” 子霏看著因爲专注而显得更加精神抖擞的行云,心中一时不知是喜是悲,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哎,别这麽小心翼翼。”行云向下方探著身子看:“不知道下面……” “下面空间很大。”子霏冷静地说:“有风吹上来,你没感觉到吗?” 是的,行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他思考的方向总是和旁人不一样,另辟蹊径。 从前的行云……似乎也是这样。 不知道那个藏起妖华狐袍的人,是不是也是有著这样刁钻的思考方式。 行云从很多方面看,都很象一只小狐狸。 但是高傲华丽的眼睛,又绝不会让人错认。 孔雀公子。 一直都记得他全盛时期的光彩。 在帝都长街上欢笑纵马的行云,春风得意,年少风流。 子霏觉得心口跃动的痛楚,似乎永远不会休止。 既然行云喜欢,那麽,爲什麽不能让他开开心心的得到他所想要的? 子霏还记得,在羽族的青山白云绿水苍穹下,他所许下的诺言。 即使行云不记得,他自己却是一直记得的。 子霏似是无意的,走到了行云的前面。他身手好行云是已经知道了,这小小的位置的变化倒也没有怎麽在意,只是说:“珠子你拿著,可以照亮。” 子霏轻声说道:“不用。” 行云觉得奇怪,但子霏走得很快,似乎是真的可以看清黑暗中的道路。洞中的确有风,呼呼的吹著,有空洞洞的回声,象是旷古的厉鬼的哭响。 脚下是堆垒的石阶,有些陡峭湿滑。子霏越走越快,行云紧紧跟著,冷不防子霏突然停下,他收不住脚,撞在子霏背上。 “怎麽不走……”行云的话说了一半就咽住,子霏身前是极黑极长的一道深涧,狂风从脚底卷上来吹得人立足不稳,他半句话在空旷的黑暗中有隐隐的回声,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寒战。 “下面?”行云觉得刮在脸上的大风中带著水点。 “是暗河。”子霏沈著气,侧耳听了听:“狐族不见得就通水性,那东西不会在水底,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4 部分阅读 “是暗河。”子霏沈著气,侧耳听了听:“狐族不见得就通水性,那东西不会在水底,怕是要越过这道涧到对面去寻路。” 虽然是暗河,但是水流湍急的声音在大风的狂响中隐隐如雷。 涧极深极宽,子霏也觉得有些心惊。 行云手里的珠子照不亮这深涧,只听声响也让他脸上微微变了色。 子霏在黑暗中看著他半边面孔。他的眼力是极好的,行云秀丽的侧面在暗中朦胧如画,子霏看出他的不甘心和执拗。 这一点没有变过。 行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 不管是什麽方法,要冒多大的风险,他都不会退。 “你等一等。”子霏轻声说。 行云被他推的向後退了两步,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麽。 子霏凝神聚气,身子轻飘飘的提纵,行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龙族有什麽异术,他并不一一知晓。但是子霏双臂凌空身子斜掠出去的模样,他却绝不会错认。 那是羽族的不传之秘鸟渡之术。 便是没生双翼的羽族之人,鸟渡之术练得精熟贯通,掠击长空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个人……怎麽会? 子霏的身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黑布的衣衫把他的身形与洞中的黑暗融在了一起,行云只听得大风作响,水声如雷,心里七上八下。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大风中隐隐传来子霏的声音:“左边有风漩,不留神会被卷下去。右边的风力弱些,可不要太偏。你过来罢。” 行云稍稍放下些心事,依言而行。大风中纵然是他也很难保持身形,眼前黑茫茫一片看不见对岸。忽然一条绳子悄无声息卷上了他的腰,劲力使得极巧,一拖一带,将他身子径扯了过去。 行云落地时轻而稳,看到隐隐的青光从甬道另一头透出来,子霏的身形在青光中朦胧可见,那软绳似活蛇一样灵动,他一落地便缩了回去,子霏手不动肘不弯,不知道那绳是从什麽地方使了出来的。 行云回过一口气,子霏也不言语,回头便朝那青光走了去。行云定一定神,立即跟近了他:“要小心,肯定有古怪。” 子霏倒摇了摇头,轻声说:“若传说是真有其事,九尾不会设什麽机关的。” 行云反问:“狐性最狡,怎麽可能没阻碍?” 子霏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如果九尾真有其事…… 看到爱人惨死面前,而後血腥的复仇过…… 结束了一切的九尾,还会想要把身上的,那件狐皮,深藏掩埋掉吗? 那一天,杀了七神的飞天,提著双盈剑,脑海里都想了什麽? 是想著接下去的人生吗? 不,不是。 想找个安静的归处,跟上那已经走远的人的脚步。 九尾披著妖华袍,深深的躲进地底。 它所要的,只是个安静的归处吧…… 子霏觉得心中有些酸痛,脚步愈发的快了。 行云不记得了。 行云也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失去了妖华的九尾,和失去了他的自己,心中究竟会想些什麽。 脚下的路渐渐平缓,湿气被抛在了身後。 青光越来越亮,这空旷的石洞中的一切都隐约可见。 行云觉得脚下踏到了软的泥地,低头便看到朦胧的血红。 是狐惑草。 满地的狐惑草,从脚下一下向前延伸了开去。 满眼满地的淡红的血色,象是无边的血泪的海。 行云一下子怔住,和子霏并肩站著。 巨大的石的洞穴,穹顶高深不可见。高低起伏的地势象是一面山坡,满满的长满了狐惑草。 “一定在这里……”他喃喃的,小声说了一句。 “这麽多狐惑,一定是这里没错。”行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子霏看著那一片绯红,却觉得伤感异常。 全是血和眼泪…… 满眼看去全是九尾的眼泪。 行云身法极快,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向前急纵。 子霏隐约也明白,那件人人想求得的宝物,一定就在这里。 只是,他却没有雀跃的心绪。 行云会很开心吧。 两个人奔上了高高的坡顶,向下看时,青光起处是一个小小的石台。 蒙蒙的光,照亮了人的脸孔,却并不耀眼。 行云欢呼一声,将身扑了下去。 子霏远远看得分明。那石台上,蜷曲一团的,确实是一只狐狸的模样。 那狐狸的怀中抱著的东西,被行云一把捧了起来,清脆的笑声里满里喜悦:“子霏,子霏,快来看!妖华袍!妖华袍!” 子霏觉得自己应该是替行云开心的,可是眼睛眨了两眨,却没有露出一个微笑来。 行云突然止了笑,咦了一声:“原来你是这个样子啊?我还以爲你脸上始终是那副怪样子呢!” 子霏愣了愣,伸手摸了一下,脸上扣著的面具不知道何时掉了。 是在刚才那风眼中被卷去了吧。 脸上的皮肤因爲沾上了水气而凉凉的。行云看了他一眼,心情极好:“你也算是美男子,做什麽成天蒙著脸?”不过眼前有更让他欢喜的事情,把手中那雪白的一团展开了看,轻薄的皮裘象银子般亮,水似的滑,轻得几乎没一点儿份量。 “妖华袍……妖华袍……”行云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还是叫我找著了!” “穿上看看?”子霏温言说。 行云抖开左看右看,视若奇珍,小心的又折叠了起来,揣进怀中,扬头一笑:“多亏你帮忙了,大恩不言谢啊!” 子霏点点头道:“那也没什麽。” 行云脸上的快乐掩也掩不住:“快走吧,回来放一个讯号给他们两个,别再瞎找了。” 他走了几步,发觉子霏并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道:“你做什麽?” 子霏正弯下腰,把那干卷枯瘦的狐尸捧了起来。 “喂……”行云睁大眼:“那个没什麽用的,不是什麽宝贝。” 子霏没有擡头。 在长满了狐惑草的地下,赤著手刨出一个坑来,把狐尸放了进去。 行云扁扁嘴,有些不以爲然:“你倒真是……好好,快走吧。估计这会儿天都亮了。” 子霏嗯了一声,把手里的土盖在九尾的狐尸上。 对不住你了,九尾。 你一定是想要和妖华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吧? 可是被我们搅散了。 对不住。如果要怪,就怪我吧。 不要责怪他,他只是个孩子,很天真不大懂事。 要怪,就怪我好了。 因爲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却又令你不能得偿所愿。 对不住,九尾。 两个人默默地向外走,行云是归心似箭,子霏是心事重重。 忽然步子停了下来,行云吸吸鼻子:“好香。” 淡淡的香。 “哪里的香气?刚才没有的。”他左右看看,目光定在脚下。 淡红的狐惑草叶上,居然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 行云咦了一声,弯腰把那花掐了下来:“这麽小的花居然这麽香?” 白色星星点点,在一地的绯红中浮现,如夜幕上一颗颗亮起的星子。 香气由淡而浓,行云深深吸了几口气,笑道:“没想到狐惑草还会开花的,倒真是香得紧。可惜辉月没来,不然教他也闻一闻。”一面说,一面把手里那朵小花掖进袖中:“快走吧。” 子霏嗯了一声,隐隐约约觉得这花开与他们带走妖华袍有些干系。 堪堪要离开这片长满了狐惑草的坡地,行云脚步一滞,身子慢慢的软倒了下去。 子霏一惊,抢上一步抱住了他。 行云眼睛半睁半闭,身子软绵绵的,热度从身体里一下子发散出来,脸上有淡淡的晕红,恰似那草叶的顔色。 子霏心里惶恐起来,手搭在他的颈子上,觉得他的血脉贲动得厉害。 难道中了毒? 撕下衣幅蒙住他的口鼻,子霏横抱起行云向外疾掠。 怀中的身子越来越热,子霏心中也越来越慌。 是中毒了麽?爲什麽自己没事? 难道问题出在那朵被掐下来的花朵上? 子霏把行云放了下来,伸手去他袖中摸那朵白花。 忽然腕上一紧,行云反手箝住了他的手。 子霏看到他在昏暗中睁开了眼睛,精光闪闪,刚说了两个字:“行云……” 那热烫的身子一下子翻上来,把子霏压在了底下。 蛮力发作一样,行云强横地胡乱摸索他的身体,扯散衣袍,没头没脑的啃吻。 行云? 子霏一下子明白。 九尾的狐惑…… 九尾本来就是媚狐。 本来是想要按住他颈後要害的手指,不知道爲什麽使上不力气。 让他先暂时晕睡,出去後找些清热的草药来不是难事。 行云的手恣意的探寻并破坏著,不仅仅是身体和衣裳,还有理智。 是行云…… 是行云…… 那已经按住他後颈的拇指,最後还是松脱了开来。 衣帛破裂的声响,凉风吹上的肌肤。 行云的吻根本算不得是吻,凶暴而狂乱的,咬痛了子霏。 潮热的嘴唇在身上四处肆虐著,已经勃发的欲望硬硬的抵在了他的腿间。 子霏觉得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或许,他根本也不想推开。 行云象是失去了理智,胡乱撕去他的下裳,粗鲁地想把自己埋进他的身体里去。 子霏没有抵抗。 他敞开了身体,包容的,甚至是纵容的。 行云一下子闯了进去。 子霏痛得咬住了唇,把要冲口而出的痛呼硬压成一声沈闷的呜咽。 行云长长的吐气,热汗如雨,蛮横的动作起来。 子霏痛得死死咬住衣裳的一角。 许久许久没有情事的身体,没有办法跟上行云的节奏。 他生疏地喘息,试图放松自己,减少痛楚。 “辉月……辉……月”行云的唇贴在他的耳畔,狂乱的呢喃:“辉月……我,爱啊……爱你……” 子霏僵住了身体,随即在行云的侵犯中痛得流下眼泪。 失去力量的身体,和没法收拾起来的心,一起被巨大的冲力撞得破败而绝望。 星华和平舟再看到子霏和行云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正午。 一直没有看到行云所说的讯号,他们在地底转了一夜而无所得。从一个洞窟钻出来的时候,日头正在头顶。 已经离开的昨天夜里那深深的山谷,眼前是一片河滩。 平舟举目四顾,辨清了方向,两个人慢慢向回赶。地底下一夜寻索令人心力憔悴。却也不知子霏和行云现在情形如何。 转过一个坡,星华突然说道:“平舟,你看那边……是龙子霏吧?” 平舟依言顺著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平旷的布满卵石的河滩上,有个高挑修长的人影伫立在那里,长发披了一身,银发银裾,在阳光灿然耀眼。 那银发绝不会让人错认。 “他身上……”星华揉揉眼:“我的天,不会真有妖华袍那东西吧?” 听到他们接近的声音,水边站著的那人悠然回过头来,银发轻轻扬起又柔软地落回。 眉如峰峦聚,眼似水波横。 星华猛然站住了脚,手怔怔指著他。 “你……” “你……是?”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是龙子霏还是……?” “飞……天?”星华象梦游一般的走近。 平舟注视著平静的,那象神祗般有著淡淡忧愁淡淡冷漠的人。 是飞天,也是龙子霏。 可是,他是怎麽了?昨天晚上临别之前,他并非这种眼神。 他发生了什麽? 平舟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沈沈睡在一旁的青石上,双脚还浸在水中的行云。 他们遇到了什麽? “星华,很久不见。”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不复昨日的清亮:“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不怪我吧?” 星华圆睁眼睛,扑上去把眼前的人抱个满怀。 “死东西你还活著啊!”好象许多的话涌向嘴边,可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死死抱著他,手攥紧了拳头,鼻子发酸眼眶热涨,想捶他几下子却下不了手。 “你还活著啊!”这几个字说得恶狠狠的,星华撒开手,上上下下仔细看他:“你……你怎麽会变成了龙族的人的?”一想著这家夥居然回到帝都来却一直装陌生人,还是恨不能狠狠踹他两脚。 子霏嘴角有个清浅的微笑,指指地下的行云:“他被狐惑草所迷,恐怕要晚上才能醒。” 星华恶狠狠的看著他,心中悲喜交集,用力眨眨眼,扯起他身上那如银穗流苏的轻裘:“这个东西,难道就是那个妖华袍吗?” 子霏轻轻点了点头:“是,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平舟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再没个著落,眼望著他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人无比熟悉,却又十足陌生。 “看你们的样子,这一夜也辛苦。”他微笑著:“水很清冽,洗一把脸。” 星华临水一照,脸上果然沾了许多尘灰。平舟走近了子霏的身边,轻声问道:“你们没事麽?遇到什麽危险没有?” 子霏看著他温柔的眼目,心中觉得有些暖意,嘴里说的却是:“也没有什麽,就是多走了会儿路。” 平舟明知道绝不止此,可是看著眼前坦露出了真面目,却象是笼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的子霏,却凭生出不可接近的遥远之感。 平舟是知道行云的心思的,也知道他寻这件妖华袍是爲了什麽。但这件绝世奇宝现在却穿在了子霏的身上。 那些旧事,那些孽缘…… 纗D又要翻寻出来? 平舟的敏锐绝对是一等一。 子霏看到他的目光停在自己的颈子上。 那里有一块啮痕。 子霏并没有刻意遮掩。 他的衣物已经破碎不堪,除了这件妖华袍 ,他没有可以蔽身的东西。 而行云…… 行云在狂躁亢奋之後,却陷入昏沈。 体内并没有受伤的迹象,灵力也无碍,只是被那狐惑的药性所迷。 平舟担忧的拉住了他的手,子霏却回以微笑。 昨夜种种,似旧梦无痕。 “我没事。”他安抚的说,眉目间是浓浓的沈静。 平舟的眼里却流露出浓浓的不安。 行云必定是伤了他。 “告诉他。”平舟突然冲口说了出来:“我告诉他。” 子霏闭了一下眼,轻声说:“不用了。” 已经不用了。 他终于明白,已经过去的,便不要再回头去张望了。 属于他的行云,已经不在了。 现在这个行云,其实是陌生的一个人。 欠他的,也都还过了吧。 “你穿这个还真合适!”星华大大咧咧,湿水的手就这麽拍上来:“猛一看我还以爲见了鬼呢!” 平舟拉他一把,星华眼一瞪:“怎麽,就兴他骗我,我说他一句还不行了?你们的心眼儿都是偏著长的。” 子霏轻笑:“人的心本来就是偏著长的,你见谁的心是生在胸口正中间呢,你摸摸自己,心在哪边?” 星华怒目圆睁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挥拳就扑了过去。 平舟不知道该拉著他们哪一个才是,子霏身子向後倒飞出去,虽然是後退姿态却曼妙闲适,在星华的攻势下保持著游刃有余的超然。 子霏他…… 在阳光下银光灿烂,好生耀眼的他…… 平舟突然停止了慌乱。 好象……挣脱了一切束缚的子霏。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那个弹剑而歌的少年,嗜空红衣黑发凌乱的飞天的形影,奇异的,与眼前这银色灿烂的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这个……”行云居然有点局促:“多谢你了。” 子霏淡然一笑:“不用客气。我和辉月,平舟,星华,也算故交,你不用和我客气。” 行云有些迷惘地看著他。这个有著漂亮眼眉一头银发的龙子霏。 “那天……” “那是因爲狐惑草的关系,并不是你的错。”子霏截住了他的话:“我都不记得了,你爲什麽还要耿耿于怀?” 行云哦了一声,子霏把叠好的,用薄绸子包好的包裹放下。行云无意识地抓住了包裹的一角,丝滑的绸包里是比丝绸还柔软滑腻的妖华袍。 “这个,其实,应该算是你找到的……”行云摸著那心心念念要找的宝物,却突然觉得有些扎手,怎麽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收下:“我……” “什麽时候孔雀公子变得这麽小家子气了?”子霏微笑著,手指挑起从绸结的缝隙中流泄出来的银色的流苏一样的轻裘:“是你的就是你的,怎麽一副吓著的样子。” 平舟安静的出现在窗外:“子霏,我有事要和你商议。” 子霏点点头站了起来:“头还会晕吗?” 行云茫然地摇了摇头。子霏向他颔首,然後转身离去。 行云突然有些冲动,想拉住他不要,叫他不要走。 在狂躁而迷乱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行云只记得零零碎碎的片断。 他记得这个人有平滑紧致的肌肤,修长的身躯。 他的身体很温暖,被柔软而紧热所包裹,那种快乐无法言喻。 然後,他在自己的寝殿里醒来,一切都象是不真实的梦境。 那张在黑暗中流泪的面庞,让他心口莫名其妙的痛了一下,象是很细的针,突出其来刺进了一个不可知的柔软部位。 只有这麽多。 他只记得这麽多。 可是本能的,他觉得应该不止这些,应该还有,还有…… 他所不知道的,不记得的,还有更重要的。 那时候子霏说了什麽没有? 应该是有的吧……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摸不著边的靠不住的记忆,他总觉得子霏说了什麽。 行云挫败的抓抓头发,他真的不知道,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本来一切都那麽顺利美好,可是,竟然会被狐惑花迷住神智。 竟然会侵犯……龙族远道而来的龙子霏。 行云抱著膝在靠窗的竹榻上发呆。如果前天晚上他不是和龙子霏一路,而是和星华或者是平舟…… 行云打个寒噤,难道失去理智的他一样会侵犯象兄长一样的手足?会象伤害龙子霏那样伤害平舟或者是星华麽? 不知道爲什麽,心里从来没有这样乱过。 想著龙子霏面具下漂亮的容顔,沈静有些淡淡的忧郁的眼神。 第一次见到他,心里就有点古怪的感觉。 因爲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寻常。 平舟,辉月,那样温柔的眼神,带著一些怅然,象是在追思,又象是怀悼。 那样的温柔的又深沈的眼神,他从来没有见过。 辉月在注视他的时候,虽然有温柔有纵容有宠溺也有过严厉和训责。 可是没有那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行云也说不清心里那种淡淡的不安,晚上越窗去偷看那人的长相,不料被吓一跳的反而是自己。 原来龙族人的脸上会生那样的……鳞片! 似乎是个很好脾气的人,没什麽锋芒和棱角。 看人的眼光也很柔和。 行云知道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很多人都会被孔雀公子的风采迷惑,行云也并不觉得意外。 可是,前夜里的意外…… 行云捶著脑袋还是没办法把那些昏暗错乱的记忆驱散。 爲什麽会发生这样的事?该死的! 该死的狐惑草,见鬼的妖华袍!该死的自己!该……该诅咒的龙子霏。 他那样的身手,不可能对付不了那时候神智错乱的自己! 行云扯痛了自己的头皮,可是心里烦乱一点都没有消减。 可恶可恶!都是因爲那个龙子霏,他要是不来帝都,不就什麽事儿都没有麽! 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从遇见他之後开始的! 不要再想了!就象那个人自己说的,忘掉,那只是个偶尔脱轨的错失。 可是那些杂乱无章的画面,却在眼前顽固的盘旋不去。 在青光蒙蒙里面,那具身体,修长美好,那一层薄薄的胭红不知道是因爲羞辱还是疼痛……但那双眼睛里绝不是情欲…… 是哀绝…… 行云头痛欲裂的呻吟著,抱著膝倒在榻上。 忘掉! 快忘掉! 被他无意中带落跌散在地上的薄绸流淌于地,那柔软似水的妖华袍,被斜斜入窗的阳光映得灿然晶莹,美不可言。 似乎有淡淡的烟影,从那一片银光袅袅升腾。 远远的窗外,子霏与平舟并肩而行。 “到三殿最後一位尘埃落定,你便要离开?”平舟有些意外的注视著他。 子霏点点头,向这位始终对他和善温柔的旧友微笑。 “隐龙谷那里有要事麽?”平舟有些急切:“你……不想再去天城看看?” 子霏半仰著头,明亮的阳光映得他双目晶莹剔透:“不去了。” “子霏……”平舟握住他的手:“爲什麽不能留在这里?龙族何时都可以回去,我们却已经……分离了整整两百年!” 子霏有些歉然的微笑,却不说话。 “这里……就没有你牵挂的人……” “我还是会常来的,什麽时候路过天城,一定也去寻你。”风吹动银发飘摆,子霏目光中也有些微的不舍:“我也想念你和星华,还有辉月……毕竟相处过那麽多年……” 平舟深吸一口气,放脱了手:“你说的也是,上界规矩戒律极多,确是令人不得开心。” 两个沿著长长的回廊漫步。 “陛下的生辰就在後日了。” “知道……只是我也没有什麽预备,倒要失礼于他……” “我倒觉得陛下不会介意这些虚礼……不过前一次,你的笛曲真是技惊四座。” 子霏只是微笑。 辉月的生辰,就在一派祥和安逸的气氛中到来了。 子霏并没有穿平舟特特送来的那式大礼服,还是一领青衫,只是佩带另换过了一条玉带。 星华挨过来来小声说:“有你的,明著不给他面子。” 子霏一笑:“他才不计较这些。” 星华想了想,笑出声来:“这倒是,现在他也不能再让你去擦神殿的地板。” 平舟自然是盛妆华服来的,子霏从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身上是层层的锦绣,正冠压额,一张秀顔清贵异常。注意到子霏瞧他,露出一个极温雅的笑容。 行云反而是晚来的一个。 这几天都闭在房中不肯出门的他,穿著雪白的锦袍,眉清目朗,却垂著眼不看人。 辉月自然是最後一个到场。墨黑色绣金色滚边的袍服,额冠上垂坠著明珠,澄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盈然,远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显得美丽动人。星华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来跟子霏咬耳朵:“这个家夥倘是不当天帝,非有人把他强取豪夺收归私房去当宠眷的。” 子霏一笑,辉月的美丽的确是超越凡尘,可是手段何尝不是一样,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你要想数数帝都正殿里共铺了多少块地砖,我想他肯定成全你。” 星华打个哆嗦,显然是想起了少年时被惨痛处罚的经历,坐正了不再说话。 他们坐在最高的一阶平台之上,星华笑著说了祝寿的辞令,平舟跟著说了。连子霏都笑著恭贺过,行云才慢慢起身,小声说:“恭贺陛下生辰,我备了薄礼。” 辉月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两天的事,笑著答道:“你这份礼物可是不薄,辛苦奔波,实在难得。”信手打开桌上那锦盒,银光沈静流转,十分动人。 星华轻轻嗯了一声,在案下拉了子霏一把:“明明是你找到的。” 子霏一笑把话引开了:“你送了什麽?” “几套旧书。”星华啜了一口酒:“从头至尾都是手下人一手包办的,他们整天的琢磨这位的喜好,肯定不会送错了。” 子霏想一想旧年的事情,辉月的确是爱书之人。却不知道平舟又送了什麽。 子霏的席案离辉月是最近,行云坐在平舟的下首,反而远了许多。他也不似平时灵动,竟然不过来说话笑闹。平舟自是心中有数,子霏只是视若平常,辉月看了看远远低著头的行云,又看看行若无事的子霏,嘴角带著丝浅笑,也不说话。 下面有歌舞盛宴,子霏端著酒盏,一双眼看著,象是极认真,又象是有些困倦,辉月说道:“子霏累了?” 子霏回过神,笑笑说:“我想起你上次生辰时候,我还生得很丑,一晃都这麽多年了。” 辉月点点头:“不错,是很久了。” 他们声音虽然不高,这几句话行云听得清清楚楚。龙子霏来的时候,人人都当他是远客。现在一看,却显然与各人都有旧情。 这个人神秘得很,那天他在黑暗中所施的究竟是不是鸟渡术,让人很费猜疑。 又听辉月说:“ 上次你还肯花心思爲我庆贺,这次就混过去算了麽?” 子霏只是笑,指指地席上搁的一只盒子:“我也有薄礼。” 辉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著一只精致的玉瓶。辉月拿了起来看,问道:“ 这装的是什麽?” “香料中最上品的,莫过于龙涎。这不算什麽礼物,不过我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想著你是喜欢这种香料的。” 辉月的指尖慢慢移动,感觉那玉瓶的光滑,笑了笑:“这不能算。” 子霏看他美目流盼,想到幼时被他抱在怀中教书教字,大些时候被他打手心罚跪,还是奔来来讨情儿。严厉却也有温柔,亦师亦兄亦友。心中一热:“自然不算。只是我来得的得仓促,哪有预备礼物的功夫?你想要什麽礼物?” 辉月顿了顿,微笑说:“我先想著,回来再和你要。” 行云忽然说道:“妖华袍总被说是宝物,可是究竟是不是也没有验证过的。陛下试一试,教我们开开眼界也好。” 辉月知道他少年心性,又一向对他宠爱,说道:“好。我去更衣。” 子霏回头去看了行云一眼,他两眼晶亮注视著辉月离去的方向。 真和旧时一样。 曾几何时的行云,对辉月这种迷醉的眼神,子霏是看惯的。 平舟显然想要他分神,举杯来邀饮。子霏和他碰杯,喝干了杯中酒,轻声说:“我没有事,不用担心。” 平舟什麽都不落人後,唯独酒量不行的,三杯一过,脸上就红了起来,也不再勉强,放下杯来和他轻声闲聊。 子霏说了几句,提起隐龙谷的白江紫海,眉飞色舞:“晴天的时候已经是烟波浩渺,一望无际。雨天的时候巨浪拍岸,潮势汹涌,实在蔚爲奇观。” 平舟见他开心,微笑著说:“如此胜景,令人神往。” 行云听他们聊了一阵,忍不住插话说:“这有何难,年後无事,一起去游览好了。” 平舟看看子霏,他脸上十分平静,说道:“那当然是欢迎,我是一定要尽地主之谊。” 平舟放下心事,随口说:“听说隐龙谷的入口是在水下面,十分难寻。” 子霏笑了笑,点点头不说话。 行云听到说水下,立时便想起来在那地底地暗河中,子霏以口唇爲他渡气,脸上不由得一热,别过头去看廷下歌舞。 星华挟了一箸菜肴,竹筷却忽然停在了空中,眼睛看向一边,喃喃说:“我的天。” 子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道银影,隐隐叠叠,站在回廊的尽头。 月光清冷,那人立在斑驳的月光下,有些凄凉的银色光晕笼罩在他身周。 理智说,那是辉月。 但是却觉得有些恍惚,象是…… 象是高山遗雪,空谷幽兰。 辉月的气质不是那样,辉月美丽,圣洁,有不可侵犯的庄严高贵。 可现在站在那里的人,安静,沈郁,凄清。 是辉月,却又分明的感觉到不是。 那道银影翩然走近,子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辉月的步态极美,妖华袍在琉璃灯影下银光点点,飞舞摇移,美如流水,子霏却觉得有些不安。 “子霏?”临近了席前,辉月却在最後一片黑暗中停下了脚步,声音清朗仿若珠玉击荡:“怎麽了?” 子霏迎上前一步,分明的看到辉月的面庞,在暗影中似一朵盛开的花,洁白而清豔,并没有什麽不妥,暗笑自己神经过敏,说道:“去了这麽半天,是不是想逃酒?” 辉月轻声笑了,极动听的声音:“难道我还怕了你?你自己说,喝什麽,暖的冷的黄酒白酒,我一定奉陪。” 子霏不过只是这麽说说,这会儿就势说:“那就试试。” 星华在後面已经听见,极兴奋的叫好儿,吆喝著人换大酒爵上来。行云远远站那里看著,瑰丽似画中人的辉月,乌发如瀑,银衣若仙,和青衣银发的子霏站在一起,辉月低头说了句什麽,子霏微笑著点头,那画面说不出的合谐。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点痛。 辉月对人总是温和的,但是……对龙子霏格外不同。 而那个青衣银发的子霏,行云慢慢坐倒……虽然是被狐惑草迷了神智,失了常性…… 可是那个人…… 那个人哭了,很伤心…… 爲什麽? 如果因爲被侵犯的痛苦,又爲什麽会微笑著对他说,不用介意?应该痛打他一顿出气,或者…… 爲什麽? 星华已经让人摆开了坛子,挥退了近侍,亲自往大杯中倒酒。辉月与子霏各坐在桌案一端,一个是含笑不语,一个是云淡风清。 辉月也会这样豪爽的喝酒麽? 从来也没有见过…… 平舟立在身後,看著子霏一仰而尽,饮酒如灌水,姿态极俐落。 好象……只有这点还没有变。 当年的飞天,当年的冠盖满京华,当年的风月盛事…… 当年…… 辉月出身高贵,俨然是神殿下一任的祭神。他替飞天去送东西,看到辉月的言咒已成,谈笑间花开花谢,神迹一般。 那时候就知道,辉月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 後来奔雷怒气腾腾去找辉月的时候,他在窗下,听到辉月伤痛的声音。 奔雷不知道,但是平舟却知道。 爲什麽大祭神会让辉月亲自来施摄魂术。 不止是因爲辉月有言咒这种通天的本领。 因爲…… 世上没有无中生有的事…… 如果飞天心中对辉月一点儿爱意都没有,摄魂术也无从施展。 因爲,飞天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喜欢辉月。 他那时很懵懂,除了学剑,打架,别的什麽都不懂,也不关心。 他还会拿行云的相思来玩笑。 他根本不知道…… 一直到最後,到他失却常性轻生自毁…… 他可能都不会知道,他自己心中,曾经有过的秘密。 平舟的手慢慢握紧,指甲陷进掌心。 飞天不知道,但是辉月知道,奔雷也知道……自己也知道。 这是个不死不休的纠葛。 辉月的心,究竟会不会有柔软的一天? 那时候真的很想,把那平静的表象撕裂,看看下面会是什麽样的心肠。 看看身边有些茫然的孔雀公子,平舟在心底叹息。 行云与飞天,已经隔了两百年。 昔日的夥伴,仇家,情人……那些复杂的纠缠,都被这两百年,分划到了时光的两端。 行云越不过去,飞天一样不能。 平舟垂下视线,看著玉杯里晶莹剔透的酒液,慢慢啜了一口。 醇香的酒意在口中弥漫,眼中象是上了雾。 平舟转头看向正席的方向,子霏的酒量真是好,但辉月也没有一点点喝多了的表现。 只要他快乐…… 只要他活著,并且快乐…… 平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我去更衣……”子霏笑得喘不上气来,眼睛更亮脸颊微红。星华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叫人把帝都宫中藏得最深的酒都搬了出来。子霏放下手中的空杯,抹抹唇边的酒液。 最後几个坛子里的酒根本稠得倒不动,浓浓的琥珀色,挂住杯口如蜜一般,还是取了烈酒来冲兑,否则根本喝不下去。 辉月按著桌案站起身来,身形居然还一丝不晃:“一道儿去。” 星华眉开眼笑抱著那酒坛子,手指蘸了酒往嘴里送。平舟在一边坐著看著,声色不动。 行云只觉得气闷。 看著子霏和辉月互挽著离去,猛地擡头灌下一口酒。 平舟轻声说:“悠著点儿喝,太急会醉。” 子霏轻声笑著,靠著门框,手在银盆中洗了两把,辉月倚边一边看他。 “没看出来……你也有当酒鬼的资本!“子霏湿水的手拍了他一下,细碎的水珠迅速的溅开,一点儿没有沾在那件银色的轻裘上面。 “咦?”子霏凑近了睁大眼睛看:“真……真的水火不侵?真的假的啊……” 辉月笑,揽住他象某种犬科动物一样乱嗅的脑袋:“你拿火来试试。” 子霏觉得头微微有些晕,定一定神:“那不行,万一烧坏了,我赔不出来。” 辉月只是笑,拈拈指,一朵蓝莹莹的火焰在他细白的指尖上跃动,映得人眼前一亮。 “哎哎……”子霏上去想扑灭那点火苗:“说说而已,别真烧了。行云费了多大功夫,还不得哭啊。” “可是……”辉月的手按在他的颈後,微微用力把子霏压向自己:“不是你找来的麽?” 子霏晃晃头:“是行云花心力找的,不是我……说起来啊,你们站一起,是满合适的。这些年你照顾他一定是细致得很,他看你的眼神啊……” 子霏笑的样子有些嬉皮:“很有豔福啊……” 辉月的声音很轻:“谁啊?” “你呗。”子霏用力晃晃头,奇怪,只喝这些不应该有这麽晕。 “是麽?”轻而带著危险的声音,在耳边低喃:“飞飞……” “嗯?”子霏无力的靠在他胸前:“什麽事。” “记得以前怎麽喊我的吗?” 子霏用力眨眨眼睛,口齿不清的喊:“辉月哥哥……” 含糊不清的声音,被辉月的唇全部吻去。 子霏的手胡乱的挥动,辉月那薄薄的皮裘下面就是光滑的肌肤,子霏象触了电一样缩回手去,用力别开头:“辉月……别……” “飞飞……”辉月的身子热烫,软软的挨著他。 “不行,不行。”子霏的手上使了力:“不行!” “因爲行云?”辉月的声音清冷却又奇异的低哑,象软软的羽毛在皮肤上扫过去,让人全身战栗。 子霏喘了几口气,努力靠著身後的廊柱挺直腰:“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辉月软软靠著他,声音极轻:“是啊,醉了……” 两个人沿著长长的廓道走著,月光透过层层的飞檐画角映在身上,影影叠叠,亦真亦幻如梦境一样。 “你听说过,妖华袍的来由麽?”辉月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慵懒。 子霏眼观鼻鼻观心:“听过……走这边儿……” “妖华爱上九尾,後来因它而亡……你说妖华恨不恨九尾?” 这叫什麽问题,没头没脑。 “可能……恨吧。” “猜错了……”辉月吃吃笑起来,充满魅力的声音慢慢说:“妖华到死都不後悔……” 子霏想著,醉鬼的思路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不过…… 那酒的後劲真大,头晕沈沈的。 “犴是个蠢材,没脑子……妖华不是狐妖所以没内丹。犴找不到狐珠,一怒?(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5 部分阅读 不过…… 那酒的後劲真大,头晕沈沈的。 “犴是个蠢材,没脑子……妖华不是狐妖所以没内丹。犴找不到狐珠,一怒之下,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不该把妖华活著剥了皮……二是,不该把妖华的血肉给九尾吞了……” 这都什麽和什麽的,子霏半拖半抱著辉月,真想把全帝都的人都叫来看看天帝醉酒,酒品真叫一个差! “妖华把全部的力量,聚起来……成就了九尾……” “可是那个笨笨的小东西,居然报完了仇,自毁内丹……” 终于到了寝宫,许是所有人都跑去喝酒偷闲,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幸好你不重……”子霏抱怨,用尽全力把辉月抱上床。 “飞飞,你太笨了……” “是,我很笨。”子霏咬牙,不笨就该叫人还帮著擡你而不该自己在这儿受累,这麽一想果然自己是笨的。 “飞飞?” “嗯?” 辉月手里握著一束银发,缓缓的盘绕卷动,把他拉得俯下身来:“妖华只属于九尾……妖华袍……是妖华对九尾最後也是最强的保护……” “是是,我知道了……你老人家快睡吧……” 下一刻,子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那件银袍不知道什麽时候扯脱了,辉月美丽光洁的身体就这样呈现在眼底。 “还有……妖华其实是愿意……被九尾吃掉的。因爲,这样,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是天长地久……才是,永不离分……” 那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著薄雾似的光华。 “飞飞……所以,再把我吃下去……” 我们,永不离分。 直至地久天长。 妖华袍无风而舞,漫漫张开又覆下,将两个人裹在其间。 银色的柔软下,纠缠的,是谁? 是妖华与九尾? 还是辉月和子霏? 血的味道,淡淡的,混著不知名的香气。 这幽幽的香气好熟悉…… 象是,那狐惑花开的味道…… 是妖华的血,在九尾哭泣时开的花。 带著绝望的爱的花朵,爲什麽会有媚惑的香气…… 散落的珍珠,沾著雾雾的水光。 似有若无的,叹息与呻吟的声音。 沈郁的哀伤化作鲜血,从身体里汩汩的流出。 心里无声哭泣,隐忍不变的安静的眼神,泪都流向了什麽地方? 细碎的火焰,从胸口一直蔓延至全身。是情火?爱火?还是业火? 每一寸肌肤都在嘶喊著疼痛,却不知道是谁的痛。 子霏昏然,辉月亦是。 抵死缠绵。 那美丽的人儿说:“九尾,你太笨,十年才会学会隐身咒。” 那俏皮的人儿说:“妖华,你别再美丽了好麽?你吸引太多的爱慕,我怕等不到我长大,你就被别人抢夺去了。” 妖华笑著,抱著怀中小小的九尾:“好,我等著你,可你也得快点儿长大。” “妖华,痛不痛?” “痛吗?” “是不是很冷?” “我很笨是不是?弄痛你了……” “不,没有。” “九尾,我爱你。” 鲜血迸裂,旖旎的锦褥被洇湿。 黏腻的血腥里,九尾惨叫,不是,不是,怎麽会这样。 不是的,不是我! 不是的妖华! 不是,妖华不要死! 细微的声音:“不……” 然後有另一个声音安慰:“不,没有,都没有。” 子霏猛然睁开眼,银色轻裘下面,是他与辉月。 不是妖华与九尾。 没有人死去,没有。 但是,一样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的欲望深陷进辉月的身体里,胭红的血从那美丽的身体里流了出来,沾在他的腿间,他的身上。 “不,辉月……不是……” “飞飞,爱我。”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再没有隐忍和沈郁。 象潮水一样汹涌的情意,淹没至顶。 潮热的,与世隔绝的。 妖华袍的覆盖之下。 宿命的寻找,终于触到了时光的另一端。 辉月在笑。 虽然痛楚,却象暗夜中的兰花一样绽放绝美的微笑。 终于找到你。 等了许久,等来了你。 我不会再与你分离。 行云步伐凌乱不稳,看著身前执灯的侍从身影也是摇摇幢幢。 小侍回来禀告,陛下酒醉已归,各位请自便。 平舟望著空荡荡的回廓,心中有分隐隐跃动的痛。 子霏他……也同去了麽? 星华抱著酒坛,心满意足的阖著眼溜到了案几底下,呼呼沈睡。 平舟看著他,有些豔羡。 能活得如此逍遥快乐……让人羡慕。 行云绊了一记,内侍抢上来扶住。 “殿下当心。” 行云嗯了一声,摸著床榻,把自己重重摔在了上面。 心里乱如麻绪。 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心里巨大的谜团理不出头绪。 爲什麽自己的来历始终无人提及? 爲什麽莫名得到卸嗟某枘纾俊?br /> 爲什麽,爲什麽这个龙子霏,身上有深沈的秘密? 手臂横著压住额,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 好象所有的秘密,都和他有关! 爲什麽没人提及他的过去?明明他和所有人都有深深的牵系! 爲什麽他看著自己的目光,那样温柔深沈? 明明……明明就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啊! 爲什麽在那黑暗的地底,他居然会鸟渡之术?他明明不是羽族!怎麽可能…… 爲什麽他…… 他会不反抗自己的侵犯? 拢住的眉宇间有秋风一样的忧愁。 他哭了…… 他在他的身下流泪哭泣…… 爲什麽,爲什麽那麽坚强安静的人会哭泣? 如果是因爲他的侵犯,爲什麽却不责怪他?爲什麽不在一切发生改变前推开他? 爲什麽? 爲什麽? 行云痛苦的在床榻上辗转。 爲什麽? 琉璃灯盏的光似乎也在不安的风中摇摆。 那时候,他说了什麽? 他的嘴唇轻动,他说了什麽? 他说了什麽? 他该死的到底说了什麽? 胸口尖锐的痛,行云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我想不起来,难道不能再问你? 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 入夜里起了风。 行云胡乱披著一件丝袍,趿著鞋飞跑。 没有歇下的宫人内侍无不瞠目结舌,看著一向爱惜仪表的行云殿下象个疯孩子一样在帝宫中施展身法,由东向西横穿大半个帝宫。 真是风风火火,孩子就是孩子,沈不住气。 巨大的冲力,一下把门撞得洞开。 屋里空洞洞的,没有燃烛火,没有人的气息。 行云一下子愣住了。 龙子霏竟然会不在? 他不在? 他在哪里? 行云象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门边。 那个黑暗的时候,狐惑花的香气里,他失却常性。 可是,好快乐。 占有那个人,侵犯他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不是药性,不是身体的快感。 是心里。 满满的快乐,似乎…… 似乎是得到了长久以来最渴求的东西。 明明他喜欢的人是辉月啊…… 龙子霏,他在什麽地方? 行云突然睁大了眼。 他和辉月一同离宴,辉月…… 他们…… 行云拔腿就走。 亭台重重,楼阁重重。 腿象是有自己的意识,越走越快。 那些诧异的眼神,吹在脸上冷肃的风。 天帝的寝殿之外,奇异的竟然一个内侍也没有。 行云的脚步慢了下来。 象是灌了铅的脚,一步步,慢慢步上石阶。 珠帘在风中轻摆,殿里只燃了一盏角灯,映著香鼎里的青烟袅袅。 寝殿深处的床榻上,一线月光映于其上。 银芒点点的妖华袍下,曲线起伏。 行云觉得两腿发软。 寝殿里有浓浓的,云雨後的气息。 血的味道,欲液的味道……还有狐惑的花香。 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 那银色的波纹有微微的动荡,有人轻声吁气,香暖的味道变得更浓。 一只手探出来。 细白的手指,美得惊人,指尖有莹莹的光。 看到榻前散落的衣物,青衫玉带凌乱散置。 行云咬一咬牙,回手拔了壁上张悬的剑。 擡手把那银色的轻裘揭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银发和青丝不分彼此的被带得飞扬起来,又软软的落了回去。 辉月美丽的身体伏在子霏的胸口,睁开迷蒙的眼睛。 心中明明已经知道,可是耳中还是嗡然一响,刹那间一片的空白。 长剑一抖径向下刺去。 茫然的心绪,本能的想击碎眼前的情景。 行云甚至不知道这一剑要刺伤谁,要刺伤什麽。 象玉雕出来的美丽手指微屈,在凌厉刺下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一声响,剑尖荡了开去。 辉月仍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似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剑尖没入了床头的玉柱,子霏微微一惊睁开了眼。 被如丝长发包裹纠缠住的两个人,出奇的美丽而协调,齐齐向行云看过来。 “行云?”子霏一惊坐起身来:“怎麽……” 他的语声顿了一顿,先看到了行云圆睁的眼睛,象是有火苗在里头熊熊的焚烧,那双眼睛亮得怕人。视线再向下,看到行云手里紧握的长剑。 子霏终于是注意到,他与辉月,赤裸相抱,辉月的长腿甚至还绕在他的腰间…… 辉月? 他? 行云? 子霏觉得这象是一个荒谬绝伦的恶梦。 这恶梦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无法用睁开眼睛来逃避。 最後那盏琉璃灯,忽然闪了一闪熄灭了,锡鼎中青烟袅袅。 辉月不动声色地看著他们两人,那样沈著温和的安静,却带著说不出的,残酷的味道。 行云就这样看著他们,清冷的月光里美丽的不象真人辉月和龙子霏,拿剑的手轻轻哆嗦。 他手腕提转,剑刃从床柱中脱离,连一声轻响都没有。 第二剑迅疾无伦,当胸向子霏刺了过来。 距离极近,剑的角度毫无偏差,杀气盈满,寒意似乎要把肌肤割裂一般。 子霏定定看著行云的脸庞,一动不动。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那一剑已经没入了子霏的胸中。 象是划开一张薄纸般的轻响,只是嗤的一声,子霏身子轻轻震颤,却没有出声。 剑来得快去得更快,孔雀公子,行云殿下,他的剑法绝不是白白好看,杀人的手法样样都精通,迅速地一绞,然後提腕收剑。 子霏胸口淡淡的一弧红痕,正正划过那一块烙痕。 张牙舞爪的青紫色印记,被这一剑剖作了两边。 行云从刺出第一剑,就屏住了气,直至这一剑收了回来,才重重吸了一口气,带著浓香的气息猛然涌进胸口,那激痛象是小刀子刺在身上。 子霏只是定定看著他,象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睛里,深藏不忘。 “行云……” 他喉头动了一动,胸口那道细细的伤痕忽然鲜红迸溅,腥红刹那喷薄而出。 “忘记不快乐的事……以後的你,是新的你……” 血沫从唇角溢出来,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象是被蒙在了一堵墙之後。 “对不起……我还是要放开手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著这生死相许过的爱人。 “对不起……” 行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这一切吓坏了他。 他没见过这样痴迷的目光,没听到过这绝望又温柔的声音。 他不认识这疯狂的失却理智的龙子霏。 那一夜狂乱突然清晰起来。 龙子霏在他的身上流泪的那时,他说:“行云,你是新的……” “不记得前事,也罢……” 是,不错,是这两句。 就是这个声气。 象是无限留恋,又象是绝望到了极限。 长长的一声尖啸,长剑应声坠地,行云转身逃出了这间诡异的寝殿。 奔逃,象是有比死亡比厉鬼还可怕的黑暗在身後追赶,他逃得极快,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子霏慢慢伏倒,辉月伸过手来盖在那不停流血的伤口。 “真是痴儿。” 他轻声的道,指尖有淡青的莹光,一点一点流溢出来,看那伤口血流渐缓。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 是行云,是子霏,还是自己? “小狐狸什麽时候才能学聪明些?”辉月淡淡的笑,柔暖的身体和子霏紧紧相贴:“欠人一分,非要还足十分。当初谁要你自毁内丹赔命了?都说狐性狡黠,你却是木头一样。” “就是行云,真不知道是他吓到了你,还是你吓坏了他。” 行云眼里的迷乱远远多过于杀机。 那一剑虽然凌厉,可是子霏绝不会避不过。 行云恐怕也没有想到会真的伤了他。 “总不能是我吓坏了你吧?”他轻声笑著,手紧紧掩在子霏胸前的伤口上。血染红了玉石一样晶莹白皙的手指。 “吃点儿苦头也好。”辉月收回手来,子霏胸前被月光映得清清楚楚,光滑无暇,不但没有那一道剑伤,连曾经的烙痕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适才不过是一场梦。 “行云……” 辉月摇一摇头,露出一个纵容的笑意。 即使是昏睡的子霏,还是心心念念的牵挂行云。 “他不会出什麽事情,我让人跟著他的……”轻轻在他耳边细语,果然那有些不安的人立时静了下来。 呼吸变得平稳。 虽然治好了他的伤,可是流了许多的血…… 辉月出神地看著子霏。 英挺斜飞的眉毛,有些单薄的唇,因爲失血而略显苍白。 这个静静的睡在他怀中的,爱了许久的人。 一直一直的,只是远远看著他。笑也好,哭泣也好,始终不曾伸出双手。 所以…… “你要对行云放开手了?”笑出声来,心情从未如此轻快愉悦过:“可我怕他却对你放不开……” “不过……小飞……” “我是不会放开你……” “你爱行云也好,对他抱愧也好,始终这麽胆怯没有关系,只要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让我保护你……” 行云想狂叫,想痛哭,可是喉头却象是被噎住了一样,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 辉月与龙子霏肢体交缠,气息相濡。 他们象是密不可分,紧紧相连的一体! 不! 爲什麽会如此?爲什麽爲什麽? 辉月明明是那样的高贵出尘,从无人能看著他的时候想到情欲想到暧昧不分明的一切! 谁都不能,谁也不能! 可是辉月他!爲什麽和龙子霏? 爲什麽? 龙子霏他又是什麽人!爲什麽! 一切都是…… 整个世界彻底被颠覆! 行云奔逃著,象是有比死亡还可怖的恐惧在身後追赶,要将他吞噬。 他在静夜里飞奔疾纵。 爲什麽? 明明刚才一切还是好好儿的,辉月含笑,温柔的看他,换上妖华袍…… 他看著那美丽的容顔,一刹那象是繁花盛放春风拂面! 可是只是一回首,一切都变了模样! 花开的时光这麽短,刚看到绽放,接著就迎来萎谢。 花开的时间这麽短,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那花的模样。 辉月一眼都没有看他,全副心力都在龙子霏身上。 那曾经温柔过怅然过迷惘过的眼神,完全不曾停留在他的身上。 龙子霏…… 他说什麽? 他说了什麽? “忘记不快乐的事……以後的你,是新的你……” 这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 他究竟是什麽人? 爲什麽辉月会与他…… 爲什麽他不闪躲?爲什麽他不还手? 爲什麽要他受这一剑? 他到底是谁? 龙子霏? 你到底是什麽妖魔! 爲什麽你毁了我的整个世界! 四周是浓墨似的黑夜,行云觉得胸口都要炸裂开来! 他永远失去辉月了。 这个认知如此鲜明。 他永远失去了辉月,再也没有得到的可能。 辉月的眼底心中根本没有他,连一丝一毫的地位都没有留下。 可是明明……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儿的,爲什麽会在这里突然全部被毁掉了! 他杀了龙子霏了麽? 如果龙子霏死了,行云绝望的想著,如果龙子霏死了。 辉月大概也不再会用那样温柔的笑容来面对他了。 如果龙子霏死了…… 龙子霏,他,死了麽? 行云不安地攥紧了衣襟。 他死了麽? 他的剑法绝不是只是白白好看而已,能登上三殿之一的位置也绝不是只是因爲辉月与平舟的宠爱。 一天一天坚持不懈的练剑,努力的精练杀人的手法。 龙子霏他…… 辉月在一边,应该不会让他死去…… 伤得很重…… 突然那双流泪的眼睛跃到了眼前。 那哀绝的,看不到光亮的眼睛,流泪的眼睛。 龙子霏被他侵犯时候,那一句话。 行云突然想了起来。 那时候,龙子霏说的是。 我 爱  你 是的,是这三个字。 他说的是这三个字! 行云惊喘著攥紧衣裳,被这突然回想起来的一句话,震得再无力思考。 从第一次在酒宴上见到龙子霏,行云就有瞬间的怔忡,然後,不自觉地战栗。 本能的好奇那面具下究竟有著一张什麽样面孔。 象是心里已经缺空了一块很久的地方,突然渴盼被填满。 那一块空洞,在看到龙子霏之前,并没有察觉过。 高贵的地位,无忧无虑的生活,最大的梦想,不过是得到辉月一个温柔开怀的笑容。 有的时候深夜醒来,也会有刹那间心里一片空白,全忘了梦中情景,只觉得那是一场纷茫迷乱的梦境,可是却一点想不起梦中人与梦中事。 只是无限惆怅。 爲了那空阔的长夜中的一点淡然的遗忘。 但他是惊才绝豔的孔雀公子,是天城的行云殿下。 他没有那样多愁善感,有那样多的时间去追想一个不复记忆的梦。 可是就在第一眼看到那银发青衣的龙子霏的时候,那种惆怅旧欢如梦的失落,猛然间涌上心头来。 象是失落已久的那个空白的梦境,一下子扑到了眼前。 那个人清亮的眼睛,孤寂而挺秀的背影。 在在让人惆怅。 真的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有些怕,可是又好奇。 无限期待,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只是情不自禁,被这个人吸引了目光。 中夜去跳他的窗。 揭掉那张面具,看到一张丑怪的脸。吓一跳,又释然的笑,轻手轻脚的离开。 原来长成那副模样,怪不得要遮掩。 可是…… 笑过之後,心里那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依然没有减淡。 他那样温和包容的目光,象辉月,象平舟,象星华,象一切对他宠爱友善的亲人朋友,可是,还有一些不同。 隐忍却又鲜明,淡然又浓烈。 行云看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一个陌生人,爲什麽会有那样让人心悸的眼神。 在地底的黑暗里,那个人温柔的声音。 明明是单薄的唇,贴靠上去的时候,却出奇的感觉到温暖和丰润。 清新的,源源不绝的灵力与气息,从他的双唇间传递给他。 他的手臂并不强横,但让人觉得可以依靠。 淡然微笑的他,轻声细语的他,处处关切的他,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怀念与忧伤的他,以唇渡气的他,埋葬九尾尸首的他…… 在被侵犯的时候落泪的他。 嘴唇张翕,无声的说 我爱你 他 龙子霏…… 胸口闷痛,行云跪在了地上,身子蜷成了一团。 好象有什麽突突的乱跳,心中那一块空洞,象是慢慢的有东西要涌进去。 “这是杨行云。” “这是飞飞,奔雷带回来的小弟弟。” 象是久远的一个幻觉,看到了辉月,还是少年面貌的辉月,温雅浅笑说:“你们年纪差不多大,要好好儿的相处。” 那个穿著布袍黑发凌乱的小家夥儿,脸上扣著一个五彩的面具,眼睛中流露出分明的惊豔,定定看著他。 “你……真漂亮耶!我还以爲辉月哥哥就够漂亮了,你也好漂亮!” 当下就决定要讨厌他。 辉月哥哥?叫得好亲热。他都没有这样叫过,这个乡下小子凭什麽亲亲热热的称呼辉月? 还敢说他漂亮?他是男孩子好不好!父亲天天都爲著他不够男子气概而斜睨他,帝都谁不知道杨行云公子最讨厌人说他漂亮如女孩,这个小家夥居然! 气呼呼扭过头不搭理他。 那个小子也不恼,拉著辉月的袖子晃晃:“辉月哥哥我肚子饿了,奔雷哥哥说你这里有很好吃的点心,给我尝尝好不好?” 辉月一笑,牵起他的手,又挽起了行云:“好,我们去找找看今天做了什麽点心。” 行云看到自己高高扬起下巴,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一定是细花糕饼,我昨天看到那花都开了,神殿年年这时候不都是摘细花做点心的麽?” 那个笨小子傻张著嘴,一副愣头愣脑的土包子样。 居然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辉月要是把神殿那精致高贵的点心给他吃,才叫暴殄天物! 白糟蹋东西,这小子知道什麽? 知道糖粉要用多少?花蕊要用多少?花瓣用多少? 他哪里会欣赏神殿那上千副精致的糕饼模子?款款精细,样样华美。 辉月做什麽对这小子这麽好! “我下午还有功课,你们两个好好儿写字。”辉月不大放心:“行云不要欺负小飞,他学字晚,不会的,你要教给他。” 不甘心的答应。 离他远远的坐了,铺开纸写字。那个土包子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咬咬笔杆,纸上根本一笔也没写! 土包子! 行云皱眉头。 奔雷哥也是,爲什麽把这麽个乡下野孩子弄到帝都来啊! “这个字……” 不耐烦地指给他说了,过不了一会儿又凑上来:“这个呢?” 一次又一次,行云实在烦恼! “喂 ,你怎麽这麽笨啊!什麽都不知道,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麽?” 小飞咬著嘴唇,眼睛眨啊眨的:“嗯,我不知道,你教给我不就行了,你教过我就会了啊!” 行云烦得直想赶紧脱身。 低下头做出认真看书的样子,小飞又趴回桌案上去。 好不容易耳根静了一会儿,刚翻开一页书,那个讨厌鬼又挨挨蹭蹭过来:“这个,也不会……” 忍不住手里的书一推,用力搡了他一把:“笨蛋离我远点儿!” 小飞向後摔了一步,一下子坐倒在地下,脸上那个面具没扣实,滑脱掉在了地上。 行云看他一张丑怪的脸,吓得猛退了一步。 小飞看看他,马上把面具捡了起来,慌乱的扣上:“我……我,吓到你了?” 行云定定神,哼了一声:“我有这麽胆小吗?你脸……是怎麽啦?中了毒吗?” “辉月哥哥说这是天生的。”他爬起来,居然一点儿没有生气:“这个字真的不认识,怎麽念?” 行云看看他,咬咬唇:“念加。就是多加了东西的那个加。” 小飞不大好意思,搔搔头笑笑:“嗯,我记得了。” 好象这个小子…… 也没那麽讨厌。大概辉月哥对他好,也是因爲同情他孤苦又貌寝的缘故吧…… 虽然他东问西问是挺烦人,不过,的确问过一次的问题也没有问过第二次,也,不算太笨。 好吧…… 这个小子,马马虎虎,就算做是他的朋友吧。 当时的行云,当时的辉月,当时的少年时光。 头痛,象是要裂开了一般,排山倒海似的,一片交叠一片的影像与声音,乱涌而至。 象是巨浪把所有的思绪冲得凌乱不堪,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幻觉。 小飞,辉月,少年的行云。 这是谁的记忆? 这是谁的往事? 微笑著下笔如烟云,落纸成山水。辉月,优雅沈静,高贵难言。 那越来越气势凌人的少年,会在写不出字背不出书来的时候,被辉月打手心。 他捧著卷书在一边兴灾乐祸地笑。 後来…… 後来…… 一转眼,家破人亡,翻天覆地,人事全非。 再也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了过去。 伤痛在心中膨胀,要把理智吞噬。 “啊————————————” 长长的撕裂夜空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惊雷乍响,电闪银蛇。 大雨倾盆而下。 雨声淹没了嘶喊哭泣,淹没了一段终于被唤醒的回忆。 雨声惊醒了伤重沈睡的子霏。 水的声音。 怀念的,水声。 殿内的灯火沈沈,一片阒寂。 睁开眼的子霏,一时不知何世何地。 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见了极荒诞的,辉月竟然与他交颈缠绵。 还有,行云狠厉的,一剑刺在了他的胸口。 真是荒唐。 撑著身体坐了起来,大约是喝多了酒,觉得头重脚轻的,顺手拉起床沿的袍子披上,蹒跚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向外看。 大雨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而响亮,灌满双耳的都是那令他好生熟悉的水声。 觉得亲切之极。 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象是梦里那一剑真的刺得很深一样。 趴在窗上有失些笑。 怎麽会做那样匪夷所思的怪梦,而且还那样真实。 连心痛的感觉,都残余至今。 明明是在自己的客舍里,怎麽会梦到那些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呢。 真的喝醉了,都不记得是怎麽回到客舍来的。 风卷著雨滴刮进了窗子,打在身上微凉而潮湿。 子霏轻轻叹息,闭上了眼。 这里并不是他应该停留的地方。他想念隐龙,想念白江与紫海,想念剔透的珊瑚树,想念可以高卧不醒的云母榻。 那里有热情的同族,有温柔的热泉,有爱笑爱闹的水族小妖。 小忧的险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平安过去了? 伸手向外探,接住由天而降的雨水。 冰凉的雨滴打在手上和臂上,水的湿润让他觉得舒畅。 干脆撑著翻出窗子,站到了雨地里。 大雨一下子浇透了全身上下,单衫紧紧贴在身上,子霏昂起脸,让雨水尽情的洗净自己。 真想化出真身来,在天地间尽情畅舞。 手臂伸展了开来,仰头站在大雨中。 一切都已经过去。 行云…… 快乐而自由的生活,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我…… 我已经成爲了,被时光湮没的过去。 子霏慢慢的放下手臂。 行云,我是已经被时光湮没的过去。 你无须好奇,也无须探究。 狂风吹送著骤雨,打在身上异常沈重。 哗哗的雨声掩盖了身外的一切。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要迈步回进门里的子霏,忽然顿住了身形。 有从手臂从身後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腰,一个人伏到了他的背後。 奇妙的,他明明没有看到,却知道这是谁。 分明是冰冷的身体,心里却一下子热了起来。 “怎麽了?”侧过脸来,柔声问他。 爲什麽行云在这样的大雨夜跑了来? 身体被大力翻转,披散著的头发的行云将子霏按在了廊柱上,一把撕开了他的衣裳。 黑暗的大雨中,行云两只眼睛中却象是烧著两把火苗一样的闪著亮光。 “行……云?”子霏震惊得忘了挣扎。行云的手在他的胸前重重的揉摸了一把,忽然低头就咬了上去。 锐痛,水的凉意,可是行云的咬噬极烫热。 子霏逸出一声惊喘,重重一把推开了他。 “行云你……” 只说出两个字,被扑上来的行云死死抱住,双唇堵住了剩下的话语。 火辣烫热的吻,在冷雨里象一把野火烧到了身上。 狂乱迷乱,行云辗转而沈重的吻著子霏。 是青梅竹马?是相知相许?是两情相悦?是反目成仇?是……生离死别之後的,要焚天灭地的激吻。 双手紧紧揽住了子霏的颈项,象是要把他箝碎了揉进身体里去那样狠力。 交缠著的身体,从廊下移到了房内,行云拖著他甩在了榻上,翻身覆了上去。 象是一场濒死前的盛宴。 也象是旷古历久的血的祭祀。 行云疯狂的撕掉他蔽体的衣物,扯住脚踝迫他分开身体,沈身就冲了进去。 巨大的痛楚让子霏咬破了下唇,铁锈味一下子弥漫在鼻端。 大雨如注,风在林梢。 一切来得象惊雷过境,不及掩耳。 身体被牢牢禁锢,明明是交欢,却惨烈似酷刑。 行云象是失了理智的,嗜血的兽,紧紧咬住他,逼迫他。 重重的进入,迅猛的退出,然後再次的进入。 一下又一下,象是要把他击成碎块化爲齑粉。 “飞天……” 扑天席地的痛楚中,突然听到了这一句话,因爲激痛而显得隔膜的声音,疑真似幻! 睁大了眼睛,子霏定定地看著行云。 大滴的汗水,从行云的额角脸颊滴落,打在他的身上。 “飞天!” 喘息的声音,但是,的确是这两个字! 子霏没能再压抑住痛苦的声音,呜咽出声! 剧痛与心悸,象是惊雷打在身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 行云他…… 他喊的是飞天两个字! 是飞天!不是子霏! 是那个已经被尘封起来的,已经没有人再喊的那个名字! 是那个行云根本不复记忆的名字! 窗外雨骤风狂,窗内风狂雨骤。 从狂乱迷乱,变成抵死的缠绵。 可是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说。 无论是行云,还是飞天。 竟然没有一句话可以说出得口。 找不到任何一句话,能叙别来之情。 你……怎麽样? 我……又怎麽样? 言语这个时候,是多麽的苍白而无力。 你曾经如何,我又曾经如何。 言语无法述说。 绵密灼热的亲吻,象是要把对方嵌进身体里一样用力的拥抱。 云雨无边,花红玉璧。 契合的身体,象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在极度的痛楚中寻找快乐的所在。 唇因爲激痛而苍白,身体却因爲狂乱而泛红。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热汗,潮热氤氲。 淋漓酣畅的一场欢爱。 象是要向对方无尽的攫取,也象是要把自己全部都交付。 行云翻过他的身体,无限耐心的抚弄。 飞天气喘吁吁,一边闪躲一边去摆布他。 只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今,飞天什麽时候也不能和行云在此事上一较高下。 行云还只是蓄势盈盈,飞天却已经倾泄而出。 飞天又是喘,又是抖,行云暧昧地舔了一下手指上的液体,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你也……尝尝……” 唾腻交缠,微苦与腥味,在舌尖上流转,热血都朝上涌,头脸颈项都滚烫灼热,象是要烧起来一般。 “痛吧……”手指向下探索那因他的颠狂而受伤的的所在:“是不是很痛?” 飞天搂住他的头颈,两人的额角抵在一处:“不痛。” 大雨打在屋瓦屋檐上,哗哗作响。 行云没有再说话,飞天也沈默著。 两个人在大雨倾盆的黑暗中紧紧相拥。可是除了刚才那两名短短的话,又没有别的言语。 大风吹得窗扇格格作响。 过了良久,行云轻轻吁气:“爲何不说?” 飞天怔忡著,没有回答。 行云的下颔放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低哑:“我若是想不起,你就打算著让过去只是过去?” 仍然是雨声填满了两人之间的沈默。 行云恨恨不已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你有多少机会可以告诉我,竟然一个字都不提!” 飞天痛得一颤,仍然没有出声。 行云掬起他一缕头发,半湿的头发上竟然闻到海水的气息。 唇细细的,轻吻那银白的发。 想到听说过的,隐晦不全的传说。 飞天就是那一夜白发,跳了堕天湖的人…… 心慌而锐痛,紧紧抱著怀中人。 来不及看清,来不及握紧。 在此时,明了他早生华发的爱情,灰飞烟灭的思念。 雨声依旧。 行云有些乏力的靠著他,无声的,把那此纷乱的回忆,一一梳理。 很久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爲什麽他没有幼年童年或是少年记忆,似乎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子,没有家世,没有过往。 但是身边的人总有合理的说辞,而且,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尊贵的地位,亲切热情的友人,亦父亦兄亦师的辉月……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 有的时候也会有疑问,午夜梦回时的空茫,也不止一次的让他惆怅。 但那些总是极短暂的。 光彩四射的生活,没空留给那丝丝的淡愁。 但是现在那个空洞突然的被填满了。 说不上来,是要哭,还是要狂叫。 只是觉得如果不做些什麽,自己一定会炸裂得破碎不堪,连一点灰渣都剩不下。 想要抓住他,又想要发泄出心中满满的痛。 从来没有如此激狂过。 两百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的失控。好象周围淡漠如水,自己也在这样的水中浸泡,没有什麽不妥。 只是有时会觉得闷。 闷的时候会找些娱乐打发。 还有,跟著星华去巡边。 总可以找到架打,多余的精力总在溅血的时刻得到渲泄。 一切正常无比。 一切完美无比。 只要不去放任那一丝惆怅,一切真的无可挑剔。 行云可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都说,我真的很快乐。 但是一切在遇到这个人之後都变了样。 不知道有人会有那样的目光,那样的身姿。 目光很安静温和,却让人觉得那平静的水面下有著汹涌的暗流。 身姿不是那种孤傲张扬的,可是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仰头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孤寂,垂首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他孤寂。 和飞天从小至大的一切,慢慢的在脑海里重映,越来越鲜明,越来越连贯。 两个人沿著空旷的神殿的长廊奔跑,脚步声轻快,笑声张扬。 行云不知道爲什麽,後来的那些事虽然更加的让人心惊目眩,可是他还是反反复复回想一切发生之前的事。 没有爱断情伤,没有生死离乱。 那时候的他和他。 行云的手在那个被自己咬了一口的位置上摩挲。慢慢的,一下,一下。 飞天的身子僵了一下,突然手扣在行云那只手上。 胸口那种因爲烙印而有些淡淡的刺膜的感觉,现在没有了。 屋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6 部分阅读 飞天的身子僵了一下,突然手扣在行云那只手上。 胸口那种因爲烙印而有些淡淡的刺膜的感觉,现在没有了。 屋子里微微的夜的冷光,飞天拉开行云的手,低头看著自己的胸口。 那个跟了自己两百年的烙印的位置,那个在梦中被刺了一剑的位置。 现在是一片平滑。 那里什麽都没有。 没有烙痕,没有剑伤。 行云坐在床角静静的看著他,清亮无尘的眼睛象是天真的幼兽。 飞天觉得脑子有些乱。 烙痕呢? 他亲手烙上去的,那个痛彻心肺的思念呢? 谁把那个痕迹抹掉了? 他看看行云,茫然而无惧的样子。 行云也那样看著他,他们象是两个睡了太久一觉醒来的孩子,看著彼此都觉得恍如隔世,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雨声依旧。 行云慢慢地说:“你和辉月……” 飞天眨了一下眼。 不是梦。 他明白了,不是梦。 之前那个荒谬的他认爲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是真实的。 “爲什麽你会和辉月?” 行云的声音不高也不算低,平静的不象质问,只象自言自语。 行云也觉得理不清自己。 一直一直,眼睛里只有辉月。 辉月手把手教他写字,辉月轻易不肯放下架子,但是总是不会拒绝他。 然而辉月心里有绝对接近不了的一块禁地。 那是个无论是谁都无法碰触的地方。 有时候辉月会偶尔失神。 嘴角有些淡漠了的温柔,象是高山遗雪,明明是暖阳映在上面,却依旧寒冷。若是光再强些,雪就化消了。要是光再弱一些,又看不清了他。 行云有些怕,又有些好奇。 对于那样一个辉月。 想知道,又怕知道。 究竟辉月那样的似水眼波是爲何而露。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可是他却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对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说一句,我很快乐。 不,现在的行云,不快乐。 无论是抱著飞天的时候,还是现在两个人静静对望的时候,他没办法对自己说,快乐。 他只有迷惑,狂乱,心痛,茫然,不知所措。 他一点儿都没觉得快乐。 飞天看看行云,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一片平滑的胸口。 大雨倾盆的,天亮之前。 两个人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你爱辉月?”还是淡然的平静的声音。 飞天觉得茫然,摇了摇头。 一切都在回首的一瞬间发生,让人不知所措。 “那你爱我?” 飞天看著静静的坐在一边的行云。他们身上都没有衣物,屋里是雨水的潮气,外面的青草味,还有,没散尽的似有若无的情欲的暖昧。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一伸手就可碰到对方光裸的身体。 大概皮肤上那微凉的,慢慢风干的,还是对方的汗水。 可是这麽近的距离,飞天却觉得无力,象是跨不过去的天堑。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也不知道行云是怎麽了。 分明还是相爱的两个人,却找不到原来的感觉了。 原来,真的已经过了两百年了。 以爲可以永恒不变的东西,终究还是有改变。 比如帝宫上面那四角的装饰,总会因爲风雨侵蚀,百年内也要换两次。 行云低头看看,飞天从床头拉出一件袍子给他。 悉悉簌簌的穿衣声,然後行云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向外走。 他打开门的时候飞天说,几案底下有伞。 行云没回,没说话,也没拿伞。 飞天看著外面已经蒙蒙亮的天色,大雨还是无休无止。 行云想起来了,而且,并不快乐。 而与辉月…… 飞天撑著起来穿衣束发,到了门口,又回手抽了伞。 辉月今天没有去正殿,飞天扑了个空。廊下的侍卫好心指引他,说陛下昨夜酒醉,今日是不过来的。大人若有要事,不妨去神殿那边,有说陛下去旧馆打坐休养去了。 飞天哦了一声,撑起伞,换个方向。 说起来撑伞,不过是个虚晃的手势。 你叫一条鱼穿游泳衣背气罐下水吗? 无根的雨水,他只觉得亲切。 只是,这里是帝都。 在这里,淋雨的疯子,招人侧目。 慢慢从边门走出了帝宫,向东不远就是神殿。 辉月,和他……昨天一起喝醉了,所以…… 摇摇头,这种拙劣的借口,连别人都骗不了,更加骗不了自己。 可是一切都模糊,飞天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喝著喝著就喝到了床上的? 如果是别人…… 飞天恶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 这是什麽卑鄙的想法,不管是谁,都不可以。 只是,辉月……特别,让人不知所措。 任何情况下都举止闲雅,气度雍容的辉月。 怎麽会…… 酒後乱性这四个字,根本套不到他的头上。 飞天根本不知道见了辉月要说什麽。 但是,却好象心底有个声音,催促著他去见。 告诉他,只是酒後乱性。 他要打也好罚也好,都顺顺的领下来。 这种想法很见不得人。 可是飞天不知道该如何。 因爲是辉月,不是别人。 不是可以随便敷衍,或者骗自己说,什麽都没发生过。 因爲辉月不是路人。 昨夜在辉月那里的一切都混混沌沌,可是最後行云刺那一剑清晰无比。 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行云拔剑刺进胸口。 绝对精练俐落的动作。 辉月平舟星华他们很会教养小孩,行云那种情况下出剑又稳又狠,实在是块好料子。 再磨一磨,必定锋芒犀利,不会弱于当年的奔雷或是克伽又或是自己。 拔去剑时,行云眼中的伤痛。 被背叛的伤痛。 真不知道是谁在伤害谁。 雨势越来越大。 滂沱倾泄的雨,让他想起白江九转处的瀑布。 白练一样飞流直下。 飞天发现,他开始想家。 帝都不是家,天城也不是家。 他是一条龙,应该住在隐龙谷。 行云他…… 又认定哪里是他的家乡?他希望过什麽样的生活? 刚刚到达帝都,在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他是那样飞扬不羁。 但是适才离去的他,脚步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轻快。 爲什麽…… 已经已经割断了索,又重新连系了起来? 爲什麽本来不会交集的两条平行的线,却…… 偏离了正轨。 神殿一如既往的静。 飞天觉得自己真的非常怪异。 一条龙打著伞在大雨中去找人…… 很久……没有来过神殿了。 不过还记得路怎麽走。 辉月常常打坐的地方…… 从左边的小径一直穿过广阔的庭园,大雨里除了哗哗的雨声什麽也听不到。 心情莫名的有些不安,又有些甯定。 因爲不知道该对辉月说什麽而不安,但因爲龙族亲水,下雨让他觉得心中又踏实些。 辉月的静室,在小湖之上。 帝都这里有面湖,叫做心湖。 神殿里这面湖与外面的心湖是相通的,湖水碧绿透澈。 只是湖面上全是白茫茫的碎的水花,被雨滴惊破了平静。 辉月…… 爲什麽来打坐? 他的心情也很乱的吧。 飞天选了最近的路,从湖上的步桥过去,比绕过整个小湖要近多了。 静室就在湖的那边。 湖心有小亭。 飞天正走到了桥头,大风卷得椒柳乱飞翻动,伞面好象都要被揭掉了一样,伞柄和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吱,那种哀鸣的声音。 雨水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 即使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大水,他还是看到湖心有人。 辉月衣衫单薄站在那里,他对面站著行云。 飞天只是能看到,可是听不到。 要是这麽远,他还可以听到湖心的人在说什麽,想必族长的位子就该让给他来坐了。 行云在说话,脸上有迷惘和伤痛交错的神情。 莫名的觉得心痛。 因爲行云他变得不再快乐。 这就是之前一直犹豫的原因,最後还是决定了不要说。 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是能记得起。 能够单纯的快乐,是一件好事吧。应该是的。 但是短短的几天,行云那种飞扬的快乐一点儿也不找不到了。 爲什麽…… 沈重的过往,背在谁的身上,都是个重负。 并不因爲多一个人分担,就会觉得重量少了一半。 不是的,不是那样。 这种哀痛与记忆,并不因爲有人分担而就会觉得减轻了痛苦。 飞天攥紧了伞柄。 行云说了几句,辉月不知道说了什麽。 然後行云投身扑进辉月怀中,扳住他的脸将唇吻了上去。 辉月并没有推开他。 飞天远远的,站在椒柳树下。 看到辉月也揽住了行云。 他们在亲近。 不是象朋友,师长…… 是情人那样的亲近。 飞天分明是看到了,可是完全不明白这是怎麽一回事。 雨珠扑在脸上,风吹过,很凉。脆弱的伞骨,发出吱,吱,吱,那样的轻响。 象是悲伤的声音。 多年以前,在人来人往的酒楼,第一次见到杨公子杨行云,明明是陌生人,还是被他牵动心弦。 在辉月殿前,失忆後的飞天面对面见到杨公子,那时他的眼底满是说不出的颠狂激痛。 飞天在大雨中慢慢的回头走了。 那样的杨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快乐无忧的人。 太多的往事,太多的伤痛。 太多的无可奈何。 即使是後来在羽族重会,缠绵缱绻,两情相许。 那耀眼动人的孔雀公子眉间,还是有不能摆脱的伤痛。 脱轨一样的夜夜欢好,象是怕失去,又象是急切要证明。 即使是和他在一起之後,行云的快乐也不纯粹。 不是那种飞扬洒脱,满心满意的快乐。 常常的因爲这样的行云而惶恐。虽然不惯,可是从来不拒绝他的求欢。 只想让他的安全感多一些,幸福感多一些。 能够远离让他伤心的一切,跟他远走天涯又何妨。离开小空,离开平舟辉月星华那些朋友,都没有关系。 可是,行云没有等到他给的幸福。 那袅袅四散的光烟,让所有对幸福的描摹,成了空话。 所以再见到行云的时候,步子怎麽也迈不出去。 那样耀眼飞扬的行云,一切变故发生之前的行云…… 那样纯粹的快乐,挥洒满天的笑傲风云。 那一步怎麽也迈不出去。 行云问他,若是我不想起来,你就打算让过去只是过去? 是。 过去只是过去。过去他没有给行云的幸福,行云现在已经拥有了。 那他何必再来打破一切美好,给他一个血痕斑斑的过往? 抱著妖华袍开心欢笑的行云,在长街上阔步昂首的行云。 爱著象无瑕美玉的人。 全新的,美好的人生。 飞天不知道什麽时候雨伞已经掉了,湿淋淋的头发披在身上。 脚下的青石道上一层水漫过去,衣衫鞋袜尽湿。 有人扶住他,纸伞罩在了头顶。 他慢慢转过头,看著那脸上带著淡忧的人。 “平舟。” “飞天。” 还是相对无言。 雨水砸得伞面噼啪脆响。 “衣服都淋湿了,怎麽这麽大人了还象小孩子一样?”平舟挽起他手:“昨天喝多了是不是?” 飞天没有说话,只是跟著他向前走。 “手都冰凉,淋雨总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做的事情。” 飞天垂著看著青石道:“我的手本来就是冷的。” 平舟看他一眼。 飞天有些不在意地说:“龙族人的手本来就是冷的,不单是手,连体肤血液也都是冷的。” “你在隐龙怎麽样我不管,在帝都,让我看到了,就不容你如此。”两人站到廊下,收起了伞:“泡下热水,换了衣服,我给你煮点茶汤。” 飞天眨眨眼,浅浅一笑:“不敢有劳平舟殿下。” “你还取笑我?”平舟推他:“快些去。” 小室幽雅,平舟在风炉上烹著茶。 烟气袅袅,暗香四散。 飞天的头发还是湿的,散散的披在身上。 平舟分明是看到他从神殿出来,却一字不问,只说了些闲情琐事。 茶香浓甘醇,飞天喝了一口,手指拈著杯,有些出神。 “不合口味?” “不是。”飞天摇摇头,把刚才湖心小亭那一幕挥开:“以前,你也煮过茶给我喝,不过那时候跳脱浮躁,没有品茶的心情。” “若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我倒希望,你还是那个无心品茶,一心爱剑的飞天。” 风炉上的滚水作响,窗外风雨交加。 “当年在幽冥涧,我第一次见你……” 飞天立即截住了话头:“我从没去过那地方。你也没去过。” 平舟一笑,淡淡的沈静似秋风:“去过便是去过,又何必否认。” “当日我浴血回来,斜阳向晚,便和你说过,你没有去过,我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谁都没有去过。”飞天看著自己的双手:“这麽久了,你还不忘记?” “有时候以爲已经忘了。”平舟淡然地说:“只是回头的时候还会想起来。” 飞天沈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把案上的茶具都扫到了地上:“我让你忘掉!” 平舟看他一眼,飞天脸上是难得看到的厉色,他居然还笑出来:“说忘就能忘?那你爲什麽不忘记行云?” 飞天象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嘴唇动了一下却不说话。 他坐了下来,想摸起杯子喝水,摸了个空才想到杯子都被扫在了地下。 茶水浸湿了地席,飞天换好的衣裳又沾了水。 平舟看他有些焦躁的用指尖点著那沾水的衣襟,水气袅袅腾象是看不见火苗在驱赶著,衣裳一下子变得干燥。 “飞天。”平舟轻声说:“其实我现在也不会爲过去而苦恼,你也不要急躁。” 飞天舔舔唇,没说话。 这个小动作,和以前很象。 很暴躁又不能做什麽事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这样做。 “那些……”飞天顿了一下:“都很久了。” 又沈默了片刻:“你记得你的成人礼是辉月完成,就可以了。其它的不重要。” 平舟看著这个由漠然变得沮丧的飞天,微微一笑。 这样的飞天眉眼紧皱,比刚才多了不少生气。 适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教人担忧。 现在怎麽说还是生气虎虎。 飞天愣了一下,收拾地上的凌乱。 他垂著头,好象刚才那个曾经失控的不是他。 他的手指点到哪里,哪里的水痕就全然消失掉。 干净得象是上面从来没有沾到水一样。 平舟默默地看著他这样做。 然後不经意看到他的指甲缝隙里不知道何时有一片破碎的茶叶。 淡绿的茶叶沫在指甲缝中。 那莹莹的淡绿,似曾相识。 平舟有些恍惚。 刚才那些并不全是爲了让飞天睁开眼才说。 他总是在回头的时候想起来,他第一次见飞天的时候。 满天的芦花纷纷扬扬,象一片早降的雪。 衰草如霜,芦花如雪。 飞雾轻烟的幽冥涧,骑著天马的飞天。 红衣象一点速星,由远而近。 被血腥味儿引来的飞天,看到了倒卧在长草中的他。 他的身体还在抽搐,胸膛是被划破开的,下裳一片凌乱,血把身下的霜草都染成了红茎红叶。 飞天翻身下马向他扑过来的情景,从没有一刻能从眼前淡去。 红衣黑发在风中狂舞,芦花扑在他的脸上,朦朦似雪。 飞天抱著他的头爲他渡气,止血包裹伤口,动作快而不乱。 人总是在要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某样东西的宝贵。 那天之前的平舟,从来不知道天这样蓝。 芦花这样美丽。 而受伤,是那样的痛。 飞天爲他清理身体,小心翼翼,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谁害你成这样?”他轻声问。 他那时伤太重,不能移动。飞天留下来照顾他。 “外面风沙大作,根本不能行人,只有幽冥这里因爲被两夹的山挡住了风……”飞天眨眨眼,那时的他虽然是莽撞少年,却也有心思细密的一面:“我挨了一夜才从夹缝过来。你伤这样重血却没有流尽,那伤你的人也走不远。外面那样大风没人可以出去,那人一定也还在这里。” 飞天手里银剑流光,他轻轻弹了两下剑刃:“你不肯说?爲什麽?那人可能还会回来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咽气,到时你怎麽办?” “不要我帮你吗?”飞天凑近了问他。 平舟始终一言不发。 “算了,随便你。”飞天继续弹著剑身:“你要不想活,刚才就该告诉我别救你才是。我都花了力气,难道要白花?” 他忽然凑了过来,呼出的气都喷到了平舟脸上:“你付我什麽代价?怎麽说我也给你止血上药了。” 他的手扯著平舟破碎的衣襟:“喂,你长得蛮漂亮。反正你都这样子了,让我也尝尝看。” 他一边扯著平舟的下裳一边嘟囔:“我还没上过男人呢,不知道滋味好不好……” 被他热的手摸到了腿上,平舟突然挣动起来,混乱的一切象是全都回来了,背叛,出卖,凌辱…… 飞天试图压制他的动作,平舟本来也没有什麽力气,怎麽挣也挣不开他。 尖厉的惨叫声,不象人所能发出的声音,长长的传了出去。 白茫茫的芦花满空乱飞。 飞天快而轻地在他耳边说:“喂,有人来了。应该是你仇家。” 他听而不闻,用尽最後的力气想挣脱他。 飞天用力掴了一下他的脸,声音中有股叫人发怵的狠劲儿:“你要真想死,就自己躺这儿等死!要是不想死,就拿著这个!” 一把薄薄的短刃塞进了他手中,飞天从他的身上翻下来,快而无声的没入了一边茂密的芦苇丛中。 那个男人走得不算太快,长草沙沙的声音由远而近。 平舟痛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握著那短刃的手心里全是冷冰冰的汗。 飞天伏在长草中看著,他的气息象是融进了风里草里,让人根本无从察觉。 那个男人穿了一件黑衫,头发半长不短的披在背上。 飞天只看到一个侧脸。 长得不错,可是全身上下都是杀气。 “啧啧,居然还没死。” 男人用脚尖勾著把平舟翻了个身,声音里有近乎猥亵的意图:“刚才还没有把你操断气?还是你在等我回来再干你一回?” 飞天在暗里皱眉头。 本来他是犹疑的,虽然那个重伤的人身上看不到什麽邪恶的顔色,但是谁知道呢,这年头儿人人都是两张脸,你永远不能相信你所看到的。 所以他没有贸然的去更多的帮助他。那把小刀伤人是可以,要杀人可不容易。杀人或者被杀,要看手段和运气。 可是听到这个让他恶寒的声音之後,飞天改了主意。 那个重伤的男人无论如何并没有这样下流的声音。 但是他想要出剑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向地上平舟压了下去。 急切的动作,气咻咻的象是不能忍耐。 飞天的剑离了鞘,那个男人正在分开平舟的双腿。 但是他的剑只出来一寸。 那个男人发出嘶喊的声音,身子蹿了起来,手紧紧捂著半边脸,血从指缝里汩汩的淌下来。他挣扎踢动,一定很痛。 飞天冷静地想,一定痛得很。 整把短刃都扎进去了,连柄都没有露在外面。 这个人活不了了。 那个人还试图走过来,想给平舟补一刀。他们的距离并不远,平舟也没办法移动身体,那一刀挟著风声劈下来,平舟闭上了眼。 “铮”的一声响後,是沈重的肉体倒地的声音。 平舟没有睁眼。 倒下的当然不会是那个红衣的少年。 不过这拦过来一剑真的恰到好处。明明刀势那样凶猛,可是刀剑相击的时候却没有那种刺耳的厉响。平舟自己是用剑的好手,他知道那少年只是挑开了刀刃,然後兜回来刺了一剑。 但是剑很快,破空之时却没有声音。 平舟睁开眼的时候,那个少年正替他拉拢衣服。 “你真是挺奇怪。”飞天说:“明明是个厉害人物,却奄奄一息躺在这里。打个商量,我救你不死,你以後听我的话怎麽样?” 平舟看著他,并不说话。他的伤口在刚才那一击的时候裂开了,血又迅速的流出身体。 飞天捏个响指,远远的天马跑了过来。 “你可以不答应。”飞天看看天色:“我一样也是要救你,不过能不能救得活可没准儿。当然,你以後也不一定要听我的话。” 飞天给他重新扎伤口,然後把他放到马背上。平舟注意到控缰的手,指甲缝里还有凝固的血,不知道是谁的。 但是指甲有亮亮的光泽,这个少年生气虎虎,象一只精力过剩的小兽。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 平舟以爲这是个世故的少年,手段狠辣刀头舔血。 可是见了奔雷之後才知道不是这麽一回事。 那个少年会撒娇说在大风里迷了路,会狼吞虎咽的吃东西,和穿著东战军装的其他少年打成一片,还会时时记得给他上药。 东战的军医卖力的替他治伤。飞天拿著一柄小刀在手里抛上抛下:“你的剑呢?剑客怎麽能把剑都丢了?” 他一直不说话。 飞天吃吃笑:“不过你长得不错,和帝都双璧站一起也不差,怪不得别人想占你便宜。” 这话说得很随意,但是没有一点侮辱或是下流的意味。 他有明亮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常常大笑出声。 在幽冥涧里初见的那种陌生和恶意的僞装,在他所熟悉的环境中褪得一干二净。 “对了,”飞天说:“明天我们要拔营,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平舟还是没说话。 薄薄的小刀在飞天灵活的手指问翻转交叠著:“我给你留下伤药和盘缠,你自己小心吧。” 但是第二天他们没能走,又遇到了战事。 军医很晚才来给他换药,平舟说,想去看看那个少年。 飞天一身是血,正在往下褪衣服。 染满了鲜血的轻甲扔在脚底下,他因爲忍痛咬著唇。不知道什麽时候受的伤,衣服和伤口黏连一起,飞天痛得扯,越扯越痛。 飞天的身上有许多细细碎碎的小伤口,泛白的沈紫的鲜红的,软的硬的痂痕或是嫩肉。 飞天呲著牙笑,因爲痛所以笑容很古怪:“你不养伤跑来干什麽?” 平舟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知道孪城有地下暗道。” 飞天愣住了,本能地问:“你怎麽知道?” 平舟冷静地说:“我是孪城三剑之一的无忧剑。” 飞天怔著没说话,平舟的声音象是在说著别人的事情一样客观平静:“在幽冥涧我杀的那个人是断肠剑,他是我师兄,也是城主的独生子。” 平舟说了许多,最後飞天扑上来捂著他的嘴把他按在了营帐里的地毡上。 “我没去过幽冥涧那地方,你也没去过。”飞天的眼睛很亮,脸背著光,可是眼睛真的是晶光四射:“谁也没去过,那里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松了松手,平舟躺在那里看著他,飞天身上那些本来已经凝结的大小伤口又一起流血,蜿蜒的红蛇在他的身体上慢慢爬下。 “谁也没去过。”飞天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往後坐倒在地上,因爲疼痛而扭紧眉头。 还是个天真的少年。 并不是你说没有,那些事就真的没有发生过。 但是那个少年的认真表情,象是,真的可以抹去一切,那些不堪回想的记忆。 没有人知道无忧剑平舟爲什麽变成了帝都的一份子,和身份最高贵的一批人在一起,地位高得让人仰望。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麽事。 飞天真的说到做到,他从来不提幽冥涧三个字,也从来不和他说起过去。 他只会说:“平舟,你看这个字怎麽写?”又或:“平舟,你这招儿不大对头儿,最好再问问奔雷应该怎麽用力。” 再没人知道幽冥涧里曾经发生过什麽事。 但平舟却知道,自己,还有飞天,因这三个字而相识,然後,在一起。 所以,等飞天成了飞天殿下,他离开了帝都,抛下闲职,去做飞天殿的杂役。 这没有任何理由,他不需要什麽理由,顺理成章的可以这样做。 因爲他告诉旁人,飞天救过他性命。 因爲他没有告诉过旁人,飞天在他的心中,是个红衣黑发,漫天芦花中的少年。 飞天没有再回去,他在雨停之前睡著了。 平舟看到他眼睛下面有很深的青影。 昨夜他可能根本就没有睡过。 平舟知道他被人从辉月那里送出来,也知道行云去找他。 早上他与行云还打了个照面,那个眼神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行云想起来了,否则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有些伤痛,有些怆惶,更多是迷茫。 对于当年的帝都双璧,平舟说不上来心里是怎麽想的。 外面雨已经停了,水洗过的绿叶象是要滴下一股子清香来。 然後下人来报,行云殿下来了。 行云穿著一件白衣,身姿挺拔,张口说:“飞天在这里是不是?” 微风吹著廊下两个人的衣裳。平舟行云,天城并肩的两位殿下,在这有些阴影的廊下,无语对望。 平舟在想行云重新睁开眼睛之後的每一个点滴。 象个稚子,什麽也不懂不知道,辉月那时候刚刚登任天帝,还是顾著照料他。 象块无瑕美玉,但是飞扬耀眼。 孔雀公子,名不虚传。 “行云。”飞天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醒了,倚著门站著。 宽袍广袖,他看来比以前瘦削得多。 平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绕过庭院。 行云身上带著雨後阳光的气息,大雨的凌晨,那种寒冷的迷茫阴郁象是随著雨停也一起消失了。 行云那样沈著的看著他,从头到脚无一遗漏。飞天觉得行云有些不同,但究竟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晨间雨中的那一幕在午後亮丽的阳光中,象是蒸发了一样。觉得那样遥远而且不真实。 “龙族那儿,住得惯麽?” 飞天点点头:“很好。” 行云离他有一步多远,跨出这一步,双手就搂住了他的腰,头伏在他肩上:“飞天,你没怎麽变,还是老样子。” 飞天慢慢擡起手环抱住他。 行云也象记忆中那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 与许久之前的他,并无二致。 “你一直都对人太好。是最好的夥伴,兄弟,知己,对手,也是最好的——情人。”行云轻声笑起来:“我去把这些年的事情都问了个清楚。” 飞天没有说话,行云的声音很稳,但是身子轻轻抖颤。 “飞天,好久不见。” 他擡起头来,双手托著飞天的脸颊,轻轻在唇角啄吻,然後热烈而缠绵的吻住了飞天的唇。 两个人在廊下紧紧相拥。 舌尖上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不知道是谁流下了眼泪。 “飞天,飞天。”行云放开了手,抹一把脸,缓缓绽放微笑:“还记得从前,我画了辉月的肖像,你替我转给他的事情麽?” 飞天轻轻点了点头。 很久很久之前的小事了。 “给你看这个。”他拿出一轴画卷,慢慢的拉开。 展开在眼前的一副淡墨的画。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嫣红,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红衣黑发,短笛如玉。 明月千里,余香满身。 恍如隔世一般。 从不知道,那时的飞天,在人的眼中,是这般模样。 令所有人的,驻足侧耳,定定凝望的一抹鲜红色。 在暗沈的殿堂中,飘然欲飞的一点红衣。 我的手点在画上,指尖有些不稳。 “你收著吧。”他笑的从容:“其实你早该看到这张画才是。” 他退了一步,潇洒地挥了挥手:“再见,飞天。” 他站在了雨後的阳光中,那样笑著说,再见,飞天。 然後,头也不回的走了。脚步轻快,象是一无负累,也象是怕惊扰了往事。 那样翩然而洒脱的行云,走出了飞天的视线。 看那阳光下耀眼的白衣,渐行渐远,终于不见。 风吹过林梢,绿叶沙沙作响。 飞天轻声的说了一声,再见,行云。 再见,行云。 遥遥听到吹笛的声音,平舟看到了飞天摊平了放在案上的画卷。 “原来是他的手笔。” 这个他是谁,心里都是明白的。 红衣黑发,横笛遥立的少年。 飞天蜷著膝盖坐在廊下,下巴垫在手背上,看上去背影显得萧瑟而脆弱。 平舟不知道该怎麽样和他说话。这样的飞天象是在身体周围包了一层屏障,要隔绝外界也是要保护自己的那样缩著身体。 平舟记得两百年以前,飞天浑身浴血的,爲了行云而疯狂。 没见过的人不会明了,那是怎麽样一种痛苦,让人完全失去理智。 菩晶率领七神的势力攻破辉月殿的大门之时,七神中除了破军,其余进入了辉月殿的人都已经死了。 而破军也只剩了最後一口气而已。 而飞天,飞天…… 跳下了堕天湖。 听到别人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瞬间眼前什麽也看不到。 明明什麽都看到了,却觉得只是一片的空白,有耀眼的强光在闪烁。 但实际上什麽也没有,没有空白,也没有那错觉得的闪光。 只是飞天不在了,仅此而已。 平舟本以爲自己是会哭出来的,但是并没有。一直都没有过。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只流过一次眼泪。 就是冲进辉月殿见到失去理智的飞天,那个时候。 尽管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多少次爲他头痛烦恼过。也恨过,也想放弃他,也想就这样随波逐流任他去。 ”你可以爲我成年吗?” 那个声音有些颤,眼睛水汪汪的,脸庞不知道是因爲难堪还是羞耻而泛红。 好象下一刻就要哭出来,或者转身跑掉一样。 “很抱歉,殿下。” 他看到他的脸上的绯红一瞬间就褪掉了,变得煞白煞白。那有些颤抖的唇迅速抿了起来,紧紧的一条泛白唇线,平舟甚至注意到笼在广袖下的手指紧紧蜷握。 那一刻,话刚出口的时候他便後悔了。 但是飞天立即擡起头来说:“是我冒昧了,你不要见怪。” 那一瞬间平舟觉得身体里有什麽在破裂。 沈睡许久的飞天,醒来後一直用惊豔而痴迷的眼光注视他。 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 觉得心慌,又觉得烦乱。 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象孩子似热情纯真的他。 但是那一刻平舟就知道了,他破坏了什麽。 飞天再也没有那样的目光追逐他。 总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和隐忍。 目光沈静,不再莽撞冒失的说话。 穿著大红的衣裳,黑发飘扬的少年,象是下一刻就会随风而逝。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捉住,可是在他诧异的目光中,颓然松手。 他不知道想捉住些什麽。 飞天曾经给过他机会,但他放脱了。 他知道奔雷亲来,知道克伽虎视眈眈,知道…… 有的时候甯愿自己什麽也不知道,那样想做什麽事情都可以不必顾忌。 任性有的时候,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 平舟从未见过谁可以真正的任性。 懵懂的少年总要成长,强烈的好奇心渐渐消失,盲目的热情也逐渐消退,最後变成一个圆滑世故麻木不仁的成人。 飞天总要长大,他不可能永远的童真单纯。 总要长大。 穿一件大红的衣裳在辉月殿的正殿里,演出惊人的舞蹈,吹奏凄清伤感的曲子。 只是……看到他在奔雷的怀抱里的时候,心头有尖锐的刺痛,和巨大的无力感。 平舟知道自己在品尝一杯苦酒,隐忍,酸涩,茫然。 但是飞天终究还是会开怀,星华的率性,辉月的温柔…… 飞天还是会开怀大笑,一切终究是好转了。 变故总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发生。 平舟走了两步,站在他的身後,午後的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还带著些许残余的雨水气息。 飞天的身体以一种防备而软弱的姿势蜷著。 “平舟?” “嗯,怎麽?” “行云会开怀吧?”飞天的声音象是不太自信,要求一个保证:“不再纠缠于过去,以前的行云已经埋葬了,现在的行云理智也洒脱,将来,他会过得很好,是不是?” 平舟并没迟疑,他说:“一定会。” 飞天吁了口气,肩膀缩得更厉害。 象是身体深处在痛的小动物那种姿态,手脚都蜷著。 平舟伸出手去,手指在触到他肩膀之前,又慢慢停了下来。 然後他顺势掸了一下袖边,直起身子。 “再给我煮点茶喝吧。”飞天开口要求:“觉得很冷。” 天气的确是清冷的,虽然阳光明亮。 但是修爲到了飞天这个阶段的天人,应该不会觉得这种天气会带来不适。 更何况飞天还是龙族。 平舟没有异议,重新让人汲了水来,风炉中火苗跃动著,象是红色的,不安的热情。 “其实,我配不上他。”眼睛似乎被茶的热气蒸腾,有些迷蒙,飞天轻轻一笑:“行云敢作敢爲,爱憎分明。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能给他的太少,而从他那里得到的太多。” “他对人好的时候绝不会藏私,会把能给的都拿出来。” 飞天笑了一声低下头:“要拿走的时候,也一样彻底。” 是。 行云是极少的那一种人。 不因爲成长而变得理智现实,热情依旧。 或许因爲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天人。 平舟觉得任何人,在那样的热情面前都会有不可抵挡的感觉。 得到後再失去了象行云那样的爱人,接下去的人生要怎麽样过? 飞天低著头,捏著茶杯的手指头有些抖。 明明可以说些什麽的,也是可以说些什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夕阳迅速的向西沈了下去。 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飞天回到客舍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侍从递了一封短柬,飞天低头看了看,说道:“我知道了。”那人便躬身退了下去。 辉月的字极清丽挺拔,写的简短,只两句话。 好好谈一谈? 飞天苦笑著揉揉额角,谈些什麽? 只不过,这个问题始终是要面对,不可能逃避。 但是,现在没有那麽清醒的头脑去面对辉月。 行云,行云。 满脑子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7 部分阅读 但是,现在没有那麽清醒的头脑去面对辉月。 行云,行云。 满脑子全是行云。 初见的他,乍逢巨变的他……阔别多年又见到他…… 在阳光下挥手说再见…… 终于行云选择了一条他想要的道路。 飞天手捂在眼睛上,刚才当著平舟的面没有流下来的眼泪,慢慢濡湿了掌心和面颊。 现在的行云喜欢的是辉月…… 辉月应该会对行云好的吧? 行云热情而辉月温和,行云莽撞而辉月包容……辉月清冷,可是行云有满满的闯劲儿……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包容,互相弥补…… 应该会很好的生活…… 脑子里还是不自觉的想起他们在雨中的拥吻。 胸口那麽难受。 飞天觉得胸口非常非常的窒闷,大口的吸气,用力到肺部都尖锐的痛了起来,还是觉得压抑。 明明想念了他那麽久…… 现在他也已经想起来,可是彼此间还是错过了。 飞天蜷起身子,缩在陌生的帝都的陌生的客舍陌生的一张床上,压抑的哭泣。 只要行云选择的道路,可以让他愉悦幸福的话…… 放开手,其实很简单…… 心痛总会消失的,对不对? 只要他活著,站在那样的阳光下微笑著。 这样一直一直的安慰自己,只要他是活著的,是站在阳光下微笑著的。 有辉月那温和而聪慧的人照顾呵护,他一定是会幸福…… 那曾经在自己的臂弯中散失的光烟…… 失之交臂的爱情,擦肩而过的时光。 不知道该把一切痛苦归咎于谁。 辉月平舟他们复活行云并不是轻松易爲的事情……而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以爲他已经死去,不会有谁告诉行云那一段过往…… 所以,一切都来不及。 再也来不及了。 飞天捂著嘴,无声的流泪。 只要他能幸福…… 即使把他交给辉月,也可以的吧…… 也可以……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两眼有些微微的泛红,好在并不严重。上午浑浑噩噩一步也没有出门,午後倦倦欲睡,星华来拖了他去看三殿人选名册,这个家夥一向粗枝大叶发现不了旁人细微的情绪变化。 其实有时候想一想这样粗神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漫不经心的翻那名册,眼前掠过的人名大半都是陌生的,偶然有几个是听说过,但印象也不深。 “唉,真是添乱……平舟要忙政备,辉月不管这些,行云又撒手跑了。好在他那殿并没有说空出来,不然一下子找出两位神殿人选还真是头痛……” 飞天怔了一下。 行云? 怎麽了? “你说行云?他……”飞天的身体僵著,星华头也不擡接著说:“他昨天留书走了,说是出去游历。就把这麽一个大摊子扔给我了……其实我根本不用管这些事情的,明明我是五宫的头儿,爲什麽三殿还……” 说著说著,星华擡起头来,却发现屋里只剩了他一个,飞天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有事想和你说。”飞天就这麽直接走进来,语气平静象是在述说今天的天气。 辉月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侍从鱼贯的退走,轻快无声的步伐,最後一个出去的人回手掩起了殿门。飞天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却不知道他爲什麽要这样做。 仅仅一天,难道他和辉月之间的事情人尽皆知了麽?爲什麽那个侍从要掩上门?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把开著长窗全部闭上? 飞天莫名的不自在。 辉月放下手中的笔,淡然从容的模样,若无其事的轻松,飞天在心里佩服他。 这种雍容气度再活两百年他也学不来。 “吃过晚饭没有?”辉月站起身来:“平舟那里没有传膳,想必你们都是饿著肚子的。” 飞天擡起头,清晰地说了一句:“行云走了。” 辉月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他已经向我辞过行!” “可是……”飞天的声音噎了一下:“他明明……你怎麽可以让他一个人走?” 辉月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他执意要走,我强留他下来做什麽?” 做什麽? 飞天觉得嗡的一声,他清清楚楚听见了理智那根弦断裂的声音! 他以爲行云只是放弃了与他的爱,只是抛开了那段过去。可是现在才知道行云那句再见根本就是告别,那一天他离开了帝都,可也没有回去天城! 行云是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明明以爲他是和辉月……明明是那样! 可是辉月竟然可以事不关已的说得那样轻松! 行云明明是喜欢他的!他明明也是……喜欢行云!难道要说服自己前一天大雨中看到的只是幻象麽? 还是那个吻其实什麽也不代表?难道行云对他的一片心意他一点儿都感受不到? 辛辛苦苦爲他找来妖华袍,心心念念都是他。 可是行云那样喜欢著的辉月,竟然可以说得这样云淡风清。 在他明了自己做了什麽之前,他已经扑上了去揪住了辉月的领子:“你怎麽可以这样冷淡?行云他喜欢你,爲你做了那麽多!你却让他一个人孤单地走了!你到底……” 眼前忽然天旋地转,飞天甚至没想出来看上去温雅文弱的辉月是怎麽扭住了他的手腕,根本也不知道爲什麽才一眨眼自己就被翻过了身体抵在了墙上。 辉月的声音居然还是淡淡的:“行云是我的责任麽?爲什麽我要对他的行爲负责?” 飞天用力挣也挣不动,弄得自己面红耳赤。 太夸张了,辉月的力量有这麽强麽?虽然当初就知道他是书生脸剑客心,可是一动都动不了……这种实力简直不可想象!自己又不是软柿子,这两百年也不是白白的虚度……更何况自己身上龙脉已显…… “放开!” “你又凭什麽对我指手划脚?明明那一晚之前,你还对我是毕恭毕敬……”辉月的声音温和,可是意思却大大的让飞天觉得不妙:“是不是觉得过了夜,就可以爬到我头上来?” 腰後一紧,被辉月屈膝抵住,飞天咬牙忍痛不说话。辉月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听得清楚,脸上难堪的挂不住。 虽然…… 虽然不想承认。 可是好象是有点忘形了。 明明之前对辉月是又敬又爱的。 现在却变得又惧又恨。 “一点儿都没变……”他声音放低,贴得更近,鼻息吹到了颈子上,飞天打个哆嗦,觉得背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从以前就一直这样,自以爲是,一遇到麻烦就只会跳脚,事情总是先做後想,甚至做了也从来不回想一下是对是错……” 被按倒在地的时候,飞天清楚地听见辉月说:“忍了你一次又一次,你以爲我这麽好性儿的麽?” “让你一次,就得意忘形?”辉月撩开他的衣摆,一手紧扣著他,一手伸了下去:“你以爲我是好脾气的人?” 原来以爲是,现在当然不敢这麽想! 飞天咬牙切齿,下一秒却惊叫出声。 身後紧闭的地方突然被入侵,干而痛。 飞天拼命的挣动,虽然这样的举动在辉月的身体底下十分徒劳,只是让两个人的身体都越来越热,飞天是因爲震惊,羞辱,还有痛苦。 辉月的热则是因爲情欲。 他箝住飞天,紧紧压在他的背上,飞天自然感觉到股间硬挺的灼热逼近,跃跃欲动的,抵著他,磨动著,象是在模拟著占有的动作。 故事开始的时候,总是平缓而普通。 人和人在慢慢的接近,熟悉,命运的轨迹交错在了一起,而後的变故,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辉月撕开他的衣服的时候,飞天眼前好像看到了旧日情景。 身体被翻转,辉月的指尖象是有火,灼痛了皮肤。 飞天愣愣的看著他的面孔,甚至忘记了挣扎。 爲什麽呢? 辉月? 爲什麽呢? 他这样不停的想,不停地问著自己,他并没发觉自己也问出了声:“爲什麽呢?辉月?” “因爲……”辉月抵在那闭合的入口,一字一字地说:“我想要做什麽,没人可以阻止!” 痛! 尖锐剧烈的疼痛,象是身体被钉入了锲子,硬生生的破开血肉,飞天听到了清晰的,自己被撕开的声音。 还有血流出身体的声响。辉月的进入因爲涌出的热红而变得有些拖泥带水的黏腻。 一瞬间飞天甚至有些错觉。 那紧紧嵌在体内的,灼热的让他痛苦的存在,甚至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每个呼吸,每个痛苦的战栗,都感觉到辉月的存在。 那灼热的欲望上,有著滚烫的有力的脉动。 清晰的听到了辉月的脉搏跳动。 屋里薰的香味,掩不住血腥的味道。 飞天觉得眼前发黑,腿被用力的打开,象是要撑到极限。很想失去意识,但是这样的痛苦不足以夺走他的清醒。 行云说过,辉月,好才华。 星华说,辉月,真是好气度,不愧于他的出身高贵。 所有的人都在说著辉月的好,飞天躺在辉月寝宫的地下,不知道该怎麽样,象他们那样,用一句话,说出来他心中的辉月。 眼前银星乱舞,似真似幻。 看到了辉月的面庞,甚至一点点激情中的沈迷都没有。辉月眼神很清醒,表情也是沈静的。 只是喘息微微乱了一些。 黑色的象缎子似的长发,随著他的动作微微波动,微光浮生,象是一帘旧梦。 飞天不知道那些旧梦中都有什麽。 辉月爲什麽会变成这样? 爲什麽呢? 一直微笑著,眼睛里煦阳暖暖的辉月,何时变成了幽晦的月光? 痛得咬住嘴唇,辉月却撬开他的唇,把指填进了他的牙关。 已经没法克制,本能的咬住了那微冷的手指。 濡湿的身体,潮热的呼吸。 淡淡的铁锈味道在嘴里蔓延。 飞天睁大了眼睛,身体痉挛起来,腿被弯折,辉月象是打破了所有的桎梏,没有一点点顾忌。 这一瞬间飞天居然可以想到很久之前。 辉月请他喝茶。茶很香,淡淡的薄荷味道。 喝了那茶之後,他就陷入了迷离的梦境。他看到辉月抱著他无所适从的哭泣。 听到一个威严阴冷的声音说,如果实在狠不下心,那麽现在杀掉了也是省事的办法。 辉月说不。 他说,不。 飞天的颈子向後仰著,身体弯曲绷紧,象一把拉满的弓。 辉月驾驭著他,伤害著他,也紧紧的包容著他。 飞天看到眼前的一切都错乱了。 寝殿有穹顶上有繁复的花纹纠结,看不出首尾纹理。 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屈伸,那坚硬光滑的地上被他划出了条条细痕。 这一刻飞天突然想到沧海桑田。 想到人事全非的一切。 行云,辉月,奔雷,平舟,星华,小空…… “痛吗?” 辉月轻吻著他汗湿苍白的面颊,嘴唇失去了血色,下唇上有个鲜明的牙印,微微渗血。辉月舔去那红痕,轻声呢喃:“痛吗?痛不痛?” “痛的话,就记住我。” “记清楚,别忘记。” 在痛极的时候,紧紧咬住辉月的手指。 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光亮。 唯一真实的,好像只有痛,痛,痛。 扑天盖地席卷一切的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还有…… 辉月的存在。 辉月的热液释放在飞天的身体深处,从他身体中退出来,紧紧的拥抱著他。两具既热也冷的身体紧紧相贴,飞天闭著眼睛慢慢吸气,身体象是破败的布偶一样平摊在地上。 辉月轻轻他唇上吻了一下,将飞天抱了起来。 温热的泉水包裹住身体,飞天哆嗦了一下,身子蜷了起来。 辉月撑住他的上身,手探下去爲他清理身体。 飞天凝聚起力气,用力推了他一把,扶著泉池的石壁站住。 辉月脸上没什麽愠怒的表情,只是把他拉过来继续先前做的事情。飞天咬著牙,感觉到热水在受伤的内壁涤荡,锐痛变成灼烧似的感觉,白液与红浊流出来,在水中变淡不见。 “你爲什麽一声不响?”辉月的声音在耳後边说:“刚才那样痛,居然一声都不吭。” 飞天的手撑在他的胸口想拉开与他的距离,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想要离他远些。 “恼我?”辉月一笑:“行云做过与这一样过份的事情,你现在倒不念旧恶。” 飞天泡在水中,精力渐复。看著辉月懒洋洋有恃无恐的样子,情知道不是他的对手,但要向他服软低头是万万不能。泄愤似的搓洗身体,似是想要把辉月留下的气味痕迹全抹掉。 辉月不再箝制他,看他从池边拉了一件袍子裹住身体,头也不回朝外就走。 辉月只是站在齐腰深的泉水中看他。待飞天堪堪走到门边,忽然门扇无风自动,啪啪两声闭合起来。飞天吃了一惊,也不回头看,伸手去推。 身後破空的风声,飞天信手向後挥,软软的一物被弹飞了出去。手已经摸上了门扇,却不料膝弯同时一软,不知道被什麽大力撞击,身不由已的扑在门上,身子斜斜的靠在那里再站不起。 辉月适才抛过来的一块锦毡不过是引他注意,下面的一击才是真材实料。飞天看他笑吟吟的步出泉池,一步步走近,恨得牙痒,又觉得无力。 辉月倒没有再爲难他,只是替他除了那件胡乱披著的袍子,拭干净身上的水珠,拿软绸的床巾把他裹了,抱起来放到了寝殿的榻上。飞天挣动了一下,辉月轻轻在他臀上打了一记:“不要动。” 飞天怕他有什麽别的法子使出来,倒真的没有动。 他这两天心力交瘁,连病加伤,又被辉月重创,这时真的一点气力也无。 辉月取了一个小盒子来,细细的替他的伤处上药。飞天瑟缩了下,辉月温言说:“不太痛,上了药就好了。” 飞天硬咬著牙不动,却突然问出一句:“你是怎麽把我身上那个烙痕和剑伤去掉的?” 辉月的手指停了一停,没有回答,指尖从适才接纳他的地方探了进去。指上有清凉的药膏,带著淡淡的分明的香气。飞天有些恍惚,忽然说:“碧晶膏。” 他记得这药。 他还记得,他在飞天殿里睁开眼睛,见到汉青和受伤返回的平舟,曾经用这个药爲平舟治伤。 想到那个时候汉青转述他对辉月的痴迷爱恋,种种匪夷所思的行爲,想到平舟引他骂辉月的话。 “混帐王八蛋,最贱的家夥……” 无声的念了把那句话又念了一遍,模糊记得是这样一句并没有错。 不由得苦笑,平舟倒真有先见之明。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去。 他已经不再痴迷于辉月,而且任谁也想不到辉月会强迫他。 那样清冷如天上月的人,竟然会…… 要不是身体还在痛,飞天自己也不肯相信适才的经历不是一场梦境。 伤处痛得轻些,辉月一手按在他背心,灵气源源不绝的渡了进去。飞天先是讶异他灵气如此精纯浑厚,绵绵不断。後来便渐渐困倦,辉月轻声安抚。 飞天睡得极沈,眼睫轻轻动了一动,辉月的声音似远似近,说:“口渴麽?” 身子被扶起来,水杯送到唇边。飞天模糊看到辉月的样子,喝了半杯水,才算真的醒了过来。 辉月坐在一边看他,身上银光流动,似萤飞雾绕,正是那件妖华袍 。 飞天戒慎地看著他,右手两指屈了起来,辉月微微一笑:“你也想砍我一剑?” 飞天摇了摇头。 辉月道:“你要砍,昨天就已经会动手了,不会等到今天。我是多此一问。你有许多事不明白,趁现在全问清楚了,省得以後打哑迷。” 飞天愣了一时,才明白他说的话。 辉月静静地看著他有些迷茫的表情,声音温柔:“你没有什麽想问我?” 飞天说:“有。” 辉月不说话,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等著他发问。 飞天咬了咬唇,最想问的那个问题还是难以出口,转而问另一个:“行云的复生,是你所爲……为什麽……当初我堕湖的时候,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是来不及,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告诉我?” 辉月微笑著点了点头:“你倒今天才来想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晚?当时是……谁也不会想到你跳了下去……此事也不是必成,当时怎麽会有十足把握说出来?後来……我的力量不够,多假平舟和奔雷之力。血肉是许多羽族人甘心情愿割了体肤来凑的,当时他在你怀中咽气,灵魄爲我所收。以那根首翎爲骨,有了血肉,魂魄慢慢将养附著,足花了十年功夫。” 飞天听得直吸气,手握得紧紧的,两眼直愣愣看著虚空。 辉月说了这一节,便停了下来。飞天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妖华袍……你不觉得有不妥?” 辉月脸上有些伤感的神色,手轻轻擡起,银光象是流动的水波一样美丽温柔:“妖华袍……你们当初找到它的地方,是不是还看到了九尾?” 飞天点了下头。 辉月眼望著窗外幽静的庭院,停了半晌,才说:“你信不信转世轮回?” 飞天怔了一下,说道:“上中下三界之外,灵妖魔怪冥都有,转世也并不是什麽奇谭。只是转世之後,人怎麽会记得前生的事?” 辉月点点头:“不错,我本来是不记得。” 飞天惊了一下,睁大眼看他。 “但是……现在都一一记得。” 辉月慢慢转过头来,眼中柔情无限,看著飞天的眼睛:“你知道妖华与九尾的传说,现在也知道,传说是确有其事。那麽,你信不信妖华与九尾,都已经转世了呢?” 外面起了风,帘幕轻轻摆动,长长的流苏在飞天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掠过,象是情人的爱抚。 “飞天,你相信不相信,我是妖华?” “你信不信,你是九尾?” “你……记得?” “不,不记得。”辉月拈起身上的袍裾:“只是在见到的妖华袍的时候,才有些模糊的感觉。” “并不清晰,只是淡淡的感觉。”辉月偏著头,微微皱著眉,思考的样子无比动人:“穿上他之後,有些恍惚,明明身体是自己的,可是一步一行都象是在梦中。在回廊那里你看到我,我也看到你。可是胸口却象是重锤猛击,一下子许多纷乱的画面,交错扑卷……” 飞天半张著口,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辉月。 “从喝酒之後的事情,好象是身不由已,但我又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辉月微微一笑:“飞天,你明明也在心里喜欢我,爲什麽对著旁人和自己,都要说你一心是爱著行云?” 飞天张口结舌,完全不知道他的笃定由何而来,只说了:“你……”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辉月看他茫然的样子,轻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那天晚上无论我怎麽样做,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行云闯进来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你清醒的时候不会说,但那时却说了。你心底里,其实是对行云的愧疚深一些。如果真的说爱慕,可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 飞天惊得身子一颤,扬声说:“荒谬!我心里爱的自然是行云。” 辉月一笑:“我也没有说你不爱他。不过,飞天,凭心而论,你对行云的爱意中,几分歉疚,几分怜惜,几分真爱,你自己分得清麽?” “当日行云猝然逝去,你那样痛苦……”辉月顿了一顿:“自然不是假的。你并不是不爱行云,只是,”他的笑意十分无害:“你心中,当真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飞天瞪大了眼,回不过神。 “你一直心软,总想著所有人还同小时候一样,亲亲热热,不分彼此。可是飞天,人总是要成长,人大心大,想法渐多……你重情义,谁给你一分你一定要还十分,旁人对你不好总是不记得,对你的好你却刻骨铭心。行云爲你的付出,你自觉是情深义重。平舟对你百般呵护,你也念念不忘。就是奔雷当初那样伤你,你也一样不记恨……” 飞天忽然说道:“可是你对我不好,我却记得清楚。” 辉月叹道:“不错,我是对你不好。” 飞天听这句话中几多萧索,不敢擡头看辉月什麽脸色。想到刚才昏乱中的情形,辉月抱著他垂泪挣扎,一时又觉得迷乱。 “我不信……”声音虽低却坚定,飞天眼望著辉月,一字一字地说:“我就是我,不是九尾。你也是一样,你是辉月,不是什麽妖华。那个传说,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辉月似笑非笑,并没有反驳。 “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我们前世相识,那又怎麽样?”飞天越说越快:“别因爲穿了一件诡异的衣裳就象变了个人,你明明那麽理智,现在却被一件衣服和一个虚无的传说欺骗!清醒点!我是飞天你是辉月,我们只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他顿了一下,下面的话仍然说了出来:“我们不应该……做今天这样的事情!” 他一把抓起辉月身上的妖华袍:“扔掉它,把这些事情都忘掉!我们不是好朋友麽?怎麽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不觉得荒唐?就是因爲穿上这件衣裳,难道你就变成了妖华而我成了什麽九尾?简直滑稽可笑!我爱是的行云,你又有什麽立场质疑我的爱情?就因爲那个见鬼的前世的传说?荒唐!” 辉月轻松的把他的手箝住了拉开:“谁被谁欺骗,现在下定论还言之过早。你现在冲动得很,我也不强求你能想个明白。好好睡一晚,明天再说。” 飞天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好。” 想起身却被辉月按住:“就在这里睡吧。夜都深了,我不会再对你做什麽,不用害怕。” 飞天想著他或许该要说一句谁会害怕你,但是他早过了意气之争的岁数,只是点了点头,闭上眼,转身向著床里。 辉月替他把薄被盖上,长长的银发散了一枕一床,似一片霜华。辉月看著那满眼散铺的银白,眼中有淡淡的惆怅的神色,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飞天闭著眼睛,呼吸沈稳均匀,听得辉月已经去远,一翻身坐了起来。 这个动作太剧烈,扯动了身後的伤口,他痛得呲牙咧嘴。找了衣服穿上,头发束了一把。他并没有打开门走出去,而是直接推开了後面的窗。 寝宫的窗下就是一片小湖。湖不大,但是水极清。殿中的泉水从地势的泉眼引下来一路引灌到池中,然後再流入下面的湖里。 飞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贴著墙壁游了下去,象是壁虎一样轻捷无声,入水的时候一点水花和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这世界疯了。 行云疯了,辉月疯了,飞天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他根本不该到帝都来。 他根本没有找回过去的自己,也没有找回过去的行云。 甚至,还弄丢了过去的辉月。 现在谁还是谁?谁变成了什麽样子? 飞天觉得有些恐惧。 恐惧于那样的辉月。 还有,一切。 他有些害怕这帝都的一切。 他根本不该来帝都。 假如不来…… 假如不来,他还可以在想象中寻找甜蜜而伤心的爱情。 但现在他什麽也没有。 行云走了。 辉月则用行爲,和尖锐的言语,把他的爱情切剥得象一只遍体鳞伤的桔子,淅淅沥沥的汁水到处洒得都是,狼藉不堪。 飞天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要是还待在这个地方,一定会发疯。 身体在冰凉的湖水中无限舒展。水象是从每个毛孔渗进身体,清凉而明朗的感觉。 飞天在深深的水底舒展著身体,湖底有暗河,虽然水流不急,却一样可以通向外面。 帝都,以後,不再来了。 只是对平舟有些抱歉,好像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在不告而别,一直没有改变过。 身体越潜越深,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深黑的水底看到眼前的情影,一定会爲那样美丽的一条银龙而惊叹。 飞天已经看到了湖底的暗河。 轻摆龙身,飞天潜了下去。 忽然间那条美丽的银龙身子僵住,然後剧烈的痉挛起来。 身体痛得象是要裂成两半。 有一把刀子在身体里不停的翻搅一样,飞天漂亮修长的龙身盘了起来。 全身都在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出了什麽事? 头上的角在黑暗的水中有淡淡的荧光。 痛得全身都在颤抖。 怎麽了? 这是怎麽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现出原身之後只会觉得舒畅,力量充沛。 爲什麽这样痛苦? 鳞片好象都逆了过来,背脊紧紧弓著象是水族中最卑微的虾子。 飞天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飞天真的不想问一个十分白痴的问题,从前看每部恶俗电视剧里主角受了重伤爲人所救,醒来必问:“此处是何处?我爲何在此处?你又是何人?” 但是不能不说,这三个问题十分精典精辟。 实乃重伤获救之後面对陌生人陌生地点之必问问题。 飞天睁开眼的时候,身上没有鳞片,也没穿衣服。 他拥著被子坐起身来的时候,床边坐著打瞌睡的那人一下子警醒过来。 然後飞天的嘴巴里不受控制就吐出那句经典台词:“这是哪里?我怎麽在这里?你是谁?” 明明他是在水里痛啊痛啊痛晕过去的,爲醒来却在一张干暖的床上? 坐床边的那人穿了一件黑袍,细眉秀眼,说话声音不高:“谢天谢地,可算是醒了,你要再睡我可也要睡了,累死我了你。” 飞天呆呆地把上句经典问话又问了一遍。 “我是慕原,这里是我的居所,你这晕头少脑儿缺心眼儿的家夥被水冲到我窗户底下正挂在断树桩上,所以我勉爲其难把你捞上来。”那家夥扯著一个疲倦渗渔e:“隐龙现在谁当家?还是小忧他爹是不是?我就说呢,头脑简单光长个大尾巴的家夥当首领根本不行,象你这种啥常识都没有货色居然放出来乱晃,吓著人倒是小事,万一我没看到你而让旁的人看到,早把你刮鳞抽盘揭骨头吃肉……” 飞天觉得头有点晕晕的,不知道是刚醒的原因,还是这个人说话一套一套的套得他找不著北。 慕原笑了一笑,刚才那种阴阳怪气的表情收了起来:“骗你好玩儿的。是你痛得厉害的时候我离那片湖很近,感觉到你在水底下把你捞上来的。不过真得说你几句,年纪不小了,什麽事儿都不懂麽?你现在的身子骨儿能再变身?要不是遇到我,你可成了这几千年来破天荒淹死在水里的龙族!亏你还是银龙,真丢人!” 飞天这次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说道:“多谢你了。” 慕原道:“客气什麽,一家人不帮忙说不过去。” 飞天看看他,慕原一笑:“巧不巧,天下统共剩不到五条银龙,我半夜里去游水还能碰见个血这麽纯的同伴,真是好运气。要不是这样,我也感觉不到你。” 飞天还是懵懂,凭本能又道了一句谢,然後因爲光裸著身体有些不安。 他左右看著,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 慕原伸手在他额上轻轻探了一下:“终于是不烫了。我说,虽然这会儿我们这种纯血少之又少,可是你也不能一点常识都没有,下次可别再乱变身了啊。” 飞天茫然说:“爲什麽不成?” 慕原在他脸上重重掐了一把:“你倒理直气壮!自己做了事儿还要问旁人缘故——怎麽没人告诉你吗?” 飞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麽,恍惚知道是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好。 是因爲这两天受了伤麽? 是有些托大了,从去取妖华袍那一夜,身体就受损, 一直到他偷偷摸摸离开辉月那里的时候都没有好起来过。 “真是麻烦你。”飞天有点不大自在,还是感激地冲慕原笑笑,身体虽然无力,但那种刀剐似的剧痛是没有再袭来。 “说这麽多……”慕原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拿了床边的衣服给他:“身量差不多,先穿我的吧。我去给你弄点药吃吃。” 飞天看他出门去了,慢慢把那套衣服穿上,身上软得没力气下床,靠在那里喘了好一会儿气。 慕原端著药进来,嘴里嗟了一声,两步走到床前:“喂,你这什麽人啊!刚好一点儿就乱动。快躺好。” 一边不由分说把他按倒,端起药来就是硬灌的架式。 飞天哭笑不得,那药烫得要命,小口小口的喝了,舌头烫得麻麻的根本也没尝出是什麽味儿来。 “你干嘛大晚上也跑水底下去?难不成也是泡水去的?”慕原把药碗收回去,拿了一块布粗鲁地替他擦擦嘴。 飞天愣了一下,慕原看看他,又说:“你在帝都哪里落脚的?有朋友没有?要不我去替你送个信儿去,省得回来找不著你要惦记。” 飞天想了想说:“我在这里没什麽落脚的地方,身上也没有钱了……本来觉得可以从水路一直回隐龙去,现在看样子是不行。你帮我送信给一个人,帮我收拾点盘缠和衣服。” 慕原答应著,飞天便把平舟的名字说了。 慕原咋咋舌:“倒看不出你有那麽厉害的朋友。那我可去了。家里没什麽人,刚才那药里有点醉珊瑚,你多睡会儿,回来我给你弄吃的。” 飞天点头,轻轻一笑。 在帝都这样冷漠的城市遇到同族,一样热情直率不藏私,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 果然慕原出去了,飞天便觉得昏昏欲睡。他躺了下来,不多时便陷入沈眠中。 微冷的风吹在脸上,飞天慢慢睁开眼睛。 屋里有些昏暗,寂静无声。 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可是又不知道是什麽地方。 被褥摩擦到光裸的肌肤,有些粗糙有些温暖。 无力的身体蜷了一下,弓著腰缩著手脚。飞天觉得疑惑不解,连转个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麽? 光裸的手臂触到了温热而光滑的肌肤。 不属于自己的肌肤,是他人的触感。 飞天惊得向後猛得缩了一下,一只手握上来轻轻挽住他的肩膀:“醒了?” 心象是猛得飞起来又摔下去,失声道:“平舟?” 平舟轻轻嗯了一声,手臂绕过来环抱著他:“身上怎麽样?好些了麽?” 飞天一时懵了,说:“没什麽要紧。”话说完了才彻底清醒。 他不著寸缕和裸著身子的平舟躺在棉衾里面,这是怎麽一回事? “飞天,”平舟完全清楚他心中所想,面庞挨得极近,两个人枕在一个枕头上,呼吸吹在一处:“慕原来找过我,这是我在帝都的别馆,慕原那里是临时落脚,没办法好短照顾你。你一直在受伤没有调养过,身体太虚弱,我渡了些真力给你,现在觉得好些了麽?” 渡真力……也不用脱衣服吧…… 飞天觉得喉咙发干,脸上肯定通红,身体发烫,手脚都不知道该怎麽摆放:“有,有劳你了。” “和我不用客气。”平舟的唇轻轻落在嘴角,温柔而怜惜的一下轻吻:“让你吃了这麽多苦,我真的很後悔……” 飞天试著向後退,可是背脊已经贴到了墙上,平舟睡在床的外侧,象是没发现他的退却,反而更向床里挨过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飞天咽口口水,怀疑平舟再靠近他一定会烧到头顶冒烟:“就是没力气,那个,”犹豫了一下,声音很小:“我的衣服……” 下面的句子被轻柔的堵了回去。 平舟的唇与他的缠绵交濡,细滑的舌轻轻舔弄吮噬,带著深深的怜惜与无限温存。 “唔……”喉咙深处因爲惊吓和无措而发出的细细的哀鸣,手抵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惊觉他心跳的急切和自己心跳的紊乱。 平舟的手托在他的颈後,身子覆了上来。 终于稍离的唇齿,气息缠绵间的低语,飞天听得似是而非。 “你曾经说过,要我爲你成年……有没有忘记?” 忘记? 怎麽可能忘记。 鼓起最大的勇气说了那一句话,象是风卷碎浪在礁石上撞个了粉身碎骨。 撞碎的,也不仅仅是勇气和面子吧? “我早就後悔了……说完那句话之後就後悔了……” “如果时光可能倒流回去,我一定会说完全不同的一句回答……” 平舟分开他的双腿,细密的吻他在身体上不停的洒落蔓延。 软垂的欲望被有力而温柔的手握住,飞天的身体弹了一下,又因爲无力而落回。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对你说……” 飞天没有退缩的余地。 莫名的觉得心酸。 爲什麽还要这样说?这样做?趁他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这样的亲近? “飞天,不要拒绝我,好麽?” “如果不是你现在没有体力,我也愿意让你……” “不是的,平舟……”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的。从前是我的莽撞,其实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想,只做远望你的朋友。”这一句话异常清晰:“看著你被欺骗伤害,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放弃……我常常会想,如果一开始我握住了你那时候伸出来的手,你的人生一定会不同。最起码,我会一直一直的张开手臂,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奔雷也好,行云也好,辉月也好,就算挡不住他们靠近,也可以爲你遮住一大半的伤害……” “我很後悔……” “让时间倒回去,好不好?” 让时间倒回去? 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时光是最最不可逆挽的东西。 伤害总会被时光抚平,但却不可能回到时光的另一端去抹消一切。 “平舟,停……停下来,我不想这样。” 在他的温柔中咬著牙说出来。 没有了奔雷,没有了行云,辉月不再是过去的辉月。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就是平舟还是过去的平舟。 一个相互扶持,相互信赖的朋友。 没有猜忌,没有迷情,没有妒嫉独占伤害背离…… “对不起,飞天。” “趁人之危我也要做到最後。”他最後说的一句话是这个。 然後他的唇密密吻住他所有的抗拒。 虽然一样是被压在身下进入。 但是并不痛苦。 并没有那样被折辱被撕裂的痛苦。 他一直是温柔似水,即使是进入的瞬间,也一样体贴。 爲什麽? 爲什麽呢? 爲什麽最後一个朋友也失去了。 爲什麽明明这样温柔和体贴,还是惘顾他的意愿? 爲什麽? 呼吸变得破碎短促,没有办法思考,双臂绕上去抱住他的肩背,在不停的被进入的颤抖中,象是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不肯松手。 “累了?”温柔的声音说:“你出了一身的汗……都是我不对。” 无力的摇了摇头,被他抱进温水中,轻柔的洗涤身体,上药,按摩。 除了一开始的态度强硬的占有,平舟一直这样温柔似和风。 偌大的卧房只有他们,甯静而温暖。 清香的热汤递到唇边,飞天张口喝了。 “好些了麽?” 点了点头,飞天一直没有出声。 不能面对这个转变。 该说什麽? 对这个长久以来在心中一直占有微妙位置的人,今天彻底打翻了过去的关系。 “即使在心里讨厌我,我也要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8 部分阅读 不能面对这个转变。 该说什麽? 对这个长久以来在心中一直占有微妙位置的人,今天彻底打翻了过去的关系。 “即使在心里讨厌我,我也要一直陪在你身边。”平舟的手轻柔的掬起他银白的头发,目光中爱怜横溢:“你的身体很虚弱,不好好的调养不行。” 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女人,也不是易碎的琉璃,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看护也不会有事。 现在的虚弱只是暂时的,等他的身体好些…… 还是回到隐龙去吧。 白江,紫海,蓝天,青山。 那里才是他的家,是他应该停留的地方。 帝都的一切,跟他不再有任何关系。 “请你……”飞天疲倦的说:“帮个忙。” 平舟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有些欣悦的神色:“想要做什麽?” “把慕原找来,我有事想问他。”他平静地说。 平舟嗯了一声,道:“慕原把你带到这里来之後,有事离城了。这样,我请人在他的住处等候,他一回来立刻请他来见你。” 飞天点点头,脸转向一边,眼睛微微阖上,疲倦象潮水一样涌上来。 平舟凑过来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柔声说:“睡吧。” “慕原还没有回来?”飞天似乎已经失去了耐性。 雨季已经过去了,那些涨水的河道湖泊的水位又会渐渐的沈落。他想尽快回到隐龙的念头也随之而变成了失望。慕原一直没有回来,他也一直不知道身体何时可以恢复到自由变身的状态,没有办法以龙身回去,慢慢的上路的话,得走小半年的路程。 有些烦燥。 平舟的温柔让人无所适从。 早就知道他的爲人处事是什麽样,可是没有猜到过他对情人会是什麽样子。 体贴得无微不至,比他所能想到的温柔周到还要多得多。 可是心里却觉得烦燥不堪。 怎麽变成了这样的? 平舟和他不是们是朋友麽? 身体爲什麽一直好不起来?尽管平舟每天都准备极好的补品,他也都一直认命的把那些汤汤水水咽下肚,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一直没有起色。 他明明没那麽虚弱。 只是一些小伤,没可能这麽久还不好。 却找不到人可以问个明白。 慕原分明是知道,但是没有来得及说就离开了。 平舟的样子好象并不觉得他的身体不能恢复是什麽要紧的事,只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汤药,一盏一盏花样翻番,名目繁多。 每到心烦意乱不想忍耐的时候,他那张微笑的脸庞就会出现,软语温存,体贴入微。 什麽叫擡手不打笑脸人。 总是被他三哄两哄,乖乖喝了药,然後再如他所说,休养。 “我身体已经好了。”飞天推开那汤碗:“不用喝这些古怪东西。” “只是一些草药,清热去火。你伤好了之後体质还虚,多喝一些汤总没有坏处。”平舟耐心坐在身边,稳稳端著药碗。 “可也没好处。我到现在还是提不起真力,这些药根本没有用处!”口气不由得重了:“天知道你到底给我吃的什麽?我不吃这药说不定早就好了!” 平舟的手颤了一下,药碗平平的放在了床前的案几上。 “飞天,慕原一直没有回来过,我加派了人手也一直没有找到他。你再等几天……这药,你不想吃,就不吃。”他语气低柔:“爲什麽你会这样想?无论我做什麽也只是想要你好。你不信我,不要紧。但是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作对。” 那种沈稳似水的口气总让他觉得自己象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明明是烦闷著,还是先服软:“对不起,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有些烦闷,”他截住话头:“不过,病去如抽丝这话你也知道的,身体一直亏著不调养,等到一齐发作起来就难以收拾。这些汤药都是我亲自准备的,你不放心旁人,难道不放心我?” 飞天在那样无可抵挡的温柔里,还是把汤药喝了下去,甚至不敢剩下一星半点。 平舟那样温柔里带著微微伤痛的眼神,让他不知不觉就丢盔去甲,溃不成军。 “辉月一直……”飞天有些困难的说:“不知道我在这里吧?” 平舟轻轻揉了一把他顶心的头发,那银色的柔软在掌心轻轻摩挲,微痒而柔滑,带著淡淡的凉润。 “没有。他近来十分的忙,而且他一直认做你回了隐龙。”平舟不动声色把他半抱在怀中:“担心他找你麻烦?” 说不来心中乱纷纷的究竟是想怎麽样,也没发觉被抱住的姿势十足暧昧,因爲平舟下一句话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昨天得到消息,说是找到慕原的行踪,请他尽快折返帝都。” 飞天眼睛一亮:“是麽?什麽时候能到?” 平舟微笑著说:“看你高兴的样子。大约明後天就到了,他一到,立刻请他来见你好不好?” 飞天眨眨眼,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是急不可待,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太麻烦他不好意思,总要他休息一下再说吧。” 平舟替他顺一顺头发,柔声说:“我也是心急,如果他能有方法让你更快好起来,我也希望他早些回来。”飞天点了点头:“这些天麻烦你。” 平舟声音顿了一顿:“你跟我这样见外?若是你只想回隐龙,我陪你回去也是一样。” 飞天怔怔地看著窗子外面,已经是初夏了,绿荫浓郁。 “平舟,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一个信念的。一个人心里,只会有一个爱人,不可能同时喜欢上好几个。” 平舟轻轻嗯了一声,面颊贴著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我爱的人是行云,一直一直都是。可是,辉月说的话,让我觉得,好象我对爱情,并没有那麽坚贞,最起码,没有行云对我那样。”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害怕辉月,想念行云。”飞天慢慢转过脸:“可是,却想不清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信赖的人。在慕原那里醒过来,那麽无助,只想得到可以找你。但是,你爲什麽要这样对我?” 他注视著平舟的眼睛,慢慢的又问了一次:“爲什麽,要这样对我?连最後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想到你的时候,心里变得很茫乱,不知道如何是好。爲什麽?” 爲什麽? 平舟抱著他的手紧了一紧:“飞天。” “我只想要一个好朋友,这一点要求并不过份啊。”他有些茫然,定定的望著平舟:“爲什麽最後这麽一点要求,也不行?” 平舟只是抱紧他,声音很轻:“飞天,我想保护你。你只要知道这一点,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 “可是,我们不相爱,不该象现在这样……”飞天喃喃自语,再好的脾气和涵养,也在缠绵病榻的时候消磨得差不多,现在的他象一个无助的孩子:“爲什麽要勉强我?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 他推开平舟,拒绝他的拥抱:“我不需要你,你也不要再靠近我。” 平舟有些无奈的看著他,握住他的手并没有放开:“等你的身体好转,我一定尽快送你离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平平安安。” 看著他的眼睛,飞天看到他眼瞳中映出的自己。 苍白若纸,发若落雪。 这样的自己,确实……没有说独立的资格。 讨厌这样无能爲力的自己。 没有能力留住行云,没有办法抵抗辉月。 平舟。平舟没有如辉月一样强迫,面对他的时候,也不象面对行云时候一样有无奈的情愫。 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飞天讨厌这样无能爲力的自己。 身体不能复原是一半原因。 另一半,是内心对自己性格的唾弃。 说了要放手,让行云快乐生活,却还总是念念不忘。 虽然早已经长大成人,独立生存生活,可是看到辉月的时候,那种本能的敬畏……总是挥之不去。 也许是少年时辉月太尊贵威严,留在心中的影像实在太深刻鲜明不能改变吧。 可是平舟…… 看到平舟的时候,心里总是平定安详的。 可是这份难得的平定安详,现在也没有了。 从那一夜之後…… 心里抑制不住总会萌生怨忿,这个人让他放心的信赖依靠,可这个人也把那份全然信赖的依靠给毁掉了。 “飞天,若是你觉得被我……是一种屈辱,那麽,等你身体好转了,你想对我作什麽都可以。”他的声音轻柔象是在诱哄孩子:“想做什麽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开心。” 不是! 心头的恼怒更盛:“我不是因爲这个!” 才不是因爲这些……这些什麽折辱不折辱的不相干的事情。 又羞又恼,脸上烫热起来:“你出去。” 讨厌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讨厌这样茫然不知道方向的自己。 飞天把头埋进枕头里。 连站立一会儿都觉得吃力,以往那笑睨风云的自己哪里去了!心里想的什麽完全表达不出来。不知道该怎麽样才能让平舟明白自己究竟是…… 可就算是明白了又怎麽样,难道能当过去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麽? 平舟虽然起身出去,却在房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又说了一次:“飞天,我只想保护你。” 你想,他想…… 有谁管他自己在想什麽? 想要的是什麽? 并不想要什麽保护。 辉月似乎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现在话没有变,说话的人却另换了一个。 天色暗下来,晚餐用过了跟著还是捧上来一大盆汤药。 飞天嘴角有些抽搐,强撑著恶心把药汤喝下去,漱口洗脸更衣上床。 朦胧欲睡的时分,身边床褥向下轻轻一陷。飞天半睡半醒还是明白过来,平舟。 这些天的晚间他总是…… 虽然只是同榻而眠,平舟也只是爲了随时爲他运气调养,可就是别扭。 平舟的手轻轻环抱住他,灵力从胸口透体而入。 飞天轻轻蜷缩了一下,可是身体本能地去汲取那源源不绝的暖流。 平舟轻吻他的面颊,头发。 动作中满满的怜惜,并不会让人觉得狎昵猥亵。 可是飞天就是…… 不自在。 好在平舟也发觉他总爲这个难堪,屋里昏暗并不燃灯。 否则飞天恐怕会缩到把自己变成一个团儿爲止。 “身体怎麽样了?”慕原一脸的风尘仆仆,见面第一句就问这个。 “还好……不好意思这麽急找你回来,实在是我有许多事情想问明白……”飞天的话刚起头儿便被慕原打断:“我去给你找药了嘛,要不然哪能这时候丢下你不管啊。说实在的,这种事我也是头一次碰见啊,光听传说里要吃些什麽药材,真的找起来还是很费事。来来来,这个,嗯,你看啊,原龟涎,这个可是费了我老劲儿了,差不多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才找到。嗯,这个是三山石卵,样子是难看了一点,不过听他们说一定要吃这个。来来来,不用煎药,直接吃就可以了。” 让他弄得一头雾水,但总算是听明白慕原并非是不告而别,而是去爲自己寻找药材。 “实在是太劳烦你……”飞天极爲不安。 “不烦不烦,都是一家子,我们不帮谁帮啊。对了,我还有个弟弟,叫慕白。还差一样很重要的丹药,我叫他去帮忙预备,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他一口喝干杯里的茶,手脚麻利把那糊状的龟涎倒进杯里,又把那几个样子古怪的卵膜捏破,看那汁液混在一起难看无比,一股奇腥的味道:“来来,趁新鲜快喝了。” 莫名其妙被他塞了个杯子在手里,飞天怀疑的看看,又闻了闻,皱起眉来:“这个……治我的伤麽?” 慕原一挑眉:“当然啊,要不我忙了这麽些天白跑的麽!快喝快喝,不新鲜就不好了。” 虽然心里疑虑重重,可是看慕原这样风尘劳顿的样子,还是觉得不能让他心血白费。 真……真古怪的味道…… 有些咸,有些腥,有些苦,还有点酸…… “大口吞下去啊……唉,想一想我们银龙的数目是一天比一天的少了,从六百年前我弟弟慕白出生,隐龙再也没有银龙出世过,老的渐渐去了,新的却没有……连你,我,慕白,嘉宇,还有个我没见过的坏脾气在内,只有五条而已……” 飞天忍著反胃把那杯糊糊喝干,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问了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什麽时候能恢复原样可以幻化原身?我很想回隐龙去。” 慕原掰著手指头算:“嗯,七,八,九……不对,是五,七,九……嗯,也不对。我也不是很清楚,总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吧。” 飞天心往下一沈,脸上有沮丧失望的神色:“得要这麽久?我竟然伤这麽重?” 慕原张口说:“伤应该好得差不多……” “飞天。”平舟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静静的打断了慕原的话:“慕原远道儿而来,你让他休息会儿,有什麽问题慢慢再问吧。” 飞天惊觉过来,有些难爲情的笑笑:“看我,光想著自己。你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快去好好休息休息的。我没什麽事儿,伤口都好了,身上也不痛。” 慕原确是满面的疲倦,站起来伸个懒腰:“说得是,我这些天一觉都没睡过,顶多就是找个石隙打盹儿,就怕错过原龟吐涎的时节。那你好好儿保养,我睡醒了再来看你。” 他拖拖踏踏地走了,飞天第一反应就是一手捂嘴一手去摸茶杯。平舟抢上一步来,把茶倒好了递给他。飞天连连喝了三杯水,才长长出一口气:“我的老天,这是什麽怪药,难受得要命。” 当著慕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对这药味的厌恶和排斥,毕竟是别人辛苦找来的药材,道谢都来不及,哪还能伤人家的一份热心呢。 “好些麽?”平舟轻轻替他擦拭嘴角的水迹:“慕原说这个药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 飞天喘了两口气:“我没什麽感觉啊,可能药效还没有出来吧。” 平舟点了点头,伸手替他在背後抚摸顺气:“气味受不了?喝点香露好不好?” “不,不用。”飞天直起身,觉得胸口有些暖烘烘的比刚才舒适得多,轻声说:“好象是舒服一些。” 平舟轻轻笑出声来:“脸色的确好看多了。” 他声音低下来:“真的很难忍受的味道麽?” 清凉软薄的唇贴上了来,汲取他口中的气息。 飞天吃了一惊,用力推了他一记。 平舟倒是顺势退开,笑了笑:“是不大好的味道。再喝杯水麽?” 爲什麽…… 居然把这种事情做得这麽顺理成章的自然! 不忿,羞恼。 可是,怎麽办? 难道象被侵犯的女人一样给他一耳光? 不大可能。 况且,擡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表现得这麽,这麽云淡风清,自己要是认真计较难免有小题大作之嫌……况且, 况且…… 飞天恨恨不已,又灌几杯水。 “身体怎麽样?我把一下脉看看。”第三天上慕原才精力充沛的又踱了过来:“药力应该已经被全吸用进去了。” 飞天有些疑惑地挑眉看他:“你找的药真的有效?我还是没什麽力气。” 慕原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质疑,两个人面对面坐下,飞天捋起袖子露出手腕,慕原的手指搭上了去。 “还不错啊。”他摸摸下巴:“就是体质还嫌虚,也难怪哦。银龙从没出生就霸道得很……” 飞天简直是一头雾水,慕原一笑:“不过你虽然不能变身,但是想现在回隐龙也还是可以的啊,让平舟送你回去好了。隐龙的水好,紫海的水质软暖,对你的身体好。” 平舟坐在一边微笑:“回去也好,这里你毕竟不能安心静养。既然回去对你的身体有好处,我护送你回去吧。” 慕原连连点头。飞天慢慢放下袖子,想了想说:“不必麻烦你,我自己也可以回去。” 慕原张口想说什麽,平舟一句话给封住:“慕原,我和飞天单独说说。” 慕原十分识趣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家去看看了,多少天没进家门了。” 飞天看了看平舟,慢慢说:“你有事瞒我?” 平舟没有意外,只是柔声说:“你觉得我会瞒著你什麽事?” 飞天看著他,无力地眨了一下眼睛:“我是不是……生了重病?” 平舟握住他的手,飞天向後缩了一下,他握得更紧了些:“不,不是重病。” 飞天用力甩了一下没有甩脱,声音高了起来:“分明不是什麽小病。慕原大张旗鼓给我找药,你天天爲我运气,那麽多汤药喝下去一点起色都没有。我并不害怕生病,也不惧怕死亡,你大可以直说不要这样瞒我!” 平舟怔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不是重病,我不会欺骗你的。你不信我麽?” 飞天定定看著他,有些软弱的说了句:“可是你……隐瞒了我什麽?” 平舟挨近了,轻轻揽他在怀:“我说过,要永远保护你。” “我要永远保护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早知道生病这样难熬,一定会好好保养身体。 最起码,在受伤害的时候,会积极的尝试去保护自己。 飞天在阳光下睁不开眼,穿堂的夏日薰风吹得脸上不知道是冷是热。 也冷,也热。 冷的是细汗在风中慢慢干去,热的是那慢慢转过了回廊的日头,阳光射到了脸上。 飞天摸摸热烫的脸颊。他明明是属水的,喜欢阴寒的龙族。慕原却爲什麽捎信让他多多的晒太阳?把水份全晒完了好做一条鱼干麽? 这种明显缺少理论支持和事实依据的调养方法,居然平舟深信不疑,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让人把他搬出来晒太阳。抗议了三天的成果,是在廊下面,不直头晒,算是打了个折。 端过一边的茶喝了口,茶水也是微温的,不凉不热让人觉得气闷。 喝到了嘴里也并不觉得解了渴。 茶盘里还有几样果品,蜜栈和香糕。飞天不要说吃,就是看也觉得没胃口。 许是天热了,什麽东西都不想吃。也或许是前一阵子药汤喝得太多坏了脾胃,看什麽也没食欲,硬著头皮咽下去,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吐出来。 飞天有时候会觉得,身体深处,看不见的地方,大约破开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精力和精神,都慢慢的,不知不觉的流走了,看不见,听不到,摸不出。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擡,连走一会儿路都浑身无力的他,与废人无异。 对这样的一个自己,起先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怨忿,心急著想要快些康复。到现在连那点怨怒都没有,整个儿就是听天由命一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把握不了,飞天虽然脸上总是淡漠的,嘴上也不再提这事情,但是未免对自己是轻极的看不起。 如果不去想那一天所发生的事,还有,忽视每天晚上两个人总是同榻共眠的事实,平舟其实还是一个所能想得到的,最好的朋友。 并不因爲那天的事情而对他变得有任何狎昵不尊重,说话与动作也都让人舒适妥贴。 有的时候飞天甚至觉得那一天的事情,可能只是个幻觉一样。 头发被风吹起几缕,掠过脸颊,因爲胸口的汗湿,落在上面就黏住了,不清不爽的牵连的感觉。飞天觉得腻烦,可是又不想擡起来拨开。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懒得出一点力气。 好象越来越向一个他不知道的深渊里滑下去了。 这个院子极安静,平舟不让下人随便进来,也不让人离得他太近。飞天知道这是爲了避人耳目,他到底不是帝都的人。 而且,从辉月那里狼狈的逃开也不是一件值得放在嘴上说的事情。 平舟每天都会爲他渡气,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刻。 帝都四季分明,夏季燠热。他失去力量不能下水,分外受不了热,平舟输过来的灵气总是淡淡的清凉,漫过全身象是秋风,也象清泉。 总会在全然的放松中睡去。 无梦无忧,一觉直到天亮。 从日出到日落,然後再到日出。 “吃点清淡的。”平舟亲自端著饭菜放在他面前:“都是凉菜。昨天不是说热菜吃不下麽,今天让他们多放了些醋在里面,酸酸的应该比较开胃。你尝尝看。” 他挟了菜放在飞天面前的碟子里,并没有直接的喂到嘴边来。 这是他的尊重了。 飞天嗯了一声,闻著那菜也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气,里面有醋酸的味道,的确让人觉得胸口爽快。 “合口的话,多吃点。”平舟每样菜动了一箸,就放下了筷子:“昨天前天都没怎麽吃东西,喝的水都不多。你照镜子看看,腮上的肉都没有了。” 飞天举手摸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瘦凹了。他微微笑笑:“夏天总要瘦一些的。” 平舟没有说话,给他盛了一碗汤。 笋丝在汤中似浮似沈。飞天看著汤碗没有喝,平舟问道:“味道不好?” “不是。” 也没有想什麽,只是看到清汤,有点出神。 脑子里空白的,真的什麽也没有想。 近来时常会这样。 飞天想,也许他已经老了。 早生华发的思念,千疮百孔的身体。 还有,已经灰飞烟灭的爱情。 “今天过得好吗?” “好。”其实没有什麽不好。 只是热得受不了。 喝下去的水象是不能被身体吸收消化,而是直接化做了汗水从皮肤涌出去。 飞天觉得自己象是一个满是孔的羊皮水袋,在阳光下无力的萎缩。 “再喝点汤好不好?” 对这样温柔的语气,没办法说不。 飞天总是不会坚定的说不。 从以前他就是如此。 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 从很久以前就觉得这种性格不好,但是没有办法改变。 对著那些人,对自己好的人,总是不能拒绝。 汤色是碧绿的,但是并没有看到绿色的菜叶在汤里。因爲前天吃到青菜呕吐,所以今天汤里的东西都挑出去了,只有比较爽脆的不会让他排斥的笋丝还留在汤里。 平舟真的很用心。 “是不是很热?再等两天,我把手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陪你一起回隐龙,慕原说回到那里你会安全得多,也不会象在这里一样的难过。”平舟伸手过来替他擦额上沁出的细汗:“瘦了一圈……对不起,再忍几天好吗?” 明明不是他的责任,一直被他照料,可是他却用亏欠的,抱歉的心情说这样话。 他从来不会对他有过激的动作,也没有华丽的话语。 很平淡的,似乎生活本来就是如此。 “温水已经备好了,你一个人可以麽?” “没关系。” 站在水里都觉得两腿发软。 捏一把腿上的肉,有些虚浮。 皮肤和下面的部份之间有稀浮的感觉,没有一点儿力气。 是瘦了。 这样的身体,恐怕连剑都举不起来了。 站在水里呆呆的出神,平舟在外面轻声问:“不舒服麽?” 回过神来,应一声:“没有,这就好了。” 把袍子披一披,裹著出来。平舟松口气,笑了笑:“怕你没有力气,还担心著呢。天还早,现在睡麽?要不,下盘棋?” 风吹在有些潮湿的皮肤上,一天的闷热总算是褪消,飞天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坏。 “也好。” 对坐著,棋秤摆在两人中间。 晶莹的棋子触指生凉,飞天抓了几粒在手里,慢慢的摩挲。 那样冰凉的,坚硬的,不容易熨热的棋子。 又有些出神。 “怎麽?要认输了?” 勉强笑了一下:“哪能这麽便宜了你。”看了一眼形势,落了一子。 一直都在揣著明白装著糊涂。 知道其实不是朋友了。 但总下意识骗自己还是和从前一样。 平舟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言行举止都不曾越界。 “棋力大有长进了。”平舟声音很轻快:“在隐龙的时候一定和高手时常切磋是不是?” “也没有怎麽用心下,”飞天拈著一颗子慢慢敲棋秤的边儿:“偶尔玩玩儿的。” “要不要吃点心?磨碎的松子,还有桂花,没有放糖粉。” 薄薄的象云片糕样的点心,有著松子和桂花的香气。 很奇怪的搭配,但是不说起来不觉得,闻到这个香气,真的觉得非常诱人。 “平舟。”飞天声音很轻。 “嗯?不舒服?” “不,不是。” “累了麽?” “也不……对不起。” “怎麽了?爲什麽突然说这个?” 飞天低著头不看对面的人:“你知道的,你对我……和我对你,心情并不一样。我总觉得,我在利用你。利用你的温柔和好处……” 平舟伸手过来摸摸他的头发:“傻瓜,说什麽傻话。” “不是的。一开始的时候,有些怨恨你。也知道你一定会包容一切,所以肆无忌惮的什麽过份的话都说过,猜忌他,排斥他,明明占著他的上风还要有风驶尽帆。 飞天想起前些天的自己,那样暴燥的脾气。平舟一直一直耐心的说话,陪小心,一直笑得很温柔。 其实是吃定了他的好脾气。 人总是这样的恶劣。 对著行云或是辉月,他决不会这样放肆。因爲对方不好惹。 没有得到原谅的把握,是不会这样放肆的。 象是一个知道自己得宠的孩子,会对著包容照顾他的人分外顽劣。 “对不起,平舟。” “别说傻话。”平舟轻轻抱住他:“能照顾你,每天看到你,我就觉得生命里再也没有别的奢望。你平安快乐,比什麽都重要。发脾气谁都会,何况,你的脾气已经极好。换作是我,病体缠绵难愈,或许早就摔东西拆房子了。” 飞天笑起来:“胡说。你这样子也会摔东西,骗谁都不会信你。” “真的。少年时候也很顽劣。因爲一起学剑,师弟有一招学得比我快,师父夸赞他而训斥了我,那天晚上我心里气闷,砍翻了半个坡的树,害得许多鸟巢都跌翻了。後来想一想觉得实在是不应该。” 飞天有些疲累,放软了身体靠著他:“你师弟很聪明麽?” “不是。他并不聪明,但是很刻苦。别人练十次,他练一百次。虽然进境不快,但是比别人都要扎实得多。他总相信勤能补拙,比旁人起得都早,睡得都晚。不喝酒,不偷懒,对漂亮女孩子瞧也不瞧一眼。” 飞天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起从前的事情,好奇地追问:“後来呢?你师弟他现在在什麽地方?” 平舟停了一下才说:“他被大师兄暗算……就在你救我的前一天,他死了。” 飞天惊得身体颤了一下。 “别怕,别怕。”平舟反过来安慰他:“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我不该问……” “不是,是我也想说出来。总在心里闷著,总怕有一天会全部忘记。” “不过,好象已经忘记许多了。” 飞天慢慢地问:“他长什麽样子?” “他的样子……一开始很黑很瘦,後来慢慢结实起来了。个子不算太高,但是肩膀挺宽的,一笑的时候牙齿雪白。几个师妹喊他傻大个儿,黑塔,铁桩什麽的,他也不恼,总是一边搔头一边笑……师父教了剑法他不会,问了两三遍不敢再问,就去问……问师兄,再问我,再问师妹们,每个人都教他一遍,他自己一个人死命的练,反复劈石头,虎头裂开了全是血,第二天用布包一包再和其他人一起练……後来他剑法反而是最扎实的一个。师兄忌惮他,所以……先对他下了手……” 平舟其实……一直是那样寂寞的。 因爲冷静,因爲什麽事情都想得通透明白,所以分外寂寞。 在帝都也好,在天城也好。 无论是何时何处,他与人都保持著淡漠的君子之交。 飞天从来没有看到他失态。 只有一次。 看到他焦急,力道象是不受控制。 看到他流泪。 飞天觉得有些心酸。 平舟揽著他。 “对不起,平舟……对不起。我没有,一样的心可以给你。” 终于说出来了。 每天每天闷著不说的话。 自我唾弃的理由。 总是发呆出神,总是逃避去想的事情。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不要紧。”平舟抱著他,下巴靠在他的头顶:“不要紧,飞飞,不要紧……” “只要能看到你平安快乐,我一样会觉得快乐。” “可是,对不起……对不起。”飞天觉得鼻子发酸。自己越来越情绪化也越来越软弱了。 也许是一直在生病的关系,人软弱了许多。 “不要紧,真的不要紧。” 在窗下,依偎在一起的人影。 琉璃盏的光亮,把他的影子映在一面的墙上。 温柔的一个影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十分迷惘。飞天看著青色的帐顶,一时间想不起此生何生,此处何处。 天象是蒙蒙亮,屋里的光线也不强。 飞天试著动了一下,一向都容易疲倦,早上尤是。 但是今天好象特别的倦怠,胸腹间薄薄的有些凹陷,腰软得直不起来。 飞天侧头看的时候,才发觉今天这种极不正常的怪异感来自何处。 平舟不在身边。 这些天总是相伴入眠,形影不离的平舟,已经起了身。宽大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个。 习惯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屈辱可以习惯,伤痛可以习惯。 温柔的陪伴,不知不觉就已经上瘾了麽? 是不是寂寞了太久,所以对温柔分外没有抵抗之力? 撑著身体坐起来,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令他气喘吁吁。 身体虽然一直不是太好,但是象今天这样虚弱还是头一次。 眼前金星乱舞,飞天靠在床头,虚弱的闭起眼。 平舟一直在安慰他,可是没道理伤病久久不愈。 身体软得象一个破了口的气球,干干扁扁,一点气力都没有。 好象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深处,失去了什麽。 象是在身体的深处挖去了一大块很重要的东西一样,茫然若失,又奄奄无力。 头发有些微的水气。 沐浴过後的淡淡的清新味道。 飞天不记得自己有沐浴过。 实际上,昨天的记忆茫乱而短暂。 昨天…… 关于昨天的记忆很迷惘。一早的时候与平时一样,到了午後的时候突然浑身无力,平舟有些慌乱,给他喝了汤药,後来慕原来了……再後来的事情,全无印象。 似乎是昏睡过去了。 伸手攥著床柱想起身,才刚刚挪动一些,就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完全不由自主象是一块石头般沈重,撞在床头,帐鈎晃了几下,撞在床柱上,轻轻的响声,一下,再一下。 “飞天。”平舟急急的冲了进来:“你别乱动。” 被他抱住,小心翼翼的放下,卧在枕头上。 飞天睁著一双眼睛看他。 平舟的面容有些憔悴,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青印。飞天看著他掖好被角,手摸到额头来试温度,慢慢的说:“我快死了麽?” 平舟立刻说:“胡说什麽。你只是一时气血亏虚,调养几天就会好的。” 飞天苦笑:“到现在你还要骗我。从两百年前我第一次变成龙身之後,龙脉慢慢由浅而深,功力也日渐深厚。可是这些天来,却越来越是浅淡,现在……”他慢慢从被底下伸出手臂来。有些苍白细瘦的手臂上毫无瑕疵:“根本是全部消失了。族长他们曾经说过……龙将死时,龙脉全褪……你们,一直瞒我,我自己心里却是有数的。” 平舟的手还按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叹息:“龙族的事情,你不知道的还多著。龙脉浅褪也不是只有在将死的情况下啊。飞天,你自己想一想,从我们认识到如今,我有没有骗过你?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诳语?” 飞天慢慢的摇摇头。就是这样轻微的动作,都令他眼前一阵发黑,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这就是了。飞天,如果你真的是死期将至,我也决不会把你放在这样一所宅子里沈闷度日。我会问你有什麽最想要做的事,有什麽最想去的地方,即使你的性命只剩一天,我也会让你过得开开心心,绝对没有闲暇去寂寞或是伤愁……”额上的手慢慢滑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平舟的眼光中爱怜横溢,低下头来在他额角轻轻一吻:“你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好麽?” 飞天轻轻嗯了一声。 平舟的温柔让人无从招架,一池泉水,软热宜人。 除了在其中沈溺迷醉,没有别的选择。 “汤药差不多好了,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啓程,和慕原一起去隐龙。你慢慢调养,会很快好起来的。” 飞天皱皱眉:“还要喝药?” 平舟微微一笑,本来有些疲倦的面容上象是晨曦春晓般,一瞬间让人觉得容光不能逼视:“这次的药不同,煎的人很用心,道也不苦。” 他扬声说:“把药端进来吧。” 外面脚步声细碎,飞天先闻到了药香。 天色已经比刚才亮了许多,有人端著托盘,盘中盛著碗药。 飞天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进来的人,坐直了身体。 那人走到床前,屈膝跪下,把托盘放在矮几上,端起药碗送到了飞天的嘴边,笑中带泪,手微微有些抖:“殿下,请用药。” 飞天嘴唇哆嗦著,一滴泪落下来,滴在了热气袅袅的药碗中。 声音抖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汉青。” 汉青的眼泪流到了腮边, “殿下。” 平舟轻轻抱著飞天,向汉青微笑:“别光顾著发呆,药给我。” 汉青飞快地抹了一把泪:“不,我,我亲自呈给殿下。” 飞天咬著唇,笑得欢畅,眼泪却流的急:“我早就不是殿下了。” 汉青把药碗递上来一些:“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殿下。” 那微微有些酸苦的汤药,并没有想象中难以想象。 飞天就著汉青的手把药几口喝完,平舟腾出一只手来,拿丝巾爲他擦拭嘴角。 “好了,两个人见了面相对流泪,让人看到了还以爲是要离别呢。明明见面是喜事,别再哭了。汉青,替飞天把脉。飞天你也是,身体现在正虚,还要流泪,更伤元气。要知道你现在这麽会哭了,我刚才不会让汉青这麽快来见你。” 飞天拉著汉青的一只手,汉青反过手来按住他的脉门:“是。殿下,我爲您把一下脉看看。”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风吹著帘栊轻叩廊柱的轻微的声响,一声一声的。 天已经亮了。 第一道阳光照在向东的窗上。 汉青半晌才松开手,微微松口气,笑著说:“殿下的身体会慢慢康复的,没有什麽大恙,只是太虚弱。” 平舟嗯了一声,飞天握住了汉青的手:“你什麽时候来的帝都?怎麽一直不来看我?” 汉青笑著看平舟:“舟总管月前遣人去找的我,紧赶慢赶昨天才刚到。我来的时候殿下……正在沈睡,我一直在廊下煎药,殿下睡得真香,中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飞天眨眨眼,本来想问谁爲他净身沐浴。 但是这个问题似乎也不必问。 不是平舟就是汉青,反正不会是慕原。 “困麽?”平舟轻拍他的肩背:“累了就多睡一会儿。” 飞天硬撑著说:“?(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19 部分阅读 “困麽?”平舟轻拍他的肩背:“累了就多睡一会儿。” 飞天硬撑著说:“不累,我们再说会儿话。” 汉青笑起来:“殿下,我这次来就不走了,回头,我们一起去隐龙,来日方长呢。殿下快睡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飞天无力的笑笑,慢慢闭上眼。 模糊的听见慕原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揭开了身上的被子,把一样东西放到了飞天的身边。 外面软软的,里面好象是坚硬的东西。 隐约听见平舟在说:“他现在太虚弱,还是……” 慕原说:“必须是他自己……三天後你才能替换……不要紧,不会吸他太多精气……” 什麽呢? 那样东西似乎是温热的,个头儿也不算大…… 飞天感觉到那东西和他紧贴著,有一点奇异的感觉从相贴的地方传过来。 似乎在呼唤他,也象是在向他诉说什麽似的。 那样奇怪的感觉。 飞天无力思考,陷入沈睡。 即使是在沈深的睡眠中,身边那古怪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 昏昏沈沈的,还是可以分辨出汉青和平舟的声音。 有时候会被他们扶著半坐起来,喝下汤药和粥水。 感觉到他们爲他运气行功。 还有那放置在身边的东西,始终与他不曾稍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身体被腾空抱了起来,那一直贴肉放置的东西就这样搁在怀中。 悬空著前进,温柔又安稳的一个怀抱。 飞天轻轻蜷缩著更偎向那温暖。 那人抱得更紧了些。 感觉到被大氅整个儿包住,卧放在一处温软的所在。飞天手脚动了一下,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圆圆的,锦褥中裹著的,似是一个球体。 “飞天……”平舟轻声唤他:“喝些药再睡。” 有些迷糊的半睁开眼,平舟的俊顔近在咫尺,药碗凑到了嘴边,飞天张嘴喝药,连什麽滋味都品不出来。 紧紧抱著怀中那圆圆的球,飞天吐著舌头,药汤好热。 喝下去身上好象出了一层细汗似的。 汉青不知道何时依偎到了身边,伸手在他额上摸摸:“嗯,好,出汗就好了。” 平舟又说了句什麽,似乎是:“飞天……不要抱这麽用力的……” 抱什麽啊…… 这颗球麽? 飞天无力的侧个身,双臂展开包住怀里的球…… 明明是他们放在他怀里的啊……爲什麽还要说别抱紧…… 好象还听到了慕原的声音:“好些了麽……” 他们说话的声音变低,然後又有人扣住手腕,运送灵气给他。 那只手放开,飞天本能的又抱紧了怀中的球。 很奇异的感觉……这个并不柔软,抱起来的手感绝不能和抱枕相提并论的东西…… 却让他觉得亲近得很,就象天生就该被他环抱一样。 亲近得感觉……就象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就象是早上醒来的时候那莫名其妙失落的一部分,被补了回来。 飞天在睡梦中露出满足而温柔的笑意。 全然不知身边三个人围著他眼都不眨一下的看著。 眼皮上有不舒服的感觉,有些灼热。 阳光不知道何时照到了脸上,飞天身体动了一下,身边的人也立刻醒了过来:“飞天?” “嗯……这是,哪里啊?” 平舟一手揽著他,一手拉过帘幕爲他挡去了阳光:“在车里。我们在去隐龙的路上。” 飞天惊了一下,彻底醒了过来:“在路上?” 平舟点头,口气极柔和:“你睡了两天两夜了,肚子饿不饿?” 不提不觉得,一提起来真的感觉饥肠辘辘。飞天摸摸肚皮,很诚实的点点头。 平舟松开手:“我去给你拿些吃的。你躺好不要动,别吹风,知道麽?” 飞天应了一声,平舟掀开车帘跳下车去。 飞天转头看著这仍在行进中的马车。 平稳而宽敞,里面布置成一张卧榻的模样,铺陈柔软精洁。 真是……病号待遇了。 上次坐这种车……好象还是很久以前,和辉月一起去巡边呢。 不过那车子可没有这麽讲究的。 可能半天没有翻身换过姿势,身体有些麻。 慢慢的想侧身,怀里的存在感鲜明起来。 飞天揭开被子,有些疑惑地看向那一直被他抱住的东西。 外面裹的锦褥已经在睡卧的时候揉散开了。 飞天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直径象小碗,外形如鸡蛋的球体是什麽。 索性把帘子拉开,让阳光照进来。 有些莹莹的红,在阳光下有些融融生光。…… 要不是个头儿大了些,真象是一只漂亮的鸡蛋。 抱在手上,沈甸甸的。 一动一晃之间,飞天发觉里面不是实心的。 这不是枚瓷球或是玉珠。 有液体晃动的感觉。 好奇怪啊,难道真是鸟蛋麽? 平舟他们把颗鸟蛋塞在他怀里做什麽呢? 迎著光看,也看不出里面有什麽。 倒是红莹莹的感觉被光一射有些更浓了些。 温温热热的,抱在怀里也不觉得有什麽不舒服。 飞天闻了闻,倒也不象鸡蛋似的有股去不掉的骨子里的微微腥气。 真奇怪哦,到底是什麽。 屈指头在上面弹了两下。 硌硌的轻响,飞天不知道爲什麽,就笑了出来。 真奇怪。 这是个什麽怪东西呢? 大号的鸟蛋麽?可是,鸟蛋也没有这麽漂亮吧? 抱著这个怪东西,竟然有爱不释手的感觉。 摸一摸,闻一闻,再晃一晃。 好奇怪呢…… 是拿来让他暖被子用的……还是拿著当小皮球踢著玩? 总不会是给他只鸟蛋预备他饿的时候拿来吃的吧。飞天因爲这个想法儿笑起来。 脑子里想著地鼠笃笃有声的咬破鸟蛋的壳吸蛋汗的情形。 真的很有意思。 车帘掀了起来,人影一晃,飞天举起那个来扬声说:“平舟,这个是吃的麽?” 眼前白影一闪,手上陡然轻了,那鸟蛋被平舟紧紧抱在了手中:“飞天,不可以!” 有点摸不著头脑,看著他如临大敌的表情,紧张得好象下一刻他就要把那个打破了做荷包蛋似的。 就算不能吃,也不用吓成这样啊。 “不吃就不吃……”飞天有些讪讪的笑,端起在一边的粥碗:“那我吃粥好了。” 平舟吁一口气,脸色还有些没恢复过来:“飞天,这是非常宝贵的东西,千万不要弄伤了。” 飞天答应了一声,舀了一勺粥。 嗯? 自己可以坐起来,研究那个鸟蛋,还可以端碗舀粥…… 体力好象恢复了不少了…… 想到这儿,飞天含著一口粥,急急的把碗放下,捋起袖子看手臂。 一道隐隐的青线在皮肤的下面,象是一根血管似的。 “真的在恢复了!”他有些惊喜的叫出声来:“我的龙脉回来了!” 平舟嗯了一声,一手稳稳托著那鸟蛋,一手半环著他的肩:“趁热吃吧,凉了不好。” 飞天一边喝粥一边偏头看平舟视若珍宝似的抱著那颗大号鸟蛋:“这是个什麽啊?既然很珍贵,干嘛放我被窝儿里,压坏了怎麽办?” 平舟沈吟著,没有一时便回答。飞天虽然肚饿,吃相还是斯斯文文,一碗粥下了肚,平舟才说:“这是颗龙蛋。” 最後一口粥在嗓子里,飞天噎了一下,伸脖子瞪眼睛才咽了下去,剧烈的呛咳起来,平舟伸手爲他顺气。飞天缓了一缓,回头盯著那颗蛋看,下气不接下气的说:“龙……龙蛋?” 天…… 他刚才想什麽来著…… 还想著平底煎锅倒二十克左右的色拉油,一面煎的荷包蛋…… 老天爷,差点儿把谁家的小孩子给当早餐了呢! “哪,哪来的啊……”好不容易不咳了,飞天有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头在上面轻轻戳了一下……不会戳坏吧…… 平舟顿了一顿,爲他擦了擦嘴角:“是……慕原从外面带来的。因爲刚离开母体,需要同族的灵气,所以放在你身边暖著。” “哦……好奇妙……”飞天有些著迷的看著那颗龙蛋。 真的很美。 原来这就是龙蛋呢! 在隐龙住了那麽久,却从来没有看到他们繁衍下一代。 真的很汗顔,当了二百年的龙,却第一次看到龙蛋的模样。 “我,我能再抱抱麽?”口气象是怕吓到那颗蛋里的龙宝宝似的小。 平舟微笑起来:“当然了,它还要靠你的灵气支撑暖度的。” 一面说,一面把蛋递回给了飞天。 两只手小心的捧著,感受著那壳上的温度,和流流软软的灵气。 真的好可爱,在阳光下有些晶莹剔透的。 “谁家的宝宝啊,居然粗心到弄丢,要是慕原没捡到怎麽办?”飞天有些抱怨地说,专注地看著那颗蛋:“说不定就摔破了,或者被狐狸什麽的拖去吃掉了呢……” 应该不是错觉,平舟的脸上真的有十分古怪的表情,似乎是哭笑不得。 “真的可以……从里面孵出小龙来?”飞天睁大了眼看著平舟。 平舟摸摸他的头发,把飞天紧紧抱进怀中:“嗯。” 飞天转头看著被两个人的身体包住的龙蛋,兴致勃勃:“那得等多久?” “总得一年,最少也要九个月……不是固定的时间。” 飞天笑起来:“慕原这家夥好懒,自己不养丢给我养。养就养,等小龙生出来好好儿臊他一把。平舟,你知道这是什麽龙的蛋麽?是木龙,火龙,天龙,银龙中的哪一种?” 平舟咳了一声没说话。 飞天恍然说:“我怎麽问你了,你肯定也不会知道……老实说,要是看一眼鸡蛋就知道鸡是来航鸡还是土鸡还是肉食用鸡……那得是专业养鸡的才知道呢。我看过这个……嗯……个头儿不大,样子也不算太扎眼,应该是木龙的蛋吧。” 平舟抱著他轻轻笑起来,仍然没有说话。 “算了,不想了!”飞天觉得自已的心情真是雨过天晴一样的好。大概是身体恢复了,天气这样好,平舟汉青和慕原都在身边,又可以回到久别的隐龙谷去。 高兴的心象是要飞起来。 这颗蛋真是越看越顺眼。 “反正等小龙出壳就知道是什麽种了……不知道那个丢了蛋的龙妈龙爸是不是急得到处找呢,回去後请族长帮忙传信儿找找这小家夥儿的父母吧……真够马虎的,孩子也可以弄丢的!” 飞天现在看这颗蛋,完全是以看一个婴儿的眼光,柔情的不得了:“真可爱哦,小宝宝。不怕不怕……什麽都不怕,叔叔会好好把你养大的哦……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他擡头看著平舟,一脸笑意盈盈:“我们来给他取名字吧?” 平舟挑挑眉:“现在取……会不会早些?” 飞天笑著说:“不早啊。要抱著他过一年呢,怎麽称呼他?难道天天喊,哎,这个蛋,那个球的。多难听啊。现在取吧,一直叫啊叫的,等他出壳之後肯定也认了名子,会好哄得多呢。这个胎教是有科学依据……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早取晚取还不都是要取的。” 平舟微微一笑,唇边有个浅浅笑涡,极其柔和:“好,那就现在取。你想叫他什麽?” 飞天咬住嘴唇,头偏过来又偏过去,眉头打了个大大的结,显然在认真思考。 车帘又一闪,汉青钻了进来,坐在榻边上脱鞋子,一面回头问:“殿下在做什麽?” 慕原随後探头进来:“歇一会儿,喝点茶吧?飞天你要不要来杯?” 飞天心不在焉地答:“随便。” 慕原皱皱鼻子:“随便?” 平舟慢慢啜了一口茶,汉青又轻车熟路拉过飞天一只手把脉。慕原捧著杯探头过来看那龙蛋。 “你们在这儿说什麽呢?” 平舟微笑著说:“给小龙蛋取名字。” 慕原登时来了精神:“是麽?早说啊,我们龙族的名字是大有讲究的!比如我吧……” 他滔滔不绝,飞天根本充耳不闻。 一颗蛋,叫什麽名字好呢? 还不知道里面会钻出龙女MM还是龙子DD。 也不知道是什麽种的龙呢。 还有……也不知道是胖是瘦,是黑是白,长得秀气还是妖气…… 虽然活了不短的时间,可是给龙蛋取名还是头一遭。 平舟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手在龙蛋上摩挲不停,轻轻揽著他腰,柔声问:“想到了没有?” 飞天干干脆脆的说:“想好了。” 汉青睁大了眼睛,期待之极地问:“叫什麽啊?” 飞天声音提高,清脆地说: “叫蛋生。” “噗——” 慕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溅了飞天满脸。 “这名字……” “这名字很好啊,多形象。就算将来他长大了不能忘本,总会记得自己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嘛!”飞天振振有词,当然不会说这名字来自小时候一部印象极深的卡通片:“省得他忘本。再说,别人一听也就知道他的身世了,连写个人简历的手续都省了,多方便。” 无视于其他三人一人黑线的表情,飞天越想越开心:“其实备选名字很多啊,我知道好多跟蛋有关的名字……比如原子弹!导弹!核弹!那些名字叫出来都响当当。当然了,还有一些比较实在的名字。比如煮蛋煎蛋卤蛋还有蛋花汤……其实你们觉得蛋花汤这名字怎麽样?” 慕原脸色发黑,揉著胸口一直顺气:“还是……蛋生好听些。” 飞天笑得极开心:“是麽?我也觉得蛋生好听。”他捧起龙蛋来使劲啵了两口,笑眯眯的说:“小宝宝,你就叫蛋生吧。” 已经很久没这麽开心过了。 飞天现在与蛋生是寸步不离,坐著卧著睡著都紧紧抱著那蛋不撒手。平舟会说,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它总吸你灵气也不好。即使是这样,平舟接过去抱不了多会儿,飞天就要来抢。 不知道爲什麽,大概是成了习惯,怀里不抱著蛋生就觉得少了点儿什麽似的。 就连吃饭喝水的时候,还要腾出一只手抱它。 早上醒过来,会傻笑著抱著蛋讲话:“小蛋生,太阳晒屁股了哦。起床起床。叔叔教你做广播体操……左三圈,右三圈,脖子动动,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慕原一脸铁青在一旁对平舟说:“你也不管管?他脑子是不是前些天烧坏了?明明原来是个很沈静的人,现在居然变成这样?” 平舟咳了两声,说:“他其实是孩子心性,一直装大人也是很辛苦的……其实只要他开心,叫什麽名字倒是无所谓的。” 慕原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堂堂的……叫蛋生?能听麽?长大了叫得出口啊?还有,这个……他,他……” 平舟把一脸忿然的慕原拖走,飞天正抱著蛋生,话题已经进行到:“蛋生啊,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叔叔教你追男三十招和追女一百条吧……你将来肯定用得上啊。要知道这个早起步和晚起步,肯定是存在著巨大优势的……” 等汉青再来替他把脉的时候,听到他在嘀咕:“蛋生啊,你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洗个澡抛个光打个蜡什麽的?困不困?睡觉不?还是我带你下车去咱们散散步……” 平舟摆脱了慕原再回来的时候,飞天正一边抚摸蛋生一边唱摇蓝曲:“宝贝乖乖,叔叔拍拍。摇篮歪歪,来个奶奶。奶奶拜佛,来个蝈蝈。蝈蝈咬架,来个蛤蟆。蛤蟆跳水,来个小鬼。小鬼买菜,来个妖怪……” 号称上界最最有涵养最最有风度,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无忧剑平舟殿下,嘴角抽搐著,手举起来半掩著耳朵,慢慢爬上了车。 %%%%%%%%%%%%%%我是爬去睡觉的分割线………………………… 困了,睡了。大家晚安。 可爱的蛋生啊。。 慕原听说过飞天,或者说,是龙子霏的名字。 据说族人称他是世不二出的美男子。 据说无论是人身龙身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据说大多数人都认爲他沈静含蓄,举止优雅,进退合宜…… 据说还称他是天资聪颖有望得窥龙心秘窟的一代奇才人人仰望…… 据说还说他威望甚高行事周密城府极深定是当仁不让的下届准族长…… 慕原现在真的知道了,传言这样东西,常常与被传的那样实物是背道而驰,简直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关。 汉青捧著托盘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慕原正迎上去,顺口问:“飞天做什麽呢?” 汉青笑了笑:“要了一些顔料,说是趁著这会儿不赶路,想画张画来著。” 慕原哦了一声,汉青端著空盘走了。 画画……也算是个风雅的嗜好。 看来传言也还是有一分的事实基础的吧…… 撩开车帘,慕原擡眼看到飞天一手托著个花里胡哨儿的圆形蛋状物,一手执著彩笔,正歪头端详。 “身上觉得——”原本平缓的语调最後一个字突然拔高,尖锐又怪异象是有谁掐了他一把,手颤巍巍指著飞天:“你……你把蛋生怎麽了……” 飞天笑眯眯的放下彩笔,把手里的蛋生往前递近了些:“手绘彩蛋!怎麽样,不错吧?” 原本白莹莹晶彩剔透的龙蛋上满满涂了一层嫩绿,粗粗两道象四季豆似的眉毛,一双吊梢小眼睛,还有个笑歪了嘴巴…… “好看吧?老是一片白也太单调了……” “喂喂,慕原,没事吧……平舟!平舟!快来啊,慕原他厥过去了——” 传言……真的……一点儿事实根据都没有的…… 以後……再也……不相信任何的据说是…… 缓过一口气儿来慕原立即把小蛋生抢回手里,无比细致无比轻柔的把上面的杂七杂八清干净,塞进平舟怀里的时候简直要声泪俱下:“平殿下……算我求你了,反正头三天已经过了,以後就请你多偏劳……这个,不能让好好儿一只小龙就生生毁在他手里啊……” 平舟回头看,飞天正托著腮,眼睛笑得象月牙儿。 “我一定……”可是一定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慕原这边放心松了气儿下车去,飞天一摊手:“我还要抱。” 平舟看看他,再看看怀里的蛋生,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直接还给了他。 “就知道你最好了……”飞天笑得极可爱,一手又摸起了彩笔:“有绿无红多单调,我再来画个大红袍……小蛋生宝宝,你看你多美啊……” 一层红色没有涂遍,飞天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困……中午是不是吃太饱了……” 平舟把他手里的笔抽了出来:“困的话就歇一会儿,等下再上路摇摇晃晃也不好画的。” 飞天只来及把蛋托在怀里,人就沈沈的向後仰倒,平舟手臂托了一把,飞天倒在他的臂弯里,闭著眼,竟然就这样在一瞬间陷入了沈睡。 “真是……”平舟抱过他怀中的蛋生,拉过布巾慢慢擦拭上面的红色:“爹爹顽皮,小的也淘气。这麽狂吸他的灵气,不怕把你的爹爹给累垮了?” 蛋壳渐渐恢复了白净光滑,在阳光下静静的一动不动,珠圆玉润的模样真是无辜到了十分。 “还有八个多月,忍一下吧。你也是很喜欢他的是不是……”平舟柔声安抚蛋生。 蛋生依然是白皙洁滑,静静的一动不动。 平舟一手揽著飞天,一手环抱著蛋生,车子又向前行,树影婆娑的洒进车里。 午後的风带著初夏的暖意,薰然欲醉。 半下午的时候慕原探头进来看:“怎麽样?” 平舟微微笑著:“还好。” “你也多留神,累的话要歇一会儿。” 平舟答应了一声,说道:“蛋生可能也睡了,这会儿都没有吸取灵气。” 慕原松口气:“那就好。”他跳上车来,对著飞天熟睡的脸左看右看:“这个家夥真是我听说过的龙子霏吧……是不是冒充啊……”恶质的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然後在平舟不赞同的注视下讪讪的缩回手:“我怕是有人易容冒充……” 平舟摇了摇头,慕原脸上有点红。 当然不可能冒充。 银龙这麽少,翻遍了天去也只有五条……嗯,现在是五条外加一条预备的。 “好象……”慕原摸了摸蛋生:“他吸了不少灵气啊。你可得控制他一点儿,撑到了可也不是好事,再说,你也不见得能吃得消啊。” 平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蛋生并没有吸他太多灵气。 再看一眼一边躺著呼呼大睡的飞天…… 有些头痛……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蛋生的来历呢? 系统赖皮不让我在上章添加。。。 飞天揉揉眼坐起来,洗漱穿衣梳头。 最後咬著梳子的时候,汉青捧著早餐看到了他。 “殿下——你怎麽自己梳洗了?应该叫我过来的!”汉青有些埋怨的说。 飞天竖起一根手指晃晃:“声明啊,一,我不是殿下了。你叫我飞天子霏随便你。”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摇摇:“二呢,是我早就独立生活了,没腐化到天天要人服侍著梳头洗脸的地步。” 平舟坐在一边。车里靠左边的车壁是一块活块,翻下来就成了小小的一张炕桌似的。汉青把早餐摆上,还是恭敬地说:“殿下,请用早餐。” 飞天翻了一下白眼。 汉青直是一根筋通到底! 怎麽说他都不改口。 喝著粥吃著酥脆的小点心,飞天扭头看看平舟:“昨晚睡得好麽?” 平舟点点头:“好。” 飞天皱皱眉头:“可我睡得不好!不知道怎麽回事儿一夜好象有人在耳朵边上拼命敲锣打鼓似的,乒乒乓乓响个没完,吵得我头脑子都疼了!真是的,难道我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孩子得神经衰弱啊……对了,我昨天从中午就睡一直睡到今天早上……我的天,我什麽时候这麽能睡了。” 平舟不著痕迹看了放在腿上的蛋生,柔声说:“多睡些对身体也有好处,再说,坐车本来就无聊,多睡睡也没什麽。” 飞天放下粥碗漱口:“你说的也是……不过睡太多脑子也会不好使。” 看著小蛋生端端正正的搁在平舟的腿上,两眼发亮:“小蛋生——早上好呀!起床起床了,来做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 平舟看著他捧著蛋生笑逐顔开的样子,真不知道是忧是喜,一句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飞天念念有辞,一套广播体操一路做下来,已经到了跳跃运动,竟然兴致勃勃把蛋生抛了起来又接住,接住了又再抛起来! 平舟吓了一跳,伸手接住了凌空下落的蛋生,难得的疾言厉色起来:“飞天,不能胡闹。” 飞天停了手,看看他的脸色,缩缩脖子说:“我只是……我很当心不会摔到的。” 平舟摇头:“乱晃对他也不好。” 飞天低下头小声说:“我一时开心……下次不会了。” 平舟放缓了语气:“不要紧,以後别这样就是了。” 飞天安静了不少,抱著蛋生坐在锦褥上,翻著看平舟给他的一册书。 “你突然离开帝都,不要紧麽?”过了半晌,突然问了这麽一句。 平舟微微笑著:“你是怕辉月知道?不要紧的。原本我就不是要长留在帝都的。这次告辞,已经说过先去巡边,过得一阵子才回天城,没有妨碍。” 飞天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翻书,又冒出一句:“汉青束著发,应该是成年了吧……谁替他成的礼?” 平舟顿了一下,说道:“是文正。” 飞天想了想,依稀有些印象:“是当时天城的第一圣手神医?” “正是。” 飞天沈吟了一下:“汉青现在还是奴籍麽?” 平舟没有答话。 飞天有些气闷的放下书,抱著蛋生发呆。 下巴搁在蛋壳上,汉青看到的就是他弓著腰抱著蛋生望天的表情…… 忍不住想笑,真的很象一只抱著榛粒的松鼠。 飞天转头看看他,却一点儿都不想笑。 和从前的行云不同,汉青是天奴的後代,从生下来就扣著奴籍。 就算他现在医术精湛,可无论到了哪里还都是没有身份保障的。 这样的身份,汉青还是可以笑得那样阳光。 忍不住还是去想行云。 一直都告诉自己别去想。 那个已经在阳光下走远了的了背影,想起一次就心痛一次。 手无意识的抚摸蛋生的壳。 忽然觉得手底下轻轻一颤。 是错觉吗?还是车子颠晃了。 手掌平平贴在壳壁上。 掌心里又是轻轻一颤。 不是错觉。 蛋里有东西在动。 ^^^^^^^^^^^^^^^^^我是要睡的分割线………………………… 好困哦。。再摸一把小蛋生……爬走。。。。 睡觉觉去老。。。。。 梦里都会梦到某人的蛋糕……口水一串串ING。。。某人好小气,借看看都不行…………。望梅止渴。。。 这个……这个是什麽情况? 如果是妇人妊娠,肚子里有动静可以叫胎动。 这个蛋壳里有动静,叫什麽? 难不成叫蛋动? 歪头看看平舟,他闭著眼睛靠在一旁,貌似养神。 再摸摸蛋生,他又不动了。 不是说离出壳还很久麽?怎麽现在就有动静?难道真的是被晃……晃出毛病来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抱起来送到耳边全神贯注的听。 又没有声音了。 趁晌午吃饭休息的时候飞天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慕原:“这个龙在壳里,几个月会动啊?” 慕原想了想,说:“总得五个月以後吧。” 飞天脑子里当一声巨响。 坏了,蛋生难道真的被玩坏了麽? 把它抱出来给慕原看:“你看看,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健康?” 慕原看看又摸摸,说:“没问题的。你是不是抱累了?交给平舟抱一会儿。” “不要紧,不要紧。”飞天赶紧又接过来:“我一点儿都不累。” 慕原看看他,样子将信将疑。 “真的!我一点儿都不累!”胸脯拍得老响,心里直犯嘀咕。 是慕原看不出来?还是这个蛋生真的天赋异禀啊? 据说才出生几天的龙蛋壳里竟然已经有动静。 怪胎……不不,是怪蛋! 实在是太反常了吧。就算他是天才也不是这个天才法啊! 让这个动静折腾得七上八下,现在既然没有问题。枕头拍一拍,褥子拉一拉,蛋生抱抱好,埋头睡觉。 做了一个噩梦。 其实,也不算是噩梦。 但也不是好梦。 大约是因爲想起行云的关系,梦中居然见到蛋生的壳破掉,从里面钻出一只没毛儿的胖鸡。》 (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20 部分阅读 蛋生是他的,不会交给别人。 就算是正常的龙女都不行,更何况是族里那几个老而不死的变态! 慕原回头看了看:“平舟殿下对你真的是很好。”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麽一句,他大步的走开了。 飞天抱著蛋生站在茫茫的花海中,紫霞满眼。 感觉到蛋壳下面又有轻轻的颤动。 象是一只脚在壳壁上踢了下。 “不怕……不要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不知道爲什麽这话就说了出来。 躁动停了下来。象是得到了可以安心的满意的保障,蛋里面没有动静了。 不知道是蛋生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蛋生。 但是现在蛋生填满了他的生活。 如果没有它,飞天不知道他能不能每天每天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微笑。 不想让平舟汉青和慕原他们担心他的事情。 天没有塌下来,世界也没有走到末日。 只是行云离开了,仅此而已。 腿有些软,抱著蛋生坐了下来。细草柔软,花瓣被压裂揉碎,汁液里带著淡淡的香和涩。 “小蛋生……你从哪里来的?你家里人呢?”轻声问著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 抱著它的时候总是心里安甯充实,象是一点缺憾都没有一样。 慢慢折下紫色的花朵,用下面长长的柔软的茎缠编在一起,一个小小的花环很快在手里成型。 把花环套在蛋比较尖的那一端,抱正了看,真的很可爱。 “殿下……”“殿下……” 汉青呼喊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在这里——”扬起声音答应了一声。 飞天站起身来拍一拍袍子,大步向回走。 隐龙谷的入口,是在水的下面。 一面湖水。 慕原把外面厚重的袍子解开来放到一边,摊摊手说:“要在下面潜很长一段,我带汉青,你跟平舟殿下和蛋生一道走。车马留在这里,我会让人过来照看。你身体没全好,变身是不行的,不过下水应该没问题。要是觉得不行的话不要硬撑。” 飞天翻白眼:“你少看不起人了,就算不能变身,这一段水道也还不在话下。” 平舟一笑:“是,他体力不支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一把。虽然不如你们,但是我也不是不通水性的。” 慕原大大咧咧的说:“那就好。” 汉青有些局促,不过只是一下子的事情,眼一闭,拉著慕原的手臂,一副要上刑场的表情。 慕原笑起来,有些坏坏的样子,手横著抄过汉青的腰,跃起身来。 落水的时候只有轻轻的刷一声响,象是刺开水面一样,没溅起一点儿水花。 平舟笑著看著他入水:“果然是龙族,的确不同。” 飞天把蛋生紧紧的包好缠在背上,挽著平舟的手:“这一路多亏你,其实,你不用……” 平舟温柔但坚定的截断了他的话:“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说那些见外的话。” 飞天低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和行云的率性,辉月的坚决都不同。 平舟的温柔,让人没法抗拒。 再摸了一下已经固定的牢牢的蛋生,飞天说:“你可要抓紧我,下面的暗河水很急的……” 平舟反手紧握住他:“好,那我可全交给你了。” 他笑容平和温柔,美丽的眼波比湖水还要澄澈动人。 心跳的频率乱了一下。 飞天轻轻咳了一声:“那我们也走吧。” 和慕原不同,因爲怕伤到蛋生,所以他们是慢慢步入水中的。 到水漫到胸口,飞天转头看看,平舟向他一笑。 两个人投入到凉浸浸的湖水中去。 眼睛在水中睁著,一草一尘看得清清楚楚。 平舟是半眯著眼的,美丽的面容在水下看起来有些奇异的脆弱感。 眼睛是闭著的,长长的睫毛在水中根根分明。 脸色是极柔软的白,被水波的碧色浸得象是要融化一样。 飞天一手抱著他的腰,身子向下潜下去。 水道真的很少。 上次辉月派来的使者能够穿过这条水道,可算得上是极不容易了。 好象有个极快的念头从脑中掠了过去。 太快了,没有抓住那一闪即逝地的断念。 没有余暇去想,飞天的身体在一团昏黑的暗河中逆流而上。 “喀喇”一声轻响,湿淋淋的两人从水里冒出头来,攀缘上岸。 平舟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睁眼去看。 “这是……” “隐龙。”飞天带著淡淡的自豪,把蛋生从背上解下来抱在怀中,不远处的树下,汉青和慕原已经换了一身干衣,正远远朝他们招手。 青山隐隐,绿树郁郁,碧水似明境,风动长草轻。 平舟有些迷惑的看著象虚幻的美丽景色。 只有在少年的时梦中,才出现过的美丽景色。 这样一片美丽得让人心神俱醉的溪谷。 一片绿茫茫的长草的平阔谷地,间中点缀著象晶莹露珠的小小湖泊。 近处一株开满了白花的树枝杈低垂,象是被那重重堆雪压弯了腰肢,轻风过处,粉飞蝶舞一样的乱花纷纷扬扬迷乱人眼。 “走吧。” 飞天抱著蛋生,走在了前头。 走不多远听到水声潺潺,参天的古树下,象是鸣玉溅珠的一眼泉水汩汩流淌。大石上生满了青苔,幽绿葱葱。 看著平舟注视那眼泉,飞天微微一笑:“这是第一泉。入谷必经的一共是十八眼泉,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的。隐龙最多的就是水,泉,溪,池,湖,河,飞瀑,细流……形形色色的水,顔色气息形态全不同……世上能有的水,这里都有。刚烈的,温柔的,涓涓细流,惊涛骇浪……天映水,水映天。青山绿树白草黄叶红花雪峰蓝天……水象明镜一样,所有的美丽都成了双份的,让人觉得……在世上,一双眼就是爲了可以看到这样的美丽而生……” 长草在脚步的起落间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中是清冽的香气,却分不清是什麽的香。是花香,草香,水香……还是风本身的味道。 平舟有些迷惑,看著飞天悠闲自在的迈步,长长的银发一缕缕的被风吹起来,水气散漫在空中。 十分的美丽……也十分的合适。 好象他天生就是这美丽溪谷的一部分。 动静合宜,浓浅相协。 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飞天在微风中回过头来轻轻一笑,平舟恍惚的回以一笑。 好象在梦中见过一样……这样平和而安详的地方,美丽得象是梦境的地方。 真的有这样的一处山谷?还是强烈的想念造成了幻觉? 并没有银发白衣的飞天,也没有什麽美丽的绿树白花。 天色渐渐的暗了,夕阳最後最红的一抹胭色抹遍了眼帘。 所有的一切布上了金红色,飞天的银发已经在风中吹干,丝丝飞扬的发上点点星星,万缕金橘的丽色。 汉青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不稳,贪看美景而顾不得脚下,慕原看他三步一绊五步一跌,实在是笑得难忍,索性拉著他上路。 夕阳沈入了西面的山群中。 大地一片苍茫的暮色,深蓝的天幕上有一点一点的明星。 似破碎的宝石一样有著美丽遥远而冷漠的光。 淡淡月光下的草甸中,四个人的身影隐隐叠叠。 “谁?”转过一大丛的碧竹,月影婆娑,一个清脆的声音压低了问。 平舟他们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飞天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虽然浅淡却是由衷的欢喜:“小忧,是我,子霏。” 竹丛中哗啦啦作响,一道纤细的人影跳了出来:“子霏哥哥!” “你这麽晚不睡跑这里来做什麽?”飞天拉开他,正正经经的问。 语气里有兄长一样的关怀和责问。 那个叫小忧的少年拉著衣角乱揉:“小璃又发神经……不让我进屋。” 飞天嘻的一声笑:“就猜是。走,我替你叫门去,看他敢不开!” 小忧兴致高了起来,却还想起来问:“哥,这是你朋友啊?” 飞天应了一声,摊开手介绍:“这是平舟,你也喊哥哥好了。这是汉青,也比你大。慕原是我们一族的人,和我一样是银龙。” 小忧声音一下子拔尖:“也是银龙?” 语音没落,一下子扑了过来扯著慕原左看右看:“哎呀呀,这位哥哥年纪比子霏哥还大些呢!哥哥你一直在什麽地方住的啊?爲什麽不回族里来?我都没有见过你……” 慕原完全没料到这种小狗似的热情欢迎,有些求救般的把目光投入飞天。飞天暗暗好笑,清清嗓子,却把脸偏向一边。 一行四人变五人,慢慢走近了半坡上那片村寨。 小忧挽著飞天的手臂半天,终于发现了蛋生的存在:“子霏哥哥,这是……?” 飞天嗯了一声,坦坦荡荡地说:“是我的孩子。” 小忧象是当头挨了一闷棍,半张的嘴合不上,退了一步,看看飞天又看看他怀里抱的蛋生,再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突然转身拔腿飞跑,边跑边扯开了嗓子喊:“小璃!小璃——子霏哥有孩子了——你快来看呀——子霏哥有孩子了——” 远远近近的房舍里灯火一点点渐次亮了,寂静的暗夜变得骚动不安起来。 飞天抱著蛋生愣愣站著,平舟看了一眼慕原,走上前来,轻轻揽住飞天的肩膀。 远远的脚步声人语声象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 飞天慢慢扫了慕原一眼…… 这个家夥不想出这种风头,所以才推给他的吧? 一马当先跑来的还是小忧,手里还拖著一个差不多高矮的少年,衣衫不整,外袍胡乱一裹,头发披散著。 “子霏哥哥——这个真是你的孩子?”後面那少年声音更细一些,明显还没全褪童声:“你亲生的?” 飞天点点头:“他叫蛋生,名字是我取的。” “你的……孩子!”那少年象是受不了这打击,身体晃了晃,小忧夹手抱住他:“小璃小璃,可别又晕了!” 远远一道沈稳而威严的声音问道:“子霏……你真的……” 麻烦真的很多…… 飞天又怒瞪慕原,後者根本就低头著聚精会神数地上的蚂蚁。 虽然觉得不堪其扰,但是飞天也没有要否认蛋生的意思。 不知道爲什麽,就笃定的认爲这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平舟和他并肩站著,静静的一言不发。 慕原在後面小声嘀咕:“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你的孩子?”那问话的男人已经走到跟前,语气倒不算太激动,只是有些怪异:“怎麽这麽晚回来?先通个信儿我让人接你一下。” 飞天淡淡的说:“也不用劳师动校液团笥岩煌吹模褂心皆沼ΑU馐瞧街郏呛呵啵际俏壹玫呐笥选!庇种钢侨烁街鬯担骸罢馐且宄っ骷!薄?br /> 明成与平舟客气的寒喧,转眼看到了慕原。顿了一顿,微微一笑:“你也回来了?” 慕原有点不大自在,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了,天不早了,你的屋子可能来不及收拾不能住人。到东阁那边去歇一晚。有什麽事情明早再说。”明成言简义赅。 飞天跟他点点头算是道过别,转朝东走。平舟和他并肩而行,小忧拖著腿软半晕的小璃紧跟著,还顾著说:“子霏哥我有事问你——” 简单的安顿下来,打发走了小忧和半梦半醒的小璃。汉青累得厉害,头一沾枕就沈沈睡了过去。飞天帮他掖好被子,平舟正捧著蛋生对著烛光细看。 “怎麽了?”飞天走近了说:“有什麽不妥?” 平舟轻轻咦了一声:“奇怪……” 飞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哪里不对了?” 平舟摇摇头:“蛋壳的顔色越来越深了。” 飞天仔细看看,却没有看出什麽不同来。 “好象还是一样啊。” 平舟摇摇头:“原来蛋壳有些晶莹的半透明,现在却象是白瓷一样密实起来了。慕原不知道睡下了没有?叫他来看一看。” 飞天声音有些颤:“变色是……不好麽?” 平舟轻轻皱眉:“慕原从前说过,龙将出世之时蛋壳顔色才转沈……现在才五个月,不应该会如此。” 飞天两步跳到门口,拉开门冲外喊:“慕原,给我快过来——” 连喊了三四声,却没有应答! 他XX的,这个家夥你不找他时他时时在,你要找他的时候他能跑到南天外。 “灵气还是充沛的,没有异动……”平舟安慰他:“应该不要紧。或许是因爲龙种不一样,蛋壳的变化也不同。” 话虽然这样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天就要亮了,你可以去找族长或是其他人打听,现在先不要著急了。” 看著外面黑沈沈的夜色,飞天勉强点头。 两个人合衣而卧,四只手都护在蛋壳上。 “平舟……我睡不著。” “闭上眼,一会儿就睡著了。” “蛋生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现在已经回到隐龙了,明天你和它可以一起去慕原说的那个泉池了不是吗?” 飞天嗯了一声。 衣衫簌簌作响,他轻轻侧转身换个姿势,手仍然按在蛋壳上没有移动。 “慕原让我说是我的孩子,刚听他说的时候觉得很怪。但是不知道爲什麽,却觉得蛋生就象我的孩子一样,恨不得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他……” 平舟的呼吸声在静夜中十分平稳,并没有接话。 飞天象是自言自语:“就算是蛋生的亲生父母来要,我可能也不想还给他们了……” “真怪,以前从来不会有这麽强的羁绊的感觉……” “现在就真的觉得……离不开它……”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飞天是被“笃笃”的声响吵醒的。 先是微弱,後来变得越来越响,飞天睁开了眼睛,茫然的四处看,不是敲门的声音。 平舟不在屋里,榻上只有他和蛋生。 “笃,笃,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飞天张大了口,是蛋壳里的声音! 象是有什麽硬的东西从里面在撞击蛋壳的壳壁,发生规律的一下一下的响声。 “平舟……”喊了一半就想起平舟并不在屋里。 慕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这是……这是什麽状况? 飞天捧起来,感觉到壳壁上一下接一下的轻微颤动! 有什麽东西在里面撞著壳壁,似乎是想破壳而出一样! “笃,笃,笃……”飞天赤著脚跳下床,抱著蛋生向外跑。 “明吉——明吉——” 隐龙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飞天发力疾奔,几乎是撞开了明吉所居的泉露轩大门,扯著嗓子叫:“明吉!明吉!快出来!” 明吉明显也是被吵起来了,睡眼惺松,披头散发:“你一大早叫什麽魂……” 飞天几乎是一把掐住他的膀子:“你快给我看看爲什麽这蛋会响!明明不到出壳的时候!” 明吉睁眼看著蛋生,蛋壳里那“硌硌硌”的撞击声明显比刚才又响了许多,而且频率也快了不少,似乎里面那个一直在撞击的东西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急躁。 明吉摸了一摸,又凑上去听了听,点头道:“这是要出壳了。” 飞天急道:“不可能!慕原说要足足九个月,现在才不过五个多月,怎麽可以就出壳!” 明吉惊得睁大眼:“你没记错?确实才五个月麽?” “是五个月,不会错!” “飞天!”平舟声到人到,一脸的焦急看到他站在屋里,显出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你怎麽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我还以爲你……” 他声音止住,看著飞天一脸惶恐担忧的表情:“怎麽了?” 飞天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明吉说蛋生要出壳!可是这还不足月啊!” 明吉当机立断:“去泉池!” 出门当面碰上了慕原,来不及再解释情形,明吉当先,四个人发足向山下疾奔。 泉池飞天从前来过一次,只是没有久待。 明吉示意飞天把蛋生放到泉水里。 奇异的情景,蛋竟然浮在水面上并不下沈。 明吉退了一步,手指骈起,淡淡的青雾从指尖逸出,满满罩在蛋的上方。 那“笃笃”的敲击声渐渐慢了下来, 明吉松了一口气:“许是路上颠簸的关系,在泉池里多浸一会儿,可以甯定安神。你也下去泡泡水,和它做个伴。” 飞天指著自己鼻子:“我?” 明吉一竖眉毛:“你的孩子你不陪谁陪?虽然泉池里灵气充沛,但是你的灵气波动和它才是最接近的。” 飞天哦了一声,现在也不是解释孩子不是亲生的时候。 他慢慢跨进水里,双手拢在蛋壳上。 汉青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也跑了来,後面还跟著气喘吁吁的小忧小璃。 “殿下没事吧?蛋生怎麽样了?” “子霏哥哥没事吧?” 飞天站在及腰深的泉水里,轻轻把蛋生抱在怀里:“没什麽事了……” 语音未落,蛋身重重一震,“硌”的一响,蛋壳上忽然裂出一道缝。 飞天惊得叫都叫不出声来。 四周的人并不能看清他怎麽了,尚不知道异变陡生。 又是“硌硌”两声,蛋壳的裂缝处破开一个孔洞。 飞天眼睁睁的看著蛋壳破开了孔洞,一张尖喙从孔中探出来,狠狠啄在旁边的壳壁上。 蛋壳又碎掉了一片。 慕原明吉平舟他们已经看到了异洞,却谁也发不出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看著那一动一动的尖喙剥啄蛋壳。 破洞变大,一颗湿淋淋的小脑袋从蛋壳里钻了出来。 飞天盯著那颗脑袋左看右看足看了一刻锺,那脑袋小而圆,湿淋淋的还有不少黏液在上面,眼睛圆凸,尖喙细颈…… 眼睛圆睁中气十足大吼一声”“死慕原——你丫哪里拣来的鸟蛋冒充龙蛋让我孵了这麽久!” 慕原两眼圆睁表情呆滞:“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龙蛋怎麽会是鸟……明明是龙蛋!” “你……”飞天看著那只明显是雏鸟的家夥从壳中奋力的向外钻,挣扎中滑出来一边同样湿淋淋的没毛儿的翅膀:“明明就是鸟蛋!” 慕原牙咬得咯咯响:“不可能!不可能的!” 蛋壳翻侧过来,那只雏鸟奋力地向外爬,黏黏的液体糊到了飞天的手掌上。 幼嫩的翅膀在掌心划动,痒痒的。 飞天真是哭笑不得。 好大一个乌龙! 慕原好好儿拣枚鸟蛋让他说是自己的孩子,现在心款ヮコ稣怊岣龃蟪蟆!?br /> 如果是他的孩子,怎麽也该是条小龙,最不济也该是条小蛇吧? 这明明就是只鸟啊! 小忧和小璃的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明吉才说:“子霏,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飞天呆滞地看著他,然後把脸转向慕原:“你问他吧,谁晓得他从哪里拣来的一颗大鸟蛋。” 慕原大叫一声:“什麽拣来?明明就是你生的蛋!” 飞天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慕原到现在还在嘴硬。 平舟忽然褪下鞋子,步下泉水中来:“飞天,让我看看它。” 雏鸟完全钻出了壳,摇摇晃晃踩著飞天的手掌立在那里。 平舟轻轻伸出手来捧起那只雏鸟,眼波中满是温柔。 飞天手上那应该已经空了的蛋壳忽然又晃了晃,一样东西滑了出来,软软落在飞天的掌心。 愣愣的低头看著,那一堆黏液中蠕动的东西。 只有筷子粗细,盘成小小的一团……一条蛇? 只不过……蛇应该没有角和脚吧。 这个小东西虽然小,可是这两样的东西都齐备的。 四周的人又是集体大抽气,“咦?”“啊?”“嗯?”不绝于耳。 还是慕原第一个反应过来:“小银龙!” 这是什麽情形? 飞天彻底石化。 明吉的喊声拉回他的神智:“子霏,快把小龙放进水中去!” 飞天打个机灵,看著掌心那渐渐静止了动作的小龙。明吉急道:“它不足月,快把他放进泉池里!” 小小的身体在泉水中慢慢舒展开,身上的淋漓的蛋液被泉水冲散成了丝丝缕缕散失不见。飞天终于是看清了这条小龙的模样。 细长的身体是雪白的,隐隐有点点银芒鳞光,幼小的爪,薄软的尾,头根本小得看不清。 这是…… 爲什麽呢…… 爲什麽一只蛋中,会有两个不同的物种出生? 飞天觉得好头痛。 慕原从哪里拣来这麽一只奇怪的……龙鸟混合杂交蛋? 平舟愣愣地看著水中那有气无力漫舞身体的小龙,明显也愣住了。 他掌心那只雏鸟,身上的毛已经半干了,身体圆胖,神气活现的站著,高高俯视著水里那只半死不活的小银龙,喉咙里发出叽叽的细鸣。 隐龙的圣地,甘露迷泉。 第一次这样的多的人聚在这里,可是却出奇的寂静。 只有泉水从地底泉眼涌冒的汩汩声,还有小胖雏鸟有些得意洋洋的叽叽叫声。 慕原回神算快,大步走过来一把掐住那幼鸟的颈子:“妈的,都是这只死鸟!银龙九个月才能出壳,它却现在就足月……” 平舟反手点在他臂上,慕原半截膀子一酸,手上无力,小胖雏鸟又落回了平舟的手上。 “慕原,这并不是它的错……” “那就是那家夥自己的错!”慕原手一指。 飞天擡起头。 一根手指快要戳到他的脑门儿上了。 看这架式,他应该是没有理解错误……慕原这意思反而把责任又推回给他了? “喂,你拣一颗怪蛋回来,吸了我多少灵气还要说是我的错?不负责任的人明明是你!我说……” “闭嘴!”慕原额上青盘绽露:“我受够了你这个少脑白痴!你风流成性处处惹事,不知道和几个人勾勾搭搭生下这麽个怪蛋,我还要处处替你包庇遮掩!我受够了!你爱怎麽著怎麽著!带著你这只破鸟死得远远的!你知道天地间银龙只有五条麽?这五条里面只有你和尔玄才是雌雄同体能诞下纯种银龙!可是你看看它!因爲这只死鸟提前破壳,它才五个月就见了天光,九成是活不了的!你……你根本不配当一条银龙!” 轰轰轰! 晴天霹雳。 飞天愣神儿,掏了掏耳朵:“你……气胡涂了?” 慕原脸色铁青差点儿厥过去,擡手就是一拳。 飞天本能的闪侧过去,又问了一句:“你说我……雌雄同体?是什麽意思?” 慕原一击未中,倒没有再接著追打,抱著肩膀冷冷一笑:“你生的蛋,你养的孩子,倒问我什麽意思?” 飞天有些迷惑的把目光投向平舟。 平舟什麽都知道,他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平舟…… 平舟声音中有些冷厉:“慕原!飞天从小不在龙族长大,并没人告诉过他这些事情,你担心小龙的安危心情可以理解,但是错并不在飞天身上,你说的话未免太过份了!” 慕原哼一声,转头说:“明吉,你快想个法子,小龙这样下去不行的。” 明吉的丙手紧握在一起,沈吟著说:“泉池暂时会护著他的元气,慕原去请长老,小璃小忧去泉露轩,我的静室里有一个锦盒,速速取来。” 两个几乎变傻的小家夥答应著飞跑走了。慕原狠狠瞪一眼飞天,也转身离去。 飞天定定看著水里的小龙。 平舟的掌上还有那只先出壳的幼鸟。 水里那只小龙象是耗尽力气一样,身体展开也不再游动,肚腹朝上一副垂死之状。 飞天俯下身看著那条小龙,虽然身体很细小,却也看得出,的确是一条银龙。 银龙才可能産下银龙。天地间银龙只有五条,慕原不是,慕原的弟弟也不是…… 这条小龙,是谁的孩子? 虽然慕原说的话听起来荒诞不经……可是,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 他真的……有了孩子? 他…… 平舟掌心那只雏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不满意被忽略,叽叽的叫得更响,低头去啄平舟的手掌。 平舟低头轻声安抚它,一边对汉青说:“你取些粟米来。” 汉青愣愣的应了一声,看看飞天,再看看小鸟,又看看水里载浮载沈的小龙,转身去了。 飞天的手探进水中,轻轻掬起小龙虚软无力的身体。 这是……他的孩子? 他身体中分裂出来的生命? 是被他玩笑著捧著的蛋生? 那平舟掌上那只鸟儿…… 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平舟走近了他一些,把掌中那死命撕扯他袖口的雏鸟递了过来:“飞天……它也是你的孩子。” 真的……太荒唐了。 他是条龙,他的孩子也是龙,这个可以理解。 但是……爲什麽这只胖胖的长著短短绒毛的鸟儿,也是他的孩子? “一直瞒著你,是我的主意。如果要你要怪我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该怎麽告诉你,後来则是怕这消息突如其来令你心情激荡或许对身体有损伤……本想蛋生出壳的时候告诉你,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飞天打断了他的话:“不,不怪你。” “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飞天想到一开始舟与他的那一次。舟从来不会勉强他,那一次却…… “那天,你已经知道了?”飞天问得没头没尾,平舟点了点头:“是。慕原来找的时候,原以爲我是……小龙的父亲,因爲龙蛋生下之後需要灵气滋养,你一个人支撑不来。我知道行云已去……所以才……” 飞天轻轻点头,那只雏鸟摇摇摆摆从平舟的掌上跳到飞天的手上。 “这是小孔雀?”飞天的手轻轻搔弄它的下颌:“调皮的小子,很象他爹爹……” 水里的小龙盘缠在飞天的手掌上。 都是行云的孩子麽? 爲什麽形态不同呢? 现在飞天真正明白,爲什麽形容一团混乱的时候,人们会说那是“鸡飞狗跳”。 一只胖鸟在飞,一条不比水蛇大多少的小龙在浅浅的玉盆中乱腾翻跳,足够让他手忙脚乱。 不知道这只鸟儿到底要做些什麽,把粟米啄得粉碎翅子乱扑洒得到都是米粒。而小龙因爲不足月出壳,先天虚弱,需要饮地底的妙石髓过活。可是妙石髓的味儿连飞天自己闻著都想吐,想让这个不懂事的小家夥喝下去谈何容易! 平舟在的时候还好些,起码那只胖鸟还算听话,喂它吃东西总算是乖乖吃下去,给他找了一个鹦鹉架子他也安安份份呆在上头。平舟被这种假象蒙蔽,于是说,它这麽乖巧不用链子系也没关系。结果平舟这边刚一出门,那胖鸟立刻飞下架子四处乱扑乱飞,尖喙扯著枕头撕里面的棉絮,满屋子白毛儿乱舞。 无独有偶,小龙因爲不满意夥食,死活都不肯乖乖张嘴把妙石髓咽下它的小肚子里去。 飞天气急败坏把它从水里揪出来,掰开嘴巴硬把一瓶子妙石髓灌进他的嘴巴里。 小东西小虽小可是五官俱全,尖细的上下两排小牙紧紧咬住了飞天的手指头,身子尾巴拼命摇摆好象面临生死关头一般发疯的挣扎。 结果妙石髓是灌下去了,飞天使劲甩却不能让小龙松开他的手指头了…… 使劲拉扯的後果是手指上被撕掉了不小的一块皮! 灌完了妙石髓的小龙精神头儿十足,在水里发狂的乱舞乱跳,小尾巴抽得玉盆噼啪作响,水花四溅弄得一地是水。 那只胖鸟唯恐天下不乱的绕著房梁边扑腾它的小短翅子边狂叫,好象过万圣节似的兴奋! 房梁上的灰纷纷被扑扇下来,满满落了一头一脸! 地下则是水花乱溅,莹玉盆的好处也是坏处。 这只盆是龙族的至宝,里面的水永远齐盆满,再舀再倒也是舀不干倒不尽。 所以小龙可劲儿造腾盆里还是有足够的水可以让他爲所欲爲! 平舟被长老请了去,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汉青跟小忧小璃去找草药,说是给小龙补身体。 它哪还需要补? 先天不足都这麽有劲儿折腾,要再後天补足了还不翻天了! 头上有鸟儿乱窜,脚下有小龙跃水。 这种育儿生活…… 怎教热闹二字能述! 飞天到现在还是有些懵然,他居然会生下一枚蛋。 蛋中居然还孵出两个完全不同的小东西! 一只胖鸟……一条瘦龙。 他的孩子? 可是他一点儿真实感也没有! 何况……他不是株玉米稞,自花传粉就可以结出玉米穗。 这个……既然有了孩子,那,做出另一半重大贡献的…… 应该是行云…… 但怎麽看这只鸟,它也和孔雀扯不上关系! 不要说没有精巧的身躯,美丽翎羽,可以开屏的华丽长尾…… 就这个胖劲儿,怎麽看也象只肉球……当然了,它还只有一层绒毛在身上……可就算长出长毛来,也只会长成一只企鹅或是鸵鸟吧…… 再来说这条龙…… 脾气烈得象匹劣马,不但满盆作反还咬人…… 哎哟鹅滴个苍天……手指头痛得跟火灼似的! 这小东西的牙真叫厉害! 亏得是给他喂饭,就差点儿把手指头给他咬掉一截去! 那要是让它干点儿别的,还不要吃人啊! 怎麽它们一点儿不懂得兄友弟恭父慈子教? 太欠教养了! 谁的孩子啊是! 飞天怎麽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恶劣一只笨鸟一条丑八怪水蛇居然是他生的! “真是……”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什麽合适的词来形容它们! 看看铜漏,居然已经到了中午! 时间怎麽过得这麽快?都是怎麽过的? 好象起了床之後,先喂了鸟後喂了鱼……啊,不是,是喂了龙。 什麽也没干,怎麽就已经到中午了? 小龙的肚子被妙石髓胀得圆凸了一块,无论怎麽挣扎乱动重心都在那个下坠的圆鼓部位。 飞天有些担心伸手点点他那块圆球似的肚子。 软软的…… 会不会是一下子灌太多了,它消化不良所以才难受的? 好象明吉把瓶子给他的时候,也没有说是一天三餐的吃还是一次吃完了…… 不过看肚子胀成这样,有点怕人啊…… 本来是细长的身子,中间突然鼓出一个乒乓球…… 那只胖鸟扑扑翅子落在桌上,继续用它的淡红的尖尖的小嘴啄米。 这一只是不肯吃,那一只是吃不够。 飞天把桌上那些散了一桌的碎米和谷子拢一拢,以便让它吃起来方便…… 小龙扑腾半天,终于算是停下来歇了口气儿。 伸手摸摸,心跳是挺有力沈稳的。 应该是没有什麽大碍。 这麽多的妙石髓灌下去,多少吸收一点,营养总是有了吧? 飞天长长松了口气,坐倒在床沿上。 他居然有了两个……孩子? 不如说是养了两只超级坏脾气的宠物啊! 软软的,香团雪堆的小婴儿,带著奶香味,包著尿布,呀呀哭泣,小手小脚都胖得堆出小肉窝窝,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可是现在…… 飞天有点欲哭无泪。 这算什麽孩子? 小雏鸟吃得饱饱,嗉囊鼓鼓的,一步一步扭著挨到鹦鹉架子那里,偏著一颗鸟头左看右看了半天,不屑的越过架子继续走。 跳下桌子,在地上挪步。 飞天猜它不是飞累了就是吃得太撑了,要不然它不会放弃让他头痛的乐趣改用两条小细鸟腿走路。 跳上床前的矮几,再蹦到床头柜子上,然後一个极放松的姿势,两翅拍拍向下一跃,稳稳落在枕头上。 飞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你看过正常的鸟躺倒睡觉麽? 不都是立著的! 这一只…… 估计是真的吃撑到了…… 胖胖的身体团著,腿脚显得更细。 这是行云的…… 明明从前每次想到行云都会有的心痛,现在却变成了头痛! 怎麽会这样! 他怎麽……会生下…… 这算怎麽一回事儿! 行云拍拍衣摆走得潇洒。 可是竟然给他留了这麽一个……纪念品! 飞天和平舟,象是两只候鸟,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隐龙,停下来,过日子,养育孩子。 渐渐熟悉起了这样的生活。 飞天已经可以一手捉著小鸟的翅子一边给它喂它极讨厌的青菜叶子,犹有闲情摆开家长的架子:“挑食!挑食容易营养不良你懂不懂?营养不良是多可怕的病你明白不明白?缺钙会骨质疏松长不高脱毛外加失眠,老了还容易腰酸背痛腿抽筋走路也没劲儿!告诉你,让你吃青菜还是好的,回来我给你弄几条毛毛虫当加餐!” 不知道是被捏得无力反抗还是小鸟儿真听懂了他在唠叨些什麽废话,倒是乖乖地把那些青菜叶子都咽了下去。 飞天这才满意地放手:“好,这才乖。我说,不许吃完就趴下,到梁上去遛遛翅子,有助消化有利你生长发育。有句话叫做饭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饭後摩摩腹再走一百步。再说了,你现在是越来越胖了,再这样发展下去你连屋梁都飞不上去。喂,说你哪,不许躺下。快上去飞两圈听到没!” 平舟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完全能忙得来。先喂一个,打发了这个再喂另一个。小鸟爱飞就飞吧,反正梁上的灰已经让它扑扇的差不多了,再扑也扑不下什麽妖蛾子来。屋里能让它练尖喙功练铁爪功的东西也都练得差不多寿终正寝了。现在的枕头就不是棉花填的,是几屋毡卷起来了。你想啄?好呀,啄吧,啄破一层我再卷一层在上面,照睡。 想抓,好啊,这种粗麻料子床单子床账子本来就是经线纬线一团乱,你再抓也不过是更乱一点,破几个小洞大洞的谁看得出来啊。 飞天满面春风的打发了小鸟儿,伺候小龙。 可怜的小东西一睁眼看到飞天,就吓得把自己更紧的盘起来。 飞天笑得狰狞,拎著它的尾巴把它倒提起来:“小样儿的,又想和我玩绝食?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敢,我这就找张砧板拿把菜刀。活鱼打鳞大家估计都是见过,活龙褪鳞可是西洋景儿……” 小龙浑身直哆嗦,在飞天嘿嘿的冷笑声中,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盘子,里面盛著异味扑鼻的妙石髓。 这东西味道是有点怪。 说酸不酸说臭不臭说苦不苦说辣不辣,反正吃到嘴里对味蕾的刺激只有一个体现——呕吐。 小龙委屈的吸鼻子,飞天把它放在盘子边上。 它身子一缩一缩的,几只小爪子无力的支撑著身体,头探到盘子边上,龙嘴伸下去,慢慢的,困难的吞咽那怪味儿的午餐。 小鸟本来也是很郁卒的,半睁不睁的眼睛,在梁上走来走去。它只要一停下,飞天空著的那只手就摸起一只长了敲房梁:“还没走到七十步,谁叫你停下了?你想变成胖子啊?那你将来出去可不要说你是我儿子啊!我怕丢人!你以爲你是漂亮美女将来能当杨贵妃?快走听到没!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千金不换苗条杆儿有钱难买老来瘦……” 这些语无伦次似是而非的道理,倒不一定真的能说服小鸟儿继?(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21 部分阅读 荨薄?br /> 这些语无伦次似是而非的道理,倒不一定真的能说服小鸟儿继续它不情不愿地散步。 可是飞天象是苍蝇一样盘旋不去的声音真叫吃不消。 还有那根杆子,敲得房梁乒乒乓乓乱响。 这样子它还能停下来享受一会儿甯静才叫怪呢! 不过小龙那难受的表现多少让它安慰了些。 飞天得意洋洋看著小鸟继续它无奈的饭後散步,小龙困难的进食他不喜欢的口味的午餐粥。 不错不错! 熟能生巧果然是千古名言! 谁说男人不会带孩子? 看他带这麽一对双胞胎不是带得蛮好麽?有模有样儿有条有理儿。 慕原那天来帮忙,居然被小鸟折腾得受不了几乎要动粗! 飞天赶紧抢下鸟儿子来,对著慕原一通大骂。 打孩子是不对滴,打孩子是错误滴! 和平不暴力的方针,一样可以办好事情嘛。 想当年大话西游里的唐秃子,一张皮嘴说得N人自寻短见。 飞天歪头想了想唐秃子的名人名言。 都粉经典啊。 可是…… 有句话不大对劲啊。 唐秃子一席话说得小牛妖上吊自尽,那话大大有名。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要是活学活用套到这里,就是鸟是鸟他妈生的龙是龙他妈生的…… 这个,那个,啥啥的…… 有点不大对头。 鸟也是他生的,龙也是他生的。 这话要是一说,他岂不是不能再叫飞天而可以改名叫鸟他龙他…… 飞天一边苦恼著唐秃子颇有道理但是挪到他这里就有点逻辑混乱的话,一边不忘了敲敲食盆警告小龙快点吃粥,一边擡手,竿子捣著房梁,提醒小鸟继续减肥消食散步运动。 有人敲门的声音飞天头也不用回,直接说了句:“进来。” 会敲门的只有明吉,平舟也好慕原也好,都是从来不敲门的。 可是听到脚步声有异,飞天持著竿子回过头来,居然是慕原,身後还跟著两个人。 还奇怪他为什麽想起来敲门了呢,原来是带同外人来,多少还要保留面子。 慕原咳嗽一声,飞天顺著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手,长长一根竿子拿在手里,梁上还有一只胖鸟走来走去,看起来著实有虐鸟的嫌疑。飞天讪讪笑著放下竿子,慕原才说:“我有羽族的朋友来,你可以跟他们请问下怎麽照料……你儿子。” 慕原那一下停顿飞天当然知道原委。原来他满口就是胖鸟长胖鸟短不避忌,现在当著後面两个羽族人的面再鸟啊鸟的喊,恐怕是不大方便。 他身後的人走上前来一步,笑著拱拱手:“好久不见,飞天。” 飞天看著他那个熟悉的鹰勾鼻,脱口而出:“成子?” 虽然已经过了两百年那样悠长的岁月,飞天还是对这个人……咳,或者说是对这个鼻子,印象深刻的不得了。 有点尴尬,飞天看看梁上一副委屈状的鸟儿子,好象虐待儿童被抓了个现行。 况且……成子摆明是正经羽族人,小鸟的出身来历只怕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飞天觉得真的很难堪,心里暗暗咬牙慕原带人来之前竟然不先打个招呼,好歹让他收拾下门面,再做副父慈鸟孝的表面文章出来啊。 成子的目光向上移,定定看著那只小鸟,半晌无言。 胖鸟拍拍肥短的小翅从梁上飞下来,落在飞天的肩膀上。 “这是……”成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激动,又像是忍笑,还像是不知所措,与身边那个陌生人对视了一眼:“飞天,它叫什麽名字?” “呃?”飞天噎了一下,然後轻快地说:“丹丹,名叫丹丹。”一秒钟内飞天就决定了两个孩子叫什麽名字。 蛋生拆开来用,老大叫丹丹,小的叫生生。 多好听,又方便。 成子一笑:“挺好听的,也挺上口。大名还没取麽?出壳多少天了?都吃了些什麽?” 飞天愣了一下,掰著手指头想了想:“出壳已经……四个月零七天,大名还没取……吃的什麽,嗯,太多了,记不清。” 成子皱了皱眉:“四个月零七天?”他表情有些,不,不是有些,是非常疑惑:“它怎麽长这麽大个头儿?” 不知道是不是飞天眼花,成子身边那个面目陌生的家伙好象不动声色在底下踢了成子一脚。 不过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好问得妙,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谁知道这只……嗯,谁知道小丹丹为什麽长这麽大个儿? 飞天可不知道,平舟也不知道。 小生生自己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它自己知道但是说不出来罢了。 成子凑近来看丹丹的小模样。 丹丹不知道是不是见了亲人同族,特别摆出一副挺肚凹腰的架式来,小脑袋扬得高高的,成子左看右看,突然冒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来:“一样欠扁。” 飞天看看他,成子笑得若无其事:“我抱抱它?可以不?” 飞天还没说话,成子背後那同来的人又快得让人看不清的踢了成子一脚。 不知道这一脚力道是不是比前一脚又大了些,成子呲了一下牙,站直了说:“差点忘了介绍。这是我们同族,这次一起和我来隐龙这里暂住的。他叫……”顿了一下,成子转头问了个极荒唐的问题:“你叫什麽来著?” 飞天和慕原互看了一眼,大感奇怪。 这叫什麽事儿,一路来的同族,竟然不知道叫什麽? 那人面目中庸让人看了也记不住的相貌,狠狠剜了慕原一眼,自己开口说:“我叫流。” 飞天哦了一声,说道:“一路辛苦,我真是过意不去。” 成子笑嘻嘻地道:“你不用过意不去,这个家伙天生骨头轻在家待不住,非得上赶著把自己累得七死八活折腾得不上不下才开心……哎哟!” 飞天已经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古怪的流又踢了这个明显脱线的成子一脚。 这次不知道是踢中了胫骨还是跺到了脚背上,反正看成子的表情也知道这一脚的力度一定强。 流慢慢伸出手来,声音有些低哑:“我能抱抱丹丹麽?” 飞天看看他,虽然古怪,但是这个人身上并没有危险的气息。 丹丹也是很奇怪。 明明一直对飞天和平舟以外的所有人都排斥著,像是明了自己在龙族的地盘上是个异类一样,和他们都不亲近。 就是刚才成子伸过手去摸它它还要闪,现在却是乖乖的自己跳到了流的掌心。 流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小丹丹的头,背,翅,指尖甚至轻轻在他的颈下搔了两下,小丹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舒服的声音,主动迎上流的手指,脑袋还在他的手腕上蹭了两蹭,一副自来熟的情景。 飞天一边觉得有些奇怪,一边也有些吃味。 小丹丹可没有主动这样蹭过他一下半下的,就算有,也是散步散累了或是不想吃青菜叶子的时候才偶尔为之,撒个娇好继续的挑食。 “叫丹丹?”流小声说,眼睛定定看著小鸟:“你叫丹丹麽?” 飞天看著流,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可是又说不上来。 “你是小孔雀……最美丽的羽族孔雀,小丹丹……” 这个人……为什麽……这麽温情啊,连飞天自己都没有这麽温情的和两只小的说过话。 接下去的事情只可以用一句峰回路转,匪夷所思来形容。 这个叫做流的家伙,居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儿来,带著桂花甜香,拈了一颗递到小丹丹嘴边。 灵巧的尖喙叼住瓜子儿轻轻用劲儿,“喀”的一声咬破壳儿,舌尖把仁儿舔了进去,呱唧呱唧地咽下肚。 飞天有一刹那的恍惚。 爱吃瓜子儿的……行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这只同样爱吃瓜子儿的小鸟丹丹,真的是,行云的孩子。 是行云留给他的,一个孩子。 憨态可居又会撒泼使刁的一只小孔雀,也一样的爱吃瓜子儿。 飞天有些茫然的看著小丹丹兴高采烈,一颗接一颗的吃瓜子儿,觉得眼眶隐隐有些发热。 虽然,行云已经成了一段往事,一段时时想起时时要心痛的往事。 可是,他还有丹丹。 被命运不停捉弄的人,总在不恰当的时候相逢,又在最不情愿的时刻分离。 飞天转头眨去眼中朦朦的水气。 他并没有注意到,流似是不经意的侧转头看他。 眼睛里那种爱怜横溢,与看雏鸟丹丹时的眼光,一般无二。 平舟通常都会在午饭之前回来,今天已经迟了一会儿。 飞天看看在玉盆里蜷成一团已经睡去的小龙,现在……它就该叫生生了。昨天明吉来时,喜动颜色,说它已经差不多到了足月出壳时的状态,可以离开玉盆。平舟是不是过去找明吉问这件事情了呢? 飞天的手指轻轻触摸小龙的腹部。 妙龙髓这东西总是被消化得极慢,小龙的肚腹总是有些微凸。飞天耐心而轻柔地为它按摩顺抚。小龙舒服得无意识的蠕动著身体,更紧地依向飞天温暖的手指。 要什麽时候才会隐藏真身,化成人形呢? 旁的小龙三五个月就可以变化,生生出壳时委实太虚弱,什麽时候能强壮到可以自己能凝聚灵力化形为人? 慕原说有事情先走了,成子和流两个人坐在门外面低声说话,逗弄小丹丹。 他们只对丹丹表现出了最大的关注,对生生却只是看了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本来在心中不确定的事,现在慢慢明白起来了。 生生,不是行云的孩子。 它不是鸟的形态,羽族的人根本不想对他付出关心。 飞天多少觉得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有点太现实了?这两个羽族来的人……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就像是隐龙的人一样,对生生关注的要命,但对丹丹的态度,虽然不能说是不好,可也不是很好。 但是对飞天而言,它们两个是一样的。 一天一天的相处,渐渐的有了真实感。 它们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虽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发生,但是,现在却越来越有那种骨肉相系的感觉了。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十分欢快,流的笑声也爽朗悦耳,与刚才的低哑有所不同。 飞天坐在那里,定定看著玉盆。 心里微微一动,觉得……有些怪异之处。 可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许是今天见了陌生的人关系。 小龙在水盆里又换了个姿势。 远远的,飞天听到轻而平稳的步伐声。 平舟的温柔周到,在一点一点的小处都看得出来。 以他的修为本不会发出脚步声,可是他总在临近家门的时候放重脚步,让飞天一早可以听到他回来的声音。 说不上来,这种体贴虽然不会让人感动莫名,可是就象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本来荒芜的心野,一点一点的被这样的温柔抚慰抹平,春草细细吐芽绽绿。 虽然现在还没有…… 但是将来,飞天想,这种温柔会填满他整个心野。 长出枝蔓,开出花朵。 会有……那麽一天。 飞天轻轻收回手,指尖微润不沾水滴。 站起身来迎出门去:“今天回来得好晚,我们有客人来了呢。” 飞天都并没有注意到,他说我们。 在这一天之前,他常常说的是,我,你。 平舟温柔的笑笑:“明吉带我去长老处取法器,小银龙或许这两天就可以行功变身。” 飞天眼睛一亮:“当真?” 平舟的视线掠过他,与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人对上。 平舟的眼睛里有些微的波动,更多的是坦然和流澈。 而流的目光里,却要复杂得多。 飞天接过平舟手里的锦盒打开来看,却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暗潮汹涌。 “这个就是法器?”他自言自语,然後才想起来介绍:“啊,我都忘了说。这是成子,这是流,慕原的朋友。因为怕没经验照顾不好丹丹,所以请他们来做客,顺便帮忙。” 平舟一挑眉,收回视线看著飞天,似笑非笑说:“丹丹?” 飞天脸上有点发热,自然知道他是在笑什麽。 虽然这样取名字是有些偷懒的嫌疑,可是这名字也并不难听啊。 午饭照例是小璃给做好了送来,平舟还没有再说下句话的时候,小璃气喘吁吁踏进了院门:“对不住,子霏哥哥……你们一定饿了吧,我才知道多了客人,所以又多预备了两分饭菜,迟了一些。” 平舟微笑著接过提篮:“辛苦你了。” 小璃腼腆一笑:“我先过去,回来再来取篮子。” 屋里的气氛,十足诡异。 明明是很平和的在用餐,四个人坐桌边,平舟坐在飞天左手,成子坐在右手处,流坐对面。 菜色简单却也丰富,看得出小璃是费了心思的。 拌青瓜丝,爆豆角,莼菜汤,烧兔肉,一个笋丝汤。 菜刚一摆好,各人落座。平舟给飞天挟了一挟青瓜丝:“闻著有点酸,小璃一定搁了醋。” 飞天咬了一口,就著白饭:“凉调当然要搁醋的,提味。” 成子轻轻咳嗽了一声,闷头扒饭。流握著筷子的手在停中停了一秒,忽然挟起一大块兔肉,“丢”进了飞天的碗里。 之所以说丢,是因为他那个动作极快极用力,像是生怕被谁咬了手似的,用力一甩筷子,肉落在飞天面前的碗中,他的筷子已经缩了回去。 飞天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落在他碗里的是什麽东西。 这个…… 这个流真有点奇怪。这也算是布菜? 有这麽猛力不甘愿的别扭的布菜啊? 再说了,他们远来是客,他个做主人的还没有落力招呼什麽吃好喝好的,流倒过来给他布菜……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平舟微微一笑:“你这两天不是不吃肉麽?” 飞天愣愣地嗯一声:“可能是天气有点热,觉得油腻。” 平舟温柔地说:“明吉也说你最好不要沾荤腥,生生要化身,你这两天就开始斋戒吧。” 飞天又哦了一声,看著平舟慢慢伸过筷子,把那块兔肉挟了过去。 还在空中顿了一顿,放在自己的碗中。流没有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飞天觉得空气一下子乾燥起来了,让人觉得脸上有点紧紧的。 不大舒服的感觉。 饭也吃了,孩子也抱过了。平舟客客气气摆出送客的架式。 小忧来提饭篮子,一脸春风洋溢的笑容:“两位先生请随我来,长老为你们安排了住处。” 成子答应了一声,流却不吭声,小丹丹已经在它的小鸟窝儿里打起了盹,流定定看了它半晌,才跟著小忧去了。 飞天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丹丹睡了,生生也睡了。 半夜里丹丹折腾一次生生拍水四次,整得他眼睛下面好大的黑影,也有些撑不住。平舟把床褥展开,照例……午睡。 夜里飞天起来居多,飞天多半要趁半下午这会儿补个眠。 平舟坐在床前,玉盆摆在床头,鸟窝搁在飞天身边的枕头上。 午的清风穿窗而入,在屋里细细打圈,吹得床上的帐帘一动一动的。 飞天半眯著眼看那帐帘的动静,起来又落下,又起来又落下。 平舟慢慢抚摸他的头发,忽然低下头来在他唇边轻轻一吻。 飞天微微有些惊讶,但是已经快要进入梦乡,困倦得没有多馀的力气来表示他的吃惊。 温暖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耳廓和颈项,让人说不出的心安。 “生生很快会化身成人了……” 飞天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飞天……”平舟接下去说了句什麽,飞天没有听清。 太疲倦了。 每天早晚两次把大量的灵力输给生生,飞天觉得自己像是一根两头烧的蜡烛。 如果没有平舟在身边,真怕撑不下去。 平舟的手指温和有力,轻轻梳理耳後面那一绺有些调皮的头发。 飞天终於沉沉睡去。 平舟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前。 竹舍的後面是一片茂密葱郁的绿色,层层碧浪随风翻卷,阳光很强烈,竹叶的水份被蒸发在空中,一种浮动的,温暖的香气。 这样安静而閒适的生活。 看著他,在他身边的生活。 平舟侧头看著飞天的睡颜,一阵风吹过,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又翘了起来。 行云还是来了,虽然他曾经松开过握著你的手,可是羽族人那样看重血缘牵系。 行云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 他一直只看著丹丹,太刻意了。 他不敢看你,飞天。 天不怕地不怕的孔雀公子,也有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时候。 飞天。 受过那麽伤,吃过那麽多的苦。 白天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夜里却会挣扎哭泣,喃喃地说著他自己不知道的哀痛。 总是睡不踏实,两只小的略动一动就会醒过来。 让我照顾你,好麽? 一直一直,让我照顾你。 初相识的时候,那飞马凌空,红衣黑的的少年。 英气勃勃,傲睨天下。 当时并不知道为什麽他喜欢穿著红衣。 後来有一次他负伤归来,满身都是血的腥气,红衣沉沉垂坠。 “要是白衣服染成这样儿,早把哥哥气翻过去了。”一面为他裹伤上药他呲牙咧嘴地笑:“这样儿就好多了。头两次和妖族开战,受了伤他总是脸如锅底要赶我回去。” 因为受伤,浑身发起高热,双臂环抱著身体,蜷曲著窝在染血的毡毯里。 牙咬得紧紧的,不出声。 第二天,第三天,到第四天上才爬起来,洗一把脸,穿上红衣,系上软甲,又象没事一样跑了出去。 平舟见过许多的战将,无不是浴血凶悍,慢慢站住脚跟给自己撑起块天。 这个孩子,并不是最特殊的一个。 只是他睡著时露出的脆弱,让人看著心碎。 红衣原来并不是张扬,而是血痕。 从那之後,每一次看到那角红衣,平舟的心里就会隐隐的痛一下。 痛得时候久了,心里有一块愈来愈软,被那痛磨得无可奈何的柔软。 为了朋友可以拼出命去,那个高歌大笑的红衣少年,慢慢的长大了。 平舟仰起头,午後的阳光好生耀眼。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反正是不对劲的很。 飞天看看这个从一早就跑了来的流,抱著丹丹不撒手儿的劲头儿比他这亲爹还亲。 虽然说难得一个不要钱的全天候保母,这麽别扭……嗯,保父还是别扭……嗯,保叔,难道一个不要钱的来替他带 孩子,最重要的是丹庆喜欢流,跟著他的时候不叫不闹吃东西还乖巧不用人威胁,吃完了还跳上跳下不用人监督自 己就撒著欢跳开了,根本不用担心他再长膘…… 这麽可心合口儿的事情,爲什麽飞天还是觉得郁闷? 飞天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出一个结果,原来自己是个小鸡肚肠儿。 亏他以前还扫过行云的面子骂他是不愧是长翅的尖嘴的,肚肠一曲三弯不容人。 原来自己也不是什麽好材料,儿子跟人家亲近一点儿,自己也觉得受不了了。 小生生还是老样子,在他的玉盆儿里打盹儿。这两天不用吃妙石髓,小家夥喝著茯苓粉冲的糊面子别提多开心,昨 天居然还吃了一小块儿兔肉。 飞天看著他别提多喜欢了。 从筷子那麽粗细长到酒杯口这麽壮实,一共耗了他多少灵力下去。 看看外面太阳正好,把玉盆端了出来放在院子里。小生生懒洋洋的在盆底动了一下,静静的晒太阳。 流怀里托著小丹丹过来,好奇的看著小银龙在水里的模样。 身上的鳞片已经都精精神神的支楞开了,小小的一片片半圆形银片层层密盖在纤细的躯体上,头上有极小的龙角, 鳍细而薄象半透明的水草叶子,尾巴散在水中象是一片马蹄莲的花瓣,略有些粉色。 “一天出的壳,可惜他身子弱。”飞天坐在一边,托著思看著儿子。 又擡眼看看流怀里面安份守已的丹丹,这小胖鸟就这麽……算了,飞天在心底里说,以前天天都是龙族的人冷落他 ,好不容易现在来了个羽族的人宠他,自己何必小鼻子小眼睛的。 难道这个流再宠,能把小丹丹拐跑了不成? 儿子始终是自己的。 旁人再好那也是白饶的。 飞天心平气和地和流说话:“以前没见过你,你也住梧桐城麽?” 流嗯了一声。他嗓子有些低哑,说话的时候吐字也有点不大清楚。 “那我跟你打听个事儿。”飞天一下子高兴起来:“昨天事儿太多没好意思问。梧桐城主可还是凤林吧?” 流说道:“是。” “那他身边儿可有个叫楚空的孩子?”飞天话出口就笑了,有些紧张而且不好意思的那种笑法:“外面总是打听不 到梧桐城里的事儿,我一点消息也没有。” 流微微笑了,眼里有温柔似水的神情,一点一点的亮光。 飞天觉得虽然这个人貌不其扬,笑起来那眼睛却是漂亮的。 心里莫名其妙就觉得跳了一下,昨天那种微微怪异的感觉又冒出头来。 流说:“凤林现在正安胎来著,楚空要做孩子爹了。” 飞天一下子瞪大了眼,被流这一句话惊得刚才那种感觉立刻烟消云散:“凤林……他……楚空……他……” 流看著他有些呆楞的模样,笑容温暖:“你自己也当了孩子爹了,还吓成这样?” 飞天捂著嘴坐了下来,小丹丹在石桌子上跳来跳去,还探了头看玉盆里的小龙。 瞅著小鸟朝小龙低下头去,飞天赶忙一拦:“小笨蛋,这盆里的水可不能喝。” 小丹丹两只黑阒阒的小眼睛亮亮的看著飞天,又转头去看看流。 流笑著解释:“丹丹想亲近他弟弟,不是想喝水。” 飞天看看儿子,又看看流。 我儿子的心思,你比我还了解? 这算什麽事儿啊。 平舟说是出去找明吉问小生生转身的事情,飞天看看天色,不知道中午能不能按时的回来吃饭。 看著两只小的都安安生生,飞天跟流说了一声,让他多看著些,自己拔脚出了小院的侧门。 一片竹海绿波翻腾,飞天伸展一下身体,亮了双盈剑。 银光腾舞,白袍如云。 流抱著丹丹,坐在石桌边向外看。 外面脚步轻响,飞天听著是平舟回来了,只是没有停下动作。 平舟走到了桌边,看一眼玉盆里懒洋洋的小生生,又看看流怀里抱著丹丹。 流斜著眉毛看他,平舟一笑,声音低但是清晰:“走了还回来?” 流哼了一声:“我是爲了孩子。” 平舟的手指轻轻扣著玉盆的边儿,一下一下:“爲了孩子?好,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你是想看看过个瘾,还是想干脆抱了就走?要是头一条,我不插手,你看了,开心完了,走你的就是。要是第二条,我先说一句,你想都不要想动这个念头。别说飞天不会让,就是我也不许。” 流倒没有被他一句话气跳起来,眼睛又清又亮,声音又轻又脆:“你不许?孩子是我的,飞天喜欢的人是我,你凭什麽不许?要不是你一直守著他,他也信你,我才也让你两分,你觉得飞天是真——喜欢你的麽?” 平舟看他的模样,却忽然一笑:“你就是嘴硬。要真理直气壮,真面目都不敢露一露。” 流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平舟伸手摸摸小丹丹的下巴,指尖轻轻曲来搔搔他,把小鸟舒服得直抖翅子。 “两百年来都在一起,你和我还用得著嘴硬?”平舟有些淡然的说:“年少气盛放不下面子,说硬话,也得分得出轻重缓急来。飞天心里是喜欢你,可是你能不能让他开心快活?如果你能,我什麽也不再说。如果你不能,那就别再来搅乱一池春水。” 流抱著丹丹的手无意识的缩紧。 小鸟不舒服的拍拍翅子从他手中跳下来,专注地趴在玉盆边上看小龙。 平舟慢慢的说:“辉月大约明天便到,你这张面具,还是今天摘了好。明天他来了再摘,可有些不大好看了。” 流吃了一惊:“他怎麽也来了?” 平舟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小龙要化身,要他和飞天二人的精血。我请龙族长老爲我试了血脉,我不行……” 飞天身上微微渗汗,他适才已经听到平舟回来,和流二人站在院中谈话。只是听不清都在说些什麽。 等他一趟剑练完,收了势子,一边撩衣摆拭汗一边走进去,平舟正抱著小丹丹逗它。流站在一边,头微微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都站院里?”飞天抹汗,一步踏进了屋门想找水喝:“太阳可大起来了,没得晒出一脸油。” 流忽然踏前一步追上他:“飞天,你站一站,我有话想问你。” 飞天端起水杯灌了两口,抹抹嘴:“说吧。” “你是喜欢行云,还是喜欢平舟?” 飞天怔了一怔,不觉失笑:“你这人……怎麽不早不晌的问起这话。”一面说,一面有点不大自在,把杯底剩的一口水也喝了。 流又近前一步:“行云抛下你走了,你是不是怪他?所以丹丹生下来也想要告诉他一声?” 飞天握著杯的手顿了一下,把杯放在了桌上,并不说话。 平舟站在门口,手里是玉盆肩上是小鸟儿,并不说话,只是把玉盆重新放到了床头。 飞天看看流,还是站在那儿不动,身形里透出一股子不拔的坚定。 飞天慢慢说:“这是我的私事,不必告诉你吧。” 流二话不说,反手在脸上揭下一层膜来。 那微微黄褐有鼻子有嘴有面具一拿掉,飞天登时跳了起来,手里那个没放稳的杯子掉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愣了半天,才说:“行云?” 面具下是一张清俊耀眼的面庞,略有些苍白,嘴唇薄薄的。 是飞天熟悉的一张脸。 他还指著那嘴唇说过,唇薄的人也薄情,被行云揪住了暴打。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恨我吗?”他问。 飞天如在梦中,慢慢摇头。 “那怪不怪我?” “不,”飞天顿了一下,定定神:“我也觉得古怪,可是没想到是你。” 平舟站在一旁沈静依然,并不说话。 “你看出来了?”飞天微微侧了一下头,看著他说。 平舟点了点头。 “我一点儿也没往那上面想。”飞天有点无奈,眼里有些仓惶无措的表情,慢慢又转回头看著行云:“怎麽还要改装?唬人好玩儿麽?” 口气里有些无奈,并没有旁的意思。 行云走近了一步。 飞天转头看著在桌上蹦蹦跳跳的丹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麽,做什麽。 手脚都不知道该要怎麽摆放才合适。 平舟慢慢伸过手来握住他的,轻轻用力。 飞天看看平舟,又看看行云,最後目光还是落在丹丹身上。 “丹丹是……” 行云接口说:“是我的骨肉。” 飞天嗯了一声,下面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对不起。”这一句话的声音很低,行云握住了他另一支手。 行云的手在颤,手心里又湿又冷全是冷汗:“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你身旁。对不起。” 飞天觉得鼻子发酸,一手被平舟握住,坚实而稳定。一手被行云拉住,情潮波涌。 “不要紧。”飞天的声音也极低,象是怕惊醒了窗外的绿海轻风:“也没有吃什麽苦。平舟他们……一直都细心照顾我,没有吃什麽苦。” 平舟微笑著,温柔似水的目光注视著飞天。 行云看了平舟一眼,又看看沈默退缩的飞天,心里慢慢揪成一团。 只有不知忧愁的丹丹,在桌上轻轻踱步,看著站在身边的三个大人。 乌溜溜的象黑豆似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午饭还是准时的送来。 三个人,飞天坐中间,左手边是平舟,右手边是行云。 今天的菜色也是清淡的,闻著有点青涩的菜汁的那种甜香。 小离做菜的口味是偏淡的,不喜欢太多佐料,但因爲菜蔬都极新鲜的关系,所以吃起来觉得回味恬淡,十分合口。 飞天端起饭碗,目不斜视。 不知道怎麽著,刚才行云大声问的那句话一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是喜欢行云,还是喜欢平舟? 筷子伸出去,还没有沾到盘子的边。 一左一右两双筷子伸了过来,左边的放下两片凉藕,右边的放下了几根青菜。 飞天低头看看自己的碗,白饭上堆著菜。 自己的筷子还停在盘子边上,继续挟好象不太好,可是就空著缩回来也不好。 行云坐得离他很近,手肘都快贴在一起,轻轻蹭一下。 飞天几乎是吓了一跳,斜眼看看行云。 行云脸上有淡淡的哀怨和期待,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睛似乎在说,你怎麽不回些菜给我? 飞天有些胆怯的吞口口水,再斜眼向左。 平舟温柔的注视著他,全然的包容与宠溺的眼光。 飞天的筷子还是空著缩了回来,把脸埋进饭碗中,拼命扒饭。 吃完午饭,平舟微笑著说了一个提议。 去泡温泉。 理由是不容拒绝的。 因爲明吉的吩咐,泡温泉对小龙有好处。原来怕它体弱受不了水里的精华之气,现在是没有问题了。什麽精华之气,飞天想著,不就是矿物质微量元素那些东西麽。 可是既然是对孩子好,没道理不去。 可是,这个,他带生生去泡温泉,爲什麽平舟行云和丹丹也……一同来了呢? 害得他躲到树後面去脱外袍,最後还是穿著一层单衣下的水。 小生生窝在飞天的胸口,在水中翻了个儿,露出没有长银鳞的白色的肚皮,舒服得闭著眼。 飞天简直……简直不敢相信。 这象条死鱼样的翻肚皮的家夥,居然是龙,而且居然是他生的! 行云站在水边,嘴里咬著一条草茎逗小鸟。 虽然平舟坐在泉水另一边远远的一块高出的石头上,抱著膝不知道在想什麽。 还是觉得别扭。 按著平舟转述明吉的话,两个指头挟住小生生薄脆的尾翼,另一只手指尖按在他的腹下,慢慢的从头到尾,再从尾 到头,灵力象一条线一样在它的身体上拉动。 小龙舒服得半张著嘴闭著眼睛伸张身体,喉咙里有细细的鸣叫。 飞天没有听过龙叫。来族里这麽久还没有见过有同族变身。 所以也没有听过龙是怎麽叫的。 小龙一直都安安静静……当然不是说他性格安静。 是指他从来不发出声音。 飞天低下头去听他的动静,手指的动作慢了下来。小生生不干,摇摆身体蹭他的手指头示意继续。 真是刁滑的小东西。 想叫你一直伺候得它舒舒服服的。 飞天一边恶狠狠的继续揉搓它,一边发狠话:“小样儿,等你变成胖大小子,你爹我一定请你吃顿竹板炒臀尖!” 不知道它是听得懂还是听而不闻,根本没反应。 继续眯著眼睛享受它的。 行云和丹丹在岸上不知道在折腾什麽,丹丹叫著拍翅子,扑腾腾的飞了起来就朝下就扑。 飞天没提防,只觉得眼前一黑本能的伸手去接,脚下一滑没站稳,结果连人带鸟和龙一起扑进水里。 小丹丹当然和小生生不同,你看过鸟儿爱游水麽?当然天鹅水鸭子除外……反正孔雀长的是翅子爪子不是鸭蹼,它 不可能爱游水。 给它净身都是用小细砂,雪白晶莹的象珍珠末儿一样的,平舟精心寻来的给它用。 小丹丹总是扑得一桌子都是砂。 这会儿也一样,扑了飞天一脸的水。 不过反正本来脸上就已经湿了,再多扑几滴上来也觉不到太难受。 小丹丹不满意的尖叫著,在飞天怀里乱扑腾。 翅子和身上的一层薄羽都湿透了,水淋淋的贴在身上,样子好不落魄。 再漂亮的鸟儿,落了水,也只能叫落汤鸡。 飞天手忙脚乱,又好气又好笑,行云居然在岸上笑得不亦乐乎。 “丹丹不要闹,给你擦干水,马上就舒服了。”飞天轻声安抚,伸长了手去拿叠放在石上的大布巾。行云的手探了 过来,先握住了那厚软的织物,朝飞天递过来。 飞天没擡头直视他,伸手扯著了布巾。 行云却没有松开手,身子顺势前倾。 “哎哟”一声叫,行云也跳进了泉水里。 飞天愣著眼看这个……跳下水来的行云。後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居然一脸笑意,当然那笑意一点儿都不善良无辜 ,嘴里还说著颠倒黑白的台词:“飞天你做麽拉我下水?我又不想泡湿泉。” 飞天气得瞪起眼,拜托,他那点儿力气能把这麽大个儿的行云拉下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行云身上本来只穿了一件单衫,湿了水就这麽紧紧依贴在身上,半透明的料子象第二层皮肤,根本什麽也遮不住。 飞天看他的脸总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低了头却看到修长的颈项和劲瘦的肩膀,虽然不显得健壮但也绝不单薄的胸 膛上有两点凸了起来。 忽然觉得温泉的水有些烫。 看哪里都不大对,看身体不行,看他的脸也不行,白皙漂亮的脸上有晶莹的水珠在向下滑,简直可以把荷花那个出 水芙蓉的绰号抢过来据爲已有,荷花还得差愧的缩水里去承认自己是盗版冒牌货。 反正不管看他哪里,都不对劲就是了。 飞天转过头去,拿著那块大布巾没头没脑儿裹著小丹丹就是一通乱擦。 平舟坐在那边,远远的一动不动,好象没看到这边的不平静。 温泉的水不算深,漫到胸口齐平。 行云懒洋洋靠在一块平滑的石面上,嘴里还衔著一片草叶,轻轻吹响。 细细的叶鸣声,有点哀怨的味道。 曲调很柔软缠绵,映著一片湖光山色,颇有些情致旖旎的调调。 飞天只当没听到没看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专注的给儿子擦羽毛上的水。 平舟忽然掸了掸袍子,向飞天招了招手。 飞天看看他,平舟笑著又招了一下手。 飞天回头看看行云,有些犹豫的抱著小鸟托著小龙朝平舟那边移动。 “叽——” 行云那缠绵的情歌忽然吹出一个破音。 尖得厉害,刺得耳朵隐隐生疼,飞天身体哆嗦一下,可惜腾不出手去揉揉耳朵。 身体在水中停了一下,平舟仍然含笑招手。 继续移动。 “哔——” 又一个尖锐的破音。 飞天停下来回头看看,行云正恶狠狠的瞪他。 粉哀怨粉怨毒粉……欲求不满的眼神,简直象两把小刀子一样锋利。 就象是被抢走肉干的小丹丹的眼神。 飞天想,真不愧是亲父子俩。 连瞪人的神情都一样。 有点进退两难,飞天向前看看再向後看。平舟扬声喊他:“飞天,你过来一下,有些明吉交待的事刚才还没全说给你知道。” 飞天哦了一声,正要迈步,身後面行云忽然“哎哟”叫?(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22 部分阅读 连瞪人的神情都一样。 有点进退两难,飞天向前看看再向後看。平舟扬声喊他:“飞天,你过来一下,有些明吉交待的事刚才还没全说给你知道。” 飞天哦了一声,正要迈步,身後面行云忽然“哎哟”叫了一声,眉头紧皱一脸痛苦的俯下身去:“我的腿……抽筋了啊……我站不住了——” 飞天再一次站住了脚,怀抱著两只长相迥异的儿子,前面是平舟,後面是行云。 身周全是水。热气腾腾,温温乎乎。 怎麽,这麽……别扭啊…… 後来打破这个僵局的,居然是慕原。 “哎哎,你们这是泡泉水还是侃大山的,有重要的客人来了,快点去看看吧。”远远扯著嗓门儿这麽叫喊,生怕人听不到。 飞天哦了一声,先跟平舟说:“回来再来泡。不知道是谁来?” 再回头问行云:“你腿还好吧,我腾不出手儿来,平舟,你扶他一把。” 行云咬咬牙,一下子站直了:“不用,我好了。” 飞天几乎傻了眼,看他动作俐落的出水,上岸,念去水咒弄干衣裳,伸手还把小丹丹接了过去。 好得……真快啊||| 拿玉盆舀了水重新把小生生装进去。 小家夥乐滋滋的在水盆里兜圈儿,小小的龙嘴去追著自己的尾巴啜著玩儿,一圈一圈儿的团团绕,看得人眼晕。 沿著山道慢慢的走。 行云和平舟互看了一眼,居然没有暗潮涌动。 两个人的眼中都有了然的神色。 只有飞天,抱著玉盆不时的低头看,全然没注意到另两个人的神情有什麽不对。 山路不算长,不用多时就走到了明吉那片竹林的外面。 行云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忽然伸手过来揽著飞天的肩膀。 飞天几乎没吓得跳起来,看看有些紧张的行云,又看看一脸坦然的平舟。 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麽药。 屋里传来明吉略有些失常的笑声。说失常是因爲他平时说话的声音总是满虚僞的,明明尖酸刻薄的性子还装得温文尔雅,飞天这是切身体会。 可是今天他笑的尾音有些尖有些颤, 来的什麽人啊,能让一向对生人假得不得了的明吉发出这麽真实的笑声。 真实的反应出他现在心里很慌张。 飞天的手里还抱著玉盆,平舟伸手将虚掩的院门推开。 院子只有几步宽,屋子的门是开著的。 飞天一眼看到有人坐在居中的主位上,银色的美丽长袍,长发如瀑。 这一个惊吓非同小可。 要不是平舟手疾眼快,这一次打碎的就不是茶杯而是小生生的窝窝——那个玉盆。 屋里那人从容起身,笑容如晓露清雅:“飞天。” 飞天的下巴都快要落到了地上。 结结巴巴的声音,都不象是自己的,听起来特别的陌生了:“辉,辉月。” 行云在一边有些凉凉的说:“哟,什麽时候改叫辉辉月了,倒别致。” 飞天哪有玩笑的心情,腿有些发软,行云示威似的,抱住他肩膀的手臂又紧了一紧。 辉月极温文尔雅的笑,看看平舟又看看行云,最後目光落在居中的飞天身上:“倒巧了,都在。” 四个人。 平舟还是坐在左边,行云坐在右边,辉月坐在对面。 桌子正中放了一只玉盆,盆里有只小龙名叫生生。 床上睡了一只肥鸟名叫丹丹。 这是飞天的小院里,屋子里的大致情况。大的四个,小的两个。 辉月爱怜横溢的目光注视著玉盆中的生生。被注视的那条长角小蛇今天又玩水又嬉戏,早累得呼呼大睡。 飞天发了半天呆,才想起小生生晚上没吃东西。 去拿了一把茯苓粉来放在茶杯里,并没有冲水。现在冲的话,等这小家夥儿能醒过来吃东西,早该凉了。还是等一 会儿,等它再睡一会儿,把他弄醒的时候现冲水的好。 平舟脸上带著从容不迫,行云脸上静静的没有什麽表情。 好象坐立不安的只有飞天一个。 这样闷坐……真不是个办法。 飞天苦中作乐地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玩儿麻将……四个人坐桌,正好搓八圈儿。 要不,打拖拉机双扣八十分,四个也正好…… 左边右边前边都不敢看,飞天的头快要低到自己的领子里去了。 这算是……算是…… 算是什麽场面啊? 算故友重逢?嗯,勉强算。 算旧爱再会?嗯,也可以……这麽说。 算,家庭会议? 看看远近大小各不同的两个孩子,飞天在心里扯乱一团的麻线。 这到底算他XX的啥子局面啊!!!拜托谁来给他传个道解个惑好不好?或者老天降道雷把地劈一条缝子出来,让他钻进去避避风头也好啊! 辉月的手探进水里轻轻抚摸小龙的背脊,动作轻柔无比。 飞天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看到行云的时候,还敢问一句,你怎麽来的。 现在看到辉月,满心的疑惑却只敢压在心里。 万万不敢冲口而出一句“你干嘛来的”,他又不是老寿星想上吊纯属活得不耐烦。 辉月那谈笑用兵刀不血刃就克敌制人的功夫,他又不是没经历过。 忽然一只手从桌下伸了过不,握住了他的左手。 温暖而柔软,是平舟。 另一只手则在下面拉他的袖子,进而握住了右手。 有些汗意的手掌。 是行云。 对面的辉月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在桌面下有什麽小动作,专注地看著小生生。 忽然头也不擡地问了一句:“什麽时候可以爲它化身?” 飞天打了个突,才反应过来他问了问题,慢慢说:“明,明天。” 辉月微笑著擡起头来:“怎麽一段时间不见你,说话变得这麽不利索了。” 飞天看著他明亮似星辰的眼睛,干脆连结巴的话也说不上来了。 “名字取了麽?” 飞天咽了口口水,硬挤出声音:“叫生生。” 辉月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黑了。 晚饭吃了什麽,怎麽吃的,飞天根本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屁股下面坐的根本就不是椅子,而是一桶满满的火药,引信子一点即著,而他的左右和面前,则稳稳坐著三支火把。 喂了儿子,收拾了下屋子。 飞天看著屋里三尊大神,头痛得厉害。 本来……本来平舟是和他在一起,这些天他们都是同榻而眠。 行云昨天走的时候就有些不甘不愿。 现在辉月坐得稳稳的,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小忧小离来收饭篮子的时候只顾偷看行云和辉月的容顔。 当年并称帝都双壁的两个人竟然同时驾临隐龙谷这麽一间小小的竹舍,更何况还有平舟这个美誉扬名的无忧剑…… 三张俊逸潇洒温和绝色的容顔相映相对,让人觉得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珠光玉耀,似乎薄薄的板壁都要被胀破了。 汗…… 那两个呆头小子收了篮子失魂落魄地走了,竟然没有说给辉月安没安排住处。 死明吉也没有什麽表示。 那,这个……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进来的时候擡腿就迈进了门。 现在想送客……可是,怎麽…… 怎麽送呢? 竹舍这麽小,只有一张床,平时两个人睡在上面都不会觉得宽阔…… 不可能招待再招待多出来的……行云和辉月两个啊。 古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现在连大带小凑了个六人行。 也就是有俩我师了。 这个什麽东西多了都不好,古人还说,过犹不及。 飞天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飞天看看辉月,又看看行云,最後看看平舟。 一手抱起丹丹,一手端起生生:“三位慢聊,我去散个步。” 行云一把揪住他头发拖回来:“三更半夜散什麽步?丹丹要睡觉了。” 飞天皮笑肉不笑:“既然这麽晚了,你早早也回去休息吧。” 昨天的客是平舟送的,今天平舟一声不响,坐壁上观。 既然初一有人做过了,那自己有样学样做一次十五…… 行云斜斜瞄他一眼,说不出的妩媚风致:“我不想和丹丹分开,今晚就在你这歇了。” 飞天象是被这眼光电到一样,扎著手退了一步。 行云横过手来把丹丹抱了过去。 辉月微微笑著看飞天哑口无言垂头丧气,转头向平舟说道:“夜色正好,出去走一走?” 平舟点头:“固所愿尔。” 飞天有点愣神,看著辉月和平舟这麽一前一後的出去,衣袂飘飘,好不动人。 两人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纤秀的影子,一转眼便越出了院墙。 这,三更半夜的,出去谈什麽啊? 不由得向前走了两步,追著他们离去的方向看。 忽然头皮一紧,行云扯著他的头发向後拉扯:“还看?有什麽好看的。” 飞天打个趔趄,玉盆里的水泼溅一些出来,小生生极不乐意的用尾巴拍盆壁,显然是恼火于睡眠被人惊扰。 飞天看看儿子,又看看笑得明显与善良二字沾不边的行云,慢吞吞的小声说:“我先……喂孩子。” 把茯苓粉冲水拌匀,按著半睡半醒的小生生吃了一大半。行云一直坐在一边看著,极专注的样子,眼睛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喂完孩子了,打发小丹丹去睡了。 飞天看看行云,行云冲他一笑。 那一笑异常复杂又单纯。 要说复杂呢,是里面包括了许多许多未出口的话。 虽然是未出口,可是飞天却完全明白那些话都是什麽意思。 要说单纯呢……就是这些林林总总的话,汇成一句,就是—— 飞天慢慢退一步,行云跟进了一步。 再退一步,他又跟近一点。 “那个……有话好说……”飞天摆出戒备的姿势:“不要靠这麽近……古人云,要文斗不要武斗……” 简直是头晕脑涨不知所云。 “没和你说丹丹的事的确是我疏忽……可是一开始我都不知道蛋是我生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就来不及做别的事情了。再说,再说了,也不知道你在什麽地方,想捎信都没地方捎去……何况我对鸟类品种没研究,都吃不定丹丹他是不是孔雀,万一是别的鸟……” 行云好看的尾毛竖了起来:“你还和别的鸟扯不清?” 那神气活象要吃人,要是飞天敢说是,估计一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没有没有……绝对的没有……”飞天几乎没竖起手来指天誓地。 “那你对我这麽冷淡?”行云居然眨一眨眼,露出极委屈的神色:“一直都装著认不出我来。连平舟都认出来了,你倒装的没事人儿。当我的面和他亲亲热热,吃他挟的菜对我不闻不问,和他不明不白住在一间屋里睡一张床把我赶走去睡客舍……?” 简直是秋後大算帐! 天气明明不算热,飞天却大汗淋漓。 行云的脸越挨越近,呼吸都吹到了飞天的脸上,那股暖热一下子把飞天的脸烤得烫热起来。 “我最近灵力不足,真的没认出你来,不是故意……” 剩下的话都没有来得及出口,行云的唇贴了上来。 “喂喂……”费力的扭头找出声音,飞天还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指不定那两个出去散步的啥时候就回来了呢,这情形能见人麽? “你这……” 行云退了一点,声音低哑:“我快要发疯了……还以爲没有你,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下去。可是不行,就是不行。醒著睡著睁开眼闭上眼,都抹不掉你。你有什麽好?明明……” 他的唇重重吻上来,飞天被他一把推倒仰在床上。 “不行……他们随时会回来……”飞天用了三成力,把行云格在一臂之外。 “回来就回来,让他们看看!”行云反扭著他的手臂,也用上了真力:“就让他们看看!” “少发疯!” 有点恼了,两个人在床榻上厮打。 虽然行云本领是不赖,可是飞天到底也不是软柿子。 以前是以前,以前不肯对他违逆,不代表现在还是一样任他予取予求。 是他先放开的手。 放开的过去。 飞天用力眨著有些发烫的眼睛,狠狠的又一次踢中了行云的胫骨。 这一下够狠,不知道行云痛得怎麽样,反正飞天自己的脚趾都觉得有点要骨裂似的痛。 行云的闷哼硬忍在喉咙里没出声,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两分。 死小子,这算打情骂俏还是霸王硬上弓? 香蕉你个芭乐! 这样或真或假的动手,都窝火。 动静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是谁一脚踢到了床柱上,砰地一声响,好大声!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你以爲你是大爷你是上帝你是花花公子……”飞天压低了嗓门儿骂,到底灵力不济,被行云逮著一个空子反身压在了床上。 行云根本顾不上说话,不知道摸出什麽绳子带子扎七扎八把飞天的手就捆了起来。 飞天用力向外反绷,一下,两下,咬著牙,第三下。 带子绷不断,倒是手腕勒得生疼。 行云舒一口气,话里明显的不正经的调侃:“别挣了,挣破了我心疼。” 说话的时候手都没闲著,反身压住飞天的腿,扯著领口把他的袍子向两下里撕。 “嗤——”地一声脆响,好不吓人。 吓不吓到别人不知道,反正飞天是给吓得不轻。 “喂,孩子在睡……”居然说出这个借口来,话一出口飞天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可惜是腾不出手来。 “那你就别出声!”行云把手里的碎布揉一揉塞进了飞天嘴里。 呜……天哪! 不是要失身吧! 虽然……虽然不是没失过…… 可是,就是不甘心! 飞天恶狠狠的瞪,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行云眯起眼来,风情万种的一笑,拉开飞天的下裳,把头俯了下去。 天…… 飞天象热锅上的虾子,身体猛的弹了起来又重重落了回去。 嘴里支支唔唔说不了话,身体被他重重折腾。 死小子,从哪里学来这种本事! 不学好,不上进,不正经……小流氓……哎哟我的妈,好……好……好舒服…… 动作忽快忽慢,劲道有轻有重。 热而滑的包裹,飞天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撑到,直接缴械投降! 行云慢慢撑起来,身子向上贴,和飞天紧紧挨在一起:“舒服吧?” 奇异的低哑和情欲,飞天还沈浸在高潮的痉挛余韵中,愣愣的点头。 “还有更舒服的……想不想要?” 飞天嘴里还填著碎布,行云笑眯眯,把那块布扯著角拉出来,重重亲了他一口,又把布填了回去:“不说就当你是想要了。” 飞天“唔唔”有声地挣扎,行云居然还一脸色笑伸出手指在嘴边晃了晃做了个嘘的动作:“不要吵到孩子。” 这……这…… 真是流氓也疯狂! 明明是他……居然还拿孩子来说事儿! 孩子就在旁边,他也不怕教坏未成年人……那个……未成年龙,还有……未成年孔雀。 行云在摇动的烛光中宽衣解带。 外面的青袍解开来,里面的丝衣因爲刚才的纠缠已经散了大半,雪白的肩膀在昏黄的烛光里有点淡淡的象牙色。 慢慢解散头发,拉开衣带…… 天…… 这个……这个祸水…… 什麽时候学得这麽狐媚! 简直是让人喷鼻血的风情! 他的手指顺著飞天赤裸的胸膛向下滑,不时的捏捏戳戳。 飞天有点难堪的闭上眼。 没办法,两个人的下身紧紧贴在一起,反应怎麽也掩藏不了。 “喂……”行云不怀好意的笑,指尖点在那个不容忽视的证据上:“你这里比较诚实……” 飞天怒瞪,然後……粉鸵鸟的别开眼,当自己不存在,当骑在自己腰上的那只骚孔雀也不存在! 平舟和辉月死到哪里去了!爲什麽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随便谁,赶快回来一个吧…… 行云的第二道菜,开始做起了预备工作。 飞天眼睛一闭,权当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 可是…… 话虽然这麽说…… 可是…… 飞天猛地睁大眼,行云正紧紧皱著眉心,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慢慢沈下身。 两个人同时倒吸气。 “你……”飞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睛圆睁,不能置信的看著身上的行云。 紧而热,一分一分被吞噬的感觉,一瞬间象电流从脚一直窜上来,通过背脊一直串到了头。 全身都因爲巨大的快感而绷紧了。 “还是讨厌我吗?”行云的眼睛慢慢睁开,有些苦涩有些无奈:“讨厌就讨厌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对不对?” 飞天看著他清秀的面庞上,不知道是因爲痛楚,还是别的原因,眉心紧锁著,眼睛里隐隐有水光。 行云的手慢慢抚上来,掩住了他的眼:“讨厌我吗?” “讨厌的话,现在也别说。” “就当……就当你是愿意的,我们这是两厢情愿。” “反正……也只有这麽一次,就这一回了。” 行云慢慢在他身上起落。 飞天向後仰过去,太激烈的快感,和太汹涌的情潮,挤迫得他胸口窒闷吸不进气。 屋里很静。 真的很静。 风停了下来,竹舍里可以听到床板轻轻晃动的声音。 还有,情欲的喘息,交合的声音。 飞天不知道,眼睛被行云掩住了,看不到。 身体的感觉,因爲眼前的一片黑,而更加的敏锐。 被绑住的手,被压制的身体…… 被行云吞吐的欲望。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并不久。 行云慢慢从他身上退了下去,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 行云抱著膝坐在一边,头埋在膝头,身体窝成一团。 “你真的讨厌我,就闭著眼睛,听我说。” “羽族人虽然迫于血统传承,父离子,母弃儿,是大错。可是我来,却不是因爲丹丹。我与成子是在半途相逢,我也来隐龙,他也来。” “那时候才知道,你有了孩子。” “对,是我先转身的。” “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并不在。” “现在出现在你面前,被你拒绝,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行云沈默了片刻,接著说:“平舟很好,对你很好,对丹丹也好。” “我以後,还可以常来看他吧?” “我不会说什麽,只要过几年,来看看他,就可以了。” 飞天嘴里还是填著布,说不了话。 “飞天,上一次告别的时候,我是微笑著转的身。” “不过,还没有走出园门,就开始心痛。” “觉得那些旧事陌生,觉得那样的自己陌生难以掌握。” “觉得你……不是我所能撑控的。过了两百年那麽长的时间,你已经不是你,我也已经不是我。” “想了那麽久,真的是想,分开也许是最好。” “辉月说爱你。” “听他那样说的时候,心里的难过找不到方向。” “不知道是因爲你,还是因爲他。” 行云慢慢吸气,吐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你和平舟在一起很平和快乐。” “已经……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是不是在,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 “我明天就会离开,会常来看丹丹。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扰乱你的生活。” 嘴里的布被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濡湿,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行云这边松开飞天手腕上绑著的带子,飞天立刻把带子抢到手里,七手八脚去把灯点了起来,凑近火亮把那根带子翻来覆去的看。 “飞……”行云显然被他的热忱吓到。 “这什麽材料做的啊,我居然用了十成力都崩不断!”飞天喃喃的说,把带子递到嘴里狠狠撕咬,带子还是纹丝不动,牙床倒有点隐隐作痛。 “是翅羽搓线纺的……”行云有些闷闷的答。 “这麽结实?” “水火不侵,刀剑不断。” “是麽?”飞天回过头来笑眯眯。 笑著把行云的手拉过来,笑著把带子缠到他双手腕上,笑著把带子的另一头系在床头。 行云象是变傻了一样,被捆个结实之後,还是一脸茫然失落看著绑他的飞天。 飞天用指甲挑挑那根带子,使劲划了两划:“果然很结实。” 然後对行云很无辜很温和笑笑:“天这麽晚了,你早点儿睡吧。” 翻身下床去看了看窝在软棉堆里的丹丹,再看看在玉盆里卧成一团的生生,最後打了盆水来,替那个强暴他的可怜犯人清理身体。 “疼不疼?”被强暴的可怜受害者问施暴人。 “……” “疼就说疼,硬撑著比较有面子啊?可是面子能吃还是能喝还是能穿出去显摆?”飞天嘟嘟囔囔。 “疼不疼?” “……疼” 跟著这句话一起出来的,还有热烫的珠泪,落在手指上,象是可以烫伤心灵的温度。 “我还没哭呢,你哭什麽?”受害者怒眼一瞪:“不许哭。” “你还敢哭……你再哭一个试试……还哭?你听不懂我说什麽是不是……不许哭!真难看,都成花猫脸了!我说,别哭了,我又没用力绑你,你手疼啊?还是身上疼?我给你上点药?我说,你还哭个没完了你……” 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飒飒声,那不是风动草轻竹叶响。飞天心里一慌,看看衣不蔽体的行云再看看欲遮还露的自己,一扬手,薄被从头罩到脚把行云整个儿裹了个严实。他往床上一坐,手脚麻利拉下了帐子。 行云努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被水洗过的眼睛亮得象宝石:“喂,你躲什麽?” “你懂什麽?”飞天压低了声音敲他的脑袋。行云缩了一下头,其实可以躲得过,不过他也没怎麽认真想躲。 飞天原来敲的时候是没打算能敲到他的头,可是没怎麽认真敲却还敲到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轻巧的步声。 两个人一先一後走了进来。 平舟清清嗓子:“飞天,你睡了?” 飞天明睁大眼,压著嗓子发出模糊的嗯声。 行云不吭声,只从被边上露出一双漂亮得不象话的眼睛,里面全是盈盈笑意和不怀好意,看著飞天脸涨得通红。 辉月的声音清冷里带著些许笑意:“天晚了,我也该去休息,明天还有天正事要做。” 平舟淡然说:“那明天在泉池见吧。” 几乎轻得听不见脚步声,辉月开门走了。 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是…… 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好见平舟吧。 平舟在帘子外面轻轻咳了一声:“飞天。” “啊?” “地上这是行云的袍子吧?怎麽随便的一丢,沾上灰明天可怎麽穿?” 还以爲真的藏好了…… 结果外面的两个人已经看得很清楚明白了…… 就剩自己还觉得瞒天过海了! 这麽说,刚才辉月也一定看到了…… 天哪,地啊—— 丢脸丢得…… 飞天翻翻白眼,刚才兵荒马乱谁注意地上……瞪了行云一眼,目光中无声的表达著“你怎麽乱扔衣服?” 行云眼睛弯弯,清楚的回答“我就丢了怎麽著?” “行云?”平舟在外面轻声唤。 帐子里面,行云冲飞天眨眨眼,挑起一边眉毛,眼睛里在表达“我可以出声不?” 飞天摇摇头,鸵鸟的把拉高被子蒙头。 我什麽也看不到,我什麽也不听不到。 外面的事情一概与我无关。 行云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我还在呢。” 平舟的步声更近,拉开帐子,兜头把那件沾了灰的袍子扔了进来:“穿上衣服,该回哪儿回哪儿去。你想鸠占雀巢,也得趁我走远了才好说。” 行云在被下扭了两扭:“我倒想走,有人绑了我手不肯放人,怎麽办?” 飞天被下闭紧眼捂住耳。 我是鸵鸟,我看不到,我听不到…… 平舟笑出声来,十分悦耳的声音:“行了,别得了便宜卖乖。辉月都走了你还在我床上装什麽水仙花。快点穿衣服走人。” 行云懒懒唔了一声,手轻轻抖了两抖,那根带子居然就滑脱了开去。 飞天一把拉下被头,看著行云大大方方慢条斯理的穿衣系带。那根用来绑他的羽绳掉在一边。 “喂!你不是说刀枪不断水火不侵?” 行云点个头:“没骗你,是很好使,不信你明天拿去绑辉月看看。” 飞天一脸黑线:“那你怎麽挣得脱?你这根本就是三无産品质量无保证……” 行云一指头点在他脑门儿上:“那是对别人。这是我的绳子,捆天捆地就是捆不住我自己,你明白不?” 飞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里那根绳儿:“可刚才你被我绑住了……” 行云爬起身来,从他身上经过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揩一把油:“那是我让著你,让你绑一下过瘾的。” 飞天处于神游状态,平舟扳过他的脸就著烛光看:“哭了?” 飞天啊了一声:“没有。” 平舟细细看过,下了结论:“明明哭了。行云实在是莽撞,明天再收拾他。”他捻指间烛火扑地一声灭了:“早些 睡吧。” 这麽兴奋的时候让人睡觉!这怎麽可能睡得著! 这一晚上刺激接二连三,先是被三个人弄得不知所措,然後四个人莫名变成两个,然後……然後…… 然後这些刺激都让他头晕脑涨到了极点! 爲什麽辉月突如其来爲什麽平舟处乱不惊爲什麽明吉欺软怕硬爲什麽行云诡变百出…… 哇啊啊啊啊啊—— 头要裂了要裂了要裂了…… 平舟脱了外袍,褪了丝履,仰躺下来,飞天虽然是一团混乱,身体却自动移向床外:“我睡外头,丹丹晚上可能还 要吃东西……” “今天你好好睡,明天有你累的。今晚我睡外头。” 飞天哦了一声,拉高被子遮住半边脸,眼睛盯著昏黑的帐顶看。 “平舟。” “嗯。” “你睡了麽?”这话一口出飞天就暗骂自己白痴,分明是没睡,睡了还能跟他应声麽? “没有。”平舟静静地答。 “我……刚才……和……行云……”一句话恨不能拖成一辆老牛车来装,装个十次八次才全装完。 “嗯。” 只是嗯? 飞天拉下一点被头,在暗中偷看平舟。 平舟仰面躺著,四平八稳,秀美的侧面在暗夜淡淡的微光中象是有薄薄的一层银辉镀著边。 这个话题实在难以爲继,飞天咽口口水,又换个话题:“你和辉月在外面谈什麽了?” “聊了些旧事。” 真是…… 飞天狠狠咬被角,平舟真是一等一的谈判好手儿!四两拨千金,每个问题都回答了可是等于一个问题也没回答。 “快睡吧。” 本来以爲绝对不可能睡著。 至少……不可能很快睡著。 可是这多彩多姿高潮叠起波澜壮阔的一天实在耗了飞天太多力气。 飞天做了个梦。 说不上来是好梦还是恶梦,反正是个很荒唐的梦。 四个人,他,行云,辉月,平舟,坐在一起搓麻将。 辉月大赢,平舟不进不出,行云赔了钱掀桌子骂人,吓得丹丹生生直哆嗦。 自己是赢钱了还是输钱了? 爲什麽搞不清楚? 明明不是赢就是输,可是就是看不清楚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输是赢。 第二天是个豔阳天。 飞天是被平舟直接从床上拎下来。这些天难得起这麽早,每天夜里频频起夜……汗,这个词容易让人误解。不是那个起夜,是因爲要照看孩子。 扯远了。因爲这些天很少起得早,所以睁开眼看到日头还挂在竹梢的时候,一时没醒过觉来。 平舟已经把他被子掀了,直接拎人下地,套衣服束头发拧了手巾子把他的脸不分横竖一通好擦。 才算是把他擦醒。 然後想到今天是个大日子。 今天小生生要从龙形化成人形。 “平舟……” 平舟指上不停,把他那件袍子的系扣一个个扣好抚平:“什麽?” “那个,准备的东西……” “早预备好了。” “不是,我是说,生生一会儿就不是小龙,不能睡水盆了,他得睡摇篮吧……我们家没摇篮。还有小枕头小被子小衣服小包袱都没有,还有,上哪里找龙奶给他吃?他还得换尿布对不对,换了是你洗还是我洗?还得人时时抱著,还要……”越想越头大。当小龙多好,一个水盆打发了,因爲盆高级所以连换水都省了,只要喂食儿就好。 现在一想,变成了婴儿,天哪,那麻烦简直象是滚雪球一样的滚来了。 “要不,再过阵子,多做做准备工作,再请个保母,再让它变身好吧?”飞天拉著平舟的袖子,结果当头被弹了一个爆粟:“胡思乱想什麽,族里这麽多人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小孩子?” 飞天哦了一声,仍然处于魂游状态。 收拾停当吃早饭的时候行云也来了,神清气爽白衣翩翩,先笑眯眯和平舟打过了招呼,又抱起丹丹在鸟脑袋上狠狠亲两口,问道:“丹丹想爹了没有?” 丹丹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让那一下亲吻弄得昏头,叽叽叫了两声,行云开心大笑:“想了是不是?宝贝儿爹爹也想你了。晚上爹还梦见你了……你可别跟人学笨了,晚上跟爹爹去睡吧?” 飞天怒瞪。 这个家夥也太目中无人了! 一早跑来就以孩子爹自居,完全无视某人的存在。 彻底忽视也就罢了,居然还提起一句来。什麽,什麽,什麽叫别跟人学笨?这个某人是指谁啊? >_< 行云抱了丹丹,飞天端了玉盆,平舟带著预备的不知道是什麽东西一包包著,关门出发。 一路上不少人赶著来,兴奋的说个不停。 小忧笑得甜甜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小银龙变身哟,开心死了。” 飞天正想著,自己做个摇篮不知道要做多久?用竹子还是木头?做好了放屋子哪里? 小离点头:“是啊,子霏哥哥一表人才,小生生一定也相貌堂堂。 龙奶去哪里找?要不找牛奶?可是这地方有奶牛吗?那羊奶?鹿奶?反正不能弄兔子奶来吧…… 快到地方的时候,远远就可以看到谷底的泉池,辉月一身银袍,静静立在泉边。 初升的阳光映在他的身上,长发流光,身姿挺秀纤长。 听到这些动静,辉月回过头来,在豔阳下微微一笑。 飞天身後那些叽哩咕噜的嘈杂人声全部消音。 然後听到一片咽口水的动静。 祸害! 长这麽美就不要随便笑啊,会害人心率不齐的知道不知道! 虽然大家已经各就各位,可是飞天对小龙怎麽变成小婴儿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过溜眼四望,一排站开的个个儿都是一脸聪明相,想必这个技术含量极高的问题不用他去烦恼,他只要负责做苦 力就好了吧。 小生生被从它栖身的玉盆里请了出来,放在了泉池里。 明吉,辉月,平舟,我,行云抱著丹丹站得最近。 明吉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辰将至。” 大概是周围的人都显得郑重其事,所以飞天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将至午,一线天光从石洞的穹顶透下来,正正照在泉池中小生生的身上。 细密的银鳞点点生光,飞天看著儿子,心不知道为什麽慢慢提了起来。 辉月慢慢走近泉池,明吉翻过手来,明晃晃的一把利刃。 辉月抬起手,明吉手起刀落。 一条血线在辉月腕上泛了起来,血珠子沁出来,慢慢洁著洁白优美的手背滑滴进泉池里。 明吉招招手,飞天有点愣神的走了过去。 也被划了一刀子。 辉月稍稍退後一步,飞天看到刚才滴落的辉月的血滴,竟然并不在水中散开。 凝结的数滴红珠,在泉中直直下坠,落在生生的银鳞上,那绯红慢慢的在银色的小身体上化开,银白的鳞片变得有 些淡淡的粉色。 飞天看著自己的血滴进泉里。 同辉月的一样,血并不在水中弥漫飘散。 生生的身体承接了两个的血,慢慢的盘成了一团,正午的阳光映得水面上亮光点点耀花人眼。 泉水清冽的味道和微凉的气息,扑在脸上潮潮的,有些湿润。 忽然胸口有什麽东西隐隐一跳,像是不安份的兔子在那里踩了一记。 飞天捂著胸口,退了半步。 辉月伸臂轻轻抄过他的腰,半揽著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是……食言而肥的分割线………………………… 本来今天想把孩子生下来,可是生啊生生啊。小生生今天还是小龙……汗,,大汗…… 今天真的粉累了…… 明天吧,明天一定……一定……一定…… 困死鸟,睡觉觉去老。 “生生是你……?”他终于说出了一直在心口盘旋的话,声音极低。 辉月的声音温和而沈稳:“是。” 觉得脸上烫热。 是不是全隐龙的人也都知道了? 他生了两个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有三个。 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件事情。 机械似的,听从明吉的安排,怎麽样运力,怎麽样渡气。 看著泉池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闪烁在那波光点点的水面上的,不止是阳光。 飞天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事,过後再去想。 这样反复的催眠自己,好象也有些效果。 泉池里的那融融暖暖的银光越来越强,到後来简直要刺得人睁不开眼。 飞天的眼睛一直牢牢盯著泉池,早就痛到不能再视物。 即使闭上眼睛,也感觉到那强光照在眼皮上。 辉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落针。 忽然明吉欣喜的叫了一声:“成了!” 飞天的眼皮一直不安分的在颤,每次要睁开的时候都因爲巨大的刺痛又合了起来,热烫的液体争先恐後从眼眶里滑出来。 猛地睁开了眼。 泉池上那耀眼的强光已经消退,一只肥肥短短的婴儿的手臂攀在池壁上,明吉正弯腰,从泉池中抱起一个婴儿。 飞天一瞬间脑子所有的想法都被这个巨大的存大炸得片甲无存,灰飞烟灭。 那是个婴儿。 雪白柔软象个棉花球,抱在明吉的手上简直象是一片白云。 大大的圆圆的黑眼睛,圆圆白嫩红润的脸颊,圆圆可爱的身体,圆圆的短短的手脚…… 行云在後面的一声嗤笑总算让他回神。 “简直就是个肉球。” 明吉笑出眼泪,把那个胖胖的软软的小东西交到了飞天?(精彩小说推荐: ) 戏梦 第 23 部分阅读 “简直就是个肉球。” 明吉笑出眼泪,把那个胖胖的软软的小东西交到了飞天的手上。 很漂亮,眉毛淡淡的象斜飞的暮烟,眼睛乌溜溜的眨呀眨的,小嘴吮著自己的拇指,一声也不哭,就这麽好奇的左看右看。 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 明明已经被风吹干的脸颊又一次被自己濡湿。 婴儿是不是都是这样? 无邪而甜美,看著你的时候,让你觉得心都要碎裂,在他天真的娇嫩中沈醉不醒。 吮得湿漉漉的拇指从嘴里抽了出来,飞天才注意到他身体柔嫩而光滑,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很奇怪的,没有一个人上来同他说话。 一片寂静中,丹丹“叽叽”的叫了两声。 飞天回过头来,行云抱著丹丹就站在身侧。 “丹丹,这个是弟弟,生生。现在他不住水里了,你可以和他靠一起。生生,这是你哥哥……” 丹丹的伸长了颈子靠了过来,生生一点不怕,圆圆滚滚的小手乱扑乱抓,在丹丹背上拍了好几下。 婴儿特有的那种呀呀的,没有重点和高底起伏的声音。 飞天抱著光裸的婴儿,看看行云,看看向他微笑的平舟,和眼波温柔似水的辉月,鼻子酸酸的直想哭。 (全文完) 番外 旧梦 奔雷是被血迹引来的。 应该是天人的血,妖族的血腥且味浊,而天人的血味则是有些鲜甜。 拨开茂密的草叶,他看到一个很小的,天人的孩子,两眼昏浊无神,守在一具尸体的旁边,手里死死攥著把匕首,听到他分开草丛的簌簌的声音,一下子警觉地擡起了头来。 象是机警的狼的幼兽。 奔雷看了地上那具伤痕累累的尸首,在心里轻轻叹息。 又是被妖兽咬伤,中毒太深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有没有中毒。 “我不是兽妖。”他尽量把声音放得和缓,怕再惊到他:“我们是同样的,是天人。来,到我这边来。” 那个孩子一动不动,定定瞅著他。 “身上有伤吗?肚子饿不饿?”奔雷柔声说。 半晌,那个孩子动了一下,手足并用的向他的方向爬了过来。 奔雷看到他肩膀上包了起来,隐隐有血渗出。 “你叫什麽?”奔雷把他抱了起来,他很瘦,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 那个孩子却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搂紧了他,身子不停的地抖颤。 奔雷觉得有些心痛。 这些天来边界上死伤不少,他每每赶到总是遍地狼藉,这次居然有一个孩子能生还,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那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东西,时不时擡头看他一眼,一手还紧紧拉著他的衣角。 奔雷问了他几句话,他却都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中毒所致。奔雷沾湿了手巾给他擦脸,倒吓了一跳。这个孩子脸上青紫血肿,奔雷先前以爲是受伤,可是这两天来身上的伤都好了,脸上却一点儿起色也没有。 奔雷带著他东奔西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起先他是想把这个孩子安置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可是这孩子却怕人怕的厉害,生人一走近就把那把匕首拿了起来。奔雷有一次趁著天没亮的时候就起身离开,本想著他见不著了自己,也就安安心心在人家中生活,可是到了中午歇息的时候,吃了一点干粮,却有人从身後一下子扑了上来。 奔雷吓了一跳,剑拔到一半就发觉了是谁。 那个孩子死死抱著他的脖子就是不松手,吃饭睡觉都一样,简直象是长在了他身上一样。 奔雷给他脱鞋子的时候,看到他脚底不知道何时扎进了锋利的一块石片,血污凝固成了一团,他就这样一直追赶著他麽?这种伤怎麽还能走路? 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缘份也说不定。 找不到这个孩子的身份,在那个边界上大多是千年前魔战中的遗民,大多有些罪责在身上,回不得上界,妖界也是不能待。 这个孩子大约是流亡的遗民之子了。 奔雷要来找的东西也已经找到,一路带著这个孩子回了帝都。 那时候的奔雷不会想到,背上这个貌丑而倔强的孩子。 会改变他的一生。 “叫什麽呢?”他翻著书册,那个孩子爬在膝上,手紧紧拉著他的衣角。 “来,自己看看,喜欢哪个字?”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只看这样清澈的一双眼,倒真是漂亮。 奔雷一点儿也不觉得他相貌丑,但是府中的下人,却常常是闪避著这个孩子的。 他人的目光,这个孩子自己倒象是不在乎,一门心思黏著他。他去练武场他也跟去,他去议事府他也跟著去,无论哪里都不能撇下他。 开始手把手教他剑法,替他扎根运气。 这孩子象生气勃勃的小老虎,握剑在手的时候,气势一下子就压倒禁武卫侍中有名的高手。奔雷也有些惊讶,遗民大多流亡落魄,生的下一代也都因爲资质的关系,不可能有什麽大的作爲,有的时候连一般的天人都赶不上,寿命也总是短许多。 想到这一点,倒觉得有些担心。 特特的带他去神殿见大祭神,看看他脸上的伤毒究竟是能不能解。 “这不是毒。”少年的辉月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露出极晶莹整齐的如珠贝齿:“这是天生的相貌。奔雷,你从哪里找来这麽个孩子的?” “从边界。” 简简短短说了这句话。 辉月回头看了看,低声说:“午後你过来,我等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想著要避开不让那个孩子听到。 但是辉月绝想不到的是,奔雷午後依约再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带同那个孩子一起来的。 原来预备的东漓的雪酒,竟然便宜了这个小鬼头。 奔雷只是笑:“去哪里都撇不下他。” 辉月也是微微一笑。 “说来还没有给他取个名字。”奔雷翻翻一边架上的书:“他明明不是哑,却总不开口说话,许是当时吓坏了。” 辉月侧头想了一想:“我有办法。” 奔雷抱著他,辉月盘膝坐在对面。两手的指尖骈起来,在自己的眉心间划落,银色的流光在那指尖交错之处闪了一闪,象跳动的萤火,冷冷的一点光并不耀眼。 奔雷虽然对他的灵力有信心,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施法。 心里没抱什麽希望,却不料那个孩子真的“啊”一声叫了出来。 “叫什麽名字呢?”奔雷抱著他,面对面的问。 “飞……”他顿住,用力咬著嘴唇:“飞……”还是只说出一个字。 “叫飞吗?”奔雷心中狂喜,一个字也比不声不响强了不知多少倍。 “小飞,小飞!”奔雷一开心,把他高高举过了头:“我是你奔雷哥哥!来,喊一声。” 那个孩子睁大了眼,还是只叫出一个字:“哥……” 辉月坐在一边看他们一个呆一个疯,微微一笑。 时光渐渐流过。 辉月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奇怪。 明明那个孩子坚硬强悍,爲什麽他却总是觉得他脆弱。 一直跟在奔雷脚後跟上跑的小飞,慢慢长大变成了少年,脸上扣著一个花哨的面具,一听到哪里有架可打就两眼放光。 奔雷後来在神殿来来往往,终有一天问了一个问题出来:“你当时怎麽让他开口说的话?那一年你肯定还没学会开灵窍之术。” 辉月微微一笑:“谁说那是开灵窍?我只是给他上了封,以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自然跟个新生的孩子一样,你要他怎麽样就怎麽样。” 奔雷一惊,辉月啜了一口茶:“等他成年,那个印差不多也就消完了。想必那个时候他也不会再被往事惊吓。” 奔雷想了一想,点头说:“你做的对。” 奔雷的成年礼,是由当年的龙牙战将爲他完成。 其後有一段时日,身体变得极虚弱。小飞趴在床前,一双眼盯著他看,帮他倒茶水打扇子,整整一个月的功夫,一步都不离开。 等他重新集起力量的时候,一纸委任书放在了面前。 东战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小飞抱著他的脖子,逐字逐字看那张纸上的字,象是看懂了,又象是不明白。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奔雷抱著他:“是啊,小飞要跟哥哥去吗?” 他歪著头想了想:“那辉月哥哥呢?” “他去不了。他要留在祭殿,留在帝都。” 小飞忽闪忽闪的眨眼,他有非常漂亮的眼睛,象秋天的葡萄那麽灵动可爱:“我,我跟哥哥走。” “辉月哥哥好象也有许多天没有出门了。”小飞一边擦拭心爱的长剑,一边数手指头:“我听说他也过了成年礼了。” 奔雷自是知道,辉月的成年礼典帝都无人不知。 “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跟辉月哥哥告别吧?” “嗯……”小飞气势虎虎爬到他背上去,死死抱著他脖子:“哥哥,以後我的成年礼,要哥哥帮我完成!” 奔雷笑出来:“好呀。” “一定哦!” “一定。” “嗯。”他趴在奔雷的背上:“哥哥成了将军了……我跟你去扫荡边界,做你的前锋官好不好?哥哥将来一定会做第一武将的吧?一定会!” 奔雷的手覆在他的手上,觉得背上的这个孩子和他的血肉脉络都牵连在了一起。 那个屡立奇功,名震一方的小飞,终于凭他自己超卓的能力,成爲了天城的三殿之一。 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 “我叫飞天哦……”他说:“哥哥,好不好听?” “我还没成年呢……将来我的成就会不会超过哥哥你?嘻嘻,我要和辉月哥哥住在一座城里,哥哥,你不要回帝都好不好,我们住一起吧……” “我跟哥哥回帝都……这里没有哥哥啊,天城有什麽好!辉月哥哥,我们回帝都去嘛……” “唔唔,我还要喝!今天开心啊,哥哥,我快要……可以成年了吧!” 这样的亲密……後来,爲什麽会不相信他……爲什麽一切都改变了呢…… 爲什麽会不相信他呢…… 早就应该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可是,那个时候,却没有选择相信他。 那双悲伤的眼睛,象是两把锋利的剑刃,时时的在心中层层错错的划过。 “哥哥……”他伸出来的手,上面满是血…… “哥哥,我不是兽……我是人,不是兽……” “哥哥,抱抱我……” 辉月那个时候,曾经说过,至少让他解释。 但是,没有。 没有来得及,刹那就变成了过去。 後来,後来……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的时候,他穿著大红的战甲攻进帝都的时候,他把枪掷在面前,奉他爲帝的时候…… 知道他受了许多的苦…… 他再也不曾靠近过他。 後来,他到了要行成年礼的年纪。他说,辉月殿下,你可以爲我成年吗? 辉月咬著唇直摇头。 “辉月殿下,我非常的爱你,胜过爱我的性命。” 辉月的眼泪都要坠了下来。 不是爱,是个错误。 在动荡的年月里,怀疑,死亡,血腥,恐慌…… 其实,不是辉月的错。大祭神的交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须得将他牢牢的制在手心中,不能一丝放松。 除非施法的,或者受术的一方死去,才可以解脱的摄魂术。 他曾经狠狠的打了辉月,看到那样美丽的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指印,辉月没还手也没作声。 其实他并没有资格责怪辉月。 是他没有保护好小飞。 等他们都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来的小飞,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这个会用痴迷的目光看著辉月的,不是当初那个一尘不染的小飞了。 再也不会抱著他们的腰撒娇的小飞,冷冰冰的称他爲陛下的小飞,会杀人如麻浑身浴血的小飞,会痴痴傻傻,除了辉月二字再没有理智的小飞…… “我不会爲他成礼,”辉月咬著唇说:“不然他一辈子都没希望挣脱摄魂术。” “那麽……这样折磨他?”他冷冷质问:“到哪一天?” 到哪一天? 也许一辈子……也许某一天突显神迹。 沈默的辉月,无言的他。 “平舟……”奔雷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行云,辉月,飞天。三个人理不清的一团乱絮。 对飞天敬重有加的平舟,成年礼却是辉月做的导引。 越来越似辉月的平舟,却和辉月形如陌路,全心全意照料现在性情大变的飞天。 爱慕辉月的飞天,象是谁也不认识不记得,心中只有一个辉月。 曾经那麽欢快的少年时光,平舟,行云,辉月,飞天,奔雷,星华…… 爲什麽会变成今时今日的情形。 是谁在冥冥中,舞动翻云覆雨之手? 本书由(月陌紫觞)整理,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泡泡TXT电子书 泡泡TXT电子书论坛www。ourtxt。com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