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上海》 梦上海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顾福兴 跋 我的长篇小说《梦上海》(七十年风云),自2004年秋天开始整体构思,年底进入实际创作。之后,小说里的李家兴、沈君兰、徐丽娟三位主要主人公,以及围绕他们一起活动的所有人物,在我脑海里逐渐形成、涌动,而后一步步地立了起来、活了起来。 我为小说构故事、展情节;为小说的主人公们写历史、说命运。并将其放进历史的大环境和社会的实际生活舞台上,让其进行人生的活动、命运的展延。 我还将一生的所见所闻、亲身阅历、经验体察,融入小说之中。力求融为一体,但又不为我的经历所局限、制约,而是让主人公们自身的生活、命运的应有轨迹,合情合理地自由发展和展现。 我把小说中的主人公们几十年来为国家、为民族、为人民不懈奋斗,所遇到的曲折坎坷、艰难困苦;取得的成功、业绩、喜悦和在人生道路上的亲情、友情、爱情;面向当前的奋斗、创造、企求;以及顽强拼搏,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用文学形式来加以描绘、叙述。 我从1937年到2007年七十年的人生记忆里,曾经有过的上千个小故事中,选择了四百多个作为我这部小说创作的基础素材。这些小故事是极其平凡、普普通通、平民百姓的故事,但有些情节很动人,很感人。其中不少是有些老百姓曾经经历过,碰到过,听到过,似曾相识,又却能引起人们共鸣的生动故事。 我自己也曾被小说里的这些故事所震撼、感动;也曾被有些故事的精彩情节所吸引和感染。多少次与故事的主人公一起愤怒、一起着急、一起困惑、一起喜悦、一起流下了或悲或喜的泪水。我渐渐地进入了故事主人公的心灵殿堂,心心相印,融成一体。我要把这一切的一切,通过我的拙笔反映出来。我虽已年近八旬,但创作愿望与创作冲动却更加高涨,欲罢不能。 我耳闻目睹了改革开放三十年、特别是这十几年来,在祖国的大地上、我们的上海滩所发生的深刻变化,这些变化是看得见,摸得着,真真切切的,确实是翻天覆地,巨大无比。 现在的上海,高楼林立、交通便捷,高速公路、国内国际的航线四通八达。上海的城市建设,也现是一年一个样,年年在变样。上海大多数市民衣、食、住、行的生活质量得到明显改善,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年要比一年好。对于这些惊人的变化,我必须把她描述、反映在我的小说中。我根据所掌握的资料、素材,加以集中、概括、提炼,并将小说的主题思想、形式、内容、故事情节、人物,基本拍定。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小说的创作。 这部小说总的时间跨度,前后有六、七十年。说说老上海、喜看新上海。人们的生活千姿百态,丰富多彩,有悲有喜,有成功,有失败。有时碰到好人,有时碰到小人、坏人。同时,时代在不断地变迁,有前进,有曲折,但前途总是光明、灿烂的。 小说开始时的名称叫《千转百回》,准备写他一百回。后来改为《上海滩三部曲》,最后正式定名为《梦上海》(七十年风云),三部、九章、九十回。 这部小说如果能够出版面市,也只是将我的一些亲身经历及所见所闻供大家在饭后茶余,翻上三、五页,看上一、二回。可能作为繁忙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或是放松;也可能帮您回忆起一些以往类似的人生阅历或故事。 在这部小说创作的过程中,不断得到很多亲戚朋友悉心、真诚的指导、指点、关心和鼓励,才使我的创作有此成果。例如周秉衡、宋一雷、宋荣宝、丁立平、李正清、赵磊、周家胜、陈修平、顾建勤、李敏浩、徐志凡、顾辛勤、鲁守轩、孙仲喆、牛梅桂、方正、魏明、丁忠一等先生、张洪妹、杜鸣、黄永乐等女士,今在此对亲友们的无私相助,一并致以衷心的感谢。 同时,由于受自己水平之局限,拙作的瑕疵、疏漏、不当之处在所难免,恳望爱护这部作品的读者,不吝赐教、指正,在此深表谢意! 作者顾福兴 作者自序 《梦上海》(七十年风云) 作者自序 解放前,我在十八九岁时,在我的启蒙老师、翻译家李俍民先生(《牛虻》《斯巴达克思》等小说的翻译者)的鼓励下,曾把所见到的、当时劳动人民的苦难遭遇,包括我自己曾经历的、流离颠沛的人生历程动笔记述、描绘出来。后因生活等原因所致,未能如愿发表。 解放后,1950年我参了军,又参加了抗美援朝。回国后经历了军队和平年代的建设,并参与了我国发生的一系列经济活动、政治运动,人生的经历似又丰富了些。于是,又曾动笔进行过文艺创作,但由于特殊时期等种种因素,也未有结果。 1978年我从部队转业回沪,直至今日,亲身参与、见证了我国三十年来改革开放的全过程,见到我的故乡上海以及整个国家所取得的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巨大成就。同时感到我的人生阅历、体察积累更为丰富了。于是,强烈的文艺创作愿望再次萌发了。 从2004年开始进行创作构思,至2007年底,苦耕四载,约七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梦上海》(七十年风云),在亲朋好友的指点、鼓励下,几经修改、结稿,终于了了我六十年来的梦想、夙愿! 《梦上海》(七十年风云)的主题是意图反映上海最近七十年的历史变迁。以及在这种历史大背景下,主人公在上海成长、发展,实现美丽梦想,成为我国市场经济条件下,获得成功的城市民营企业家的心路。 小说描绘了上海从1937年至2007年社会历史发展的一个侧面、一个缩影。小说采用章回体结构,三部、九章、九十回。全部小说是以上海解放前、解放后、特殊时期后三个历史阶段的社会变迁为背景的三部曲。故事以主人公李家兴、沈君兰、徐丽娟三位1930年出生的同龄人,七十年的人生历程展开的,并围绕这三位主人公及有关人物的社会活动,来反映三位主人公成长、发展的过程。 小说展示、叙说了几位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反映了这个时代的社会历史特征和国家、社会、人物的命运;既有主人公的远大理想,期望国家繁荣昌盛、人民生活安康,个人事业成功,又有主人公及有关人物生活的艰辛、曲折、成功、欢乐。塑造了一批既平凡,且高大,又具独特性格的文学艺术形象。歌颂了我国劳动人民的伟大,以及革命者的远大抱负、奉献精神、高贵品格、坚强斗志。特别是反映了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国社会的发展、进步,尤其是上海在方方面面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和主人公在事业上所取得的成功。 第一部“梦幻岁月”,三章,每章十回,共三十回,约20万字。故事主要描述解放前旧上海的风土人情、社会生活;主人公童年、少年时的不幸遭遇、坎坷人生、初涉世面、充满向往;以及他们之间亲情、友情、爱情的发生、发展,缠绵、纠葛。 第二部“春梦惊醒”,三章、每章十回,共三十回,约22万字。故事主要讲述1949年至1970年这段社会历史转换的背景下,主人公从青年到中年期间的生活历程。主人公们在人生道路上既充满希望,又有失望;既获得事业上成功,也不断遇到曲折;既有幸福的爱情,但又有感情上的困惑。美丽的梦想似已实现,但还是可望而不可即,十分无奈。 第三部“美梦成真”,也是三章,每章十回,共三十回,约26万字。故事集中展示从1971年以来我国社会的巨大变迁。从粉碎“四人帮”,到1978年开始改革开放,再到2007年这三十多年里,我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历史巨变,特别是后面这十几年的发展速度惊人。三位主人公包括他们的子女、朋友,参与了这场历史性大变革的全过程,最终成为一批经营房地产业,生产民用产品,成功的民营企业家,为国家、社会的大发展,作出了可喜的贡献,实现了他们从儿时起,几十年来的美好梦想。 《梦上海》(七十年风云)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对生活进行了集中、概括、提炼和联想、想象,以白描的手法塑造人物,艺术加工,基本属于通俗言情类型小说。语言采用白话文并夹杂着上海等地的方言。整部小说既描写了男女之间美好的爱情故事;又穿插了几个对立人物之间的矛盾、斗争;还对祖国的大好河山、风景名胜进行了着力的描绘,力求使小说有一定的可读性。 小说故事里的社会事件、社会发展的过程而言,确实是对当今社会历史的真实写照,读来可以同忆历史,同品人生,温故而知新。 小说最后以社会和谐、我国民间故事传统的大团圆,喜剧格调大结局。 《梦 上 海》(七十年风云)作短序 历史回眸一串珍珠 我与顾福兴先生为师友也,亦可称之忘年交。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我化了近一年的时间,拜读了老友的长篇小说《梦上海》(七十年风云)。掩卷而思,感慨良多,令人回味。在这部洋洋数十万字的作品中,他将70年的中国社会从黑暗、病弱到解放、崛起的史实,以艺术的手法向人们娓娓道来。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一位位鲜活的人物形象呈现在人们的眼帘;也像是一串串珍珠,散落在旧时冒险家的乐园里;镶嵌在太平洋之滨的巨大玉盘之上;滚进了人们对历史美好的记忆里。我想,人生如有这等丰富阅历,真也不枉此一生了。 写小说,尤其是创作长篇,是要耐得住寂寞的。三尺书桌,一灯耿然,寒来暑往,坚持不懈。对一位年近八旬的长者而言,真可谓精神可嘉,难能可贵。 当初,顾福兴先生请我为《梦上海》(七十年风云)作序,开始我的担心是必然的。怕我之拙笔,难以当此重任。但细读全篇大作,被他的创作精神所感动。为实现他青年时代、直至今日,孜孜以求的梦想,他殚精竭虑;为考证史实,他钩沉索隐;为塑造艺术形象,他披沙炼金。执毫数载,寸心几呕,终成正果。 他一章章的写,我一篇篇的读。读罢之感:故事跌宕而人物多姿;情景交融而言简意赅;文字流畅而环环紧扣,峰回路转而珠联璧合。 曾记否?花园三结义,少年存大志;又可述,马勒大花园,教堂钟声悠;踏彩霞,年少多美梦,旅途多坎坷;庆解放,大地春回暖,恋曲再绕梁;赴朝鲜,狭路勇者胜,载誉返故乡;赞改革,明灯在心中,老骥又奋进;看今朝,奢望已实现,硕果缀宏图。三部九章九十回,黑暗光明三部曲。骋目大作全篇,作者以革命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熔于一炉之创作手法,给我们讲了一连串的故事、值得记忆的故事。 顾福兴先生化了数年心血的宏篇小说快要付梓了,我作为他的忘年之交,真诚地予以祝贺。他开始创作此作之际,已逾古稀之岁,而现在已将耄耋之年,仍能勤于笔耕。作品传承革命之懿范,刻录世纪之风云。恭望读者诸君,从中得到教益,藏之宝匣,教育后代,实为不可不读之良作也! 时在戊子之孟春,吾之匆匆缀为数语,不揣浅陋,是为补白。 丁立平于淳心斋 《梦上海》翔实向您推荐: 您想了解旧上海灯红酒绿、花花世界的繁华景况吗? 您想知道上海滩自1937年抗日战争至1978年改革开放,到2007年70年间的历史风云变幻吗? 现在,80高龄的顾福兴先生用五年时间所创作的宏篇巨著,70多万字的白话体,白描手法,语言通俗、简洁、朴实,言情类,长篇历史小说《梦上海》(七十年风云),肯定会给您满意的答案! ——小说艺术形象、生动地描绘、叙说,当今中国、上海70年,社会从黑暗,病弱到解放,崛起的史实。 ——小说向您形象地再显旧上海“十里洋场”及其风土人情;揭示缘何申城市民期盼、欢庆上海解放、新中国成立;为啥朝鲜战争中国的驴马军队能把武装到牙齿的美国兵打得歇手、签字停战;将大跃进、特殊时期等概括地历史再现;重点述说改革开放是振兴中华唯一的康庄大道,并解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真谛所在。 ——小说的主要故事,是主人公儿时生活在“梦幻岁月”里,解放后“春梦惊醒”,可是曲折不断,改革开放,才“美梦成真”,成为一批成功的民营企业家; ——作品盛赞祖国伟大复兴,主题积极,内容丰富,故事生动,情节精彩,话史说人,描景绘情,人文与情爱,现实与浪漫巧妙结合; 最近,闸北区文化局、闸北区文化配送中心、闸北区宝山路街道,举行“市民文学创作与社区文化特色建设研讨会”。 研讨会上,请来了上海顶尖的文学和历史学方面的专家: 原上海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吴祖德, 上海历史博物馆研究馆员薛理勇, 上海《新民晚报》专栏作家李大伟, 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蔡丰明,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郑祖安, 上海《上海滩》杂志编辑部主任葛昆元, 上海图书馆讲座中心副研究馆员赵景国。 上述专家们对历史小说《梦上海》(七十年风云)进行认真的专题研讨评析。 在研讨、评析中专家们对此作品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充分的肯定: 这是一部继承发扬我国传统古典文学创作方法的成功新作; 这是一部革命现实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精品力作; 这是一部普通老百姓日常生活故事和社会重大历史事件相融和的瑰丽佳作。 这是一部当今少见的、了不起的、人文、历史宏篇巨著! 小说有一定的艺术性、趣味性、典型性、哲理性、现实性、可读性。 《梦上海》(十年风云)人们确实值得一读。 中老年翻阅,可以共忆难忘历史,同品美好人生,温故而知新! 年轻人阅后进一步感悟,今天胜利果实来之不易,从而倍加珍惜,更能激发爱我中华;振兴中华的豪迈热情! 现正式出版,先后在《闸北报》、《青年报》、《新闻晚报》、《东方城乡报》、《老年报》上刊登过这部小说的写作、出版的新闻。上海记实频道播放过DV365顾福兴《笔耕春秋》短片。百度网已经收录上网。“中文起点网”已经全部登陆上网。盼爱好文学、喜欢研究历史的您,青睐、钟爱,点击、阅读,并下载珍藏之! 希 望 进 行 曲 顾福兴词 希望在人间,人间有希望。 满怀胜利希望的人们,不管征程有多曲折、坎坷,前进的道路上,历尽困惑、磨难和艰辛,始终勇往直前,勇往直前。 一代又一代新人,无怨无悔,义无反顾,踏着前辈坚定的步伐,充满胜利的信心,共同携手迈向希望的明天。 明天更美好!明天更灿烂! 2004年春天 第 一 回 上海大都市十里洋场 这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是太平洋,太平洋西侧最大的城市是上海,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滩上,就有这么一个将为读者带来很多期待的孩子,他就叫李家兴。 话说这李家兴从小就爱想象,往往是幻想联翩,可以说是个小梦想家。这李家兴小的时侯只有个小名叫小兴,他妈妈认为孩子长大后应该有个大名。可到底叫什么呢?想来想去还是叫家兴为好。既可以解释孩子长大后为国家兴旺,也可以期望将来能使家庭兴旺。听了好多人的意见,最后就定下叫家兴。当小家兴知道了母亲的这番用意后,他的梦想丰富了,有了目标而且更加坚定了。 家兴不但想象力非常丰富,而且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对什么事情总要打穿沙锅问到底。他听人说上海滩有个什么“十里洋场”,人家都说这地方非常热闹,但它到底在哪里?是怎么回事?谁都说不清楚。因此他更想去看看。其实他家住的地方,就在中国地界的老西门、蓬莱路、文庙一带,已经够热闹了。但是由于听说“十里洋场”比这里还要热闹,他的兴趣就来了。于是他就老是缠着妈妈,要妈妈讲给他听。但他妈妈对这些也说不清楚。他妈妈是信天主的,要是讲耶稣、圣母玛利亚什么的还可以,可才八岁的家兴对这些不大想听。因此家兴问的什么是“十里洋场”?就让妈妈为难了。 前些日子妈妈带家兴回过浦东川沙老家一次,见到农村里不少人家都养了很多的羊。他就又想起了“十里洋场”,他就对妈妈说:“这个‘十里洋场’,是不是一个有十里路长,又都养着羊的地方?”妈妈只是摇头说不对,姐姐和爸爸都只是在笑。但是到底是怎么解释,一家人都没法给家兴讲明白。还是已经十八岁的姐姐兰珍,到底读过几年书,又到过南京路,比较有点见识,就对家兴说:“跟你讲不明白,过两天我带你到南京路去看看,就晓得啥是‘十里洋场’了。” 过了几天,兰珍还真领着弟弟,从老西门向西走,穿过方斜路,到了敏体尼荫路(就是现在的西藏南路)转弯。再往北到西藏路,沿着现在的西藏中路,一直走到大新公司(现在的第一百货)。她告诉家兴说:“从这里朝西转弯,就是静安寺路;朝东转弯就是南京路。南京路又叫大马路,向东一直走可以到外滩,看黄浦江。” 其实,100多年以前,南京路还是一条小路,后来外国殖民者为了扩大租界范围,借口修建跑马场,强占了约80多亩地皮,建成了内是花园,外是跑马场的娱乐场所。那时,沿路两边的商业网点都是为娱乐场所提供服务的。1865年后,殖民者在扩建该路的同时正式定名南京路,以后南京路由东向西不断延伸扩展,马路两旁的商店也随之不断兴建,商业才开始繁荣起来。 南京西路名则起于静安寺。1862年,租界政府以方便军队抵达太平军前线,以越界筑路的方式,将花园弄(即如今的南京东路)向西延伸,穿过泥城浜(当时租界边界,现西藏中路)直通静安寺,与同为越界筑路的徐家汇路(后称梅格路,现华山路)接通。这段新开辟的道路以静安寺前著名的涌泉,取名涌泉路,又名静安寺路。 而南京东路的历史稍早于南京西路,150年前,由麟瑞洋行大班霍克等人发起,在南京东路丽华百货公司附近建起了上海的第一个跑马场,同时搞了一条通往外滩的小路,因为国人经常看到老外们在这路上骑马,故称此路为马路。它的正式名字为花园弄(PARKLANE),上海人便根据其发音习惯称其为派克弄。当初的花园弄只有从外滩到现在的河南路一段。 1843年上海开埠后,南京路即确立了上海近代商业发祥地的地位,人称“大马路”,而这里的“繁华商业街南京路”主要指的是南京东路一段。到了1930年代,“十里洋场”南京路已是蜚声中外。此外,南京东路上还有诸多著名商店和具有传统特色的百年老店,如朋街时装、培罗蒙西服、王开照相、冠龙照相器材、邵万生南货店、张小泉刀剪店、吴良材眼镜、朵云轩、亨达利和亨得利钟表店等等。 小家兴跟着姐姐先走进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大新百货公司。大新公司是南京路“四大公司”的小弟弟,开设最晚,但它博采众长,不同凡响。听说这里原是20世纪初建造的联排式里弄住宅“忆鑫里”,十字路口转角处则是英美烟草公司代销店“荣昌祥”,蔡昌以高价买下该处地皮,于1934年11月19日破土动工。1936年1月10日建成开业。1至4层为商场,5层为舞厅和酒家,6至10层为大新游乐场,还设有屋顶花园并在国内首创地下商场,内设廉价商品部。底层大厅中央的自动扶梯属当时国内首创,楼内还有冷暖设备等。第一次看到自动扶梯,把个小家兴激动得兴奋异常,先是上上下下乘了三个来回。但面对大新游乐场里的“天台十六景”,同时还有的京剧、话剧、电影、滑稽、魔术等节目的演出,因为要收费,只得在外面看看,过一下眼瘾。但是这大新公司先进的装备招徕了不少顾客近悦远来,成为南京路上赫赫有名的“四大公司”的龙头,还是给家兴姐弟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接下来,他们又到了坐落在南京路浙江路口的先施公司,这是上海第一家大型百货商场。这家于1917年10月20日建成的公司建筑具有巴洛克风格。立面采用古典主义三段式处理,底层设骑楼式外廊,外廊内设大橱窗,二、三层间用爱奥尼克立柱支托三层以上部位的弧形出檐;四层为铸铁阳台,五、六层为双扇窗。东南转角立面的六层顶部盖一座摩星塔,基座设大钟,上部三层。建筑底层和二、三层为商场,四至五层为美商东亚旅社,六至七层为先施乐园,屋面为屋顶花园,引领了都市人生活的一大时髦。并且小家兴还首次看到了那个上海滩上第一个女店员。 穿过马路,他们又到了对面的永安公司。这是1916年华侨富商郭乐以每年5万两白银,租期25年,期满后连同房屋和土地归还的苛刻条件从哈同手中租下的“陶陶居茶馆”原址一带8。51亩土地建起的6层永安大楼,1918年正式开业,经营商品达万种。一眼看去,永安公司建筑的东北部外延为弧形。外墙采用汰石子饰面,陈列窗口采用进口大玻璃,开创了上海大玻璃橱窗的先例。除了1至4层的百货商场外,其他楼层还设酒楼、旅馆、弹子房、跳舞厅、游乐场和戏院。 据说,永安公司的房产,根据协议1941年应全部归还给哈同。为了不让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事业付诸东风,1930年永安公司老板的儿子郭琳爽从国外考察回来后,以高价收购了永安公司大楼东边相邻的“楼外楼”茶楼产权,拆除旧楼后请美商哈沙德洋行设计摩天大楼,建筑师根据三角形地形因地制宜设计:临南京路为22层摩天塔楼,后部为8层。1至5层为公司用房,6层为“七重天”游乐场,并有天桥与老永安大楼连通。沿街大橱窗以绿色花岗岩镶贴,整个建筑高耸挺拔,呈现出现代高层风姿,1933年大楼建成。1937年9月1日,郭琳爽在此开设了国货商场。 接下去,姐弟俩又走到了新新公司。这是原为先施公司经理的侨商刘锡基,于1923年以每年租金8万两银子,租期满后房屋收回的苛刻条件租下了毗邻先施公司的哈同洋行房地产地皮,由匈牙利设计师鸿达设计,于1926年元月23日建成开业的。大楼取名为“新新公司”,寓意“日日新又月月新”之意。整座楼高6层,并在上海首先于商场内开放冷气。底层至3层为百货商场,4层为粤菜馆,5层设新新茶室、新新美发厅、新新旅馆等,6层设新都饭店、新都剧场并在新都饭店大厅内自行设计、自行装备了上海第一个由中国人创办的广播电台,因电台的房子四周是用玻璃隔断的,俗称“玻璃电台”,后改称“凯旋电台”。 走在南京路上,家兴看到的是商店多、人多、车子多,高房子多、买卖的东西多、穿漂亮衣服的人多、红红绿绿的广告牌子多、像是有钞票的人多。这儿和老西门家兴住的地方相比,确实有很大的不一样。除了以上的这么多不同,还有在老西门一带很少看到的蓝眼睛、高鼻子的洋人。还有上头有辫子,身底下面有两条铁轨的车子,这车一路走一路还“叮当”响个不停。姐姐就告诉他,这叫电车。走着走着,家兴就很有感慨地说:“姐姐,这里是要比老西门热闹得好多、好多------” 这姐弟两个人,在这里转悠了大半天。肚子饿了,就在路上买了些东西吃。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两个人才叫了一辆黄包车回的家。回到家后,妈妈问家兴说:“什么是‘十里洋场’,弄懂了没有?” 家兴只是摇摇头,说:“还是没有弄懂。” “那你看到了什么?”妈妈又问。 “我看到的南京路,就是花花绿绿的真好看!”家兴回答道。 的确,上海这个“十里洋场”到底是怎么回事?由于当时家兴才八岁,当然难以理解。但他是小梦想家,只要他感兴趣的事情,是非要搞明白不可的。打那以后,家兴是一心一意地来研究这“十里洋场”。在以后逐步长大的过程中,特别是他上学后,经过老师的讲述,逐渐地了解、并理解了究竟什么是“十里洋场”。而且知道了首先要从上海的地理位置来理解这个“十里洋场”。 上海的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它从世界的位置来说,是在亚洲的东部,太平洋的西岸。再从她在整个中国的地理位置看,上海是在中国东部沿海、长江的出口处,是在长江的最东端,是太平洋沿岸的一个国际大都市。特别是从水上运输的角度看,对内可以四通八达,但是上海主要是对外运输。上海的黄浦江吃水比较深,能够停泊万吨级的远洋海轮,通往五大洲、四大洋。可以同世界很多国家、地区,通商、做贸易。 正因为上海有这个地理优势,世界是很多国家抢着到这里来搞贸易、做生意。但因为满清政府执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不想人家来。鸦片战争列强就用兵舰、大炮,打开了中国的国门,上海是被强迫对外开放的五个口岸之一。 1845年英国人首先进来,强辟了洋泾浜一带(现在的延安东路)为英租界。跟着法国、美国都来了,强辟法租界、公共租界。在这些租界上还设立了巡捕房、工部局,自行收税,推行殖民地制度,成为“国中之国”。 这样一来,一切“洋”的东西都进来了。这租界里是“洋”字当头,洋人、洋行、洋枪、洋炮、洋油、洋面、洋布、洋装、洋袜。还有洋车、也就是人们生活中天天见到的黄包车。外国人不仅在租界里开了很多洋行,还开了很多银行、公司、工厂、商店、饭店,还办起了学校、交通。总之,在租界上,可以说在整个上海滩,一切离不开一个“洋”字。 那么整个租界的这个范围是不是都是“洋场”呢?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可以说整个租界的范围就是“十里洋场”。但又可说不是,因为最有代表性的地方,是大约有十里路长的南京路,包括静安寺路,就是现在的南京西路,叫做“十里洋场”。 过去人们还说这“十里洋场”,是冒险家的乐园!因为外国的殖民者、冒险家、投机商们把鸦片运到中国,运进上海。他们还在上海到处开设大烟馆、赌场、妓院。巡捕房、警察局、青红帮、流氓,都勾结在一起,坑害中国老百姓。所以这“十里洋场”就成了他们来中国冒险的乐园!成了冒险家的天堂,中国劳动人民的活地狱!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还是再回过头来叙说。家兴八岁那年,姐姐带他一起去了南京路,看过“十里洋场”后,没有多少时间,日本军队就全面、公开地侵略中国。1937年7月7日,日本军国主义者在挑起“卢沟桥事件”得手后不久,公然把侵略的战火再次烧到了上海。“八,一三”战争爆发了。在家兴所居住的老西门一带,原来所有的一点热闹,就此也就全部没有了。 过去英国、法国、美国等列强以“八国联军”等来侵略中国,仗打完还订个不平等条约,赔款、开埠。还以租界的名义,羞羞答答来占领中国的土地,进行经济掠夺。可这个小日本干脆连这些遮羞布也全部不要了,扛着三八大盖步枪,打着“大东亚共荣圈”的旗帜,对上海进行赤裸裸的、血腥、残暴的武装侵略,还企图把列强在侵略中国所获得的“成果”,包括整个中国,全部囊括进他的口袋之中。 上海的军民奋起抗击日寇的侵略,“八、一三”松沪抗战的大幕拉开了。要问这战事进行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齐心抗日寇沦为孤岛 第一章第二回中国人奋起抗击日寇上海滩沦陷成为孤岛 关于“八、一三”抗战到底是如何进行的,因为当时家兴只有八岁,所以就不可能知道得很多。这抗战的一些重要内容,是他的启蒙老师张荣后来讲给他听的。张荣那时参加过这场战争,在上海的战场上做过战地宣传和服务工作。 话说这日本军国主义者,侵略我中国的狼子野心是由来已久。早在1931年,就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强占了我国的东北三省。接着在第二年1932年,日本驻在上海的海军陆战队,挑起了“一、二八事变”,公然向我在闸北的守军发动进攻。 当时上海守军19路军和第5军,在抗日名将蔡廷锴将军亲自指挥下,同日寇浴血奋战了34天,最后以我伤亡14000多人的沉重代价,毙伤日本鬼子12000余人,抗击了日寇的侵略。 到了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又挑起了“七、七卢沟桥事件”。首先进攻华北,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当时就向全国发出通电,要求进行全民族的抗日。加上当时因为“西安事变”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布命令,将中国共产党的中国工农红军115师、120师、129师,三个师共三万多人,改变为国民革命第八路军,立即开赴山西抗日前线,中国人民全面奋起的抗日统一战线已经形成。 全国人民抗日的呼声日益高涨,连蒋介石也不得不发表抗日讲话,并且开始向上海地区调集军队。并派遣张治中将军任京沪警备司令,委任冯玉祥将军为第三战区司令长官,负责淞沪地区的战事。作战的主力部队也于8月12日到达上海。 而在上海的日本军队又故伎重演,制造了“虹桥机场事件”,进行挑衅。4000多名日军先后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并且在8月13日向中国军队发动袭击,中国军队立即组织反击,“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了。 再说上海的第二次抗日淞沪会战,主要战场基本是在上海的北面,闸北、虹口、宝山的罗店、杨行、刘行、月浦、大场、吴松地区进行的。中国方面前后投入的总兵力有四十万之多,日本方面不断增兵,最后也达十多万。 但是中国军队的武器装备非常落后,而日本军队则投入了好几个武器装备精良的师团,重炮三百多门,战斗机和轰炸机三百架,战车二百辆,海军大小兵舰七十多艘,航空母舰就调来了三艘。 这个仗从8月13日打响,一直进行到11月12日,历经三个月。中国方面虽然武器落后,但打得非常英勇顽强,如583团的官兵在狮子林、宝山城的战斗中,同数倍于己的日军作战,最后进行白刃格斗,拼刺刀、手榴弹,战到最后全团官兵全部阵亡。 中国军队以伤亡四十万的巨大代价,在上海淞沪战场抵抗日本侵略者足足三个月,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打死打伤日本强盗十二万。后来因大场失守,中国部队全部向西撤退。 最后,孙元良88师的542团,奉命掩护主力部队撤退,在团长谢晋元率领下,在苏州河边上坚守四行仓库(大陆、金城、盐业、中南四个银行的仓库)。这个团死守四行仓库的兵力实际仅是四百多位勇士,对外宣传是800位,号称是八百勇士。孤军在四行仓库死守了四天四夜,伤亡三十多人,可击毙日寇两百多人。当时,谢晋元团英勇抗日的事迹,在上海人民中间广为传颂,同时轰动了世界! 现在,还是回过头来说说家兴的一家人在“八。一三”战争中,逃难时的情况。 家兴的家是住在南市老西门,这里本来还是比较热闹的,可这“八、一三”枪炮一响,市面马上萧条了下来,不少商店关门打烊,物价飞涨,人心惶惶。这个仗虽是在上海的北面的闸北、虹口、宝山,特别是虬江路、青云路、芷江路一带进行的,可南市也不太平,日本人的飞机不断地来骚扰:扫机枪、扔炸弹,不少人家的房子被炸掉了,大人、小孩伤的伤、死的死。 中国军队打仗虽然勇敢顽强,但是武器不行,这仗虽然还在打着,但看来没有个头。于是,住在这南市中国地界的老百姓只好开始逃难了。有的逃到乡下,有的逃到租界里,这大街小巷到处是逃难的人群。只看到到处是肩挑手提、扶老携幼的人群,男女老少,哭喊声一片,每天如此。 此时,家兴父母却犹豫不决:逃还是不逃?要逃逃到哪里?逃到浦东乡下,还是逃到租界上?估计老家浦东也不会安全,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看来只有逃到租界上,看看外国人能否保得住平安。决心已下就准备行动,因为家兴的母亲开着个小烟纸店,只有立即把店里的所有物品便宜卖掉才能动身。可家里的这些红木家具等等怎么处理?眼下人们都顾着逃难,还有谁要这些笨重的东西。这家具等根本卖不掉,搬也搬不走,只好还放在房子里,等时局太平后再回来处理,现在是逃命重要。 家兴人虽小,但已经很懂事了,这些天他也顾不得再顽皮玩耍,而是帮着大人收拾东西,打点行装,准备逃难。现在主要是家兴住的这一幢石库门房子,里面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办,这样也想带走,那样也舍不得扔下,怎么办?不几天店里的东西全部卖光,全家就准备到已经联系好的租界上家兴爸爸的一个要好同事那里暂时安身。 时局越来越紧,中国军队看来抵不住日本人的进攻,在节节后退,有消息说要全线撤退了,日本军队可能很快要占领整个上海的中国地界了,这南市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必须立即逃离。据说老西门等所有南市进入租界上的铁门,很快就要关闭,已经没有时间好等了,必须马上就动身逃难,要是铁门关闭,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家兴全家就爸爸,姆妈,姐姐四个人,爸爸还有点力气,姐姐还可以拿点东西,姆妈和家兴能拿多少东西。本来一家人搬家叫辆车好搬走好多东西,现在逃难时间,连黄包车都很难找,看来只好肩挑手提了。最后家兴的妈妈就说:“看来这些家具是一件也拿不走了,衣服一般的也只好丢下了,把一些皮大衣、呢绒、丝绸好一些的带走,还有些过日子的必须品拿着。这几百块银元装在皮箱里,叫阿爸挑着,这可是我们多少年来做生意的积蓄,是全家的全部家当,无论如何不能丢失。手里有这些银洋钱,不管逃难到哪里,日子还可以过------” 后来爸爸去找来两根毛竹扁担,两只箩筐,爸爸一头挑了两只皮箱,一头挑了一只大木箱,姐姐挑的两只箩筐里放的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被头铺盖等。姆妈一手挽着一个包袱,里面放的是一些金银细软首筛,一手搀着小家兴。家兴爸爸把家的大门上好锁,妈妈就用手在额上划着十字,嘴里说着:“愿天主保佑我们全家一路平安!”一家人就这样走上了逃难的路途。 这天下午,天空里满是乌云,阴沉沉的天气,还下着小雨。西北风还一个劲地在吹着,路旁树木上的落叶被风吹得在地上乱转圈。人们身上已经穿上了冬服,男人们戴着各种帽子,女人大都头上包着头巾或围巾。这路上到处是逃难的人群,拥挤不堪。人人都想赶快离开这里,可越心急越是跑不动。特别是拉扯着孩子的人们,就怕把孩子失落掉。这碎石路面是更加的滑溜,路上不断有人滑倒在地,爬起来慢一点,就会被后面上来的人踩在脚下。 可日本人十几架飞机还在天上轰鸣着,有两架飞机转呀转的飞到了南市上空,到这逃难的人群头顶上盘旋了起来。这飞机突然贴地低飞了过来,竟然丧心病狂地对着这些逃难的人群扫起了机枪。 这逃难的人群顿时就大呼小叫,乱成一团!有些人提在手里的东西丢失了,在急得直跺脚;有的大人和孩子失散了,怎么也找不到了,急得要发疯!有一个男的胸口被子弹打穿,躺在地上当场断了气,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在身旁嚎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有一个孩子的一条左腿,被飞?(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 部分阅读 囊惶踝笸龋环苫拥蚨狭耍恃柿艘坏兀渥凑媸遣也蝗潭茫?br /> 日本人的飞机飞过去了,人们还是往前赶着路。可这时,家兴的姆妈在拥挤的人群中,被人撞倒在地,后面的人群还在往前拼命的拥来,母子俩差一点被挤散,亏得这两人都没有松手。家兴大声呼喊起来,家兴的爸爸和姐姐掉头一看,立即停下脚步,回来把妈妈拉了起来,好在没有伤着,一家人就又往老西门铁门口继续赶路。 此时,又有两架日本飞机飞了过来,这逃难的人群就更加恐慌,不知所措,又乱成一团。忽然那飞机上似乎有东西在落下来,有人就喊了起来:“不好啦,日本人扔炸弹了!”此人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不久空中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家兴母亲回头一看,大呼完了,这正在冒烟、燃烧的地方,肯定就是自己住家所在的地方。她眼泪流了下来,想要往回走去看个究竟,给家兴的爸爸和姐姐拦住了,兰珍姐姐就说:“姆妈,您回去看了又有什么用,我家的房子可能已经被炸掉了,烧光了。” 爸爸也说:“幸亏我们逃了出来,要不全家人可能都会被炸死在屋子里!” 一会儿,日本人的飞机飞走了,接着又有一大批逃难的人赶了上来,说大批的日本兵已经到了浦东,他们是刚从浦东乘小船过黄浦江到的这里。说这些日本兵见中国人就开枪,不少老百姓被杀了。有的日本兵见女人就强奸,强奸后也杀掉了。而且是一路走,一路抢老百姓的东西,烧房子。真是**掳略,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这些人还说刚才他们在路上,正好看到日本人飞机扔炸弹,老西门、文庙那儿有一大片房子被炸掉了。那个地方正好是家兴的家所在地。从而也证实了家兴的家确实是被炸掉了。 家兴赶紧对妈妈说:“姆妈,我们还是快走吧,要是东洋人来了我们就逃不掉了!”经大家这么一说,妈妈心头一酸,忍不住眼泪涮地就流下了,拉着家兴又向前走了。 这时虽然天已冷了下来,但大家都浑身汗水,加上肩上还挑着箱子,箩筐,越走越走不动,但是为了能赶紧逃到租界上,只得咬紧牙关艰难地向前走着。 从家兴家到老西门的这一段路程,平时最多只要走二十分钟,可今天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钟头。一家人就在快要走到铁门口时,天马上要黑下来了。家兴忽然见到有一个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站在路旁在小声地哭泣,还不断地用袖子抹着眼泪、鼻涕,就拉着姆妈走近这孩子,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姆妈呢?” 可那孩子没有回话,仍然在那儿哭着。家兴再问:“你有姆妈吗?” 那孩子说:“有的。” “在哪里?”家兴问。 “找不到了。”那孩子答道。 家兴的妈妈问家兴,说:“家兴,你认得他?” 家兴摇头说:“不认得。” “不认得那就不要管他,我们走吧。”妈妈要拉着家兴快走。 家兴对姆妈说:“这孩子可能是和他大人走散了,我们还是带他一起走吧。” 家兴姆妈看看这孩子和家兴差不多大,穿着一身小西装,外面还套着一件呢大衣,脚上穿着一双黑颜色的小皮鞋,留着分头,白白的脸,长相和家兴差不多,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家兴的爸爸也认为天就要黑下来,又这么冷,要是铁门一关,大人又找不到他,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不是饿死也会冻死,就把他一起带着再说吧。妈妈听家兴的爸爸说得也有道理,看看这孩子怪可怜的,就同意把这孩子带着一起走吧。 家兴这一大家子人好容易走到了铁门口,这铁门眼看着真的就要关了。于是,逃难的人群就像潮水般地涌到了铁门口,都想赶紧脱离“虎口”,逃进租界。可是人们越是这样着急就越是拥挤、速度越慢,一时之间难以通过。这时真是哭喊声、惨叫声一片! 家兴母亲用力拉着家兴,家兴的小手又死命地拉着那孩子的小手,家兴的爸爸和姐姐也在人群里挤呀、轧的,好不容易家兴这一家人总算通过了老西门这扇铁门! “真是天主保佑!”妈妈在胸口画着十字。家兴一家人总算逃到了租界,带着的这些箱子、箩筐,特别是那皮箱里的几百银元,在路上也没有丢失,这确实算是上上大吉! 家兴一家人感到又饿又冷又疲劳,于是就叫了两辆黄包车,到要去落脚的地方,刚要准备上黄包车,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喊叫。家兴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听,是在马路对面有一男一女在高声喊着:“阿德!阿德!”他们在路上遇到的这个孩子就对家兴妈妈说,那就是他的妈妈和叔叔。家兴的妈妈就叫这黄包车夫等一等,姐姐兰珍就跑到马路对面告诉这两个人,这孩子已经带出来了。这两人也拿着箱子和包袱,跟着兰珍穿过马路来到家兴的爸爸,妈妈跟前。 家兴的妈妈把孩子交给这两人后,就问:“你们也是住在南市,也是逃难?” “是的。”那个男的答了话。那孩子叫那男的叔叔。 家兴的妈妈就问那孩子的妈妈,说:“那孩子的爸爸呢?” 孩子的妈妈回答说:“他爸爸在军队里,正在同日本人打着仗。现在看看情况不对头了,只好我们三个人先逃到租界上,去朋友那里落落脚,一切只好以后再说了。”她从家兴的爸爸、妈妈手里接过孩子,非常高兴。又对家兴的爸爸、妈妈说:“要不是你们把我的孩子一起带出来,我这一辈子肯定再也找不到我的阿德了,你们真是我王家的大恩人!这个恩今后真不知怎样报答!”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双方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相互留了姓名和今天要去暂时落脚的地址。可这两个孩子虽然相遇时间不长,但好似已经有了感情,要离别有些恋恋不舍。这两家逃难的人,话别后就各自乘黄包车分了手。 上海现在虽然在打仗,已经是夜里,可这租界里仍是灯火通亮,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一切好像还在照常进行着。只是马路边坐满了刚刚逃出来的疲惫百姓。 家兴家要去暂时落脚的地方,是法租界亚尔培路钱家沙。这两个拉黄包车的总算挺帮忙的,看是从中国地界南市逃难出来的人,表示很同情,车钱也要得不多,而且是把家兴一家人,一直拉到家兴的爸爸同事家的大门口。家兴爸爸的那位同事,非常热情地帮着 家兴一家人,把箱子等等全部搬进了已经准备好的两个房间。这房间里有床铺、柜子、桌子、板凳,还准备了开水和洗脚水,并且还把准备好的晚饭给端上了桌。 家兴和爸爸、妈妈、姐姐现在才感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 吃好晚饭、铺好被子、洗好脸和脚,然后爸爸和同事就聊起租界上现在的情况,爸爸就说这一路上逃难的艰险。妈妈、姐姐、家兴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都呼呼地睡着了,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钟了。 就这样,家兴南市的家是炸掉了、没有了,只得在这钱家沙安下了家。由于爸爸同事的周到照应,日子过得还可以,基本上是又开始正常的生活了。 过了几天,那个姓王的一家人来了,带了些礼品来表示感谢,阿德的叔叔说了些情况,说这上海是沦陷了,日本人没有进租界,上海成了什么叫“孤岛”等等。 当然,家兴年纪还小,对“孤岛”的含义并不理解。实际上他也不想去理解,他所关心的是这里有没有比原来住的老西门那里热闹,这租界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要知家兴会想什么、做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三 回 歌舞升平难民苦伤心 话说家兴的父母领着儿子、女儿,是在铁门关闭之前逃离南市,到了租界上。他家在南市住的房屋被炸掉了;家具等全部被烧光了;但人都逃了出来,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一家四口人先在钱家沙,家兴爸爸的一个朋友处落下了脚。钱家沙在法租界亚尔培路、巨赖达路,现在的陕西南路以西,巨鹿路以北。 这个钱家沙可以说是租界里的中国地界。 “姆妈,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老西门?”有一天家兴问妈妈。 妈妈给儿子的发问愣住了,便问家兴,说:“怎么你想老西门了?” “不是,我看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好像还在老西门,不像是在租界上。”家兴说。 “这里面是钱家沙,外面到马路上就像租界了。”姐姐接过去说。其实,像钱家沙这种地方,在租界里也真不少。 上海开埠从1845年到1937年,已有九十来年了。这租界上到处已经是高楼、洋房,宽阔的马路,热闹的街区,酒吧、舞厅。可钱家沙这里一切照旧,房子还是矮平房,居住的大部分还是本地人,说起话来“哦妮、哦妮”,一口上海土话,生活习惯仍是几十年前的那一套。这里居住方式,房屋不是一排排的排列,仍是一个个院落。家兴家来临时落脚的,这是个大户人家,一个很大的院落。这院落朝东一排八间,朝南一排四间,正中是个大厅堂,朝西一排也是八间。从南面进院落,是黑漆的两扇厚厚的木头大门。这个院落完全是封闭式的,房屋只有前门,没有后门。从防盗、防偷的需要来看,倒是非常安全。院落当中是一块长方形的庭院,靠西面是一口大水井。这院落里没有电灯,晚上点的都是煤油灯。这儿不许烧煤球炉,烧饭、烧菜还是老式的灶头,吃的开水到隔壁老虎灶里去泡。 院落里住的是一个姓徐大家族,祖孙四、五代,有五十多口人。外面不管有多大变化,这里还是老规矩、老办法,九十多岁的老土地主说了算。据说每年过年,大年初一,一大早第一件大事,就是 向这位徐家老太爷拜年。 父亲同徐老太爷的小儿子是同事,都在上海鸿翔时装公司做裁缝。家兴家是通过这层关系,到此地临时落脚的。在这里临时只住了一个月,就在要搬走的前三天,老太爷的重孙讨媳妇。这个婚礼可热闹了,前后足足进行了两天,让家兴大开眼界,也开心了两天。第一天是婚礼准备,这庭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剪贴大红喜字。帮忙的人忙着摆桌子,搬凳子,厨师忙着配菜;还有些人整理厅堂,布置新房。上上下下搞了一整天,几十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家兴来这里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成了这院落里孩子们的头头。他带着一群孩子,也跟着大人屁股后凑热闹,乐呵呵的快活了一天。第二天,是更加热闹。上午是检查婚礼的准备工作,是否落实到位。中午一些前来贺喜的宾客陆续的到了。这庭院里几十张圆台面摆好,吹吹打打的小乐队,上海本地人叫它“小堂明”也来了。接着,八人抬的大花桥也来了。这八人大桥气派十足,桥身四周,画龙描凤,五彩缤纷,大花桥抬起,八个桥夫,前后各四,齐步行走,桥身就颤悠、颤悠。大花桥一到,这庭院的两扇大门,全部打开,花桥就在庭院里停好。听说今天担任司仪的,是新郎官的舅舅,现在算他最忙。司仪也身穿长衫、马褂,头戴礼帽。他先把迎亲队伍排好,请出新郎官,喊了声“起桥!”迎亲的队伍就出发了。这“小堂明”乐队的笙、啸、管、笛,大小锣鼓,咚咚呛呛,向新娘家中而去。 家兴领着这一大群孩子,围绕在大花桥和新郎官的左右,蹦蹦跳跳,真是乐开了怀。简直可以说是家兴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帮新郎官把新娘子,迎回了徐家大院的。在新人拜堂前,家兴又领着这批顽童,闯进了新房,去摸“喜果”。一进新房,这五、六个男女顽童,就在被子、枕头、抽屉里到处乱摸。摸到了不少的红蛋、花生、核桃。最后摸进了“子孙桶”,就是马桶里。谁知家兴揭开马桶盖,一只癞蛤蟆窜了出来,把这些个小顽童吓了一大跳。 “这是谁放的,吓死人了!”一个小姑娘叫着说。 家兴说:“大家去捉回来,放回去,吓吓新娘子!”于是三、四个男孩子,七手八脚把它捉住,放回到了“子孙桶”里。 新郎、新娘拜堂成亲,是这个婚礼最最热闹的一刻。朝南敞开的大厅堂里,一对新人开始拜堂。这新郎穿的是藏青绸缎、团龙花长衫,外套一件红色马褂,红颜色的呢礼帽,帽子上插了两串红花。新郎个子高高的,面色红润,在火红的烛光映衬下,脸上显现一片喜气洋洋的神气。新娘子据说也很漂亮,只是红盖头罩住,令家兴遗憾,想揭开红盖头,一睹这位大姐姐的美容,但他又不敢。 婚礼开始了,司仪就高声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行礼,拜、拜、拜!”一对新人就在厅堂正中,双双面朝南,两膝跪地,跟随司仪的口令,朝天、地拜三下。 司仪又喊:“新郎、新娘二拜高堂!”两人就转身,向坐在堂上的父母,连鞠躬带拜,拜了三下。 接下来是“新郎、新娘,夫妻对拜!” 这时,家兴一看新人开始拜堂了,就在一旁拉了一个正在一起顽皮的小女孩,说:“来,我和你也一同来拜堂!”这小女孩又愿意、又不愿意的样子,跟家兴一起,在一旁随着司仪的口令,也和新人一起玩起了三跪九磕。 新郎、新娘三跪九磕完毕,司仪又讲了好多吉利、讨口采的语言,然后将这对小夫妻送入洞房。家兴则领着这批淘气的小孩,也要跟着进新房。新郎的姐姐就拦住了他们笑骂道:“这些小鬼头,你们想做啥!快滚到外面吃喜酒去。” 家兴以调皮的口气说:“大姐姐,我们想去看看,新娘子到底有多漂亮。” 天已暗了下来,庭院里才真的热闹起来了。家兴的爸爸、妈妈、姐姐,都坐下来吃喜酒了。家兴数了数吃喜酒的桌子,在这个大院子的庭院里,一排十二桌,两排有二十四桌。院子里点了十几只汽灯,汽灯发出的光雪白而铮亮,把整个院子照得像白天一样。这参加吃喜酒的人,开头都很文雅:请呀、请呀,吃呀、吃呀。家兴开始是坐在姐姐身旁,冷盆上一只他就吃一只,筷子没有停过。 姐姐就说:“家兴,不能这副穷相!” “我饿了。”家兴说。 “皮够了吧,饿也不能这副卖相!”。 这时,一些男的宾客就热闹起来了,猜起了拳,而且是非常来劲。家兴一看猜拳开始了,就坐不住了,马上离开酒桌,去看这猜拳的热闹场面。 “一顶功呀、二相好呀、三呀三呀------” “你输了,吃酒、吃酒!” “五斤块呀,六里重呀,三呀三呀------” “你又输了,不要客气,再请吃酒!” 家兴也想去参与猜拳,可是人家看他是个孩子,就没有人理睬他。 有一个人连输了五、六把,最后一把,在罚酒时,一半从下巴处漏掉了。被人发觉,又被连罚了三杯,是被强灌下肚的。那个大叔当场醉得不省人事,钻到了桌子底下,这下把家兴乐得笑弯了腰。这些来客,一直闹到晚上十二点左右,才全部散去。两天的婚礼,在家兴的记忆里,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就在家兴参加这个婚礼的第二天,家兴一家搬进了向大房东租借的亚尔培路七十弄的一幢平房里,离这儿暂时落脚的地方有二百来步远。过了几天,场也搬好了,家总算安顿下来了,家兴就吵着要姐姐带他出去玩。 一天吃好中饭,姐姐就带了弟弟到亚尔培路上去走走。家兴和姐姐走出这条长长的七十弄,到了大马路上,家兴问姐姐说:“这条叫什么马路? 姐姐答道:“这条就叫亚尔培路。” 家兴一看心里挺高兴的,这条亚尔培路,铺着柏油的马路平平整整,很是宽阔。马路两旁的建筑,有洋房、花园。人行道上粗壮的法国梧桐,枝叶茂密。一辆辆亮晃晃的、各色各样的轿车急驶而过。黄包车、脚踏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路上行走着的人,有中国老百姓,也有讲究衣着的洋人。这租界上仍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家兴出来转转,觉得这租界是不错,但他把现在刚搬进去的新居,同原来在老西门逃难前住的房子作了个比较,觉得两者差距不小。家兴回想他家在老西门的那幢石库门房子,楼下有宽敞的大客堂,东西两侧有厢房,二楼有前楼、后楼;一进大门有天井,后面有灶间,上面有晾台,一家四口人住得十分舒适。再看现在住的这七十弄里,全是中式砖木结构的矮平房。三排,一排八间,前后共二十四间。家兴家住得是第三排,第四间,门牌是二十号。刚住到这七十弄的新居里,觉得弄堂又狭、房子又矮,实在没劲。眼下是家兴和姐姐兰珍住在后阁楼,爸爸、妈妈住前阁楼,接待来往客人、闲聊、吃饭在小客堂,烧饭就在后面灶间。 再说家兴的妈妈,在搬进新居后也开始想起要做一些事来补贴家用。原来家兴的爸爸叫李永发,浦东川沙人,从小就到上海学生意,学的是洪帮裁缝,满师后一直是上海鸿翔时装公司的老师傅。他手艺高超,专做外国贵妇人的大彩裙、夜礼服,男子西装、大衣。以前也曾经包做过一批军装,赚了一笔钱。她妈妈自己是农村出身,也是浦东川沙人,十八岁来上海后,嫁给了李永发。她从小没有进过学堂,只念了几天私塾,背过《三字经》,《百家姓》。她没有名字,娘家姓奚,现在户口本上落的是李奚氏。她人本份,也有点小聪明,很会当家理财。她拿了丈夫包做军装时赚的那笔钱,开过烟纸店。她想想,要不是日本人来,这小日子过得还挺不错,可说是个小康人家。但是,日本人一来,全家逃难到了租界里,收入明显减少了,开支并不减少。加上家兴的爸爸鸿翔时装公司的生意不景气,后来也被辞退了,在外面打另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子过得就比较困难了。 如今,眼看着她手里的银元越用越少,她只好把小小的客堂一隔为三。前客堂留下自己用,中、后客堂,灶披间,后阁楼,全部租了出去,先后招进了四家房客。但自己一家四口缩在只好放两只床,一只桌子的前阁楼里。她想想自己居然也做起了二房东,觉得好笑,这个二房东实在很可怜,因为住进来的房客,都是从中国地界逃出来的难民。有的连一天三顿饭都无着落,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再看看这七十弄里原来住的人家,开始日子过得还都可以,每幢房子虽不大,大部分是一家人独住的。现在不行了,由于生活上都发生了问题,几乎都像自己一样,把这房屋分隔,借了出去,大都做起了二房东。这里真成了上海滩典型的居住“七十二家房客”的地方了。 家兴虽是个顽皮孩子,但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既好梦想,又对什么事情都要研究研究,于是,现在他研究起妈妈招租的这四个房客来了。家兴先是研究住在中客堂里的王先生,从平时观察他的谈话中,知道了这位王先生原来是做棉布、绸缎生意的,手里是有点钱的,还有大小两个老婆。大老婆同王先生年龄相仿,五十出头,吸过鸦片;小老婆很年轻,不到三十,生得白白胖胖,很是有点样儿,但大小老婆都没生过孩子。 有一天,家兴问王先生,说:“王叔叔,你家原来住在什么地方?生活得怎样?” 这王先生长叹了口气,对家兴说:“小阿弟,我们一家三口人原来住在南市大东门,住的是一幢石库门房子。还有自备包车,雇佣了一个包车夫,两个娘姨,日子过得很舒服。我的两个女人,大的叫爱暖,小的叫阿英。她俩人原来还姐妹相称,相处得比较和睦。可是日本人飞机一扔炸弹,把我家住的房子夷为平地。幸好我们三个人都没伤着,还从火中抢到了一些东西。可现在这三人住在这个中客堂里,只好放一只床,一只桌子,这日子真难过!” 家兴又问:“那你们怎么经常睡到半夜里就大吵了起来?” “这事怎么对你小孩子说呢------”这王先生很无奈地说道。 这事是没法对这样的孩子说,这一夫两妻往往睡到半夜里,就吵得个不可开交。大老婆骂小老婆,什么货、什么货、什么货,总之什么难听骂什么。而小老婆只是哭,哭得非常、非常伤心。王先生只是劝大老婆不要骂、小老婆不要哭,可是大小老婆都不听劝。王先生只好跑到前客堂、弄堂里,去抽他的香烟。家兴的姐姐兰珍很同情阿英,阿英的一肚子苦水,只有向兰珍倒。 有一次,家兴问姐姐,这三个人为什么老是在半夜里大吵大闹?姐姐就说:“你这个小孩子,大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以后等你长大了再------” 有一天,王先生一个人坐在前客堂里长嘘短叹。见到家兴就说:“阿弟,这些东洋人实在太可恨,弄得我一家好好的日子,现在这样的苦。这日子实在难熬!” 家兴对王先生的情况,经过研究有所明白,但是为什么这两个大小老婆几乎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他怎么也研究不透,最后想想只好算了,留着以后再说吧。 之后,家兴又关心起后客堂里后来住进来的一个打铁的铁匠一家。 这个铁匠是广东人,复姓欧阳,单名一个亮字。人生得黑黑的,可能是打铁的缘故吧。 这一家是四口人,妻子三十来岁。她平时看上去很文静,面孔白白的,同铁匠好似不大相配。但她有时会手舞足蹈的唱粤剧,“杀打魔鬼,杀打魔鬼!不惊怕,不惊怕!”唱个不停。铁匠的两个女儿,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像她们的妈妈,生的都很好看。好追根问底的家兴,就问铁匠和她的两个女儿,是什么原因会这样的?但是谁都不肯吐露实情。这后客堂比中客堂还要小一点,晚上这一家四口人,都挤在一张床上。家兴听铁匠的大女儿说过:她家夜里睡觉,这四个人睡在一只床上,谁想翻个身都很困难。家兴听后对此也很同情,但是他又有什么相助的办法呢! 后来,直到家兴了解了灶披间里陈先生的一家后,心里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这位陈先生,是大中华橡胶厂的高级职员,常年身穿一件深蓝色绸布长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脚上一双黑皮鞋擦得乌亮。无锡人,讲起话来“尼笃、尼笃”,慢条斯理,很有修养的样子。妻子是个家庭妇女,很会料理家务。灶披间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还很小。陈先生仍在厂里供职,是这幢房子里比较幸运的、日子过得还像点样子的一家人。 家兴最感兴趣的是后阁楼里住着的一个姓张的木匠;叫张荣。浦东川沙人,二十一、二岁。平时他一个人住,在乡下种田的娘子,有时来上海住上十天半个月,就又回乡下种地去了。张荣最近木匠生活越来越少,做三天歇五天,日子也不很好过。但是张荣生性是个乐天派,有时没有木匠生活可做,就独自一人在后阁楼里,坐在床沿前,拉拉胡琴。自拉自唱,唱唱京戏、申曲、小调,自我消遣。张荣住进来不久;就跟家兴交上了朋友,而且成了家兴的“生活老师”。家兴叫张荣“阿荣爷叔”,凡是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来请教张荣。张荣识字不少;说话很有道理。他还常常给家兴讲讲小故事。前面讲到的旧上海的历史、“八一三”的战事等知识都是张荣告诉他的。他还讲在抗战中怎么做救亡工作,怎么在同日本人打仗时抢救伤员,运送粮食、弹药,做救亡宣传等等。家兴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拉住在东面隔壁的丽绢、住在西面屋子的君兰等小朋友一起来听。 再说妈妈本来指望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家住得紧一点,手头铜钿可以松一点。她算了算从四家房客那里,可以收到十五块银元的房钱,付了大房东每月八块银元的房钱,还多七块银元,可以补贴一下家里的生活开销。但是,现在只有陈先生还每月付房钱,其余房客不是不付,就是少付。 欧阳铁匠有半年没付房钱了。家兴母亲向他催讨,有一次逼急了,这广东铁汉跪了下来,连两女儿也在一旁,哭着跪在地上。家兴母亲就说:“铁匠兄弟,我不是想多说什么,现在你一家四口人,就靠你一个人在外面打铁挣钱,一家人过日子自然很困难,你太太为什么不出去找点事做做?” 家兴的妈妈过去问起铁匠的女人,铁匠从不作答。这次,讨房钱逼急了,提到他女人,铁匠两只眼睛里禁不住泪水涌了出来,哭着说:“二房东太太,你一提我女人我实在伤心,我本来是不想说的。” “怎么回事?你不要哭,慢慢说。”家兴的妈妈想听听其中的缘由。 “我原来住在南市,这些可恶的日本人,把我女人骗到兵营里, 说是去帮洗衣服的。骗进去的总共有一百多个妇女,结果日本兵把 她们都强暴了。强暴后就逼着充当军妓,不从的人大部分被日本兵用刺刀给刺死了。我女人她总算命大,想法子拣了半条命,活了下来。现在她一想起那事就会发疯!”这铁匠跪在地上哭着说着。 家兴的妈妈既是个明白人,也是个软心肠人。她听完铁匠的诉说,心头一软,连声说:“不要说了,起来,起来,房钱以后有钱再付吧。”家兴在一旁见此情景,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这些日本人真可恨!他跟着鼻子一酸,同情的两行泪水,竟也要夺眶而出。 后来,家兴有时跟父母,姐姐,邻居小朋友,到法租界的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霞飞路、(今淮海中路),英租界的福熙路、(今延安中路),爱文义路、(今延安东路)上走走,逛逛,看看,似乎看不到有多少穷人。路上在行走的人们大多是像有钱、阔气,日子很好过的。有些人还牵着狗,在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他回过头来再想想这七十弄里的人们,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 这李家兴常会孩子想些大人的事情,但他毕竟还是个孩童,天性是顽皮、好动,想有几个要好的小朋友经常一起玩耍。这七十弄里男女孩子不少,那么到底谁能成为他心目中的好朋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三人成知己弄堂文化 三孩子巧聚首成知己弄堂里交响曲谱人生 话说这家兴家自从住进七十弄以来,一开始觉得这里还不如老西门热闹。后来时间长了一点,感觉就还不错了。这弄堂里小朋友不少,同他年龄差不多,七、八岁的,至少有二、三十个。男、女孩子大概各占一半,而且经常在一起玩耍,所以很快就熟悉了。无形之中,家兴成了这群孩子的头,做起了“孩子王”。这些孩子在一道玩的东西,还真挺多的,家兴认为这七十弄里还比较热闹,于是他逐渐喜欢上了这条弄堂。但这么多的孩子总要有一两个同自己玩得比较好的同伴。选择谁呢?这倒挺难的,一时无法确定,看来只好让它在玩耍之中自然形成了。 弄堂里孩子们玩的游戏,男、女孩子各有喜爱,而且是花样多多。男孩子在一起玩的是打弹子、滚铁圈、打棱角、玩香烟牌子、香烟壳子;女孩子喜欢玩的是造房子、跳绳、踢毽子。男、女孩子一同玩的,除了跳绳、踢毽子,还有捉迷藏、老鹰捉小鸡,有时还一起来玩什么“讨只花小狗”。 这个李家兴的个头,要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出半个头。皮肤白白的,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四方脸,鼻梁也是高高的,宽肩膀,身体很结实,说话不急不慢。而且不管玩什么,很少会输给别人,就是输了也不赖皮。所以这弄堂里的孩子们,对家兴是心服口服。有的孩子在玩耍时,赖皮或者不服输,甚至争吵、动手打架,只要家兴来说一句话,什么事都解决了,要不怎么说他成了“孩子王”呢。在这弄堂里的这些孩子中,与家兴玩得比较好的有两个人,先是东隔壁二十一号里的沈君兰,后来多了一个西隔壁十九号里的徐丽绢。 由于是邻居,时间长了,家兴、君兰成了好朋友,见了面就无话不谈。有一天两人在一起玩,家兴说:“君兰,听我妈妈说,你爸爸和我爸爸以前是同事。” “是的,以前我们还是邻居。我妈妈同你妈妈还是小姐妹,十分要好。我们两人是同年生,我是阴历八月,你比我大四个月。我妈妈生下我时,没有奶水,我还吃过你妈妈几个月的奶呢。”君兰是数着手指在说着。 “我怎么不知道。”家兴看了看君兰说。 “你妈妈没有对你讲过?”君兰反问。 “那我们两个人应该是好兄弟!”家兴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和君兰的关系。 “不错,你比我大,以后可不能欺负我。”君兰认真地对家兴说。 “那怎么会呢,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家兴以肯定的语气回答说。 “家兴,还有一个人我们也要好好的保护。”君兰想了一下又说。 “谁呀?”家兴就问。 “就是十九号里的小丽绢。” “为什么?”家兴又问。 “因为她已经没有父母保护、疼爱!她妈妈生下她几个月,就抛下她跟人跑了。她爸爸是当兵的,她是姑母带大的。”君兰透露了这丽绢的秘密。 “是怪可怜的,但是我看她有些骄气,看大不起人。我看你像很喜欢她。”家兴讲了自己对这小丽绢的看法。 “她是这里钱家沙的人,我家搬到这里有六年了,我和她是一起长大的。我认为她挺好的。”君兰接着就说了自己的看法。 “这里有人会欺负她?”家兴又问君兰。 “有的!” “好,那我一定和你一道好好保护她。”家兴听了丽绢的身世后,开始注意上了丽绢。 这小丽绢不但人长得漂亮,也会玩游戏,特别是踢毽子,不管什么花样,一脚都不会落空。毽子踢到空中落下来时,什么脚尖、脚面、脚跟,头顶、面孔、肩膀、胸口、背脊,都能接到,一口气可以踢到上百只。说跳绳她更是身体轻盈、灵活,自己单人跳,甩一下绳子,可以连蹦二、三下;单双脚跳绳一口气可连蹦七八十,上百下也不算什么稀奇。 从那以后,这三个孩子就常在一起玩耍。有次跳绳,家兴以带有挑衅的口吻对丽绢说:“丽绢,踢毽子、跳绳,我肯定不如你,可是打弹子,玩香烟牌子,你一定会输给我,你敢同我比比吗!。” “比就比,有什么好怕你的!”丽绢马上就说。 “丽绢,不要上他当,打弹子、玩香烟牌子,我都赢不了他。你同他比肯定要输给他!”君兰提醒丽绢说。接着又转过来说:“家兴哥,你不要拿丽绢开心了。” “君兰,你叫他什么?”丽绢好奇地问道。 “叫他阿哥。我们是兄弟。”君兰说。 “不对,你姓沈,他姓李,怎么会是兄弟?” 于是君兰就讲了他们两家人过去的事情。丽绢听后若有所悟,想了想,看看眼前的两个男孩,就说:“那好不好我也算你们两人的妹妹。” 家兴也细细地看了看丽绢,见这小姑娘细长身材,白白长长的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发披到肩头,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虽有些骄气,但很可爱。就问道:“你几岁?” “我八岁。”丽绢爽快地回答说。 “大概是阴历十二月生的吧。”君兰跟着就说。 “好罢,好在你我都只有姐姐,我们两人就认你这个妹妹了吧。君兰,你和我回去再告诉妈妈、姐姐。”家兴当即做了决定。 丽绢也在想,我要是有这么两个哥哥,今后这弄堂里,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她马上就很痛快地叫道:“家兴,君兰,两个阿哥,你们两人以后得多帮帮我这个妹妹!”这三人就怎么自然而然地成了兄弟、兄妹,三个人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 这七十弄里,一天到晚真是非常的热闹,弄堂里也有有点学问的人,就形容这是什么《弄堂交响曲》。张荣爷叔也作过这么个比喻。别看他是个木匠,但他的学问也挺深的。说起音乐,关于交响曲之类的也能说上一套。其实他读过不少年的书,后来因为家境不允许,就只得去学了个木匠手艺。 听人说到什么交响曲,家兴等三人弄不明白,就去问张荣。张荣只好比较简单地给这三个小朋友讲一讲,说:“交响曲是西方的一种乐曲,意思是说很多乐器,‘一齐响’,‘共同发声’。交响曲通常分为四个乐章:第一乐章是快板的奏鸣曲;第二乐章是慢板,具有抒情性、歌唱性、是用奏鸣曲形式写成的;第三乐章是快板的舞曲,速度轻快、节奏清晰,大多用三段式写成;第四乐章是快板的回旋曲,速度最快,通常表现欢乐,愉快的情绪。”张荣讲到这里停了一下,问孩子们:“听得懂吗?” “有点懂,你再讲下去。”家兴答道。 “好,我再讲下去:“交响曲是由管弦乐队演奏的大型器乐套曲,结构宏大,严谨,意蕴深广,气势壮观,音色复杂、多变。可以概括和描写社会生活和人类思想的丰富内容,可把景、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荣爷叔,你讲的这个交响曲,深了一点,我听了开始还能懂一点,后面的就听大不懂了。君兰、丽绢,你们两个说呢?”家兴拦住了张荣的话头。君兰、丽绢两人也都点点头。 “张荣爷叔,我们弄堂里,一天到晚吵吵闹闹各式各样的声响,我听人家说这像是一部《弄堂交响曲》,可以这样说吗,是不是也可以分成几章?”家兴说后,君兰、丽绢也说了差不多的意思。张荣听后笑了,心想不可小看这几个小鬼头,想的问题还挺多、挺复杂的。可家兴由此联想起这弄堂里经常发生的有些事情,对这《弄堂交响曲》的感受就更深了。 有一天,在家兴家门口的公用自来水龙头前,发生了一件事,对这三个人的兄弟、兄妹之情,进行了一次真实的考验。 一天清早,天蒙蒙亮,姐姐兰珍就把酣睡中的家兴推醒了。 “做啥?”家兴用手揉着半睁半闭的双眼问道。 “起来!起来!去排队盛水。”兰珍边说自己也边爬下楼梯,下得阁楼,来到前客堂,拿了铅桶,到弄堂里排队去了。 家兴不想起床,他正在做着好梦。梦里开始是在玩捉迷藏,老鹰捉小鸡,后来玩起了“讨只小花狗”。家兴充当“张家老伯伯”,丽绢十几个孩子做“花小狗”,君兰做“讨小花狗”的人,他们排成一行。君兰就说:“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桃四斤壳,吃你肉,还你壳,张家老伯伯,问你讨只小花狗”。家兴答道:“小花狗”眼睛还没有开哩,等三天再来。”君兰就到家兴身后,去看“小花狗”,果真眼睛一个个都没有开,还闭着呢。于是,君兰再来一次。重新又说:“笃、笃、笃,卖糖粥------”家兴这梦正做在兴头上,被姐姐叫醒,真是扫兴。 家兴睡意未消,懒洋洋的起身下床,穿好衣服从阁楼下了楼梯,在客堂里提了一把铜吊,迈步走出家门,到了弄堂里一看,自己来晚了。这排队盛水的队伍,在只有六、七步宽的小弄堂里,已转了有三、四个弯。 这时,天空渐渐地明亮起来,接着太阳也从东方徐徐升起,金色的阳光从东面马勒花园的竹篱笆隙缝间,透射到七十弄弄堂里。一夜的露水降落在地面上,弄得这弄堂的石板路面,到处湿湿的、滑滑的,走路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家兴一看,这长蛇形的队伍中,有大人、孩子、男的、女的。他们有的提着水桶,有的端着面盆、钢精锅。人虽然多,但还比较守规矩。有的人还相互招呼着、谦让着。姐姐兰珍排在队伍中段,家兴来晚了一步,想插到姐姐前面。可想了想,妈妈经常对自己说,做人要诚实、守规矩,于是他就排到了后面。接着家兴身后又排上了十多个人。 开头这队伍里的人还能沉住气,谈论着,说说笑笑,拉拉家常,说东家、道西家。队伍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就嚷了起来,这沉默的气?(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 部分阅读 开头这队伍里的人还能沉住气,谈论着,说说笑笑,拉拉家常,说东家、道西家。队伍慢慢地向前挪动着,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就嚷了起来,这沉默的气氛,顿时被打破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这要命的自来水,实在太慢了,比流眼泪水还要慢一点。” “我吃了早饭就要上工,不能晚到。” “我还要去买小菜,回来还要汏小菜、烧饭。” 有的人一面说着一面就想往前插,有的人干脆走到了水龙头跟前。排得好好的队伍顿时乱了套,你拥我挤,推推拉拉。一瞬间,铅桶、面盆、水吊、锅子,叮叮当当、乒乒乓乓,金属撞击声响个不停。孩子的叫喊声,大人的吵闹声,混成一片。这些声响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倒是像一组挺美妙的什么交响曲。这是不是可算《弄堂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不要乱,不要乱!排排好,排排好,说有事大家都有事,都是隔壁邻居,每天这样吵吵闹闹,像啥样子?!”二十二号里的王家老伯伯,拉大嗓门高声叫道。王家老伯伯在这条弄堂里是最年长者,说话还管用。大家静了下来,但这队伍已经排不起来了,一排变成了二排、三排。队伍里有些人又嚷了起来。 “一桶水要盛四、五分钟,准是大房东把总龙头关小了。” “不是的,是水管子老了、锈了。” “大房东只管收房钱,不管房客死活,整个七十弄里只有三只水龙头,要解决三、四百口人的用水,真是受罪!” 众人在自来水龙头前议论着、抱怨着。轮到兰珍盛水,她盛满了一桶水,回家去了。 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轮到小丽绢盛水,刚要盛满时,被排在她身后、住在她家隔壁、拉黄包车的阿三一挤,丽绢一下子滑倒在地。她手一滑,手里端着的面盆水全部泼到了她自己身上,弄得浑身湿淋淋的。她的小手,在石板上还碰出了血。小丽绢趴在地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排在后面的家兴飞快地跑到了前头,拉起了丽绢,君兰也上来帮着拾起了面盆。可阿三非但没有去拉丽绢一把,也没有说声对不起,反而想用自己手上的铜吊,接上去盛水。家兴的火一下升了起来,冲上去把阿三手上的铜吊给夺了下来,丢在一旁。君兰则把刚拾起的面盆伸上去替丽绢盛水。阿三也不示弱,把君兰一推,拎起自己的铜吊,又凑到自来水龙头上去盛水。 这下可开锅了,好些等水的人,都为丽绢抱不平。你一句、我一语,指责阿三不像话,欺负几乎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女孩。阿三自知理亏,没有多说什么,没趣地回屋去了。随后,家兴、君兰、丽绢,也都盛好水回家去了。 这可以说是《弄堂交响曲》的第一乐章吧,算是快板的奏鸣曲,到此就告一段落。接着,第二乐章就开始了。 回到前客堂后,家兴就听到倒粪车的两只铁轮子,在弄堂里的石板路面上滚动着,发出“咯嗵嗵、咯嗵嗵”的声响。家兴到门口,探出头往门外看去,那倒马桶的人推着倒粪车,大声呼喊着“马桶拎出来!”进了弄堂。女人们拎着马桶出了屋,一个个往倒粪车上倒好马桶,然后她们把自家的马桶,在这自来水龙头两旁,一字排开,洗涮起了马桶。之后,这些马桶在这石板路面上“咚咚咚”的碰撞声、洗涮马桶时发出的“涮、涮、涮”洗刷声,就高一阵、低一阵,快一阵、慢一阵,很有节奏地在这弄堂上空响起。接下来,又有淘米声、洗菜声、生煤球炉的各种声响,又掺和了进来。 不久,老山东,一个年近六十、矮矮的个子、满脸皱纹、左手腕里挎着个篮头、胸前挂着白饭单、右手心套在嘴边,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弄堂。他一面走着,一面声音有些嘶哑地叫喊着:“大饼油条,大饼油条,大饼------油条------”家兴立即出门,买了几副大饼 油条充当全家人的早点。每天清晨,这老山东的叫卖声,在这弄堂里显得是那么地沉闷、浓重、短促,直到接连不断地喊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渐渐消逝。这可能就算是《弄堂交响曲》的第二乐章,抒情性、歌唱性的慢板吧。 到了下午,这《弄堂交响曲》又奏响了。各种各样好吃、诱人的,上海平民百姓喜欢的点心来了。这些叫卖声,同样在这七十弄里一个连一个的到来,一声声地送进了家兴的耳朵里: “麻油散子、脆麻花,香脆饼、苔条饼。” “金刚钻子、绞力捧,老虎脚爪。” “香炒糯米热白果,香是香来糯又糯,一个铜板买三十颗。” 下午,还有各种串街走巷的修旧人,也会到这弄堂里来叫喊:“削刀、磨剪刀。” “修阳伞。” “阿有啥坏咯套鞋修哇。” “阿有啥棕绷、藤绷修哇。” 还有收各种旧货的人叫起来,更是奇奇怪怪的:“爱货会,爱货会。” 每当吃过晚饭,特别在晚上九、十点钟之后,非常可口的夜宵叫卖声,又会在弄堂的前前后后吆喝了起来: “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 “五香茶叶蛋,火腿粽子。” “檀香橄榄,卖橄榄------” 还有不叫卖,只敲竹筒的馄饨挑子。 这可算是《弄堂交响曲》的第三乐章快板的舞曲吗,这个乐章可直要演奏到深更半夜------还有第四乐章吗? 这已经够热闹的了,家兴已经听了一整天了,有点累了,不想再听下去了。夜深了,他要休息、睡觉了。 当时,家兴是每天这样听着进入梦乡的,有时听了感到很抒情、动听,有时听着觉得很恼人、烦心。就是在这样平凡、神奇、热闹、抒情的环境里,熏陶、影响下,家兴慢慢长大的。可等他长大后才知道,这也应该算是一种文化,是上海这个地方特有的,可以叫做“弄堂文化”,而且是一种特殊而亮丽的本土文化,很值得回味。一些老上海对这些是颇有感情,非常留恋的。 家兴虽有爸爸、妈妈、姐姐的关心、呵护,有这等热闹的环境陪衬,但他心里始终是很孤独、冷清。可自从同君兰、丽绢作了朋友后,心情就开始大不一样了。三个孩子在一起不仅玩得开心,痛快,有时竟然谈起了长大后的人生梦想。有一次这三个人在一起玩跳绳,跳了好长时间都感到有些累了,就到家兴家的前客堂坐下来谈起了长大后怎么办。小丽绢先问两个哥哥长大后想做什么事情?两个哥哥开始说还没有想过呢。后来,家兴想了想说,他长大后当老师或者医生,因为听人说老师、医生都是帮助人的,最高贵、最受人尊敬,可以帮助国家兴旺;后来又说还想做老板,使李家兴旺发达。君兰也说,他妈妈要他长大后像他爸爸那样做生意,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钞票。 丽绢说:“家兴、君兰两位哥哥,那现在做些什么事情?” 两个哥哥都说不清楚,就去问阿荣爷叔。张荣就笑着说:“现在只有读好书,还要学会怎么样做人。”两个哥哥听后表示明白了。君兰又问丽绢长大后想做什么?丽绢说,她姑母认为姑娘只要长得漂亮、乖巧,大了嫁个好男人,就什么都有了。对此大家都笑了。 丽绢就说:“你俩笑什么,我长大了嫁给家兴哥哥,不就很好吗。” 家兴说:“就算你长大后嫁给我,可现在也要读书啊。你不认识字会跳绳、踢毽子,我可不要你做娘子。”这可说得大家又笑了一阵子。 这家兴是个早熟的孩子,他是小孩专门想大人的事。他经常在想,这七十弄里热闹情景的背后老百姓生活的一些景况。这个七十弄前后三排房子,二十四间,占地不多,可现在居住了起码有上百户,连大带小的足有三、四百口人,真够拥挤的。家兴从同小朋友们的玩耍之中,知道了这里的大人们的不少生活情况。总起来说,这里的人要求不高,白天有个赚钱吃饭的地方,晚上有个能让身体躺下来的地方,就已经很满足了。他们现在只求有口饭吃,不管是吃大米,还是苞米、高粱米、山芋粉,能填饱肚子就行。 其实这里的居民可以说是上海十里洋场处于中底层的人们。大多是做手艺的木匠、泥水匠、裁缝,纱厂里的女工,小部分是职员。男的白天在外面做工,女的在家烧烧饭、料理家务,年青些的女人没有工作,就拿些绣花生活来家里做做。最近,因为日本人打进上海,市面不景气,不少人已经失业,日子越来越难过,可大家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对此,家兴总是弄不明白。 有一天在客堂里,妈妈、姐姐,还有张荣也在。家兴说:“我知道这里的人,日子过得都很苦,可大家碰在一起,总还是开开心心的,这是为什么?” “你小孩子干什么想这么多,就是想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姐姐说。 “我们家兴长大了,晓得大人的痛苦了。不过这些都是一个人命中注定的,是天主安排的,只能听天由命。一个人只能是开开心心,要是一天愁到晚,不要把人给愁死了呢。”妈妈说了自己的见解。 张荣在一旁开了腔,说:“家兴姆妈说的人只好听天由命是不对的,我们现在老百姓日子越来越苦,主要原因是这个小日本来侵略造成的。还有就是我们这个国家太贫弱,否则小小的日本,能来欺负我们这样一个大中国吗?” “张荣讲得有道理,我赞成,国家是要强大。但这是国家的事,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不过作为一个人在社会上,要想日子过得比别人好一些,那就是要有学问,能做赚大钱的事。”兰珍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到底都是读过书的,讲道理都是一套又一套的。我就是没有文化,不过心里想的也很多,就是嘴里说不出来。还是我女儿说得好,一个人要有学问,要多读点书。其实,这也是我主要的想法。我家家兴已经八岁了,再不能一天到晚在弄堂里凑热闹,同小朋友白相,做‘孩子王’了,我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和安排。”妈妈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妈妈到底有什么新的想法和安排,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兴家需学问背起书包 话说这家兴一家人这天在闲谈中,妈妈说对家兴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和安排,家兴着急地问妈妈是什么想法和安排,妈妈就说是要把他送到学校里去读书。 家兴一听心里暗自欢喜,但他再一想,去学校读书,白天就要关在学校里出不来,不能和这一大群孩子玩耍,这又是多么没劲。然而再一想,人长大了总要读书,读了书才有学问,才能做大事赚大钱,才能实现自己的美好梦想,因此还是读书好,反正学校里也有许多孩子。但要是都不认得、不熟悉,怎么办呢? 对了,要读书就同君兰一起去,就不会孤单、仍有一起玩耍的好同伴。 于是,家兴到了君兰家里。 君兰的妈妈就问家兴,说:“你找君兰有什么事,是读书的事吗?” “是的,我姆妈说我已经八岁了,不能老是在弄堂里白相,做孩子王了。从小不读书,长大后就做不了大事。”家兴说了自己妈妈的想法。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两人该上学读书了。”君兰妈妈也说。 “我正是来同君兰说这个事的。”家兴向君兰的妈妈说。 “那太好了,可君兰说要他去读书,就要把丽绢也带着,要让她一起去读书。一起去读书我也同意,但她的学费谁来付?”君兰的妈妈对家兴说。 “这个付学费的事么,君兰姆妈,你不是很喜欢丽绢的吗?”。家兴不假思索的说道。 “我是喜欢小丽绢,但是替她付学费是另外一回事,她又不是我们沈家的人。”君兰的妈妈很坦率地说。 “姆妈,我和家兴已经认了她做妹妹了!”君兰在旁边对妈妈说。 “这是你们小孩子的事情,不过这话又得说回来,这小丽绢人是很聪明,现在不读点书,今后长大就太可惜了!这样吧,我再同 你爸爸商量一下,再同丽绢姑母谈谈看。”最后,君兰的妈妈的口气缓和了一点。 其实家兴也知道,君兰妈妈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两个男孩子接着就一同去找丽绢。 “丽绢,读书的事你姑母怎么说的?”君兰问。 “我姑母说一下要付六块银元的学费很困难,付个一二元还有可能。” “你不读书长大了做个睁眼瞎子,就太可惜了!”家兴说。 “两位哥哥,帮我想想还有啥好办法?” “君兰正在同他姆妈说,他已认了你这个妹妹了,你的学费叫他姆妈付,我也会同我姆妈说说看。”家兴说。 “这怎么可以,我又不是你们的真妹妹。” “假妹妹以后不可以成为真妹妹吗?”家兴开玩笑地说着。 后来,这事总算比较圆满地解决了。 丽绢姑母拿出两块银元,君兰和家兴的两位妈妈,先各垫两块银元,还与不还以后再说。这样,这三人总算可以一起去读书了,了了这三个孩子的心愿。 三个孩子读书的事算是解决了,但是家兴的妈妈想法还真不少,她想得很多很多。 就在家兴要开学的前一天,吃过中饭,她独自一人在阁楼上,想起不少往事。她十八岁那年,从浦东川沙农村来到上海,同李永发结婚,已有近二十个年头。这些年来日子过得还可以,要不是日本人到中国来打仗,可能还要好一些。但再仔细想想,对比几个亲戚,自己家还是很不如意。她觉得有很多心里话,要同儿女讲讲。于是就把兰珍和家兴叫到了阁楼上,说说自己的一些想法。 “家兴,你明天就要上学读书了,到了学校一定要刻苦用功读书,不能再贪玩了。”说完转而又对女儿说:“兰珍,我原来对你的想法,现在看来是不对的。总认为姑娘长大了要嫁人,不必读太多的书,能写个名字,记个豆腐帐就行了。所以只给你读了两年书,现在想想姆妈真对不住你。” “姆妈别说了,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往后还是把弟弟家兴培养好。”姐姐兰珍对妈妈说。 “我的女儿真是顾这个家庭的大局,一直帮姆妈领着弟妹。就是我中间生的一对男女没能留住,养到五、六岁就都走掉了。家兴,你知道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就是想李家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使李家今后能兴旺发达起来。”妈妈又说了自己对儿子的希望。 “这个我知道。”家兴很懂事的样子回答妈妈。 “知道管知道,我还是要多说几句,你现在就是太贪玩了。当然,好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但一个人长大后是要靠有学问、有本领、有才能,才可以成家立业。” “姆妈,这个我也懂得。” “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姆妈有话还是要说在前面。我们李家有两个远房侄子,我自己娘家有一个外甥,都读过很多书,现在不是在外国人洋行里做买办,就是自己开洋行做老板,做进出口生意。一赚就是几百、上千大洋。还有一个过去的邻居,先是在一家典当做朝俸,后来自己开起了钱庄。你还有一个过房爷,是什么博士,在上海地方法院当法官。这些人家住的是洋房,穿的是西装,吃的是山珍海味,进出包车、汽车,家里佣人一大帮。”妈妈又数说了几个亲戚的情况。 “姆妈,这些人家你都领我去过,我都看到了。”家兴表示理解妈妈说话的用意。 “看到就好,家兴,你阿爸做裁缝,再怎样做也难达到这等地步。包做军装就那么一次,后来就再没有这种机会。现在单靠帮人做做裁缝,手艺再好,也挣不了多少银洋钱。俗话说得好:‘一根针没有三钱重,二十四根肋骨根根动,’‘一针不去,一针不来。’吃劲吃力,发不了大财。”妈妈进一步说了自己心里话。 “这些我也知道了。” “是的,全家想过上好日子,祈祷天主保佑当然重要,但更加实在的是希望你将来有学问,有学问才能做大事。家兴,你妈妈下过决心,日子再难过,再穷,当掉包脚布,也要给你上学读书,读完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读大学。”妈妈说了自己要把儿子培养成才的决心。 “姆妈,教育孩子读好书,发家是一个方面。还要教育孩子长大了,今后怎么做人也很重要。一个人从小就要学会勤劳、诚恳、勇敢------”姐姐也插上来说道。 “对!加上兰珍这几句就更加全面了。古人说:一个人是‘三岁看八岁,八岁定终身’。这话虽然说得绝对了一些,但从小就要教育好,不是没有道理的。”妈妈肯定了女儿的说法。 “姆妈,我还听老师说过: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意思是说一个人小时不努力,长大了再感到后悔,是没有用、来不及了。家兴,你不要嫌姆妈和姐姐罗嗦,你要听进去,牢牢的记在心里。”姐姐又补充说。 家兴也想起有一次,妈妈带他到姓曾的一个表哥那里去玩。这个表哥住在博物院路,(现在叫虎丘路),开了一家很大的进出口洋行。这个表哥叫曾文生,年龄不到四十,人的块头大大的,西装笔挺,一付大老板的神气。他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老婆刚去世。他那里一楼是洋行三开间的门面,里面有十几只橱窗,柜台陈列着几十种非常漂亮、出口的丝绸服装样品。二楼是会客室、吃饭间和厨房,三楼是写字间,四楼是他家的居住房间。这个洋行雇用的职员、佣人有三十多个,上上下下很是热闹。他那里生意兴隆,人丁兴旺,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个老板娘。这位表哥看中了表妹兰珍的美貌,但兰珍不愿意,因为是做填房,这事就作罢。而家兴却看中了表哥开的洋行,梦想将来也能做这种进出口的大生意。 家兴听完妈妈和姐姐的教育后,同君兰、丽绢,说起了自己新的感受:“你们两人给我听着,刚才我姆妈和姐姐对我说了,我们马上要开学读书了,不能再贪玩了。什么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像个做大哥哥的样子,来转而教育弟、妹了。 “家兴阿哥,我也是这样想的,是不能再一天到晚的白相,上了学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好好的读书。”君兰似有同感地说。 “两个阿哥你们放心,我会努力的,我白相是第一名,读书肯定也要争第一名!”丽绢也很自信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在家兴第一次上学堂的那天一早,妈妈叫女儿兰珍快去小菜场,买两个铜板的新鲜小葱。 “买小葱做啥?”兰珍问妈妈。 “隔壁君兰姆妈昨天不是说,开学早上,给小囡烧两只糖滚蛋,加上七只葱头,吃了读书就会聪明。”妈妈说。 “姆妈,你嫌家兴还不够聪明、不够精灵,你真想把他培养成小精怪?”兰珍说着笑着地出了家门,上菜场去买葱了。 妈妈想想儿子真要上学读书了,显得十分开心。这几天,妈妈和兰珍忙里忙外,去学堂报名,付学费、书费。又给家兴赶做了一件新的蓝布长衫,做了一双新布鞋,还把父亲过去包做军装时用的小皮箱,做了一只书包。还特地叫剃头师傅上门,给他剃了个小平头。家兴这下真的像个上学读书的小学生了。妈妈心里实在高兴,李家今后会有希望了,一定能够兴旺发达。她独自一人,坐在客堂里想得出神时,儿子从阁楼上下来了。兰珍买葱也回来了。 兰珍一到家,生好煤球炉,急忙洗葱,切了十四个葱头,敲了四只鸡蛋,煮了两碗葱头糖滚蛋,还加了不少白糖。“你怎么烧了两碗?”妈妈问女儿兰珍。 “还有一碗是给隔壁小丽绢的。小丽绢姑母上早班去了,临走之前叫我把小丽绢一同送去上学。”兰珍说后就去把丽绢叫了过来,在客堂里坐好。君兰的姐姐菊芳也领着君兰到家兴家前客堂,随手也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葱头糖滚蛋,放到了八仙桌上。家兴、君兰、丽绢三人围着八仙桌,东,南,西三面坐好。父亲也从阁楼上下来,君兰的父母也从西隔壁来到家兴家中。大人们高高兴兴地交谈着,看着三个孩子吃早点——葱头糖滚蛋。 君兰的父亲沈根发,浙江舟山沈家门人,从小到上海学生意,也是做洪帮裁缝。原先也是在鸿翔时装厂做老师傅,同家兴的父亲是老同事,两人交往颇深,现在又做了邻居,后来不做裁缝生活,而是做起绸布掮客生意。自从日本人打仗,生意一落千丈,现在生意总算好了一些。这两个人,一个叫永发,一个叫根发,都有个发字,根发的日子过得稍为好一点,但没有真的发财。君兰的母亲是浦东南汇人,过去同家兴母亲过往甚密,姐妹相称。家兴的母亲是信天主教,君兰的母亲拜菩萨,两人虽然信仰不同,但对儿子的期望相同,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君兰爸爸小时上过私塾,读过《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后来又上过几年学堂,可以说有点学问。根发的口头禅是:“天子重英豪,文章教而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就是常用这儿句话,反复训示、开导儿子。 今天儿子真的要上学读书了,根发不禁喜上眉梢,乐呵呵的样儿,对家兴的爸爸说:“家兴阿爸,说句笑话,你叫永发,我叫根发,但是我们两人命里注定发不起来,今后就看这些小囡了。” “家兴姆妈,我同你的命差不多,你看我们两家,都生了四个小孩子,中间的两个都跑掉了。最后的一个都是儿子,要是一对男女,我们两家攀个亲家该多好。”君兰妈妈也有说有笑。 “这儿不是有三个孩子吗,小丽绢给你做媳妇怎么样?”家兴的妈妈也笑着说。丽绢把头低了下去,君兰看看家兴,但都没说什么。 这三人现在相处得真像是亲兄妹一样。如今三人要一同上学了,据说已分在一个班级。三人围在一起同吃这美味早点,而且每人一次吃两只鸡蛋,很难得,三人吃得真开心。家兴,君兰,对吃葱头读书就会聪明,都不大相信。但都知道是妈妈的用意,所以葱头虽难吃一点,七只葱头一口气都吃了下去。丽绢不同,她边吃边说:“糖滚蛋真好吃,葱头真难吃。”丽绢两只糖滚蛋吃下了肚,两只葱头吃到嘴里,咬了咬吐到了桌上,其余的剩在了碗里。 “阿娟真不懂事,今天吃了葱头,读书就会聪明。”君兰妈妈很自信地说道。 “我不相信!”丽绢马上回了君兰妈妈一句。 “你这小囡气煞人了,敢回大人的嘴。”君兰妈妈马上显得很恼怒。 “我本来就聪明嘛。不相信,你们听,刚发给我的书:人、手、足、刀、尺,山、水、田,狗、牛、羊,小猫三只、四只,白布五匹、六匹。阿荣爷叔只教了我两、三遍,字我都认识了,还背得出来。”她没发现君兰的妈妈已经生气了,而是更加兴奋地在说着、背诵着。 “这个没人教养的小囡!”君兰妈妈这下真的光火了。 还是兰珍机灵,赶紧用手捂住了丽绢的小嘴,说:“不要背了,准备拿好书包上学去了。” 丽绢确实是聪明、伶俐,只要有人给她讲个故事,就会听而不忘,过了几天她还能倒过来讲给你听。而且人也长得很漂亮,两颊白里透红;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一笑十分动人。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说话嗓音清脆,加上苗条的身段,真是逗人喜爱。虽然爱哭,不如意就会哭,但哭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君兰妈妈一向把小丽绢看作自己的小女儿一样。不过今天回了她嘴,脸上露出了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她心底里还是很疼爱小丽绢的。 吃罢葱头糖滚蛋,三个孩子提着书包走出家门,在两位姐姐的带领下,跟着走到弄堂中间,手牵着手,连蹦带跳地出了弄堂。在自来水龙头前排队等水的人们,也都目送这三个孩子去上学。家兴、君兰父母一直送到弄堂口,他们以喜悦,期待的心情,目送孩子们走出弄堂,走向学堂,走向希望! 这三个孩子到了学校里读书都很用功、争气,成绩一直很好,家兴的母亲也一直很高兴。但有一次家兴母亲突然非常光火,不仅严厉的质问儿子、还要动手拿鸡毛掸帚教训儿子,这是为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六 回 姆妈挥滕条画本被烧 话说这家兴母亲突然对儿子发怒,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自从家兴等三人背起书包到学校读书,一转眼已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了。三年多来,这三人考试成绩始终名列前茅。他们三人把班级里的第一、二、三名全包了下来。家兴、君兰两人各门主课的成绩,在班级里大多是第二、三名。他两人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而丽绢三年六个学期,五次期终大考,成绩名列榜首,在学校里有考试“女状元”之赞誉。就在初小将要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突然家兴、君兰的期中考试成绩跌落了下来。两人国语、算术两课的考试成绩,竟滑到了班级里的倒数第八、第十名。 班主任陈慧为之惊呆了,说:“你们两人这次考试成绩怎么会考出倒数十名之内?”放学时,陈慧把家兴,君兰在叫到了自己办公室,以既严肃、惋惜,而又关切的口吻问两个学生。 “陈老师,我们,我们是------”君兰想道出其中缘由。可家兴在一旁拉了拉君兰衣袖。君兰心领神会,把到了嘴边的话缩了回去。 “好吧,不想说就不说吧。”陈慧停了停,沉思了片刻。又说:“不过你们要晓得初小将要毕业啦,学业无论如何马虎不得。你们两人好好查查原因。从现在起,考试成绩一定还要像以前一样,保持优、超。一定要消灭中、可,绝对不可以再有‘劣’的记录!” “陈老师我们保证消灭中、可。”两人几乎同时回答老师的忠告。 “相信你们两人会说话算数,品行、成绩都要优等,做一个真正优秀的小学生。”陈慧轻轻地拍了拍两人肩头,她说话的语气十分真诚、深切。 其实,家兴、君兰心里明白,这次成绩滑落的原因很简单,但是怎么说呢?家兴自进入离七十弄走路仅十分钟路程的新兴小学后,就下定决心按照爸爸、妈妈、姐姐的要求,认真读书,争取获得好成绩。 在升到二年级时,班级里原来的班长,跟随父母去了南京。班主任陈慧老师就想要家兴当班长,但家兴不肯当。 “李家兴同学,你为什么不肯当班长?别的同学想争也争不到呢。”陈慧曾有些不解地问他。 家兴说:“我没有这个能力,怕当不好影响老师的工作。” “我看你能够当好这个班长的。你有什么想法,同老师讲实话。” 不管老师怎么说,家兴还是不想当。后来,老师就问丽绢,丽绢就说了真情。原来,家兴在弄堂里是“孩子王”,在上学前他妈妈要他今后专心致致,好好读书,将来长大要成为做大事业的人才。陈慧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李家兴怕当了班长,分散学习的精力,影响学业。可陈慧十分看好家兴是块好材料,于是就再三动员,家兴终于当了这个班长。 这个李家兴,论顽皮、做“孩子王”,做得很像样;现在这“学子王”,就是班级班长,一本正经地当得也很称职,他简直是个小老师。班级里有个这样的班长,帮班主任的班级管理搞得井井有条,陈慧可以腾出手来,把国语课上得更好。 家兴在同学中很有威望,大家都听他的话。他同陈慧老师配合得很默契,学生中有不按时交作业、值日生不负责任、乱起绰号、不团结、吵架、丢失东西、逃学、旷课等,家兴都比较圆满的处理掉了,很少闹到陈慧这里来,陈慧对此觉得很满意。特别是这两年,她的教学工作,有李家兴的配合,各个方面真是得心应手。可目前这段时间,班级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起来,李家兴不大管事了。况且,他的学业也大大的退步了,这是为什么?其中必有奥妙。 陈慧也是个有心人,第二天她就把丽绢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非常认真地问道:“徐丽绢,我问你,你要讲老实话!” “什么事?我一定讲老实话。”其实她已经知道老师想问什么了。 “好,我问你,李家兴、沈君兰,最近出了什么事啦?” “这我怎么知道。”丽绢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不对,你一定知道,你们三个人像一个人一样,相互间有什么事会不知道吗。你要老实说,不说对你们三个人都不利!”陈慧紧逼着丽绢要说老实话。 “我不知道老师要我说什么?”她似乎还想装糊涂。 “为什么他两人的成绩下滑,而且班级里的事情也不管了?” 丽绢这下心里明白了,知道老师要问的事了。她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事也瞒不下去了,不说,看来对大家真的都没有好处。于是硬了下头皮,就把家兴、君兰喜欢上看小人书的事,对陈慧说了。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一个女同学在看一本《三国演义》,见到里面有“桃园三结义”的故事,丽绢看到后很感兴趣,就去借来看了,同时也传给家兴、君兰看。他两人看了都说很好,问这小人书是什么地方来的。听说是一个女同学借来的,家兴就去找那个女同学,打听到是在学校东面的一条弄堂里一个小人书摊上借来的。后来,李家兴就抽空到书摊上坐在那里看,沈君兰有时也去,最后李家兴还把书借到家里。 陈慧又问丽绢,说:“你没有阻止?” “我说了,这样会影响读书的,但是已经没有用了,他们两人已经被这小人书迷住了。”说到这里,丽绢停了一停,反问陈慧说:“老师,我这算不算是出卖行为?” “这个徐丽绢,这么这样想问题,你们这三人还真讲义气。这不能算是出卖行为,而是帮助行为。”后来陈慧没有找这两个男生,而是看看他俩接下去的实际行动再说。 那天下午,在放学回家路上,丽绢原原本本的向两位哥哥交代了陈慧老师找她谈话的事。家兴听了很不高兴,说:“我们的好妹妹,你这是出卖行为!。” “不,陈老师说这是帮助行为。”丽绢辩护着说。 “谢谢你的帮助行为,以后多多的帮助、帮助------”家兴毫不客气地说。 丽绢被他们这么说了,心里觉得很委屈,就哭了起来。 “丽绢,不要哭,不要哭。家兴你这是怎么的了,我们是已经错了,你还怪丽绢干什么。为什么不对陈老师说实话呢?我们这不是错上加错吗!”从来对家兴不说一个不字的君兰,现在竟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君兰,这事我知道是错了,而且错误还不小。但我想我们可以默默的改了就行。如果公开出去,老师、同学,还有我们的爸爸、妈妈、姐姐,对我们三人会有什么看法?后果很严重!”家兴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后来这件事情的发展,它的后果确实十分严重。 近来,家兴确实是喜爱上了看小人书,也叫连环画。连环画种类多、书名多,内容丰富;有的是一本、两本,有的一套书是几本,多的一套像《三国演义》有几十本;而且既有图画,还有文字说明,文字又简单、明了。图文并茂,一看就懂。看小人书真的可以增加很多知识,不仅小孩子喜欢看,连大人也很想看。再说在小书摊上租书看很便宜,看一本书一个铜板,租多些还可以便宜点。近一阶段,他看了很多小人书,如:《七侠五义》《封神榜》《三国演义》《七剑十三侠》《十三妹》《怪侠欧阳德》《火烧红莲寺》等等。新兴小学东侧弄堂里的小书摊上,不少连环画他都租来看过。放学后他就坐到书摊上,对单本的,一套二、三本的就粗略翻阅、翻阅。一套七、八本、十来本的就租回家中,深夜里在小阁楼里点上油灯,慢慢地,细细品味。妈妈给的零用钱、点心钱,最近大部份都交给了这个摆小书摊的老头子了。 家兴对小人书中神话般的飞人、飞刀、飞剑,在空中纵横飞舞,翻滚对撞,加上斗智,斗勇,斗法的情节,几乎着迷;对故事中神秘莫测,防不胜防,瞬息万变,层层叠叠的机关,看得入神;对书中的好人被救,英雄、侠客得胜,坏人失败,奸贼、贪官被灭,连连拍手叫绝。 家兴喜爱的这类课外读物,君兰也很喜欢。但两人喜爱的目的不同。小时侯的家兴很顽皮,后来上学读书,性格慢慢地改变了。现在的家兴,性情温和,平日语言不多,善于思量,凡事都想探个究竟。随着书读得愈来愈多,他对教科书的内容已觉得不够满足,于是就到这些小人书中寻找补充、充实。而君兰呢,从小性格直爽,快言快语,并且练就了一手好毛笔字。大小楷作业本,经常在学校成绩公布橱窗里亮相。这还不说,他对绘画极有天赋。提起画笔,画什么像什么。家兴阅读的连环画中的各路人马,被君兰信手拿来,提笔描绘,个个显得活龙活现,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段日子,家兴、君兰两人看连环画也好,画人物画也好,都着了迷。但毕竟是孩子,精力有限,上课时间,思想开小差,有时连自修课都不参加。考试成绩报告单上出现了中、可,家兴居然出现‘劣’,就是不及格的记录,就不足为奇了。 三年多来,对家兴的成绩,妈妈一直比较满意。现在儿子的考试成绩突然退后到班级倒数第八名,确实很难接受。全家省吃俭用,拼老命供儿子上学,突然见此成绩,妈妈气愤极了。 那一天,妈妈接过成绩报告单,手都颤抖了!吃罢晚饭,就把儿子叫上了阁楼,随手拿起了一根藤条,怒冲冲地质问儿子,说:“这次考试成绩为啥这样差?!”妈妈话音未落,家兴还未回话,她手中的藤条已落到了家兴的屁股上,一连抽了五、六下,痛得家兴哇哇乱叫。 家兴本想申述原因,但已痛得乱了方寸,不知从何说起。家兴只是乱叫,没有回话,妈妈见他不说话,怒气又涌上心头,接着又挥动藤条,在儿子小腿上连抽了三、四下,这下可把家兴打惨了。接下去,妈妈住了手,独自一人坐在床边,一语不发,暗自流泪。 隔天晚上,妈妈问小丽绢,丽绢却说不知道;又问君兰,也说不清楚。妈妈对儿子读书、考试成绩一向很放心,很少过问儿子平时在做些什么,看些什么。这天她问丽绢,君兰、家兴的成绩为什么这样差?但都没有问出结果。 现在的家兴已十二岁了,人也逐渐长高了。前些日子,妈妈就把前阁楼人不能站直的那一个部分,用薄板隔了一下,让家兴一个人晚上能钻进去睡觉。人钻进这个小小阁楼,只能坐着直起上身。里面白天也是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亮光。但就是这个别有洞天的小天地,倒给家兴晚上一个人点着油灯,看连环画创造了条件,提供了方便。这些日子,家兴借来一套十多本的《火烧红莲寺》,在小阁楼里正看得有滋有味,但妈妈一点也不知道。 第三天下午,妈妈想了想,去检查一下儿子的小阁楼,看会不会发现什么秘密。于是她就钻进了小小阁楼,在家兴枕头边,翻到了十几本小人书,这下她心里基本弄清楚了!她随手把这些书拿下楼,往灶堂里一扔。姐姐兰珍没拦住,妈妈跟着点上了一把火,这套十几本的《火烧红莲寺》,在熊熊烈火中顷刻间化为灰烬。 君兰妈妈也把君兰近日精心绘制的,刘备、关公、张飞,诸葛亮、欧阳德、十三妹等三、四十张人物肖像画,搜了出来撕得粉碎。君兰为之非常伤心,但这是妈妈所为,无可奈何。 连环画被烧掉了,家兴对书摊老头怎样交代。一个礼拜过去了,那老头找到了家兴,要还书,家兴只好实话实说:“书已给我妈妈烧掉了。” “有书还书,无书赔钱。”书摊老头板着手指头,望着家兴说:“大概十三本,三分一本,赔三角九分。” 家兴因考分之事已被妈妈打过一顿,现在想要问妈妈要赔书的钱,怕比登天还难,岂敢开口。十多天来,家兴上学、放学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 部分阅读 家兴因考分之事已被妈妈打过一顿,现在想要问妈妈要赔书的钱,怕比登天还难,岂敢开口。十多天来,家兴上学、放学,到了校门口,只好东躲西闪,避开那书摊老头。 书摊老头终于打听到了,这小孩子住在七十弄里。有一天,在放学之后,就在七十弄口拦住了家兴。看到无法再推,家兴只好硬着头皮把这老头带到了家中。妈妈见此老头开始为之一愣,不知为了何事。等那老头一开口,原来是为要赔小人书之事,她才明白,就说:“书给我烧掉了,要赔几个钱,你说吧。”妈妈二话未说,就爽快地问书摊老头。 “三分钱一本,一共十三本,赔三角九分钱。”那老头数着手指头,做着手势。 “你这是旧书,最多打对折,赔你二角钱。” “老板娘,你就赔三角钱吧。” “赔二角,多一分也没有。”说着妈妈就上阁楼拿了两角钱下来,交给了那个老头。 家兴万万没有料到,妈妈今天如此爽快。但他心中还是忐忑不安。这老头走后,又是一顿藤条是逃脱不了的。可书摊老头走后,妈妈没有赔了书钱而火冒三丈,反而心情显得格外平静。 晚上,妈妈叫女儿兰珍煎了四只荷包蛋,吃晚饭时一人一只。给家兴的一只,还是妈妈特意用筷子夹到了家兴碗中。全家人一边吃晚饭,妈妈一边开了口,说:“家兴,你初小快要毕业,要上高小了。你今后有没有出息,就要靠从小把书读好,底子打好,这个我已经对你讲过几次,不知道你听进去了没有。你阿爸、姆妈不识几个大字,也讲不出多少大道理,但有一点心里是清楚的,就是信天主也好,拜菩萨也罢,做人有两条,一是要诚实,二是要有学问。我们做父母的管不了你一生一世,长大了要靠你自己。” 妈妈心平气和地边吃边往下说:“前两天,阿荣爷叔劝过我,小孩子靠打不行,还是要自己争气、懂事。小孩玩玩,看看小人书,多晓得一点世界上的事情,是件好事。要给小孩多一点快乐,要多一点引导。我想想这话有道理,所以今天不打你了。你人长得比我还高了,今后一切事情要靠你自己把握。看小人书可以,但不要过头。” “书是为你自己读的,不是为父母、为哪一个人读的。”家兴的爸爸终于也开了口,插上来说了几句。 家兴听到父母的一席话,又联想起陈慧老师的话,心灵感触很深。父母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做一个诚实有学问的人;老师的一再谆谆教导——做一个优秀学生,都不能辜负。他暗下决心,今后一定把握好自己,好好读书。让《火烧红莲寺》这把火,烧得自己更懂事。 可是就在妈妈赔掉小书钱没几天的一个中午,家兴放学回家吃中饭,刚到家还没有端上饭碗,君兰妈妈过来了,气冲冲地问家兴说:“家兴,我们君兰怎么回事,早上被什么安南巡捕打了,牙齿也打掉一只,现在连吃饭也不好吃,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个做阿哥的是怎么保护弟弟的!” 这时,家兴的妈妈听到客堂里君兰的妈妈在说话,就下了楼,问出了什么事。一听说君兰被安南巡捕打了,妈妈就问家兴是怎么发生的。家兴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君兰的姐姐就领着君兰来到了家兴家里,而且君兰左面的半边脸还肿着呢。这是怎么回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七 回 年少怀正义华人抗暴 话说这李家兴看连环画惹的祸消除了、过去了,读书、班级工作一切都归于正常。家兴还特意向丽娟正式道了歉,这三个人又欢欢喜喜地一起上学,相互关心、团结互助。 可是没过多少天,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君兰被安南巡捕打了耳光,君兰的母亲来问家兴,家兴的母亲也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君兰却说家兴没有做错什么,虽然自己被安南巡捕打了一记耳光,但他们三个人今天早晨是一起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事情,是一个伟大的英雄行为! 正说着,陈慧老师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也来到家兴家里,说是来表扬和慰问三个学生的。两家人的母亲和姐姐更加弄不懂,被搞糊涂了。过了一会儿,连张荣也提前下班,回到家里,算上隔壁拉车子的阿三也特地到家兴家来表示感谢,已经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了。看着家兴妈妈等家人们着急的样子,张荣、阿三和三个孩子就共同讲述了这天早晨发生的故事。 事情是这样的,这是在1941年中秋节前两天的一个早上,家兴、君兰、丽绢三人背着书包去上学。正巧张荣也要去上工,于是四个人一路同行。这四个人走到亚尔培路,巨赖达路转角,正要朝南向西拐弯时,只见一辆黄包车正由南向北快速穿过马路。这辆黄包车行至这十字路口的中心,南北方向的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拉黄包车的人此时车子欲退不成,欲停不能,进退两难,只得继续快速穿过这个十字路口。 此时,西北角上板红绿灯的安南巡捕,大声叫喊着奔下人行道,窜到马路当中,一把拉住那辆黄包车。 农历八月秋分季节,清晨已经有些凉丝丝的。马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秋装。昨天晚上落了一夜的雨,早上不下了,但天上仍是密布乌云,路上湿湿的。 家兴等人停下了脚步,凑上前去一看,这个拉黄包车的不是别人,而是隔壁的阿三。阿三只顾同安南巡捕说话,没注意到张荣和家兴他们就站在自己身旁。他把黄包车拉到转弯角停下,坐在车上的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下了车,站到了人行道上。 由于下雨路滑,长脚阿三拉车子脚底下用不上力,既跑不快,又很费劲。虽然天气已经凉了,但他却已累得汗流浃背。额角上的汗珠往外直冒,淌到眼角,滑落到了嘴边,最后在下巴处汇合,直往下滴到胸前。阿三用衣袖抹去汗水,气喘吁吁地询问这位安南巡捕,说:“巡捕先生,你叫我车子停下来为什么?” “你的------穿------红灯!”安南巡捕用很生硬的中国话说着,手还比划着。 “不对,我没穿红灯!我的黄包车拉到了这十字路口当中时,是你把绿灯突然扳成红灯的。怎么说是我穿红灯!”阿三这时全身正热呼呼得直冒汗,但脑子却很清醒。看着这个安南巡捕那两只像恶狼般的眼睛,想起了他那也是拉黄包车的父亲。两年前他父亲在静安寺的马路上,也是为了什么穿红灯的事,被英租界上的巡捕、(上海人叫做‘红头阿三’)毒打了一顿,回到家里气得大口地吐血,结果不到两个月就死了。他早就听说过,这个法租界上的安南巡捕,比英租界上的‘红头阿三’还要坏上好几倍。今天这个安南巡捕,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过门的。他想,自己一点没有错,确实是这个安南巡捕做了手脚。他就据理力争,一再为自己辩解。 张荣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再说刚才的那一幕他也都看清楚了,确实是这个安南巡捕有意捉弄人,把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 说起这些安南巡捕、‘红头阿三’,家兴也曾经问起过张荣:“阿荣爷叔,这个租界上为什么有英国人、法国人,还有中国人的巡捕,为啥还要安南人、印度人来当巡捕?” “家兴,这就是殖民地的又一个特点。那些英国、法国巡捕,大多是坐坐办公室,最多是在马路上骑着脚踏车,担任到处巡逻的任务。他们不大愿意和中国拉黄包车的这些穷人吵吵闹闹。他们还要显示他们国家的文明、绅士风度。而中国巡捕,大多是山东人,比较讲义气。再说中国人往往会帮助、同情自己国家的这些穷人。洋人对中国巡捕就觉得靠大不住,不会红眉毛、绿眼睛地对付中国穷百姓。于是就推行亚洲人来治理亚洲人的策略。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安南(现在叫越南)是法国的殖民地,他们就招用印度、安南的老百姓,分别来到中国这些租界里当巡捕。这些人虽然有些也是穷苦老百姓出身,但来到中国后,由于同中国人没有民族认同感,在执行差事时,对付像拉黄包车、小贩等中国穷人,就下得了手。特别是安南巡捕,更加凶狠、蛮不讲理!”今天的事实,就充分证明张荣的说法完全正确! 家兴也把眼前的事情弄明白了,这阿三穿红灯的事,确实是被冤枉的。决心站出来帮帮阿三,同安南巡捕抗争。但再想起那次在自来水龙头前,阿三那样对待丽绢的事情,就不想帮他。最后再一想,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还是应该帮中国人!于是,家兴对张荣说:“张荣爷叔,我们为阿三打抱不平,为阿三说句公道话。好吗?” 张荣也觉得家兴的想法与自己不约而同,但张荣也知道以前在自来水龙头上发生的那件事,也了解三个孩子十分看不起阿三。张荣就又问君兰、丽绢说:“我们帮帮阿三,说句公道话,怎么样?”不料这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回应说:“完全应该帮助阿三,讨回公道!”这令张荣欣喜万分。 再看这个安南巡捕,个子矮矮的,要比阿三矮一个多头;皮肤黑黑的,两只眼睛瞪得似铜铃;一嘴牙齿黄里带黑,满脸横肉,一副凶人恶相。他不由阿三分辩曲直是非,先伸手把黄包车上套着白布套的车垫子一把抢到了手里;接着又用手比划着,要阿三把穿在身上的马夹号衣也脱下来交给他;还转到黄包车后面要去拿牌照。但是没想到的是,阿三不但没有脱下马夹号衣交给他,反而把拿在安南巡捕手中的垫子夺了回来。 见到阿三竟然敢反抗,安南巡捕好似一头被触怒的野兽一样:他立即去关掉了红绿灯,从铁柱子卸下了开关红绿灯的铁扳手;转过身右手举起铁扳手,连连向阿三腰间猛砸过去;接着又抬起右腿,恶狠狠地用皮鞋狠踢阿三小腿;顺手又把阿三刚夺回去的垫子抢了过去。 这时,十字路口停下脚步来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一下子围了足足有上百人。一些洋人停下来看看就走了,中国老百姓停下来的大部份没有走。还有十几个黄包车夫,停下车来也要看个究竟。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黄包车夫,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挤到前面一看,就指着这个安南巡捕,对在场围观的人群高声嚷了起来:“我上个礼拜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安南人,他也是玩这样的把戏,硬说我穿了红灯。剥了我的号衣,拿了我黄包车上的坐垫,还撬了我的牌照。我不但一天生意泡了汤,还白付了车行老板两天的车租。第二天到巡捕房去赎硬牌照时,又罚了我钞票。结果害得我一家老小五口人,连饿了三天肚皮!”这个黄包车夫越说越来气,恨不得能把这个安南巡捕一口给吞下去。 就此,围观的人们就纷纷地议论开了。都说今天这个黄包车夫没有错,这个安南巡捕实在不讲理,太霸道,存心欺负中国穷人。这时,家兴站了出来,对着那安南巡捕说:“你怎么这样不讲理,这个黄包车夫根本没有错,你为什么还要打人?” “你这是存心欺负我们中国老百姓!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不允许你这个安南人逞凶霸道!”君兰也理直气壮地正告这个气势汹汹的法国殖民者的走卒。 见到两位中国小学生站出来指责不讲理的安南人,围观的人们都拍手叫好。而这位安南巡捕一时却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对付这两个小学生。突然,一个小姑娘窜了上来,一把将安南巡捕手里的垫子给夺了下来,转手交给了阿三。阿三接过垫子定神一看,是丽绢帮他夺回了垫子。再回头一看刚才帮他指责安南巡捕的不是别人,而是家兴、君兰。阿三真是激动无比,这个从来不会落泪的汉子,一时间竟泪如潮涌,差一点要给丽绢,家兴等下跪磕头了。 而此时醒悟过来的安南巡捕却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前来,左手揪住丽绢的衣领,举起右手要打丽绢耳光。家兴、君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人迅速冲了上去,安南巡捕的左手被家兴死死地揿住了,君兰也拉住了他的右手,两人硬是合力再把揪住丽绢领子的安南巡捕的那只手瓣了开来,救下了丽绢。 张荣见状也急了,怕孩子们吃亏,他立即上前一步,把三个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他那高大的身子往矮矮的安南巡捕面前一站,两只大眼睛向安南人一瞪。看着眼前两腿叉开,紧握碗口般的双拳的张荣,这个安南人突然怔住了!呆了片刻,他忽又回过了神,还想转到张荣身后去打小丽绢。 就在他们处于僵持之际,早上来接安南巡捕班的一个中国巡捕到了。他很快弄清楚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操着山东口音劝说安南巡捕放了阿三算了。安南巡捕可能也知道,这红绿灯的事情是他自己做了手脚,就有些动摇了,但他再一想还是不肯善罢干休,还想要回面子,于是连连说着:“不行,不行!”一边去抢垫子,并要打丽绢。 张荣就转而向这位中国巡捕说:“巡捕先生,你帮帮忙,中国人帮帮中国人。这个安南人实在蛮不讲理,无事生非,欺压中国老百姓。” “你是什么巡捕,是流氓,流氓!”君兰直指安南巡捕鼻子大声叫喊着。这安南人对“流氓”两字完全听得明白,这下真是暴跳如雷,他挥起右手,重重地打了君兰一记耳光。 天空突然呼呼地括起了一阵旋风,把已落在地上枯黄的梧桐树叶,吹得满地乱转。雨忽然又下了起来,雨滴打在柏油路面上、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哒”声响。雨把围观行人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但大家没有离去,反而怒吼了起来。 “这个安南人太不像话了,太坏了,太野蛮了,太不讲理了!” “他竟连我们中国小学生也敢打!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们中国人是不好欺负的。打,打,打这个安南人,打这条法国人的看家狗!” 怒吼声一片,接连不断。安南巡捕见势不妙,想开溜,但已来不及了。这时已有五、六个黄包车夫,还有阿三,把安南人团团围住。众人七手八脚把安南巡捕打倒在地,你一拳,我一脚。这个安南巡捕在地上乱叫、乱滚。滚到了路边一个积水的水塘里,滚得浑身泥水。 “打得好!打得好!”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叫好声。 张荣掉过头去寻找那个中国巡捕,发现他已离开围观人群,向南奔去。 不一会儿,人群外围有人喊道:“法国巡捕来了!法国巡捕来了!”骑脚踏车在马路上巡逻的两个法国巡捕,来到了十字路口,只见那个安南巡捕躺在地上,鼻青眼肿,满脸是血,浑身泥水。安南巡捕的那顶圆圆的、白色的硬壳巡捕帽子,被踏扁了滚在一旁。他领子上的巡捕号码,全都被拉扯得散落在地。 那位操山东口音的巡捕,慢吞吞地也回到了十字路口。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操着比较流利中国话的法国巡捕问中国巡捕。中国巡捕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这个事情是真的?” “是真的。”中国巡捕答道。 “谁可以来作证?”法国巡捕又问中国巡捕。 “我作证!我亲眼目睹这位安南巡捕,是在那辆黄包车到十字路口中央时,突然把绿灯变成了红灯。”张荣首先站了出来。 这时,一位自称自己是某大学教授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也站了出来作证。那位坐黄包车的老妇人和小女孩没有走,也作了证,家兴等三个孩子也都抢着作证。围观的人群都纷纷诉说安南巡捕蛮不讲理,动手打人,连中国的小学生也打。 两个法国巡捕听完大家的证词、诉说,又细细地察看了这个安南巡捕的狼狈相。还是那个会说中国话的法国巡捕问中国巡捕,说:“那谁打了这个巡捕?” 中国巡捕看了看四周说:“好多好多人。” 法国巡捕又问:“是哪几个人?” 中国巡捕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有看得清楚。” 这时躺在地上的安南人抬起头,吃力地向上看了看,用手指着长脚阿三,说:“是这个人。” 可另一个黄包车夫说:“不是他,是我!” 又有一个黄包车夫说:“是我!” 这时十几个黄包车夫都站了出来,勇敢地承认是自己打了这个安南人。张荣也站了出来,说是他动手打的,是打抱不平!此时围在四周围观的中国路人,包括那位大学教授,近一百多人,呼拉一下都围了上来,纷纷地高声喊了起来: “是我打的。” “是我打的。” 人群把这四个巡捕一层又一层地紧紧围在了当中。 这两个法国巡捕一看这个阵势,可能也知道众怒不可犯,也就很识相地耸耸肩,苦笑着,相互看了看,没说什么,就挤出人群,骑上脚踏车走了,去继续他们的马路巡逻差使。那位中国巡捕把躺在水塘里的安南巡捕搀扶了起来,并从他的手里接过开红绿灯的铁扳手,继续开那红绿灯。 雨停了,太阳有气无力地慢慢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那位安南巡捕拣起帽子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吃力地向南走去。围观的行人,都脸露喜色,纷纷离去。这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又亮了起来。红灯变绿灯,绿灯变红灯。马路上车辆,行人,又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个非常生动、精彩的故事讲完了。两位学校老师对这个事情了解得更加具体、详细,就称赞张荣是个了不起的上海工人;说这三个小学生主持正义,敢于同欺侮中国穷人的外国巡捕做斗争,是很不容易的,是难得的、爱国的英雄行为! 家兴、君兰的爸爸、妈妈、姐姐都为此感到很自豪、荣耀!一些邻居也对这三个孩子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阿三要跪下给张荣和三个孩子磕头,张荣连忙把阿三拉了起来,叫他不必磕头,中国人应该帮助中国人。阿三更加感动,还是深深地向三个孩子鞠躬,然后回家去了。 到了晚上,丽绢的姑母下工回来了,家兴、君兰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通。丽绢的姑母徐世芳听后虽然很高兴,但同时又流露出一副非常忧愁的神情。要知这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中秋倍思亲噩耗传来 话说对于丽绢初小毕业后到底怎么办?家兴就来找张荣爷叔商量。张荣认为一定要帮助丽绢,起码要让她读到高小毕业。张荣分别做了家兴、君兰的母亲工作,继续资助丽绢上学,张荣自己也出了两块银元,最后终于帮助丽绢如愿以偿的和两位哥哥一起上学读书。这样,三人都到了原先梦想的一所比较理想的学校——恒大小学求学。 恒大小学是所教会学堂,据说是法国人举办的,它是一所什么大学的附属小学。这所小学和南面的一所天主教堂紧密连在一起,学校校长是天主教堂里派出的一位法国神甫兼任的,副校长、老师都是中国人。 恒大小学很有气派,也可算是一所贵族学校。学校建筑是钢筋水泥结构五层的教学楼,教学楼南面是一个大操场可以踢足球。现在家兴、君兰、丽绢,都划在五年级乙班,教室在五楼。这个教室西南两面全部是钢窗,显得十分明亮。君兰、丽绢同坐一张课桌,是靠西面窗口第四排。家兴坐在君兰身后,他右面坐的也是一名女生,叫谷锦绣。 这个五年级乙班是新开设的班级,全班有四十六名学生,大部分是新招进来的,小部分是本校上学期四年级毕业后升上来的,其中包括指定为班级临时负责人王有德、谷锦绣。正因为是个新开设的班级,所以这个班级的班长就临时指定,等一段时间后,看看学生的情况再正式确定,同时还在新招进来的学生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影响这班长人选的确定有两个人,一个是班主任袁方老师,一个是学校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余老师一眼就相中了李家兴,为这事和班主任袁方老师产生了不同的意见。这事情还真凑巧,给陈慧老师上过英语课的居老师,现在正好在恒大小学教英语,前几天陈慧来看望居老师,顺便也看看家兴等三人。陈慧、居老师就说起家兴等三人在读初小时的一些情况,正好余老师也在一旁。余老师就问陈慧,这个李家兴初小时班长当得怎样?陈慧就说这个李家兴的班长,当得绝对称职,当时是如何配合她做好班级的管理工作等等。余老师听了很高兴,死然他想要李家兴做班级班长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但还是要对李家兴进行一番实际的考察。 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也是天主教徒,他不仅负责全校的教育管理工作,还负责对全校教徒学生的管理。有天早上,余老师把家兴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李家兴同学,这张卡片给你。” 家兴从余老师手中,接过一张长方形香烟牌子大小的硬卡片,看了看便问:“余老师,给我这张卡片做什么?” “你是教友,从礼拜一到礼拜六,每天上学之前,先要到隔壁教堂里望一场弥撒。”余心愉老师眯缝着眼睛,晃着肥胖的脑袋对家兴说:“每天早上你到教堂望弥撒,我就给你卡片上划一条杠,迟到划一个圈,不到第二天划一个叉。记住了,这卡片每个月换一张。不望弥撒的次数超过三分之一,大考成绩再好,也评不上优等生------” 正在教导处办公室门口等候的君兰、丽绢,见家兴从办公室出来时,一脸不高学的样子,君兰便诧异地问家兴:“出了什么事啦?” 家兴便把教导主任刚才说的事,给两人叙述了一遍。 “这是你教友的特别享受,还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丽绢对家兴笑着说。 “特别享受,我就是怕我姆妈领我到天主教堂里来望弥撒。在教堂里一跪就是个把钟头,真没劲。”家兴边抬步上楼梯往教室里边走边说着。 又有一天的中午课间休息时,余老师派校工把家兴又叫到了办公室,还是笑眯眯地对家兴说:“李家兴同学,听音乐老师说你的嗓音很好,很洪亮。教堂唱诗班缺一个人选,我想由你填补上去。怎么样?” “我合适吗?”家兴听后问道。 “我看可以,很合适。你学业好,品行又好。特别是从开学到现在,早上望弥撒天天到,还从没有迟到过一次。像你这样的教友学生我很少见到过------” 余老师如此器重自己,唱诗班的事家兴就不好意思推辞,就欣然应诺。之后,他按规定时间,认真参加练习。就在家兴参加唱诗班不久,余老师又找家兴,要他在下个礼拜天的一场大型弥撒中做一次“抱蜡”孩童,家兴也高兴地接受了。 第二个礼拜天的早上,家兴很早来到教堂。在这座教堂附近的马路两旁,停满了轿车和黑色私家两轮包车(就是黄包车)。来望弥撒的教友,有外国人,中国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有数百人,络绎不绝地走入教堂。家兴进了教堂后,先到祭坛后面的更衣室内,穿上了“抱蜡”孩童的白色长袍,拿好半人高、约六、七公分直径的金属“蜡烛”。 今天“抱蜡”孩童有十二名,家兴是其中的一名。这十二名孩童排成一路纵队,跟随七名身穿绣着金色图案、白色祭袍、来做弥撒的神甫,从祭坛后面左侧的通道进入祭坛。 祭坛是白色大理石的,约十米宽,两米多高。祭坛前面有七、八十平方米,长方形的场地。场地左、右、前三面围着约半米高的木栏杆。木栏杆正面蒙着白布。这儿是教友们忏悔后,跪着来领“圣体”的地方。 据说,今天是一位很有地位、有钱、有声望的教友,出了几百银元,做祭奠父母的弥撒。弥撒主祭是一位地区主教,加上六位中外神甫伴祭。祭坛上,插在高高银色蜡台上的、二十四根粗壮的白蜡烛全部点燃,明亮的烛光闪闪跳跃。主祭的主教神甫面对祭坛,站立中间;左右各三名神甫也面对祭坛站立。十二名“抱蜡”孩童在祭坛前面场地两侧,分两排背靠栏杆,面对面“抱蜡”双膝跪地。 家兴以往是作为一名教友来这里望弥撒的,像今天这样,作为这场弥撒的“配角”,感到很兴奋、有趣。这场弥撒场面大,奠祭的神甫多,“抱蜡”的孩童多,前来望弥撒的教友多,真是热气腾腾,济济一堂。 弥撒一开始,先是主祭神甫做祷告仪式,念祭文。同祭的其他六名神甫,一起甩动银白色的香炉。那香炉是球状的,圆圆的,直径有十几公分。香炉顶端有三根长长的、细细的银白色链条。香炉里面装有点燃的檀香香料。这香炉左、右、前、后一甩动,里面燃烧的香料烟雾,徐徐向四外逸出;浓浓的檀香香味,在整个祭坛周围四处飘逸,家兴闻到这香味感到很舒心。 祷告仪式之后,主祭神甫就顺着楼梯,走上离地面两米多高、悬在半空的圆形“讲台”讲圣经。讲经结束,教友们领“圣体”开始。大家依次走到祭坛栏杆前面跪下,双手放在栏杆上,将白布翻起把手蒙住,由神甫们逐一向教友们的嘴里,送铜板一样大小、厚薄、雪白的麦面饼,这麦面饼就叫“圣体”。据说这“圣体”是耶稣的血和肉体做成的,只有向神父忏悔,被赦免罪过后的人才可以领用,是教徒的精神粮食。教友们领“圣体”完毕,然后神甫在祭坛上再次朗诵圣经、祭文。在教堂进入大门处的二楼,是个唱圣经的唱台。整个弥撒中间,唱台上唱诗班的二十多名孩童,在神甫祷告念祭文、教友们齐声念诵圣经时,就在指挥的统一指挥和钢琴伴奏下,唱起了一段又一段、法文译音的高亢洪亮的圣经。 这座教堂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现代建筑,十分宏伟,从地面到屋顶有十来米高。所以神甫讲经和唱诗班唱经所发出的声音都非常洪亮。家兴也参加过唱诗班,但与今天在这教堂前面听唱圣经,感觉大不一样,这声音更加洪亮,在整个宽敞的教堂里面久久回荡。这场弥撒的气氛,显得非常庄严而神圣,前后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家兴的“抱蜡”任务做得非常认真。家兴的父、母、姐姐也都来望这场弥撒,特别是虔诚的家兴母亲,见到儿子穿着白袍,抱着白烛,一会儿跪下,一会儿起立,一会儿跟随神甫,在祭坛前场地上左右前后来回转动着,心里觉得荣耀非凡,热泪几乎要流出来。 余老师不仅从一个学生教徒的角度对李家兴进行了考察,其结果使他非常满意;后来又从学生的学习方面进行了全面考察。因为余老师不仅对全校学生的教育工作和教徒同学的管理,而且还是五乙班的国语老师。 他的教学方法很特殊,经常采用启发式的教学方法,注重学生对课文的实际理解,为了加深同学们对课文的理解,常常进行情景模拟教育。有一次,余老师在上完“卧薪尝胆”的课文后,组织同学们进行一次情景模拟表演。他就有意要家兴、君兰、丽绢进行表演。 “李家兴同学,你对‘卧薪尝胆’这篇课文的内容和涵义理解得怎样?”在情景模拟表演前,余老师首先问家兴。 “越王勾践虽然在战争中败给了吴王夫差,但是他并不灰心,只是表面和行动上认输,到吴国去给吴王饲养马匹,打扫马粪,麻痹吴王。吴王放他回国后,勾践内心不忘复仇雪恨,‘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后,就发兵打败了吴王夫差。”家兴精辟地回答了余老师的提问。 “说得好,概括得不错。下面我出情况,李家兴你来做勾践,徐丽娟同学做勾践的夫人,沈君兰同学做范蠡大夫。模拟表演两个场面,一个是饲养马匹,一个是‘卧薪尝胆’。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做准备,你们三人可以商议一下。”余老师给家兴几人出了表演的题目。 这三人走到教室前面,把讲台移往一旁,并拿了值日生用的扫帚、笰箕、黑板刷等物品,三个人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课堂里的同学们就纷纷议论开了,看这三个人怎么模拟表演。 “好,时间到,表演开始。”余老师发了号令。 “夫人,拿扫把来。” “夫君,要扫把干什么?” “来打扫这马粪,打扫这马厩里的马粪。”家兴在说“打扫”两字时,手拿扫帚弯腰扫地,语气非常深沉,说“马粪”两字时,把语音拖得长长的。表演的神情、动作,十分投入、逼真! 接着就模拟表演第二个场面。 “夫人,来。” “干什么?” “给我把榻席撤掉,铺上稻草。范大夫,把苦胆给我挂起来。” “夫君,这又是为什么?” “我要睡在这铺草上尝尝这苦胆的味道,我要时刻提醒自己。” 做这个场面,三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而且认真。徐丽娟的动作真的像撤去榻席,铺上稻草;沈君兰用一根线把黑板刷一扣,代替苦胆,手拿着悬吊在家兴头部上方;李家兴就往地上仰面朝天一躺,略微抬起头,用舌尖舔着黑板刷,皱着眉头,觉得这苦胆味道很苦的样子。嘴里并且说着:“莫要忘记会稽的耻辱,会稽的耻辱啊!” 这两个场面的情景模拟表演完毕,余老师叫三人回到座位上,就开口问大家,说:“同学们,他们三个人表演得怎样?” 大多数同学都说表演得不错,逼真、形象,看了之后加深了对课文内容的理解和记忆。 王有德也举起了手。余心愉看到了,就说:“王有德同学想说什么,好,站起来说说看。” “我不是想说刚才三位同学表演得怎样,我是说勾践的报复思想,是不是值得提倡。------” 王有德的话音未落,就有好几个同学举手要求发言。 “王安生同学,你站起来讲。” “我认为勾践该不该复仇,复仇的思想,是不是要提倡,可以讨论。但是我认为勾践的决心和计谋值得后人学习。”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发了言,这场讨论非常热烈。有的说复仇思想不能提倡,打过来打过去没有个完,并不好;有的说应该提倡,难道列强,日本人来侵略我们国家的仇恨,中国人就不要报了;也有的说要看什么样的仇恨,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最后余老师作了总结发言,说:“三位同学的情景模拟表演很好,我不多讲了。刚才同学们的讨论发言我看也不错,有位同学说得好,复仇的思想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们同学之间,有了矛盾就应该和解,而我们国家受人侵略就应该抵抗,国家受到的耻辱决不能忘记。 就在家兴等三人情景模拟表演的第二天,也就是家兴等三人到恒大小学读书,正式开学至今已经满两个月的那天,斑级正式选举正副班长。余老师同五乙班班主任袁方老师,对谁来当班级班长虽然有不同意见,但是最后两人商定结果是推荐王有德、李家兴、谷锦绣三人给同学们来选择,这三人为候选人。本想是同学们举手选举,后来为了慎重起见,改为无记名投票选举,每个选举人只对三名候选人中的一名候选人投一票。候选人中得票最多的当班长,其次当副班长,最少的落选。选举结果,李家兴20票得票最多,谷锦绣16票得票第二,王有德10票得票最少,落选。选举结束,袁方老师宣布选举结果,课堂内掌声阵阵。 “你们三人都说几句表表态。”余老师笑嘻嘻地先开了口。 “我拥护李家兴同学当班长,我一定热情积极配合工作。”谷锦绣先站起来表了态。王有德始终沉默,没有发言。 “我想还是叫原来临时指定的班长,王有德同学继续担任班长。我就免了吧。”家兴沉思许久,立起身对大家表明自己的态度。 袁方老师板着面孔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余老师拍板,说:“李家兴同学,你不要推辞了,这是同学们民主选举的结果。”教室里同学们又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天下午,家兴等三人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在丽绢家中三人一起复习当天功课,做家庭作业时,丽绢问:“家兴,今天选举结束,你为什么说自己就免了吧?” “今天我当选班长,其实我是很高兴的。”家兴说。 “那你为什么说免了吧。是客气还是另有原因?”君兰就不解地问道。 “我们先做功课吧,事情还比较复杂,以后慢慢看吧。”家兴不想多说这件事情。 “不对,我们现在就要想想清楚,以后有事可以对付。”丽绢放下了手中的铅笔,十分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同意丽绢的想法。”君兰也说。 家兴见两人很关心自己,思考了一会,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继续说:“我们三个人能进入恒大小学读书,确实很不容易。就拿丽绢来说,要不是你和我的姆妈,阿荣爷叔的援助,就根本交不起十元大洋的学费,对我来说因为是教友,可以减免些学费,否则我、丽绢根本就走不进这个学校的大门。这里确实是所贵族学校,环境真好,能进来读书是件大好事。但反过来看看,也不一定好。这一个多月来,想必你们两人也已想到了这个问题。尽管大部分学生和我们三人很要好,这次有这么多同学选举我当班长,但在我们班级,像我、丽绢这样的穷学生有几个?” “是的,我也在想个这个事情。这个王有德就经常在同学面前吹嘘,他家庭怎样有钱,他父亲又是什么警察局的什么长,怎样有势力。”君兰接着家兴提出的问题,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看,这个王有德每天上学、放学,不是轿车,就是包车夫来接送,中午都是娘姨来送饭。”家兴又补充了两句。 “这事我也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班主任袁方老师,见到王有德总是笑颜常开。他的成绩在我们班里并不优秀,但袁方老师还是很喜欢他。而袁方老师见到我,我发觉他总是爱理不理。现在他喜欢的王有德当不成班长,偏偏选到我当了班长。今天选举结束,他面孔铁板、冷眼看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这个班长今后怎么当。这难道不值得好好想想吗?不能不深思!”家兴说出了想法。 “我有几次遇到袁方老师,向他鞠躬,他连头也不抬,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丽绢说着心中越显不平。“但是不要紧,我看余老师非常器重我们家兴阿哥。”丽绢转而觉得还有可以宽心的余地。 余老师对李家兴的考察真是非常用心,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既看他读书的用功程度,还看他的聪明、才智,还看他对老师给予的额外差事的负责态度。 如:教堂里的唱诗班、做“抱蜡”孩童、教堂里望弥撒等,不仅愉快接受而且做起来都非常认真,一丝不苟。 他听陈慧对家兴等三人的介绍,说都是优秀学生,特别是李家兴读书是个好学生,做班级班长是老师的好帮手,团结、帮助班级里同学是好榜样! 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现在这同来的三人不仅读书勤奋、刻苦,考试成绩好,而且紧密团结,互帮互学,与全班同学的团结也搞得不错。这次选举班级的班长,李家兴的得票数来看,完全可以说明他确实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时也证明我余老师的眼力是正确的。 随着时间的推延,这家兴三个人学习用功、考试成绩非常优秀、品行端正,班长也很称职,对班主任袁方老师的教学工作配合得非常默契。从而使袁方老师渐渐地改变了对这三个学生、特别是李家兴的看法和态度。当然他对王有德的喜欢程度并没有改变,因为四年级时他就是王有德、谷锦绣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同王有德、谷锦绣已经有了比较深厚的师生感情。 余老师却更加喜欢李家兴,时常会把家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进行个别谈话。要家兴始终如一的用功读书,还要从小就注意自己的意志锻炼,并且要学会做人,要刻苦勤奋、虚心好学、诚实守信,要爱国家、对人要宽容、有爱心。人长大后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是什么社会,这些都是做人的根本,必须自幼养成,严格要求自己,要家兴牢记心头,丝毫不能放松! 再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学校读书用功?(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5 部分阅读 ,丝毫不能放松! 再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学校读书用功方面应该说是没有问题,在这所贵族学校中基本是站住了脚。但他们的家庭,由于日本人已经冲进了租界,市面萧条、百姓失业,商品短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君兰家的经济情况还马马虎虎,而家兴、丽绢,家里的经济是每况愈下,两人随时都有失学的可能,三人完全有分开、分手的可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应对措施。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措施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 十 回 仿刘关张亭上立誓言 话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恒大小学读书虽然暂时是站稳了脚跟,但从长远来看,特别是这时局如此动荡,迫于家庭经济的原因,三人分手各奔前程,是早晚的事情。首先是丽绢的处境更加不妙,他父亲至今还是音讯全无。 这一天晚上,做完作业后,丽绢就对家兴表示了自己的忧虑,说:“家兴阿哥,看来我们这个同学、兄妹是做不长了。” “为什么?”家兴问。 丽绢就对家兴说了自己的想法,家兴仔细听后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丽绢很可能要失学,再说他们之间又不是真的兄弟、兄妹,只是嘴上说说的,一旦分散之后时间长了,准是谁也不认得谁。这是要有个比较妥当的办法,最好是能够使“假的”兄妹变成“真的”兄妹,但这变是怎么变法呢?君兰想,干脆让丽绢成为童养媳,家兴说:“君兰,你喜欢丽绢是吗?这也太直接了一点,不行、不行。”两人还是想不出好的主意,只好把这事先在一边放一放,再从长计议。 又过了几天,家兴想起他过去看过的连环画中,有一本叫《三国演义》,其中就说到刘备、关公、张飞“三结义”的故事。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他又到过去读过书的小学旁边的小书摊上,向那个老头借了套《三国演义》,那老头没忘记过去的事情,提醒这次书可要放放好,不要再给妈妈给烧掉了。 家兴把这《三国演义》借来先是抽空粗略的翻了翻,看了这刘、关、张三人结义的故事,感到可以效仿。于是,他对这一段故事内容又反复的、仔细的看了好多遍,直到几乎可以背出来。 有一天,三人在一起做完作业后,家兴说:“我想讲个故事给你们两人听,想不想听?” 君兰就问:“是什么故事,反正我们功课已经做好了,你说来听听。”丽绢也说愿意听。 家兴听过一位说书先生说书,这时,他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顺手找了块小木板,拿在手里往桌子上轻轻一拍,就开了口: 话说在公元184年,正是我国东汉末年、汉灵帝中平元年,当时黄巾起义,幽州太守出了榜文,到各郡县招募兵马。榜文贴到涿县,有一人姓刘名备、字玄德的人,前来观看榜文。刘备此时因家境贫寒,靠着贩卖麻鞋,编织草席为生。刘备在看榜文后,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在刘备身后,有人大声喝道:“大丈夫不给国家出力,叹息什么?”刘备回过头去一看,此人身高八尺,豹子头,圆眼睛,满腮钢须,洪钟般的声音,奔马似的威势。刘备就急忙问他姓名,这人立即答曰:“我姓张名飞,字翼德。世代住在这儿,我是做卖酒、屠宰的生意。我有个脾气,最爱结交天下豪杰。刚才你为什么对着榜文叹气?”刘备就说:“我是汉室宗亲刘备,祖上做过涿鹿亭侯,因为没有交纳贡金,革去了爵位,在本县楼桑村留居下来。目前天下大乱,我有意拯救百姓。只恨力量不足,所以叹起气来。”张飞听了,爽快地说:“我家里很有一些产业,拿出来招募乡勇,跟你共同干一番事业,你看怎样?”刘备大喜,便同张飞一同到了一家酒店,吃酒谈心。 这时,又有一个大汉进了酒店,刘备细细一看,此人身高有九尺,胸前飘着长须,脸色好似红枣,一双丹凤眼,两条卧蚕眉,威武雄伟。刘备连忙起身,邀请他过来同坐,且打问姓名。此人说道:“我姓关名羽,字云长,河东解良人。因为乡里恶霸仗势欺人,我怒气冲天,杀了恶霸,逃离家乡出外避难已有五、六年。”刘备听后很是敬佩,就讲了自己的志愿。关羽也十分高兴,愿意和刘备、张飞一起干番事业。吃完酒就到张飞住的村庄,商讨大事。张飞住的村庄后面,有一座桃园,园中桃花盛开,景色非常美丽。张飞就说:“我三人既然志同道合,不如明日到花园中祭告天地,结成异姓兄弟。”刘备、关羽一致赞同。 这家兴没有学过说书,可现在说起来还真挺像样的,竟然使君兰、丽绢听出了味道。这两人都双手撑在桌子上,两手心托住下巴,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哥哥说三国。家兴一看他俩听得出神,他就说得更加来劲。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又继续眉飞色舞地说开了: 第二天,张飞准备了青牛白马,作为祭品。三人一起来到桃园,焚香礼拜,立盟宣誓。宣誓完毕,三人按年龄大小,刘备做大哥,关羽做老二,张飞当三弟。事后,三人得到各方支援,有了马匹、银两和造兵器的材料。刘备打造了双股剑,关羽锻造了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张飞制造了支一丈八的点钢矛。三人又各制作了一身铠甲,聚集了五百多壮士,组成了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去到涿县应募。 家兴说到此,君兰忙喊道:“家兴,打住,不要往下说了,我懂得你说这段故事的用意了,我们是不是也效法古人,来个三人结义。” 丽绢也说:“我的家兴阿哥,了不起,会用古人来启发我们,我举双手赞成,我们三人也来个‘三结义’!” 那具体怎么做法呢,家兴等三人还是去向他们的“生活老师”张荣讨教。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张荣没有去上工,吃过中饭,在后阁楼上拉胡琴,自拉自唱京戏《空城计》。见三个孩子到来,张荣就停止了自娱自乐,问孩子们有什么事。 “阿荣爷叔,我们三人有一事请教。”家兴先说。 “什么事?”张荣问。 “我们三人想搞结义,就是结拜兄弟、兄妹。”君兰接着说。 “你们三人现在不是很要好吗,不是已经兄弟、兄妹相称,为什么还想搞结义?”张荣又问。 “那只是嘴上说说,没有举行过仪式,可算可不算。现在的事情是这样,我、君兰,丽绢三人已同学五年,这个你是知道的。”家兴说。 “这我知道。”张荣说道。 “但是,我们三人接下去可能会各奔东西。虽然我们眼下一起在教会学堂读书,可以后的情况就说不清楚了。君兰的家境比较好一些,继续把书读下去应该说没有什么问题。可我就比较危险,我阿爸等于是半失业,这书也有读不下去的可能。现在更主要是丽绢------” 丽绢就说:“阿荣爷叔,我的情况就不同了,我爸爸的情况到现在还是个谜,我姑母最近有完全失业的可能------” “因此,我们三人接下去就有分离的可能。所以在三人今后是合,还是分的关键时刻,想效法刘、关、张,先来个正式的‘三结义’,结义永远”。家兴说了肯定的想法。 “这是谁的想法?”张荣又问。 “是我看了《三国演义》后想出来的。”家兴又把他看的“桃园三结义”的故事给张荣说了一通。 张荣听了孩子们的想法感到很兴奋,这三人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有情有义,有远见,而且想法奇特,新鲜。“那你们现在要我做什么事?”张荣问孩子们。 “我们不知道结义该怎么做,请你给我们作具体指导。”家兴提出了要求。 张荣听后,觉得这三个孩子做这件事绝对是认真的,决不是随便说说的。于是认真地思考了好长时间,然后就具体怎样的做法,说了自己的意见:“现在是新时代,要有个新做法,不必参拜天地,不必烧香磕头,而是举行宣誓。既然宣誓,就要有个好的、一定丰富内容的誓言。” “阿荣爷叔,这个誓言就请你给写一个。”家兴恳切地说。 “我建议我们四个人共同创作,可以由我来执笔,怎么样?”张荣考虑成熟后就说。 家兴等三个人一致同意,于是,四个人一起商议,张荣执笔起草,一同反复修改,形成了一个三十二字的结盟誓言:“吾等三人,今日立盟;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山南海北,结义永远。”宣誓的誓言写好,家兴,君兰,丽绢,各抄写一份,然后反复背诵。 但这‘三结义’的仪式,举行的地点选在哪里?这四人又进行了一番讨论。 “这地点放在谁的家里。”丽绢说。 “不妥。”君兰马上就作了否定。 “放在这弄堂里。”丽绢说。 “更加不妥。”家兴立即予以否定。 “那总要有个地方,不能到马路上、茶馆里去吧。”丽绢接着说。 “我说古人刘、关、张,是在桃园里进行的‘三结义’,我们现在城市里没有桃园------”家兴说。 “但是有花园!”丽绢马上接过去说道。 “对,我们三人就来个‘花园三结义’!”君兰兴奋地说。 “这个主意好,但是到哪个花园里去呢?隔壁马勒花园,太美丽了,但是进不去。”家兴很兴奋、但又失望地说。 “有了,我看到法国花园,怎么样?”张荣提了个地方。 “阿荣爷叔,这个地方太理想了,这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花园三结义’!”家兴很兴奋地说道。 最后四个人商量定当,时间放在九月末的一个礼拜天的早晨。 那天,张荣和家兴等四人,一早来到了辣非德路,(现在的复兴中路),吕班路(现在的鲁班路),西北转角的法国花园,(现在是复兴公园)。张荣买了四张门票,四个人一同进入了花园。 初秋的清晨,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太阳逐渐由红色变成金黄色。柔和的金色光芒铺满了整个花园,让这花园显得格外生机盎然。这天,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微风吹来,树上的绿叶轻轻的摇曳着,金色的太阳光泽,在树叶、树枝的间隙中,不断地摆动着,跳跃着,洒落在地面上,洒落在游客们的身上。 广阔、美丽的花园里,游人在不断增多。家兴等三人跟着张荣,顺着花园中间的林荫大道向前走着。走了一段,然后向西绕到了假山旁,停住了脚步。四个人找了一条长石凳坐了下来。刚坐下,家兴嚯地站了起来,嚷道:“陈老师来了。”说着迎上前去。 君兰,丽绢也站起了身跟在家兴后面,去迎陈慧老师。跟着,张荣也立起身主动迎上前去,伸出右手同陈慧热情地握着手,说:“陈老师,你今天是特地来的?”张荣问陈慧。 “是的,前两天三个同学到学校里来告诉我,今天他们三人要举行‘三结义’的仪式,邀请我来参加。我今天是专程来看看,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结义仪式,也是来表示祝贺。”陈慧答道。 陈慧同张荣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就是家兴等三个人抗争安南巡捕,陈慧到家兴家中去慰问的那次。她一直很想同张荣再见见面,也交个朋友,今天更想和张荣能比较深入地聊聊,进一步了解他们三个人的这位“生活老师”。 张荣今天上身穿一件米黄色的格子西装,白衬衫,系一条蓝色小白点子领带,四方面孔,分头,粗眉大眼,目光锐利,谈吐温雅、大方,也像是一位老师,或是一位绅士。张荣见陈慧老师能为学生的结义之事专程来花园,很受感动。这两人虽第二次见面,但好像已经是老朋友一样,两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交谈着。两人谈了一阵,就准备开始举行结义的仪式了。 “家兴,大家到假山顶上的小亭子里举行仪式。”张荣朝假山上边走边说。 “好!”家兴应道,接着带头上了假山,进入亭子。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到了假山顶,走进小亭子里。 “你们三个站成一排,面向东方,迎着太阳,右手握拳,进行宣誓。”张荣说着安排着三个孩子,“家兴站中间,君兰站右边,小丽绢在左边。”三个人按张荣指导横站成一排。 时间已是上午九时许,熙和的太阳光映照在三个人的面部,三个人面容严肃,认真,朴实。他们举起右手,按照誓言,张荣领诵一句,三个人念一句。这誓言字字情深,明确清晰;句句庄重,铿锵有力。 陈慧在一旁,目睹了今天这“花园三结义”的精彩场面。这好似一场成人的举动,决不是孩童的儿戏,而是认真思考后的结果。陈慧看到自己的这三个还是少年时代的学生,就这样懂得情义,实在高兴。这三人在学业上各有特长,各有千秋。而且都认真虚心,勤奋好学,互帮互进,而且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她想这三个人长大后,一定会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这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现在结义之后真的兄妹相称,今后不仅有亲情,可能还会有爱情、恋情发生。她暗暗为自己可爱的学生祈盼、祝福。 张荣在领诵结义誓言时,心头也回忆起不少往事。在抗日救亡运动中,他的一些同学、同志虽未事先立下誓言,但在实际行动中确实是团结一致,危急时刻,都能挺身而出,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同志,战友。而现在这三个人还在少年时代,就刻意立志、情谊相待、相爱相助。这三个人今后一定会有大的出息。这四、五年来,张荣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他熏陶孩子们怎样做人,反过来孩子们的行为,也深深地打动着他。这三个人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同出同进,同学功课,同做游戏,同享欢乐,处处呵护,无微不至。 宣誓后,五人在小亭子里围坐一圈。陈慧先开口问道:“你们三个人怎么会想到‘花园三结义’?” “噢,事情是这样的------”张荣给陈慧解疑,讲了丽绢的身世和她的父母亲,以及丽绢是由她姑母一手带大的情况。 陈慧又问道:“姑母今年几岁,现在怎样?” “姑母今年大概二十几岁,还没嫁过人。现在同丽绢生活在一起,两人是相依为命。”张荣说完后长吁了一口气。 “那姑母现在做什么?”陈慧再问。 “在纺纱厂做挡车工,早出晚归,有时加班到半夜。姑母就把丽绢的日常起居、饮食,都交给家兴、君兰的两位姐姐。但实际上同丽绢朝夕相处的是家兴、君兰。所以这两人早已把丽绢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对待。”张荣把丽绢的身世原原本本地给陈慧讲了一遍。 “噢,原来这样。”陈慧对这个“三结义”的缘由总算是完全弄明白了。 “我们三个人今后可能会分开,所以我们先来个‘三结义’,从现在起我们两个人正式把丽绢当成自己的妹妹。”家兴补充说道。 “那你们今后打算怎么办?”陈慧接着就问孩子们。 “我这个做大哥的保证,今后不管发生什么变化,我李家兴还和以前一样,关爱、相助二弟、三妹,特别是三妹!” “我也一样!”君兰也十分肯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也------”丽绢两眼已湿润了,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张荣,陈慧两人会意地笑了。两人深信这三个人,在今天“花园三结义”后,相处定会更加紧密,情谊更深,“结义永远!” 就在这三个人“三结义”不久,从抗战前线传来了好消息,丽绢的父亲还健在,那次是同日本鬼子战斗中负了重伤,后来抬到了军队医院里,经抢救后活了下来,现在又回到了部队,继续在同日本鬼子作战。随着这个喜人的消息,她父亲还捎回家二十个大洋。这个好消息不仅使丽绢和她姑母喜出望外,而且也让家兴、君兰的家人都为之庆幸! 再说家兴家的情况,家兴的妈妈借给房客的中、后客堂,两个居住的房客搬走后就不再借出去了,他妈妈把隔板拆掉又把客堂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爸爸这时不到外面去帮人家做裁缝了,而是在家里摆起了桌台板,一把尺子、两把剪刀,一只熨斗,把人家要做的衣服拿到家里来做,也就是说自己做起了小裁缝店的老板。开始是女儿兰珍做做下手、帮帮手脚。后来人家送来做的生活多了,就忙不过来了,还请了个小师傅,就是说生意还不错,当然收入也多了,家里的日子过得也好多了。他爸爸甚至想儿子书也不要读了,在家里跟爸爸学裁缝。家兴不肯,妈妈也不同意,于是,家兴还是继续做他读书成才的美梦。 家兴梦想成为一名科学家或者工程师;君兰呢长大后希望自己能是个画家,或者当个受人尊敬的老师;丽绢想成为一名数学家,因为自己读书中算术成绩一向特别好。 张荣也经常鼓励这三个少年说:一个人年少时应该有梦想,梦想就是理想、向望、希望,一种人生的追求,人生的目标。人生的梦想有时是甜甜的,有时可能是酸酸的,甚至是苦苦的,但是一定要矢志不移,朝着既定目标不断地奋斗前进! 家兴、君兰、丽绢,三个人现在已经有了各自的梦想和追求,而且还想在这个大上海的“十里洋场”、花花世界里去走一走、看一看,看看这世界到底有多么美妙和神奇!于是就吵着、缠着阿荣爷叔,不仅是口头上给讲讲这上海有多美丽,而是要领他们出去好好白相,实地看看。张荣也答允了,但到底去那些好玩的地方转转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游大世界进入马勒园 第十一回不去大世界枉来上海进入马勒园才知辉煌 话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恒大小学读书的事总算定了下来,不过年龄也都已经十三岁了。人长大了,想的事情也就复杂了,在读好书的同时,就萌发了不少美好的梦想。 他们想到外面红红绿绿、花花世界里去看看,到上海滩这“十里洋场”玩玩,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正好张荣的娘子翠妹,农村春耕结束来上海,张荣就想领她出去白相(白相是上海话,意思是玩耍)。两人商议后,决定一同去白相大世界。 这消息叫家兴、君兰知道了,两人就吵着也要去,还要带着丽绢一起去,张荣同意了。家兴把去白相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也同意了,还拿出五只壹角的银角子给家兴,让大家在路上买些点心吃。 第二天一早,张荣领着翠妹、三个孩子,走出七十弄,直奔大世界而去。 大世界在虞洽卿路,(解放后叫西藏路,解放前也叫过西藏路),爱多亚路(解放后叫延安东路)转角上。大世界,家兴也曾路过几次,但没停下来仔细看看,今天当然是要好好的欣赏了。他到了大世界跟前,就站定了下来抬头看望。 这大世界有四、五层高,在转角处的屋顶上还有一个塔。这既不是中国古式的宝塔,也不是西方式的铁塔,而是一座风格独特的六角形尖塔。塔的四周是空的,只有柱头,没有塔壁。这个塔有三层高,上面还有个细长的塔尖,非常别致,很醒目。 这五个人到了大世界,买好门票,从正门进入大厅。一进大厅便见靠墙长长的一排哈哈镜。家兴、君兰、丽绢,顿时活跃了起来,一个个来到哈哈镜前照了又照,看了又看,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照着,一边欣赏自己的怪模样,说着,笑着,小麻雀似的跳跃着。张荣、翠妹,也在哈哈镜前也照了起来。大家看着自己在凹凸镜面中照出来的不同样子:长子、矮子、胖子、瘦子,大头小脚、大脚小头,圆的、扁的,近的、远的。加上家兴等在哈哈镜前,做起了一张张鬼脸,格外好笑,人人都咯咯地笑得直不起腰来。 张荣见大家一开头在哈哈镜前白相得很开心,他很高兴。但他再一想,脑海里担忧了起来。这么多的游客,万一有人走散,到那儿去找。 于是,张荣就说:“哈哈镜已看过。现在上二楼看戏,二楼看完上三楼,三楼看完上四楼。最后回到楼底下,先看京戏,再到露天舞台看变戏法。到下半天三、四点钟打道回府,好不好?” 三个孩子、翠妹都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定了,但我还要说一下,大世界里有二十来个戏场,每个场子都只能看半个钟头,看完就走。我走到哪里,你们就要跟到哪里。不能走散,不能掉队。走散了,这么多人到那儿去找。”张荣说完就带大家离开正门大厅,几个人几乎是手搀着手直奔二楼而去。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上午十点钟光景,来大世界的游客越来越多,上下楼梯时挤也挤不动。 二楼转圈有四、五只戏场。他们看的第一只戏场演的是本地滩簧,也叫申曲,正在唱“陆雅臣叹五更”。第二只戏场看的是“的笃板”,也叫绍兴戏,在唱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后来又到第三只戏场看宁波滩簧。第四只戏场是在演在黄梅戏。这些戏曲张荣、翠妹,看得很是扎劲,听得很有味道,就嫌时间太短,不过瘾。三个孩子的兴趣还可以,就是听大不懂,不过算是开了眼界。上海滩还有这么多的戏曲,今天看到、听到了不少。 这五个人在二楼看了一圈,又一齐来到三楼。第一只戏台正在唱歌、跳舞;大家找了座位坐下。 张荣买了茶叶蛋、兰花豆腐干分给大家。大家就嘴里吃着,眼睛看着,耳朵听着。音乐一响,幕布拉开,灯光亮起。穿着美丽短裙的十二位年轻姑娘,排成两行,随着音乐,踏着节拍,细长的大腿,迈着整齐、轻盈的舞步,双手转动扛在肩头的红红绿绿的彩色绸布小伞,飘飘欲仙地走上舞台。 她们在舞台上边舞边歌:“我听得人家说。说什么?桃花江是美人巢,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那歌声婉转柔和,优美动听;轻歌曼舞,令人陶醉。一个节目演完,一阵热烈的掌声,幕布关闭。歇一会儿,幕布又开,音乐随起,舞台灯光渐亮,八位漂亮少女穿着五彩缤纷的长长舞裙,随着轻盈乐曲快步跃上舞台。她们上了舞台,就边跳起舞,边唱着歌:“乒乒乓乓,乒乒乓乓,是有人敲门。谁呀?我呀!你是谁?我是梅。好,梅大哥------”她们反复地跳,反复地唱。台下不少观众,也跟随着这悦耳、强烈的歌舞节奏,拍着手,有的还踏着脚,甚至有的人跟着一起唱,共同摇晃着身子。戏场里还有人不断地发出叫好声、口哨声、嘘叫声。这戏场里的气氛,使人忘记了一切烦恼。这五个人一连看了四个歌舞节目。 此时,张荣晃过神来一想,还有好几只戏场,不能老在这里看下去,就硬拉着大家到了下一个戏场。下一个戏场正在演出滑稽戏,张荣对滑稽戏情有独钟,很喜欢看。他正欲聚精会神地看戏,一点人头少了一个小丽绢。张荣急了,不愿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张荣叫大家原地不要动,自己回去找。但怎么也找不到丽绢,张荣只得先回到滑稽戏场。 “家兴你去二楼,君兰在三楼,一个一个戏场仔仔细细找一找。找到找不到还回这里来,知道吗?你们的‘三结义’现在派上用场啦!快去吧!”张荣说完,就和翠妹找到了大世界四楼的经理室,报告孩子走失的情况。经理室的人听完张荣述说丽绢的年龄、长相、衣著。马上派出两个人,举着寻人牌子,摇着铃铛,分头出去找人。叫张荣,翠妹也分头跟着去。 其实,小丽绢刚才在看歌舞演出,兴趣越来越浓。这美妙的歌舞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欣赏到,她看得着迷。不知不觉自动离开了座位,走到了舞台跟前,近距离的细细观看。张荣叫大家走时,她一点也没有听到。等到她想起家兴,君兰时,回头一看,家兴他们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这下她真着急了,急得六神无主。她跑出歌舞戏场,一个一个场子去找,怎么也找不到家兴他们。她急得想哭,在这么多人面前又不好意思哭出来。她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挤来挤去,找个不停。从三楼找到二楼,又从二楼找到三楼,回到歌舞戏场,已是一身汗水! 这事也凑巧,丽绢走到了歌舞戏场外面走廊上,大世界里面一位举寻人牌子的人和翠妹,一下子就看到了正急得团团转的小丽绢,小丽绢也看到了翠妹。 “丽绢,阿姨在这里,快过来!”翠妹就招着手说道。 “阿姨,阿姨------”丽绢叫着还放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你怎么走散了?找到了就好。”翠妹说着替丽绢擦去泪水,自己差不多也要哭出来了。 这时,张荣和另一位举牌子的人,也走到歌舞戏场处。君兰,家兴也先后到了歌舞戏场走廊上。家兴、君兰上上下下已经跑了几个来回,跑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现在见到了丽绢,家兴说:“终于找到了!”他们才分开半个多钟头,可好似久别重逢,彼此拉着手久久不忍松开。 “两位先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张荣对大世界经理室的两位举牌寻人的先生连连道谢。 “不用客气,人找到就好了。”其中一位先生说道,之后这两人回四楼经理室去了。 张荣仍是笑嘻嘻地说:“好了,小插曲,都过去了。现在快到中午了,我们四楼不去了。马上到底下露天舞台左面小吃摊,买些点心吃。”说罢又开开心心带领大家来到楼底下点心摊跟前。回头问道:“大家想吃些什么点心?每人一碗油豆腐线粉汤,一只棕子,四只生煎馒头,怎么样?” 家兴说可以,并且要掏钱,张荣不让他掏。点心买好后,大家就坐了下来吃得很开心。 可这时小丽绢好似惊魂未定,刚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时难以忘怀,这些平时想吃也吃不到嘴的美味点心,现在怎么会食而无味。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发傻,家兴正好坐在她对面,就问她在想些什么事情,可她没有作答。实际上她正在想刚才那失散时的一幕幕情景,除了感到非常可怕之外,又向更加深的层次往下想着。 她认为可以依靠的、甚至今后长大后永远可以相伴的人是李家兴,但是,这家兴大哥最近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虽然和他已经结为兄妹,可现在学校里真正坐在家兴身旁的是谷锦绣,而坐在徐丽娟身边的是沈君兰。虽然她同君兰也是兄妹相称,而且君兰是百般巴结自己,但她并不感到有多亲切。 那李家兴、谷锦绣成了班级里的正副班长之后,两人不仅平日里说笑自如,关系是越来越亲密,这家兴哥哥有时甚至把丽绢差不多给忘记了。每当这时,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一种危机感、失落感! 特别是想到刚才她和家兴失散的那一刻,虽然现在又重新相聚,但要是真的失散了,再也不能相会,那自己又会怎样呢?想到这些,自己感到如坠入了深渊,心里万分惶恐。但自己心里想的这些感觉能给家兴说吗,说得清楚吗?看来只能永远埋在自己的心灵深处! 丽绢的这些心理活动,家兴是不会察觉或体会得到的,家兴是走饿了,狼吞虎咽般地把点心吃了个精光。而丽绢则是勉强地把这些点心吃下了肚。 大家点心吃好,按原计划来到了京戏戏场。刚一坐下,开场锣鼓就敲打了起来。舞台右面的红牌子上,写着马上演出的剧目:“空城计”、“走麦城”、“打渔杀家”、“箫何月下追韩信”四个段子戏。 张荣、翠妹各泡了一杯茶,张荣还买了点瓜子、花生,分给大家。这四个段子,张荣看得最扎劲。他品着香茗,吃着瓜子,听着台上的演员的唱词,感到实在够韵味。于是就一边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嘴里也跟着哼着、念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我立刻派人去打听,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家兴,君兰虽然听大不懂戏台上在唱什么,但对“空城计”也看懂了一点大概的意思,在品着味儿。连丽绢也跟着戏曲的锣鼓声,清脆的京胡声,在点头晃脑,像是还能听出点什么名堂。 京戏戏场里很热闹,每演完一个段子,观众就掌声不绝。叫好声、口哨声、嘘叫声接连不断。戏场里泡茶的跑堂,卖瓜子、花生、五香茶叶蛋、兰花豆腐干、檀香橄榄的人,在戏场的走道上跑来跑去,窜来窜去,忙个不停。嘴里还叫着、唱着:“来了,当心,开水烫着!”“这位先生,香瓜子两包,茶叶蛋四只;来了,一角四分洋钿来------” 对于一些泡茶的观众,跑堂的还会给你递上热毛巾把子擦擦脸。擦完脸的毛巾在空中甩来甩去,有的毛巾还会在空中旋转着,飞回到跑堂的手里,这场面真叫热闹。 听完四个京戏段子,大家又喜气洋洋地来到了露天舞台。这里正在变戏法,大变扑克牌。接下去是杂技:单骑飞车、抛帽子、蹬椅子、蹬缸、蹬人。中间还有小丑窜场,很是有趣。这些杂技节目大家看得都很入神,不知不觉已快下午四点,张荣就说道:“大家肯定还没白相够,但时间不早了,我们要收兵回营了。有机会下次一起再来大世界白相。” 大世界回来没过几天,这三个孩子又想到什么地方去再好好地玩玩。眼前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当然是三人居住的七十弄东面,仅隔着一道竹篱笆的美丽的马勒别墅大花园。 过去,家兴、君兰带着小丽绢,常常透过竹篱笆,观赏这王宫般马勒别墅花园的诱人景色。家兴一个人也往往会站在这马勒花园西面竹篱笆的围墙跟前,透过篱笆隙缝观看这马勒花园里的美丽景色。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这马勒别墅大花园的中央,一片绿茵茵的大草坪,中间还矗立着一匹高大、威武、昂首欲奔、仿真马一样大小、人工浇铸的铜马。家兴还常听弄堂里的人说,这样的铜马在上海滩绝无仅有,找不到第二座。。 有时家兴还会看到一位身材高高的、穿着马裤的外国男子,手执皮马鞭,翻身跃上这铜马的马背,做着多种姿势。一会儿上身前倾,做着骑马欲奔的样子;一会儿挺直身子像走着慢步。十来分钟后,这个外国男子就跳下铜马,用手抚摸着马头,自己的脸靠靠马的面孔,然后再转身穿过绿草地,回到宫殿般的屋里去。 后来,家兴总觉得就这样看看不过瘾,最好能到花园里面去尽兴地欣赏这花园景色。 其实就在两年前,这三个小家伙就被这美丽的景色迷惑住了,一心一意就是想钻进去看个究竟。那时,家兴他们已经在上小学三年级,已经十一岁了,人长大了点,胆子自然就更大了些。他曾经拉了君兰、丽绢一起想办法钻进去白相。那次,家兴用吃奶的力气,把竹篱笆给扒了开来,第一个钻了进去,心想还挺顺利的,正要叫君兰、丽绢也钻进去时,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伯,手里拿着一把剪树枝的大剪刀,向他走来,一把拦住了家兴,嘴里还喊着:“什么地方的小瘪三,胆子不小,大白天敢钻进来,想偷什么东西?” 家兴可不慌张、很沉着地说:“我是想进来看看这里美丽的风景。”可这个老伯伯还一口咬定家兴是小偷。后来家兴索性立立好,抖了抖精神,说:“老伯伯,你看看我像小偷吗?我就住在隔壁弄堂二十号里,我叫李家兴,你可以到我家里去看看。” 那个老伯伯可能看看家兴确实不像小偷,却像个小学生,就说:“谁管你叫什么兴不兴的,我吃饱饭了,还有空到你家里去看看。快从哪里进来的,还从哪里出去,叫外国人看到就麻烦了!”就这样家兴被赶出了花园。 可家兴、君兰、丽绢三个人还是不死心,非要进到花园里去转转看看不可。第二次,丽绢带头钻进了竹篱笆,但也没有成功,其结果是更糟糕,还是给那个老伯伯发现了,一把拎着丽绢的衣领,给赶出了花园。 又隔了几天的一个中午,看花园的人都吃饭去了。这三个孩子就又扒开竹篱笆一同钻了进去。到了花园边上,一路走着,一路看这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正看得高兴,忽然一条被铁链锁着的狼狗狂吠了起来,把这三个人吓得连叫带喊地逃了出来。 这是两年多前发生的事情,现在这三个人做事当然要稳妥得多了。他们还是想要到马勒花园里去看看。这次是直接要阿荣爷叔帮忙,还把两年前,三进花园的故事讲给张荣听,目的是想阿荣爷叔能够帮他们,实现观赏这美丽马勒花园的愿望。 在这七十弄里的人们中,有着关于马勒故事各种版本的传说,有的近似神话。张荣也说过,在这马勒别墅花园建造时,曾在里面做过木匠生活。有一天,三个孩子就缠着张荣,要他讲讲马勒的故事。 “这个故事怎么讲呢?”张荣摸摸自己的脑门,想了想,说:“就讲马勒是怎样发的财,还有那匹铜马的故事,好吗?” “好啊,好啊,阿荣爷叔,就讲马勒花园,还有那匹铜马的故事。”家兴叫着,君兰、丽绢也一起鼓起了掌。 张荣就讲了马勒的故事。原来这马勒是英国藉的犹太人,叫爱立克。马勒。年轻的马勒刚来到上海时并不富有,他是在跑马场上发的财。由于搞到了一匹好马,这匹马一到跑马场上,人家的马都跑不过它。跑马就是赌博,他的马跑得最快,就赢了很多很多的钱。据讲那些赌马的人输急了,就在跑马场上雇人开了枪,把那匹马的脚给打伤了,不久那匹马就死了。马勒就是靠那一匹马赢了大量的钱。后来他又开洋行,创办造船公司,做修船、轮船报关和轮船运输的生意。他发了财,就造了这座大花园。但是最早帮他发迹的是他的那匹爱马,为了纪念他心爱的宝马,就把那匹马葬在这座花园里,并在上面立了匹铜马。马勒每天早上都要到花园里,骑骑那匹铜马。 “哪是为什么?”丽绢不解地问道。 “我想大概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经张荣这么一说,大家明白那个外国男子,为什么要经常骑那匹铜马的原因了。 家兴听了后又想了想,又问道:“阿荣爷叔,你讲的故事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多?” “当然是真的,不是我说过,在马勒花园里做过一年木匠生活吗,所以知道的情况还真不少呢。”张荣认真地说道。 “那花园里的人你认得不少?”君兰接着又追问了一句。 “认得,认得,看门的,几个养花的,还有周总管,都认得,周总管和我还很要好哩。”张荣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孩子们的提问。 “真的都认得。”家兴说后,又用恳求的口气道:“求求你,阿荣爷叔,领我们进去白相相,还想仔细看看那匹铜马。” “你们真的想进去?”张荣问孩子们。 “是的!”三个人同声回答。 儿童好奇心理特别强烈的家兴、君兰、丽绢,真是做梦都在想,能进入马勒花园里去浏览、浏览。 “好吧,等哪天有空,就带你们去看看!”张荣一口答应了下来。 隔了几天,正好休息,张荣就带了三个孩子去马勒花园。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风和日丽。这三人穿得像过年似的。家兴、君兰都身穿长衫,丽绢穿着蓝色士林布旗袍,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到了马勒花园大门口,张荣同看门人打了招呼,四个人走进了花园。张荣先到汽车库门口找到了周总管,就说:“周总管,我前两天同你说的,有几个孩子想来这里看看。”张荣说着就把三个孩子领到周总管跟前,继续说道:“就是这三个孩子,是我房东家的少爷、小姐。” 周总管大约四十出头,穿一身白府绸短衫裤,脚穿一双黑布鞋,梳得油光光的大分头,面带三分笑,看上去很和善。他对孩子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好吧!张木匠,我就陪你一起带孩子们在这花园里到处走走。但是不能摘花,也不要碰坏东西。”这周总管今天亲自带路,真是给足了面子,而且还要一个花匠跟着。 家兴一看这个花匠,就是两年前把他赶出花园的那个老伯伯,家兴认得他,可那花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6 部分阅读 子,而且还要一个花匠跟着。 家兴一看这个花匠,就是两年前把他赶出花园的那个老伯伯,家兴认得他,可那花匠并不记得家兴。家兴看了看那个花匠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当没有发生过那件事。心想,今天可进入了这个花园,真是不容易,一定要把它欣赏个够。 于是,这三个孩子跟在周总管、张荣后面边走边看。一进大门向左一拐,就看到了在这宫殿般的房子南面就是一个大花园。这个大花园当中,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草坪四周是各种绿油油的、高低不一、品种多多的树木,还有很多鲜花点缀其间。 这时正是阳春三月,花园里满园春色。各种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他们见到许多颜色鲜艳、沉甸甸的红色花朵,心里非常喜欢,真想摘几朵。这花园里最夺人眼球的,是一种花苞大如碗状的、正在竞相绽放的花朵。家兴正想问此花名,那花匠兴趣来了,主动给大家介绍起来,说:“这就是牡丹花,是花中之王,现在正是盛开季节。这花的花瓣肥厚,向四下里张开。绿色的羽状叶片,托着红色、白色、紫色,黄色的牡丹花朵------” 一大群蜜蜂儿在这花丛周围嗡嗡地飞舞着,不时地落到花蕊上,忙碌地工作着,采集花粉。 丽绢跟着就叫了起来,“这牡丹花太好看了,我真喜欢!” “丽绢,喜欢就摘两朵给你。”君兰说。 “你摘呀,你敢摘我就敢要。”丽绢调皮地笑着说。 “别开玩笑了,走吧。”家兴说。 在这花园里还种了不少茎上长满了尖刺的花,丽绢用手去摸了一下,被刺痛了,叫着把手缩了回来。 这花匠就说:“小妹妹,刺痛了吧。这花是只能看不能摸。” “老伯伯,这叫什么花?”君兰问道。 “这叫月季花------”花匠继续介绍着说。 这周总管接着领大家转到了花园的南面,只见又是一大片开得很茂盛的花卉。这花的花茎高高的,也长满了刺。 “老伯伯,这也是月季花?”君兰看了就问。 这花匠就说:“不是的,这是叫玫瑰花。所不同的是,月季花的颜色一般都是红色,但是红得深、浅不同,叫月月红。而玫瑰花只有在春末开花,花的颜色有红色、紫红色、白色等很多种,这花的香气很浓。其实我们这里的花还多着呢,那边还有杜鹃花、夜来香,樱桃-----” 家兴看着花,深有体会地说道:“这花园里真是万紫千红,到处飘香,使人进来之后,流连忘返。”家兴接着又指着花园中间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中央矗立着的那匹铜马,说:“周总管,我们过去看看那匹铜马好吗?”家兴说着就拉着张荣他们往那铜马跑去。他们今天终于如愿了,大家来到铜马跟前,前后,左右,上下,看个仔细,三人还用手去抚摩铜马。 今天,这三人成了花园的“客人”,自由自在地在花园里到处游玩,真的很开心。君兰说,还想要到这“宫殿”里去转上一圈。这可给张荣出了难题。正巧,那常常骑铜马的外国男子正从“宫殿”正门口出来。张荣就向周总管说了孩子们要求进屋内参观的想法。周总管就走到那洋人跟前,叽哩咕噜地向那位洋人说了一通。那洋人听后走了过来,本来他就认得张荣,再又细细地端详了一下三个孩子,便点了点头,笑笑,说了声“OK”,自己就径直向铜马走去。老伯伯花匠也走开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周总管就领着他们几个走到屋子前面,面对这美丽的、宫殿般的房屋对大家介绍开了:“我先说说这马勒别墅的建筑,这是一所北欧挪威建筑风格的住宅,你们看它的外形是凹凸多边,层顶陡峭;还有高高的尖塔,四面坡顶;它的顶部还嵌有美丽的彩色玻璃;这房屋的外墙是用黄色和褐色的耐火砖镶砌,屋面是红色的瓦。” 周总管说到这里,张荣就说:“周总管,我虽然在这里做过生活,可不知道这个花园到底有多大。” 周总管就继续说:“这个马勒花园的面积嘛,占地约有十亩,大概是六千个平方米左右。你看,它是长方形的,南北长有一百多米,东西宽是五、六十米。四周是封闭式的围墙,围墙外东面就是亚尔培路,它的门牌是亚尔培路30号;北面只几十步就是福熙路,南面到亚尔培路70弄为止。这围墙也很有特点,墙体是淡桔黄色的,顶端覆盖着半圆形的、发亮的深绿色琉璃瓦,上下的色调很是匀称。” 家兴细细地看着这“宫殿”,这房子倒并不太高,只有三层,屋顶全是人字形的,可屋顶上还有几个高高的尖塔,这尖塔南北好像有两、三个,很是奇特,这样的房子在上海是不多见,看上去实在是豪华、气派! 家兴看后心里在想,这紧靠马勒花园的西面,就是自己家住的七十弄,只有一墙之隔,可那里是一排排的矮平房。这两者不能相比,一比真有天壤之别,一个是世界名建筑,一个是上海滩最穷苦老百姓住的地方。真是两个世界两重天。 周总管把房子的外面介绍完后,就领着大家向屋里走去。张荣、三个孩子跟在周总管后面,鱼贯而行,进了“宫殿”。 家兴是边走边看,楼上楼下的房间他数了数有几十间。这屋里的走道上都铺着厚厚的、走上去很柔软的、织有各种图案的彩色地毯。再看看房间里的地板,漆得红彤彤,亮闪闪,几乎能照出人影;屋顶天花板上,是各式各样、十分美丽的玻璃吊灯;四周墙壁上挂着不少金色镶边的镜框,里面装有风景、人物肖像的写生油画;室内摆放着各种漂亮的家具;到处还摆设着各种古董,这等陈设真是从未见过。 特别是屋内门上、窗上的把手、门锁,不是紫铜色,就是金黄色,金灿灿的闪闪发亮。那墙壁的颜色,有的是奶黄,有的是粉红,还有天蓝,淡绿,有的还镶嵌着美丽的花纹。房间里四面的窗玻璃不少也是彩色的,阳光透进来,五颜六色,真是好看。 这马勒别墅真是富丽堂皇,把家兴的眼也看花了。两个大人问三个孩子“好看吗?”三个孩子不知怎样回答,只是频频点头,连连叫好。 大家走出“宫殿”,走到园子中央,孩子们还要骑骑铜马。周总管高兴地把三个孩子一一抱上这铜马马背,让家兴、君兰、丽绢三个人做了一刻“儿童骑士”。 孩子们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临出花园大门,家兴向周总管表示感谢,毕恭毕敬地一鞠躬,并且说道:“谢谢周伯伯!”周总管满意地笑着,拍拍三个孩子肩膀和摸摸孩子的头,表示送行。 家兴等三个人跟着张荣离开了这金碧辉煌、豪华无比的马勒大花园。出来后,家兴对君兰、丽绢说:“我们三个人长大后,也要有这么一座美丽的大花园该有多好!” “我们也去跑马发大财!”君兰做着跑马的姿势笑着说。 “我们要造一座比马勒花园还要大,还要美丽的别墅花园!”丽绢作了总结。四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 后来,家兴他们还想要阿荣爷叔有空再领大家出去白相。张荣却说小学生不能老是这样贪玩,还是应该用功读书,毕竟这是第一位的。家兴他们听后,想想很有道理,于是又把精力集中到读书方面来了。 但是谁知道,家兴、君兰在读书路上却出了一桩更大的事端。要问是什么事端,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众学子仇日险遭开除 话说这家兴等三人去马勒花园白相后的第二周,正好是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级里要新开日语课。身穿蓝色团龙花长衫,剃平顶头,肚子挺挺,年近五十,教英语的居老师,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课堂。居老师在讲台前,背向黑板,面向同学们站定,把手上的讲义夹、教科书往讲台上放好,抬起右手用习惯动作,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近视眼镜,在等候着班长李家兴发“起、礼、坐”的口令。同学们也在等候班长的口令,准备起身向居老师行鞠躬礼。 可一秒、二秒、三秒,至少已等了有三、四十秒钟,还没听到班长李家兴的口令。同学们的目光都转向了班长,可班长神情呆呆地低着头,坐在座位上在想什么心事。居老师和同学们都为此纳闷! 说起居老师和李家兴之间,在一个教,和一个学英语方面,还真有一段很美妙的小故事哩。 家兴的表兄住在圣母院路,在一家英商地产公司做长工,他经常去玩。这家公司经营几十间洋房,里面住的大部份是外国人,家兴去多了,同这里的不少外国孩子混得很熟悉。再说上海的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就读英语。再加上家兴的父亲虽然不识字,但有时在外国人家中做裁缝,所以也会几句英国话,从小就教过儿子几句。 上海是个国际城市,外国人很多。有来开银行、洋行的;有来办公司、工厂的;有来寻宝、探险的;也有来旅游、访亲的。这些外国人相互之间,他们和中国人之间,都有一个语言交流的问题。这就要有一种可以能沟通的语言。由于外国人大都是英美来的,因此最好的语言就是英语。在上海滩的银行、洋行,外国人开的公司、工厂,商店里的员工,不少人的英语水平很高,不仅会写,还能翻译,有的还能讲一口十分流利的英语。在上海滩会讲英语的人确实很多,有的人还会讲几句罗宋话,也就是俄语。不过最流行的还是英语。连做小生意的,拉黄包车的,都会讲上那么几句半生不熟的英国话。什么哈罗、噢开、也是、呶。 这种英国话,上海人给了它一个很动听的名字,叫“洋泾浜”。特点是发音不准,不讲语法。好像中国人听外国人讲中国话,“你的------我的------大家的------好好的------”一样,彼此可以听懂。即使听大不懂,再加上手势作补充,至少可以交流个大概的意思。因此,家兴在讲英国话方面,确实也有独到之处。碰到一些外国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可以说上那么几句日常生活方面的英语会话。但是,因为受“洋泾浜”的影响,发音方面还是有些问题。 家兴在恒大小学读书时间不长,但各个方面表现都很优秀,学习英语特别用功,但就是英语会话,那个“洋泾浜”口语过不了关。可居老师是家兴在初小读书时陈慧老师的老师,有一次陈慧来看望居老师,谈起了家兴的学业情况,表示很欣赏家兴。加上家兴敢于在课堂上起立回答老师提问,而且敢于提出问题,课余时还大胆地和同学们会话。所以他不仅了解家兴的现在,还知道过去,确实是个好学生,所以特别喜欢李家兴这个学生。但他对任何学生的要求都非常严格,真是一丝不苟,对家兴也不例外。他经常会把家兴叫到自己办公室,十分仔细地帮助家兴纠正发音,互对口型。家兴在他的耐心、严格的帮助下,英语会话的标准化进步很快。 家兴也知道,长大后要想到什么洋行、公司里工作,实现他父母对自己的期盼,学好英语非常重要。因此,他一进入恒大小学,特别是遇到高水平的英语老师,真似鱼儿得水,学习英语的兴趣更加浓厚,几乎着迷。丽绢、谷锦绣都叫他“英语迷”。 今天,居老师来开日语课,家兴为什么会发呆?坐在李家兴旁边的副班长谷锦绣,拉了下家兴的衣角,可家兴仍无反应。她很机敏,立即起立,亮起清脆的嗓音:“起—礼—坐。”全班同学应声起立,行了礼,又坐了下来。这时,家兴醒了过来,下意识地站起,但又坐下。 君兰在座位上回过头来问家兴:“你是怎么啦?还在想阿三的事?” 家兴才真的回过了神。看了看君兰,又侧过脸望望谷锦绣,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居老师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幕没有时间去思索或发问。 “同学们,我们五年级乙班从今天起增开日语课。学校因为一时找不到日语老师,教导处知道我会点日语,所以确定我除继续担任你们的英语老师之外,还担任你们的日语老师。日语课每周一节,把每周三节英语课缩掉一节,改教日语------” 课堂里一片嗡嗡声,同学们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在议论些什么,居老师心里非常清楚。居老师学的主要是英语,后来在英语的基础上还自修了法语、俄语和日语。但现今的上海,一般老百姓都非常痛恨小日本,不仅抵制日本货,而且对日本语言都非常讨厌。过去他在学生中的影响挺不错的,很受同学们的爱戴。但自从开始兼开日语课以来,他在学生中的威望是急剧下降,有些学生在学校里见到他都不鞠躬,掉头就走过去了,而今天这李家兴到底又是怎么啦? “同学们,静一静,请静一静。我们学日语,同学英语一样,是先从字母学起。英语是二十六个字母,a、b、c、d、e。日语是五十一个字母,阿、依、乌、爱、喔,卡、开、可、该、壳------” “哭,哭什么?我们中国小学生可不哭。要哭让小日本自己去哭!”沈君兰突然接着老师的“壳”变成“哭”。编了一句似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话语,引起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居老师现在真的被弄得哭笑不得,他仍不断提高嗓门讲课,但还是被越来越高的一片嗡嗡声压了下去。 前几天,在六年级甲班上第一堂日语课时,他也碰到类似的情况。一开始同学们对学日语抵触情绪十分强烈,经过反复说服,才勉强把课讲了下去。今天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居老师实在无奈,只得耐心等同学们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之后,才又开口继续说道:“同学们,开日语课是上海市教育厅定下来的,学校也没有办法,我更没有办法。同学们想听就听,不想听也不要紧。同学们,请同学们静下来让我把课上完。”这时,教室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失了。居老师终于满头是汗,非常吃力地把一节日语课上结束。课结束了,他没等班长喊“起、礼、散”,就夹起书本、讲义夹俏然走下讲台,转身离开了教室。 李家兴也起了身,正在收拾书包时,谷锦绣问家兴:“李家兴,刚才居老师上课你怎么不喊起礼坐,你是怎么啦?” “噢,这------没什么------”家兴不想说。 “不对,一定有原因。”谷锦绣说。 “当然有原因啦。”君兰代替家兴回答了副班长的问话。 “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大事?”谷锦绣继续问家兴。 “什么事。不想学日本话吧。学日本话有什么不好。当了班长竟敢看不起居老师!胆子真不小,居然敢把老师不放在眼中!”突然,王有德从教室后面朝前走到家兴座位旁,用既激烈,又愤怒的口吻说。 “王有德,不想学日本话又怎么样。小日本是你祖宗------”君兰马上同王有德争了起来。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瞎起哄。”王有德指着君兰的鼻子说。 “你是好东西,汉奸的儿子,神气什么!你是当不着班长不开心。”君兰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谁希罕当班长,不过李家兴这样的人,不配当班长。”王有德扯高了喉咙喊了起来。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配不配当班长你说了不算!”家兴对王有德也不相让。 “王有德,你走吧,外面接你回家的小汽车等着你呐。”谷锦绣连推带拉的把王有德推出了教室。 同学们都走了,教室里只有君兰、家兴、丽绢、谷锦绣四个人。谷锦绣还是问家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今天代我喊了起礼坐,我真的谢谢你,你帮了我的大忙。不过,你现在一定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会不喊口令。是我想起了我家隔壁邻居,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实在太惨了。我想想就呆住了,真是情不自禁!我真的不是有意给居老师难堪。”家兴说着又坐了下来,给谷锦绣继续叙说事由:“事情是这样的。我们隔壁的邻居阿三,是拉黄包车的。最近,他拉黄包车生意不好,就跟几个朋友一同到上海西郊去贩大米。他们几个人,在通过日本人清乡的竹篱笆封锁线时,被日本兵发现了。日本兵就开了枪,阿三大腿被日本兵的枪打中了。日本兵捉住他后,就活活的把他的人头给割了下来,挂在竹篱笆上示众!据说竹篱笆上被日本兵割下来示众的中国人人头,不只是阿三,而是挂了长长的一大串。再说,阿三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祖母靠他来养活。阿三惨死,老祖母知道后哭得死去活来,到现在已整整哭了两天两夜。邻居们听到这凄惨哭声,每个人都感到很心酸!很心痛!你说,今天要我学日本人的语言,想到这事,我的感情实在接受不了------” “好了,李家兴,你不要说了,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谷锦绣擦了擦同情的泪水,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家兴、君兰、丽绢也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回了家。 又一个礼拜一的早上,家兴照例先去望弥撒,然后到了教室,放好书包,在座位上坐好。这天,第一节课是上算术。袁方老师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没等家兴喊起、礼、坐的口令,率先开了口,说:“李家兴同学,你不用喊起礼坐了。从现在起你班长的职务暂停执行。还有沈君兰同学,你们两人,前天在课堂上公开顶撞居老师的行为,是个十分严重的错误。对你们两人什么样的处罚,由教导处作最后决定。至于你的班长的工作,先由副班长谷锦绣同学担任。” 家兴、君兰对袁方老师这样快就采取如此的果断措施,真是出乎意料。心中虽然不服,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中午下课,余主任就派校工把家兴、君兰叫到教导处。一向笑嘻嘻的余老师,今天的神情显得非常严肃,说:“李家兴同学,还有沈君兰同学,你们两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把居老师搞得多么难堪。到底是什么原因?今天必须讲讲清楚。” “余老师,前天在课堂上顶撞居老师是我不对,至于李家兴同学没有喊起、礼、坐,那确实是有原因的。”君兰先开了口。 “余老师,不管什么原因,我那样做是不对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家兴主动地承担责任。 “家兴,你还是应该把原因向余老师讲讲清楚。”君兰又说。 “李家兴同学,我想你是一名很有头脑的学生,这事一定有原因。你就如实的讲出来,我很想听听。”余老师以信任的目光看着家兴说。 “余老师,他不讲我来代他讲,可以吗?” “可以,就让沈君兰同学代李家兴同学讲吧。” 君兰就把阿三的事比较详细的,在教导处办公室里叙述了一遍。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听了君兰的叙述,都对阿三的遭遇感到难过、伤心,对日本兵的暴行表示非常的愤慨。 “我明白了,确实事出有因。我想,李家兴同学决不会无缘无故做出那样的举动。确实情有可原!”余老师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丝喜悦,继续往下说:“李家兴、沈君兰同学,前天的事情,我还是要和你们讲清几个问题。第一,你们的邻居被日本人残酷杀害,产生仇恨日本侵略者情绪,可以理解。你们有爱国、爱民族的思想,值得赞颂,应该褒奖!但是,这和学习日语,应该是两回事,不必连在一起。一个上海少年,多懂几门外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个道理不用多说,我想你们两人应该一点就通。第二,作为班级班长,不能因为对日本侵略者的憎恨,而对上课老师不敬,应该受到批评。你已认识到了错误,态度是诚恳的。但你们还必须要得到居老师的谅解,所以一定要当全班同学的面,向居老师作公开道歉。像你们两人的这样错误,在我们这所学校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余老师,你讲的道理我都听懂了,记住了。不管学校给我什么处分,我都接受。”家兴说完向余老师深深地一鞠躬。 “就这样,你们回教室去吧,第一要紧的还是把书读好。李家兴同学还要继续把班长当好。” “余老师,今天早上袁方老师已经当众宣布,停了李家兴的班长职务。”君兰说。 “有这个事情?我们还没有商议过哩。那就先按袁老师宣布的办吧。”余老师最后说道。 家兴、君兰回到教室,教室里正在展开热烈的辩论。家兴一听,有两种不同的观点。有一种观点认为班长前天的作为,无可非议。这是大多数。但也有少数同学认为班长前天的行为,应该受到谴责。其代表人物当然是王有德。谷锦绣坚定地站在李家兴这边,她反复地向大家介绍那天发生那种情况的原因。丽绢也证明情况属实。 当天下午,余、袁两位老师在教导处,就前天发生的事也进行了讨论。袁老师认为,这两名学生如果态度比较好,可以不开除,但必须记过,李家兴的班长职务也必须撤消。如果态度不好,两人就必须开除学籍。而余老师认为,看一个学生,不能看一时一事,要看全面,还要看事情的发生有没有什么原因。余老师就把君兰说的原因给袁老师讲了一遍。 “沈君兰同学讲的事情可靠吗?我建议教导处应该调查清楚。”袁老师要调查的建议确实给余老师出了难题。 隔了两天,是礼拜三下午,家兴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家兴一进办公室,就向居老师恭恭敬敬地一鞠躬,说:“居老师,那天是我不对------” “李家兴同学,你先别向我道歉。那天你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情绪,我已了解清楚了。说来也巧,昨天,正好陈慧老师又来看望我,她也知道这个阿三被日本人杀害的事情。如果我同你换个位置,我是李家兴,可能也会那样做。”居老师非常明确地说了自己的观点。 “居老师,沈君兰同学和我已经商量好,要当全班同学面,向你公开道歉。”家兴说了自己对此事的态度。 “这就不必了,你们两人只要把你们的邻居,被日本兵残酷杀害的事实,向同学们详详细细讲述一遍,就完全足够了。我想凡是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会赞赏你们的爱国、爱我们中华民族的这个心情。”居老师把自己的观点说得更加明确。 这天下午,谈完话后,居老师来到五乙班,他还是那样,挺着肚子,夹着书本、讲议夹,十分神气地走进教室上了讲台,笑嘻嘻地说道:“今天,在我上课之前,先让李家兴同学,把他那天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情绪,给大家详细地讲一遍。李家兴同学,你就讲吧。” 这时,余、袁两位老师,连副校长,兼校长的法国神甫也先后进了教室,在教室后面的空座位上坐了下来。家兴先是为那天的事,向居老师作了十分诚恳、真切的道歉。然后就把阿三遇难的事实,作了详细叙述。家兴讲完后,余老师走上讲台,说道:“刚才李家兴同学对居老师的道歉是诚恳的,作的检点也是虚心的。居老师,你满意吗?我的意见处分就免了吧。” 居老师说:“我同意余老师的意见。同学们,那天的事确实事出有因,我想换了我肯定也会那样做。除非我不是有爱国心的中国人。事情既然是这样,我看两个同学的处分就都免除了吧。” “我完全同意。”法国神甫校长首先发表了肯定的结论。 然后,袁老师也说:“我同意余主任的意见。” 居老师接着又说:“李家兴同学,我希望你不仅是学习英语的‘英语迷’,也希望你带头学好日语,成为学习日语的‘日语迷’。学好任何一种外语,将来到什么地方都会派上用场。” “居老师,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按你的要求去做,不仅学好英语,也同样学好日语!”家兴坚定地说道。 “好,李家兴同学,我们今天就改上日语课。你就发‘起、礼、坐’的口令吧!”居老师又挺起了大肚子,很神气的样子说道。 这次,家兴学习日语的风波比较顺利的过去了。但没过几天丽绢要去玩什么“老虎机”,又发生了一连串有趣的故事,同时也给家兴引来了不少麻烦。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输钱币翻本有去无回 话说这家兴、君兰、丽绢三人,他们在开日语课时引起了一点小小的风波,后来却一直顺风顺水。在五年级下学期期终考试中,这三个人都考出了好成绩:丽绢第一名、家兴第二名、君兰第三名。三人都被评为优等生,学校还给三人发了奖状。 那年下半年,三人都从五年级升入了六年级。读书之事,暂且不表。现在专来讲两块银元的故事。在六年级上学期开学的第二个月,家兴手里忽然有了两块银元。这两块银元引出了一连串很有趣的故事,做了好多美丽的梦,但也给家兴引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恒大小学的一些学生,在中午、下午放学时光,经常会挤到学校北面辣非德路转角的一家小烟纸店里,店堂的玻璃柜台上摆放着一台“老虎机”,许多学生都喜欢玩“吃老虎角子”。就在前两天,家兴等三人在课堂上吃好自备的午餐后,丽绢耍着娇,硬拉着家兴、君兰要一起去“吃老虎角子”,去碰碰运气。 “我不去,我没钱,我不想去赢钱。”君兰连说了三个我字。 “我也不去------”家兴接着也说。 没等家兴说完,丽绢摸出了一枚亮闪闪两角的银币,在家兴,君兰面前亮了一下,说:“怕输钱,没关系,我有钱,输了,算我的。赢了,我买牛肉罐头请客。” “好,去吧,去吧,反正离下午上课还有个把钟头,去试试手气。”君兰答允去了。 “你们两人去,我也只好去了。谁叫我们是‘三结义’的兄弟、兄妹。”家兴笑着说。 不一会儿,三个人一同来到了这台“老虎机”面前,看到有两个大概是五年级的同学,正在玩“老虎机”。前面一个同学扳了两把都输了,而后面一个同学连扳了两把,都赢了。只听得“老虎机”,两次“哗啷啷”都滚出了好大一把亮光光的筹币,丽绢心头痒痒的。她就毫不犹豫地掏出一枚银角子,向烟纸店老板换成筹币。然后,把筹币投入了“老虎口”,嘴里喃喃地念着“菩萨保佑,祝我好运------”说着右手握住“老虎机”的扳手,轻轻往下一扳。 家兴察看着这台“老虎机”,右上角是一个投币口就像老虎口。右侧面有一个扳手,机子正中是一大块玻璃,透过玻璃看到里面三个并列的圆桶在向下旋转着。这圆桶的表面印着各种彩色水果图案:苹果、橘子、香蕉、柠檬、葡萄、芒果、生梨等,正在顺序滚动着出现。 丽绢扳动扳手,就屏住呼吸,静等三只圆桶一起快速滚动。三个圆桶停下来的时间不一样,有快有慢。滚着、滚着,中间的一只圆桶先停了下来,图案是“柠檬”。接下来右面一只也停了下来,也是“柠檬”。第三只慢悠悠地转呀、转呀、转呀,苹果、橘子、香蕉、到了柠檬。她跟随着轻声地叫着:“停、停、停------”圆桶终于不转了,停住了!并排显示出三只“柠檬”。此时丽绢的心真的被揪住一样,连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感觉到。这台“老虎机”就响起了“哗啷啷”的声响。丽绢大声喊着:“赢了、赢了、我赢了!”小手去取赢得的筹币,数了数有十几枚。 “好运气,好运气,胜利了!”君兰也为之庆幸。家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丽绢、君兰高兴的样子,会意地笑了笑。 接下去,丽绢接着玩了好几次,都输了。就说:“君兰你来玩两次,碰碰运气。”君兰也连玩了三次,希望的结果都没有出现。 “家兴你来玩一次。”丽绢也给了家兴几枚筹币。 “好吧,我也来玩一把,我的手气不一定好。”家兴说着就投进筹币,用力一板,圆桶滚动。三只圆桶转呀转的,终于也出现喜人的结果,三只“苹果”。然后说道:“我手气还可以。好了,停止。时间到了,要上课了。走吧。”家兴说着带头要走。 “不,让我最后再玩一把。”君兰说着向老虎机里投入了筹币,就轻轻一板,居然并排出现了三只“香蕉”。就手舞足蹈地喊了起来:“我终于也赢了,也赢了!” 三人都赢了一把,丽绢把手里的筹币,同烟纸店老板换成了现钱。一数,扣掉两角本钱,还赢了三角五分。一听午餐肉正好三角五分,就买了一听。三人第一次“吃老虎角子”取得了胜利,高高兴兴地回学校上课去了。 第二天,丽绢、家兴、君兰又去玩老虎机。开始,赢了两把,后来还是这个板手,这三个人不管是轻轻板、慢慢板、用力板、狠命板,就是没有出现过“三个一样”的结果。家兴、君兰、丽绢,把口袋底都翻了过来。角子、分币、铜板,一股脑儿全抖了出来,结果还是一个“输”字。这三个人口袋里的钱币,都是每天买中饭吃的,现在都输掉了。 家兴想了想,还是要翻本,否则一连几天中午要饿肚子。丽绢说她的这两角钱,是她问姑母要来补交书费的。家兴踌躇再三最后一狠心,终于掏出了两块银元。丽绢一看惊住了,伸了伸舌头,说:“我的大阿哥,不得了,那来的这么两块大洋!” 君兰可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着还特地凑到家兴的手里看个仔细,然后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非常惊奇地说:“真的是两块白花花的银洋钱,还是龙洋。怎么来的?你什么时侯发的这个大财?说来听听。” “你哪里弄来的银洋钱?”丽绢也好奇地问道。 家兴说:“这就不要问了。” 君兰就说:“赢来的钱买罐头大家吃掉了,丽绢的本钱也输掉了。怎么办?家兴大哥,看来你这个银洋钱也只好先拿出来,做翻本的本钱了。” 家兴听后左思右想,那银元在手心里叮当的滚了又滚,翻了又翻。最后,硬了硬头皮,狠了狠心,希望能帮她把输掉的两角钱书费赢回来,把大家的中饭钱赢回来。但结果怎样呢?家兴的两块银元也输进去了五角。家兴看看事情不妙,就此罢手!以后想想还有别的什么好翻本的办法。 这天正好是礼拜六,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原来约好放学后,家兴、君兰、丽绢、谷锦绣,四个人一起到跑狗场里去拾跑狗票,拿来做算术的草稿纸。现在输了钱,去跑狗场就没有了兴趣。可是谷锦绣不知道其中奥妙,还是死拉硬扯地把三人拉到了跑狗场。 跑狗场在亚尔培路、辣非德路转角。跑狗场很大,可能占地有几十亩,不熟悉的人,进去后一时还确实转不出来呢。不过家兴、君兰、丽绢,几个人经常来,是谷锦绣带着来的,对里面情况她比较熟悉。谷锦绣的父亲是跑狗场里面的工作人员,据说是什么电器工程师。看门的人都认识谷锦绣,所以她能够自由出入。 礼拜六下午跑狗场里是人山人海,一级又一级的水泥看台上,长方形的红、黄、蓝、白,各种颜色的跑狗彩票已丢得满地都是。今天家兴他们没有去拾跑狗彩票。跑狗场里怎样赌跑狗彩票,家兴他们已经有点熟悉,但真正自己来赌上一把还没有尝试过。今天为了想把在玩“老虎机”时,被“老虎”吃掉的角子赢回来,就想在这里“小试牛刀”,来赌上一把。 自从日本人一九四一年冲进租界后,国民党政府发行的老法币已经不用了。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有两种,一种是投降日本人做汉奸的汪精卫伪政府发行的储备票子,还有就是仍在市面上广泛流通、使用的银元、银角子,分币、铜板。家兴这又一次狠了狠心,掏出一块银元买了两张跑狗彩票,给了丽绢一张,自己留了一张,然后四个人挤到了最前面的看台,找到空地方坐了下来。这跑狗场的看台上没有椅子,是一级又一级的水泥台阶看台,从上到下有三、四十级。看台东西有几十米宽,整个看台大概可以容纳一、二千人。 这时,在这台阶上席地而坐的上千手持跑狗彩票的人,上千颗忐忑不安的心在急促地跳动着,上千双等待输赢的目光,都在盼望着六条参加赛跑的猎狗出现。 跑狗场中间好似足球场一样,一个椭圆形跑狗的跑道。椭圆形跑道的里圈,有一个半人高的铁丝网,这个铁丝网下方有一根固定的轨道,还有一根连在马达上可以在轨道上移动的铁索,铁索上装有一只金属做的“白兔”。马达一开铁索就移动,这白色“兔子”就跑了起来。马达转速的快慢,决定这“兔子”跑得快慢。 六条腰细腿长的纯种猎狗,由工作人员从铁笼子里牵到了跑道上。这猎狗站立在跑道上,张着尖尖的嘴吧,吐着长长的舌头,细长有力的四条腿在不断地刨动着,正等待着追赶“兔子”赛跑的号令。 看台上人们的目光已集中到了这六条猎狗身上,特别是它们背上1、2、3、4、5、6的号码上。人们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在翻看自己手中彩票的号码。家兴、君兰、丽绢更是如此! 看台上人们手中彩票上的号码是1:2或3:5或6:3或4:1或2:4。各不相同。参加赛跑的六条狗中,最后跑在第一,第二的两条狗背上的号码,同你手上彩票的号码相符,那你就中彩了。号码对不上的,这张彩票或丢在看台上,万事大吉,或带回家去留作纪念。 中彩的概率很低,所以大多数人是“输家”,是十赌九输。一个下午,几场狗跑下来,整个看台的台阶上,几乎铺满了人们丢弃的五颜六色的彩票。 现在,家兴的一张彩票是号码是1:2;丽绢的一张彩票号码是6:5。 信号枪“乒”的一响,电“兔子”沿着椭圆形跑道,在前面飞快地引路,六条猎狗开始飞也似的奔跑了起来,紧紧追赶着它们的“猎物”。真是你追我赶,各不相让!一会儿1号狗领先,一会儿3号狗抢到了第一,又一转眼6号狗奔到了最前面,4号狗又领了先。看台上人们的情绪紧张到了极点,跟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呼喊声、嗡嗡声。 比较能沉住气的家兴,这时就站了起来,两眼紧紧盯着1号、2号狗,嘴里不停地喊着:“1号快跑,快跑,跑得再快一点!”“2号跟上来,跟呀,跟呀!快跟上来!”“1号加油,加油、1号加油!啊呀,1号怎么的,掉队了。完了,完了。”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在看台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低下头,一言不发。 一向容易兴奋、激动的丽绢,此刻立即站了起来,一面挥舞着手中的彩票,一面大声叫着:“6号、5号,帮帮忙,快点跑、快点奔,帮我中彩,赢了买肉包子给你们吃!”这6号、5号狗,确实很帮忙,蛮争气,跑在第一、第二。“我赢了、我赢了!”丽绢是跳了高在喊着。丽绢极其兴奋地去换取了赢到的钱,家兴说就此收手,但是,丽绢不肯,把手里所有赢来的钱全部又都买了今天下午,最后一场的四张跑狗彩票,分给一人一张让大家都过过博采的瘾! 四个人又坐到了最前面的台阶上,翻弄着手里的彩票,不断地看着各自彩票上的号码,等着这比赛猎狗在跑道上的再次出现。不一会六条比赛的猎狗又非常神气地在跑道上站定,这吵吵闹闹的跑狗赛场上突然静了下来,可以说是鸦雀无声。赛狗的枪声一响,“兔子”开始奔了起来,这六条赛狗跟着就狂奔了起来,都欲追上那“兔子”,整个比赛场是一片的叫喊声。 大家是只知道自己在喊叫什么,但确实不知道别人在叫喊什么。家兴手里彩票上号码的两条狗一直是跑在最后,看来是又没有赢的希望了。 君兰的也是一样,赢的可能非常渺茫。 锦绣的大概还有希望,但是两个号码其中一个是跑在第一,另一个开始是第二,但是跑呀跑的落到了最后一个,也落了个空。 一开始,丽绢手里的彩票的号码是4:6,同这赛场上4号6号两条狗,跑的次序完全对得上号。她非常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7 部分阅读 落了个空。 一开始,丽绢手里的彩票的号码是4:6,同这赛场上4号6号两条狗,跑的次序完全对得上号。她非常兴奋,还是那样喊道:“帮帮忙,快点跑、快点奔,帮我中彩,赢了买肉包子给你们吃!”4号、6号两条狗开始确实很帮忙,但是跑呀跑的越跑越慢,跑到结束,落到了后面。丽绢也没有了声音,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口里喃喃地嘟囔着:“断命狗,没用的狗,杀了你们喂狼!喂老虎!” 君兰在一边笑了起来,说:“绢妹妹,喂什么都没有用啦。又输啦!我们是菩萨不保佑,上帝也不保佑,输定了,没有戏唱了。” “都急死人了,你还说笑话,寻开心。”丽绢拉着谷锦绣说:“走,不睬他。” 这跑狗结束了,他们手中的几张彩票,也只好“留作记念”喽!。 这四个人走出跑狗场,家兴是没精打采、全无声息,低着头一语不发地走着。丽绢说,今天家兴买跑狗彩票,以及上午“吃老虎角子”,都是为了帮她赢回交书费的两角钱。谷锦绣听了很受感动,她更加感到家兴这个人,有情有义,讨人喜欢。走了一段路锦绣和家兴等分手了,她回自己家里去了。家兴等三人也回家了,在快到家时,家兴对君兰、丽绢说好,今天输钱的事暂且保密,以后再说。 第二天下午,丽绢对家兴说,原来住在家兴家前客堂的王先生,现在搬到她所住的房子里了。晚上他要到六国饭店去白相,是不是跟着一起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翻本的机会,家兴想想眼下只有这样了。于是去找了王先生,王先生就对家兴说了六国饭店的大体情况,六国饭店在善钟路、福熙路转角处(现在的常熟路、延安西路)。这里原先是个私人大公馆,日本人进租界后变成了一家大赌场。 入夜,人们如潮水般地涌进六国饭店,家兴三人在王先生带引下,也吃力地挤入饭店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到赌场。六国饭店在上海滩是一家规模最大的赌场。家兴边走边看边数着,这里至少有大小二十几个房间,大房间里可以摆三、四只大型赌桌,小房间里可以摆一、二只大的或小的赌桌。 最后,家兴等人和王先生进入了最里面的一个比较大的房间,里面摆了三只大的赌台。每只赌台有六只八仙桌那么大,四周都挤满了人。王先生、家兴、君兰、丽绢,在中间一张台子前停下了。王先生今晚是满面红光,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夜里赢个一、二十块大洋,明朝请你们三个人吃点心。”说完他就饶有兴趣地下起赌注来了。王先生今晚赢不赢钱,家兴他们并不介意,倒是这里他们从未见过的热闹场面,立刻把这三个孩子给吸引住了。 赌台的台面上画满了一排排花花点子:天牌、地牌、长衫、幺二、梅花、四六------在每排花花点子上面,都押了许多红红绿绿的大小钞票,白花花的银洋钱。一个脂粉满面的摇宝姑娘,端正地坐在赌桌前,白嫩细巧的双手,端起摇宝缸,上下前后均匀地摇动着,那缸子里的骰子,有节奏地发出‘哒啷、哒啷’的声响。 此刻,赌台前的二、三十个赌客,神态各异。但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全神贯注地看着摇宝缸。有的人把眼睛瞪得大似铜铃;有的人不仅瞪大了眼睛,而且连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有的人两只眼睛死盯住摇宝缸,几乎是想能透过缸子,看到里面的骰子是怎样在翻滚,到底是几点!这瞬间,赌客们的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忽然,原先大声喧闹的人们静了下来,几乎连呼气的声音都能听到。下注的赌客都静等那摇宝缸打开,好像是在法**静听大法官宣布最后的判决! “开啦!”那摇宝姑娘清脆的广东声音,在这赌桌四周震荡着、回响着。随着“开啦”声,摇宝姑娘不急不慢地揭开了盖子。大声地喊着:“幺五,幺六,十三点大啦!” 把赌注押在十三点上的一个赌客,高兴得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叫道:“赢了,我赢了!我押了十个大洋。”不知是一赔五,还是一赔十。总之,守在摇宝姑娘身边的、一个穿香云纱短衫裤,歪戴铜盆帽的人,数了大把银元给了那个赌客。这个赢钱的人接过了银元,大部份塞进了他那白府绸对襟褂子的口袋里,一小部份还放在自己面前赌台的桌面上。 赌场里灯光暗淡,烟雾缭绕。茶房们把直冒着热气的毛巾把子,喷香喷香的五香茶叶蛋、豆腐干、香茗,还有五花八门的点心,接连不断的递向这个幸运者!这个赢了一大捧银洋钱的赌客的脸上,笑容满面。他一面接过茶房递给他的各种服务,一面向围在他身旁大献殷勤的茶房们频频点头含笑示谢,并向茶房至少每人发了一、二块银元的小费。 押在十三点上赢钱的赌客还有几个,包括王先生,也都享受了同样优厚的礼遇。家兴等三个人也都吃到了五香茶叶蛋,豆腐干,美味小馄饨。 家兴动心了,忘记了母亲做人要“诚实、不参与赌博”的家训。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仅剩的五角银币,交给王先生押到了十二点天牌上。钱押上了,他的心也随之押上了。他站在王先生身旁,目不转睛地瞧着摇宝姑娘的每个动作,她那嫩白的双手、细细的十指,端起摇宝缸,上下均匀地晃动,摇宝缸里的骰子跟随着在缸里不断翻滚,发出有节奏的“哒朗、哒朗”的声响,好似在说:“家兴赢了、家兴赢了”。 那姑娘把缸子放到赌桌上,轻轻揭开盖子,准备报出这骰子是多少点。家兴的心被揪住了,全身的血液此刻似乎停止了流动、在血管里凝固了! “开啦,十二点大啦!” 这李家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赢了钱当然又有点心吃了,家兴是边吃点心,同时向赌台周围扫视了一遍,又见到了完全相反的另外一种情景。站在摇宝姑娘身边的还有一个做庄的男子,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手中一根长长带钩的棍子不停地拨动着,把除押在十二点上之外的赌注,统统都搜刮到自己跟前,毫不客气地全部“没收”啦! 这些输了钱的人,有的两眼的溜溜地转动着,手里紧捏仅剩的赌本,这里摆摆,那里放放,举棋不定;有的不知是想再碰碰运气,还是已看准了,就不得而知了,但似乎已掏出了所有赌本,往赌桌台面上一扔,真是孤注一掷! 但还有的人,摸摸自己的口袋,已空空如也。于是长吁短叹地搭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转身离开赌桌,垂头丧气地走出这房间。 不一会儿,台面上又押满了赌注,刚才的场面又重复出现。 今天晚上,王先生一开始手气还不错,几块银元的赌本,赢到几十块。但是他太贪心,赢了还想赢,后来连输了两把,口袋底就朝天了。他还不死心,又把家兴袋袋里的银元也拿了去,结果又输了个精光! 于是这四个人就没精打采的出了六国饭店,在回家路上,王先生好似很有体会地对家兴他们说:“在六国饭店这条马路上,还开了不少典当。很多赌徒金银首筛,珍珠玛瑙,房产地契,什么东西都拿来当。凡是来赌的人,开始可能会赢几个钱,但最后多数人输了个倾家荡产。有的人百万家产输掉不算,到最后连老婆、孩子一起输掉。有的人算命卜卦,烧香求神,企盼赌运亨通。有的人最后走投无路,只好自寻短见。这里常有人只有最后弄根绳子,把自己高高挂在这条马路旁边的大树上,结束一生。” 在回家的路上,家兴也毫无保留地把这两块银洋的来历,向君兰、丽绢,还有王先生作了个交代。 因为他母亲最近身体不舒服,要家兴代替把这两块银元交给教堂里的神甫,请神甫做弥撒,为亡故的先辈做周年,给亡者念经祷告。昨天早上,家兴没有找到那位当家神甫,所以两块银元还在家兴口袋里放着,这样,家兴又闯下了大祸! 这两块银元的事情,还有丽绢的两角银币,接下去是如何交代和了结。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小东洋施暴家兴雪耻 第十四回小东洋施暴无法无天李家兴雪耻神机妙算 话说这家兴、君兰、丽绢,本想是玩玩“老虎机”,出不了什么大事,谁知道玩玩输掉两块银元,这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紧急关头还是君兰提醒,去找张荣爷叔想想办法。第二天晚上,张荣正在后阁楼看书,听说家兴、丽绢输了钱币,很是惊奇。他想了想,事已至此,只好想个两全之计。 家兴由张荣伴着向妈妈坦白错误,在张荣一再说情下,保证再不犯错,得到了妈妈的谅解。张荣还跟王先生一再交涉,老王把输掉家兴的两块银元还给了家兴。另外张荣给了丽绢两角钱,去学校补交了书费。输掉钱币之事告一段落,事后张荣一再告诫三个孩子,今后一定要吸取教训,远离“赌”字。后来做弥撒的两元钱,妈妈自己去交给了神甫。此事比较圆满的处理完毕,可又发生了另外一件意想不到、非常气人的事情。 一天下午,三个孩子放学回家。在路上,天下起了绵绵细雨,雨下得不大,但很绵密。三个人都没带雨伞,出校门没走多远,身上、脸上都已打湿了。因为天气比较闷热,虽然被雨淋湿了,但大家感到还挺凉快、舒服的。在呂班路口向西转弯时,丽绢的鞋带松开了,蹲下身来扎鞋带,落在了后面。这时,迎面五、六个日本小男生,背着书包也在转弯处向南行走,先同家兴、君兰擦肩而过。 突然,君兰、家兴听到身后丽绢的尖叫声,君兰转回头去一看,丽绢已经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家兴、君兰立即转回身奔了几步,把丽绢扶起,她已经是一身污水。 “怎么的,怎样会倒在地上?”君兰先问道。 “是那几个小东洋把我踢倒的。”丽绢手指正在向南奔跑的那几个小日本。 “为什么?”家兴问丽绢。 “刚才我蹲下身在扣鞋带,走在最前面的个子最高的那个小东洋,正同我面对面时,可能嫌我挡住了他的走路,就把我一脚踢翻在地。走在他后面的有两、三个小东洋,就过来吐了我一面孔口水。” “真是太欺侮人了,太可恶了!杀了他们也不解恨!”君兰摩拳擦掌,非常愤恨地说着。 “踢在哪里,还痛不痛?”家兴一面问丽绢,一面掏出手帕帮她擦去了脸上东洋小鬼子吐的口水。 “踢在小肚子上,还很痛。”丽绢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说。 “家兴,怎么办?日本小鬼子已跑掉了。这仇怎么报!”君兰咬牙切齿,非常气愤地说。 “这仇非报不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家兴紧握着拳头说。 “那怎么报法?我们学校里已经有好几个同学被这群小日本欺侮过。”君兰说道,可家兴想了想没有作答。 这三个人一回到家,顾不得换去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就集中到丽绢家中,还把张荣爷叔也请了过来,孩子们想教训小东洋,要张荣帮着出出主意。张荣听了孩子们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确实也非常愤慨,但他认为这日本人不是安南巡捕,是非常凶残不好对付的,不能轻举妄动,这事得从长计议! 就在丽绢被小日本欺侮,三个人商量怎样教训这几个小东洋的同时,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家兴,刚才在操场上做‘三郎骑白马’游戏时,王有德他们的人有意把我们的人推倒,骑在‘马’上的丽绢跌落了下来,鼻子碰在地上,血流个不停。”君兰向家兴讲述课间休息,在操场做游戏时发生的事情,并拿手帕替丽绢止住鼻血。 “这个王有德就是要同我们对立,拿他真没有办法。”家兴长吁了一口气说。 “袁方老师还处处帮着他。”丽绢自己擦着鼻血、无奈地说。 五乙班在升入六甲班时,已经自然形成了两派。一派是以李家兴为头的“总统派”,是多数派;还有一派叫“皇帝派”,是少数派,是王有德领的头。 这些孩子读到六年级,知识广了,懂的事也多了,想的问题也复杂了。在班级里同学之间,对一些问题展开了讨论。不少学生认为民国后的“总统”好,但也有一些学生说还是“皇帝”好。课间休息,天好时大家到操场上去讨论,下雨天就在课堂里讨论。开始大家只是讨论,后来就辩论,最后就发展到争论。 “皇帝派”的底气不足,争论的结果总是站不住脚,输掉了,但还是不服气,有时就会动起了手。最后吵到了袁方老师那里,袁方老师往往是帮着王有德那些同学讲话。 上个礼拜同学们在争论中,明明是少数派的同学先动的手,君兰他们还了手。结果只处罚“总统派”,关了君兰的“夜学”。袁方老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家兴他们实在想不通。 这“总统”,“皇帝”之类的争论,谁赢谁输,家兴他们倒也并不太放在心上。可最近事情有些变化,同学们中间争论的内容改变了。前几天,低年级有两个女学生,也遭到这几个小东洋的无故欺凌,其中有一个鼻子都被打得出了血,家长就吵到了学校里,说孩子读书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要求学校管管、想想办法,但老师们也束手无策。 这事在学生中间就出现了不同的观点,有些同学公开对家兴说:“这事老师管不了,你当班长的组织一下,我们学生自己来教训这几个小东洋!”有的学生说:“日本人凶来西,事情闹大了不得了!”可这王有德是公然反对惩罚小东洋,说这事情可不能像“卧薪尝胆”里面提倡的那样,报仇、复仇,没完没了。有些同学就当面骂王有德是“亡国奴”、“汉奸思想”、“卖国主义”。 没几天,这事情出现了急转直下的变化。有一天下午放学,轮到丽绢做值日生,家兴怕她一个人晚了回家路上再受人欺侮,就叫君兰也留下,等丽绢做完值日生再一起回家。丽绢做完值日生,三个人才一起离开学校。 走到那家玩“老虎角子”的小烟纸店门口时,见到人行道上围着不少人。家兴一看,原来是这王有德正同几个小东洋在打架。小东洋是五六个人,把王有德一个人围在中间,王有德是只能招架,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几个小东洋可能是见围观的中国人多了起来,他们把王有德打得也差不多了,就拔起腿一同朝南跑掉了。 这时,王有德被打得嘴角、鼻子在淌血,一副狼狈相。当他看到李家兴等三个人,确实感到非常尴尬,简直是无地自容似的,真有些哭笑不得。 家兴本不想去理睬他,但一想大家都是同学,现在不应该嗤笑他,而是应该给于同情。但这时说什么好呢?他想了想,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王有德说:“王有德同学,把嘴边和鼻子的血擦一擦,你今天怎么会和这几个小东洋打起架来的?” 这王有德看看李家兴说话的神气和举动,是真诚的,没有一点讥笑自己的成分,他被感动了,接过手帕擦去了嘴边、鼻子上的血,然后说:“我是在这里玩了几把‘老虎机’,输了钱情绪不好,从烟纸店里出来,脑子有些糊涂。正巧这几个小东洋走过来,我无意中碰了其中的一个人一下,我还来不及向他们表示道歉,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就围着把我打了一顿。这小东洋真是蛮不讲理。” 家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安慰了两句。君兰、丽绢在一旁也没有吭气,然后就这样和王有德分了手各自回家去了。 这之后,恒大小学里要教训、惩罚这几个小东洋的呼声越来越高,包括王有德也不抱反对态度了。这样,老师们就不能不问这事了。教导主任余新愉就说:“不能这样做,学生们真的动了手,这事态可能会闹得不可收拾,最后学生、学校都会吃大亏,甚至会闯出大祸!”可袁方老师不表态,不说可与否,保持沉默。 可是没想到,家兴他们的雪耻方案已圆满执行完毕,大家心中总算吐了一口恶气。三人正在高兴之际,麻烦确实来了。 一个礼拜一的早上,弥撒还正在进行之中,余老师就把家兴拉出了教堂,一同到了教导处。他把办公室门随手关好,就问家兴:“听说你们前天打了日本小学生,有这事吗?”家兴稍后一想,不对,教训小鬼子的事策划的很周全,几乎是天衣无缝。怎么会走漏风声?家兴镇定自若,淡淡一笑,说:“什么,日本小学生被我们打了。哪有的事,我们同日本小学生无冤无仇,打他们干什么。” “有人反映这事,有这事就实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余老师非常严肃地说。 “谁反映的?”家兴问。 “这你就不要问了。”余老师说。 “是谁看到的,还是听说的?”家兴再问。 “是听说、传说的。”余老师找家兴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也就不问下去了。但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确有此事,及早对我讲。这可不是件小事!怎么对付,我会帮助你们。” 事实是这样的,上个礼拜六下午,家兴他们是狠狠地教训了那个个子最高的小东洋。那天下午,参加行动的学生共有八个人,除家兴他们三人,还有五、六年级的五个男同学。下午放学后,五点来钟,大家把书包找了地方放好,留一个人看守,然后大家到预定地点埋伏等待。下午天气十分闷热,突然乌云密布,惊雷轰鸣,倾盆大雨,陡降地面。 此时,那个踢翻丽绢的个子最高的小日本,头戴日军军帽,身穿黄色短袖衬衫、短裤,背着书包,独自一人急匆匆地,低着头,在人行道上由北向南快步走着。机会来了,等他进了伏击圈,一声口哨,发起突袭,六个人飞快地包围上去。没等那小东洋反应过来,有一个人以非常敏捷的动作,在他身后先是一个扫荡腿,然后顺势用力一勾,把那小东洋脸朝下扫倒在地。接着,四、五个人把小东洋紧紧按在地上,捉住手脚。一个人骑在他背上,用双手蒙住他的双眼。在雨中,大家你一拳,我一拳,把这个小日本痛打了一顿。雪耻行动,见好就收,又是一声口哨,众人立即住手,站起身向四面八方飞快散去。 余老师找家兴问话的那天晚上,三人又在丽绢家中碰头。 “家兴,今天余老师找你问教训小东洋的事?”君兰问家兴。 “我们那天行动的消息怎么会走漏了风声,传到了余老师耳朵里。”家兴说。 “是啊,怎么会这样。那天除了我们八个人,整条马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君兰也回忆着,然后又说。 “今天下午,那天参加行动的五个同学我都问过,他们都说没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想起来了,五甲班的小张我联系过他,本来他也答应参加行动。后来说有点害怕,那天他就没有来。”君兰一面回忆那天的事情,一面说道。 “君兰,你明天再找他一下,先问他跟谁说过此事。叫他一定要把嘴封得紧紧的。”家兴想定当后说。 第二天,君兰就找小张弄清了情况。小张是曾在王有德面前无意之中透露过这件事。小张答应君兰,如果王有德再问这事,就说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事在余老师面前是瞒过去了,但在神甫面前怎么办?按天主教教规规定,教徒必须经常到神甫那里,坦白自己最近所犯的错误,甚至犯罪。然后神甫代表天主,赦免你的一切过失、罪过。这时你的灵魂才是无罪的、纯洁的,才可以去领“圣体”,得到灵魂上“精神粮食”的补充。 就在教训小东洋的第二个礼拜天早上,家兴父母、姐姐和家兴一起到教堂望弥撒,这下可麻烦了。自从两块银元和教训小日本这两件事之后,家兴没有到神甫那里“办神功”。因为这两件事无法向神甫“坦白”,所以也就没有去领过“圣体”。如果没有办过神功,而去领圣体,那是罪上加罪!这下可怎么办?对这些说法,家兴是相信的,没有怀疑过。 那天恰巧是法国神甫校长接受教徒“办神功”。所谓“办神功”,实际是这样的:在教堂里靠两侧墙壁处,各有三个“办神功”的地方。这里每处都按放一座像中国人古时侯两人抬的“轿子”。这个“轿子”上面没顶,正面一块门帘,神甫由此进出。里面靠墙摆着一个凳子,神甫可以坐在里面。右侧半人高处有一个窗口,窗口上有细细的十字形木格子。木格子窗口外面下方有两级台阶,是教友向神甫作忏悔时跪在上面的地方。教友跪着同神甫在里面坐着就一般高低。教友的嘴隔着格子窗口,就靠着神甫的耳朵,彼此可以轻声地交流。家兴考虑再三,还是去办了“神功”,把那两件事“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法国神甫校长听完家兴的忏悔,很严肃地说道:“我代表天主,赦免你的罪过。以后不能再犯。”他接着在额上划了个十字,说了声,“亚门!”办完“神功”,家兴领受了“圣体”。这个在父母前的难关总算是过去了。但事后家兴想想还是有点后悔,特别是教训小东洋的那件事! 不出所料,隔了几天,余老师又把家兴叫到了办公室。家兴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呆住了。教导处办公室内,除余老师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前,还有袁方老师,最使家兴神经紧张的是那位法国神甫校长也在座。他想这下完了,一切都完蛋了。他的手心里在冒汗,他几乎要站不住了。但再一想,老师、校长叫我来到底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因此绝对要沉住气,不能没上阵自己就乱了阵脚。他面带笑容,向老师、校长鞠躬。然后说:“余老师、袁老师叫我有什么事情?” “有同学反映前几天你们打过日本小学生,有没有这个事情?”余老师又用询问的语气问家兴。 家兴这下真的有点慌了手脚。说没有,校长神甫在面前,且不是当面说谎。但他再一想,自己不是已对校长神甫“坦白”过了吗?余老师也说过如果确有此事,他还想帮忙,这事可能有转机。但今天袁方老师也在场,绝对不是件好事。现在不管怎样,只有挺到底,别无选择。 “我们同日本小学生没有什么冤仇,打他干什么,再说也没有这个胆量。光听传说怎么可以,要有证据。”家兴镇定自若地作了回答。 这法国校长神甫五十左右,面孔红润,蓄着长长胡须。他坐在余老师旁边,不断地吸着鼻烟,没有说话。袁老师可沉不住气了,他站了起来,说:“要证据,当然有。五甲班有一个同学可以作证。” “人在哪里?”余老师问道。 “就在门外。”袁老师说。 “那就叫他进来”。余老师说道。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袁老师把五甲班的小张同学叫进了办公室。余老师就问小张,说:“李家兴同学他们打日本小学生是你亲眼目睹,还是耳闻?” “李家兴同学打日本学生,这事我没听说过。想打日本小学生,教训那些小东洋这事我是想过。我听说我们学校前后已有五、六个同学都被小日本欺负过。不过我胆子很小,只是说说而已。我这个想法只对六甲班的王有德同学随便说过,他说他也有这个想法,因为他也被日本小学生欺负过。我叫他不要乱说,这事也就结束了,后来什么结果我就不知道了。”袁老师听完小张同学的叙说,哭不出,笑不出,真是啼笑皆非。 “好了,好了,今后说话要拿拿准,不要今天这样说,明天又那样说。去吧,去吧,回课堂上课去吧。”袁老师很没面子地说。 这事至此暂时告一段落,同学们被小日本欺负的事件,从此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表面上李家兴他们是胜利了。但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后面又发生了更大的麻烦。要知后来事态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为革命分手师生情深 话说这家兴他们教训小东洋的事情总算平安过去了,于是又开始认认真真地读自己的书,争取能够顺利地把高小读到毕业。 一天,张荣同家兴他们约定,准备晚上在丽绢家中碰头。晚饭后,家兴、君兰、张荣都到了,正说着陈慧老师会不会找到这里时,外面就传来敲门声。丽绢忙起身,拉开房门一看,眼前立着的正是陈慧老师,就说:“陈老师请进。”陈慧进了屋,张荣上前和陈慧握了握手。家兴、君兰向陈老师行了鞠躬礼。 陈慧进屋后脱下浅黄色呢大衣往床上一放。她今天上身穿一件红白相间、格子淡绿底颜色的丝绵对襟棉袄,黑色西装长裤。齐耳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丽绢说:“陈老师请坐。” 陈慧坐下后问道:“徐丽娟,你姑母呢?” “她有事出去了。”丽绢答道。 “我和你姑母还没有见过面,我真想见见她。她什么时间回来?”陈慧老师又问道。 “可能要很晚才回来。”丽绢又答道。 “她回来后你代我向她问个好。”陈慧说着,又对室内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又说:“这房间不大,可布置得挺合理的,也很整齐、清洁------”正说着呢,忽然外面又有人敲门。丽绢一听,像是兰珍姐姐的声音,她马上去开门。丽绢开门一看,果真是兰珍姐姐,只见她双手捧了一大堆衣服。“兰珍姐姐您这是------” “这是些棉衣、棉裤,天这么冷,看你还穿着夹衣------”兰珍姐姐边把手里捧着的衣服放到床上,边说着。 家兴起立给姐姐介绍说:“姐姐,这是陈慧老师。” “是陈老师,欢迎、欢迎。我常听我弟弟和君兰说起你。我叫李兰珍。”正说着,外面又有人推开了门,原来是君兰的姐姐也给她送来了棉衣。丽绢接过棉衣往床上放好,一再向两位姐姐道谢。 陈慧看不懂了,便问道:“徐丽娟,这是怎么回事?”丽绢顿时面孔涨得通红,不知怎样回答,还是君兰爽快,替她回了话。“陈老师,是这样的,丽绢姑母的工作上个月被工厂回掉了。生活上就出了问题,没有其他办法好想,只好把稍微好一点的衣服都送进了当铺。这几天西北风一刮,丽绢冻得实在受不了,她一出门就浑身发抖。真是太可怜了!” “我们中国人的痛苦,都是小日本造成的!”家兴接过君兰的话题,非常气愤地说。 这时,两位姐姐没有多说什么,就都走了。两位姐姐走后,这师生五人围着八仙桌四周坐定。今晚这小小的灶披间里气氛比较沉闷,有两三分钟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可君兰是急性子,还是他先说了话:“陈老师、张荣爷叔,今天晚上叫我们碰头,我猜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不是一件,而是两件。”张荣先说。 “张荣,先别说什么重要不重要,我们先拉拉家常。我和张荣常见面,我和你们三位小朋友,不,现在已是大朋友了,有一年多没见到了吧?”陈慧看着自己多时未见的学生说。 “有了,已经一年半了。”君兰答道。 “你们三个人是同年吧?今年都几岁啦?”陈慧再问。 “都是十四岁,民国十九年生,今年是民国三十二年,都属马。”丽绢也答道。 “你们这三匹马肯定是好马,将来长大后一定是有用之材,如果讲‘马’那肯定是‘千里马’。我有你们这样的三个学生,经常感到很高兴。我教过的学生很多,但是你们三个人是我怎么也忘不掉的。要是你们三个人是我的弟弟、妹妹该又多好。”陈慧十分兴奋地在夸奖这三个学生。 “陈老师,我们当然愿意做您的弟弟、妹妹。但您永远是我们三个人最好的老师,我们将来做再大的事,长到七老八十岁,您还是我们的老师,在我们心目中最受尊敬的老师!”家兴连说了四个“我们”、四个“老师”。陈慧听了很开心。 关于陈慧的身世,家兴他们是后来才知道的,她是浙江宁波舟山人,是一个大地主的女儿,老地主生了八个子女,陈慧排行第八,上面七个都是哥哥,大哥仍在家守祖业当地主。其余六个哥哥,抗日战争爆发后,先后都投奔了共产党。她六年前在家乡师范毕业后,只身来到上海当了老师,跟小朋友打交道,做起了“孩子王”。 “你们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你们三个人站起来给我看看。”三个孩子在陈慧面前并排立好,张荣把煤油灯捻亮了一点。“这一年多,三个人都长高了大概一个多头,长得真快。”陈慧又打量了丽绢一番说:“真是毛头姑娘十八变,你们看这徐丽娟是越长越秀气,越长越漂亮,真是一个美丽的上海大姑娘了。”转过头又看看两个小男生,又说:“沈君兰还是那样虎头虎脑,快言快语。李家兴文质彬彬,倒像个秀才。”她站起来又和孩子们比了比身高,说:“都和我长得差不多高了,有点大人的味道了。” “陈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说说正题。”张荣提醒着说。 “这不是已进入正题了吗?我没看到这两个小伙子,我真还不大敢相信,我的学生已经能够教训小东洋了。好吧,先说第一件事情。”陈慧说。 “陈老师,什么事?”君兰问陈慧。 “事情从那儿说起呢?”陈慧坐了下来,想了想,用手动了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说:“你们对教训小日本的结果想过了吗?” “这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丽绢反问道。 “这事远远没有结束。”张荣说道,“这事的结果可大可小,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处理不当------” “怎么样?”君兰着急了,站了起来问道。可家兴没有开口,他已猜想到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哩。“这些事您都知道?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年多您又没和我们天天在一起。”君兰还是不信陈慧对这件事真的什么都知道。 “陈老师,您看我们这件事做得怎么样?”家兴问陈慧。 陈慧一想这几个孩子真的长大了,做事说话都已很有章法。她又想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开始在这小小灶披间里来回踱起了方步,像在讲台上给学生讲课那样,不急不慢地说:“我先对这件事说个看法:是正义之举,大胆行动,但后果严重。为什么说后果严重,因为你们这次教训的对象不是一般人,而是日本宪兵队的一个什么头目的儿子。那次被你们教训后回到家,他就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死掉。” 听到这里,三个孩子都知道了这件事的后果该多么严重。特别是家兴,他更明白这件事的结果该是什么。 “两位老师,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家兴也有点坐不住,站立起来问陈慧和张荣。 “我想李家兴同学已经知道这事下面该怎么办。你们学校神甫校长、余老师,居老师,还有袁老师,都已找过李家兴谈过话。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个日本宪兵队的头目为此事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但确实不知是何人所为,苦无良策应对。要是这事发生在农村,说不定他们就会来个‘三光政策’。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他们不敢这样来,只好到处调查。”陈慧把她了解的情况给说了个明白。 “日本鬼子怎么调查法?”丽绢问道。 “这次日本人自己没有出面,而是交给了警察局去侦察。那天老天也帮你们忙,陡降暴雨。暴雨之下,那小鬼子突然遭到袭击,你们真如神兵天降,他确实弄不清到底是谁?是什么人?多少人?为什么要袭击他?警察局特高课,也就是侦察科接到这件案子,也很头痛,感到无从下手。只好到处拉网,折腾了几十天,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查到。到你们学校也去调查过几次,也是无果而回。你们这次行动策划得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妙不可言!”陈慧继续说,并且在夸奖着家兴他们。 “这是我们几个人,主要是家兴的神机妙算!”君兰高兴起来了,笑着说。但他一转话题,又问陈慧:“陈老师,您也很神,我们这事您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您哪来的情报?您也真是个福尔摩斯大侦探!” “什么大侦探,我怎么说也只是个教书匠。不过我是有内线。一是张荣------” “二是我们的居老师,也曾是您的老师。对吗?”家兴点到了关键。 “是的。警察局虽然没有查出什么名堂,但是现在那日本宪兵队的人还不罢休,吃牢警察局还要查下去。你们班上一个同学的父亲正好负责查这件事,开头兴趣很浓,后来怕自己的儿子也牵连进去,因为这个学生也被小日本欺侮过,所以也开始磨起洋工来了。”陈老师把她所知道的全部说了。 “是那个王有德同学。”君兰以肯定的语气说。 “姓啥名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父亲是警察局特高课的头目。但是现在真正在保护你们三个人过关的是余老师、校长神甫和居老师。据我知道他们三个人是我们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这三个人对日本人仇恨程度据说不亚于我们,可是对有些个别的老师要提防一些。”陈慧终于说出了是谁在保护孩子们的秘密。 “陈老师,我们教训小东洋和两块银元的事,我在向校长神甫忏悔时什么都说了。”家兴也说出自己的秘密。 “这个我们都已知道。你的‘罪过’,神甫除了向上帝汇报,并且代表上帝赦你无罪,只对居、余两位老师讲过,对其他所有人都没透露过半个字。这些事让它作为一级秘密,永久尘封于‘天堂’。特别是教训小日本的那件事,连对你们的父母、姐姐、丽绢的姑母,都不要透露一个字。主要是不让他们为此担忧,也防止他们在对别人讲话时不慎说走嘴。”张荣作了简要的概刮,然后又转入了下一个话题:“这件事我们两人把所掌握的情况全部告诉了你们,至于下一步如何应对,你们三人要随机应变,我们两人今后就帮不上忙了。” “那为什么?”家兴焦急地问道。 这时,五斗橱的小闹钟的指针已指向了九时。张荣一看时间已不早了,就把他和陈慧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到外地去的事情对三个孩子说了:“我们两人要告诉你们的第二件重要事情,就是我和陈慧老师要离开上海到外地去,去干什么暂时保密,以后会告诉你们的,反正是去做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时侯走?”家兴问道。 “最近几天就要走。这事同样要保密,不能对任何人讲,就讲到这里为止。”陈慧边讲边做着手势。 “带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吧!”丽绢走到陈慧面前说。 “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三个人现在还是先把书读好。”张荣立即回绝了丽绢的请求。 “丽绢,不要给陈老师他们出难题。两位老师还是给我们讲讲当前的形势。”家兴转而提出了新的要求。 张荣看着陈慧,说:“还是你给讲点吧。” “好吧,我来讲一点国际形势。从那里说起呢?”陈慧想了想然后说道:“现在是1943年的阳历十一月,阴历十月,立冬已过,临近小雪。上海天气虽然转冷,可国际上反法西斯的战场,出现了可喜转机。在欧洲战场,苏联红军于1943年2月,在保卫斯大林格勒大决战中获得全胜,彻底消灭了德国保罗斯第6集团军的30万大军。在远东太平洋中途岛海战中,日本海军南云舰队的‘赤城号’、‘加贺号’、‘飞龙号’‘苍龙号’四艘重型航空母舰全部损失。再加上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的座机,于1943年4月18日在所罗门群岛的布干维尔岛上空被美机击落。显赫一时的山本大将已然归天。保罗斯军团的覆灭,南云惨败,山本之死,是两个法西斯帝国走向灭亡的开始。在我们国内,抗日形势也一片大好,日本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说到这里她不说了。她忽然发现墙壁上挂着的照片,站起身凑上去仔细地看了又看,就问:“徐丽绢,这是你父亲?” “是的。” “一身戎装,挺威武的!”陈慧称赞着说。 “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他是今年在战场上牺牲的。他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上尉军需副官,有一次负责运送一批粮食和弹药,在途中遭遇日本军队伏击,?(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8 部分阅读 “是的。” “一身戎装,挺威武的!”陈慧称赞着说。 “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他是今年在战场上牺牲的。他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上尉军需副官,有一次负责运送一批粮食和弹药,在途中遭遇日本军队伏击,在战斗中负了重伤,经过抢救活了下来,伤养好后又回部队参加战斗。最近一次又是为了掩护运输军车冲出日军的伏击区,他只身用机枪阻击敌人,子弹打完了,拉响了最后一棵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日本鬼子同归于尽!”张荣替丽绢作了介绍。 “了不起,是一位了不起的抗日民族英雄!我们该向他致敬!”陈慧说着就向丽娟父亲的照片深深地三鞠躬。张荣、家兴、君兰,也都深深地三鞠躬。然后这师生五人又围着八仙桌四面坐下。 “你们三个人下一步怎么打算?这是我和张荣最关心的大事。” “我会继续读书,家兴就说不准了,丽绢书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君兰说道。 “我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因为我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主要是我父亲最近裁缝生意很清淡,加上身体也常犯病,经济上可能负担不起。”家兴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的书肯定读不成了。姑母已经完全失业,父亲已经牺牲,经济已经没有来路。我姑母正在同她的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商量,想办法把我送到一家纱厂里去做童工。本来有人想介绍我去做女招待,我不肯去。还有人要我去做童养媳,我更加不肯去了!”丽绢诉说了自己的艰难处境。 “这些日本人实在可恨,把我们搞得国不像国,家不像家,搞得民不聊生!”陈慧说到这里掏了下口袋,摸出了几块银元,在手里数了数,往桌子上一放,说:“徐丽绢,这五块银元你拿去,交给你姑母先救救急。这次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带你走,这事只好以后再说了。” 张荣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给三个学生一些鼓励。想了一下就说:“现在你们三个人的人生道路还没有正式开始,前程应该说是无限宽广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三个人都有各自的梦想,但梦想的实现,是要靠在人生道路上的努力奋斗,敢于战胜困苦,有顽强的斗争精神!” “现在最最重要的,还是我以前反复跟你们讲的,一是读好书、二是学好做人!”陈慧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荣爷叔,陈老师,你们放心,我们三个人一定会按照您俩的嘱托,努力奋斗,在困难面前一定不低头,实现自己的梦想!”家兴说后,君兰、丽绢也点头称是。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师生五个人现在就要分手已成定局,从此就各奔东西。五人此时心里实在难过,一时之间真不知相互之间,如何倾诉内心的难舍难分之情。 师生、同志,今日分手,何日再聚。情深深、意浓浓,依依惜别!但是下一步家兴、丽绢两人面前确实是困难重重,但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困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妹妹遭难哥哥送发夹 第十六回妹妹家遇不幸做童工哥哥为表心意送发夹 话说就在这师生五人依依惜别的第二天一清早,丽绢就把家兴、君兰叫到家里。家兴、君兰一进门,只见姑母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里充满血丝,还有点红肿,精神显得很疲惫,丽绢双眼也是红红的。看来这两人昨夜可能没有睡过,还哭了一夜。 “姑母、丽绢,你们两人怎么啦?怎么都哭啦?”家兴问道。 “出了什么事?都快说啊!”君兰更焦急。 家兴、君兰不问还好一点,一问这两个女人竟放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难以收住。这两个小男生第一次看到女人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怎样相劝,真的没了办法。 “不要哭了,出了什么事呀?说呀,真急死人了!”君兰用手摇晃丽绢的双肩说。 “君兰,不要急,一定有很伤心的事!让她俩放声哭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家兴好似很能理解人的样儿说。 姑侄女俩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姑母先擦去自己的泪水,再把丽绢的眼泪也擦了擦。但她自己仍是轻声地哭着、说着:“丽绢真的要失学了,我哥哥把丽绢交给我,要把她培养成人,培养成才,可我做不到了。”姑母的神情是怀着深沉的歉意,又显得很无奈。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想想?!”家兴思索着自言自语的说着,不禁又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 那天放学后,三个人又来到法国花园的假山顶上的小亭子里,探望曾是他们“三结义”的地方。花园里黄叶正舞秋风,小亭内秋风嗖嗖作响,三个人都觉得身上凉意阵阵,心情真是糟透了。君兰问丽绢:“你能不能撑到高小毕业,现在中途退学,前几年的寒窗苦岂非白受了。” “不可能,姑母说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更不要说撑到年底。”丽绢无可奈何地说着。 “怎么会这样?”家兴说。 “我父亲在战场上牺牲的消息,已经证实。加上姑母已被厂里辞退。欠房东那个母老虎的房租已有半年,她已扬言,再不付要把我和姑母两人赶到弄堂里去。再说,我们两个人冬天的棉衣都送进了当铺,没有钱去赎出来。这日子已经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丽绢说了她们两人的实际情况。 “说来说去还是几个钱。”君兰说。 “君兰,这你就不懂了,一些小说里不是常这样写的吗,叫‘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在上海滩这样的大城市里,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家兴深有感慨地又说:“我们以前把钱输掉后,那两天上面老师给我们上课,可我们坐在下面听课时,肚子里不是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那个味道可真够人享受的。” “什么时间了,家兴还有心思说笑话,快给想想办法!”君兰说着站起了身。 “我看两位哥哥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姑母告诉我,她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我现在已经不是失学的问题,而是我这个小姑娘下一步的出路怎么选择。”说到这里丽绢真是愁容满面。 “想不到小小年纪不但要失学,还要寻找人生出路。要不是日本人跑来侵略我们,决不会这样。这个日本小鬼子实在太可恨,太可恶!”君兰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姑母对我说过三条出路。我也在想,走那一条好。” “哪三条?”君兰问道。 “第一条,有人来叫我去做人家的童养媳,我不肯。做童养媳,我的所有梦想不就全部落空了。这一世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去想。” “这条路肯定不能走!”君兰斩钉截铁地说。 “第二条路是有人介绍我去当什么女招待。” “这更不行了!我们‘三结义’的妹妹做了这一行,我们的面子倒是小事,可我们做哥哥的于心不忍!”家兴真是孩子说了大人话。 “我想来想去只有第三条路还可以走,也是我下一步唯一可走的一条‘光明大道。’”丽绢嘴里说的是“光明”,而心里感觉到的是黑暗一片。 “什么样的路?”君兰又问。 “走我姑母的那条路。”丽绢说。 “进纱厂做工!”君兰给说明白了。 “这还可以考虑。”但家兴又一想,说:“不对,这么小年纪,才十四岁,就进工厂岂不是成了一名童工!” “这总比走第一、第二两条路要好得多。”丽绢叹着气说。 这时两位哥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个人就这样低着头,走下假山,出了公园,在路上默默地走着。 从那天三个人在法国花园回家后,家兴、君兰为丽绢的出路,苦思冥想了好长时间,直到今天,谁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此时家兴看了看丽绢,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站在家兴面前的丽绢,现在应该是在学校里开开心心地读书,长知识、长身体;在家中尽享天伦之乐,深得父母疼爱,渡过无比幸福的少年时代。可如今的的丽绢,虽是婷婷玉立,美丽娇艳。但在如此年代,家庭、环境的磨难催她早熟。她已过早地涉足人间的炎凉世态,忧虑人生,应对当前,思索未来。她那美丽的人生梦想恐怕只能是一场甜甜的美梦而已。 再说家兴自己,现在也已亲情、友情缭绕心间,更不时有一种懵懵懂懂,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之情,在心间时隐时现。 他们三个人多么祈望能始终在一起,永不分离。可无情的现实,已摆在了眼前。丽绢从此将失学做工,家兴自己也前程未卜。从此只能是各走各的人生道路。特别是丽绢要去纱厂当童工,确实很难令人接受。但难道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为什么人生之路一开始就那么无情,那么严酷,! 家兴陷入痛楚的沉思之中,灶披间里是一片沉默的气氛。君兰推推家兴,说:“你醒醒,你又在想些什么?”说完又转过脸对姑母说:“姑母,丽绢的书肯定是读不完了,那六年级上学期总要让她读完吧?” “不,我明天就不能去上学了。”丽绢的脸上流露出无比伤痛的神情。 “为什么?”家兴问道。 “我一个小姐妹的厂里要招十个女童工,可想进去的女孩子,说有一、二百人,明天早上八点钟开始面试。我那小姐妹是车间里的‘那摩温’------”姑母说出了已经定了的事情。 “‘那摩温’英文就是NO。1,中文就是1号的意思,也就是车间里的小头头。”家兴接过姑母的“那摩温”作了注解。 “我那小姐妹跟厂里管人事的头头很要好。她把消息透露给我们,叫我们半夜就要到厂门口去排队,一定要排在最前面。排在后面就根本没有机会了。我们两人现在就要去排队了,所以现在就把你们两人叫过来,托两位哥哥早上到学校跟老师说一声,就说丽绢不去上学了。”姑母是把话说到了底。 “把我的作业簿向袁老师全部要回来。”丽绢最后说道。 回到家,两个弟弟各自向姐姐软磨死缠,每人终于都要到了五角银币。至于什么用途,晚上回来再向姐姐汇报。两人一到学校就到了教导处,向余老师报告了丽绢要到纱厂里做童工,不来上学了的消息。余老师听后连连咋嘴:“可惜!可惜!可惜!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高小不毕业就失学,实在太可惜了!” 那天下午,家兴、君兰背着书包,一出学校门,就跳上了10路有轨电车。乘了一站,到霞飞路就下了车。然后两人沿霞飞路一直往西走。他两人先走进一家大的百货公司,在里面转了好一阵子。在玻璃柜台前,这里看看,那里望望。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几次,后来走出了百货公司的门,又往西走去。 两人走到了巴黎大戏院,(解放后叫淮海电影院)门口又停了下来。“我们请丽绢一同来看场电影,你看怎样?”君兰向家兴建议。家兴看看君兰,又看看戏院门口的电影广告,正在放的外国片子,心里真是痒痒的。这巴黎大戏院他们三人经常路过,但都还没有进去看过一场电影。再想了想,口袋里就那么几角银币,看了电影就不能买纪念品送给丽绢了。于是摸摸口袋,看看君兰,摇摇头。 君兰也就明白了家兴的意思。两人又迈开脚步再朝西走去。走过马斯南路(解放后叫思南路),在圣母院路(解放后叫瑞金一路)前后,霞飞路上有好几家比较大的绸布商店,两人又都进去转了又转。布店里摆放的一匹匹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呢绒布料,使他们两人看得眼花。真想买一块美丽的料子,赠送给爱美的妹妹做件像样的衣服。但问问价钱,算算口袋里的钱币,差得太远。两人只得苦笑着走出了布店。 接着,两人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老大昌食品店。一阵浓浓的水果味、巧克力味和奶油香味扑鼻而来。这玻璃柜里,货架上,摆满了布丁蛋糕,土司面包,红、黄、蓝、白、黑各种颜色的奶油蛋糕、花色点心,真是令人垂涎。真想买一盒西点送给丽绢,让她也尝尝这外国点心的美妙口味。但一问价钱,只好望洋兴叹。后来他俩又在一家广东酒家门前站定,想三个人一起来吃上一餐。但看看价目,也只好作罢。 两人再三掂量,最后想想还是买件可长期留作纪念的东西为好。这两个小男生,终于下了决心,买一只发夹什么的送给义妹。让漂亮的丽绢,别在她那乌黑的长发间,美上加美,无人可比! 他俩就走进了霞飞路、亚尔培路转角一家百货商店,在店堂里连转了三、四圈,在女人化妆用品柜台前停了下来。长方形的玻璃柜台里陈列着一排排香水、胭脂花粉、指甲油、各色梳子、缎带、发夹------家兴、君兰看看这里的东西,样样都中意,买回去丽绢都会欢喜。但两人口袋里就那么几个钱,真不知买什么好? 化妆品柜台的售货员小姐,见到两个小男生在此转来转去,指指划划,像要买点什么。这些都是女人用品,小男生要买什么?颇为好奇。 “两位小朋友,你们好像要买点什么东西?”售货员小姐被好奇心理驱使,主动询问道。 “是想买样东西。”君兰笑嘻嘻地答了话。 “买什么?做啥用?给谁买?”售货员小姐问道。 “买件可作纪念的东西,送给我们两人的妹妹。”还是君兰答话。 “妹妹,几岁?”售货员小姐又问。 “和我们两人一样,都是十四岁。”君兰继续回答。 “三个人都是十四。奇了怪了,这怎么是兄妹呢?”售货员小姐以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小男生说。 “我们是结拜兄妹。”家兴也开了口。 “两个哥哥送纪念品给结拜妹妹,为什么?”这位也很漂亮的售货员小姐,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人是同班同学、邻居,又是‘三结义’的兄妹。现在那位妹妹家境困难,失学要去纱厂做童工。我们两人为表结义之情,买样礼品送给妹妹做个永久的纪念,不知买什么为好。”家兴是在同售货员小姐拉家常,目的是想让这位姐姐给出个好主意。 售货员小姐听完家兴的陈述喜上眉梢。这两位小男生的美好情意,打动了售货员小姐的心。她就不厌其烦地为这两个男孩子出谋划策,但由于囊中羞涩涩,都遭到了否决,最后她想了又想,又说:“那就买只发夹,怎么样?” “我们正想买只发夹,这真是不谋而合。”君兰高兴地笑着说着,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大姐姐,我们的义妹人长得很秀气,很美,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她!” 售货员小姐也笑了。她把橱柜里的发夹都捧了出来,放在柜台上一只只仔细的看着、挑着,最后挑了一只银白色金属架子,赛璐珞粉红色蝴蝶型的发夹。这只蝴蝶展开的双翅周边,还镶着一圈闪闪发光的白色珠子。说道:“两位小哥哥,就这只怎么样?” 这时天色已晚,马路上的路灯已开启。商店店堂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把发夹上的珠子照耀得闪闪发光。家兴、君兰轮流接过发夹,捧在手上细细看来。“太美了!太美了!”家兴、君兰几乎是同时喊了起来。 “大姐姐,多少钱?”君兰问道。 “一元四角。”售货员小姐报了货价。 “这么贵,我们两人加起来总共只有一块银元。”君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二枚两角,一枚一角的银币。家兴也拿出五角银币交到了君兰手中。 售货员小姐反复打量两个小男生,看着他们一副真诚以及可爱、还重情意的诚实样子,她有意成其好事,帮他俩实现心愿,就慷慨地说道:“好吧,就收你们一元钱,那四角算我的。” “这真不好意思。”家兴很领情地说道。 “不要紧。你们明天把仙女般的妹妹领来让我也认识一下,我也认一个妹妹。”售货员小姐笑着说。 这时,店老板也听说了这个故事,走到柜台前笑着说道:“小弟弟,这四角钱就算是我送的。” “谢谢老板。”家兴和君兰马上谢过店老板。 售货员小姐收了钱,就拣了一只墨绿颜色的首饰盒子,把发夹装进里面,外面还用紫酱色的缎带扎好,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交给了君兰。 这两人拿好纪念礼品,兴冲冲的往回走,直奔丽绢家中。 丽绢和姑母两人已回到家中。姑母对家兴、君兰说,昨天半夜里十二点钟就去排队,她们已排到第九个。很危险,要是慢三分钟,一切就完蛋了。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总算渡过了第一个难关! 家兴本想说什么祝贺之类的词,但又一想,到厂里去当一个童工,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呢。还是君兰脑子转得快,把从老师那里要回的丽绢的全部作业簿,从书包里拿了出来交给了丽绢。然后又说:“丽绢,你闭上眼睛,我们给你一个惊喜!”说着又从书包里拿出那只首饰盒子,放到了丽绢手中。 “这是什么?”丽绢闭上眼,双手接过盒子问君兰。 “好,你张开眼睛看是什么。”家兴接着说。 丽绢张开双眼,看到手里捧着的是一只漂亮的首饰盒子。便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家兴神秘兮兮地说着。 丽绢嫩嫩的、尖尖的十指,细心地解开缎带,启开盒子在煤油灯下一照,一只绝对精致的、美丽的、粉红色的蝴蝶型发夹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小心地把发夹从盒子中取出,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了好长时间,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是我们两人买的,送给你作为纪念。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君兰一边做着手势,一边笑着说。 “喜欢吗?”家兴问丽绢。 “喜欢!喜欢!非常非常地喜欢!”丽绢手捧发夹,满面春风,咯咯地笑出了声,笑得合不拢嘴。这发夹是她向往了多时、梦寐以求的未得之物。今天两位哥哥终于给她买来了,一股温馨的暖意流遍她全身,激动、喜悦的心情直现她眉间。 姑母也深受感动。两人送发夹给丽绢,使她更进一步看到:这三个人虽是结拜兄妹,不是一家,但胜似一家;有情有义,胜过亲兄妹。现在两位哥哥为表结义之情,送只发夹,不算大礼,但其含义深厚无比!真是中国人的一句老话所说:千里送羽毛,礼轻情义重!两位哥哥今天送的不是羽毛,而是女人们、包括姑母自己也十分喜欢的一只粉红色美丽的发夹。姑母顺手接过发夹,别到了丽绢乌黑发亮、披到肩头的长发间。美丽的丽绢顿时又添了三分姿色!丽绢发间别上了美丽的发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她在非常欣喜之余,心情忽然间又沉重了下来。她下一步虽然是有了工作,不管是童工还是什么,总是有了饭碗可以捧了,但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和前程,还是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想象得到,她的人生之路不会比她姑母好到那里。这小丽绢的童工生涯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冬至设晚宴食之有味 话说这小丽绢,从离开恒大小学走进纱厂大门,就像是换了个人间。在学校里她有老师、同学,有课桌、书本相伴,课堂里书声朗朗,操场上玩耍游戏,生活过得虽然也很艰辛,但至少还能有口饱饭;在精神上还有两个哥哥的安慰和关怀,还有个梦想中的光明前程。人间虽不是天堂,而生活还是有奔头、有希望的。 可她进入这纱厂、车间后,开始几天还有些新鲜的感觉,一排排的纺纱机,轰隆隆的机器声,纺纱女工来回忙碌地穿梭在纺机前,包包棉花变成了纱锭,完成了织布的第一道工序,织成的布匹可以裁缝成衣,给人们温暖身体,美化生话,这也是非常神圣的劳动。 可这样的日子稍微长了些,她的感觉就发生了变化。她在纺纱机前,如坠云里雾里,神思恍惚,瓢瓢荡荡,这里不是人间天堂,而是磨难人的地方!她几乎是每天一进车间,脑子就被搞得乱轰轰的、晕晕的。纺纱机整天价轰响不停,她一天十个小时以上,在机器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睁大眼睛盯住纱锭,发现断头就必须马上接好。接线头本来是最简单的劳动,可每天要接上千个线头,一天下来,把她累得腿痛腰酸,四肢无力,一点儿情绪也没有了。 头几天她是乘24路无轨电车来回上下班,但这样不可能长久,没有那么多的铜板,只能是用两条腿走着来去工厂。年轻人走路本来是件好事,可以锻炼身体,但现在不对了,她进了车间还要在纺机前奔波一整天。 这些还可以勉强支撑,问题是她的一日三餐,既不能果腹,更没有营养。就只一个月的时间,丽绢已是变了样:面黄肌瘦,眼眶深凹,精神疲惫,无精打采。放工后一到家,吃了晚饭,往往连脚也不洗,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姑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但也无奈。 阴历十一月二十三,中国人的冬至。那天家兴放学回家,妈妈就要他去看看丽绢和她姑母有没有在家,叫她俩一并提前一天过圣诞夜。可连叫了两次,都没有叫得动。 “看来家兴是孩子,喊不动。”姐姐兰珍对妈妈说。 “好吧,那你去喊,一定要喊过来。”妈妈说道。 “家兴,走,一道去喊。”兰珍就拉着弟弟一同到了丽绢家。两人一进门,见姑母、丽绢,在八仙桌前对面而坐,刚捧起碗要吃饭。两人见兰珍、家兴同来,都放下了饭碗。姑母就说:“还是叫我们去过冬至啊?有劳兰珍姐姐也来了,真不好意思。” “走吧、走吧,说那么多客气话做什么。”兰珍是爽快人,说着就拉住丽绢的手说:“小哥哥请不动,还要我大姐姐来请。” “我来请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三请诸葛亮,四请就是------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家兴调皮地说。 “丽绢你先跟大姐姐走,我收拾一下桌子,马上过来。”姑母说完就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家兴朝桌子上细细一看,桌子中央煤油灯四周摆着四只小碟子。一碟腌咸菜,一碟萝卜干,一碟煮黄豆,一碟红乳腐,还有两碗珍珠米粉薄粥。色彩倒还可以,红、黄、绿、白都有了。口味可能也不差,吃起来一定也挺爽口。但毕竟今天晚上是冬至夜,吃这样的“美餐”,对自己确也稍微怠慢了一点。其实兰珍对桌子上的晚餐,也早已看了个一清二楚,觉得这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实在也太苦了。 丽绢到家兴家客堂里,接着姑母也过来了。家兴家现在是统客堂,为了过节,他爸爸今晚把做裁缝的桌台板也拆除了,这客堂显得比较宽敞。冬至,对上海人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俗话说:冬至夜,有就吃一夜,没就冻一夜。家兴家今晚有点过节的味道,看来大家可以尽兴地吃一顿了。后天又是圣诞节,家兴的母亲早就计划着把中国节、外国节两个节放在一起过,叫中西结合,过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客堂正面的墙壁上,挂着圣母玛利亚怀中抱着小耶稣的画像。圣母玛利亚画像下方,中式长条形的、高高的茶几正中,摆着有红木底座的、上面钉着受苦受难耶稣的十字架。十字架两旁,高脚黄铜蜡烛台顶端,插着一对长长粗粗的红蜡烛。蜡烛已经点燃,红红的烛光在慢悠悠地闪闪晃动。 客堂正中的八仙桌上,一只紫铜暖锅的炉堂里,正在燃烧着的木炭已经吐着红红的火苗,还不断向外炸出火星。暖锅里的鱼圆、肉圆、粉丝、油豆腐、冬笋片等,正在煮沸了的汤汁中不停地翻滚,冒着热气,使这屋内雾气腾腾。围着暖锅,摆放着红烧鸡块、红烧鱼块、百叶结红烧肉、红烧牛肉。还有香肠、皮蛋、油氽花生米等冷盆。 客堂东面,边角上两眼灶的铁锅里,家兴的爸爸正在炒着青菜。已烧好的大米饭香气四溢。在条形茶几两端还点了两只煤油灯,加上一对红烛的火光,把这客堂照得亮堂堂的。客人请到,家兴的父母很高兴,两位老人家在上座坐定,两位客人对面而坐,兰珍、家兴在下座坐好。 这小客堂里真有过节的气氛了。这时,家兴抬头一望丽绢,发觉他面前的丽绢,同过去好像换了个人。眼前的丽绢,面色黄黄,双目无神,一语不发,呆若木鸡。原来活泼可爱,笑口常开,美丽漂亮,直率豪爽的丽绢,已无影踪。 丽绢和她姑母走了同一条路,也成了纺纱机的奴隶。从失学那天起,她的心情就十分压抑,整天沉默寡言。本想放工回家,叫两位哥哥帮她复习功课的。可到现在连一页书也没有翻过。 丽绢进厂以来,家兴偶尔碰到她,但她懒得说话,只点个头就钻进了家门。倒是从姑母口中知道了不少情况,知道丽绢这段日子过得很苦、很累。今天对面坐下,感受非同一般。想起结义时的誓言“有难同当。”但生活的现实已告诉了家兴,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虽然他还是千方百计地努力去做。 妈妈平常每天饭前、饭后都要念上一段圣经,但今天是冬至,是中国人的节日,还请了客人同桌就餐,就破了惯例没有念经。她热情地说道:“姑母、小丽绢,今夜是冬至,不能吃一夜,但可以吃餐饱饭。自己人,不要客气,动筷子,随便吃。” “来、来、来,天冷,每人先喝口老白酒,暖暖身体,不会醉人------”家兴爸爸开了一瓶老白酒,分别给桌上每人倒了半碗。 近日里,妈妈经常询问丽绢失学后进厂的情况,家兴把自己看到、听到的星星点点情况告诉妈妈。前两日,兰珍也向妈妈说起丽绢家里这段难过的日子。“姆妈,丽绢家现在生活实在太苦了。昨天丽绢总算拿了几个工资,可全部付了房租还不够。要是再不付清房租,那个母老虎真要把她俩赶出屋。真的赶出来,睡哪里?只有睡弄堂了!” “那个母老虎倒真是做得出来。”家兴母亲说。 “我常同丽绢姑母一起到巨赖达路(解放后叫巨鹿路)小菜场买菜,她常在菜场里拾上一篮子菜皮,回家腌菜。我看她难得买块豆腐,一个月最多买一、两次,一、二角钱的小猫鱼。这样常年累月的苦日子,两个人都瘦得可怜,看看实在心痛。”兰珍姐姐以非常同情的口气说着。 “她工作寻着没有?”家兴的妈妈问女儿兰珍。 “她在外面转了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幸亏丽绢弄到了个童工做做,否则两人真要出去讨饭哩!”兰珍说。 “这真是作孽,愿天主保佑她早点寻着工作。”妈妈说着在额头划着十字。 “姆妈,明天是冬至夜,我家的生活虽然也很苦,但比起来------”兰珍向妈妈提出了建议。 “兰珍,你说话的意思是------”妈妈想了想说:“就这样吧,明天把家中的一点存货都拿出来,就当是一次早年夜饭来办。把她俩一起叫过来,让这两个苦恼人也吃一餐饱饭。” 现在,丽绢坐定下来后,仔细端详了一下桌上的菜肴,对她来说,这已是一席极为丰盛的晚宴。不能说自已口水欲滴,至少已极大地吊起了她的胃口。促使她那似已死了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先举起了筷子,但不知从那道菜开始,举筷不定。家兴早对丽绢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了丽绢的碗里。丽绢马上用筷子一夹,送进了自己小嘴,三嚼、两嚼,咽下了肚。 “吃吧,你们两个人真的来做人客吗?动筷呀,不要客气。”妈妈又很随意地说。 丽绢吃完一块红烧肉,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接着筷子开始像雨点般挥动了起来。接下去鱼、肉、鸡、香肠、皮蛋,吃个不停。姑母看丽绢这副吃相,想说又难以启齿。她只是在台底下踢踢丽绢的脚,又不断向丽绢眨眼,示意不能这样穷相。丽绢却不以为然,还是不停地吃了这样吃那样。 桌上每人碗中的老白酒都已喝完,兰珍把一碗碗雪白喷香的大米饭端上了桌。丽绢端起一碗这久别的、诱人的白米饭三划、两划, 不几口就吃完了一碗,接着连添了两碗。这一餐总算把丽绢几个月欠的肚皮债,一下子全补了回来。 今晚酒、菜、汤、饭都下了肚,丽绢立刻浑身觉得暖洋洋的。她笑了,这一笑,那两颊上显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在红红的烛光映射下,脸庞泛起微微红晕——美丽、可爱、风趣的丽绢又回来了。她吃罢饭,又喝了几口热汤,用手擦了擦嘴,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说:“谢谢爸爸、姆妈、大姐姐、大哥,这顿饭救了我这条小狗命!我实在累极了、饿慌了,我快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了。这做人实在太难、太苦、太累。” 桌上的人听罢丽绢的真情流露,心里都觉得酸酸的、苦苦的。 吃罢饭,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先是母亲问姑母:“你新的工作寻得怎样?” “寻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姑母用有些失望的语气说。 “老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最近在联系,准备拿点绣花生活来家里做做。虽然工钱很少,但多少可以赚一点钱补贴一下生活。是不是我帮姑母也带一点回来?”兰珍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道。 “我恐怕绣不好。”姑母没有信心地说。 “不要紧,绣绣就会熟练的。”兰珍鼓励着说。 “好吧,先试试。可又要麻烦家兴姐姐了。”姑母看着兰珍,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自己人那么客气做啥,就这样说定了。”兰珍爽快地说。 兰珍刚说完,家兴接上来问丽绢,说:“丽绢,你一个月童工做下来还可以吧?” 丽绢吃过这餐丰盛的冬至晚餐后,心情刚调整过来,有点愉快的感觉,现在家兴又提起“童工”两字,心突然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她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在车间里的所见所闻,心里真是又担心、又害怕。在车间里做生活苦和累不说,叫人最不好受的是那些“那摩温”。同她一起进厂的共有十个女孩,有三、四个由于做生活手脚慢了一些,经常被女的“那摩温”打还不算,身上还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些还不算,最可怕的是有几个男的工头,看到长得好看一点的小姑娘,嘴里就不干不净,甚至动手动脚。据说有两个姑娘在 仓库里被男的工头欺侮了,但还不许你说出去。其中有一个姑娘在外面说了一下,结果被找了一个什么理由给开除了。做生活苦和累,这是谁也跑不掉。虽然现在那种被打骂、甚至被欺侮的命运还没有落到丽绢的头上,但她想想,可能早晚也会遭此命运。她真想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 她想了想就说:“大哥,你刚才提的问题,等我想想好再回答你。我现在还想回味回味这餐晚宴的美好滋味,你先别扫了我的兴!” 这时,兰珍泡了几杯茶端上了桌子,妈妈一边喝着茶,一边又问丽绢姑母:“你快三十了吧,得想想出嫁的事了。” “怎么嫁,嫁给谁,有我这样一只‘油瓶’拖着啥人要。”丽绢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该解决这个问题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不是原来厂里有一个同事谈好了,准备要结婚了吗?”兰珍插了进来正经地说开了。 “是这样,可现在厂里把我工作回了,我就跟他说这件事先放一放。”姑母说道。 “那他什么态度?”兰珍姐姐又问。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他还是想过年时跟我结婚。”姑母说了她的男朋友的态度。 “我看结婚的事还是早点办了比较好,你出嫁后丽绢就交给我家。后阁楼木匠张荣已经搬走了,现在是兰珍一个人住,丽绢就和大姐姐先住在一起。”妈妈很干脆,很肯定地做了决定。 “这太好了,我赞成。家兴哥哥,我不是你的假妹妹了,我要做你的真妹妹了!”丽绢高兴地说。 说起真假妹妹,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在家兴、君兰两家人的议论中,还真的经常提到。有一天君兰放学回家,妈妈、姐姐菊芳正谈起丽绢和和她姑母的事情。菊芳就说,丽绢的姑母最近可能要结婚出嫁,现在住的房子要回掉。菊芳的意思是让丽绢和她住在一起,可是君兰的妈妈想了一下说:“这不好吧,现在叫她住进来怎么讲,是童养媳还是什么,不合适。” 可菊芳却说:“这有什么不合适,他们三人本来已经是结拜兄妹了。” 君兰的妈妈就说:“那是小孩子自作主张,不好当真。” 菊芳马上就说:“姆妈,你不是一向喜欢小丽绢,还想将来讨进家做媳妇的吗。” 君兰妈妈把脸一沉,说:“那只是说说而已,我家君兰还小着呢,谈论这事还早了点。” 君兰在旁听了很不高兴,就以很肯定的语气说:“我们三个人的结拜是完全当真的,我喜欢丽绢也是不会改变的。” 这事君兰后来对家兴说了,家兴听了没说什么。但是他想,她姑母真的出嫁结婚,现在住的房子肯定是要回掉的。至于这结拜兄妹当然是真的,丽绢的事情完全应该关心。就和姐姐兰珍说了,兰珍很干脆地同意让小丽绢和自己住在一起,并且还和妈妈也说了此事,妈妈也点了头。所以今天妈妈主动提出,姑母出嫁后,让丽绢就和兰珍住到一起。 这两家人正说在兴头上,忽然传来弄堂里几个要饭的凄凄戚戚的叫喊声:娘娘太太,做做好事,冻死了、饿死了。修福、修寿,修子修孙,给个吃的吧,救救命吧。 一会儿客堂门被推开了,要饭的探进头来、碗也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家兴母亲心肠软,肯于施舍,就说:“兰珍,给盛碗饭。”兰珍就把四、五个要饭的,一个个给打发走了。 眼前的这般情景,使家兴又联想起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那些富有的人真的是生活在天堂里,一些穷苦的人确实是生活在地狱里一般。 的确,每年一到严冬,北风呼号,大地封冻。深夜,马路上“冻死了、饿死了”的惨叫声、呼号声就不绝于耳,彼伏此起,接连不断。有好几个早上,他、君兰、丽绢一起去上学时,就曾在马路上见到普善山庄的收尸人员,把一具具已经冻死在马路的人行道上、墙角落里冻得直挺挺,硬邦邦的尸体抬上收尸车,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装满了就开走。家兴等三人看到此等情景,就说这些人下的不是一般的地狱,而真是下到了十八层地狱! 家兴又想,今天弄堂里这些要饭的人,明天的命运又会怎样?恐怕谁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普善山庄正等着他们,只能是活一天算一天。 这些要饭的打发走了,大家刚想静下来再说姑母出嫁结婚的事,君兰推门进来了,说:“丽绢、丽绢姑母,我姆妈叫你们两人过去一次。” “到你家吃第二顿?”家兴问道。 “还有什么事?”丽绢也问君兰。 “去了就知道。”君兰说着就拉丽绢要走。 “谢谢爸爸、姆妈、-----”姑母再三道谢。 家兴的爸爸就说:“不要谢,不要谢,一家人客气什么。” “我们走了。”丽绢说着就拉着姑母一同走出家兴家门。 丽绢和姑母俩一踏进君兰家门,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大堆棉衣、棉裤,还有棉被。君兰就说:“姆妈,丽绢姑母来了。” 菊芳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我姆妈又给你俩找了几件过冬的衣服。有的是我穿过的,有的是我姆妈穿过的。有的还是新的,做好后一次也没有穿过。你们拿去穿穿看,不知合不合身。还有两条棉被,一同拿去,是送给你们,都不要还了。” “这不行,不能接受。实在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已经给了我们好多衣服。”姑母一再推辞。 “都是自己人,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帮不了大忙,这是我们能够做的一点小事。拿去吧,天越来越冷了。你们都还要去外面跑,冻坏了身体就来不及了。”君兰的母亲话很普通,但听起来确实暖人心。 姑母的泪水不禁漱漱地涌了出来。她拉着丽绢一同跪了下来,说:“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又回过身对丽绢说:“丽绢,你今后如有出头日脚,一定要重重报答这份恩情!” 丽绢的苦难遭遇,家兴是既同情,也给了力所能及的关怀。但没多少时间,不幸的命运?(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9 部分阅读 丽绢的苦难遭遇,家兴是既同情,也给了力所能及的关怀。但没多少时间,不幸的命运也降临到李家兴自己的头上,人生美丽的梦想顿时也遭破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不幸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希望变泡影去卖苦力 话说丽绢失学,进纱厂当童工第二年的上半年,也就是家兴、君兰加上谷锦绣三个人都升入六年级下学期,读了近三个月书的时间,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了家兴头上,未能高小毕业,不得不中途停学,到俄侨俱乐部当boy。丽绢十四岁、家兴十五岁失学,两人都过早地离开学校走进社会,人生美梦才刚开了个头,就都中断当上了童工。 一天午后,俄侨俱乐部发工资,三十多名员工,在会计室门外排队等领工资,家兴排在最后第三名。 排在家兴前面的蒋师傅回过头问家兴:“阿弟你是第一次领工资吧,能领多少钱?” “不知道。”家兴答道。 “进来时没有说好?”蒋师傅又问。 “进来时罗宋人管理员密夏说做做试试看,做满一个月再说。”家兴说着,回想起他父亲两个多月前去世前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不幸事件的情景,觉得好不心酸。 就在家兴上六年级的下学期,开学后没几天的一个傍晚,保长和甲长来找家兴父母,调查有关张荣爷叔的事情。说警察局发了话,张荣是抗日份子,要调查现在人到哪里去了?妈妈回答他们:张荣是自己的一个房客,只知道他是一个木匠,什么抗日不抗日,根本不知道。现在人已搬走了,至于搬哪儿去了,临走时没有留下话。甲长说,家兴的妈妈说的是实在话,情况就是这样。但那个保长死活不相信,说不交代出张荣的去向,要以窝藏、包庇抗日份子论处。 隔了两天,保长又领了一个警察局穿便衣的人来到家兴家里。 那个人穿一身香烟纱的短衫、长裤,歪戴铜盆帽,戴一副黑眼镜, 胸前横挂着一根银白色的怀表链条,操一口江北腔的国语,说话时露出几只金牙齿,据说是警察局特高课的什么警探。 说起警察局特高课,不由得家兴想起同学王有德的父亲,难道这事同他有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家兴也给搞糊涂了。那人一副上海滩白相人、流氓的样子,他自我吹嘘说,曾在法租界法国人手里做过包打听,也叫侦探,现在叫警探。他一再说:“要是交不出抗日份子的下落,就请李先生跟我们到局子里去走一躺。”结果他真的把家兴的爸爸给带走了。这一下,家兴的妈妈真着了慌,连夜叫家兴把女儿、女婿喊回家,商量怎么办。 兰珍姐姐出嫁刚满月,家中就出了这种天大的事。这李家的女婿叫王坤生,王坤生是家兴母亲嫡亲妹妹的儿子,比兰珍大三岁,浦东农村人的说法叫“男大三、金银山”,从年龄上说是和兰珍最般配的。 坤生这人个子不高,但长得也很英俊,四方脸,大大的眼睛,高鼻梁,络腮胡子,但他很讲究修饰,经常把大胡子剃得光光的,这就更增添了几分美男子的气色。平时说话和气,很有修养的样子。他也读过几年书,但后来父母先后亡故,只得去学了门电工手艺。他常来家兴家来看望姨娘,同表妹兰珍又很谈得来,两人的感情很好。家兴的妈妈没有把女儿许配给很有钱的那个外甥,而是把兰珍嫁给了做工人的表哥王坤生。由于他还是经常在外面走走的,还知道这事该怎么办。 坤生先是去找了甲长,又同甲长找到保长,问了好多问题。保长回答得倒也干脆:不要问人关在那里。要放人也容易,只要把抗日份子的去向讲清楚。一时讲不清楚也不要紧,请那位警探先生帮帮忙,可以先把人保出来。 坤生就问:“怎么保法?” “很简单,交两百银元的保释金。” 坤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明摆着的敲竹扛,是一次明火执仗的“绑票”。什么抗日不抗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马上回来商量,看来只有付“保释金”,先把人救出来要紧,但两百大洋那里去弄。最后再三讨价还价,被敲掉五十大洋,总算把家兴爸爸弄回了家。 家兴的爸爸被他们带走,说是被关在一个黑房间里。至于是关在什么地方,家兴的爸爸一直也没弄清楚。老人家被关在那里,每天有人来送给他吃两顿饭,还不断有人来恐吓他,要他交代抗日份子的下落。家兴的爸爸确实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好回答他们一句话:“真的不知道张荣的去向。” 家兴的爸爸是一个老实忠厚的手艺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经不住这种惊吓。加上已是五十多岁,是上了一点年纪的人,被这么不明不白关了一个礼拜,放回家时,已被折腾得不像人样,而且人也变得呆呆的。真是祸不单行,家兴的爸爸回家后没几天,又得了急性菌痢,住进了医院。妈妈的一点积蓄,为女儿办喜事花了一些,与刚被无缘无故敲掉五十大洋,手里确实没有什么钱了。但人一住进医院,住院费、医药费,贵的要命。 穷人生病,医院实在住不起,菌痢这种毛病只有用盘尼西林,因为是进口西药,十分昂贵,最后虽然用去了很多钞票,但爸爸的菌痢还是止不住。眼看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只剩皮包骨头。前后只三个礼拜,爸爸辛苦的一世人生就这样结束了。爸爸去世后,家兴遭遇了同丽绢一样的命运:正当矢志满怀时,突然往下急速跌落。此时不要说上学,而是全家人吃饭也成了问题,家兴也要寻找人生出路了。 那天晚上,正是阳历十月,天气由热转凉。吃过夜饭,君兰来找家兴,丽绢也放工回来,三人聚在家兴家客堂里。 “家兴,余老师问我你还去不去学校上学?”君兰一面看看丽绢,一面问家兴。 “不去了,不可能去上学了。”家兴非常肯定地说。 “那你总要到学校里去一次。你是班级班长,对余老师、袁老师总得有个交待。”君兰说。 “没有辰光了,你去同余老师说一声算了。我姐夫明天上午就要带我到一家什么俱乐部里见一个外国总管。”家兴对君兰说。 “一定要明天,莫非同我去年进纱厂时一样急。”丽绢猜出了其中缘由。 “对,还是丽绢聪明。明天不去,后天别人就把生活抢去了。”家兴说。 “去俱乐部做什么生活?去发大财,当班长,做‘那摩温’?”丽绢风趣地开玩笑说。 “是俱乐部,不是工厂、学校。当什么班长、‘那摩温’。小孩子进去只能是洗洗碗,扫扫地,做个boy。”家兴正经地说。 “这个生活不适合你,学校里的班长,大小也是个官。就算芝麻绿豆官,总也是个官。你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秀才,怎能干这等粗活。实在屈了你了。”丽绢同家兴开玩笑地说。 “好妹妹,你拿我开什么心,我心里已经急死人。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先要有饭吃,重要的是不饿肚皮。正如我姐夫说的:“什么天主教、地主教,穷人没有饭吃肚皮要叫。”家兴是愁容满面。 “大哥,这是同你开开玩笑的。我不是没经过你现在这样的处境。去年现在我也------”丽绢说着想起了她以前的经历。 “好了、好了,不要穷开心了。我的好妹妹,我们大哥现在的情绪已经低到了极点。”君兰对丽绢说完,又用安慰的口吻对家兴说:“我明天一定向两位老师报告清楚。你放心地去应聘吧!” 隔了一个月,临近大雪节气,天已比较寒冷了。也就是家兴进俱乐部打工满一个月,第一次领了工资的第二天晚上,家兴等三人又约好在家兴家客堂里聚合。 这天,已经出嫁的丽绢姑母,也回来看望丽绢,正好同这“三结义”的三个孩子一起会会面。姑母去年先是结婚,搬到了丈夫家中去住。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回到了原来的纱厂工作。姑母搬走后,丽绢同兰珍姐姐住在一起,兰珍前两个月结婚出嫁后,她就一个人独住在后阁楼。 这些暂且不表,还是说说今晚四个人会面时的情景。天还没有黑,姑母是结婚后第一次来到家兴家,她就惊叫了起来:“家兴,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连眼眶也凹进去了!” 君兰是第二个进门的,也说同家兴一个月没见,这位大哥像换了一个人,都不敢认得了! 最后进门的是丽绢,她一看到家兴,更是大声地喊道:“家兴哥哥,你怎么瘦成这副卖相,真叫我心痛!在俱乐部里是不是没有饭吃,把你饿得瘦成这个样子。怎么回事,快给我们讲讲。” 家兴见大家着急的样子,就把这一个月来的经过,详详细细地给三个人说开了:“这个俄侨俱乐部是俄罗斯人开的。俄罗斯人也就是上海人叫做的‘罗宋人’。这些罗宋人,就是当时俄国什么革命时流亡出来的一些地主、贵族。这些人在上海站住脚以后,就称自己是俄国的侨民,简称俄侨。这些人在上海有的事业有成,混得还不差;但不少人混得平平淡淡;也有一部份人潦倒在上海滩,整天酗酒,手捧伏特加烈性酒,套在嘴上‘吹喇叭’,喝得铭叮大醉后,睡在马路上、弄堂里发酒疯;有的还互相开起拳击,就是叫开‘鲍克兴’,双方都打得个鼻青眼肿,这些也就是上海人称之为,‘罗宋瘪三’的那一部份人。俄侨俱乐部就在福熙路上,马勒花园西面,我们住的这七十弄的北面。这里原来是外国侨民一座很大的两层楼花园别墅,现在实际上是一个夜总会。在上海有点成就的白俄,经常聚在这里喝茶、喝咖啡、吃大菜、打牌、聊天、谈生意、跳舞,有时还看俄罗斯姑娘的歌舞表演。俱乐部底层是一个可以容纳百来人就餐的西餐厅,二楼是摆着十几只小圆桌的咖啡厅。看歌舞表演是在别墅西面临时搭建的很大的芦席棚里------” “我们不听这些。我们关心的是你在里面做什么?”丽绢截住了家兴的长篇演讲,要他讲讲他在俱乐部里做啥工作。 “我的工作是在大厨房里打杂,洗大菜盆,玻璃杯。每天中午、晚上,就在餐厅、咖啡厅里给外国客人端饭菜,送咖啡、牛奶、茶水,下午有空时就要冲洗厨房。”家兴数说着自己在俱乐部里的工作。 “说得再具体一点。你的生活一定很重,否则不会把你累成这个样子。”君兰用猜测的语气说着。 “好,我再讲得具体一点。我一早六点钟,天还没有亮之前必须赶到俱乐部,一直要做到夜里十二点才能回家睡觉。一天要做十五、六个钟头。我每天洗的碗盆,叠起来足足有我三、四个人高,还有几百只玻璃杯要洗。这些碗、盆、杯子洗好后,还要一只只用干白布擦干净。每天从厨房给客人送菜、送咖啡,虽然距离不远,但一天要走上百个来回。我这双脚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洗了,因为我半夜里回到家,已累得不想动了,往往衣服也不脱,朝小小阁楼里钻进去,就呼呼的睡着了。一个礼拜只有半天休息,今天下午正好轮到我过半天的幸福时光,才能跟你们叹叹苦情,倒倒苦水!”家兴把这些辛苦讲了讲心里才好受多了。 丽绢听后很同情地说:“这生活太重了,家兴哥哥真亏了你了,怎么受得了。我在纱厂里算得苦了,可你比我要苦上好几倍!”她几乎要流出同病相怜的泪水。 “丽绢,不要难过,这没什么。从小吃点苦,锻炼一下自己,将来长大后一定会有好处。我们的两位老师临别时赠言,不是要我们经得住艰难困苦的考验吗。”家兴说到这里转了话峰,说:“丽绢,我们‘三结义’时的誓言中,不是有那么一句,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看可以改成‘有福同享,有苦同吃’。怎么样。”家兴很风趣地笑着说着,大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看你累成这种样子,还这样乐观,真是我们的好大哥!”君兰看着如此消瘦的家兴还这样乐观,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崇敬。 “那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丽绢姑母一直只听不说,但见到家兴脸上有了笑容,总以为工钱不会太少,所以就开口问家兴。 不提工资倒也罢了,一提工资家兴真是一肚子气。家兴又回想起昨天下午排队领工资的那个场面,他的心情马上从沸点100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0度。 原来昨天是这样的:轮到家兴时,俱乐部里的女会计把一只长方形的工资袋放到家兴面前,还递过一支笔说:“小阿弟,在这工资表上签上你的大名。”家兴兴冲冲地接过工资表,拿起笔,把李家兴三个大字端端正正地落在了这张工资表上。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领工钱,是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的报酬,心中是暖乎乎的。然后,他又从女会计手中接过工资袋,把里面的钱币倒在手上,把手中的全部钱币数了又数,连数了四遍,就问女会计,说:“我一个月工资全在这里?你是不是算错了,少给了?” “当然都在这里,一分钱也不少你的。” “我的大哥,你昨天领到的工资到底有多少?”丽绢以着急的口吻问道。 “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只好买八、九十斤大米。”家兴说。三个人听了都摇头,认为太少了。这些罗宋人的心也实在太狠了一点!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家兴还是很乐观地说道。 这时弄堂里正好有小贩的叫卖声:“香脆饼、苔条饼,”、“香炒糯米热白果,香是香来-----” “你们看,我只管叹苦经,茶也没给大家倒一杯。外面正好卖点心的来了,现在我请客。不管怎么说,这总是我第一次领到了工资,请姑母、弟弟、妹妹的客是应该的。就是现在穷了一点,等以后赚了大钱,发了大财,请你们到大饭店里好好的吃一顿。”说着家兴从口袋里摸出两枚两角银币,交给了君兰,说:“你看着办,买什么,就交给你了。” 君兰到弄堂里去买点心,丽绢起身给大家倒茶。不一会儿,茶倒好了,点心也买回来了,四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又聊起了天。 “过去是听阿荣爷叔讲故事,现在他不在,只有听你大哥讲故事了。”丽绢边吃边说。 “还是讲讲你纱厂里的故事吧。”家兴咬了一口香脆饼也说道。 “那有什么讲头。还是讲点外国人俱乐部里的新闻来听听。”丽绢要听俱乐部里的故事,君兰也很想听关于俄罗斯人的事情。 “好!我就讲点在俄侨俱乐部里一个月来的所见所闻。”家兴就学张荣讲故事那种样子,用手摸摸脑门,闭起眼睛想想,端着杯子喝了口茶,然后就不急不慢地讲起来:“这个罗宋人,也就是俄罗斯人,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中国人大不相同。就拿吃饭来说,我们中国人请客或者自己家里平时过得好一点,总是希望能摆上几只冷盆、几只热炒、几碗大菜,还做各种汤,最后还要端上几道点心、水果等等,比较复杂。这些外国人就比较简单,他们基本上是每人一份。我看他们来俱乐部用餐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中午也好,晚上也罢,一只大菜盆子里不是一块牛排,就是一块猪排,加上几块土豆,也就是我们叫的洋山芋。在上面浇上一点沙司汁。这是主食,每天这样。另外大的汤盆里一盆罗宋汤,这罗宋汤里面主要有这么几样东西:牛肉、番茄、土豆,胡萝卜、卷心菜。我们中国人要吃大米饭,一吃两、三碗。他们粮食主要是几片面包,面包涂上一点白脱油,或者果酱。有的人在牛排旁边加上一勺子米饭。吃完这些东西之后,就要一杯咖啡,或者红茶、绿茶。”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菜?”君兰听后就问家兴。 “不错,是的。”家兴答道。 “俄罗斯人讲话你听得懂吗?”姑母问家兴。 “早安、你好,你要买什么等等,我也学会了几句。不过他们大部分人会讲英文,这也正是我锻炼英语的好机会。”家兴讲起了题外的话。 “这些人对你客气吗?”丽绢问。 “这些到俱乐部来的人不是马路上、弄堂里酗酒、打架的那种罗宋人。来的一般的是比较有点身份、修养的人。男的邀女的跳舞,都先一鞠躬,彬彬有礼的说声‘请’,然后再一起跳舞。他们看歌舞表演,一般都坐在那里很文雅的轻轻地鼓掌,不像我们在大世界里看戏,那样狂呼乱叫。我给他们端饭送菜,还要对我说声中国话:谢谢,或者说‘生克油’,有的人说俄语‘勃西勃’,也就是谢谢。”家兴进一步介绍了这些罗宋人的情况。 “你在里面又学到了不少东西。你还做些别的什么事?”君兰又提了另一个问题问家兴。 “晚上吃完晚饭,不少人会在里面坐下来聊聊天,有的人还会打扑克,有时候还有人会叫我到外面买香烟、自来火。买回来找的零钱有人就不要了,算是给我的小费。”家兴又说了赚外快的轶事。 “那你做做还可以。”姑母说。 “从吃饱肚皮来说还可以。开始这西餐吃吃味道还不错,但时间一长就不习惯了。主要是超体力劳动吃不消,弄得人没有了胃口,吃什么也不香,吃的再好也不长肉,就一个月就弄成这副卖相。以后是不是会好一点,只有做做再说了。我这个人,吃点苦不要紧,就怕人家给我气受。”家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里面的人待你怎样?”丽绢姑母以关心的口气又问道。 “厨房里的师傅们、外国客人都还不错。就是那个罗宋人管理员密夏不是个东西。他心情好时还可以,猪罗脾气一发就叫人受不了。我看早晚会同他发生矛盾,会弄得不可开交,离开俱乐部。”家兴说到这里心情显得很不愉快。 “谁离开?”君兰问。 “当然是我,还能是管理员,烧香客那能赶出和尚!” 这天晚上,四个人一直交流到半夜,才结束了这席谈话。 第二天,家兴仍然回到俱乐部里去卖苦力。但是他所预见的同管理员密夏之间的矛盾终于发生了。 由于已到了寒冬腊月,且快要过阴历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只要在屋子外面站立片刻,就会把手脚冻得麻木。俱乐部餐厅如果不生壁炉,会冻得你坐也不是,立又不是,浑身哆嗦。可是密夏最近给家兴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活计:一大早叫家兴到俱乐部的外面空地上,腌制一大缸、一大缸酸辣菜、酸黄瓜。要先在水缸里把要腌制的上百斤卷心菜、胡萝卜、黄瓜、无花果洗干净,然后再将这些蔬菜放进缸里,加上水和各种调料进行腌制。 室外寒风凛冽,虽然由于一个多钟头的体力劳动,家兴身上已感不到寒冷。但两只耳朵皮已冻得发痛,鼻腔里鼻清水不断往外直淌,两只手背冻得又红又肿,十只手指像十根胡萝卜。手指、手背上生满了冻疮,又痛又痒,异常难受!可不知道密夏先生哪根神经搭错了,每天一早还要家兴生炉子,劈木材。这些家兴也都承受了。但这个密夏,来检查后,说这个不对、哪个不好,把家兴乱骂一通,还想要动手打人。一连三、四天都是这样,家兴心里真是恨透了他,真想同他大吵一场。但细细想想,同他争吵没有什么好处,于是都克制住了。 最气人的,是有一天开完中饭,家兴洗完盆子正在洗杯子,密夏来到厨房,检查这个、检查那个,这个训训、那个骂骂。厨房里的师傅们对密夏在背后都恨得咬牙切齿,心里都恨得要死,但当面都没有吭声,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密夏年龄二十七、八,个子一米八、九,细高条,长长头发,戴副近视眼镜,总是用像看仇人似的目光看人。大嘴巴,骂起人来,有时中国话,有时俄国话,有时英国话,的里多鲁,像放连珠炮。厨房里的人,当他神经病,没有人理睬他。他最后转呀转的转到了家兴身旁,拿起一只家兴刚洗好并擦干净的玻璃杯,在亮光里照了又照,然后开了口:“小孩,你来看看,这杯子没有擦干净,有毛毛头,你的耍懒,不行的!” 家兴接过杯子在亮光里也照了照,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毛毛头。在家兴身旁的蒋师傅也接过杯子,在亮光处照了照,也没有看到什么毛毛头。就把杯子交回给家兴,说道:“没看到什么毛毛头。”家兴接过杯子就回了他一句:“哪有毛毛头,你这是有意找我岔子。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总是同我过不去,你太过分了!” 家兴一回嘴事情就来了。密夏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敢回他嘴的人还没有生下来呢,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就举起右手在家兴头顶,狠命地连敲了好几个“麻栗子”。家兴被敲得头脑发晕,人几乎站不住要倒地了。家兴自来到俱乐部干活已三个多月,钱多钱少不说,干什么累活、脏活他都忍了,从不发半句怨言。可今天他实在忍无可忍,竟然把还在手中的那只杯子,重重地摔到了厨房的水泥地上,摔得粉碎。然后他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号淘大哭了起来。家兴的这个举动,既出乎厨房里的师傅们的预料,也出乎密夏先生的预料。 在厨房里这些师傅的心目中,家兴是个有教养、有知识、诚恳、勤劳的好孩子。开始大家不了解他,时间一长大家对他的看法大不一样。他不仅做生活认认真真,而且常常利用一切空隙时间,自己一个人躲在一边,低着头刻苦阅读书本,练习写字,做算术习题。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世,既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喜爱之情,又都对他存有怜悯之心。在这个厨房里他是读书最多的人,师傅们看报、念家信、写回信有不识、不会写的字或句子,只要来问家兴,他都会一一耐心帮助,家兴简直成了师傅们的小老师,大家对他很敬重。特别是蒋师傅,认为家兴这个孩子是块好料子,今后一定会成才,会有大出息。现在,小老师受到密夏的欺负,师傅们嚯地都站了出来为家兴打抱不平。你一句、他一语,纷纷指责管理员不该如此不讲道理,欺负这样好的小员工。 蒋师傅是扬州人,年近四十,来上海也有七、八年。他在扬州也是比较有名的一把切菜刀。他跟密夏是同时进俱乐部的,共事已有两三年。他不仅做扬帮菜是一把好手,后来经过刻苦钻研,西餐,俄国口味也掌握得很到家,俱乐部里的大班非常喜欢他。密夏谁都敢教训,就是不敢对蒋师傅说三道四。但蒋师傅一般情况下也让他三分,他毕竟是管理员,大家不要搞得太难堪就可以了。 蒋师傅对密夏也比较了解。密夏的父亲是俄罗斯的一个什么贵族,在俄国革命时逃往中国前,是圣彼得堡的一位公爵。密夏是生在中国,长在上海,在他身上既有俄罗斯贵族的血统,气质,那股高傲劲;但他还是在中国受的教育,是个中国通,能讲一口较为流利的上海话。在密夏身上还有东方民族、中国青年人的情结,很容易同中国人打成一片。在他心情好时,同他什么都好说;心情不佳,则很容易胡乱发火。据说前些日子他被俄国大班狠狠地训过一通,这些日子他就到处找人发泄,找人出气。今天找到了家兴头上。 蒋师傅更了解李家兴,他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同一般年轻人不一样,他性格既温顺,又刚毅,做事做人很讲原则。平时言语不多,但讲起话来有条有理,而且知晓的东西很多,无论是天文、地理、历史、社会都能讲上一套。在这里他是孩子干着大人的生活,可从没听到他叫过一声苦。他又很懂人情世故,像个已成熟的青年,有男子汉的气质。蒋师傅知道家兴不到十分伤心时,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中国有句古语:男儿有泪不轻弹!家兴今天如此痛哭,心中的冤屈,肯定是积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叫你声管理员先生,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你把气发在我们的头上倒也罢了。你今天发到了李家兴头上,是一点道理也没有。而且你出手又那么重,小青年的头是可以这么打的吗?再说他今天又做错了什么,你凭良心说,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蒋师傅说的这么几句话,总算为家兴出了口气。 后来蒋师傅问密夏到底为什么这样对待李家兴,密夏才说了心里话:原来是因为他看不惯李家兴在这里的行事,好像不是来做boy的,而是把这里的厨房当成他读书的课堂,并且还摆出一副学校里老师的样子,教厨房的人识字等等。 家兴原本想在这里做一段时间,多赚一些钱,明年开春,还回学校,把高小读毕业,拿到文凭,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看来这个想法不太现实,在这里做下去吃多大苦,都无所谓。问题是这里的工资实在太少,又经常受这个管理员的窝囊气。想来想去,他决心离开俱乐部,另找出路。那家兴下一步出路何在,又如何发展自己,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前程已定难度大如天 话说这家兴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俱乐部另谋生路,但必须征得母亲的同意和支持。第二天下午是家兴的休息日,他就在客堂里同母亲面对面坐下,商量今后怎么办:“姆妈,我不想在俱乐部里做下去了。” “为什么?”母亲问道。 于是,家兴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昨天的事情,全部讲给妈妈听。妈妈是个明白人,感到儿子的想法很有道理。工资多少在妈妈看来还倒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俱乐部的生活实在过重,孩子还正在成长过程中,把身体搞坏了是没法补救的。她就对儿子说:“这事你让我好好想想,你也再想想,看看到底怎么做好。我还想同你姐姐、姐夫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你看怎样?” 过了两天,姐姐、姐夫同妈妈一同商量定当,家兴在俱乐部里做到腊月二十八就不去了,歇下来过好年,休息一段时间,把身体调养一下,然后再说。 家兴的姐夫通过原来的介绍人,客客气气地主动把家兴的生意回掉了。他离开俱乐部时,厨房里开了一个欢送会,师傅们讲了不少好话,一片赞扬声。蒋师傅还送了几样纪念品给家兴:一本汉语词典,一支钢笔,一本日记本。家兴愉快地接下了蒋师傅送的纪念品,鞠躬致谢。蒋师傅还希望家兴将来有了出头日,不要把这里给忘记了,常来看看这些穷朋友。 腊月二十八那天,家兴风风光光地离开了俄侨俱乐部。两天后就过年了,中国人再穷,年一定要过得开开心心。三十晚上,家兴和妈妈,再加上丽绢,一家人吃了一顿还算过得去的年夜饭,又放了几响鞭炮。 十点敲过,母亲上楼睡觉去了,家兴在客堂里点了一对红蜡烛,拉住丽绢,一起守岁。不一会,君兰年夜饭吃好,也过来同家兴、丽绢一起守岁,守到天亮,一直守到大年初一早上。 这“三结义”的三个人,平时很难聚在一起。今夜三个人在一起守岁,倒是商讨今后人生道路,怎样走下去的大好时机。他们在八仙桌上点亮了一盏火油灯,三人坐下来,剥着瓜子、花生、喝着茶、吃着糖果,自由自在地聊开了人生之路。 “君兰,先说说你现在的情况,下一步的打算。”家兴以大哥的身份来主持这场人生梦想的讨论。 “我的情况比较正常,高小已毕业,过了年可能同谷锦绣一起进入震旦附中。至于今后怎么办还没有去多想,可能是读完中学读大学。如果读震旦大学,那大学毕业后,很可能做医生”君兰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打算。 “你基本是一帆风顺,还没有遇到过拦路虎。那么丽绢你呢?”家兴转而问丽绢。 “我走的路就太曲折了,我的童工看来还要做下去。做到哪天是个头,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说苦无尽头。”丽绢说了她目前的处境。 “丽绢,我看纱厂你现在是一定要做下去的,首先是解决吃饭问题,把肚子填饱。第二是叫君兰帮你复习功课。时间长了不看书本,把学过的东西全部还给老师,那就太可惜了。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姑娘,决不能最后成个睁眼瞎子。我们向上帝和菩萨都不好交代!”家兴说了对丽绢怎样处理目前景况的意见。 “丽绢,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你想过没有?”君兰说道。 “什么路?”家兴问。 “寻找我母亲,对吗?”丽绢说。 “对,想到一起去了。不是听说你母亲把你一生下来,就跟一个富商跑掉了。现在她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不想办法找一找。”君兰说。 “这是个很好的建议,应该考虑。人家说儿女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个母亲不想自己的亲骨肉!”家兴说了既合乎人之常情,又有哲理的意见。 “我的姑母也正在想方设法寻找她的嫂子,我的母亲。”丽绢说道。 “有没有消息?”君兰追问道。 “有点眉目了,听人说她先是跟广东富商到了香港,后来去了南洋,现在据说在法国。到底在法国什么地方?现在正在打听。”这时丽绢的脸上有了欣喜的表情。 “愿上帝和菩萨一起保佑,我们的小丽绢早日找到妈妈!”君兰两个手掌在胸前对合,闭起双眼为丽绢祷告。 “我的就说到这里。家兴哥哥接下去说说你自己吧。”丽绢把话题转到了家兴身上。 “好,就说说我吧。过去有张荣、陈慧两位老师帮我们指导人生道路。现在他俩远离我们,一切事情只有我们自己寻找答案。我目前情况不必再说,主要想想今后。我下一步想做两件事,首先是生活、吃饭,要做长远打算。在俱乐部做boy只是临时措施,长远之计、最佳方案,是实现我母亲想培养我成才的夙愿。现在只有我自己培养自己,要请君兰多辛苦,抽空帮我先复习、巩固高小课程。等我经济上有点能力时,再去读夜中学。”家兴毫无保留地说了自己对人生的初步打算。 “那你最终目标是什么?”君兰又问。 “是在学成手艺的基础上,再深造自己,目标是能成为一名工程师。”家兴在两人面前讲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这时,君兰、丽绢两人相互看看,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哥想得深、想得远,目标明确,措施实在。像大哥这样有毅力的人,我相信一定会实现人生梦想。我保证尽一切力量来助你一臂之力。”君兰向家兴表明了态度。 “大哥,我向你学习,把我的人生目标定得明确一点,高一点,实在一点。”丽绢也准备重新构想人生! 家兴、君兰、丽绢,大年夜守岁一直守到天明。这一夜三个人开始是构想人生,描绘未来。后来就回想往年的岁月,感到也很有意思。虽然三个人还都只是孩子,特别是家兴和丽绢,说做人还只是刚刚开始,但确实已经饱尝了人生百味,甜、酸、苦、辣,样样味道都已尝过。 三个人聊到天快亮时就商定了,这过年三天的白相计划:年初一逛南京路;年初二去城隍庙;年初三上午兜霞飞路、下午去看外国坟山。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是年初一了。三人按上海人的习俗,先是向两家的长辈拜年,拿到压岁钱,吃好汤团,换上了新衣服。家兴、君兰穿的是长衫。丽绢和她姑母,把原来当在典当里的衣服,赎了一些回来,所以今天有好一些的衣服穿了,她穿的是旗袍加呢大衣。 十点过后,三人整装出发,直奔南京路而去。如今,这三个人口袋里都有了几个铜板,虽然不多,但在路上吃点零食,买些点心,乘个电车都还可以。于是,三个人出了七十弄,从亚尔培路向北,走到福熙路转弯一直向东,先经过九星大戏院、光华大戏院,再从爱文义路朝东,到大世界再转弯向北,再从虞洽卿路,朝北走穿过马霍路,就是跑马厅,这就到了南京路。到了这里第一眼看到的,是东北转角上大新公司的高大建筑。 这三个人虽然是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但专门一起来到南京路上好好白相,还真是第一次。年初一上午,马路上行人不多,但一路上鞭炮声不断。这新年里还有一队队,少则四、五人,多则七、八人,都是由男人们组成的锣鼓队。他们边走边敲着手中锣鼓乐器,“七咚呛、七咚呛,”走街穿巷,锣鼓声声,不绝于耳。一些老百姓常说:“年三十夜催锣鼓,不晓得侬穷爷肚里苦不苦!”这些敲锣鼓的人,实际上也只是在穷开心而已。 这三个人在十字路口站定,君兰先问家兴:“今天这南京路怎么白相法?” “我们往西走一段,先去看看国际饭店和大光明电影院。”家兴说。 三人本想进到大光明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但一算,时间觉得不够,就没有进去。他们就往西走了几步,站到了国际饭店跟前的人行道上。 “这就是上海滩最高的楼房?”丽绢说着,还把头抬起,抬得不能再高了。 “是的,这就是大上海最高的二十四层的国际饭店。”君兰答道。 “能进去吗?”丽绢说着就抬步走上台阶。“走进去看看。” 家兴本想拦住丽绢,嘴里说:“不能进去。”但他的脚却跟在丽绢后面也一同迈步进了旋转着的玻璃门,接着君兰也跟了进来。 三个人进到大厅中央,东张西望,指指划划,看个不停。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国青年服务生,走过来问三个小朋友,说:“你们几个找什么人?住在几楼、几号房间?” “我们什么人也不找,是来欣赏世界有名、中国最高的第一高楼。是想进来开开眼界的。怎么样,你欢迎吗?”丽绢潇洒大方,温文而雅,笑眯眯地问道。 今天的丽绢真是太漂亮了,她那红润的脸庞,深深的酒窝,一张瓜子脸,两眼明亮而有神;她那原来的长发,进厂后没有剪去,而是扎了两只长长的辫子。今天她把两只辫子松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逸在肩头,发间又别上了那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她那细长的身段,穿着一件很合身的旗袍,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呢大衣,脚穿一双黑皮鞋。看上去真像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千金。更何况,在她身旁还有两位风度翩翩,举止大方,学生模样的英俊少年。 这位青年服务生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客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答。因为他弄不清这三个人是什么来路,是哪一路神仙?只是下意识地说道:“欢迎、欢迎,随便看,随便看------” 三个人在宽敞的大厅里四周转了两圈,还在边上供来客休息的大沙发上坐下来休息片刻,然后才起身走出大厅。 出了国际饭店到了马路上,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小丽绢还真行,锻炼出来了。还真有点勇气,再不是碰碰就哭的小女生了,现在是敢闯、敢说,机智灵敏的大小姐了。”君兰随口夸奖丽绢,丽绢更加得意。 “两位哥哥,对面是不是跑马厅?”丽绢问。 “正是,马勒就是在里面跑马发的财。”君兰说。 “我想是的。”家兴说着带头穿过马路,走到人行道上,透过竹篱笆往跑马厅里面看去。 今天年初一,是礼拜二,跑马厅里人还不少。一些人穿着骑马的服装,骑在马背上,或快或慢地在里面跑道上,有的像是在赛马,有的像是在训练、交流心得。 这三个人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后,就回身来到大新公司六楼餐厅,每人吃了一杯牛奶、两块西点蛋糕。走出大新公司,这时已是中午,南京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1路有轨电车叮叮、当当,朝东、朝西来回不停地开着。丽绢走不动了,想乘电车,家兴没有同意,说:“今天到南京路,主要是来看看这里的风景;再就是检阅南京路上各色各样的商店,看看热闹。走不动就慢慢走,或找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丽绢,走不动我背你。”君兰开玩笑说道。 “背呀、你背呀!”丽绢调皮地真要趴在君兰背上。 “别开玩笑了,走吧。”家兴说。 他们先是走进“协大祥”绸布商店,丽绢是非常兴奋,进去就不肯出来,看了这样看那样,两个哥哥就跟着她在布店里转悠。丽绢是又?(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0 部分阅读 他们先是走进“协大祥”绸布商店,丽绢是非常兴奋,进去就不肯出来,看了这样看那样,两个哥哥就跟着她在布店里转悠。丽绢是又看各种布料,又问两位哥哥哪块料子好看,做什么样的衣服适合她穿著;又问售货员这块布什么价钱,那布几钱一尺,好像她口袋里的钞票多的是,能把这布店全部买下搬回家去。 这两位哥哥开始还挺有耐心,陪着妹妹观赏布料,对妹妹是有问必答,满足了妹妹的观赏欲望。三人在这家布店里转了有半个来钟头,当然是什么也不会买,因为他们口袋里的钱,全部加起来大概只能买个尺把布料。 这三个人走出“协大祥”,又进了“宝大祥”,丽绢一进去就更加不肯出来,而是看得更仔细,问得更细致。似乎这下肯定要扯上一两块称心的衣料,事实上她还是个“只看不买”的顾客。家兴仍耐心地陪着丽绢,转过来、转过去。可君兰就缺乏这份耐心,他进入第二家布店里转了一刻,就出了布店到门口去站着,自己一个人观赏这南京路上人们来来往往的热闹情景了。 等丽绢、家兴出了布店,三人就继续再往前走,前面就是“裘天宝”银楼,丽绢要拉着两位哥哥也进去看看。这家兴跟着丽绢进去了,可君兰立在门口不想往里走,丽绢很不高兴。她进了银楼是愈加不肯出来了。一只只柜台看个仔细,这金银饰品真是琳琅满目,戒子、项链、锁片、翡翠、碧玉,一件件是那么的华丽高贵,那么的光彩夺目,哪个姑娘不喜爱,谁家小姐不想要。丽绢买不起,饱饱眼福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兴在她身边细心端详,看出了这姑娘的向往和心思。他笑嘻嘻地对丽绢说:“今天我们是来认认门,领领行情。等今后发了财,有了钱我帮你把这些想要的东西,统统弄回家去。”家兴讲完,丽绢看看他,心想这个哥哥真会逗人开心,姑娘家就爱听这些哄人的话;这个哥哥真好,今后嫁给他准不会差! 接着他们三人又一路朝前走,一路看了西施公司、永安公司、惠罗公司。到了下午三点钟,就班师回朝。 第二天是年初二。三人吃罢早饭,又出发来到了老城隍庙。他们先是在九曲桥上来回走了两圈,随便在一些商店里转转。然后在小吃店里,每人吃了一客南翔小笼馒头。又买了奶油五香豆、五香豆腐干,拿在手里边走边吃。最后三个人走进了城隍庙里,想求菩萨保佑丽绢早日寻到母亲。 丽绢和姑母一起来城隍庙有好几次,对烧香拜佛倒是熟门熟路,是个内行。她先在庙门口买了两株香,接着把香点着。然后两手把点燃的两株香举过头顶;这正在燃烧的香的灰白色的烟雾,在她头顶上方慢慢地缭绕着升上天空。她十分虔诚的样子,连拜了七、八下,口中还喃喃地在念着什么。接着她把手中未燃尽的香,投入了香炉,然后在城隍老爷像面前双膝跪在蒲团上,再两手掌心对合,连连磕头。两位哥哥跟在她身后,看着妹妹为寻母而求神拜佛,他两人在一旁也一同默默祈祷妹妹能够早日母女相会。 烧好香,三人看天色不早,就往回走。回家途中,君兰问丽绢:“你刚才烧香时嘴里在念的是什么经文?” “我在向菩萨许愿,找到母亲,发了财,一定来给菩萨重塑金身!”丽绢是慎重其事地说着。 年初三,这三个人按计划又来到霞飞路。先在霞飞路上的商店里转了一大圈。中午时分,在八仙桥吃了些点心,就转到了恩派亚电影院西面的一条小马路转弯,向南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外国坟山,(现在的淮海公园南面的太仓路一带)。这还是他们刚进恒大小学读书时来过的地方,但当年只是路过,没有好好的白相。今天可有的是时间,要痛痛快快的白相一下。 “君兰、丽绢,你们两人给我听着,这条马路上玩什么的都有,是很有看头的。但是你俩看看,现在这里是人山人海,要接受白相大世界的教训。我们三个人要一起行动,不能走散。”家兴非常严肃地说着。 “听你的。”君兰说。 “对,听你的,我保证不自由行动。”丽绢也说。 于是,这三个人开始白相外国坟山。 他们先自东向西走,最东头的一摊是猴子出把戏。三个孩子从人群的空隙钻到了最前面。看到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光了膀子,敲着锣,喊着、说着,在耍弄两只猴子。那猴子倒也听话,叫立就立,叫走就走,叫翻跟斗就翻跟斗。看了一会,家兴拉着两人要转到下一个摊位,可丽绢不肯挪步,两位哥哥只好顺着她。丽绢看着、看着就走到了一只正在表演动作的猴子跟前,伸出手想去和猴子握手。可那猴子却呲牙裂嘴吱吱地嚎叫着要来抓人,吓得她叫了起来,逃回到了家兴身边,家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保护了起来,说:“不要怕,没事的,走吧,还是去看下一个场子。” 接着,这三个人就转到了第二个摊头。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小热昏买梨膏糖。这个小热昏正在说唱《济公传》。他头戴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破袈裟,手摇一把破扇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怪模样,不说话就会使人发笑。他唱了没几句,就开始兜售起他的梨膏糖。说他的梨膏糖是什么什么的料作做的,说他这梨膏糖的功效又多么的神奇。说着、说着他就“的立笃落”地敲着手里的竹板唱了起来:“老伯伯吃了我的梨膏糖呀,保你活到九十九呀;老婆婆吃了我的梨膏糖呀,眼不花来耳不聋呀;小媳妇吃了我的梨膏糖呀,夫妻幸福又恩爱呀;小朋友吃了我的梨膏糖呀,保你聪明又伶俐呀;大姑娘吃了我的梨膏糖呀,马上就嫁个如意郎呀-----”他这一唱还真有效果,看客不但不走,而且都笑着掏起腰包摸出钞票,来买这既甜蜜可口,又可使人健康、交好运气、神奇的梨膏糖。家兴也凑热闹买了几块分给君兰、丽绢吃。 接下去他们又欢欢喜喜地来到第三个摊位,是山东人卖拳头。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姑娘,在那里打拳、弄刀舞枪。功夫还挺不错,圈子里叫好声一阵又一阵。那男子拳脚一停,双手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大家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不要走,你要走,我就要骂娘!”那个小姑娘跟着就拿面铜锣,向看客们要钱。不少人慷慨解囊,摸出铜板丢入铜罗。丽绢也给了那姑娘两个铜板。 下面一个摊是皮影戏,上海人叫做“牵线木头人戏”。看的人也不少,家兴他们只看了片刻就又转到了下面一摊。 再下面是小神仙衔牌算命。一个年纪五十上下的人,头戴一顶黑色西瓜皮帽,脸上架着一付黑眼镜。面前的一张破桌子上放着一块木板,下面用几根细竹干斜撑着。桌面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合纸牌,一只鸟笼。家兴等三个人在这里刚停下,那算命的对家兴开了口,说:“这位小先生,来、来、来,我给你算上一命。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是福人福相,今后必成大器------”家兴没有接口,拉着丽绢、君兰掉头就要走。这丽绢却回头对小神仙说:“这还用你来算,家兴哥哥的命我老早就算好了,今后肯定会成大大的器。可你给我算算,我是什么命?” 这算命先生一看生意来了,就笑嘻嘻地说:“这位千金也是富贵之相,报个八字,想算什么,问啥事,尽管说来。算得准铜板十个,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想问问什么时间会找到我姆妈?” 这算命的人立刻摊开纸牌,接着打开鸟笼,把小鸟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嘴里不知说些什么,那小鸟用嘴衔起一张纸牌,算命的人取来打开一看,就说:“你母女失散已经多年,可你命中注定必定会母女相会,但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那什么时间可以见面?” “丽绢,你不要相信这瞎子瞎说,我姆妈就喜欢算命,可就是十算九不准。”君兰说着也要拉丽绢走,可她还要想问下去。 那瞎子也不让走,说怎么可以算了命不给钱就走。家兴一看,为不扫妹妹的兴趣,他就给了那瞎子五个铜板。给五个铜板是小事,可丽绢心想还是家兴哥哥好,了解妹妹的心思,无形中对家兴又添了三分爱意! 然后,这三个人笑着又到了下一个摊子。这个摊位是在地上摆棋盘的,一个中年男子做东,一个老头和他对弈。四面围了好些人在观战。 三个人没有停下就走到了下一个摊位。那是卖皮箱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手里拿着一只黄颜色的皮箱,嘴里说着:“真皮的,完全真皮的,不骗人,绝对不骗人。价钱便宜。识货朋友请来看看。”他手里还拿一枚铜板在箱子上不断地刮着。 再下面是翻扑克牌。三张牌:一只A、一只K、一只J,要看的人猜。看的人不少,但没有人下注。旁边还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可能是同党,望风的。家兴他们也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停下来。 三个人又走过好几个摊摊,有一个摊位看的人特别多,里三层、外三层。 “这里是做什么的,我们钻进去看看。”丽绢说着就往里面挤,两位哥哥也只好跟着挤了进去。挤到最前面一看,是在唱申曲《陆雅臣卖娘子》。说的是一个赌徒,输到最后连自己的娘子也要卖掉,想换钱来做赌本。这出戏是劝人不要迷恋赌博,戏唱完时间也不早了,两个唱戏的要了一次钱也散场了。家兴他们看看天色已晚,也就回了家。 过完年,君兰就开学读书了,去上初中一年级;丽绢仍去当她的童工;家兴要设计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过了正月,有一天家兴对母亲说:“姆妈,我想好了,我跟姐夫学门电工手艺。” “这个想法倒也可以。”母亲又想了一下说道:“家兴,但你姐夫是外国人地产公司的一个长工,又不是自己开店做老板。教你电工手艺好是好,吃饭呢?学徒一学就是三年。养你一、二个月,三、四个月还可以,一养三年,你又不能为他赚钱,这行吗?” “姆妈,你别担心。我已同姐夫商量好了,一般人学徒要学三年、帮三年;可我们来个革新,只学六个月。姐夫讲了,我已读到高小,识字不少。他手把手地教,毫不保留地教;我就虚心滴血、认真地学。他把技术、诀窍,全部教给我,让我快快出道。我一旦可以独立操作,姐夫就把我介绍给他开店的师兄弟,让我去当一名小师傅。开头工资少一点不要紧,做一、二年,就变一个真正的小师傅了。”家兴向母亲描绘了自己已经思考了很久的人生的第一步。 家兴的母亲听完儿子讲的话,觉得还真行的通,是个好主意。便说道:“家兴,你去把兰珍、坤生叫来,我再同他俩好好商量一下。” 第二天早上,家兴就赶到姐姐家中。把昨天同妈妈讲的话,同姐姐也讲了一遍。姐姐欣然同意,说:“好吧,你在这里吃好中饭回去。告诉妈妈,我和坤生吃好晚饭回家。”姐姐讲完又问家兴:“你和姐夫也商量过了?” “是的,上礼拜我就同姐夫讲好了。他也同意了。”家兴笑着对姐姐说。 “你这个小鬼,人小点子还不少。我还没听你姐夫说起过这事。” 实际上家兴还在俱乐部干活时,有一次休息,来到姐夫家中,正好碰到姐夫拎了一个工具袋,去一家房客家中修电风扇。家兴吵着要一起去看看,姐夫也就同意了。姐夫替这家人修好电风扇,换好保险丝,推上闸刀时,看到了闪烁着红蓝颜色光辉的“电火花。”他初次见到这“电火花”,就被这美丽、奇特的景象紧紧地给吸引住了。就是这个偶然的机会,使他对电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几天,家兴在上海滩上到处走走、看看,更是开阔了眼界,拓宽了思路。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过着各不相同的生活。他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在这个社会里,要想有所作为,要对社会有所贡献,同时自己的日子也能过得也比较开心,就要有学问,要有真本领,要有一技之长。不能做人上人,至少也可以做一个“人中人”。 这次,过了阴历正月十五,家兴也是跟姐夫到一个客户家修理电器时,向姐夫提出了收他做学徒的要求。姐夫开始挺犹豫的,说:“自己人带不出好艺徒,学手艺是逼出来、打出来的。” 但家兴说:“我识字,又有强烈学艺的愿望和决心。只要你肯教,我就肯学,肯定会成为你的高足。我上次看到了电火花,把我对生活已快熄灭的心灵上的‘火花’,又给点燃了。妈妈她一心一意要把我培养成才的愿望,你帮我实现它,好不好。” 姐夫看看家兴,笑了笑,说:“学个电工能有多大出息,怎能培养成人才。” “姐夫,其实我学电工的想法有好久了。我读书时就读到‘富莱克林’在偶然的机会发明了电;‘爱迪生’又发明了电灯泡。这给人类社会的发展陡然增添了无比巨大的、无穷无尽的动力!” 姐夫坤生听罢,又看了看家兴说:“你这个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想的问题不一般。” “姐夫,前些日子,我在你家中翻到了一本书,姐姐说是你父亲生前写的,叫《土木工程学》。我翻来看了看,对我启发很大。他一定是一位工程师,工程师是很伟大的。我妈妈一心想培养我成才,是想我能发财致富。我的想法有点不大一样,我也想成才,但我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工程师。”家兴向姐夫说了自己的人生奋斗的目标。 “想成为什么工程师?”姐夫绕有兴趣地问道。 “想成为电器工程师。”家兴的眼睛里放射出希望的神情。 “好,有志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相助你。你想我应该怎么帮法?”姐夫真诚地问道。 “我想你帮我入门,先从学电工手艺开始。我的计划是一边学手艺,一边看书,钻研电气学问。我已经到图书馆转了几圈,借了几本电气工程学原理的书。今后等我积了点钱,再进夜校深造。”家兴比较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打算。 “家兴,你比我想得远,真是个好孩子。我支持你,我收你这个徒弟,收定了。你再跟你姆妈、姐姐说好,她俩同意,我这里完全没有问题。”姐夫表达了收家兴为艺徒的决定。 晚饭后,兰珍回到妈妈家,坤生也一同来,带了些吃的东西。母亲在客堂里正在和家兴一起吃晚饭。见女儿、女婿回来心中也挺高兴。 “坐下,晚饭吃了没有?”妈妈问道。 “吃了,这几包点心,红枣、桂圆,带给你补补身体。”兰珍说着把带来的礼品往桌子上放好。 妈妈笑着收了女儿、女婿的礼物,说:“坤生,想同你商量一件事,就是家兴想跟你学手艺、做徒弟的事情。” “姆妈,这还用商量,我和兰珍已说定了,我决定收家兴为徒,六个月满师。让他早早出道,再介绍他到我开店的几个师兄弟那里去打另工,做小师傅。做一工一斗米的工资。”坤生说了自己的决定。 “六个月学得出来吗?”妈妈还是不大相信。 “姆妈,学生意真的那样难,要三年?不是的,电工的关键是排线路。在外面学,老师傅不肯轻易把诀窍告诉你。我学徒时,老师傅不肯教我关键的技术。我只能自己偷偷看,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还要跟老师傅说好话,经常买香烟、老酒送给老师傅,他们才肯教我一星半点技术。”坤生说了他学生意时的情况。 “那你现在怎么办?”兰珍问道。 “我吗,我会把我的技术,毫无保留地通通教给家兴。再说家兴人又聪明,又识字,他的手又很灵巧,我看六个月出徒没有多大问题。”姐夫是很有把握的说。 “姆妈,家兴还想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哩。”兰珍补充说道。 “不过眼前困难还不少,你们多增加一个人吃饭能行吗?再说兰珍已经有喜,生了孩子你们的负担更重了。”妈妈又说。 “姆妈,你放心,家兴就交给我们两人了。我再去拿点绣花生活做做。”兰珍补充说。 “我也多找一点外快生活来做。”坤生也跟着说。 妈妈听完女儿、女婿的话后,把家兴拉到了身边,再次十分严肃地对儿子说道:“家兴,这次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想好了,就要下决心走下去。要知道,自你阿爸故世,我是再也没有能力供你上学读书,培养你成为人才。现在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你一定要想想好,人生这条路怎样走下去,而且一定要走好,走稳。决不能凭一时的心血来潮。至于你今后能不能成为工程师,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志气和决心啦!” “姆妈、姐夫、姐姐,你们放一百个心。我人生的‘火花’已经点燃,我会让她在我胸中一直燃烧下去。我决心朝着我的人生目标,踏踏实实地走下去。不达目标,决不罢休!”家兴在妈妈和姐姐、姐夫面前表达了对人生的坚定决心! 这李家兴的志向是很好的,决心也是不小的。但要达到目的,确实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要知他接下去是怎样努力奋斗,去实现自己愿望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当工程师必须有学问 话说这“三结义”的三人。过完年,君兰就开学读书了,去上初中二年级。丽绢仍去纱厂当她那个童工。家兴也开始实施他自己设计的下一步的人生计划。 过了将近半年后的一天中午,吃完中饭后,家兴正在客堂里独自一人休息。在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电器学书本和复习了一段数学题后,不禁又停下来回忆起自己的人生。 他想想自己终于迈出了人生有决定意义的第一步。几个月来,家兴刻苦、努力地跟着姐夫学习电工技术。经过半年多的努力,人生第一步的愿望终于即将成为事实。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早日独立操作,成为一名小师傅啊。 家兴的现实生活是苦涩的、艰难的。他的人生历程虽只是刚刚开始,但已经历了不少坎坷。但他想往未来,觉得人生还是甜甜的,有滋有味的。他相信自己前程充满希望,无限光明。他一心一意想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将来能为很多人的生活过得更加色彩斑斓而添砖加瓦。 家兴正想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想着他那工程师之美梦,想在兴头上,突然君兰推开了门,还带了一个人进来,说道:“家兴,你看谁来了?” 家兴放下书本,抬头一望,楞了下:进来的这位小姐是谁?怎么会从天上突然降下一个如花似玉、漂亮丰盈的姑娘来到自己眼前。再看看来人,面孔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再定下神来细细一看,认出来了,原来是学校的同桌谷锦绣。他立即站起身,兴奋地说:“哎呀,怎么会是您呀,我的大小姐。是什么风把您吹到了寒舍。快一年不见了,要是在路上碰见确是不敢相认。贵客临门,真使我高兴。我一直在苦苦的想着您哩!” 毛头姑娘十八变,原来俏丽的谷锦绣,一年不见,出人意料地变得更美貌、更亮丽了。只见她身穿一件淡蓝色的旗袍,旗袍周边镶着红色滚条,钉着一副粉红色的盘香纽扣,脚蹬一双半高跟淡红色皮鞋,她的穿著很是得体。细高个儿,胸部微微隆起,身材显得非常匀称。她那鹅蛋脸儿白里透红;一头黑黑的齐耳短发,方方正正的额角,齐斩的刘海,明亮水灵灵的两眸,细细、长长、清秀的双眉。高高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内藏着一副整齐、洁白的牙齿。两颊浅浅的酒窝,微微一笑,分外妖娇,令人神往! 眼前的谷锦绣,真是一位标准的、美丽的东方女性。只要看上一眼,准会给人留下深深的印象,使人难以忘怀。家兴出神地打量着锦绣,倒使她害羞起来,她双颊微泛红晕,更是美不可言。 谷锦绣看到眼前的李家兴,跟一年前比较也大不相同了。过去的小男生,现在人长高了起码有一个头,长得粗壮结实。过去剃的是平顶头,现在留起大分头。而且目光锐利,说话风趣,声音洪亮。真是不能不刮目相看,而且成熟了,更有男子汉的味道了。 家兴、锦绣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心中升起了新的、美好的想象。两人相互凝视着,久久没有发话。 君兰在一旁看得着急,但同时他也深知,这两人在同窗两年中,正副班长的工作配合默契;平日又情趣相投,语言相通;兼之锦绣对家兴早已是含情脉脉、情意绵绵。 自从家兴中途辍学,君兰和锦绣一起高小毕业,一起升入同一所中学。从那以后,君兰就成了家兴和锦绣之间的传媒。两人之间经常通过君兰相互了解情况、传递信息。今日家兴和锦绣相见,确有无数缭绕心头的往事,无数衷情,欲当面倾诉,只是一时不知从那里开启话头。 还是君兰打破了沉默,说:“家兴,看你,不叫贵客坐下,问明来意,而只顾欣赏美女。” “噢,谷锦绣,不,我就叫你锦绣,你就叫我家兴。我同君兰、丽绢在家称呼都不冠姓,显得格外亲切。”家兴开始兴奋地说出要和她建立新关系的想法。 “当然好,你们结拜兄妹三人,再加上我一个,我也成为你们的一个妹妹。”这谷锦绣当场表示愿意接受家兴的建议。 君兰也非常兴奋地说:“那自然是好,打今天起,我们的结义收纳锦绣,成为两兄两妹。” “对了,您先请坐下。今天来一定有什么要事?”家兴问道。 锦绣这时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君兰倒了一杯茶递给锦绣,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家兴,今天主要是来看看你。一年多不见,确实非常想念你。顺便还有一件事情,上个月我到恒大小学去了一次,余老师把你六年级、丽绢五年级的肄业证书,开好给了我,叫我想办法交给你们两人。余老师很牵挂你们两人,叫你们两人有空到学校去望望他。”说着她把证书从手提包中拿出来交给了家兴。 家兴接过肄业证书,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心情很激动。这虽然不是毕业证书,但也是自己六年来寒窗苦读的见证。家兴把证书收好之后,三人就聊起了往事。聊了一会,君兰起身说要回家片刻,等一会再过来。君兰走后在客堂里只留下家兴和锦绣两人,谈话开始切入正题。 “家兴,您姆妈呢,近来身体怎样?”锦绣问道。 “在阁楼上,最近身体比以前好多了。她每天吃完中饭总要睡上一会儿。”家兴说完,转过来以十分关心的口气问锦绣说:“伯父伯母身体近来好吗?” “他们身体一直还可以。两人都挺想你的,知道我今天来你家;还叫我带口信看望你,叫你有空到我家去坐坐。”锦绣随即讲了她家人要带的口信。 “您爸爸还在跑狗场工作吗?”家兴接着问。 “还在跑狗场工作。”锦绣随口应道。 “您爸爸是一位工程师?”家兴再问。 “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是一名电气工程师,对吗?” “家兴,你怎么问得怪怪的,这些你不是都已了如指掌。”锦绣对家兴的提问感到有些奇怪。 “这个------” “这个什么?不对,你一定想到什么啦。”锦绣用那对水汪汪、迷人的大眼睛看着家兴,若有所思地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听君兰说,你正在为将来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而努力奋斗,是吗?” “这只是说说而已,君兰的嘴也太快了,竟传到了您的耳朵里。”家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是说说而已,我最了解你,你做事、想问题一直非常慎重、稳妥。”锦绣对家兴予以赞许的口吻说。 “我想成为一名工程师,这只是一种想象、追求,一个甜蜜的梦想而已。”家兴还是不好意思地说。 “家兴,你不要不好意思。人总要有想象、向往,有梦想的人前程才会光明。我支持你的梦想,一定要梦想成真!”从锦绣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对家兴的支持是真诚的,说话的口气也是中肯的。 锦绣看了看桌子上摊着的一大堆书本,随手翻了两本。说:“你还真用功,真是分秒必争,还是像过去一样刻苦读书!”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不能进学校读书,只好自学。”家兴说了心里话。 “家兴,我再重复一句,我一定支持你实现工程师的美梦!”锦绣用肯定的语气再说了对家兴的支持。 “谢谢您的支持和鼓励,但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现在连高小也只拿到一张肄业证书。工程师起码要大学毕业,真是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呢!”家兴说了这句非常现实的话。 接下去,家兴又对锦绣说了他父亲的过世,以及自己失学后的情况。他告诉锦绣,他先是到俄侨俱乐部当boy,生活又苦又累都可承受,惟独没有精力、时间翻书本是最大的失落。后来辞掉了boy工作,跟姐夫学电工。学了半年,三脚猫的手艺总算学出来了,现在即将到一家水电行当小师傅,工资不多,但可以养活自己。最大的喜悦是有些空隙时间可以自学文化、自学电气知识。实现妈妈把自己培养成才的愿望有了开头。不过自学文化很困难,代数、三角、几何,学学就卡住了,学不下去了。 锦绣一面听家兴讲着失学后人生拼搏的故事,一面又翻阅起家兴自学数学的练习簿。觉得家兴真是个有志青年,被他的坚强意志深深打动了,心中不由自主地对这个老同学产生了由衷的爱慕之情,她对家兴微微一笑,又想了片刻说:“家兴,这样好了,自学您继续坚持下去,我会和君兰一起来辅导你,做你的小老师。我们两人教不了的,就去我家找我母亲,她是中学的数学老师。” 其实家兴早就想过走这步棋,不过家兴难以启齿。现在锦绣主动提出,当然是求之不得,接着就说:“锦绣,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您母亲能收我这样的学生吗?再说老去麻烦她也不好意思。” “你不要担心,我回去跟我妈妈说一下,她肯定会收你这个特殊学生的。你过去常去我家,你留给他们的印象很好。我父母常在我面前称赞你,说你懂事,有礼貌,有志向。我外婆更欣赏你,说你将来肯定会是一个有出息的好孩子。他们如果知道了你现在身处逆境之中,还坚持不懈地刻苦拼搏,肯定会更加欢喜你。不但我妈妈会帮你,我爸爸知道你想成为一名电气工程师,他一定也会帮你一把。”锦绣袒露了自己对家兴支持的具体措施。 “这真是好极了,但愿我的梦想真的能实现。”家兴望着锦绣喃喃地说道。 正在说着,家兴的母亲从阁楼上下来。 “姆妈,这位是我经常给您提起的、我的同桌同学谷锦绣。”家兴向母亲介绍说。 锦绣立即站起,轻声说道:“姆妈,把您午觉吵醒了。”说着还向家兴妈妈微微躬身。 “请坐、请坐。”妈妈说。 “姆妈,锦绣今天是来看看我们,还把我在高小读书的肄业证书给送了来。”家兴说着把那张证书双手捧给妈妈。她老人家看到证书,一阵心酸,不禁要涌出泪水。但当着客人的面还是强制住了。她在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对锦绣说:“真是辛苦你了,还要你亲自来跑一趟。家兴还不谢谷小姐。” 这时,君兰正好又回到家兴家的客堂里,听家兴的妈妈在对锦绣说客气话,就插进来说:“家兴姆妈,从今天起,锦绣也算是我们的结拜兄妹了,也是您的女儿了。” 家兴的母亲笑了一下,然后仔仔细细地看了锦绣一番。这个姑娘如此美丽,却很稳重。儿子过去常常向妈妈提起她,还说非常喜欢她。听儿子的话音,两人的关系好像不一般。母亲的心中,不禁暗暗欣喜。 君兰又坐了下来,轻声轻气地对家兴说:“最近在我们学校里流传这样的消息------” “什么消息?”家兴急忙问道。 “说今年四月份,盟军和苏联红军已攻克了柏林。希特勒已自杀了!德国法西斯已经被打败了,投降了。美国在太平洋、南洋打仗也节节胜利!”君兰轻声地说着。 “我也听我爸爸说,小日本的日子也不会长了,中国的天快要亮了。”锦绣也轻声地说。 妈妈听了,在一旁也插进来说:“愿天主保佑,希望早一点打败东洋人,让我伲老百姓不要再过这种担惊受怕、受苦受难的日子了。” 几个人谈了好长时间,然后锦绣起身告辞走了,君兰也回家去了,妈妈就同家兴聊起了今后的打算。在妈妈的想象和计划里是这样的:儿子今年是虚岁十六,可以说已经长成大人,再过两年电工手艺肯定更好了,赚的钱会多得多,完全有条件可以成家立业。这小丽绢是一个现成的媳妇,人长得很秀气不说,这两人的感情也挺好,到时侯配成一对是门当户对,比较理想。可今天这位谷小姐的到来,使她老人家看过后在脑子里产生了另外一些想法:这两个姑娘中,好像儿子更加喜欢后面一个。这两个姑娘从外貌上看虽然是不相上下,自己看了都很满意,可对今天来的这个姑娘的性格等情况自己还不了解。过去听儿子说,她的家庭情况是不错的,现在自家的经济处境能够匹配吗?再说现在这姑娘还在读着书呢,不知道要读到哪年哪月,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是她还是问了儿子,说:“家兴,假使丽绢、谷小姐两个都想嫁给你,你会要哪一位?” 家兴难住了,他不知如何作答,但想了想说:“姆妈,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 妈妈看了下儿子,笑了,说:“家兴,今天你对姆妈没有说实话,你怎么会没有想过。既然没有想过你就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回答姆妈。” 其实,家兴怎会没有想过呢,可他想的是另外一个方面。自从他与君兰、丽绢相识以来,大家心里是十分明白,君兰一直是想着丽绢,但是丽绢想的是家兴,家兴是不会去夺取君兰所爱。当锦绣闯进这个小圈子后,家兴好像有了自己的目标,但自从他失学以后,这个念头就渐渐消失了,不敢再去奢望了。今天锦绣的突然出现,使他重新萌发了新的希望,但他是个比较正视现实的人,正如母亲所说,婚姻比较重要的是“门当户对”。现在自己和锦绣的距离是越拉越远,将来也许根本没有成双的可能,所以他是无法回答妈妈的所问。 事实上他更不知这锦绣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也已经察觉到他们中间还有一个王有德。原来王有德、谷锦绣同坐一条课桌已有四年之久,两人之间可能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什么情感。从他进入这个恒大小学五乙班的班级时,就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个姓王的总是对自己有些醋意、敌意,酸溜溜的味道。 其实,这个王有德就是“八,一三”逃难时,家兴在老西门碰到的、并救过他小命的那个小阿德。现在两人都已长大了,可相遇后彼此并不相识,更不知晓昔日曾经有过的那非常短暂、但确是人生之中的一段奇特的患难情缘。 家兴的脑子里现在是越想越乱:人生的梦想、家庭的处境,他们三人加上锦绣之间的关系,还有社会的现实等等。再说这个时局,虽说小日本的日子不会长了,但这个仗到底打得怎么样,打到什么时间结束?老百姓的生活又是越来越苦,自己的前程会有什么样结果?眼前的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真是没有了主张。 隔了两天,君兰带信给家兴,说星期天下午锦绣要来,有好消息。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消息,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一回 封缸酒甜蜜试卷情浓 说这君兰带信给家兴,说星期天下午锦绣要来,有好消息要告诉他。星期天家兴正好是休息,就在家中等锦绣。 吃好中饭,妈妈到阁楼上去睡午觉了。家兴把初中一、二年级的数学、物理、化学等教科书,还有电气方面的书,作业本,全部摊到了桌子上。然后他坐下这本看看,那本翻翻,可什么也没看进去,看了好长时间不知道看了些什么内容。 下午两点多钟,锦绣来了。她带了不少东西,有核桃、桂圆、黑枣、云片糕。她一进门,就把带来的礼品往桌子上一放。家兴母亲正好从阁楼上下来,锦绣叫了声:“家兴姆妈。” “谷小姐,你请坐。”妈妈热情地边说着,同时往桌子上一看,接着又说:“啊呀,您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您太客气了。” “一点小意思。是我姆妈叫我带给您补补身体的。”锦绣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笑嘻嘻地说:“姆妈,今后叫我锦绣好了,我也正式算您老人家的一个女儿了。” “这------这------怎么好------好------好------”家兴的母亲真不知说什么好,真是乐开了怀。她转过身就上了阁楼,不一会又从阁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个红纸包。说:“锦绣,这是见面礼,少了些,您收下。”锦绣硬是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推了好一阵子。这红纸包里是沉甸甸的两块银洋,锦绣觉得这礼太重了,不好意思收受。 “锦绣,您这一定要收,收了才算是正式的女儿。收下吧。不要推了。”家兴说后,锦绣不能不收了。她把见面礼收下,向家兴妈妈一鞠躬。并说:“谢谢姆妈,我不客气收下了。” “不要谢,你们两人慢慢的谈吧。我上楼去了。”说着她就到阁楼上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锦绣您坐。”家兴边说、边倒茶给锦绣。 锦绣坐下后就对家兴说:“你近来的情况我回家给我爸爸、妈妈都讲了。他们听了,都说你确实是个好青年,愿意在你成才的道路上帮你一把。” “是真的?太好了。那怎么帮法?”家兴喜欢地问锦绣。 “我妈妈说她先要考考你。”锦绣说。 “怎么考法?”家兴问道。 “叫你下个礼拜天到我家去一次,去了你就知道了。”锦绣不肯实说怎么考法。 “我一定去,下午两点左右到。”家兴决定去应考。 “不,你上午去,到我家吃中饭,是我妈妈请你的。还有我外婆,她更想念你。”锦绣说了是她妈妈和外婆请他去吃饭的。 “好,说定了。我下礼拜天上午十点左右一定到。噢,对了,您回去代我先向您爸爸、妈妈、外婆,问好、请安!”家兴高兴地接受了邀请。 第二个礼拜天上午,家兴买了苹果、生梨、一盒西点蛋糕,到了锦绣家。锦绣家住在辣非德路,辣非坊。她家一共四口人,父母和她,还有外婆。锦绣原有一个哥哥,前几年生病去世了。现在锦绣成了独养女了,父母格外宠爱,犹如掌上明珠。锦绣说什么,父母言听计从。外婆更加疼爱外孙女,含在嘴里怕烫着,放在外面怕冻着。 锦绣的父母从小生长在常州郊区,两人是同乡同学。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一段时间就结了婚。父亲先在常州一家纱厂当电气技师,母亲在中学做老师。三十年代初他们到了上海,父亲经朋友介绍到了跑狗场,先是当电气技师、后来升为电气工程师。母亲一直在上海一所中学里当数学老师。 家兴在恒大小学读书时,经常来锦绣家,锦绣的父母几乎把家兴看成是自己的儿子一样。但是家兴自从辍学后,一直没有去过锦绣家。 锦绣家独住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底层是一个大客厅,红漆打蜡地板。后面有灶间,烧煤气。锦绣、外婆,住二楼,父母住三楼。二楼还有大卫生间,里面有浴缸,抽水马桶,洗脸盆。二楼后面的亭子间被父亲用来做了书房。上面还有晒台,可以乘凉、晒衣服。住这样的房子,在上海滩上也可算是个小康人家。 十点多,家兴一手拎着礼品,一手按了一下电铃。 “谁呀?”门内有人问道。 “我,家兴。” 门开了,锦绣一见家兴,顿时笑容满面,细声柔气地对着家兴说:“看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拎这么多东西做啥。”她嘴里虽是这样说着,但手早已把礼品接了过去,放到客厅里的红木大圆桌上。 “我今天是来拜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1 部分阅读 郎稀?br /> “我今天是来拜师的,怎好空手。”家兴也笑着说,紧跟锦绣进入客厅, 过去家兴常来这里,可能那时人还小一些,所以对这客厅里的情景不甚在意。今天就不同,一进门就举目四望,感到这客厅的摆设是简洁明了。客厅朝南靠窗一只黑色真皮三人沙发。沙发右面靠墙角里一只高大的落地座钟。四面墙壁滚花,是白底天蓝色菊花图案。东西两面墙上,各挂着两幅西洋风景油画。客厅朝南墙上挂着一幅大的中国山水画。画的两面是一首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画和诗的下面,摆着红木长条形中式茶几。在茶几的厚厚的搁板正中,一只淡咖啡色木质外壳、德国货“德律风根”大的收音机。收音机右面是一只白底蓝花景德镇大花瓶,左面一套中式茶具。靠西面墙放着一只红木小茶几,茶几两面各放一把红木靠背椅子。在客厅正中,摆放一只红木大圆桌,大圆桌四周,八只鹅蛋型红木凳子。 家兴把这客厅扫视一圈后,感到这谷家是有点气派。然后他就在小茶几旁的红木靠背椅上不请自坐。锦绣走到上楼的楼梯口,尖着嗓子高声喊道:“姆妈,家兴来了!姆妈,家兴来了!” 不一会,锦绣母亲下楼来到客厅。家兴立即起身,微微躬身,叫了一声:“锦绣姆妈,你好,家兴向你请安了。”锦绣的母亲听到这温顺、亲切的叫声,不禁心中欣喜。她再细细打量站在面前的家兴,个子足已长到一米七左右,要比锦绣高出半个多头。她看了一会,惊奇地说:“阿呀,长高了、长大了,真像个小伙子了。今年几岁,和锦绣同年吧。” “十六岁,比锦绣大一岁。”家兴答道。 “我也十六岁啦,我就是生日小,十二月生。我不比你小多少。”锦绣有点不服气地说。 “傻姑娘,这有什么争头,小有什么不好。家兴,你快坐,坐呀。有一年多没有见到你了,挺想念你的。外婆更是三天两头叨念你。”她看到桌子上的礼品,又说:“自己人来白相,带这么多东西做啥。” “姆妈,家兴说今天是来拜师的,不能空手。”锦绣代家兴答了话。 锦绣的妈妈哈哈地笑出了声,说:“真会说话,真会说话,长大成人了。”她又一次打量着家兴。家兴反倒被看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脸都有点红了。 这锦绣平时鲜言寡语,很少说话,今天一反常态话就多了起来,就向母亲一个劲地介绍她和家兴在小学里两年同窗的故事。什么这家兴是同学拥护、老师器重;当班长,她这个副班长是如何密切配合;家兴不但聪明、又讲义气,现在又是怀有远大抱负的好青年等等、等等。这李家兴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似乎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李家兴这样的人。锦绣的母亲就耐心地听着女儿夸眼前的这个李家兴,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说:“女儿,别说了,你是要我一定收家兴这个学生,是吗?没问题,我收定了,但是考试还必须进行。” 这时,家兴则没有说话的机会,不过他也不想多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往往是言多必失,还是少说为妙。反正锦绣已经把他吹得天花乱坠,自己还需要说什么呢,还是准备接受考试,争取过关是最重要的。 这母女俩正说得非常热烈时,外婆从楼上下来了。她一到客厅,锦绣说道:“外婆,家兴来了。” 家兴起身,喊道:“外婆,您好,家兴来看您了。” 外婆同家兴面对面站定,她两手往家兴双肩一搭,定神细看家兴,笑眯眯地说:“让我好好看看,小家兴,一年多不见,人长高了,长神气了。我们真的时常想念你。你怎么这样长时间不来看看我们。”外婆看到桌子上的礼品,但没有看到给家兴倒茶。就说:“锦绣,不要只顾说话,快给家兴倒茶。” 锦绣马上去倒茶,外婆又细细地端详这家兴,见他今天上身穿一件蓝斜纹布拉链茄克衫,下身一条黑色西裤,裤缝烫得笔直,脚穿一双黄色尖头皮鞋。大分头梳得睁亮,浓浓的双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宽宽的肩膀,真的格外神气、英俊,外婆是越看越欢喜。 客堂墙角的落地自鸣钟“当、当、当”,连敲了十一下。外婆接着就说:“女儿,十一点了,中饭准备好了吗?开饭吧,家兴一定肚皮饿了。” “再等一会,锦绣阿爸说十一点准时回来的,他要来陪家兴一起吃中饭,还想喝上两口。”锦绣的妈妈说。 正说着,大门推开了,锦绣父亲回来了。家兴立即上前叫了声:“锦绣阿爸,你回来了。”锦绣的父亲站定后,十分认真地看着家兴,用手连连拍着家兴的肩膀,说:“好小子,挺有样子的,像个捧小伙子了!”接着他就问锦绣的妈妈,说:“秀英,中饭弄好了。”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开饭了。”于是锦绣的爸爸就转身又对家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边吃边谈,谈谈你的人生打算,说说你的志向、抱负。” 锦绣的父亲叫谷帮友,母亲姓戚叫秀英,两人平日相互称呼都是帮友、秀英的,彼此很和谐,亲切。这是一个温馨、和睦的知识分子家庭。 “中饭准备好了。帮友、还有外婆,你们坐好,先聊聊。锦绣跟我去厨房端菜,拿碗筷。”锦绣的妈妈说后去了厨房。 锦绣的父亲、家兴,先在圆桌前坐好,外婆把礼品收到了茶几上,然后也坐下同家兴聊开了。她一个劲地说家兴有志气,是个好青年,今后一定会大有出息。 一会儿,锦绣母亲端着一只长方形红漆大木盘,上面放满碗和盆子。这中午饭的菜有鱼、肉、冷盆,热炒。一共有八只菜,都在大圆桌子上摆好。锦绣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大汤碗,摆到了圆桌的中央,又转身去拿碗筷,父亲去玻璃橱内拿出一瓶酒,说:“家兴,这是江苏金坛特产封缸酒,家乡人送的,放了有两年多了。我们一年多没有碰头了,今天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虽说家兴长大了、成熟了,但今天在这种氛围下,五个人像模像样地围坐在圆桌前喝酒,他不知怎的感到有些紧张,拘束了起来。锦绣父亲给桌上每个人的高脚玻璃杯内,都倒了满满一杯浓凝、香香的封缸酒。家宴刚开始,家兴却“未饮先醉”。他本想先吃一口菜,定定神,但他夹筷子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手笨脚,不大自然。外婆看到家兴动筷缩手缩脚的,就说:“自己人,不用客气,随便吃。”说着,就给家兴夹了好多小菜。 这时,家兴一想,锦绣的父母,几乎跟自己的父母差不多,有什么好紧张的呢?再说今天是来接受考试的,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太不老练了。不能第一关就考试不及格,千万不能出洋相。他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情绪渐渐平缓了、放松了,比较随便了一些。锦绣父亲站了起来,举杯要和家兴碰杯。说:“家兴,今天甜酒待友,以酒助兴。来、来,碰一下杯,我们都先饮上一口。” 家兴立即也站了起来,举起酒杯,同锦绣父亲的酒杯轻轻一碰。并说:“谢谢阿爸,姆妈的盛情款待。祝阿爸、姆妈,事业有成,身体健康。祝外婆健康、长寿,寿比南山!” 妈妈和外婆也都站了起来,都高兴地笑着一起碰杯。 锦绣又站起身,举起酒杯,调皮地说:“还有我呢。” “祝您什么------”家兴也笑着,反问道。 “祝我有你这样好哥哥。家兴,不开玩笑,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祝我什么?”家兴问。 “我祝你梦想成真!将来一定成为一名工程师。”锦绣笑眯眯地说着,手中的酒杯同家兴的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两人杯中的酒都晃动着,滴到了桌子上。 这确是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但平日里团结、恩爱有余,生动、活泼不足。这一家人茶后饭余,很少说说笑笑。空暇时间聊聊家常,然后母亲就在客厅里伏在桌子前,备课和修改学生作业;父亲就到亭子间、他的书房中钻研他的电气理论。而外婆一个人在房间里翻阅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西厢记》《白蛇传》等等。锦绣则除了做家庭作业,复习功课,只有和外婆说说话。她生活里总是感到冷清清的,缺少点什么东西。 今天暖洋洋的太阳,从朝南的一排玻璃窗照进了客厅,照得整个客厅特别明亮。加上满屋子的朗朗笑声,这气氛显得格外的热烈。真是喜气洋洋,生机勃勃,一片欢声笑语。 从不喝酒的锦绣,最后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似醉非醉,那白嫩的脸颊,顿时泛起朵朵红晕。她微微一笑间,两个酒窝更深,真是貌如天仙,引人喜爱。家兴看着她,实在是越看越美,他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今天锦绣真的也太高兴了,像换了一个人。她一改以往稳重、沉默,言语不多的个性;忽然变得兴奋、活泼,妙语连篇。这其中的奥妙,可能只有家兴明白,当然外婆心里也很清楚。而更高兴的当然是家兴,他喝着这甜甜的封缸酒,不只是嘴里是甜的,连心里也是甜的,像罐蜂蜜倒在了胸腔里。令他感到他的人生美梦,是有了成真的希望! 喝完酒,在饭间,大家边吃、边聊。家兴讲述逆境中的志向、抱负。锦绣父母、外婆听了连连点头,赞不绝口。饭毕,撤去饭桌。外婆上二楼午休去了。 “姆妈,你说要考考家兴,怎么考法?”锦绣问母亲。 “家兴,你初中一、二年级的代数、三角都自学完了?理解得怎么样?”锦绣母亲问家兴。 “自学完了,理解得还可以。”家兴答道。 “这样,我这里有初二大考时的两张代数、三角数学考卷,给你一个半钟头,做完后我当场给你批卷。”锦绣的母亲拿出两张考卷。 锦绣父亲也问道:“家兴,你初中一、二年级的物理、化学也自学过了?” “也自学过了。”家兴又答道 “好,我也出几道题目考考你。”锦绣的爸爸也要考家兴。 “你们是想了解我的实际水平,解题能力,然后可以有针对性的对我辅导。是吗?”家兴说了自己的猜想。 “聪明孩子,是这样。”锦绣的母亲说完,又对女儿说:“锦绣,今天你做监考官。两个不许:一,不许家兴作弊,二,不许你现场辅导,要考出家兴的实际水平。”说完她把考卷交给了家兴。 锦绣接着从文具盒中拿出钢笔、铅笔、橡皮、卷笔刀、量角器、圆规等,也交给了家兴。 家兴拿起了考卷,仔细阅读了两遍,然后想了一刻,就动笔做起了试题。做了80分钟,两张考卷全部做完,再细细审阅了两遍。 “两位老师,学生李家兴考试完毕,现在交卷。”家兴把做完的考卷,恭恭敬敬的交到了锦绣的母亲手中。 锦绣的母亲拿起试卷一看,第一印象是试卷上的字迹端正、清秀,没有涂改,她已经很兴奋了。她又用了半个小时,用红笔把考卷批阅完毕。代数,大小近四十个题目,错了两个,成绩为优。三角也近四十个题目,只有一个答题概念稍为模糊,成绩为超。就十分高兴地说:“家兴,真是不简单。自学能考出这等成绩真的不容易。锦绣,值得你好好向他学习。” 锦绣的父亲从二楼下来,到了客厅拿起做好的考卷看后,竖起了大拇指,说:“真是好样的!家兴我刚才出了初中一、二年级的化学十道题,物理十道题,电工知识十道题。都是些定律和基本常识,考考你,给你一个小时。” 家兴又坐在圆桌前,认真阅读题目,然后动笔答题。三张考卷,三十个题目,做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全部做完。家兴做完后交给了锦绣的父亲,不到半个小时批卷完毕。成绩也很喜人,物理优、化学优、电工常识超。 锦绣母亲接过物理、化学、电工考试卷,坐在沙发上逐道、逐道,非常认真地一一审阅。看完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着丈夫说:“帮友,这孩子真的奇了!” 外婆此时也下楼来了,听女儿、女婿讲,家兴的考试成绩大大的出乎意料。老人家听后竟抚摩着家兴的头,非常感慨地说:“你要是我们的孩子该多好!” “外婆,锦绣的读书成绩也是很好、很优秀的。她也很用功,很出众。我们同学两年,我十分了解她。”家兴接过外婆的话题,夸奖了锦绣一番。锦绣听了家兴对自己的评语,内心自然是十分高兴。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以喜悦的心情、感激的目光,对着家兴微微一笑。这一瞬间,两个年轻人的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深藏的含义,外婆完全看明白了。外婆是过来人,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跟着也笑了笑。 “家兴,你说说看,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锦绣的父亲问道。 “我想,现在一边白天做工,先要争钱自己养活自己。同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争分夺秒,继续巩固初二课程,学习初三课程。明年起自学高中,计划三年学完中学全部课程。至于自学大学,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是先解决中学科目。” “家兴,你这个学生我收定了。物理、化学,我每周给你辅导两个小时。电气方面有什么问题,只要我能解答的,同样会毫不保留地辅导你。”锦绣的父亲首先爽快地向家兴作了承诺。 “数学我每周也给你辅导两个小时,重点是帮你释疑解难。我既把你作为我的一个学生,也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锦绣的母亲也作了肯定的承诺。 “我的书房向你开放,你可以自由翻阅。要借书留个条子,阅后归回,不要损坏。”锦绣的父亲破例向家兴开放心爱的书房 家兴要说什么话,但没有说出来,只是嘴唇在颤动,可能是过分激动的缘故。他眼中满噙泪花,向锦绣父母深深地一鞠躬。 这时,心潮起伏、汹涌翻腾的是锦绣。她在频频心跳,脸红发烧,默默思索:眼前的这位小伙子,今后在她的生活中,将会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谷锦绣、李家兴,这两人在今后人生的历程中,到底能确立一个什么样的关系,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二回 情投意合相爱结硕果 话说这锦绣父母给家兴辅导功课大部分是在星期天,有时是在下午,有时是在晚上的,一晃就半年多过去了。经过两位老师的悉心帮助,家兴的数学功底打结实了,电器理论方面也有了一定的基础。锦绣父母非常赞赏他学习的刻苦钻研精神。家兴也从内心十分感激两位老师的培育之恩。 每次上完辅导课,锦绣一家人总要一再留家兴吃晚饭,但家兴难得肯留下来吃饭,他觉得锦绣的父母亲都是挤出休息时间,无偿为自己补课,已经是很过意不去了。 有一次因为锦绣母亲星期天有事情,把课程临时改在星期六的下午,几何辅导课讲完,家兴要走,锦绣的外婆不让走,而是把家兴叫到了二楼房间里。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钟,锦绣还没放学回家,房间里只有外婆、家兴。过去家兴来锦绣家,都是在客厅里,这外婆和锦绣同住的地方,也可以说是锦绣的闺房,他是第一次上来。他站定后往四下里看了又看,感到这房间里的摆设同样很有气派。 这房间里摆着一只五尺半的大床,床上张着白色紫罗纱蚊帐,铺着凉席,放着两把芭蕉扇。在房间靠南面一排玻璃窗下,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写字台。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锦绣读书的课本,几本厚厚的、精装的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三国演义》《西厢记》。桌面上玻璃板下面压着一些照片,有几张好像是着色的锦绣的半身照。房间东面靠墙并排摆着一只大衣橱、一只五斗橱。五斗橱上有台钟,排列着一些化妆用品。西面靠墙是一只双人皮沙发、一只小条桌。条桌上放着热水瓶,茶具。房间中间一只方桌,四把靠背椅子。这房间里的大衣橱、五斗橱、写字台、方桌、靠背椅,整套家具和底楼大厅里的家具,全部都是红木的。家兴也是识货的人,他一看便知道这是些正宗的红木,黑里透红,亮闪闪的,几乎可以照出人影。 阳历八月的天气非常闷热,这二楼房间的窗户虽然都已打开,头顶上的吊扇在快速地旋转着,可家兴仍然是满头大汗。外婆见他不断地用手帕擦汗,就从床上拿了把扇子、倒了杯冷开水给家兴。随后又去卫生间端来一面盆冷水,绞了把凉毛巾给家兴,然后才在沙发上坐下,拉起了家常。 外婆是官家之后,她祖父在清朝时曾在江苏做过县令。她在年轻时上过学堂,读过不少书,知识面也很宽广。家兴和外婆这样面对面地,坐下来促膝谈心还是第一次。他们是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谈,两人谈得很投缘。两人不但说红楼、谈三国、话西厢,外婆还把这里的房屋、家具等,都是自己的祖父留下的遗产所购置等这样的家庭隐私都一股脑儿的说给家兴听,最后谈到了家兴的前途和“三结义”等。 “家兴,现在日本人已经投降,仗不打了,时局太平了下来,你下一步有些什么打算?”外婆说了一阵自己家庭等的情况后,就把话题转到了时局和家兴下一步的打算上来。 “我的打算比较简单,还是那两句话,第一句是做工挣钱养活自己,第二句是自学文化求学问。”家兴简单、明了地回答了外婆所问。 “这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再讲。我要问的是你们‘三结义’,又把锦绣也结义进去了,是吗?”外婆问到“三结义”的事情。 “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家兴反问。 “没有问题。我要问的是你现在不是有一个妹妹,而是有两个妹妹了?”外婆再问。 “是的------”家兴说。可在说了“是的”两个字后,眼睛看了下外婆,没有再说下去。 可外婆还是一个劲地往下追问:“小家兴,两个妹妹你比较喜欢那一个?” “两个妹妹都很喜欢。” “那两个妹妹哪一个比较喜欢你?”外婆再往下深入地问道。 “这个------我看都很喜欢------”这时,家兴不禁对外婆的问话品出了味,觉得话中有话。 外婆虽然已是六十开外的年龄,但脸上常带三分笑容,额头上只有浅浅的三、四道皱纹,她的面色依然是那么红润。她想问题的思路还很敏捷,看书也不用戴老花眼镜,说话口齿十分清晰。她今天穿一套对襟的白纺绸短衫裤,头顶上梳了个大爱司髻,显得很稳重且又华贵。家兴对这样一位既器重、又非常疼爱自己的长辈对自己所提出的问话,一时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中之意,家兴是心知肚明,但又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正面作答,只好东拉西扯转了话题。 那天,家兴回到家里,晚上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未能入眠。外婆的问话是明摆着要自己表明对锦绣的态度,而前几天丽绢姑母也有类似的问话。这两个妹妹之间作何选择,真叫家兴为难。 家兴回想起当年全家从老西门逃难搬到七十弄,很快就结识了丽绢。打从孩童到少年、青年,屈指一数足有八、九个年头。这段日子里两人在一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拘无束,无所顾忌。有时,丽绢扑到自己怀里,耍耍娇,那是常有的事。丽绢对家兴是这样,对君兰也同样。这三个人确是像亲兄妹一样,亲密无间,想说啥就说啥。后来,丽绢、家兴先后失学,各自谋生。三个人之间虽接触减少,但彼此友情、亲情,有增无减,问寒问暖,常相牵挂。 这中间,在恒大小学读书求学两年,锦绣加入了进来,也成了不是兄妹胜似兄妹中的一员。家兴、锦绣更是班级里的正副班长,又多了一个班级工作的默契相助,平日里两人更是无话不谈。 现在,这四个个人在学习方面,依旧如故;互为师生,互教互学,无拘无束,很是放松。但一谈到人生,触及情感,有时就不一样。各人之间似有一层薄薄的面纱挡着、隔着。有时话到嘴边却只说一半;有时甚至缩了回去,留在心灵深处,再不吐露,特别是两位妹妹更是这样。有的明明当面一问便知分晓,却要转来转去,绕着弯来探你心思。结果还是朦朦胧胧,互不知底。家兴在发问自己:为什么会如此?难道真是人长大了,心思重了。难道说爱情一旦开始萌发,相互之间就会缠绵、折磨,真有点累。 几天前一个晚上,家兴、丽绢正在一起复习功课,中间休息时两人扯起了人生课题。 “丽绢,你今后有点什么打算?”家兴忽然问丽绢。 “我能有什么打算,还有什么美梦可做!” “不对,人还是得有些向往、期望。”家兴说。 “我看只能是听天有命。我给自己已经算过命,最后只能与我姑母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今后找一个男的结个婚,成立一个小家庭,生几个孩子,就此度过一生,但我真的还不大甘心。”丽绢合上书本,低着头慢吞吞地说着。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看家兴,又往下说道:“自我走进这个社会,看看身边的人、身边的事,我心里明白多了。像我目前这样的处境,我又是个女的,能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和打算。家兴哥哥你帮我想想,出出主意,我往后该怎么生活法?” “我帮你想想。对了,你再问问君兰。”家兴想了下又说。 “君兰,我问过他,他说走我姑母的路也可以。真没劲!”丽绢似乎有些失望地说。 “那你找母亲的事,找得怎样了?”家兴又问。 “现在还没有可靠的消息。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要靠自己努力。”丽绢说的也是实在话。 “这话也对,有一定的道理。”家兴肯定了丽绢的说法。 丽绢曾有过抱负,但已成过去。她在游览马勒花园时,真的期望将来也会拥有一座更大的花园。现在想想这真是梦中之梦,真是“天方夜谭”。今后就是走她姑母那条路,一路能走好也就是老天保佑了。她在想找个什么样的男子呢?君兰那样的,她不喜欢。君兰在她心中,只能是一个结拜兄长。可家兴既是一个好兄长,也可以成为她将来依托终身的好伴侣。现在,有谷锦绣,而且她父母又成了家兴自学文化的辅导老师,他俩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家兴的心能在我丽绢这边吗? 丽绢和家兴,同是天涯沦落人,本是一对同命鸟。这时,她真想家兴会把自己拥入怀中,深情地对自己说:丽绢,不用愁,大哥会帮你走好人生之路。甚至还会说:大哥喜欢你。那自己真会倒在家兴温暖的怀抱里,甜蜜的睡着,不管最终的结果怎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面前的家兴,既未这样做,也未这样说。 家兴呢,面对眼前已不是孩童,而是已经成熟的少女的丽绢,他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但他能给她吗?他能这样做吗?当然不能。家兴把丽绢当作自己的亲妹妹,除此从来没有其他非份之想。他更知道君兰是深深地喜欢着丽绢。而丽绢对君兰,似乎也只是兄妹之情,君兰绝对不是她梦想中的“那一个”。这让家兴这个做大哥的真的陷入了矛盾、两难之中。 至于家兴心中的她,的确也没有定位。他很明智,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想这些也是多余的,早了一点。他要实现了自己人生事业上的梦想,有了出息,至少能养家活口,再作考虑。所以不管外婆、丽绢,或别的什么人对此怎么说,他都装着听不懂,不回答,绕过去。丽绢看家兴对于情感之事,像个木瓜。很是失望!她从侧面不断对家兴表露心声,可无济于事。 而锦绣最近则开始改变策略,单刀直入,大胆地进行正面进攻。 那天外婆把家兴叫到楼上,问来问去,没有问出结果。隔了几天,又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锦绣父亲对家兴讲解了电工学方面几个问题之后,有事先出去了,家兴收拾好东西也正想走。 “家兴,我送送你。”锦绣说着到厨房里对妈妈说了几句,随后和家兴一同出了家门。锦绣眼下穿了一身学生装:上面是翻领白衬衫,下身是黑色短裙。一双平跟黑皮鞋,白色短抹。她走路脚步轻盈而自然,有时主动和家兴手牵着手,有时干脆挽着家兴手臂,不急不慢,落落大方地走着。两人走着、说着,在马斯南路向北拐弯,走到了法国花园后门。家兴停下了脚步,对锦绣说:“就送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您回去吧。时间长了您不回家,您妈妈会着急的。” “不要紧,我跟妈妈说了,送你可能时间要长一点,要晚一点回家。”锦绣还没有马上回家的念头。 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太阳已徐徐偏西。这两人在马斯南路、高乃依路(解放后叫思南路、皋兰路)、莫利爱路(解放后叫香山路)、环龙路(解放后叫南昌路)几条马路上转来转去。这一带是原来的法租界上的一个高挡住宅区,马路不宽,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干粗壮,枝叶茂密。就是在盛夏酷暑,人们在这马路上行走,也几乎晒不到一点点太阳,而且觉得十分凉爽。 锦绣心情似乎很轻松,又很喜悦。她那白里透红的脸庞,不时地显露笑容;但家兴的心里倒有些紧张,不安。因为他心中实在没底,不知这位大小姐今天到底想说什么、做什么?看来也只好走着瞧了。 锦绣是处在主动状态,她的话题不少。一会儿同家兴一起回想在恒大小学读书时一些有趣的往事;一会儿又讲抗日胜利的时局好转,讲个没完没了。 “我的大小姐,您今天到底想同我谈什么事情?”家兴问锦绣。 “你终于开口问我了,你这个大木瓜。这马路上不是谈这种重要事情的地方。我们到法国花园里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的谈谈。好吗?” 家兴哪儿是木瓜,他此时已完全明白她想说些什么。“你的命令我那能不服从。好,走吧,到花园里去找个凳子坐下来,‘四两棉花八把弓,细弹细弹。’” 说巧也巧,两个人这时正好走到了法国花园后门,家兴买了两张门票,双双进了公园。两人沿着公园西侧的鹅卵石路一直走到了假山背后,在一条石凳前停了下来。 “家兴,我走不动了,就在这儿坐下来休息一会好吗?” 家兴、锦绣并肩在长条形的石凳子上坐了下来。 “家兴,我问你,我谷锦绣在你的心中有没有位置?”锦绣低着头郑重地问家兴。 “有。” “什么样的位置?是不是独一无二?”锦绣认真地问道。 “这个------”家兴支唔着。 “什么这个、那个。你心中还有一个妹妹------徐丽娟。对吗?”锦绣此刻抬起头、侧过脸,两手搭在家兴的双肩上,把家兴身子轻轻往自己这里扳过来,两人正面相对:“看着我的眼睛,说心里话,不许说假话!”她那对水灵灵的眼睛里,目光是真诚的、坦率的,但又是那样的咄咄逼人! “我觉得,讨论这个问题早了一点。”家兴想回避这敏感的话题。 “不对,你是存心在回避!你明知君兰深深地爱着丽绢,你就应该退出。”锦绣说的确实是实际情况。 “锦绣,你说的既对又不对。我与丽绢一直是结拜兄妹相处,绝对没有超越界限的非份之想。”家兴被逼得说了心里话。 “这就好了。那你就应该把我装在你的心坎里。”锦绣直接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家兴万万没有料到锦绣今天竟这样直率、坦诚,大刀阔斧地杀进了他的心灵殿堂。他沉默了许久,想了又想:锦绣说的是事实,一点也没错。自己还是面对现实为上策,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该有股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家兴,你说话呀。你真急人,什么时间了。你还在犹豫?到底怎么想的,说给我听听!你再不说,我就站起来走了。”说着锦绣真的要站起身。 “锦绣,你别着急,你坐下来,容我慢慢说来------” 此时的时间已有六点多猓耍袄锏挠稳嗽谥鸾サ丶跎佟U饧偕剿闹苤挥惺饕跸碌募柑跏噬希棺偶付郧嗄昴信械脑谇淝湮椅业厍郧运接铮械脑诰簿驳亟艚粝嘤刀恰?br /> “好吧,我就听你慢慢说来。”锦绣满意地笑了。这时天空中晚霞的光芒,映射到了锦绣的笑脸上,她这一笑,真是千金难买。使美丽的锦绣在家兴的眼中,胜过月里嫦娥、人间天仙,美不可言! “锦绣,自从进入恒大小学,同坐一条板凳起,我就把您装进了心里。这么多的日日夜夜,无论您在我身边,还是不在身边,我虽口头上从未表露过一次,但我心里却始终暗暗地喜欢您、爱着您,经常想着您。”家兴向锦绣诉说了自己真实的心声。 “你所说的这些,我也完全能感觉得到。其实我也早已把你装在心里,你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这锦绣对家兴的真情是表白无遗。 “但是您要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就这样,凡事总要思前想后,我总要掂量掂量自己------”家兴又说了自己的真实思想。 “不要说了,你的份量我早已帮你掂了又掂。否则我怎么会把你引荐给我的父母?!”锦绣止住家兴的话头。 “我不是木瓜,您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家兴也坦率地向锦绣进一步吐露心声。 “你还顾虑我们俩门当户对的问题,是不是?”锦绣说中了家兴思想顾虑的要害。 “是的。你父母是官家、大户人家之后,您又是知识分子、工程师、教师家庭的千金女。您既聪明、又美丽,还有条件读了中学读大学,今后的人生有非常光明的前程。而我呢,本来家境还可以,本人条件也还能说得过去。但我连个小学也未能毕得了业,现在已落到一个小工人地位的穷小子。我俩能般配吗?”家兴说了目前他两人之间的实际情况。 “家兴,难道我是瞎子、聋子、傻子,你的这些情况我都不知晓?!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有远大抱负,而且有信心、有毅力;我最相信的一句话,是‘有志者事竟成’。”锦绣说出了自己对家兴爱的理由。 “我对前途仅是一种志向,一种甜甜的梦想而已。” “那也足够了!” 这时,锦绣的头和肩膀,已倒在了家兴的胸前。她心跳加速,脸上热乎乎的,一股暖流涌向全身。感到现在她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家兴也是这样想的,他真想去紧紧地拥抱锦绣,狂热地吻她!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激情。两手在锦绣肩头轻轻地抚摸着,轻声地说:“你今天这样坦率地向我吐露衷情,我真的很感动、很激动。您的真情我完全接受了。我真的十分感谢您对我的一片深情,我向您保证,我会是一个负责任的男子汉!让我俩共同努力,日后开花结果。” 这对初恋相爱的青年男女,虽然今天吐露的确实是真情实意,但事实毕竟还是无情的,这家兴和锦绣两人无论是个人还是家庭,两者的差距不能说是天渊之别,至少是差着一大截子哩。两人发展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呢,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三回 五彩霓虹两情人拥吻 话说这家兴、锦绣虽然把心中相互爱慕之情倾诉无遗,情感是靠到了一起,但两人家庭方面的距离并未拉近,相反是增加了思想上的忧虑,今后的结局将是如何?此事暂且不表,现在先来讲述家兴解决自己家庭居住的事情。 衣、食、住、行,始终是一般老百姓的头等大事,家兴家住的七十弄房子质量和环境实在太差,再说丽绢因为上班路远已经临时居住到纱厂的集体宿舍,加上家兴母子俩和姐姐、姐夫,住得比较远,互相照顾不着。抗日胜利后市面渐渐地好了起来,家兴姐夫的水电生意也不差,家兴这个小师傅请的人也不少,忙得做不过来,因此手里都有了些积蓄,就想改善一下自己的居住条件。最后全家商量下来,决定搬到离姐姐、姐夫处附近居住。 正好姐夫家的住房旁边还有块空地可以搭两间房子,于是两家人凑了些钱,买了些木料、油毛毡等,姐夫的一些朋友前来帮忙,前后忙了近两个月,算是把两间简单的木头房子弄好了。妈妈把七十弄里的房屋退租还给大房东,不再做那个既烦神,又可怜巴巴的二房东了。母子俩搬到女儿、女婿那里,这样母子的日常生活、起居饮食,就有了照应。 就在家兴家要搬场的前几天,家兴把自己同锦绣已相互倾诉衷情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君兰,君兰听后非常兴奋。 有一天君兰到家兴家一坐下就说:“今天晚上我想同丽绢也好好谈一次。” “谈什么?”家兴问。 “想同你和锦绣那样,把我对丽绢的一片真情也说个明白。我想请你也参加一起谈。” 家兴一听笑了,说:“君兰呀君兰,你呀真是个书呆子,大傻瓜。谈情说爱是两个人的私密事,哪有邀请第三个人参加的。这又不是开小组会,进行爱情专题讨论。” “我又不知道同丽绢说些什么,怎么说好。”这君兰对谈情说爱真还不行。 “这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自己学着些,好好想想。平日本事大着呐,真要上阵就没了主意。”但家兴想了想还是说:“好吧,谁叫我是你大哥。我来教你两手,但是灵不灵得靠你自己发挥。” 君兰向丽娟诉衷情之事也暂且不表。先说家兴的家迁居新屋后的情况。 这个新居坐落在法租界圣母院路的英商泰利地产公司、几十间公寓房子的一条深深的大弄堂底部,这儿是这个公司职工的居住区。自家兴母子搬到圣母院路新屋后,君兰和锦绣两人、星期日经常来帮家兴补习功课。丽绢有时也一起来参加补习。为了庆祝乔迁新居,一天下午家兴的母亲请君兰、丽绢、锦绣来家吃晚饭,兰珍姐姐忙了一桌子菜。加上家兴的妈妈、姐夫,一共七个人,兴致勃勃地把一桌子菜吃了个碗底朝天。吃完后,大家都说兰珍姐姐烧的菜味道好极了,很对胃口,姐姐听了自然很开心。 吃罢晚饭,君兰说:“我们四个人一同去逛逛霞飞路。现在霞飞路又热闹起来了,去欣赏欣赏这霓虹夜景。”。 “现在霞飞路已改名了,叫林森中路。我们这条圣母院路,现在也改名叫象山路了。”家兴更正君兰对路名的叫法。 “管它叫什么路,我们出去兜兜,四个人一道去逛马路真不错。”丽绢接着说。 “我们一起把碗筷洗好再走。”锦绣说着动手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你们都去白相吧,碗筷统统我来洗。”兰珍姐姐把已拿在锦绣手中的碗都接了过去。 “家兴,你带点钞票,走饿了路上好买点点心给大家吃吃。”母亲也很高兴地关照儿子。 家兴等四个人就兴冲冲地走出了弄堂,然后朝南转弯,走两百来步就来到举世闻名的霞飞路。霞飞路的繁华景象,据说可同法国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相媲美,素有东方夜巴黎之美誉。一到夜里,这里的霓虹灯竟相闪烁,马路上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霞飞路从亚尔培路向东,直到嵩山路、恩派亚大戏院、龙门路,八仙桥,这一段是上海最高挡、最繁荣、第一流的马路。特别是从亚尔培路到吕班路,尽是酒家、酒吧、饭馆、咖啡馆,绸缎、食品、时装、钟表、五金等各种各样的商店、公司,一家挨一家,比比皆是。一流首轮影院,国泰电影院、巴黎电影院也都在这条霞飞路上。 可是从‘八,一三’之后,特别是日本人冲进租界,这条马路立即萧条了下来。不少商店关门大吉,行人稀稀拉拉。天还没黑,商店就打烊了,霓虹灯不亮了,整条马路显得死气沉沉,非常冷落。后来日本人投降了,上海光复了。乌云散去,霞飞路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景象。 这时大约七点半左右,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这是一个春暖花开暖洋洋的夜晚,一个春意浓浓、美丽迷人、晴朗的夜晚。一轮明月从东方慢悠悠的爬了上来,月亮光加上路灯光,把柏油马路路面照得亮亮的。马路两面的商店、酒家的?(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2 部分阅读 R宦置髟麓佣铰朴频呐懒松侠矗铝凉饧由下返乒猓寻赜吐砺仿访嬲盏昧亮恋摹B砺妨矫娴纳痰辍⒕萍业牟AТ蟪鞔袄铮痰昝琶嫔戏礁魇礁餮墓愀媾啤⒌葡洌逖樟哪藓绲圃诓欢系厣了缸拧S械囊涣烈话怠⒂械脑谑咕⒌匦牛械谋浠蛔鸥髦滞及浮⒏髦盅丈U庵直浠弧⒘涟担泄媛伞⑹刂刃颉⒑芴埃盟朴幸晃缓艽厦鞯母呤衷诓僮葑牛缘煤苁巧衿妗K涫且雇恚肿掣叽蟮奈嗤┦魃险诿俺龅哪垩浚脖宦值牡乒庥痴盏们逦杉K嫠呷嗣谴禾煲牙戳伲蟮鼗卮海禾焓窃杏氖苯凇?br /> 马路上,轿车、三轮车、黄包车不快不慢地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有的车辆在路旁停下,穿着时髦的男女老少走下车来,或走进店堂,或漫步在人行道上。走下车来的人们,在马路行走的人们,心情大都显得轻松、愉悦。说笑着、交流着,一同闲逛着这又回人间的上海东方夜巴黎------霞飞路。 “我们是先向东走,还是先朝西行?”家兴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问众人。 “我看是先朝东,走到龙门路、八仙桥,再折回头一直走到亚尔培路,然后大家分散各自回家。”君兰谈了自己的意见。 “好,就这样,我看可以。”丽绢也赞同君兰的主意。 于是,这已是花季少年的四位兄弟姐妹,就迈开脚步在繁华的霞飞路上尽兴地逛了起来。四个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或在商店门口看看,或进到店堂里转转。自由自在,真是开心。 到了晚上八点左右,美国大兵陆续出现在霞飞路上。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单飘,在马路上东倒西歪、跌跌撞撞。有的似醉非醉、有的醉成泥人似的,扶也扶不起来。他们几乎都挽着姑娘,一边走,一边戏笑打闹,不时的高声叫喊着:“顶好!顶好!”同身旁的姑娘在马路上,大庭广众间拥抱接吻。在路上家兴、君兰,见到这些“山姆大叔”,立即拉着丽绢、锦绣,往一旁躲,以防不测。 走过吕班路、黄坡路,路两旁的商店就比较少了,行人也少多了。此时,君兰拉着丽绢的手,家兴拉着锦绣的手,两对人走着、走着就慢慢拉开了距离。家兴和锦绣走在了前面,君兰、丽绢落在了后面。 走在后面的君兰、丽绢,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丽绢先开了口,说:“君兰,前些日子你对我表明了心意,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爱慕,我知道你对我确实是一片真心。但是这几天我考虑再三,我觉得还是难以接受,请你谅解,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 “丽绢,你别过早的拒绝我。我们是结拜兄妹,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你我的关系,有什么不好。”君兰很诚恳地说。 “君兰,我也明白的告诉你,我的意中人是家兴,这一点你是早已清楚的。”丽绢是毫不含糊地对君兰说个明白。 “这我当然清楚,但是情况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丽绢,我们这四个人都可说是早熟的果子。再说我们都已经十六、七岁,不是在妈妈怀抱中长不大的小孩子了,锦绣同家兴的关系你也该看出来了。家兴几次对我说,他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除此他对你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可我不同,包括我妈妈,都一直很喜欢你,我对你不仅是结拜之情。------”可君兰对丽绢说得更加清楚。 “这一点我明白,我也不是笨人。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喜欢和关爱。”丽绢说话的口气好似有些缓和。 “明白就好办。”君兰感到还有希望。 “君兰,这不是明白不明白的事情。我反复想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可以培养、可以发展;但你我现在的处境很难改变。我现在是纱厂的一个女工,还能有什么美妙的结局。我父亲阵亡的消息已千真万确,军官之女、官家千金的梦想彻底破灭。我寻找母亲的事情,到现在没有一点进展。君兰,我还有哪个梦好做?”丽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端到了君兰面前。 “你说这些做什么,这很重要吗?”君兰认为这些并不重要。 “当然很重要,应该门当户对,不能错配鸳鸯。我同你发展下去,会有好的结果吗?”丽绢仍坚持她的想法。 “不对,你对家兴还是不死心。”君兰否定了丽绢所说。 “你不要说了,爱情的事勉强不得,得慢慢的来。老实对你说,我和锦绣最后谁是赢家,现在还很难说。”说到这里,丽绢摊了底牌,说:“君兰哥哥,我们结拜兄妹不是很好吗,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 “丽绢,你------” 走在前面的家兴发觉君兰、丽绢似乎在争论什么,就拉住锦绣止住脚步,回过头问道:“你们两人在争论什么?” “没有什么,我们两人随便说说。你多虑了。”丽绢笑着,回答了家兴的问话。 此时,四个人已走到了龙门路,向北转了一个弯就到了八仙桥。八仙桥小菜场远近闻名。这里大众化的小吃,花样繁多,价钱公道。一到夜间,更是人头挤挤,生意兴隆。大家在小吃摊前站定,家兴说:“弟妹们,想吃些什么,随便点,看好了我付钱。”家兴说着就去掏口袋。 “如今你是大财主,当然你付钱。”锦绣看家兴在掏钱,又开玩笑地说:“钱够不够?不够,吃完点心把你人押在这里,我们明天来赎你。” “我要吃广东虾仁小云吞,外加四只生煎馒头。”君兰先点了两样点心。 “君兰,云吞是什么点心?”丽绢问君兰。 “傻姑娘,就是馄饨,云吞是广东人的叫法。”家兴作了解释。 “那我们每人都吃云吞加生煎馒头,有汤有水,既解渴,又可吃饱肚子。锦绣好吗?”丽绢听到有点心可吃,非常高兴。 “好,就这样。”锦绣点头称是。 这四个人欢欢喜喜地吃完点心,又折回头,转到恩派亚大戏院,然后沿霞飞路向西,一直朝亚尔培路走去。他们一边走着,又一边大发议论。 这四个人边走边说,很快就走到了圣母院路。从这里往西到迈尔西爱路,也就是到国泰电影院,可以说是霞飞路上最最繁华的一段。好几家绸布店已经重新装修,老店新开,生意特别兴隆。走到几家绸布店门前,家兴停下脚步说:“这三、四家绸布店装修得怎么样,够气派吧?” “很有气派。”君兰细细端详了一番答道。 “这霓虹灯怎样?”家兴又问。 “依我的审美水平来评判,可以打优。”锦绣像是很内行的样子下了结论。 “这三家的电气装修,包括霓虹灯,我都参加了。这里的美丽有我的一份辛苦和成绩。”家兴用手指着这相连的几家商店的灯光和霓虹灯,很自豪地说。 “锦绣,可真不能小看家兴大哥,我们未来的电气工程师。真是了不起,真的很伟大!”君兰既有点打趣,但也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慨。 已晚上十点多了,不少商店开始打烊了,他们逛到了亚尔培路口。君兰就说:“我们到这里就分道扬镳吧。” 于是,君兰就向北步行走回七十弄;丽绢跳上24路无轨电车,回到劳勃生路、她现在临时居住的纱厂集体宿舍。 家兴和锦绣一起往东,走到圣母院路,锦绣说:“家兴,你到家了,你回家吧。” “您呢?”家兴问。 “我么,只能一个人走回去啰。” “怎能让你这样漂亮的姑娘深夜一个人走回家。我怎放心!” “那你一直要送我回家吗?”锦绣双眼满含深情地问家兴。 “那当然。”家兴也十分深情地说。 锦绣更含情脉脉地望着家兴,再望望眼前仍在不断地闪烁着的霓虹灯。轻声地对家兴说:“真的,我多么希望这霓虹永远闪亮,也在你我心中永远闪亮,永不熄灭!” “我看会这样。”家兴很自信地说。 两人又迈开了脚步,手拉手地走在这夜深人静、美丽的霞飞路上,又转到了非常幽静的马斯南路上。他俩走着、走着,谁也没有说话,而是在默默地品味着这从来未曾有过的、只有男女相爱时所感受到的、无比的幸福和兴奋。俩人的心里真是美滋滋的,真想乘这良宵美景,相互依偎着,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俩人走呀走的,不知不觉已到了锦绣家门口。 锦绣还是恋恋不舍,不想走进家门,说:“家兴,我再回头送你一程-----” “别说傻话了,真想张郎送李郎,送到大天光?” “那么你------”在那洁白的月光下,锦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家兴。 家兴的心里明白了,他把锦绣紧紧地抱在怀中,两人第一次深深地相拥相吻着------ 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确实大大的前进了一大步,但家兴的心里是更沉重了。他已经意识到:这爱情是会给人们带来幸福,但是更重要的是责任!自己能对面前的这个姑娘负起应有的责任吗?他的这种想法并不是胆怯,企图逃避。 后来事情的发展确实令他不安,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四回 战事再起目睹西洋景 话说这家兴同锦绣的情感,确实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但他心里却反而有所不安,原因是最近来请他这个小师傅的人家少了,也就是说生意开始清淡了,真如有一首歌曲里所唱的那样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 霞飞路可说是上海社会的一面镜子,一个缩影。太平年景,它就繁荣,打了仗,就疲惫,萧条。现在这霞飞路上的情况又在发生着变化,内战眼看就要爆发,抗日胜利后霞飞路上,曾经一度比较热闹、繁荣的景象,正在渐渐地消失。 家兴姐夫的电气装修外快生意,主要是靠霞飞路上的一些商店的老主顾。现在霞飞路商业正出现不景气的预兆,连姐夫的外快生意都深受影响,更不要说刚刚掌握电气装修技术的李家兴生意自然要少多了,一个月能做到十五工就上上大吉了。这样一来家兴的通盘计划几乎全给打乱了。而对于这种情况妈妈是更为着急。 有一天,妈妈把儿子叫到身边,问道:“家兴,你现在电气生活怎么样?” “一个月最多只能做十四、五工。收入要减少一半。”家兴答道。 “你姐夫的外快生意,据兰珍讲也少了许多。”妈妈又说。 “是的,可能少了一半还不止。”家兴又答道。 为此,母亲这些天是愁上加愁。首先是愁女婿和家兴的经济收入减少了许多;再是愁自己的身体时好时坏哮喘病经常发作,再加上兰珍怀孕即将要临盆,这些事情都要增加开支;特别使她烦神不安的是儿子与两个妹妹的关系,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 过了几天,妈妈又问儿子说:“家兴,前些日子君兰和兰珍都给我讲起丽绢和锦绣的事情,我听了心中感到很烦。” “姆妈,他们两人对你怎样讲的?” “说她们两个人都想要同你进一步变成恋爱关系,有这个事吗?”妈妈是有些忧虑地说。 “有这个事,我也正在发愁不知道这个事怎样弄才好。姆妈,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家兴想听妈妈对此事的意见。 家兴的母亲虽然出身浦东农村,从小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对持家理财、儿女婚配,既把握得当很有分寸;又很通情达理富有人情味。她对儿子的婚姻大事既尊重他的选择,也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的观点,进行正面引导,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对儿子说:“家兴,作为结拜兄妹可以有一个、两个、三个,但谈婚论嫁,只能一个,绝对不可以脚踏两头船,同时谈两个、三个。这事要慎重,要把握好。丽绢和锦绣这两个姑娘都很优秀。但从我们现在家庭的实际情况,我认为丽绢比较合适------” “但是------”家兴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的是锦绣,这我早已看出来了;不过从日常过日子来考虑,我看还是丽绢比较好。当然这件事最后的决定,妈妈还是听你的。” 婚配之事家兴以前没有同母亲说过什么。现在他最怕的一点,就是丽绢变换策略,倒过来做他母亲的工作,达到她成为这场恋情争夺战的赢家,而事情却正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家兴,婚配的事不急可以慢慢来。现在放在我们面前,需要马上解决的是经济收支。”妈妈说了当前面临的主要难点。 “姆妈,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我想先把晚上在酒吧看门的兼职辞掉,这几天正在联系到轮船上去做事。”家兴说了他对工作方面新的打算。但是他还想着另外的问题,就是当前时局的变化。 家兴对时局向来比较关心,可近来他忙于做电工、找新的工作增加收入、自学功课,加上要抽时间同锦绣谈情说爱,所以很少顾问国家大事。可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少实际问题,使他又不得不关心起时局的变化,因为这时局确实对自己各方面都有影响。但这局势到底怎样?向谁去求教呢,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呢? 有一天下午,锦绣母亲给家兴上完辅导课,锦绣回来了,君兰也一起来到,两人就对家兴说,原来恒大小学教英语的居老师,最近又到他们读书的中学里教英语。他的家就在这马路对面的弄堂里,现在正在家里等着哩,要家兴一起去他家碰碰面,谈谈大家的情况。家兴很高兴,这既可以会会老师的面,又可以请教当前时局的走势。 居老师是一个人住在一幢公寓房二楼的一个前楼里,这室内除了床和桌子,只有一只衣柜几只书橱,上面满是外文书籍、报刊、杂志,没有别的陈设。 家兴等三人来到居老师家,在桌子前坐好。居老师给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后自己也坐下同三个学生聊了起来。交谈中家兴问有没有陈慧老师的消息。他支吾了一下,说只知道她去了苏北,参加了什么革命,以后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后来家兴知道他和陈慧一直有联系,但是为了保守秘密所以就推说不知道,这是后话。 在谈话中家兴接着又向居老师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这么大的中国,为什么这个抗日战争,苦苦的进行了八年? 居老师很快就回答了家兴的提问,说:“这要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小日本虽然国家小、人口比中国要少得多,但他工业发达,军队武器装备精良,加上他推行的是法西斯、军国主义的侵略政策,而且作了长期的战争准备。从表面来看它貌似强大,不可战胜。而另一方面,它所进行的是非正义战争,最终的失败是必然的,历史作了无情的终结。而我们的抗战是正义的,得到全体中国人民的拥护、支持,万众一心全面抗战。国民党军队的广大将士,同日本鬼子浴血奋战的功绩也是应该载入我国历史的光辉史册,像有名的松沪战役、台而庄战役、武汉大会战、昆仑关战役、印度、缅甸的中国远征军,都打出了中国的国威、军威,鼓舞了中国人民抗日的士气,打破了小日本鬼子不可战胜的神话!同时,这抗日战争中,中国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的历史作用、功绩更是不可低估,这个问题我想你们三人今后会逐渐明白的,这我就不多说了。” 接着家兴又提了一个憋在他心中好长时间的问题,就是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会是怎样?居老师想了想又回答说:“国民党和共产党通过重庆谈判,签了国共和平合作协议,可现在蒋介石把和平协议撕毁了,内战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中国老百姓又要遭殃了------” 这席谈话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家兴来说,对抗日、对当前的时局有所了解,他也清楚了今后自己的人生道路可能更加艰难。 那天晚上家兴睡在床上,就回想起去年的八月十六日下午,就是日本的“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第二天,家兴正好去上工路过霞飞路,只见马思南路东面的乐安坊弄堂口是人山人海。直到家兴挤进人群才知道,人们不是在欢迎谁,也不是游行或者集会,而是在发泄闷郁在胸中八年的那口恶气。 原来就在那儿,平日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日本小鬼子,那时成了丧家之犬。一队队的日本兵,三三二二地搭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从这里经过,前往码头乘轮船回国。不时还有仍然挂着膏药旗的、日本人的轿车、军用卡车,费劲地想从人群中开过去。聚集在这里的老百姓,纷纷把手里的烂山芋、烂番茄、玻璃瓶,空罐头,臭鸡蛋、石头子儿使劲地向这些瘟神们扔过去、砸过去!人们嘴里还发出一阵一阵“噢嘘,噢嘘”的驱赶声。 中国人真是扬眉吐气!当时家兴的心里也感到非常舒坦,要是手里也有什么臭鸡蛋,烂番茄,肯定也会狠狠地砸向这些日本人。 这些日本人这时不敢再哼一声,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真成了过街老鼠,抱头鼠窜,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但被他们欺压、蹂躏了足足八年,无比愤怒的中国老百姓,怎肯轻易放过这些日本强盗! 家兴睡在床上又继续想起,是国民党政府,叫老百姓对日本人要克制,要发扬什么“大国民风度”。现在倒好,日本狼赶走了,又迎来了这些美国佬,把上海大地又搞得个乌烟瘴气。对美国兵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这样横冲直撞,胡作非为,据说中国政府还无权管他们,那中国这块热土上的主人究竞是谁?! 日本人投降后那几天,美国人的飞机天天上百架地、在上海老百姓头上嗡嗡乱飞。不知是庆祝抗日胜利,还是在向什么人示威,真是莫名其妙。接着国民党的什么接收大员,在上海大发国难财。老百姓把“接”字改成抢劫的“劫”,称他们是“劫收大员”。有些汉奸摇身一变竟成了抗日英雄,有些人也加入了“劫收大员”的队伍。后来又听君兰说,这王有德的汉奸父亲,也成了国民党什么特派员,官做得更大了。 家兴又想起,听说这王有德同君兰和锦绣转到了同一所中学,还是同班同学。王有德现在是更加神气了,他想到这些事情真是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想不通!但再想想自己是个小老百姓,多想这些事有什么用呢?还是多想想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做些自己该做的事吧。 最近,家兴白天有工就去做工,没有工做就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晚上到酒吧间门口看门。在圣母院路上,靠霞飞路的北面,有一家外国人开的马尼拉酒吧间,要增收一名在门口拉拉门的boy。一个礼拜做四天,晚上六点到十二点,月薪法币十万元。家兴为多挣几个钱补贴家用,也就应招了。家兴将应招之事告诉了锦绣,锦绣很不高兴,她说:“家兴,你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差使。你经常看到这些美国兵的丑态,心中会好受吗?” “锦绣,为了多挣些钱,在精神上有所损害也只好忍受了。” “那么我上个月给你说的那条路------” “锦绣,那条路我思考再三,肯定不会走。请你谅解我。” 锦绣说的那条路是什么样的路呢?上个月有一天吃完晚饭后,家兴到锦绣家补习完功课。锦绣父母和外婆已一同出去走亲戚了,客厅里只有家兴和锦绣两个人,在谈到将来要成为工程师而刻苦自学文化的情况时,锦绣对家兴说了自己的心里话:“家兴,你的志向、追求、毅力,我都很赞赏;但做起来实在太难、太累、太苦。” “吃点苦算什么,不吃苦那来甜。锦绣,中国的古人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上人’我不想,我只求做一个‘人中人’。就是做‘人中人’同样要吃苦。”家兴很坦然的说。 “做‘人上人’、‘人中人’,我都不管。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要人家承认你有正式的学历。”锦绣也说了真心话。 “这个我自然懂得。”家兴看着锦绣真诚的目光说道。 “懂得就好,我帮你设计了一条路,跟我一道再去学校里读书。”锦绣说了在她心里憋了好久的话。 “那学费、吃饭,谁来付钱?”家兴马上就接口问。 “一切都有我父母包了。”锦绣马上就说。 “凭什么由你父母包我的一切费用。我又不是你父母的儿子,于理不通。就算由你父母帮我支付一切,那我母亲谁来供养?”家兴不同意锦绣为他设计的这个设想。 “你妈妈可先由你姐夫、姐姐供养。” “那也不合情理,更不符合我们的传统。我已十八岁了,作为儿子,一个男子汉,我有责任供养母亲,怎么能全部推给姐夫、姐姐。这更加不合情理。”家兴认为这个设计不符合传统和情理。 锦绣的一番美意,家兴没有接受。但家兴冷静下来好好一想,感觉这锦绣确实非常爱自己。她的动机、出发点确实是难能可贵。她的这番好意虽然不能接受,但也必须给以肯定,予以感谢。他就问锦绣说:“你刚才说的都是谁的主意?” “我外婆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外婆对我父母也说过了,父母也愿意这样做。”锦绣如实地说。 “锦绣,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全家的好意;但我做人有自己的原则,这条路以后就别再提了。我会找到我认为合适的途径,去实现我的理想。”家兴一边说一边双手紧握锦绣的手,对锦绣致以深深的谢意。 这时,锦绣感觉到家兴握住自己手的那双手,是那样的粗壮有力而亲切温暖。他对她的感激之情是真诚的,可信的;而且从他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对她感激的信息,也是真诚的、可信的。她主动地拥抱和亲吻着家兴,然后说:“家兴,我这个主意会伤及你的自尊心吗?你要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我完全感觉得到,我全然理解您的用意,我真的非常感激。今后我俩不管怎么发展,我都会把您这份好意牢记在心里。不过这也反过来促使我会更加努力拼搏,实现我的追求。”家兴很感慨地说。 “家兴,你就按你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走下去,我会全力支持你。”锦绣这时感到这家兴很讲原则,很有爱心,确实是一个值得敬爱的男子。 “锦绣,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另外再想想别的办法,渡过当前的难关。”家兴缓和了说话的口气。 “你想到了什么好办法?”锦绣问。 “我正在找新的工作。酒吧间管门的工作我决计辞去,那份工作对我的精神上损害太大。”家兴说这话也出自内心。 过了几天,在学校午休时,锦绣把家兴的事情告诉了君兰。君兰当天放学就来到家兴家中,两人在房中谈了起来。君兰说:“家兴,你去酒吧看门帮美国大兵拉门,非但锦绣不愿意你去做这份工作。我和丽绢也都反对。” “是的,我是在无计可施时接下的差事,但自从做了这个差使至今,我感到是侮辱了我的人格。我下一步想到民生公司的货船上,去伙食房里打杂,当然还是去出卖苦力,为的是能挣更多的法币,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家兴说了接下去正要做的工作。 “事情都已说定了?待遇怎样?”君兰问。 “说定了,八月十五中秋晚上从上海开船。轮船开到重庆,来回一趟一个月。待遇是吃老板的饭,六十万元法币一个月。据介绍人说,这个生意可以做是个肥差。上海的大米是六十万元法币一石,一石是一百六十斤。据说重庆的大米也是六十万元法币一石,一石是四百八十斤。也就是说如果在重庆用六十万元法币买一石大米,到上海就变成了一百八十万元法币。再说这条货船很大,原来是美国的大型登陆舰,后来卖给了民生公司略加改装后成为跑重庆的货船。在轮船上做的员工带个一两石大米,往那个角落里一塞完全没有问题。来回跑个几趟不就能赚个好几百万元。”家兴比较详细地说了这个差使的丰厚收获。 “家兴,这是叫‘明做杂工,暗跑单帮’,做得。我书不读了,跟你一起去打杂。”君兰开玩笑地说。 “别开玩笑了,我这是到了‘山穷水尽’无可奈何才走的这条路。为的是想多赚点钱能再进学校求学。”家兴无奈地说着。 “我这是给你开开心说句玩话。开船的那天我们三个人给大哥送行。”君兰还是笑嘻嘻地说。 “君兰,还是说说你同丽绢的事吧。”家兴转了话题。 “对了,我是有些新情况要告诉你。上个礼拜天丽绢的姑母和丽绢来我家商量丽绢居住的事情。我母亲同意丽绢来我家,同我姐姐住在一起。”君兰说道。 家兴听了就对君兰说:“丽绢住到你家不是件好事吗,说明她在向你靠拢。” “错,我问她为什么要住到我家来,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君兰有点气愤地说。 “怎么回答?”家兴问。 “她说是为了更方便照顾你的妈妈。说你姐姐要生孩子,你妈妈就没有人照顾。她现在住在曹家渡厂里的宿舍,到你家比较远不方便。住到我家后到你家不到半个小时。这样做她可以尽量多抽出时间来尽一份做干女儿的孝心。我看她的心还是在你那里------”君兰说出了丽绢这样做的真实意图。 家兴听后,感到丽绢这姑娘真有心计、好厉害!但想了想又说:“君兰,你要有耐心,我也慢慢地再开导她。我们两人从现在起,不仅在文化上帮她补课,在人生道路上再为她作些设计,指点迷津。同时想办法把她的心往你这边靠拢。” “家兴,你今晚上去酒吧当班吗?带我去看看,见识一下。”说到这里君兰也转了话题。 “那有什么好见识的,这种‘西洋景’看了叫人又气又好笑。我是看够了,看了真叫人心烦。好吧,我就带你去看看。”家兴很勉强地说。 于是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就一同来到马尼拉酒吧门口。君兰想进酒吧里面去看看,家兴不让他进去,只让他立在自己身傍,在门口朝里张望。家兴则忙着给进出酒吧的美国大兵开门、关门。君兰就趁开、关门之际,往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家兴在这里已经做了一个多月,对这里的情况看得多了。这马尼拉酒吧是两开间门面,里面装修一般,摆着十来只小方桌、小圆桌。最里面有一只长长的吧台。吧台前有七、八只高脚圆凳子。吧台后面的敞开式橱柜上摆满各色西洋瓶酒。吧台内有两个中国男服务生,是专门调配鸡尾酒的。酒吧大堂里有两个外国男服务生,还有两个白人女郎。 伴美国大兵的吉普女郎,都是山姆大叔自己带进来的。酒吧吧台旁边有一个三人爵士小乐队,这三个人都是外国人,不断地拼命地敲打、吹奏一些十分疯狂的外国乐曲。大堂里灯光暗暗的、昏沉沉的。家兴在这里时间呆长了些,也理解了这群美国大兵离开自己的国家,在异国他乡、远离亲人的环境里的无奈。只有来到这种场所、这种气氛里,渡过一个醉生梦死般的、或许能使空虚的心灵,暂时得到一些安慰或补偿的夜晚,才可能凭借着借酒浇愁、发泄情欲、消磨时光来忘记烦恼。 在圣母院路、霞飞路一带,大大小小的酒吧不少,在这个酒吧的北面,就有一家花园式的“雪而克海”大酒吧。但这马尼拉酒吧的生意特别好。马尼拉酒吧虽然不大,但不知为什么原因却对美国兵有很大的吸引力。从开门到打烊,里面总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十分拥挤。进出人多,所以这门的开关就没有个停。家兴一个晚上六个小时忙下来,真是四肢无力,累得够呛,回家时路也走不动。 今晚,君兰乘酒吧大门开关间隙,把这些美国大兵、吉普女郎在大堂内的所作所为看了个一清二楚。这些美国兵搂着的“吉普女郎”,大多是俄罗斯姑娘,也有一些是南洋姑娘,还有一些中国广东、广西的姑娘,上海人称她们为‘咸酸妹’。他们和她们在大堂里不断地调情、嬉笑打闹、饮酒取乐、乱叫乱喊,疯狂到了极点。 正好有两个已醉得像泥人似的美国水兵,由两个西洋“吉普女郎”扶着,东倒西歪地走出酒吧门口。家兴、君兰见状赶紧闪到一旁,怕受到这两个醉汉的伤害。只见这两个美国兵来到人行道上,背倚墙壁,叫这两个白种人的“吉普女郎”打他们两人的耳光。“吉普女郎”打一记耳光,这两位可爱的大兵先生就叫一声“顶好”,一连打了六、七下耳光,就兴奋地叫了六、七声“顶好”,打完后这两个美国水兵就醉卧在地,不省人事。 不一会,又有两个美国陆军士兵,醉熏熏地拉着两个“吉普女郎”出了酒吧门口,跳上了两辆三轮车,不知去干什么事去了。 接着又有两个美国水兵出了酒吧门,挽着两个“吉普女郎”,似醉非醉地闯到马路当中,从口袋内掏出大把美金角子,使劲地抛向半空。这些美金角子“当啷啷”落到地上,一些三轮车夫、黄包车夫、个别行人,争着去捡。这两位大兵就哈哈大笑,从中取乐。 不一会又有四个美国陆军士兵从酒吧里出来,不知是为了“吉普女郎”而争风吃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其中两人在人行道上开起了拳击。从人行道打到马路当中,又从马路当中打到人行道上。谁赢谁输,一时难解难分。结果一个矮个子反把一个高个子击倒在地。旁边的两个大兵就起劲地数起了数:“温、吐、雪连、富------”一直数到“听”,就是“十”。被击倒的那人,几次想站起来,但结果还是摇摇晃晃跌倒了,趴地不起,而另一方却吹起了口哨,庆祝胜利。 山姆大叔在这里尽兴地表演,过路行人站下来看后如何评价就不得而知了。一会儿,一辆美国陆军的车身上漆着“MP”两个白色大写字母的宪兵中吉普,拉响了警报急驶而来,在马尼拉酒吧前停下后,把几个在这里斗殴的“英雄”请上了车子,扬长而去。又过了一会儿,美国海军宪兵的中吉普车身上漆着“SP”两个白色的字母,也连声不断地拉着警报驶了过来,把两位醉卧在人行道上的水兵架上了车,离开了马尼拉酒吧。 君兰这天晚上在这里一直呆到十点多钟,真是看了个够,也看累了。最后对家兴说:“这里天天这样?” “天天这样,看了有什么感想?”家兴反问道。 “这就是美国兵的风格,文明,纪律?实在看不懂!”君兰看后觉得不好理解。 “我也看不懂,实在看不懂。我现在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多呆一天就感到多受一天罪!”家兴说的是他的真实感受。 “家兴,那你下一步到轮船上去做又会怎样?” “这谁知道,希望能比这里好一些。” 那家兴到了轮船上去干活,情况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呢?又会碰到些什么样的问题呢? 要知家兴下一步的命运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五回 号子回荡汽笛催心碎 话说这家兴、君兰,在酒吧门口一起观看山姆大叔精彩表演。第二天,家兴就辞去了酒吧开门的差使。又隔了一天,也就是中秋节的前一天,家兴来到了停泊在十六铺码头的民生公司一艘货轮的伙食房,直接到陈总管那里报到。 陈总管年龄在五十左右,瘦高个子,梳着大分头,小眼睛,说起话来笑嘻嘻的,一笑嘴一张就露出几只金牙。 “陈总管,我叫李家兴,是介绍人王万金先生叫我来报到的。”家兴见了陈总管笑着自我介绍说。 “老王呀,晓得、晓得,他是我的好朋友。你这事他已对我说了,欢迎、欢迎。”陈总管眯起小眼睛打量着家兴,说:“你个子还蛮高的,一位白面书生。阿弟,几岁啦?” “十八。”家兴答道。 “身体倒还蛮结实的。在轮船厨房里做身体要好,要跑得动。一天三餐端菜送饭,跑上跑下蛮吃力的。吃得了苦吗?读过几年书?怎么想到船上来打杂?”这总管上来就问了家兴一连串的问题。 家兴告诉陈总管,自己读过六年书,原来是做电工的,现在又打仗了,电工生意清淡所以上了船。 “原来这样。跑一、两趟试试。”说到这里,陈总管举起双手理了理大分头,就在厨房边上唯一的一只凳子上坐了下来。又说:“阿弟,我先把这里的情况简单的说一下。这里打杂的连你一共三个人,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张大力、一个叫王永生,都是十七、八岁,他们两人是前两天来报的到。这是个苦差使,但不复杂。你们三个人要很好配合,把生活做好。今天晚上船先要开到德士古码头,往船上装石油,就是汽油。一千多桶油,大概要装一天多。明天中秋晚上十点起航,一直开到重庆,要开半个月。到了重庆把货卸掉再装大米、猪肉回上海。去叫‘上水’,要开十五、六天;回来叫‘下水’,大概只要开十天。加上装货、卸货,一个月多一点跑一趟。”说 完,陈总管又把家兴交给了厨师长梁师傅。 梁师傅也是五十左右,中等身材,本地口音,四方脸,一副忠厚淳朴的长相。梁师傅问了家兴的情况后,就把家兴带到了船的第二层中舱,在这条船的冷库门前的通道处站定。 “小李,这条轮船看起来不小,但可以住人的地方很少。你们三个个跑腿打杂的,白天工作的地方是在厨房。中午休息、晚上睡觉,就只好在这冷库门外的通道、这块铁板上打地铺了。被头铺盖,睡觉、休息时铺下,不睡时收起来放在冷库门的边上,不要影响进出冷库就可以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委屈你了。” 家兴一看就心里凉了半截。这冷库门前的地方,虽然还算不小,睡三个人比较宽敞,但是灯光暗淡,想看看书挺困难的;而且通风条件很差,人在这里时间长了会觉得很闷气;晚上睡在铁板上肯定是硬帮帮的,天天这样睡会使人腰酸背痛。这怎么办呢?再一想,为了能多赚一点法币,也只好忍受了。 然后,家兴和梁师傅回到了厨房,梁师傅把小张、小王叫到了一起,对三个人说:“你们三个人互相来认得一下,这个小胖子叫王永生,这个矮个子叫张大力,刚来的叫李家兴。我就叫你们小李、小王、小张。你们三个人也算是一个小组,小李当组长。”又回头对家兴说“你好像是读过书的。” “读过。” “读了几年?” “六年。” “是文化人。在学校里管过人吗?” “当过班级里的班长。” “那现在管两个人应该没问题。小王、小张,怎么样?” 小王和小张都点点头,没说什么。 “好,摇头不是点头是,就这样定了。你们三个人好好配合,把这轮船上几十个船员的一天三餐服侍好。把厨房卫生、杂务工作搞好。至于你们三个具体怎么分工,回头我再同小李商量。” 当天晚上,家兴就和小王、小张,按梁师傅的意图所作的分工,顺利地完成了上船后第一次给船员们端菜送饭,洗刷、打扫厨房卫生的工作。吃好晚饭,船就从十六铺起锚,接着就向东北航行到了黄浦江东岸,在浦东一侧的德士古码头边抛锚,停泊妥当。 第二天正好是中秋节,家兴他们向船员们送完早饭,只听到码头上热闹了起来。他就到船的右舷甲板上,见到码头工人已开始把一桶一桶汽油,从码头堆场上往船舱里搬运。他对这码头工人的劳动场景兴趣很浓。正好这时伙房里有空隙时间,他就下了船来到了码头上,站定了观察。他发现这里码头上的搬运没有一点点机械设备,完全是靠人力肩扛手抬。搬运工人有四、五十人,两个人一组,使用一种粗壮结实的麻绳,这麻绳两头各有一只铁钩,把这两只铁钩往汽油桶两端的边沿上一钩,再将一根长长的扛棒,往麻绳的中间一穿,将油桶抬起。 这时,正有几个工人走到码头的台阶上坐下来休息,家兴就上去聊了起来。知道这一桶汽油是五十多加伦,一个加伦七斤多,就是三百多斤重。家兴心里算了下,这两个人抬一桶,等于每人肩上压了一百五十多斤重的分量,肩抬着重物,走平路还马马虎虎;但在码头上,不论是往下还是往上走,都是很吃力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征得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3 部分阅读 抬着重物,走平路还马马虎虎;但在码头上,不论是往下还是往上走,都是很吃力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征得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码头工人的同意,家兴欲一试这码头搬运工人到底有多辛苦。这个工人叫另一个人多休息一会,就和家兴搭档抬起了一桶油。家兴同这位工人一起,肩抬汽油桶,迈开双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吃力地往下走着,他数数大概有四十多个台阶。他随着工人们喊得号子声,一边走着,一边也哼着:“嗨唷!”、“嗨唷!”的劳动号子,好像肩头轻松了一点,脚下有力了一点。但他只抬了三桶,劳动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就已经大汗淋漓,感到筋疲力尽,两腿发软,肩头压痛,口干舌燥了。家兴这下才真正体会到这码头工人,出卖苦力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了! 家兴尝试做了一会儿码头工人后,就回到了厨房,帮着洗菜等等。开完中饭,家兴把厨房里的清洁工作全部做好,然后就又回到这船头的甲板上倚着栏杆,一面是在等君兰他们的到来,同时继续在观看着这码头工人搬运汽油的劳动场面。他已经从上午亲自参加的劳动中,来体察了码头工人所付出的辛劳和流汗的甘苦。现在,他看着这些码头工人,在劳动中不时地用搭在肩头的毛巾、布条,擦去挂在额前、脸庞上一个劲地滚滚往下直淌的汗珠;见到他们人人紧咬着牙关,一步步用劲地抬着沉重的汽油桶,艰难地往下走着;在他们的脸上根本见不到一丝丝笑容,除了哼着“嗨唷!”的号子声外,谁也不愿多说半句话。 家兴在体察码头工人劳动艰辛的同时,又把眼睛闭起来欣赏着这从未听到过的、如此美妙、动听的、码头工人的劳动号子。这号子声高一阵、低一阵,紧一阵、慢一阵,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在码头上空回荡着;这号子声传向四方,传到江面上,同江面上不断地拍打着的波涛声混和在一起,在宽阔的江面上渐渐消散;这些码头工人发出的号子声,有时高亢,有时沉闷,较有节奏,也有很强、很美的乐感,给人一种艺术的、美的享受。家兴想到,这劳动号子,如果谱上乐曲,可以说是一组动听、悦耳、美妙的交响乐。但家兴张开眼睛再看看这些码头工人在劳动时脸上艰难的表情,流淌的汗水,想到他们所付出的艰辛,如果拿这两者进行相比,又是那么的不协调,反差巨大,充满矛盾。 这暂且不说。现在再来讲述中秋的当天下午,君兰领着丽绢和锦绣,按预先的约定来为家兴饯行。三个人到了十六铺码头,雇了一只小舢板,一直摇呀、晃呀地向德士古码头进发。小舢板的船工,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爷叔。他一面划着,一面同君兰等三个人攀谈着。君兰他们今天是第一次乘着小舢板,在黄浦江上徜徉。三个人尽兴地欣赏着美丽的浦江风光,从黄浦江的江心、小舢板上看外滩,一幢连一幢的高楼大厦,真是别有风味。海关大楼报时的嘹亮钟声,不时地随风吹送到他们的耳边。 他们乘坐的这一页小舟从十六铺出发,向东北方向慢慢地摇曳着、漂移着,不断擦过一艘艘在黄浦江江心抛锚停泊的美国军舰。君兰数了数,至少有十几、二十来艘。军舰的颜色是淡灰色的,很高、很长、很大。舰首、舰尾、两侧,有很多长长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虎视眈眈的向外伸展着;高高地悬挂在舰上高塔和舰尾的星条旗在风中招展着;舰上有不少穿着白色水兵服的人影在甲板上前后走动。 这位老船工看看这些美国人的军舰,对三个年轻人说:“黄浦江是我们中国人的黄浦江,美国的兵舰一直在这里停着、摆着,到底是那一门规矩。”这位大叔的感叹也道出了君兰他们的想法。三个人听了都摇摇头,跟着也都深深地叹着气。这条小舢板在美国军舰旁经过,好似水面上漂浮着的一片小树叶,轻轻的在它身边一掠而过。 小舢板越向东划去,这黄浦江的江面是越来越宽。在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驳船,特别是美国军舰上放下来的、来回飞速般穿 梭在江面上运送水兵们上岸和登舰的汽艇,掀起了阵阵波涛。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老船工立即用力划桨,拨正船头,顶着波涛的峰面而上,小舢板也就上上下下地随波逐流,起伏颠簸。 开始时,三个人都非常害怕,心都像被吊在了胸腔中,好像随时有可能从嘴里跳出来!他们又怕舢板被波浪掀翻,大家会滚到江里。两个女孩子几次惊叫着,伸手来抱住君兰。 “不要动,坐稳了,没事的!”这船工老爷叔凭着沉着、熟练的驾驭技巧,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惊涛险浪。过了一会,他们三人似乎也慢慢地适应了舢板的颠簸。大家都不再说话,而是随着波涛的涌动而心潮起伏。三个人本是在一条船上,应该同舟共济,可现在三个人却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君兰想的是马上就要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但使他不安、烦神的是丽绢的个性,要她改变确实是太困难了。现在家兴又要离开上海,要想赢得丽绢的芳心,缺了个可靠的帮手。 锦绣呢,是在考虑家兴走了,自己的生活又会回到过去那种寂寞而空虚的境况中去,但为了帮助家兴实现他所设计的人生目标,她也只有暂时的忍耐。可面对着坐在她对面的、忽然变得更加美丽,娇妖的丽绢,凭姑娘的本能,她感到丽绢确实是她的一个强劲对手。一会儿,她认为这家兴谁也夺不走、抢不去!但一会儿,她又信心不足,好像已经她输了,家兴被丽绢抢去了! 其实脑海里最不平静的是丽绢。她对家兴的那份深爱,是坚定的、有增无减、越来越深。但现在同她争夺至爱的不是别人,而曾是同窗好友,亲如姐妹的锦绣。锦绣虽然是后到者,但丽绢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不分先后的。人们都说爱情是自私的,这话一点不假。要是这两人都是男人,丽绢也真会约锦绣来一次决斗,决一雌雄,比个明白,分个高低。但她想想,自己和对方都是女人,还是慢慢的用心计、计谋,看看谁能棋高一着,谁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几个人想是想,但这小舢板终究还是来到了德士古码头。 不过,此时心情更为复杂的是家兴。他此次西行,结果到底如何?还真是心里没底。但是,最使他感到难缠的事是这两个结义妹妹。他不知道这一走,后面会闹出点什么故事来。他想这两个人肯定谁也不会相让,而君兰又没有能力来控制此等局面。一旦乱了套,他回来后如何收拾? 家兴在翘首企望和沉思中,忽然抬头看到了小舢板划过来了。君兰他们也见到了轮船甲板上、在频频招手的家兴。 家兴便高声喊道:“君兰,你们来了。先上码头等我,我马上下来接你们。” 过了一刻,这四个人总算在码头上会了面。君兰说:“我们才分别了两、三天,可好像已经分别了几个年头,真的好想你。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特别是锦绣,天天在念着你,已经是‘望穿秋水’罗!” “君兰,别寻家兴开心,人家锦绣面孔不要红起来啊!”丽绢也乘机说笑着。 “家兴,已做了两天了吧,还适应吗?”锦绣开口问道。 “可以,总比在酒吧门口拉门要好受多了。”家兴答道。 “什么时间开船?”锦绣又问。 “今晚十点,准时起航。”家兴又答道。 稍事寒暄之后,家兴就把三个人领上了船,先走到厨房里,把这三个人手里拎着的中秋月饼找地方放好,然后家兴领着他们在船上各处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厨房。家兴让大家在他预先到处去找来的几只凳子上坐了下来。 “这船是美国人的兵舰改造的商船?”君兰问道。 “是的。” “这美国人的兵舰造得还蛮坚固的。设备也不错。”君兰谈了对这条船的感觉。 “家兴你要的几本书,我同爸爸一说他就很高兴,还用牛皮纸一本本包好,叫我带给你,一共八本。我爸爸、妈妈、外婆还叫我给你带个口信,向你表示祝福,祝你一路顺风,平安而归。”锦绣说着,把带来的书递给了家兴。 “谢谢老人家的关怀。这书我写张借条你给带回去。”家兴收下书后说。 “这次就不必写条子了,我爸爸说这几本书就送给你了。”锦绣说。 “家兴也真是太用功了,到船上做活还要带这么多书。你要在船上办学堂啊?”君兰说。 “时间一点点也不能浪费,这才叫‘一寸光阴一才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在船上空闲的时间还真不少,我会利用一切空隙,在今年把高三的数学、物理、化学、加上语文自学完毕。”家兴一边把书收好,一边说道。 原来他们四个人想说的话是很多很多,可现在谁也没有敢流露出来,因为它可能会破坏这热烈的气氛和情绪,所以只是随便说些彼此分别、想念等等的话题。 此时,家兴定下神来细细地打量起眼前原来都非常熟悉的君兰、丽绢和锦绣三个人,突然发现好像都有了变化。事实上这三个人都已经是一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这君兰比家兴稍微矮一点,也是个大个子,四方脸,大大的眼睛,两道剑眉,穿的一身学生装,面部的表情始终是比较严肃,但是性格直爽,说话从不绕弯,怎么想就怎么说。今天他似有好多知心话要对家兴说,但却没有倾吐,只是对家兴说了些离开上海,出门在外一切要自己当心、保重等等嘱托的话,。 而丽绢、锦绣,也已经不是过去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现在确实都已长成了比较成熟的少女。两人都穿着紧身旗袍,不过颜色不同:丽绢是墨绿色的旗袍、锦绣呢是粉红色的旗袍,使两人身上的曲线都显露无遗,只是锦绣丰满的胸部隆起得更加明显;丽绢一头长发飘逸在双肩,发顶别着那粉红色的蝴蝶发夹,上面那一颗颗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这锦绣的齐耳短发上,扎了一根大红的宽宽缎带;两个人那白而嫩的两颊一笑,就都出现一双深深的酒窝;这两个人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多情而引人遐想,这双少女真是婀娜多姿,非常吸引人们的眼球!可今天这两个少女的美丽中却又带着些忧愁。家兴的心中是明白的:因为现在不仅是多少年的结义兄妹马上要分离,更重要的是这两位妹妹究竟会因爱而如何争斗?!家兴是愁上加愁!大家更是相对而视,默默无言。 过了一刻,这船上就开晚饭了。家兴先和另外两个打杂的小王、小张把船员们的晚饭送结束,等厨房里的人也吃晚饭了。家兴才与君兰、丽绢、锦绣一起吃了一顿船上的晚饭。等家兴做完厨房清洁卫生工作,才在厨房里坐下,大家一起又聊了起来。 君兰他们上船时提着的四盒月饼,一盒是君兰买的广东月饼、一盒是丽绢带来的中式月饼,还有两盒都是广东月饼,一盒是锦绣专为家兴挑的他最爱吃的豆沙月饼,一盒是锦绣外婆送给家兴做路粮的百果月饼。这些月饼往这桌子上一放,真有过中秋的样子了。 “家兴,我们今天在这条船上欢度中秋,意义非同寻常。一来是为你饯行,二来是重温我们的结拜之情!”君兰说着又问两位妹妹:“你们两人说是不是?” 家兴拿了四只饭碗,倒满了开水,说:“来,我们喝着这白开水,吃着月饼。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却无比深厚,比天高、比海深。祝贺我们友谊长青,直到永远!”家兴带头站起身,捧起了碗,君兰、丽绢、锦绣也都起身,捧起了碗。四人重重地相互碰了一下手中的碗,各人都大口地喝了口碗中的白开水。 厨房里的几位师傅,听说有人上船来为家兴欢送、饯行,都惊诧地说,这是船上从来没有过的事,真是件特大新闻。于是他们都来到厨房一看究竟。他们看到来人的确不同寻常:一位风度翩翩的男中学生,两位赛如下凡仙女的妙龄少女!他们都在嘀咕这位家兴阿弟,到底是那一路的神仙,怎么会到这船上来做此杂工! “师傅们,大家一起来吃月饼,欢度中秋佳节。”丽绢拿起四只广东月饼给每位师傅一只。师傅们十分高兴地接过月饼。 梁师傅带头说:“谢谢这位小姐送的月饼。你们好好聊吧,过了九点钟你们就下船,十点要正式起航。” 师傅们离开了厨房。小张、小王又来到厨房,丽绢也给了他俩一人一只月饼。他们两人也高高兴兴地接过月饼,道谢后离开了厨房。 于是,这四个人在厨房里东拉西扯,谈到八点半,又到家兴休息、睡觉的地方去看了一看。见时间已不早了,君兰等就准备下船。 这时船上装货结束,船上、码头上的灯光全打开了,照耀得像白天一样。船上的水手们和码头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来回走动,相互配合,做着轮船起航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正要下船的君兰、丽绢,突然发现家兴和锦绣不见了。实际他俩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正在紧紧地拥抱着,热吻着,难舍难分。 “锦绣,要下船了,你在哪里?”君兰高声地喊道。 “家兴、锦绣,你们俩人在哪里,锦绣要下船了,时间到了。”丽绢也跟着喊了起来。 准备起航的汽笛声长长地拉响了。汽笛声声,催人心碎! 一轮圆圆、大大的月亮,分外明媚,挂在当空;洁白无暇的月光,照在家兴和锦绣的脸上。家兴把怀抱中满是泪水的锦绣,慢慢地松了开来。轻声地、喃喃地说:“好妹妹,等着我,我会平安地回来的------” 家兴与三个结拜弟妹终于在催人心碎的阵阵汽笛声中分了手。 家兴踏上了新的旅途,可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样的艰难险阻呢,真是难以预卜。要知后事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六回 游川江思家乡心惆怅 话说这家兴,同君兰、丽绢、锦绣在汽笛声声中分别后,他所打杂的货轮,在当夜十时正,就驶离上海进入长江向西航行,在镇江、南京码头作了短暂停靠,然后就继续在长江里,往西日夜不停地航行,第七天到了宜昌。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由于家兴在这艘货船上的工作比较简单:把船员们的一天三餐服侍好,厨房里的清洁卫生搞好,有空帮助厨师们洗洗菜,空闲的时间还真不少。于是,他就决定多利用些时间自学文化,同时,在给船员们送菜端饭的机会广交朋友。没多少时间,上到船主,大副、二副、三副,开船的驾驶员,领江,水手长、机房间的轮机长,大车、二车、三车,修车的技工师傅;下到普通水手、发电报的报务员、其他打杂的等,大都能说上话,还同有些人真的交上了朋友。 在这船上,家兴最能说上话的是梁师傅。他对家兴讲了好多情况,有些话家兴听了很有启发。特别是讲到这个陈总管,他还兼会计,是伙食老板的亲戚。他告诉家兴,这伙食老板姓王,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他包了好几条船的伙食,这条船上只来过一次。据说这个王老板在国民党手里当过兵,日本人那里做过警察,日本人投降后又在国民党里做官,开始是什么接收大员,后来官不当了就做起了生意,还包了几条船上的伙食,包括这条船。可现在这船上的厨房里一切是陈总管说了算。 后来,当梁师傅知道家兴上船的目的、企望后,就为家兴的遭遇深感叹息,并且意味深长地说道:“阿弟,不要把外面和社会上的人和事,都想得太好、太美妙!”还对家兴说:“对陈总管可要提防一点!”提防什么没有明说,但却使家兴的心里产生了疑惑和不安! 同家兴第二个谈得拢的是水手程玉成,他比家兴大四、五岁。程玉成是上海人,从小随父母到重庆,在重庆长大,一口四川话‘啥子、啥子,老子、老子’非常标准,上海话‘阿啦、阿啦,白相、白相’也可以讲那么几句。他读过高中,还爱好文学。 第三个是报务员赵爱纯,宜昌人,大学生。他妻子周芬,重庆人,是位医生,在宜昌医院工作。她在宜昌上了船,顺便搭船去重庆看望父母。 家兴和三个人中最谈得来的是程大哥,两人谈起来很投缘,真有点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味道,两人就阿哥、阿弟地叫了起来。 家兴自上船以来觉得日子过得还挺舒心,心情也很放松。一天三餐也不用犯愁,打杂工作进行得也比较顺利。虽然是服侍人,端菜送饭,但大家很尊重他的劳动。人们总是对他小李长、小李短的,很客气,像家里人差不多。他已把原来的一些烦心事,特别是两位妹妹对他的的情感缠绵,暂时放到了一边,在精神上似乎没有了压力。船一进入长江,只要有点空闲时间他就捧着书本,来到船头的甲板上,一面低头认真地看书,自学各门课程;一面不时地抬头四下观望,饱览这长江两岸美丽的自然风光。 船上的人都说,过了宜昌进入三峡后,一路上风景优美,名胜众多,没有到过的人,必须好好地欣赏、欣赏,千万不能错失良机。船到达宜昌的当天上午,只停靠了两个来小时,十点一过,马上起锚,从宜昌开始往上游重庆方向航行。 开过中饭,程大哥正好在甲板上值班,家兴的工作也有一段空闲时间,就来到船头甲板找到程大哥,要求他给自己当个免费导游。程大哥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下来。接着,家兴要程大哥说说这三峡的情况,程玉成说他讲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在许船主的办公室里,有一张三峡示意图挂在墙上,如果能进去看一看,一切就都明白了。 事实上家兴对许船主也已经熟悉了。第二天他就趁送中饭的机会,要许船主让他看看墙上的三峡示意图。这许船主对家兴的要求不但一口答允,而且还高兴地亲自拿了根长棍子,给家兴指划着做看图讲解。他说:“要了解三峡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川江,川江实际上是从宜昌开始的,宜昌属湖北省,再往西不远就是孔明碑。孔明碑是湖北、四川两省的交界,从这里起长江往西就进入四川境内,所以有人习惯地称这段水路、一直到重庆叫做川江,其实它还是长江。所谓三峡就是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的总称。这三峡东起湖北省的南津关,一直向西到四川省的白帝城,长约四百里的水路。三峡共分三段:东段叫西陵峡,约有二百四十里的水路,滩多水急,两岸的名胜不少,有兵书宝剑峡、牛肝马肺峡、青滩、屈原沱、彩影峡。中段巫峡长约八十里,最著名的有十二峰。西段瞿塘峡长约六十多里,有夔门、白帝城、石宝寨、张飞庙。”许船主讲到这里就停止了。 家兴说:“谢谢船主,什么是川江、三峡,经你这么指点一下我弄明白了。非常谢谢。”家兴看完还问许船主要了笔和纸,把这示意图大概的给描画了下来。 下午,家兴又到甲板上找到程大哥,两人在船首的甲板上,吹着江风,看着风景。货船已渐渐驶入三峡航道,江面明显地在变窄,江的两面群山环抱,重重叠叠。有的山峰高入云霄,有些地段的山不仅很高,而且笔陡、笔陡的,像用刀子切削过的一样,几乎是直上直下。家兴说:“程大哥,我已经看过许船主办公室里的示意图,现在对川江、三峡已经有了总的印象。不过到了比较有名的名胜古迹,你再具体一点给我讲讲,可以吗?” “完全可以。”程大哥一口答应家兴的请求。 在川江上航行的船只,不论是客轮还是货轮,两船相遇时,都相互拉响汽笛,这长长的汽笛声,由于两面高山的阻挡所以在江面上来回漂荡,可以持续好几秒钟。家兴望着迎面驶来的船只,可能是山高江窄的原因吧,尽管是很大的船体,稍微远一些,看上去也只像一只小小的玩具船似的,在江面上忽左忽右的摇摆着、飘浮着。 船又开了不少时间,程大哥忽然手指着右面半山腰的悬崖峭壁说:“这里有一个景点,叫牛肝马肺峡。你看那里有一块黄色的岩石像一副肝脏,人们把它叫做‘牛肝’,在‘牛肝’的旁边,还有一块形状像肺脏的岩石,说是马的肺。这段峡区就称为牛肝马肺峡。阿弟,你看是不是一串牛肝、一串马肺,看到没有?” 家兴看了看,品品味,是像一串肝、一串肺。可没有回话。 “阿弟,像不像?”程大哥再次问道。 “我看有点像。”家兴模棱两可地答道。 货船继续往西航行,程大哥在甲板上继续做着他那水手的活计,家兴在甲板上又捧着书本看了起来。 那天晚饭后,许船主不知怎地,叫家兴到办公室里坐下来聊聊,问这问那。家兴也把他为何上船来打杂,以及原来是做什么的,家境历史状况,自己的理想等说了个大概。许船主听了直点头,对家兴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说家兴是个有志的好青年,又看家兴对这山水名胜很感兴趣,就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专门介绍三峡风景的小册子给家兴,说:“小李,借给你去看看,看好后还给我。”家兴连忙道谢,接过了小册子。 回去后,家兴仔细地阅读了这介绍三峡风景的小册子,看完后还抄录了如下一大段:云雨巫山十二峰,飘然神女下天宫------在江的北面有一个最高的山峰叫神女峰,这其中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千百年前,王母娘娘的小女儿瑶姬,聪明美丽,很有个性。王母娘娘命她管理瑶池,她过不惯天宫那种刻板寂寞的日子,非常羡慕人间的劳动和生活,于是,她悄悄地邀约十二姊妹,离开玉池琼楼,腾云驾雾,飘荡着飞下凡间。当时,天下洪水泛滥,民不聊生,她来到大禹治水的工地。王母娘娘授她天书一卷------瑶姬用雷劈死十二条混江蛟龙后,就和姊妹们一道帮助大禹,勘测地形,开凿河道,引排积水,终于凿开了三峡,消除了水患。瑶姬爱上了巫山,定居了下来。为樵夫驱虎豹,为农民保丰收,为病人种灵芝,为行船谋安全。人民怀念她,尊称她为“妙用真人”,给她修了一座叫“凝真观”的庙宇供奉她。她为了报答人民的深情,就化成了秀丽的神女峰,为来往船只导航指路。她们十二姊妹,就化作了十二座高峰,用她们的青春,为三峡增添了迷人的色彩。------这十二峰在江的北面有六个,叫:登花峰、圣泉峰、朝云峰、神女峰、松峦峰、集仙峰。在江的南面也有六个,叫:净坛峰、起云峰、上升峰、飞风峰、翠屏峰、聚鹤峰------ 又过了一天,开完早饭后家兴和程大哥又来到甲板,站立在船头上。这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家兴向前看去,只见青山绿水,碧波荡漾,犹如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异常清晰地展现他的眼前。 这铁甲货船劈波斩浪向上游行驶着,家兴举目向右面看去,只见几条大木船也在向西航行。他看到每条大木船上都有一、二十人光着上身,使劲地在划着浆,还齐声喊着“嗨早!嗨早!”的摇船号子。同时又见到在山脚下的羊肠小道上,有一些人一起低着头、弯着腰,肩上背着长长的绳子,拉着这木船,非常吃力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以前,家兴只是在书本上读到过这种船夫背纤的情景描述,今天可是亲眼看到了这既古典又壮观、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是绝对见不到的真实场面。家兴就问身旁的程大哥说:“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大木船有这么多的人划着浆还不够,还要加上好多人来背纤?” 程大哥指着前面说:“阿弟,这里就是青滩,从东到西,是头滩、二滩、三滩,大约有三里的水路。这里是水流最急、落差最大的一个险滩。水的流速每秒七米多,其间还有跌水二米的陡坎。东流的江水一到头滩,好像离弦的箭,飞驰而下,真是水急浪高,船在这儿航行,一不小心就有翻掉的危险。在老百姓中间就流传有这样的歌谣:‘打青滩来绞青滩,祷告山城保平安,血汗累干船打烂,要过青滩难上难’。这些老百姓的木船,在这青滩顶着水流在往上航行时,就必须既要划着浆,又要背纤!” 家兴听后在想,从这歌谣中可以证明过这青滩的艰难!再看看这些木船上的船工们划浆、背纤这用劲的样子,恐怕自己不去劳作一下,是很难体察其中艰苦和劳累程度的! 这船又航行了一段时间,程大哥忽地又走到家兴身边,指着右面的山腰间说:“家兴阿弟,那个半山腰有几块方正的岩石,像一本本书重叠在一起,就是传说中的诸葛亮藏的兵书。在兵书的下面有一块凸起的石头,似一把利剑插向江中,就是传说中的宝剑。有说这兵书是诸葛亮藏的,又有传说是帮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张良藏的。这兵书和宝剑看到没有?像不像?” “看到了,有点像。”家兴犹犹豫豫地答道。 “这不是你说像就像,你说不像就不像。这是千百年来,到过这里的人们都说像而定下来的。做向导的就是要说像,被向导的人只可以说是像、很像。”程大哥作了历史性的总结,两人就哈哈地大笑了好一阵子。 再过了一天,开好中饭,家兴听说船航行到了三峡中段的巫峡,他就拉着程大哥又到了船头的甲板上,来欣赏这美丽的十二峰。这船一边向前航行,程大哥就一边指着前面的群山说:“阿弟,我们前面就是巫峡。这里是一群山峰,在江的两面一共有十二个山峰。” 家兴抬头望去,这些山峰有高有低,大都被云雾缠绕着,真是壮观。程大哥说:“阿弟,你数数这些山峰一共有几个?”家兴对前面的山峰,仔仔细细地数了又数,最后说:“十一个山峰。” 不一会儿船又转过弯来,向南航行。“阿弟,你再数一数。” 家兴又细细地数了数,说:“还是十一个。” 一会儿船又向西航行,程大哥又说:“阿弟,你再回过头数数看,到底几个山峰?” “还是十一个,对不对?”家兴连数了三遍后说。 “你数的对也不对。你从三个方向,数到的都是十一个。但是不对,因为实际是十二个,所以叫十二峰。”程大哥十分肯定的说。 “数来数去只有十一个!”家兴不相信自己数错了。 “是因为有一个山峰,不管你从那一面数,都被这十一个山峰给挡住了。奇就奇在这里。”程大哥说了其中的奥妙。 家兴看看这十二峰的壮观,又想想那小册子上介绍的神话故事,越发感到这里的风景确实是秀丽、诱人和神奇! 这货船在川江里是白天航行、夜间停泊。一直向西行了六天,经过万县、忠县,第七天的一早八点多到了丰都。家兴开完早饭,厨房里的事情做好,来到甲板上正在看着书本。这船也正开着、开着,忽然间浓雾贴着江面滚滚而来。船不得不立即在江心就地抛锚停下。家兴目睹只顷刻之间,货船就笼罩在厚厚的浓雾之中,这时船员大都上了甲板。整个江面上雾气腾腾,船上的能见度最多只有二、三十米。 程大哥同家兴正好都在船头上,就对家兴扯起了丰都的故事,说:“阿弟,这个丰都的故事还真不少。丰都又叫鬼都,在这里你把铜板、铜钱,抛入江中,会自动浮上水面。据说这里是阴间、阳间的汇合处。这是神话,传说。信不信就随你了。”程大哥讲完丰都的故事,去忙他自己的事情了。 此时,家兴身子趴在轮船的栏杆上,独自望着江面上的浓雾沉思起来。这时的他身子似在云里、雾里,脑子却忽然遥想起那千里之外、家乡上海的亲人。真是不想也罢,越想心中就乱了起来,简直是乱成一团,一团乱麻。这乱麻是“剪不断、理还乱”: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儿子走了,无人照料。姐姐要生产,照料之事虽然托付两位妹妹,但这两位妹妹能做得怎样?无论怎么说,对母亲还是儿子不孝,没有尽到做儿子应有的孝道。再说两位妹妹本是一对好姐妹,可现在两人当面还是和和气气,但为了爱,内心却已开始争斗。 想丽绢是一心想得到自己。初小毕业时,有一天,丽绢就向家兴吐露了心声,说:“家兴哥哥,我好命苦呀!人家孩子都有人疼着、爱着,而我呢,谁来疼我、爱我,谁来关心我?我虽有父母,但等于没有父母。我心里真是好苦、好苦呀!只有你家兴哥哥时刻想着我。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嫁给你做娘子!” “别孩子说大人话。”家兴不要丽绢说下去。 可丽绢却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这是真心话,不是随便说的。心可以掏出来的话,我就掏给你看看!” 可现在,锦绣闯了进来,丽绢怎会罢休,肯定是三天两头到家兴家里,既服侍家兴母亲完成所托,同时又做家兴母亲的工作,搏得她老人家的欢心。因为丽绢知道家兴是个孝子,母亲的主张家兴是照办不打折扣的,很少会违背母命。家兴也知道,锦绣呢不会那样有心计。她总以为家兴对自己的爱,不会动摇,胜利永远属于她,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所以她不可能去做家兴母亲的工作,这就是麻烦所在------ 家兴正想着,脑海里又跳出另外一件事。就是他父亲被抓去,后来病故的事情。这件事肯定是王有德父亲所为,但又是谁把张荣爷叔的行踪透露出去的?张荣参加抗日,知道的人连自己还有君兰、丽绢,要有第四个人,只能是锦绣。很可能是君兰无意中给锦绣提起此事,锦绣又可能无意之中同王有德聊起这事。 据锦绣说,在家兴三个人未进恒大小学之前,锦绣和王有德是同坐一只课桌的。王有德有时也到锦绣家里去玩。锦绣父母对王有德的印象还可以,但锦绣外婆对姓王的就是看不惯,他那一付纨绔子弟的样子,外婆就是不想见到。 听君兰说,最近姓王的又死皮赖脸地往锦绣家中跑。和锦绣母亲说了不少关于家兴的闲话。他又想起前些天,梁师傅说这船上包伙食的老板姓王,原来是在国民党里面当兵、日本人手里当警察的。抗日胜利后一度做过国民党的什么专员,当过官。后来官不做了就做起生意来了。这是不是同一个人呢?不可能会那么巧吧。要真是同一个人,那李家兴可能又会碰到什么倒霉的事!家兴是雾里思亲,心中越想越烦,乱到了极点:可现在与上海是远隔千里,真是一点补救的办法都没有!在这里再怎么想也是多余的,还是等回到上海再说吧。 雾散了,船又要起航了。程大哥来到船头见家兴还在发呆,就说:“家兴阿弟,你还在这里想些什么?要开船了,要开中饭了。” 船起锚后向西继续航行,隔天下午船到了重庆,停泊在朝天门码头。第二天上午,开完早饭,梁师傅带家兴一起上岸,到重庆城里的菜场去采购。重庆是一座建在山上的山城,它的道路不像上海那样平平坦坦。它是在山坡上随势而造,高低起伏,弯弯曲曲,没有规则。可家兴没心思来游览、欣赏这山城的美丽风光。他跟梁师傅买好菜,就回到了船上。他希望这船立即开回上海,好让他去料理自己的家务事。 船在朝天门码头停泊了三天,先是卸货,然后又装货。主要装的是大米、猪肉和土特产。装货完毕,船就起航。开过中饭,梁师傅把家兴、小张、小王,叫到厨房,说:“三位小朋友听着,这次我们这条船先不回上海。” “为什么不能马上回上海?”家兴就问。他现在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插翅直飞上海。 “到了秋冬,这川江的水位渐渐地低下去了,也就是说要在枯水季节之前,把重庆的大米等物资抢运到宜昌,再把宜昌的五金等物质抢运到重庆。所以这次货船暂时不能回上海,而是可能还要在川江上跑二、三个来回。”蒋师傅说了船为什么不立开即回上海的原因。 这时,家兴心里是更加的乱,真是乱到了极点!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二十七回 旅途一帆风顺遇坎坷 话说这家兴听说货轮在川江上,重庆、宜昌之间,还要航行几个来回,心里确实非常地不安。主要是为母亲的身体多病,两个妹妹的情感纠葛而忧心。但他再细细想想,现在是人在这船上,离家乡真是千山万水,自己也不能插翅飞回上海,多愁又有什么用。真好像人家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现在是“人在船上,身不由己”。 他想能很快回到上海,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只好“既来之,则安之”,慢慢的把自己的心静下来再说。自己已经成人,一切必须自己拿定主张,一方面还是要做好自己打杂的工作,同时抓紧时间按原定的计划,自学好高中的主要课程。 同时,家兴已经知道这川江的一大特点,虽然水不太深,但水流急,暗礁多,所以这艘货船只能是白天航行,一到天快要黑下来,船不管航行到那里,只要是城镇,不论大小,都只好就地抛锚过夜。这个情况对家兴来说倒是个不花旅费,游山玩水的好时光,更是学习、丰富自己地理、历史知识,对祖国大好河山进行实地了解的好机会。 就在这货船在从重庆回到宜昌,又从宜昌开到重庆的一个夜晚,船在一个名叫汤元石的小镇抛锚停下来过夜。晚上开完晚饭,做好厨房的卫生工作后,家兴独自上岸来到了汤元石这个小镇。 他在这个小镇唯一的一条小街上从东到西来回走了两躺,数了数还不到二百步。发现这条街虽小但倒也挺热闹,在这条小街上摆满了名目繁多的各种摊点。有卖鱼、肉、鸡、鸭、鸡蛋、鸭蛋、蔬菜、粮食;还有卖水果,光干、柚子之类的小摊摊。镇上还有很多卖米线、馄饨、小汤圆等的小吃摊。因为据程大哥说这里的小汤圆远近闻名,来汤元石的人不吃一碗小汤圆,那真是终身的遗憾。家兴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在一个小摊前坐了下来,要了一碗小汤圆。一吃这小汤圆,是糯糯的、甜甜的、香香的,味道确实非同一般,算是饱了下口福。 吃好小汤圆,家兴又欣赏起这个小镇上。要说这小镇,还真有它的特色。 这里没有电灯,每个摊点上用得大都是豆油灯,也有一些是煤油灯。摊点上那上百盏闪闪地跳动着的灯火,在这小镇街上一字排开,在微风吹拂下像一串跳跃、发光、明亮的珍珠。 他再看看,这时到小镇街上的人逐渐地多了起来,多得使人连路也走不动。在这窄窄的小街上,确实是人挤人、人碰人,热闹非凡。他又仔细分析了来此小镇上的人,不少是晚上停泊在江中的轮船上的船员、伙房的采购人员,但更多的看上去大概是当地从四面八方来此赶集的老百姓。 家兴越欣赏这小镇晚间的景色,越发觉得这里真像是一幅十分难得,美妙而又生机勃勃、充满乡村气息,更是别具风味富有诗情画意的美丽画卷。 慢慢地走过去,家兴又发现了这里的另外一道风景线。在小镇的两端,家兴看到各有大约十来个姑娘,在一些上点年纪的女人的陪同下,忙碌地拉着客人。在旁边一些摊贩的暗淡灯光的映衬下,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这些川妹子的脸上涂了不少的脂粉。可能是化妆的技巧关系,她们的脸上被涂得红一块、白一块。再加上妹子们似笑非笑的面容,看了真使人啼笑皆非。 家兴看到这些姑娘拉客的情景,脑子里不禁闪过上海跑马厅南面马霍路(现在叫武胜路)上那些‘野妓’拉客的情形,两者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在这一年的夏天,家兴在一家水电行里做小师傅。一天吃完晚饭,一个三十来岁的赵师傅,硬拉着家兴要到马霍路去兜兜风、乘乘凉。这马霍路上路灯的灯光暗淡,行人稀少。但靠马路南面一侧的墙脚下,这些“野妓”站了好长一排。从东头到西头足足有二、三十个。姑娘大都是十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4 部分阅读 稀少。但靠马路南面一侧的墙脚下,这些“野妓”站了好长一排。从东头到西头足足有二、三十个。姑娘大都是十七、八,二十来岁。每个姑娘身旁站着一个上点岁数的女人。姑娘们都不开口,默默无声地站在那里。有的低着头在想什么心事;有的目不转睛地在盯着来往行人,好似猎人在搜捕猎物;还有老鸨在声嘶力竭地、拼命拉住过往的行人不放:“先生、先生,我家小姐好看着呢,来啥,来啥!不要跑啥!” 上海这些“野妓”的打扮,同汤元石小镇上拉客姑娘的打扮、情景,没有什么两样。 家兴那天还听赵师傅说,做这种生意的女人,上海马霍路上的是最低挡的,他们没有向政府申请过执照,所以叫“野妓”。但通常一些人都叫她们为“野鸡”。她们在路两头设有望风的人,看到警察一来,望风的人就发出信号,这些“野妓”听到信号,就一哄而散,警察走了,又回到原地继续拉客。 实际上这些女人在上海滩是最低挡、最苦恼的一群。据赵师傅说,中间一挡的有大世界电影院里的“玻璃杯”,还有出没在旅馆里的“向导女”,舞厅里的舞女,按摩院里的“按摩女”,一些酒店、夜总会里的“女招待”,专门接美国大兵的“吉普女郎”、“咸酸妹”。至于四马路、惠乐里的长衫堂子、幺二堂子里的有执照的妓女,就比较高挡。最最高挡的是“交际花”,说是卖嘴不卖身,实际上也同样卖身,不过一般是被一些老板,政要、黑社会头面人物高价、长期包养而已。 家兴从生活的现实中,感到中国妇女的历史地位是何等地低下。古诗有云:“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家兴就把第四句改成,“女人太苦了!” 货船到了天明,就起锚离开小镇汤元石向目的地重庆继续航行。船到了重庆,又停泊朝天门码头装货。 这天下午,家兴和程大哥,还有船上报务员赵爱纯和他妻子周芬夫妇,加上许船主的女儿一起到山城重庆游玩。家兴和程大哥、赵爱纯、周芬已经熟悉,但是今天有小许参加,程玉成觉得家兴、小许两个人都有点拘束。就给相互介绍说:“许爱芬,这位小李、李家兴是上海人,是我兄弟,也是我的同乡。家兴阿弟,这位是我们许船主的千金小姐,我给你们两位介绍,相互认得一下。小许高中毕业,听说准备到上海去读大学。你们两人今后可以成为朋友,小许到了上海,家兴还得要多多的照顾。” 经过程玉成一番介绍,家兴和许爱芬的心情渐渐地放松了,开始相互交谈了起来。在这之前,小许到船上去看她爸爸,已经听船上不少人讲起李家兴的故事,都说这个上海青年挺不错的。今天一经见面,觉得确实可以交个朋友。对这个白面书生、一表人才的小李,应该说已经产生了好感。 后来大家在大街上走得有点累了,就找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家兴要程大哥说说重庆,小许就主动插上来介绍,说:“我来讲,这里为什么叫重庆?我国南宋时这里叫恭州,那时有个叫赵淳的人,皇帝封他为恭王,在这里镇守。后来,他当了皇帝,将恭州升为重庆府,也就是双重喜庆的意思。重庆一名就是这样来的。” 他们一行五个人,在市区转到下午四点来钟,小许和报务员夫妇回家去了。家兴和程大哥到了朝天门码头,准备回船上去。 就在朝天门码头最高处,程大哥有感而发,兴趣来了。他就说:“阿弟,你来看,这重庆真是一个美丽的山城,周围青山环抱,城下绿水环绕。南有长江滚滚东去,北有嘉陵江滔滔而来,好像两条长龙,托起一座变幻多姿的海市蜃楼。我有时在旭日东升之时,来此看朝霞。这朝天门上铺满了金色的阳光,山城更加雄伟、英姿勃勃!阿弟,我真的很喜欢这美丽的山城!这雾都真的很美,秋去冬来,江雾缭绕,浓云弥漫,天水一色,山城会时隐时现在一片神秘飘渺的雾海苍茫之中!” 家兴听着程大哥的尽兴叙说,表面上还是高兴的样子,是在倾听程大哥赞美重庆、他的可爱家乡,实际上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乱麻一团。 后来,这货船在宜昌、重庆又连跑了两个来回,一路上家兴的心头真是矛盾重重。他既想饱览这川江上美丽、诱人的山水景色,但是一想起上海的亲人,自己的梦想,特别是这船上的陈管理员,那副不阴不阳的神气,又坠入了茫茫的迷雾之中! 货船到了宜昌,卸掉货又装好货,再往重庆驶去。听说这是最后一个来回,家兴的心头算是宽松了一些。但事实的结局,并非如家兴所想象的那样顺顺利利,而是出现了更加可怕的情况。 那一天中午,货轮向西航行过了万县。这里江面较宽,水流也很急,忽然天下起了雨,刮起了五、六级的大风,江面上立刻就波涛翻滚,货船船身也摇晃得很厉害。家兴从轮船驾驶室出来,手里端着盛满空碗盘的铁盘子,走在甲板上,觉得脚底下直打滑。船上的厨房在船左舷的第二层,进入厨房要从甲板上一个四方形的洞口下去。家兴端着铁盘子进入洞口,顺着铁扶梯,小心翼翼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往下爬。这个铁扶梯一共有十二级,但是只有十几度的倾斜,基本上是垂直的。家兴端着重重的铁盘子,只好背贴着扶梯往下走。由于天下雨,这铁扶梯也已是湿漉漉、滑溜溜。船身又在不停地摇晃,加上家兴脚上穿的一双黑色的力士鞋,鞋底的皱纹已经磨平。他只觉得脚底下实在太滑,往下走了三、四级楼梯,两脚在楼梯上没能撑得住,整个身子就溜溜地滑落下了铁扶梯,重重地“扑嗵”一声跌落在厨房门口的铁板上。家兴一瞬间跌得失去了知觉,手中的盘子也滚到了厨房的地面铁板上,盘子里二、三十只空碗盆散落一地,摔得粉碎。 一会儿,家兴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痛得难受。他眼中滚着泪水,但没叫一声。他在地上坐了一刻,咬着牙慢慢地支起身子想站起来。 “小李,摔痛了吧?怎么样?有没有摔伤?”梁师傅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以既关切又心疼的口气问道。 “还可以------”家兴忍痛回答道。 小王、小张也急忙过来帮着把摔碎的碗盆打扫掉。 此时,陈总管正巧在厨房里吃饭。他一看二、三十只碗盆摔得粉碎,马上放下手里端着的饭碗,气势汹汹、瞪大了小眼珠、急吼吼地叫了起来:“你怎么搞的,摔碎了这么多碗盆。要赔,一定要赔!” 梁师傅很不服气,也大声地对陈总管说道:“叫你一声陈老板,你说话过了份。人家小李从扶梯上滑下来摔得这样重,人都晕过去了,你不是没有看到。你不问一声摔痛了没有,反而吵着要小李赔什么钱。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你有没有儿子,女儿?要是你的儿子摔下来摔成这样,你不心疼吗?!”梁师傅的这番话,把陈总管说得是哑口无言,小眼睛眨巴着答不出话来。 这时,家兴完全清醒了过来,自己用手抚摸着腰间、大腿的摔痛处。看着陈总管轻声地说:“要我赔钱可以。但你把欠我的三个月工钱,一个月六十万元,总共一百八十万元算给我,今天要我赔多少你尽管说。”家兴把穿在脚上的黑力士鞋脱下给大家看,说:“我不是为摔碎碗盆寻找借口,今天的事情总是有原因的。我打上船干活已有三个月,天天跑上跑下,鞋底早已磨平,但是没有钱买双新的鞋子。我向你要工钱,要了多少次?开头说亏本,后又推三、推四,说船回上海问介绍人或者问什么王老板去要。” “我真的亏本,不说假话。再说六十万元一个月的工钱,我是不知道的。”这陈总管一本正经说着。 “介绍人一开始就说,工钱是六十万元一个月,同老板、同你都是说好了的。刚上船不久你也同我们三个打杂的青年,在一起当面讲过:你们好好干,工钱六十万元一个月,一分也不会少,做满一个月发一次工钱。”家兴把他上船时陈总管所说的回述了一遍。 奇~!“我什么时间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陈总管用手摸着脑门说。 书~!“陈总管,三个青年的工钱,你也给我讲过好几次,六十万元一个月,按月由你发钱。现在你说不知道,你这分明是想赖小朋友的工钱了,你这样做是不道德的。”梁师傅一语道破陈总管的真实意图。 网~!这时小王、小张,把陈总管乱骂一通,还要动手教训陈总管。厨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小王、小张,你们两人先压压火,别动手。”家兴拦住了小王、小张两人。转身对陈总管说:“你想赖我们工钱,没门!这样吧,我们一起到船主那里评评理,看看你欠我们的工钱,该不该现在就发给我们。” 陈总管心想,万一许船主要说个不字,这船上的伙食他就包不成。他思考再三,不能为了孩子的工钱而因小失大。就转了口气,说:“小李。不要为了几个工钱丧了和气。”这时的陈总管马上换了一副面孔,恢复了他原来眯细的小眼睛,笑嘻嘻地说:“我真的亏本了,这样吧,让我先轧轧帐,尽量在船离开重庆之前,每个人先发一个月工钱,好让你们买一些东西带回上海。” “你亏不亏本谁知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们这条船一路上带过多少散客,你收了他们的伙食费,但你给他们吃了些什么?你自己心中有数。再说这船上的船员们,都在说你克扣他们的伙食费,有的人说船回到上海要到民生公司去告发你。”家兴说了船员们对这陈总管的意见。 “天地良心,我真的亏本。”陈总管说着,就离开了厨房。 但对家兴来说,陈总管亏不亏本,根本用不着自己去论证或思考。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拿到工钱,看来这工钱是很难要到手。工钱要不到,他的一切计划、设想全部落空。做事从不后悔的李家兴,这下真的有些后悔了,不该到这船上来做发财的大梦。但家兴思前想后,更使他心神不安的,是这个姓王的老板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王有德的父亲,那后面可能还会有更麻烦事情在等着自己哩! 当天晚上,陈总管来到家兴三个人休息、睡觉的地方,笑眯眯地对三个小青年说:“你们的工钱我正在筹措,现在我先给你们想个办法弄点另用钱。” “怎么弄法?”小王问道。 陈总管指指身后船上的冷库旁边、格子铁丝网内的几百听各种大小美国罐头。说:“你们三人想办法,从这个铁丝网底下空的地方,把里面的美国罐头勾些出来。我会拿到岸上去卖掉,得到的钱都分给你们。” 家兴听后,冷冷一笑说:“陈总管,你大小是个总管,是个老板,多多少少有点身份的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亏你想得出来,说得出口,还叫我们去做。要做你自己去做。我李家兴人虽然穷,但是绝不做这种事。我的父母、老师、师傅,都教育我做人要诚实、不骗、不睹,更不要说叫我去做小偷小摸的勾当。” “小李,你傻了,这是美国人的东西。”陈总管还是笑着说。 “美国人的东西不错。不管什么人的东西,现在这门上贴的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家兴说。 “海关的封条。”陈总管也明白无误地答道。 “既然海关贴了封条,我们再把里面的罐头取出来,去上坡卖掉,这是啥性质的事。陈总管,谢谢你的好意。我是不会干的。小张、小王,你们两人干不干?” “李大哥,我听你的。”小王先说道。 “我也不干。”小张也表明了态度。 陈总管讨了个没趣,没再多说什么,很尴尬的样子,笑笑,走了。 发生在伙食房里的这些事,在船员中很快传开了。都夸李家兴这小青年有志气,好样的。对陈总管都嗤之以鼻,看不起这个老头。说这老头只要钱,就是不要脸,不讲良心。其实,梁师傅已同陈总管共事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个老头的特点是:见钱眼开,一分钱也要往自己的口袋里装,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要能搞到钱,他还是笑眯眯的不做声,当补药吃进。 又一天下午,船快要开到重庆,程大哥在甲板上见到了家兴。说:“阿弟,这次船到了重庆,装好货就回上海去了。” “真的?”家兴听说船要回上海了,有些兴奋。 “真的。你想家了吧。想你女朋友了吧。听说你的女朋友漂亮得很,像下凡的仙女。”程大哥跟着也兴奋了起来。 “那是说得好。”家兴真的高兴了。 “我没亲眼见到过你的妹子。我听说船在离开上海时她来送过你,不过有两个姑娘,不知是哪一个。到了上海一定要让我这个大哥也认得、认得。”程玉成说说更高兴了。 “那自然好罗。”家兴完全同意大哥的要求。 此时,程玉成打量着面前的家兴。一阵江风吹来,把家兴长长的头发吹得乱蓬蓬的,就很有感触地说:“阿弟,你就这副样儿去见你的漂亮妹子?” “这副样子有什么不好。”家兴不在意地说。 “看你的头发长得像什么似的,这和你这个白面书生相对称吗?船到重庆后去朝天门找家理发铺,把头发好好理一理。你头发有多少时间没理了?”程大哥认真地说。 “两个月了------”家兴这时才觉得自己的头发确实是个问题。 “怪不得头发长得像疯子似的。真的好好去理一理。”程大哥说了对家兴头发的感受。 “这个,我------”家兴真不知道怎么对程玉成说。 “这个什么?”这程大哥可也不知晓家兴阿弟想说什么。 “不瞒你说,程大哥,我从上海带上船的十几万元零用钱已花得光光的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要不然我的头发会这么长不去理一下。”家兴现在是不顾面子,如实说了不去理发的缘由。 “什么,你已经身无分文。我只听说陈总管不给工资,还叫你们去弄海关封存的美国罐头。你的品行我们船员都很赞赏,都说你的人格、品行很高尚。我对你也很钦佩!你没有钱理发,你也不对我说一声。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粗心大意,也不问你一声,这是我的不是。”程玉成是既钦佩、同情,又怀有歉意地说。 “程大哥,你别这么说------”家兴这时真不知说什么好。 “你天天给我们端菜送饭,为我们服务,态度又那么好,我们很感激你。再说我们两人已是兄弟!”程玉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说:“阿弟,我这里有一万元钱,你先拿去,明天船到重庆,到朝天门找家理发铺,先把头发好好理一下。”他说着把钱塞到家兴手中。 “程大哥,这钱我不能要。我拿你这一万元算什么?”家兴不肯收这一万元钞票。 “算什么,我刚才不是已说了吗,我们是兄弟。拿着吧,不要不好意思。”程大哥把这一万元的一张钞票,硬是塞到了家兴的手中 家兴再三推辞,程玉成还是把钱塞给了家兴。 “那我先拿下,算我借你的,到了上海我还给你。”家兴说着,把钞票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说什么还不还,还算是自己兄弟吗?阿弟,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么!” 家兴实在不想拿这一万元钱,无名的钱他从来不要。母亲经常对他说:“一个人要人穷志不穷。”但他眼下没钱真不行。他在想:我就这样头发像囚犯似的,回上海去见妈妈、姐姐,见君兰、丽绢,去见心爱的人-----锦绣!家兴虽然把钱收下,放到了口袋里。可心中却像是倒翻了五味瓶,甜、咸、苦、酸、辣,五味俱全,什么味道都有。不知是叹息人生征程的坎坷、艰辛,还是对程玉成真情的感激。这两三年来还没流过半滴眼泪的家兴,现在的泪水却实在禁不住地涌出了眼眶。程玉成也被这位小兄弟的泪水感染了,眼中也不禁溢出了同情的泪花。 李家兴、程玉成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久久未曾松开。 “程大哥,你的这份深情厚意,我会永铭心间!”家兴非常激动地说。 “阿弟,快别说了。我的心头真的也很不好受。你真的太不幸了------”这大哥边抹去自己眼中的泪花边说着。 家兴收下了程大哥的这一万元钱,想着可以去把自己的头发理一理。他还想着,接下去不管有没有钱,先回到家乡上海再做主张。但是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而是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呢。要知接下去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朝天门受难逢凶化吉 话说这家兴拿了程大哥给的一万元之后,就盘算如何使用。他计划理发大约要一千五百元,买双力士鞋要三千五百元。还想到朝天门一家旧书摊上去找几本文艺书之类的旧书,准备花一千五百元。有一本沙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上一次他曾看到过,但就是没有钱买。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很想能买到。这样,他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千元存在口袋里,可以机动。 第二天下午,船到了重庆,还是老规矩停靠在朝天门码头。已到隆冬季节,川江的水位越来越浅,但是这条货轮排水量是五百吨,吃水较深。所以船一定要在枯水期到来之前,驶出川江。这次装、卸货只允许有两天时间,要快卸、快装。轮船必须在第三天一早驶离朝天门码头。伙食房里也很紧张,船停靠妥当,就组织人马上坡去采购鱼、肉、蔬菜等等。 但是,对家兴来讲,当务之急是千方百计问陈总管要到工钱,那怕能拿到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可以了。就在船到重庆的当天晚上,等大家采购回来,家兴等三人就吊住陈总管要工钱。 “你们三位小朋友不要着急,我已经收到我的王老板电报,他明天到云阳等我们,他带了一笔钞票,其中有一部分钱,是发给你们的工钱。” “我不相信!”家兴说。 “电报在这里,这能是假的。你们可以拿去看。”陈总管把电报给了家兴,家兴接过电报看了又看,电文是这样写的。 陈总管: 我十二月二十日下午到云阳,带来一部分钞票,包括发工资的钱。 王千发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十五日 家兴看着电报不得不信。 “到云阳才给我们工资,我们买东西就来不及了。”小张说。 “这一点你们就不懂了,从四川买东西到上海,主要是买大米。大米是云阳的最好,而且价钱又公道。真的,不骗你们的。”陈总管还是笑眯眯地说。 “陈总管,你可不能骗我们、赖我们的工资。讲话要守信用!”家兴以严肃的目光望着这个姓陈的说。 “你们可以放一百个心。我要有一句假话,一定会遭天打雷劈!”这姓陈的信誓旦旦地对天发誓。 第二天下午,厨房里的事情全部忙好,陈总管叫家兴一同上坡再去买点东西,家兴正好也要到朝天门去料理私人的事,包括理发等。于是两人就一起离船上了岸。陈总管先买了些味精,辣椒粉,盐。家兴又去买了双力士鞋,到旧书摊买了几本旧书,包括那本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 家兴对陈总管说:“我要去理理发。” “好吧,你去理吧。小李,你不是说已经没有钱了,现在是哪来的钱?”陈总管问道。 “是水手程玉成借给我的。”家兴实话实说。 “你还真是出门有朋友好依靠,我就没有。”陈总管好象还很羡慕家兴似的。 这时两人正好走到一家小理发店门前。 “小李,你就在这家店里理发好了,我还要去买点东西。等一个钟头我就来,一同回船上去。”陈总管说完提着买好的东西走了。 家兴走进了这家小理发店,这家小理发店,只有三只理发椅子。三只椅子上都有顾客,而且靠墙壁的一条长凳上还有两个青年在等着。家兴只得在长凳上坐了下来耐心等待。他随手翻开刚才买来的那本《仲夏夜之梦》看了几页。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轮到家兴坐上理发椅。 给家兴理发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师傅,问:“理啥子样子的头?要光面?吹不吹风?” “原来样子,光光脸,不要吹风。多少钱?” “一千五百元。” “要得。”家兴这下就很舒服地坐在理发椅子上,闭上眼睛,静下心来,由理发师来给自己美容了。 理发师傅在给家兴动剪子、推子、剃刀,洗头。但家兴的心却已飞到了家乡——上海。恍惚间,他已到了十六铺码头,接着他跳上了三轮车,一会儿经过霞飞路,转到圣母院路,进了弄堂,到了家门口。母亲、姐姐、君兰、丽绢,还有锦绣,都站在门口高高兴兴地等候迎接自己。家兴下了三轮车,走进家,心里真是------ 忽然,朝天门码头方向,传来了汽笛声,一个劲地响个不停。 “哪条船拉的汽笛?”家兴被突然其来的汽笛声惊醒了。 “正在给你修面,不能动,当心被划破脸!”理发师说。 “这好像是船要起航的汽笛。”家兴还是说着。 “你是船上的?不要急,面马上就修好了。”理发师加快了速度,很快家兴的头发理好了。 家兴预感要出什么大事。理好发,他立即付了理发钱,不等陈总管回来,更顾不得去照照镜子,看看这个头发理得怎样,而是手里拎着刚才买的东西,立即拔腿向朝天门码头方向奔去。家兴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奔了大约十几分钟,赶到了码头。 但只见家兴工作的这条船,已经收起了铁锚和缆绳,掉转了船头,离开了码头。船尾的螺旋桨在急速地旋转着,卷起了一道长长的波浪。这波浪先是随轮船的掉头转弯,呈U字形。轮船掉转头后,又拉响了汽笛,就一直向东驶去。这船尾的波浪就成了一道直线,在江面上翻滚着。轮船拖着这长长的、翻滚着的波浪,渐渐地向东而去。家兴呆呆地站在朝天门码头上,眼看着这条轮船越开越远,越来越小,在这嘉陵江、川江上,很快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家兴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他人也不由自主地瘫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码头上。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晃过了神,脑子逐渐地清醒了过来。他冷静地想了想,明白了:陈总管这只老狐狸,今天先是把自己骗上岸,然后想办法把他甩在了码头上。不对,这船不是说明天一早起航,怎么今天下午四、五点钟就开船了呢?家兴回首看看码头,搬运工人都已离去,那管搬运货物、计数,给搬运工人发竹签的张老板还没有走。他连忙站起身,走到张老板身边问道:“请问张老板,我们这条船不是说明天早上起航的,怎么今天下午就开走了?” 姓张的一看,是船上伙食房里打杂的小青年。过去,家兴常路过这里,两人相互打打招呼,所以有点熟悉。但是张老板不知道这个青年的真姓大名,而家兴知道他姓张,因为码头工人都叫他张老板。 张老板就说:“是的,本来是说明天早上开走,是码头管理处下午突然决定,你们那条船必须在今天下午五时前离开码头,腾出地方让另外一条船来停靠,抢卸、抢装物资。” “这个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张老板,那你看到我们船上的陈总管吗?”家兴又问道。 “你们那位陈总管,我想想。想起来了,就在船要开前大约十分钟,他一个人提着东西急急忙忙的上了船。他上船前还同我打了个招呼。”张老板想着说着。 “那船现在开到什么地方去了?”家兴这时是十分焦急地问。 “这个我不知道。小阿弟,船已开走,你怎么办?”张老板似很不经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家兴真是不知所措。 “你在重庆有家吗?有朋友吗?你好像是上海人。”张老板好像关心起这个家兴。 “我是上海人,在重庆既无家,也无朋友。我在重庆是举目无亲!”家兴是非常着急地说。 “那你怎么办?小阿弟,我要回家去了。明天再说吧。明天见。”说完他收拾好东西匆匆地离开了码头。 家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现在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主也好,菩萨也罢,都救不了自己,看来只能自己救自己了。家兴想起张荣的临别赠言:一个人梦想的实现,是要靠在人生道路上的努力奋斗,敢于战胜困难,有顽强的斗争精神!这大大地鼓舞了他战胜困难的勇气。他再一想,现在只有先到码头轮船旅客侯船室找个地方休息下来。 家兴拿着下午买的鞋子和几本书,来到旅客侯船室,这里旅客不多。他先在一条空的长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要想一切办法回上海去,决不能流落在重庆街头! 家兴在想,自己年已十八,是一个男子汉。况且有一定的社会经历,也已经闯过三关六码头,有应变能力。而且有一定的体力,又能吃苦。不用害怕,壮起胆子,沉着应对。他不断地鼓励、激厉自己!他思考了一会,站起来走到轮船买票窗口。看了看开往上海轮船的时间、班次、票价。到上海的客船十天一班,票价最便宜的是散仓,二十万元一张票。回上海只有乘客船。但路上还要吃饭,至少也要十万元。这两笔钱加起来是三十万元。这钱到那里去弄?他想来想去,去乞讨,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自己有电工手艺,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重庆,立即能找到雇佣单位,谈何容易;面前可以走的只有一条路,出卖苦力,到码头上去扛包! 家兴对明天怎么打算,已经基本考虑定当。此时他就在椅子上坐下,手中的书这本翻翻,那本看看。虽然看了很长时间,但他并不知道这些书里写了些什么。脑子里总是糊里湖涂,这看书只是消磨时间而已。到了深夜,他并没有感到饥饿,只有疲劳。他没有再去多想其他什么事情,而是倒在这长椅子上,很快进入了梦乡。睡着后做了些什么梦,等他醒来时多已含糊不清了。 天已蒙蒙亮,侯船室里不断有人进入。 “喂,起来,起来,不要睡了,天亮了。” 家兴听到耳边的吆呼声,醒了,用手揉了揉半睁半闭、睡意朦胧的双眼。然后睁大眼睛一看,天已大亮。他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身,伸了个懒腰,整个人觉得十分舒服。他起身在这长椅上坐定后,感到此时已饥肠辘辘,应该去找点什么充饥的东西。他摸摸口袋中剩下的钱币,还有三千元。这三千元,至少要用三天,得非常节约地使用。他到附近一家面馆里,吃了一碗光面,冰冷的身体觉得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于是他就快步来到了码头找张老板。 这时已有七点多钟,搬运工人大多已来到码头。码头上已经停靠好一条等待卸货的货船。几十名搬运工人,开始有序、熟练地,把船上的货物抬的抬、扛的扛,运进码头上的仓库。这位张老板,不停地给这些搬运工人发放记数的竹签。家兴在张老板身旁站了好长时间,没有机会同张老板搭话。 等到稍微有了一点空隙,家兴马上礼貌地说:“张老板,您早,您辛苦了!” 张老板回过头见是家兴,笑了笑说:“阿弟,你早。你昨夜睡在哪里?吃过早饭了?” “昨夜睡在侯船室,早上吃了碗光面。”家兴说了实际情况。 “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张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认真地问家兴。 “是有点事。”家兴想,有门了。 “想做码头工人?是吗。”张老板一言说出了家兴所想。 家兴听后觉得有希望了,这位老板还真善解人意。他立即开门见山地说;“是的,我昨夜想了又想,现在只有你张老板能救我,让我在你这里卖一份苦力。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可能就只好饿死、冻死在这朝天门码头上!” 张老板动了恻隐之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他仔细地打量了家兴,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上海英俊青年,白面书生。现在落到这等地步,内中必有不凡的故事。 “阿弟,你就讲讲你这次不幸遭遇的来龙去脉,看看我能想什么办法帮你一把。” 家兴简要地把他原来在上海做什么,后来为何上船。陈总管最后把他丢在朝天门码头,要把他置于死地。亏得程大哥给了他一万元钱,现在口袋里只有两天的活命钱!以及现在想在码头上扛包挣钱,乘船回上海母子团聚------ 张老板听家兴说到程大哥,就问道:“哪个程大哥?” “是船上水手程玉成大哥。”家兴把程玉成三个字说得清清楚楚。 “程玉成,你和他什么关系?”张老板这下真得认真了起来。 家兴又把和程大哥是很要好的兄弟等情况说了一下。张老板一听就高兴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说,姓程的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还带点亲。现在他知道了这个陈总管做了如此缺德、丧尽天良的事,一定在为你着急。程玉成的事,也是我张某人的事。阿弟,你这个忙我帮定了!阿弟,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李,叫家兴。” “懂了,你父母是把李家的兴旺发达,寄托在儿子的身上。”他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小李,今天正好有一位师傅家中有事,没有来,你先顶他两天。要是想长久做下去,我没有这个权力。要这个码头上的总工头、老大,王老板同意、批准。不过,这里的规矩,要收新人,先要向王老大送厚礼,送厚礼你是做不到的。明天晚上收工后,我带你到他家里去。我今天晚上先去找他,帮你好好的说一下。王老大这个人在江湖上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也很肯帮人忙。我想想办法,让他破这个惯例!” 家兴总算是又一次碰到了好心肠的人,这天下到底还是好人多。像陈总管这样奸恶的人只是极个别的。 家兴暂时是如愿以偿,解了燃眉之急。他赶紧拿起了扁担、扛棒,开始非常吃力地在朝天门码头上上下下地搬运起一、二百斤重的各种物资。只走了几个来回,他已肩头红肿,汗流如雨,口干舌燥,迈步艰难。肩有百斤担,脚下千斤重!但是为了活命,他只得紧咬牙关,拼着命,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这码头工人是何等辛苦! 第二天收了工,家兴跟随张老板到了王老大家中。说话间,家兴无意中提到许船主许天明,和他的女儿许爱芬,这王老大就换了口气。王老大说,他同许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又听家兴说起许小姐经常上船,是切磋学问方面的好朋友。这王老大就再也不讲任何条件地把家兴收下了。并且说只要你小伙子身体吃得消,在码头上想做多少时间都可以。工钱按常规发给,还可以适当从优,具体可由张老板掌握。 王老大又问:“小李,你晚上睡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被子?” “睡在码头侯船室的长椅子上。没有被子,被子都在船上,船已开走了。”家兴照实说了。 “那怎么行!天已这么冷了。张老板,你先让小李到仓库的门房间里住下,叫门房老七想办法弄条被子,就说是我的决定。等许船主回来再作安排。”王老大立即爽快地关照了张老板。 对这一切安排,家兴真是很满意。天无绝人之路,这下李家兴又得救了!家兴对张、王两人再三谢恩。声言李家兴如有出头之日,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 家兴在码头上一连干了将近十天,更加麻烦的事终于又来临了。可能是劳动过度疲劳,加上营养极差,家兴的体力不支,又遇上天气寒冷受了风寒,连发了两天高烧,但仍在码头上坚持扛包。 一天下午快要收工时,他突然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在码头上劳动的工人都围了上来。张老板发现了这事,马上过来处理。说起来也实在是凑巧,合该家兴命不该绝。那已开走的船上的报务员赵爱纯的妻子周芬,上次跟船从宜昌来到了重庆,由于她不知道船提前开走,所以没有回得了宜昌。正好她母亲身体也不太舒服,就留在重庆照顾老人。这天下午,她、许船主女儿许爱芬,一同乘轮渡到江北有事,办完事又回重庆,在朝天门码头上岸。她俩上了朝天门码头,正在台阶往上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一大堆人围在那里,不知出了什么事。 这两个女人挤进了人群中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青年倒在地上。 许爱芬惊叫了起来:“周医生,您来看,这不是轮船上的小李,李家兴,李大哥吗!怎么躺在这地上?” 周芬凑前一看果然是小李,怎么躺在这地上,这是怎么回事。张老板看到上来的人是许小姐和周医生,都是熟人。有医生不请自来,确实是件好事。张老板就向两人简要说了事由。周芬听了,一切都明白了。她先检查了一下病人的瞳孔,搭了搭脉搏说;“是发高烧而虚脱!快,张老板,你赶快找人把小李背上坡,喊辆车子把他先送到我家去。” 等人们七手、八脚把家兴弄到了周芬家中,周医生就先给家兴打了一针退烧的针,又作了一些冷敷等其他的降温处理。然后让他睡下休息,这两人守在病人身旁,等他醒来。 家兴前后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下午终于醒了过来,高烧也退了些下去。但他醒来后脑子里还是嗡嗡的,头既感到很重,而且隐隐作痛,就问:“我在哪里?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李,你是在我家里。认得我吗?我是周医生。” 家兴睁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的人确实是周医生。现在他清醒了,一切都明白了。他是又一次得救了,他的命还真大呢! “爱芬,小李醒了。” 家兴听到爱芬两字,心想难道是许爱芬?怎么她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许爱芬在周芬家的厨房里烧开水,听到周医生的声音,立即奔到了家兴面前。家兴定神一看,果然是许船主的女儿许爱芬。看到家兴醒了过来,她很高兴。家兴也很激动。 “醒过来了就好了,先别多说话,多休息一会再说。”周医生说。 “我口很渴,我要喝水。”家兴有气无力地说。 小许就去倒了碗开水,过来一匙一匙地喂到家兴嘴里。家兴喝完开水又睡着了,又睡到第二天的早上才醒过来。这下家兴的高烧第二天完全退去,人已清醒,头也不痛了,就是觉得身上没有力气。 周医生排除了家兴伤寒的可能。到了下午,家兴就好下床走动,也想吃点东西了。 又过了两天,家兴身体全部复了原。周医生和小许知道了家兴昏倒在码头上的前因后果,家兴也知道了周医生、许船主,是住在同一幢楼里,同一个层面,而且是门对门的好邻居。 家兴在周医生家住了一个星期,了解了许、赵两家许许多多的情况。小许明年高中毕业,要去考大学,前些日子,几人在重庆游玩时,家兴听程大哥提起过,说她要准备到上海去读大学。这几天,他还帮小许复习了功课,特别是英语。 再说这许船主和赵爱纯这次离开重庆,到了宜昌,接到民生公司通知,两人一起调到上海跑重庆的另一条客轮上去任职。他俩在宜昌等了两天,上海方向开来的客轮到了宜昌,他俩就到客轮上任。客轮在川江上航行了八天到了重庆。许船主和赵爱纯一下船,就一起回到了家。见了家兴非常高兴。他们也知道了,是陈总管蓄意把家兴甩在朝天门码头,而不是像陈总管回到船上时所说的,是小李自己误了上船的时间。 许船主、赵爱纯都很喜欢小李,他们之间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他们两人知道这次是周芬和许爱芬两人,在危急时刻救了家兴,都赞扬她俩做得好。 家兴的身体复原后,周医生就乘班轮回宜昌医院上班去了。 通过这几天同家兴的接触、了解,许船主的爱人对这个上海青年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把家兴留下来。许船主和女儿许爱芬也有相同的想法。 这家兴在生死关头,遇到了善良人们的搭救,逢凶化?(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5 部分阅读 通过这几天同家兴的接触、了解,许船主的爱人对这个上海青年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很想把家兴留下来。许船主和女儿许爱芬也有相同的想法。 这家兴在生死关头,遇到了善良人们的搭救,逢凶化吉。但接下去能不能厄运转变,遇难呈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过难关再做美梦 话说许船主回到重庆,在家中住了两天,又要上船。这次他是指挥可装载约五百名旅客,由重庆开往上海客船的船主。许船主离家前必须处理好一件事,就是家兴暂留重庆还是跟他返回上海。 家兴的留还是走关键在许爱芬。这位四川姑娘,川妹子许爱芬不知怎的,也深深地爱上了李家兴。许爱芬今年芳龄十八,是独生女,人长得也很美丽、丰满,性格豪爽、开朗。她不但敢爱、敢恨,而且敢想、敢说,敢做、敢为。这个四川妹子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从不扭扭捏捏。 就在她父亲要上船的前夜,她把李家兴叫到了自己的闺房,开门见山地对家兴说:“李家兴,我们认得有几个月了,你对我的印象怎样?” “很好。”家兴说。 “喜欢我吗?”她又问家兴。 “从哪个方面说?”家兴反过来问道。 “干脆说吧,你爱不爱我?”这小许真是胡同里拿竹竿直来直去。 家兴听后顿时觉得非常为难,说不爱,犹如给她当头泼了盆冷水,太不近人情;说爱,那是假话,根本做不到的事。但她这样直截了当地提问题,也真是出乎意料。不过他再细细想想,她既然这样爽直,自己也不必绕圈子,真人面前莫说假,有一句说一句,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我对谈恋爱有个原则,在对一个姑娘谈爱时,决不再谈第二个。”家兴对她说了个明白。 “你在上海已有相爱的姑娘?定过亲?”小许就更深一步地问。 “有,可没有定亲。”家兴也明白无误地答道。 “可不可以改变?”小许再问。 “不可以。我们已经拥过、吻过。立过山盟海誓!”家兴说得更加明白。 “你这样说,使我更加爱你,你的人品确实很高尚。但我也决不夺人所爱,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如果以后情况有变,我们还可相约。”这小许并不强人所难。 “我非常感谢您和周医生的救命之恩,我会永远记着你们!对于您对我的这番真情,我真的从内心万分感激,感到很幸福。我领受了,作为我今后在人生道路上,战胜艰难困苦的一股强大动力!”家兴作了非常人性化的、合乎情理的回应。 “我们可以兄妹相称,怎么样?”小许建议。 “我很乐意!我们虽然远隔千里,可心是相通的。可以经常通信,您可以到上海来看看我,我有机会也会到重庆来望望您。”家兴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小许的建议‘ “我祝您的理想能够完满实现。”小许向家兴致以祝福。 “谢谢您的美好祝愿!”家兴感谢小许姑娘的美意。 “我是你第二个妹妹,你一定要把我放在你心上。”小许要做家兴的第二个妹妹。 “不,您是第三个,我上海还有一个结拜的妹妹。”家兴真是有一说一。 “不管第二、第三,希望你也能把我放在心上。”小许提出了最低的要求。 “我一定!”家兴非常肯定地作了允诺。 这两个新时代的青年,很完美地处理好了相互间的感情和爱情。 张老板和王老大一同到许船主家来看望过家兴,还送来了家兴在码头上扛了十天包的工钱。一共十二万元,四万元已给了家兴,余下的八万元一分不少的算给了家兴。 许爱芬的母亲知道了家兴要回上海的决定,立刻找出了几件冬天的衣服和一条棉被交给家兴。家兴也谢过许爱芬的母亲这段时间对自己的关怀和照料,跟许船主、赵爱纯一起,踏上了开往上海的客轮。 许爱芬一直把家兴送到了船上,等到船要起航前五分钟,她才离船上了码头。这两个年轻人相识、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已有了很深的情感。两人恋恋不舍,挥手告别。 许船主把家兴交给了客轮伙食房的钱总管,让他临时在厨房打杂,开他半个月的工钱,三十万元,提前支付。钱总管二话没说,家兴上船后的第二天晚上,就一分不少地给了家兴。这样,家兴口袋里有了四十万元,他就一路上买了些大米、粉丝、草纸、水果以及一些土特产,准备带往上海。 家兴算了一下时间,他是民国三十六年的中秋前两天,是公元1947年的9月27日上的船,到被陈总管阳历12月23日,阴历冬至夜,把他甩在朝天门码头,前后正好是三个月。后来在码头上扛包流浪了十天,在许船主家又休养了十来天,现在已是公元1948年的1月15日,阴历腊月初五。这条船要开十天,也就是说要1月25日才到上海。家兴曾在许爱芬家休养时,给母亲、君兰、锦绣分别发过一封信。信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目前一切都很好,将在1月25日上午回到家里。 家兴在客轮厨房打杂的事暂且不表,现在把家兴的工程师之梦,继续说下去。 1月25日上午八点半,客轮在十六铺码头停靠妥当,家兴带着在一路上买的东西,坐上了一辆三轮车。这辆三轮车,一直把家兴送到家门口。家兴还未下车,就见到姐姐、君兰、丽绢、锦绣都在门口等候。他一下三轮车,君兰等人立即把车上东西搬到了家中。姐姐付了三轮车车钱,大家都到家中坐定。 君兰先开了口,说:“大哥辛苦了。我接到你的信,就通知丽绢、锦绣,今天上午就来你家,迎接你凯旋归来。” “家兴哥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人也更加英俊了。锦绣你看是不是。”丽绢说着走到家兴面前,说:“站起来,我们比一下高低,是又长高了不少。你出去有四个月了吧,不给我一封信不要紧,但你只给朝思暮想的锦绣写过一封信,可把人家给想苦了。” 这时,最最兴奋的当然是锦绣,她对家兴是朝思暮想,望穿秋水。今天日夜盼望的人总算回来了,回到了自己身边,她的孤独、寂寞从此就全然消除。她是打心底里高兴,脸上显露出非常愉快、喜悦的神情,真是喜笑颜开。她真想把家兴紧紧搂住,狂热地亲吻。可当着这么多人,她还没有这个胆量,只是望着亲爱的人怎么也看不够!她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家兴的心里是全明白的,这就是心心相印! “家兴是不好,再忙也要给家里和弟妹们多写几封信。大家真的很牵挂你。”姐姐兰珍插了话。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说:“家兴,前几天一位姓程的师傅,说是你同一条船上的同事。他说你在重庆去岸上理发,结果误了上船时间。他把你丢在船上的东西,全部给送了回来。包括你的不少书。” “书在哪里?”家兴急切地问。 “放在你床上。”姐姐说。 家兴马上立起,转身到床前,把那一捆书解开,一本本翻了一下。当看到他在船上自学时所做的数学、物理、化学、国语,电学五本笔记一本不少,还有他在船上一路记录的长江风光的文字资料。家兴的脸上立即露出笑容,说:“谢天谢地,这几本笔记本,可以说是我的命根子。” “家兴,这是怎么一回事?”锦绣问道。 “是这样的,轮船上的陈总管,他真是坏到了极点的一个人。他明知道船要提前离开码头,但没有对我讲。那时我正在一家理发店理发,听到轮船起航的汽笛声,马上赶到码头,船已开走。就这样我只好流浪在朝天门码头,差一点饿死、冻死在异乡客地。正在我走投无路的时间,一些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危急时刻救了我一命!” “这个陈总管为什么要这样做?”君兰不解地问道。 “我也搞不清楚。我想一来他是想懒我的工钱,二来可能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据说这条轮船上的伙食老板,是个叫什么王千发的------”家兴诉说了在船上遇到的倒霉事情。 “王千发?不是王有德的父亲吗。你能肯定?”锦绣若有所思地说。 “可以肯定,我在船上问陈总管要工钱,陈总管就把他老板发给他的电报给我看,电报发报人的名字就是王千发。”家兴非常肯定地说。 “我回忆过去的不少事,也觉得这王有德父子,确实是我们的麻烦制造者!”君兰说。 “我现在非常怀疑,一路上像魔影似的,处处和我作对,总是缠绕着我的,就是这王有德父子。”家兴很懊丧地说。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家兴,不过这次你一出去就是四个月,但你给我们写信是少了一点。”丽绢说。 “是的,大家几乎天天在为你担忧。”锦绣有点责怪的口气。 “这次出去一切都很不顺利,在信上对你们怎么说呢?”家兴在为自己申辩。 “家兴,这你就不对了。我们不就说好了吗,叫做‘有福同亨,有难同当’的吗。你在外面碰到不愉快的事,写封信回来诉诉苦,我们也可以在精神上为你分担忧愁。”君兰在批评家兴的不对。 听到儿子的声音,家兴的母亲也从床上起来,走进儿子家兴的房间,说:“你们都来了。” 家兴立即起身,叫了一声姆妈,又以歉意的口气说:“儿子不孝!你老人家身体不好,我又不能在你身旁照料,我心中------” “家兴,不说这些。我身体最近好多了。你的两位妹妹,一有空就来看我,帮我做这样做那样。再说你的那位姓程的朋友,把你在船上的东西送来后,我们知道你没有跟船回来,都非常着急。大家不知道你的情况怎样。后来收到你的来信,大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妈妈对儿子说了大家的心情。 “我这次真是不该出去,钱没有赚到,还遭遇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家兴有些后悔的样子说。 “不要这么说,男子汉,人长大了应该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赚到赚不到钱不是主要的,平安回来就好。过去的不多说了,还是计谋一下回来后,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过家兴最大的不对,出去三、四个月只给锦绣写过一封信。你看人家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想到重庆去找你呢。”妈妈也说了两句批评儿子的话。 “人家锦绣还想做新时代的孟姜女呐!”君兰打趣地说。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妈妈,这些事都不说了,我都能理解。”锦绣转了话题,又说:“家兴,你还是给我们讲讲四川名胜、三峡风光。让我们也分享一下你在外面喜悦、快乐的方方面面。” 兰珍姐姐递了把热毛巾给家兴擦了擦面孔,又给大家茶杯中加满了开水。这时姐夫也回来了,见到家兴连忙说了声:“家兴,回来了、辛苦了。”又把刚睡醒的,出生才三个月的小外甥也抱了过来。家兴看看小外甥长得白白胖胖,活泼可爱,接过来抱了一会,也很开心。 “姐夫,你好,你也辛苦了。”家兴亲热地对姐夫说。 姐夫就把孩子接了过去,到一边去喂奶糕了。 这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兰珍姐姐把烧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大家就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又聊开了。主要是家兴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四川、川江,特别是长江三峡以及一路上的秀丽、美好、诱人的自然景色。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都入了神。 说到最后,家兴又说到了他在船上交的三个好朋友,水手程玉成、厨师长梁师傅、报务员赵爱纯。 “不瞒你们说,到最后我真是身无分文,无计可施。是程大哥给了我一万元钱,救了我的急。赵爱纯的妻子也常来搭船,往返重庆、宜昌。还有我们船上的许船主,我每天一日三餐给他们端菜送饭,半夜还给他们送点心,牛奶、蛋糕。大家彼此之间就有了感情。赵爱纯是大学生,很有见识,也很有修养。我们很谈得来,最后成了知心朋友。当他知道我陷入了困境时,硬要给我十万元钱,虽然最终我没有收他的,但他的好意令我难忘。那位梁师傅平日也很关怀我,最后也要给我五万元,我也没有收。”家兴说着在患难中出手相助的热心的人们。 “我的大哥,你说的不对,你现在带回来的这些东西,是哪来的钱买的?”丽绢也不客气地问道。 “后来我不是流浪在朝天门吗,一些好人搭救了我一把。我在码头上做起了搬运工人,扛了十天包。我这次回来是许船主又帮了我一把。凑巧他从货轮调到客轮当船主,他就叫我搭他的客轮回上海。还安排我在客轮的厨房里临时打杂,还叫伙食房的钱总管开了半个月、三十万元的工钱给我。”家兴讲的这些都是事实。 众人听了都连连咋嘴,真像是在听一部惊险小说。 “我所遇见的这些灾难,都亏了几位侠义心肠的人帮了我一把。要不然我真可能流落他乡,做叫化子要饭,或者饿死、冻死在街头。要不然,最大的可能,就是我今天两手空空,头发长得像疯子、囚犯一样回来见你们。那才叫真正的狼狈不堪!”家兴又说起了自己在外面碰到的苦难事情。 “你最后一分钱的工钱都没拿到?”丽绢问道。 “是的,这些人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但是,我这次出去也有很大的收获,就是不要轻易相信人,不要把一切事情想象得太美好,要多提防一点!不过经历了这些挫折,可能使我更加成熟、更加老练了。我今后的人生道路,会走得更稳一些、好一些。”家兴说这话的意思是人可以在磨难中得到锻炼。 “家兴,算了,你就算做了一场大梦。我们还是议一议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是君兰叫家兴刹车,不讲那些叫人伤心不愉快的事情。母亲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自己房中休息去了。 这时饭已吃完,收去碗筷,擦干桌子,君兰动手给每人又泡了一杯茶,大家坐定下来计议后面怎么办。 “家兴,你高中课程自学得怎样了?”锦绣问起家兴这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在船上抓紧点点滴滴时间,每天至少二至三个小时,有时甚至四至五个小时,有时学到兴头上会彻夜不眠。三个来月,已经把几门主课,大部分自学完了。”家兴汇报了自己的文化学习情况。 “真的不得了!家兴是有毅力,真的不得了------”君兰对家兴赞叹不已。 家兴要去拿自学的笔记本给大家看,给锦绣看。锦绣就说:“笔记本先别忙拿给我们看,你先放着。前几天我妈妈听说你要回上海了,她已给你作了安排。她已向环龙路上一家夜中学的校长说好了,让你回来后去报名读夜书。你一进去就读高二下学期,读一年半。到时高中考试合格,就发给高中毕业证书。有了这张证书,同样有资格考大学。你有了大学毕业文凭,工程师之梦才能成真。否则,到最后还是美梦难圆。” “什么时间报名?”丽绢急忙问道。 “先要考试,考高二课程。合格才收。”锦绣说。 “我估计没多大问题,应该说是有点把握的。”家兴很自信地说。 “先别急,还是老办法,等两天你带着学过的高三读本和全部学习笔记,到我家来,你先要过我妈妈这一关。”锦绣又说。 “你妈妈还是要先考考我?”家兴感到希望真的来了。 “对了,这样你报考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万一有什么不够的地方,还可以临时抱抱佛脚。”锦绣又说。 “那么学费多少钱一学期?”丽绢再问。 “六十万元一学期。”锦绣再说。 “家兴,学费有困难,你放一百个心。我们大家资助你,一定要把你这尊活菩萨送到西天。”还是丽绢说。 “这就不用大家操心了。”姐夫过来插话说。 “大姐夫有什么高招?”君兰问道。 “在兆丰公园附近,要建造一个蛮大的火柴厂,另外这弄堂口新造了一幢三层楼房子,这两个项目的电工生活,我都承包了下来。我正在寻找电工师傅,家兴回来正是时间,也算一个。工钱一斗米钱一个工,打夜工一个工算两工,有一个工算一个工。”姐夫说出了他最近的生意情况,可以帮助解决家兴读书的经济问题。 家兴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喊道:“这下我有救了,真的有救了!”他的美好梦想在心头又涌动、翻滚了起来! “家兴还是回来的好,回来的好!”锦绣这两个‘好’字,充分道出了她真实的心声。听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有着多么深刻的含意。大家竟鼓起了掌,笑声满堂。 第三天,家兴到了锦绣家,经锦绣母亲考试合格。又过了两天,锦绣母亲领家兴到一家夜中学,经过考试,成绩优秀。又隔了一个星期,夜校的正式录取通知来了。于是家兴付好了学费、书费,领好了书本。 过完年,公元1948年二月,夜中学开学了。从此,家兴又走进了课堂,成为一名中学生。他坚持白天做工,晚上读书。这所夜中学是上海的一所名牌中学办的。它的全部课程,都由这所名牌中学的老师兼任,正规教学,学生考试合格,可以拿到有效的毕业证书,可以去报考大学。李家兴工程师的理想,从此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有一天,家兴在夜中学的二楼走廊上,同迎面走来的一位穿着时髦的女老师擦肩而过。这位女老师三十出头,戴着近视眼镜,烫发,穿一件粉红颜色的紧身旗袍,脚蹬一双咖啡色的半高跟皮鞋,走路时抬头挺胸,神气十足。等家兴停住脚步,正想叫声陈慧老师,但又怕叫错人,没敢喊出声时,那位女教师已转过身走了。家兴想追上去,但是天也黑了,此人也已下了楼梯,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家兴想,真是陈慧吗?她几年前不是去了什么解放区吗,难道现在回上海了?但从穿着打扮看,陈慧一向很朴实;而这个人的穿着很华丽;她的嘴唇还是红红的,好像涂过唇膏。家兴在疑惑着、思索着。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家兴急匆匆地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课堂。他到了自己的课桌前放下书包,就扯高了嗓子喊了“起、礼、坐。”同学们都坐下后,班主任倪敬人老师就开始上国语课。 家兴去年年底考进的夜中学,今年上半年已读完了高二下学期,下半年就升入高三上学期。他读书十分用功,一年多来,从未缺过课,也从未迟到过一次,而且考试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家兴对老师十分尊重,在同学中很有威望。高三上学期开始,经班主任倪老师推荐,同学们一致同意,家兴又当了班长。 锦绣开玩笑地说,她要是进这个夜校,一定再争取当付班长。君兰灰谐地说,那这班级不就成了你们俩的“情侣班”了。 家兴今晚在课堂上听课不太专心,一直在想刚才见到的那位女老师,想她到底是谁? 第二天下午,家兴收工回家吃完晚饭,正准备动身去夜校读书,忽然君兰闯进门来。 “君兰,你怎么现在来,有什么事?”家兴问。 “是有事,是急事、大事、喜事!”君兰又高兴、又神秘地说。 “什么事?”家兴再问。 “你猜猜看。”君兰还是不说是什么样的事情。 “急事、大事、喜事,这我怎么猜得着。”家兴不想猜测。 “你今晚不要去读书了,马上跟我走,到我家去见一个人。”但君兰还是没有说出去见谁。 家兴笑了笑说:“去见什么人,这么神秘。” “不要多问了,见了就知道了。”君兰到底还是没有说去见谁。 家兴想了想,难道是去见陈慧老师?就又问道:“是去见陈慧老师?” “别问了,一起走吧!”君兰要拉着家兴马上就走。 家兴又想了想,说:“君兰,这样吧,你先回家去,我到学校请个假,马上就赶来。” “因为你是班级班长?” “对。” “真负责任!好,我先走,你七点半之前一定要赶来我家。”君兰说完就起身走了。 家兴请完假,按时赶到了君兰家。一推门,就见君兰的妈妈在客堂里八仙桌前坐着。 家兴忙问:“君兰姆妈,您好,君兰呢?” “在后面灶披间里等着你哩。”君兰的妈妈向后指指说。 家兴往后走到灶披间,推开门往里一看,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君兰,一个是丽绢,还有一个人到底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三十 回 有几个妹妹爱你 话说这家兴到了君兰家的灶披间,推开门一看,里面除了君兰、丽绢,第三个人是谁?是陈慧老师!不是,那又是谁呢? 昨天晚上在夜校走廊上见到的那个女的,打扮得是花枝招展,但现在眼前这位女性,穿着非常朴素。是煤油灯的光线太暗淡而看不清楚,还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到底怎么回事? 家兴往前又走了一步,仔细地端详着这第三个人……虽然多年不见,还是认出来了,没有错,她肯定是陈慧老师!于是,家兴很激动地说“果然是陈慧老师。”家兴一面说着,一面向陈慧一鞠躬,说道:“陈老师,您回上海了!君兰刚才说的是急事、大事、喜事。真的一点不错!” “家兴先别激动,慢慢说话。”丽绢说道。 家兴坐下,再细细地看了一下陈慧老师后问道:“陈老师,我昨晚在夜校二楼走廊上,见到的一位女老师是您吗?” “我昨晚是到过一所夜校,事先丽绢也跟我说过,你在那里读书。我在二楼走廊上见到一大群学生,我们昨晚可能碰过面。我的变化不大,你还是能认出我。但你们三人的变化太大了,分别时你们还都是小孩子。可现在都是大人了,谁立在我面前,一时三刻我真的不敢相认。”陈慧看着自己的三个学生说。 “我算了一下,陈老师是民国三十二年冬天离开上海的,现在是民国三十七,足足有五、六个年头了。我们三个人从小孩子已经长成大姑娘、小伙子。君兰、家兴嘴上的胡子也长出来了。”丽绢板着手指说着。 陈慧接着就说:“这样吧,你们三个人先谈谈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家兴先说,首先说到他父亲被不明不白地抓去,后又生病去世,自己从此就厄运连连。再讲到在重庆朝天门码头做流浪汉,险些冻死、饿死在异乡客地,亏了有善良的人们出手相救,幸于免难!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险些要落下眼泪。陈慧听着也跟着伤心了起来,似乎陪着也要落泪。 君兰连忙对家兴说:“还是说些开心的事情吧!” 于是家兴收住了悲伤的话题,说起了他和锦绣相爱,锦绣的父母帮助他成才的故事。 陈慧听后转而为家兴高兴,说:“是呀,你李家兴人好心好,吉人自有天相,今后还会有更好的运道等着你呢。”这一说,才把沉闷、伤感的气氛给扭转了过来。 接着,丽绢开口说:她所遭遇的不幸也不亚于家兴,这几年的童工生涯绝非人过的日子。家兴还苦中有乐,而她正如人们说的是:“药材店里的揩台布,揩来揩去都是苦,”真是苦不堪言!说着竟哭了起来,而且是越哭越伤心。 这下君兰可没了主意,后来不知怎么想到了一句安慰丽绢的话:“丽绢妹妹,不是还有我君兰哥哥疼着你呢!”丽绢收住了眼泪,望了望君兰,笑了一下,但这个笑显得非常勉强,接近苦笑。 家兴一想,今天晚上师生见面应该是快快乐乐,非常高兴才对,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像是开诉苦会似的,不能这样。于是他立即换了话题,说:“陈慧老师,不、从现在起我们叫你老师,这样亲切。老师,不要听我们这些小孩子在老师面前瞎说八道,还是说说老师这些年来,在什么解放区搞革命的情况给我们听听吧。” “什么解放区,我没有去过。五、六年前我离开上海是回到了家乡浙江舟山沈家门,还是去做老师。教了几年书,后来就做起了棉纱生意。”陈慧说了这几年的经历。 君兰傻傻地问道:“做棉纱生意,做得怎样?” “开始还可以,后来越做越亏本,最近实在做不下去了,只好回上海,还是想当老师。现在说好了,就在家兴正在读书的那所夜校,担任高三班级国语课的老师。”陈慧继续说了现在的情况。 “这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家兴高兴地说。 “家兴,我的姓名改掉了,不叫陈慧,改姓魏,叫明霞,魏明霞。我和你以前是不认识的。要切记!这里今后我也不再来了,我和家兴碰面,一个是在夜校,还有是在丽绢的工厂里。你们见了我都一律叫魏老师,陈慧两字暂时先封存起来。”陈慧讲了自己从此要改姓换名。 “陈老师,不,要叫魏老师,那你在我们厂里也找到了工作?”丽绢接着也问。 “找到了,在你们厂里的财务科做会计,要不我怎么会在厂里见到你呢。以后我可能要你们帮我做些别的什么事情,不过要等以后再说。另外你们刚才提到的锦绣,在她面前先别提起我,等我和家兴商量过后再说。”陈慧又着重关照了三个学生。 “您这是在做革命地下工作吧。”家兴若有所悟地说。 “什么,革命的地下工作,我这个教书匠怎么会做那个工作,这我还没有想到过呢。”陈慧一口否定了家兴的提问。 家兴是似信非信,有些捉摸不透。总觉得现在的陈慧老师有些神秘兮兮的。昨天晚上的陈慧是漂亮、风流,眼前的陈慧是朴实、大方,简直是两个人。这是为什么?老师为何要乔装打扮,使人费猜疑。但她是老师,所以不能再追问下去,说到这里就打住算了,到底有什么奥妙?慢慢总会知道的。 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已是公元1949年的4月了,春天的气息,人们已经可以闻到,春天正在悄悄地向人们走来。解放军已经渡过长江,正在向上海挺进,上海人民盼望能早日得到解放! 家兴的读书和工作等事情一直比较顺利。但是最使他头疼的是三个妹妹。尽管家兴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她们的事,但只要想起她们三人,心里就觉得挺烦的。 再说这君兰、锦绣,还有王有德。此三人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同一学校、同一班级。但现在君兰和王有德两人像仇人似地从不说话,只当不认识;只有锦绣同王有德两人,有时还相互说说话。 原来在恒大小学读书,家兴等三人没有进去之前,是王有德和锦绣同坐一张课桌,两人一坐就是四年。这四年中,王有德经常到锦绣家中去走走。到锦绣家中去玩的男女同学比较多,在男同学中,锦绣父母对王有德的喜欢程度是一般化。但是锦绣外婆不知什么原因,对王有德特别反感。说他:自高自大、夸夸其谈、不尊重人、没有礼貌,纨绔子弟的样子,不受欢迎等等。最近这个王有德好像长大了一点,懂事多了。每次到锦绣家来,一见到外婆总是先叫人,后鞠躬,但是外婆对他还是很冷淡。 有一天下午只有锦绣和外婆在家,王有德不请自来。外婆在楼上休息,没有下来。上门总是客,锦绣还是得客客气气地接待他。 “王有德,今天怎么想起到我家来走走?”锦绣比较客气地说。 “我想有些重要的话同你来沟通沟通。”王有德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语。 “什么重要的话,在学校里不好讲。”锦绣淡淡地说道。 “重要倒不是太重要,关于你谷锦绣的私人事情,还是登门同你个别的说说为好。”王有德仍然继续说道。 但锦绣转而想了一下,就先问这个姓王的说:“我先问你两件事?” “你请说。” “李家兴的老师张荣去抗日,这事是我对你说过的。后来家兴的爸爸被警察局抓去,是你告的密吧?”锦绣以严厉的口气问道。 “我回家绝对没有同我爸爸讲过,至于谁告的密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另外,我同日本小学生也打过架,还是李家兴帮我解的围。我也很恨那些小日本。后来我知道小日本被打,李家兴父亲被抓这件事,还特地叫我爸爸想办法把老人家放了。”姓王的回答说。 “这事已经过去,也没有办法去查清楚了,只好随你说了。我再问你一件事,这次李家兴到船上去打杂,老板正好又是你的爸爸,为什么做了三个月的工,赖工钱不算,最后还把人家扔在重庆码头上。你在这上面扮演了什么角色?”锦绣还是严肃地问 “天地良心,这事我真的事先什么也不知道。这事完全是我爸爸手下的那个陈总管一手搞的。我知道这事后跟我爸爸说了,我爸爸狠狠地批评了那个陈总管。”这么一说,在家兴的两件事情上面,王有德还真是非但无故,而是有功。 事情是不是这样,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不过锦绣的这种问法,当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反而给了他一个表白的机会。 “不说这些了,那你今天想来说什么重要的话?”锦绣转过来再问道。 “我这也是叫多管闲事,反正我是说给你听听。据说李家兴在船上打工,后来流浪在重庆码头,先是在码头上扛了几天包,之后又在许船主家里养了几天病。许船主家里有个独养女,十八、九岁,她和李家兴兄妹相称,现在还经常通信。许船主想招李家兴做女婿,最近这姑娘可能还要来上海。”王有德把所谓的“重要的情况”说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锦绣问有德。 “这事听人说说而已,是不是真实,我也没有把握。”王有德就这样不疼不痒地说了说。 “扛包的事我知道,养病的事我从来还没有听他说起过,谢谢你的关心。”锦绣也没有说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王有德一看,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起身告辞走了。 锦绣对王有德刚才说的,有的是根本不相信,但对什么许小姐的事,却将信将疑,当然要向家兴当面问个明白。 等了几天,锦绣把家兴约到了当时定情的老地方、法国花园假山旁。两人在石头凳子上坐下后,锦绣马上从正面把事情端了出来。 “家兴,我问你,你有几个妹妹?说啊!” “两个。”家兴肯定地说。 “再说一遍,几个?”锦绣还是很严肃地问。 “两个。”家兴仍咬定原来说的。 “还是两个,哪两个?”锦绣紧追不舍地问下去。 “您、丽绢。”家兴还是没有改口。 “不对,不是两个,而是三个。”锦绣否定了家兴所说。 “怎么三个?第三个是谁?”家兴反问锦绣。 “我问你啊,怎么反过来你问起我了!”锦绣是寸步不让。 家兴一想,大事不妙,什么两个妹妹、三个妹妹?甚至可能还会出来第四个妹妹! 家兴的母亲对儿子恋爱对像的选择,一直是举棋不定。她原来认为比较理想的是丽绢,后来她知道君兰在追求丽绢,她就不坚持了。自从出现锦绣,开始她认为也可以,但当她了解了锦绣的家庭情况后,又感到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 至于重庆还有个妹妹,母亲根本不知道,因为家兴从重庆回来,对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家兴母亲现在为儿子设计的恋爱对像,是她妹妹家的女儿,也就是家兴的表妹,王菊英。 这个小姑娘比家兴小三岁,今年十六,但已长大成人。此人长得很秀气,而且言表举止,落落大方,楚楚动人。去年来上海,在家兴家住过一个礼拜,锦绣还陪她一起在上海到处逛逛、玩玩。最近家兴母亲的妹妹,就主动托人来提这门亲事,家兴的母亲兴趣很浓。 到了这个时刻,家兴就决定把一切事情干脆挑挑明,就说:“锦绣,您爱不爱我?” “你说呢,要是不爱你,我问你这些做什么。”锦绣说的是真心话。 “您对我是不是相信?”家兴再问。 “要看你是不是讲老实话。”锦绣两道既真诚又逼人的目光射向了家兴。 “我对您讲的句句是真言,没有半句假话。”家兴的目光确实是真诚的。 “重庆的事你就没有同我说真话。”锦绣点到了问题的要害。 “什么事?”家兴问。 “去年你去重庆又认了一个妹妹。她爸爸还想招你做女婿。这事你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字也没有对我提起过?”锦绣就把事情点得更加明白了。 “因为我认为这事没有成为事实,所以我回来后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它。但事情确实是有的,既然您已经知道了,我就原原本本地向您说个明白。” 于是,家兴把他在船上是怎样认识的许爱芬;在朝天门码头扛包如何昏死过去,周、许两人碰巧救了他一命;以及这位许小姐确实很爱自己,但自己是怎样对她作的回应;以及后来确立作为兄妹关系和现在的通信,一封不少都保留着,可以拿来考证,其中是不是有恋爱的成份,完全经得起检查。 “谁要看你的通信,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锦绣信了家兴所说。 “她父亲想明年让她到上海来读大学,因此她最近'奇'可能要来上海。我所说的这些'书'您可以当面问她,这人的性格比'网'您还要干脆。”家兴进一步如实地说了重庆的事情。 “这就不必了,我还要问你,你妈妈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锦绣又倒过来问家兴。 “这倒是问题的关键。我母亲的顾虑有两点:一是关于门当户对。她总认为我家配不上你家。”家兴说了他母亲的想法。 “还有一点呢?”锦绣又问。 家兴就把他表妹的母亲,最近托人来提亲的事给锦绣讲了一下。 “那你是什么态度?”听到这里,锦绣倒有些着急了。 “我的态度十分明确,这些事一点也不影响我们两人的感情!但反过来说,这总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因为是我母亲的主张,所以我一定要十分策略地做好她老人家的工作。”家兴也感到事情比较麻烦。 “家兴,我也有一事要告诉你,也是我妈妈对我们俩人的结合的态度。”锦绣也想讲她妈妈的态度。 “锦绣,您不用讲,我早已察觉,您母亲确实很欣赏我的聪明和人品,是想培养我成才。但是,她绝对不想把你嫁给我,怕你跟我受苦、受穷。收我成为你家的干儿子,她完全乐意。”事实上家兴对锦绣的妈妈目前的态度非常清楚。 “李家兴,你这个人真是聪明透顶,不得了,我真服了你了!现在我母亲不知道什么原因,对王有德发生了兴趣。”锦绣也对家兴从正面说了她妈妈态度的转变。 “现在想来,你和我的母亲对将来我俩的结合,可能都抱否定的态度。你父亲是中间派。除了坚定我的立场外,我们俩人的结合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是你的外婆,你一定要继续做好她老人家的工作。”这家兴可以说是把这个问题给分析透了。 这时天色已晚,太阳已渐渐西斜,但天空却是布满了彩霞,象征着这对恋人心头的疑云已经消散,两人之间是更加信任。 但后面等待她俩的阻力,确实是一重又一重!要知两人如何化解这重重阻力,且听下回分解。 第 九 回 做人有根本师长钟爱 话说对于丽绢初小毕业后到底怎么办?家兴就来找张荣爷叔商量。张荣认为一定要帮助丽绢, 起码要让她读到高小毕业。张荣分别做了家兴、君兰的母亲工作,继续资助丽绢上学,张荣自己也出了两块银元,最后终于帮助丽绢如愿以偿的和两位哥哥一起上学读书。这样,三人都到了原先梦想的一所比较理想的学校——恒大小学求学。 恒大小学是所教会学堂,据说是法国人举办的,它是一所什么大学的附属小学。这所小学和南面的一所天主教堂紧密连在一起,学校校长是天主教堂里派出的一位法国神甫兼任的,副校长、老师都是中国人。 恒大小学很有气派,也可算是一所贵族学校。学校建筑是钢筋水泥结构五层的教学楼,教学楼南面是一个大操场可以踢足球。现在家兴、君兰、丽绢,都划在五年级乙班,教室在五楼。这个教室西南两面全部是钢窗,显得十分明亮。君兰、丽绢同坐一张课桌,是靠西面窗口第四排。家兴坐在君兰身后,他右面坐的也是一名女生,叫谷锦绣。 这个五年级乙班是新开设的班级,全班有四十六名学生,大部分是新招进来?(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6 部分阅读 这个五年级乙班是新开设的班级,全班有四十六名学生,大部分是新招进来的,小部分是本校上学期四年级毕业后升上来的,其中包括指定为班级临时负责人王有德、谷锦绣。正因为是个新开设的班级,所以这个班级的班长就临时指定,等一段时间后,看看学生的情况再正式确定,同时还在新招进来的学生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影响这班长人选的确定有两个人,一个是班主任袁方老师,一个是学校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余老师一眼就相中了李家兴,为这事和班主任袁方老师产生了不同的意见。这事情还真凑巧,给陈慧老师上过英语课的居老师,现在正好在恒大小学教英语,前几天陈慧来看望居老师,顺便也看看家兴等三人。陈慧、居老师就说起家兴等三人在读初小时的一些情况,正好余老师也在一旁。余老师就问陈慧,这个李家兴初小时班长当得怎样?陈慧就说这个李家兴的班长,当得绝对称职,当时是如何配合她做好班级的管理工作等等。余老师听了很高兴,死然他想要李家兴做班级班长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但还是要对李家兴进行一番实际的考察。 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也是天主教徒,他不仅负责全校的教育管理工作,还负责对全校教徒学生的管理。有天早上,余老师把家兴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李家兴同学,这张卡片给你。” 家兴从余老师手中,接过一张长方形香烟牌子大小的硬卡片,看了看便问:“余老师,给我这张卡片做什么?” “你是教友,从礼拜一到礼拜六,每天上学之前,先要到隔壁教堂里望一场弥撒。”余心愉老师眯缝着眼睛,晃着肥胖的脑袋对家兴说:“每天早上你到教堂望弥撒,我就给你卡片上划一条杠,迟到划一个圈,不到第二天划一个叉。记住了,这卡片每个月换一张。不望弥撒的次数超过三分之一,大考成绩再好,也评不上优等生------” 正在教导处办公室门口等候的君兰、丽绢,见家兴从办公室出来时,一脸不高学的样子,君兰便诧异地问家兴:“出了什么事啦?” 家兴便把教导主任刚才说的事,给两人叙述了一遍。 “这是你教友的特别享受,还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丽绢对家兴笑着说。 “特别享受,我就是怕我姆妈领我到天主教堂里来望弥撒。在教堂里一跪就是个把钟头,真没劲。”家兴边抬步上楼梯往教室里边走边说着。 又有一天的中午课间休息时,余老师派校工把家兴又叫到了办公室,还是笑眯眯地对家兴说:“李家兴同学,听音乐老师说你的嗓音很好,很洪亮。教堂唱诗班缺一个人选,我想由你填补上去。怎么样?” “我合适吗?”家兴听后问道。 “我看可以,很合适。你学业好,品行又好。特别是从开学到现在,早上望弥撒天天到,还从没有迟到过一次。像你这样的教友学生我很少见到过------” 余老师如此器重自己,唱诗班的事家兴就不好意思推辞,就欣然应诺。之后,他按规定时间,认真参加练习。就在家兴参加唱诗班不久,余老师又找家兴,要他在下个礼拜天的一场大型弥撒中做一次“抱蜡”孩童,家兴也高兴地接受了。 第二个礼拜天的早上,家兴很早来到教堂。在这座教堂附近的马路两旁,停满了轿车和黑色私家两轮包车(就是黄包车)。来望弥撒的教友,有外国人,中国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有数百人,络绎不绝地走入教堂。家兴进了教堂后,先到祭坛后面的更衣室内,穿上了“抱蜡”孩童的白色长袍,拿好半人高、约六、七公分直径的金属“蜡烛”。 今天“抱蜡”孩童有十二名,家兴是其中的一名。这十二名孩童排成一路纵队,跟随七名身穿绣着金色图案、白色祭袍、来做弥撒的神甫,从祭坛后面左侧的通道进入祭坛。 祭坛是白色大理石的,约十米宽,两米多高。祭坛前面有七、八十平方米,长方形的场地。场地左、右、前三面围着约半米高的木栏杆。木栏杆正面蒙着白布。这儿是教友们忏悔后,跪着来领“圣体”的地方。 据说,今天是一位很有地位、有钱、有声望的教友,出了几百银元,做祭奠父母的弥撒。弥撒主祭是一位地区主教,加上六位中外神甫伴祭。祭坛上,插在高高银色蜡台上的、二十四根粗壮的白蜡烛全部点燃,明亮的烛光闪闪跳跃。主祭的主教神甫面对祭坛,站立中间;左右各三名神甫也面对祭坛站立。十二名“抱蜡”孩童在祭坛前面场地两侧,分两排背靠栏杆,面对面“抱蜡”双膝跪地。 家兴以往是作为一名教友来这里望弥撒的,像今天这样,作为这场弥撒的“配角”,感到很兴奋、有趣。这场弥撒场面大,奠祭的神甫多,“抱蜡”的孩童多,前来望弥撒的教友多,真是热气腾腾,济济一堂。 弥撒一开始,先是主祭神甫做祷告仪式,念祭文。同祭的其他六名神甫,一起甩动银白色的香炉。那香炉是球状的,圆圆的,直径有十几公分。香炉顶端有三根长长的、细细的银白色链条。香炉里面装有点燃的檀香香料。这香炉左、右、前、后一甩动,里面燃烧的香料烟雾,徐徐向四外逸出;浓浓的檀香香味,在整个祭坛周围四处飘逸,家兴闻到这香味感到很舒心。 祷告仪式之后,主祭神甫就顺着楼梯,走上离地面两米多高、悬在半空的圆形“讲台”讲圣经。讲经结束,教友们领“圣体”开始。大家依次走到祭坛栏杆前面跪下,双手放在栏杆上,将白布翻起把手蒙住,由神甫们逐一向教友们的嘴里,送铜板一样大小、厚薄、雪白的麦面饼,这麦面饼就叫“圣体”。据说这“圣体”是耶稣的血和肉体做成的,只有向神父忏悔,被赦免罪过后的人才可以领用,是教徒的精神粮食。教友们领“圣体”完毕,然后神甫在祭坛上再次朗诵圣经、祭文。在教堂进入大门处的二楼,是个唱圣经的唱台。整个弥撒中间,唱台上唱诗班的二十多名孩童,在神甫祷告念祭文、教友们齐声念诵圣经时,就在指挥的统一指挥和钢琴伴奏下,唱起了一段又一段、法文译音的高亢洪亮的圣经。 这座教堂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现代建筑,十分宏伟,从地面到屋顶有十来米高。所以神甫讲经和唱诗班唱经所发出的声音都非常洪亮。家兴也参加过唱诗班,但与今天在这教堂前面听唱圣经,感觉大不一样,这声音更加洪亮,在整个宽敞的教堂里面久久回荡。这场弥撒的气氛,显得非常庄严而神圣,前后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家兴的“抱蜡”任务做得非常认真。家兴的父、母、姐姐也都来望这场弥撒,特别是虔诚的家兴母亲,见到儿子穿着白袍,抱着白烛,一会儿跪下,一会儿起立,一会儿跟随神甫,在祭坛前场地上左右前后来回转动着,心里觉得荣耀非凡,热泪几乎要流出来。 余老师不仅从一个学生教徒的角度对李家兴进行了考察,其结果使他非常满意;后来又从学生的学习方面进行了全面考察。因为余老师不仅对全校学生的教育工作和教徒同学的管理,而且还是五乙班的国语老师。 他的教学方法很特殊,经常采用启发式的教学方法,注重学生对课文的实际理解,为了加深同学们对课文的理解,常常进行情景模拟教育。有一次,余老师在上完“卧薪尝胆”的课文后,组织同学们进行一次情景模拟表演。他就有意要家兴、君兰、丽绢进行表演。 “李家兴同学,你对‘卧薪尝胆’这篇课文的内容和涵义理解得怎样?”在情景模拟表演前,余老师首先问家兴。 “越王勾践虽然在战争中败给了吴王夫差,但是他并不灰心,只是表面和行动上认输,到吴国去给吴王饲养马匹,打扫马粪,麻痹吴王。吴王放他回国后,勾践内心不忘复仇雪恨,‘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后,就发兵打败了吴王夫差。”家兴精辟地回答了余老师的提问。 “说得好,概括得不错。下面我出情况,李家兴你来做勾践,徐丽娟同学做勾践的夫人,沈君兰同学做范蠡大夫。模拟表演两个场面,一个是饲养马匹,一个是‘卧薪尝胆’。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做准备,你们三人可以商议一下。”余老师给家兴几人出了表演的题目。 这三人走到教室前面,把讲台移往一旁,并拿了值日生用的扫帚、笰箕、黑板刷等物品,三个人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课堂里的同学们就纷纷议论开了,看这三个人怎么模拟表演。 “好,时间到,表演开始。”余老师发了号令。 “夫人,拿扫把来。” “夫君,要扫把干什么?” “来打扫这马粪,打扫这马厩里的马粪。”家兴在说“打扫”两字时,手拿扫帚弯腰扫地,语气非常深沉,说“马粪”两字时,把语音拖得长长的。表演的神情、动作,十分投入、逼真! 接着就模拟表演第二个场面。 “夫人,来。” “干什么?” “给我把榻席撤掉,铺上稻草。范大夫,把苦胆给我挂起来。” “夫君,这又是为什么?” “我要睡在这铺草上尝尝这苦胆的味道,我要时刻提醒自己。” 做这个场面,三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而且认真。徐丽娟的动作真的像撤去榻席,铺上稻草;沈君兰用一根线把黑板刷一扣,代替苦胆,手拿着悬吊在家兴头部上方;李家兴就往地上仰面朝天一躺,略微抬起头,用舌尖舔着黑板刷,皱着眉头,觉得这苦胆味道很苦的样子。嘴里并且说着:“莫要忘记会稽的耻辱,会稽的耻辱啊!” 这两个场面的情景模拟表演完毕,余老师叫三人回到座位上,就开口问大家,说:“同学们,他们三个人表演得怎样?” 大多数同学都说表演得不错,逼真、形象,看了之后加深了对课文内容的理解和记忆。 王有德也举起了手。余心愉看到了,就说:“王有德同学想说什么,好,站起来说说看。” “我不是想说刚才三位同学表演得怎样,我是说勾践的报复思想,是不是值得提倡。------” 王有德的话音未落,就有好几个同学举手要求发言。 “王安生同学,你站起来讲。” “我认为勾践该不该复仇,复仇的思想,是不是要提倡,可以讨论。但是我认为勾践的决心和计谋值得后人学习。”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发了言,这场讨论非常热烈。有的说复仇思想不能提倡,打过来打过去没有个完,并不好;有的说应该提倡,难道列强,日本人来侵略我们国家的仇恨,中国人就不要报了;也有的说要看什么样的仇恨,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最后余老师作了总结发言,说:“三位同学的情景模拟表演很好,我不多讲了。刚才同学们的讨论发言我看也不错,有位同学说得好,复仇的思想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们同学之间,有了矛盾就应该和解,而我们国家受人侵略就应该抵抗,国家受到的耻辱决不能忘记。 就在家兴等三人情景模拟表演的第二天,也就是家兴等三人到恒大小学读书,正式开学至今已经满两个月的那天,斑级正式选举正副班长。余老师同五乙班班主任袁方老师,对谁来当班级班长虽然有不同意见,但是最后两人商定结果是推荐王有德、李家兴、谷锦绣三人给同学们来选择,这三人为候选人。本想是同学们举手选举,后来为了慎重起见,改为无记名投票选举,每个选举人只对三名候选人中的一名候选人投一票。候选人中得票最多的当班长,其次当副班长,最少的落选。选举结果,李家兴20票得票最多,谷锦绣16票得票第二,王有德10票得票最少,落选。选举结束,袁方老师宣布选举结果,课堂内掌声阵阵。 “你们三人都说几句表表态。”余老师笑嘻嘻地先开了口。 “我拥护李家兴同学当班长,我一定热情积极配合工作。”谷锦绣先站起来表了态。王有德始终沉默,没有发言。 “我想还是叫原来临时指定的班长,王有德同学继续担任班长。我就免了吧。”家兴沉思许久,立起身对大家表明自己的态度。 袁方老师板着面孔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余老师拍板,说:“李家兴同学,你不要推辞了,这是同学们民主选举的结果。”教室里同学们又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天下午,家兴等三人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在丽绢家中三人一起复习当天功课,做家庭作业时,丽绢问:“家兴,今天选举结束,你为什么说自己就免了吧?” “今天我当选班长,其实我是很高兴的。”家兴说。 “那你为什么说免了吧。是客气还是另有原因?”君兰就不解地问道。 “我们先做功课吧,事情还比较复杂,以后慢慢看吧。”家兴不想多说这件事情。 “不对,我们现在就要想想清楚,以后有事可以对付。”丽绢放下了手中的铅笔,十分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同意丽绢的想法。”君兰也说。 家兴见两人很关心自己,思考了一会,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继续说:“我们三个人能进入恒大小学读书,确实很不容易。就拿丽绢来说,要不是你和我的姆妈,阿荣爷叔的援助,就根本交不起十元大洋的学费,对我来说因为是教友,可以减免些学费,否则我、丽绢根本就走不进这个学校的大门。这里确实是所贵族学校,环境真好,能进来读书是件大好事。但反过来看看,也不一定好。这一个多月来,想必你们两人也已想到了这个问题。尽管大部分学生和我们三人很要好,这次有这么多同学选举我当班长,但在我们班级,像我、丽绢这样的穷学生有几个?” “是的,我也在想个这个事情。这个王有德就经常在同学面前吹嘘,他家庭怎样有钱,他父亲又是什么警察局的什么长,怎样有势力。”君兰接着家兴提出的问题,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看,这个王有德每天上学、放学,不是轿车,就是包车夫来接送,中午都是娘姨来送饭。”家兴又补充了两句。 “这事我也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班主任袁方老师,见到王有德总是笑颜常开。他的成绩在我们班里并不优秀,但袁方老师还是很喜欢他。而袁方老师见到我,我发觉他总是爱理不理。现在他喜欢的王有德当不成班长,偏偏选到我当了班长。今天选举结束,他面孔铁板、冷眼看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这个班长今后怎么当。这难道不值得好好想想吗?不能不深思!”家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几次遇到袁方老师,向他鞠躬,他连头也不抬,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丽绢说着心中越显不平。“但是不要紧,我看余老师非常器重我们家兴阿哥。”丽绢转而觉得还有可以宽心的余地。 余老师对李家兴的考察真是非常用心,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既看他读书的用功程度,还看他的聪明、才智,还看他对老师给予的额外差事的负责态度。如:教堂里的唱诗班、做“抱蜡”孩童、教堂里望弥撒等,不仅愉快接受而且做起来都非常认真,一丝不苟。他听陈慧对家兴等三人的介绍,说都是优秀学生,特别是李家兴读书是个好学生,做班级班长是老师的好帮手,团结、帮助班级里同学是好榜样!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现在这同来的三人不仅读书勤奋、刻苦,考试成绩好,而且紧密团结,互帮互学,与全班同学的团结也搞得不错。这次选举班级班长,从李家兴的得票数来看,完全可以说明他确实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时也证明我余老师的眼力是正确的。 随着时间的推延,这家兴三个人学习用功、考试成绩非常优秀、品行端正。家兴这个班长也很称职,对班主任袁方老师的教学工作配合得非常默契。从而使袁方老师渐渐地改变了对这三个学生、特别是李家兴的看法和态度。当然他对王有德的喜欢程度并没有改变,因为四年级时他就是王有德、谷锦绣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同王有德、谷锦绣已经有了比较深厚的师生感情。 余老师却更加喜欢李家兴,时常会把家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进行个别谈话。要家兴始终如一的用功读书,还要从小就注意自己的意志锻炼,并且要学会做人,要刻苦勤奋、虚心好学、诚实守信,要爱国家、对人要宽容、有爱心。人长大后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是什么社会,这些都是做人的根本,必须自幼养成,严格要求自己,要家兴牢记心头,丝毫不能放松! 再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学校读书用功方面应该说是没有问题,在这所贵族学校中基本是站住了脚。但他们的家庭,由于日本人已经冲进了租界,市面萧条、百姓失业,商品短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君兰家的经济情况还马马虎虎,而家兴、丽绢,家里的经济是每况愈下,两人随时都有失学的可能,三人完全有分开、分手的可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应对措施。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措施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棚户区宣传解放 话说这家兴在坚持处理好与几个妹妹关系的同时,除了白天做工,晚上坚持到夜校读书外,还安排出空余时间,与君兰一起到丽绢组织的工人文化补习班里,担任了业余兼职老师。 那天吃好晚饭,家兴、君兰就依约一同来到一所小学,在底楼的一个教室里找到了丽绢。 这时,不少工人已陆续进入教室在座位上坐好。丽绢和两个哥哥打过招呼,手里捧着一本点名簿站上讲台,大声说:“工人师傅们,不,现在大家是来读书,应该叫同学们。对,同学们,我们工人文化补习班今天起正式开学。我先点一下名。叫到姓名的请立起回答‘到’。然后坐下。我现在点名开始------”丽绢说完就点起了名。 丽绢点完名后,就把学习文化的目的、好处讲了一通,算是学习动员,她说:“我们这个补习班开两门课,一门是国语,一门是算术。这两门课对每位师傅都很实用。学习国语后,平时记个事情,写封家信,写张假条,便条,就都可以自己动手,不用求人;学习算术,好用的地方就更多了。每天家里买小菜,记个豆腐帐,这个月做了多少工,家里日常钞票的收支,人情往来等等。弄个本子,随手记上一笔,叫‘勤笔免思’。通俗一点讲,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对勤俭持家也很有好处。还是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叫‘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日脚要算了过。学习文化的好处确实很多,我不可能都想到、讲到。大家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多,我就不多讲了。我现在把我们的上课老师,给同学们介绍认得一下。”说着,她把站在身边的家兴往前拉了一把,说:“这位是李家兴老师,给我们上国语课。大家认得一下。” “我叫李家兴,同学们晚上好!”家兴上前跨了一步说。 “还有一位算术课的老师,叫沈君兰,今天也来了,就是这位。”丽绢也把君兰介绍给了大家。 君兰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说:“我叫沈君兰,同学们晚上好!” “我们一个礼拜上两次课,礼拜天国语,礼拜四算术。晚上七点上课,每天晚上两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两节课之间休息十分钟。你们班的班长先由我指定,是罗秀英、罗师傅。以后大家对她工作满意,就一直由她做下去。如果不满意,一、两个月之后,大家可以另外民主选举。班长有三项任务:一是课前点名,我们这个班级一共有二十八个学生;二是上课开始,喊‘起、礼、坐’,同学们向上课老师行鞠躬礼,散课时喊‘起、礼、散’;三是收发学生的作业本。大家听明白了?”丽绢简单、明了地作了学习动员。 “明白了!”学生们齐声回答。 “好,罗秀英班长,你开始执行你班长的任务吧。”丽绢说完就问君兰:“你是否在这里先听听李老师上课?要是有事你可以先走。” “我在这里听听李老师上课。”君兰说。 “李家兴老师,我们这个班级一共二十八名学生全部到齐,现在请你开始上课。”丽绢说完就离开了这里,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些工人师傅对丽绢今天的组织、动员很满意,简单明了,通俗易懂,讲话不多,印象深刻。两位老师,实际是哥哥,同样对她非常钦佩,真是不能用老眼光来看新问题。现在的丽绢,真是今非昔比,要刮目相看。她有这等组织能力,两位哥哥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现在她做事井井有条,说话头头是道,真是像那么回事。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淘气、顽皮、任性、好哭的小姑娘了,而成了一个成熟、干练,能文,能武的组织者。据说现在还是纱厂里什么协会的文化宣传干事。她的这些本事从何而来?本人的聪明和努力当然是一个方面,但陈慧的直接培养和调教,可能是更加重要的因素。 这些暂且不表,还是说说家兴、君兰怎么走上这个神圣讲台! 工人文化补习班的教室,借在纱厂附近一所小学的教室里。教室的设备很简陋,但工人们还是十分认真,非常珍惜这个学习文化的机会。说是七点上课,但都提前一、二十分钟来到教室,端端正正坐好,准备听课。 这些学生的年龄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真是男女老少都有。她们和他们是多么渴望重进学堂,再做学生,多识几个字,扩大知识面,使自己在今后做什么事都能方便一些。工人师傅对丽绢组织这个文化补习班都十分感谢;对这两位虽然素不相识,但从今天起教他们识字、认数的年轻人,也都打从心底里对老师肃然起敬! 对家兴来说,今天能站到这个“讲台”,给工人们上课,当一名老师,不禁全身热血沸腾。尽管这个“讲台”是一张小小的条桌,不像样子,但是家兴此刻感到,这同样是人间最神圣的地方,是教人学问的“讲台”。他越这样想,他的心口更是乒乒乒地跳个不停。他既非常兴奋,又有几分紧张。这毕竟是第一次做老师,教人识字,为人师表。他感到老师两字分量有千斤重,责任重大。一定要上好每堂课,决不能马虎了事!此刻虽然还未给大家上课,但是他心里已经感到十分荣耀。他感到他的人生从此更有意义,更有价值。他的人生意义得到了升华,他的人格也似乎得到了一个新的提升! 再看看眼前这些补习班的学生——纱厂里的工人师傅,虽然年龄不一,穿着各异,朴素平淡,但是大部份人还是流露着喜悦的神情。有的人衣服上补丁重叠;有的人劳累一天显得已很疲惫;有些人从脸上可以看出平日里营养不良。没有点名前,大家坐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点完名后就安静了下来,准备聆听老师上课。这对家兴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和安慰,同时也是一种责任和鞭策。 “同学们,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木子李,名字叫家兴,家庭的家,高兴的兴。从今天起------我担任你们------补习------班国语课------的老师------” 平日里讲话,语言表达能力,自认为比较强的李家兴,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讲起话来总是结结巴巴,不那么流畅。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他那比较紧张的心情,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同学们,请翻开课本第一页,今天上第一课------” 家兴的平生第一次上课,虽然一开头有点紧张,口吃,但是情绪稳定之后,倒是蛮像一位有教学经验、又比较成熟的年轻老师。其实他是博采了给他上过课的那些老师的精华,特别是陈慧老师的教学方法和教学风格。他按预先准备好的上课教案,上来给大家朗读了一遍课文,并领诵了一遍。然后讲解课文的中心大意,段落大意,接下来讲解几个句子、成语,并提出几个生字,带大家一起朗读几遍。最后指定几名学生要他们简要回答本课文的中心大意和几个成语的涵义。结束时再带领大家一起朗读了一遍课文。这两节课,一百分钟,课堂里是书声琅琅! 家兴是第一次上课,应该算是成功了,一炮打响了。下课后得到了工人学生的认可、好评。 好多人围上来热情地向家兴问这问那,问长问短。 “李老师你在哪个学校教书?” “你是大学生吗?” “你的课上的真好,我们一听就懂,还容易记得牢。” “小李老师,你几岁啦?有女朋友吗?------” 通过上课,家兴一下子同这些工人学生们的距离拉近了,彼此之间像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他感到在这个讲台上,初步把脚跟站住了。这个讲课是尽义务的,一分钱的报酬也没有,还要自己贴车钱、点心钱,但是家兴已下了决心,要坚持上下去。而且还要研究,怎样可以把课上得更好,为这些工人兄弟姐妹们文化水平的提高,尽到一份责任,贡献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君兰听完家兴上的这两节国语课,也觉得大哥上的课,不亚于他在学校里听到的、所有老师们上过的课。他真为家兴暗暗地高兴、祝贺!也为他自己讲课能否出这样的效果感到担心。 其实,家兴的课上得很好,君兰的课上得也不错。课后,丽绢收集了工人学生们的反映,也很高兴。她不断地向陈慧汇报,陈慧听了也挺满意。陈慧现在既在夜校里做兼课老师,又在丽绢做工的厂里的财务部门做会计,她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担任上海西区工厂的一个什么协会的联络员,通过办工人文化补习班等,向工人宣传形势,发动工人罢工,组织工人纠察队保护工厂。实际上陈慧从解放区回到上海已有一年多了,开始对她的三个学生没有交底,后来通过考察,认为这几个孩子,现在加上锦绣,这两男两女,不但政治上可以信得过,而且有一定的组织、活动能力,可以委以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任务。 时间长了些,她越发感到这四个人都已不是小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人长大了当然不仅感情、亲情逐步加深,还会有爱情,恋情开始纠缠,缠绵。 陈慧本来不想插手这些儿女私情,但是后来了解了一下,还有什么重庆的妹妹,家兴的表妹,不是两个妹妹,而是四个妹妹,真是够多、够乱的了!她感到里面还真是挺复杂的,一时之间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陈慧后来好好想了想,这些虽然都是私人琐事,但如果不处理好也会影响工作和任务的圆满完成。于是她下定决心,深下去了解情况,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她先是做了丽绢的工作。 有一次在空闲时,就问丽绢说:“丽绢,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了。问我几岁做什么?”丽绢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不能只管工作,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老师关心起学生的个人爱情问题了。 “这你知道,我爱的人不爱我,我不想爱的人拼命追我不放。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丽绢说了压在心头很长时间的话语。 “你说的是家兴、君兰。”老师说了个正中。 “是的,现在又来了个锦绣,我不会就此罢休。”丽绢表述了自己的决心。 “我知道,爱情是自私的,是容纳不了第三者,好像人的眼睛里不能吹进沙子一样。但我们是新青年,对爱情的处理也要有新思想。要敢于面对现实,要从实际出发,不能只凭感情行事。”老师要学生对爱情应该有新的思维。 “这个实际是什么,明明是我在先,她在后,凭什么一定要我让她?丽绢还是据理力争。 “爱情不是先和后的问题,而是爱与不爱的问题,是男女双方相互之间的问题,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是没有用的。”老师继续开导学生。 “那怎么办?我就这样让步了,我不甘心!”丽绢还是不想失去自己爱的人。 “丽绢,按照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家兴和锦绣的爱情关系已是不可逆转。在你后面还有两个妹妹对家兴发生了兴趣,其中一个还救过家兴的命,但是家兴都无动于衷,都没使家兴动心、动摇,都被拒之千里。所以,依我看来,你还是放弃算了。这绝对是明智之举!你还年轻,前程无限。天下好的男子多的是,现在先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陈慧要丽绢采取明智之举。 “陈慧老师,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但是要我改变主意,恐怕也很困难。您放心,我不会为了爱情而影响工作,我会处理好爱情和革命工作的关系。不过我曾经发过誓言,今生非家兴不嫁。我现在正继续在寻找我的母亲,如果能找到,她肯认我这个女儿,我就出国,离开这两位哥哥。婚嫁之事,以后再说。但是我们的结义真情,永远不会泯灭”丽绢表白了最后的打算。 后来重庆的妹妹许爱芬真的来到了上海,决定在上海读大学。说巧也真巧,这姑娘父亲选的大学,正好是君兰和锦绣要上的同一所大学,这三个人后来就成了大学的同学。 不久,这位四川妹子对君兰发生了兴趣,君兰看看丽绢的态度十分坚决,也就放弃了对丽绢的追求。陈慧也因势利导,主动地做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红娘,使沈君兰和许爱芬也进入了爱情的梦乡。 这样一来,家兴卸掉一个大的思想包袱,锦绣对家兴也更加放心,安安心心的读好她的大学。但锦绣知道她和家兴,今后爱情的道路并不平坦,阻力将来自双方的母亲。不过那是后话,留在以后再做文章。 上海处在解放前夕,形势越来越紧张。迎接上海解放的工作也必须抓紧进行。不少工厂都先后办起了工人文化补习班。按照陈慧的要求,家兴发动和组织夜校里的一些可以信任的同学,充实到各个补习班里去担任老师。陈慧还要求家兴、君兰,直接走进工人群众、兄弟姐妹的生活之中,做他们的知心朋友。只有了解他们的实际生活,知道工人们生活得怎样?在想些什么?有些什么要求,才能有的放矢地做好革命形势的宣传。于是家兴他们就走进了工人们生活的贫民区。 曹家渡、大自鸣钟一带有很多的纺纱厂、织布厂、漂染厂,有大有小,大到几百人,小到几十人。这一带的纺织工人有成千上万。丽绢做工的纱厂是其中比较大的一家,有四百多个工人。 “家兴,我们到补习班的工人家中去走走,好吗?”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家兴上完课,丽绢说。 “好吧,你说怎么走法?”家兴同意了丽绢的建议。 “我们首先到班长罗秀英家中去看看。她家离这厂里不远,走过去大概只要十来分钟时间。”丽绢说了第一次访问的计划。 “好,你带路,我跟你走。”家兴说着就跟在丽绢后面往工人居住区走去。 丽绢、家兴离开工厂大门向北走了七、八分钟,就见到前面的一片工人棚户区。 “这就是纺织工人居住的地方?”家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丽绢说。 家兴停下脚步,在暗淡的月光下往前看去。这眼前的棚户区,是黑压压的一片连一片,不知道有多少间房子,简直无法数得清,可能有几百间。丽绢、家兴走进了棚户区,左转右拐,右拐左转,简直像是进入了诸葛亮的八卦阵。要不是丽绢带路,家兴是进得来,出不去,更不要说是找到罗秀英的家了。 “家兴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丽绢问。 “我是第一次进来,原来我想在这繁华的上海滩,像我们居住的七十弄算是最贫穷的地方了。可到此一看还有比七十弄,可能还要穷上好几倍的地方!”家兴说了自己看到这里情景后的感受。 这一带全是草房,一间连接一间,一家连着一家,这里房子的排列,确实是杂乱无章。房子之间的间距,只有几尺宽。有的地方只好走一个人;有的地方一个人侧过身来才能通过。 丽绢、家兴虽然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到走路,但是这里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不是烂泥路,就是碎石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走路时是高一脚,低一脚。有的地方看上去是亮亮的,但一脚踩下去却是一个大水塘。虽已隆冬季节,天气寒冷,可嘴里却能吐出热气。这两人只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已感觉十分吃力,背上在冒火,额上淌汗水。这里没有电灯,更没有路灯,靠人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的煤油灯光,才可以辨认人家的门户在哪里。 “家兴,到了,这准是罗师傅的家。”丽绢非常有把握地说。 “你来过?”家兴问。 “白天来过不少次,这么晚还是第一次来。”丽绢说着伸手去敲了敲竹门,问道:“是罗师傅家吗?” “谁呀?”门里有个女的反问。 “我是徐丽绢。” 一扇竹门随即吱呀呀地往外推开了。开门的就是罗秀英,她热情地说:“丽绢妹妹,快进来,进屋里来暖和、暖和。还有谁? “李老师也来了。”丽绢又说。 “啊呀,李老师大驾光临,真是稀客。里面请进。”罗秀英非常热情地把这两人让进了屋。 正伏在桌上在做功课的两个小女孩,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来让出座位。 其中大一点的那个女孩亲切地叫着:“徐阿姨,您请坐,还有这位叔叔,你也请坐。” 罗秀英把手里正在缝补的衣服往床上一放,嘴里也跟女儿说道:“两位请坐,坐啊,我给倒碗开水你俩暖暖手。”说着她去拿碗倒开水去了。 家兴坐定下来,趁这空隙时间,举目四望。 这间草屋是长方形的,屋子两端靠墙的地方,横放着两张木床。屋子的中间摆放了一只四方桌,四面围着四只四条腿的长板凳。靠刚才进来的竹门的右面,放着一只煤球炉子,再右面是一只小水缸。屋子右面那张床的床头,有大小几只木箱叠放在一起。 左面那床的床头,有一块蓝布挡着,里面大概是放着马桶什么的。 纺织工人的家庭生活就这样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罗师傅的一家一当可能都在这里了。 现在工人的生活状况竟然是这样,实在是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两位今天怎么想着到我家来的?”罗秀英问道。 “罗师傅,李老师说您这位班长很负责,配合得很好。特地来登门拜访,向您致以口头感谢!”丽绢说了来意。 “这怎么敢当,我的工作缺点还不少,请两位多多给我提些改进的意见。”罗秀英谦虚地说。 “噢,对了,你家的王师傅呢?”丽绢问。 “他在隔壁人家窜门子。小菊,去把你爸爸找回来,说是丽绢阿姨、李老师来了。”罗秀英打发女儿去把爸爸叫回来。 “这是你的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都几岁了?”家兴问道。 “小菊大名菊花,十三岁,是姐姐;妹妹十一岁,叫梅花。”罗秀英答道。“这名字叫得挺好的,这姐妹俩长得也很好看,就像两朵盛开着的鲜花!很懂事,也很有礼貌。已经读书了?几年级?”家兴夸奖起这姐妹俩。 “李老师,你说得好。姐姐读五年级,妹妹读三年级。”罗秀英又答道。 后来家兴就与罗秀英聊起了物价、罢工、工人游行等等热门话题。 不一会儿,罗秀英的丈夫王师傅回来了,后面一下子又涌进了七、八个人,简直要把这草屋撑破了。 家兴抬头一看,进来的这些师傅,原来都是文化补习班的工人学生。他们李老师、李老师的叫个不停,大家像是久别重逢,感情深厚的朋友、亲人。家兴和大家一一热情地握手。 有人提出,要李老师给大家讲讲当前的物价、罢工,共产党能打过长江吗?共产党什么时间打进上海------丽绢就使了个眼色,家兴稍稍地想了想,看了看墙壁上贴满的纸币,脑子里把思路理了理,就开口说道:“师傅们,你们看看这墙上贴的是什么?(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7 部分阅读 防砹死恚涂谒档溃骸笆Ω得牵忝强纯凑馇缴咸氖鞘裁矗俊?br /> “是钞票。”一位工人答道。 “你们看,这里有汉奸汪精卫、汪伪时代的储备票、有国民党现在政府发行的新法币和过去发行的老法币,还有正在使用流通的金圆券。票面有一元、两元,还有千元、万元。这一万元钞票,最后只好买一只大饼,再后来连一只大饼也买不到了。这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只好拿来糊墙壁!” 家兴用历史的事实,作为说形势的开场白。 这些工人们接着就纷纷地开了口,说:“我家的墙壁上也糊上了不少的这些钞票!” “我家也是!” “我家也一样------” “师傅们,你们要知道每换一次钞票,老百姓,特别是我们贫苦工人的血汗就被压榨一次,一直把你的血吸干为止。我们工人日夜流血流汗,苦苦地干活,但是我们住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穿的又是什么?我今天走进这儿的工人棚户区,看得更加清楚了,感受更深了。国民党有美国撑腰,给钱、给枪、给炮,但是最终还是逃不脱失败的命运。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他代表的是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四大家族的利益,他与全国工农、劳苦大众为敌。大家放心,共产党一定会打过长江,一定会来到上海。我们上海人民离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李家兴在这草棚里的方桌前,慷慨激昂地向工人师傅们作讲演。这小小方桌,也成了他宣传革命、讲形势的神圣讲台! 接着,家兴、君兰等不少人,按照陈慧,现在叫魏明霞、丽绢的统一安排,在不断地向工人们教习文化同时,宣传当前的形势。 形势的发展异常迅猛,1949年的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南京解放。接着,解放军就沿沪宁线挥戈东进,日夜兼程,不多时就解放了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直逼上海。解放军的另一路部队从南京向东南插向杭州,杭州解放后,跟着就迂回向北,直指上海。不久,解放军乘着破竹之势,两路大军将上海团团围住,隆隆炮声在市区也已经清晰可闻,上海的解放已指日可待! 这时,陈慧她们迎接大上海解放的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在秘密地进行着,家兴他们组织工人的文化补习暂时停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炮声中欢庆生日 话说这解放上海的隆隆炮声在上海市区已清晰可闻,家兴在工人夜校文化补习班的上课,因形势吃紧已经停了下来,他自己去夜校读书也停止了。 一天上午,在家兴家中,君兰、丽绢、锦绣都已到了,接着陈慧老师手提一盒西点蛋糕,也到了家兴家中。那天正好是星期日,公元1949年5月15日,阴历四月十八,是家兴虚岁二十岁的生日。 “今天是大哥生日,我们来给大哥贺喜啦!”君兰笑着拱手说道。 “说得好听,为大哥庆祝生日,你送什么礼来?”丽绢也笑着说。 “我现在是一介穷大学生,哪来钱买礼品,只有一份赤诚的心意。”君兰还是笑嘻嘻地说着。 “还是我老师来给学生庆祝生日吧。我今天带来了两件礼品,一件是这盒稻香村的西点蛋糕。还有一件是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陈慧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有人推门而进,大家一看是四川妹子来了。 “爱芬,你迟到了。”家兴立起身说。 “是的,我迟到了,真对不起。上两次是程大哥陪我来的,今天程大哥有其他事到别的啥子地方去了,我只好自己来。上海我又不熟悉,这个啥子圣母院路问了好多人,可能有些人听不懂我这个四川话,都只是摇摇头。后来一个老伯伯,他听懂了我的四川口音,才把我领到了这个弄堂口。”这位四川妹子,就是家兴在重庆时的救命恩人许爱芬。 她打去年高中毕业后,先后来过上海两次。一是来看望家兴,二是来联系她到上海来读大学的事。她读大学的事后来都已联系落实定当,碰巧同君兰、锦绣在同一个大学,就是不在同一班级。君兰、锦绣,还有王有德是在同一班级。许爱芬来上海时间虽然不长, 263梦上海七十年风云 但是对丽绢也已比较熟悉,而且和陈慧老师也很快熟悉了,陈慧很喜欢这位四川姑娘豪爽的性格。许爱芬很快也成了李家兴圈子里的一个成员。 这时,许爱芬说道:“家兴大哥今天生日,我啥子礼物也没得带,真是不好意思。” “要带啥子礼,你来了我就很高兴!”家兴说。 这时,锦绣端了把椅子让爱芬坐下,又去倒了杯茶,许爱芬接过茶谢过锦绣,又给陈慧老师鞠躬,说了声:“陈老师您好!”然后就坐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茶了。 还是锦绣又开启了话盒子,就问:“陈老师,第二件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件凭着李家兴的努力,也有你父母的一份心血,当然也少不了你谷锦绣的一份浓浓的深情所产生的礼物。” “什么礼物,您快说呀?”丽绢着急地问道。 “是李家兴同学读夜校的高中毕业证书。”陈慧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大叠证书。“这里一共有四十张证书,毕业班四十二位同学,两人缺考,以后补考。” “不是说举行毕业典礼时发吗?”家兴问道。 “现在已是炮声隆隆,是什么时局啦。校方决定先把证书发掉,毕业典礼以后再说。”老师说了为何提前发毕业证书的理由。 “陈慧老师您怎么把怎么多的证书都带来了?”君兰好奇、不解地问道。 “这正是用得到你们的时间啦。这里有一份这个班级全部学生的名单和家庭住址。我最近要到外地去一次,所以有劳你们几位分头去跑一下,替我发放毕业证书。”陈慧说罢,把家兴的毕业证书抽出来给了家兴,还把这份名单也交给了家兴。接下去说:“李家兴,这些学生大部分都住在霞飞路、马斯南路、辣非德路、唐家湾一带。你们看一看名单,住址,分分工。是四个人一起跑,不对,不是四个人,而是三个人。” “怎么三个人?”君兰问。 “现在出了一个新的情况。”陈慧看看丽绢后说:“丽绢的母亲已经联系上,碰过头。她母亲不仅认了丽绢这个女儿,而且决定把她立即带出国,先经香港,再乘飞机去法国巴黎。因为她母亲感到上海马上要解放了,不抓紧时间恐怕就走不成。我就配合她,并且把一切手续都已办妥,后天下午就搭去香港的轮船离开上海。这件事时间太紧迫了,事先没有来得及通知大家,今天正好大家来庆祝家兴生日,就把此事告诉大家。这也是一件大喜事,两件事就放在一起庆祝。关于发证书的事,丽绢就不能参加了,我看让许爱芬同学配合沈君兰发一下证书。” 陈慧老师把丽绢这事一宣布,大家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特别是君兰。 君兰呆住了,尽管他以前经常说,希望丽绢早日找到母亲。现在真的找到了,而且要立即离他远去,不能不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至少对他的人生是一个从未经受过的沉重打击!他真不知说什么好,是祝贺、高兴、欢送,还是什么------他仍是呆呆地望着丽绢,没有说话。 陈慧心中倒是十分清楚,这一结果,对丽绢是一种“解脱”,对家兴来说,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对锦绣来说,是多了一个“放心”,对新来的许爱芬可能还是个“机会”。这个结果大家本来是不想看到的,但是现在出来了,也只好面对、接受,别无选择! 今天,本是家兴的生日,怎么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有点扫兴。为了扭转尴尬气氛,陈慧就想到转变话题。家兴也有同感,他马上提出建议说:“陈慧老师,请您把当前的时局给大家讲讲,好吗?” 陈慧看看家兴,心里在想,这个李家兴好机灵,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真是不谋而合。但她再一想,觉得还是先把丽绢为什么要走的事,同大家进一步说清楚,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也可以愉快地,好好地告别一下。 正说着,家兴的母亲和姐姐、姐夫都过来了。 “姆妈,姐姐、姐夫,丽绢要出国去了,你们都坐下来听听。”家兴说。 这时陈慧又开了口:“我再继续说下去。丽绢已经同她妈妈联系上,她妈妈也十分高兴地认了她这个女儿,还决定马上领丽绢去法国,到巴黎去读书,丽绢是高兴得不得了。但当我把出国的一切手续帮她全部办好后,丽绢的思想却产生了动摇。她舍不得离开两位一起陪她成长的哥哥;舍不得生她、养她的这块中国、家乡的土地;舍不得工厂里一些同患难、非常要好的穷苦的兄弟、姐妹,她又不想走了,我也很为难。但我再三替她想了又想,有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可能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失去了很难有第二次。她如此聪明的人,能有机会出国留洋读书,有了高深的学问,将来同样可以回来更好地报效祖国。所以丽绢有这样一个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后来我把这些想法给她讲了多次,我又对她说巴黎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比我们上海还要漂亮。我二哥就在巴黎住过,他经常对我说,这巴黎实在不错。我将来有机会也一定去巴黎开开眼界。经我多次的说服,她终于想通了,决定高高兴兴地今天来同大家告别!” 家兴母亲听了陈慧的一席发言,她老人家像是在想什么问题,始终没有吭声。而姐姐兰珍是快人快语,说:“丽绢,这是打着灯笼去寻,怎么也寻不着的好机会,你运道来了,不能放弃,赶快跟你母亲走吧,不要三心两意。” “丽绢妹妹,依我看,你这次是天赐良机,不能放弃。陈慧老师说的句句都在理上,是金玉良言,你要听她的。两位哥哥,你们情谊深厚,但今后还有相会的日子;人的出生地,是会使人留恋的,俗话说:故土难离。但是为了前途,远走高飞也在所难免。走吧,我祝贺你,一路顺风,他日飞黄腾达,再荣归故里!”平时很少说话的姐夫,今天也发表了一通高见。 锦绣真的不知说什么好,就干脆暂时不表任何态度。许爱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有家兴,既然陈慧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已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己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丽绢妹妹,你叫我哥哥,其实我们是同年,我比你大不了几个月,只是你们都尊重我。但是我们三个人的结义之情,永远都是真诚的、深厚的,无论如何是不会忘掉的、不可替代的!我确实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母亲,我、君兰一直在为你默默祈祷。当然,我们三个人能始终在一起,永不分离,是最最完美的事了。可现在你的愿望先成了真,我当然是为你庆祝、祝贺。今天既是我的生日,同样也可算是你、君兰两人的生日,就是时间上早一些。你马上要离开上海,我们三个人就今天一同庆祝生日。同时也是庆祝、祝贺你母女相会,出国留学这件特大喜事!。” 此时,只有君兰的心情真是非常矛盾,真不知怎么说,说些什么好,只得言不由衷地说:“丽绢,我祝贺你,真心地祝贺你------” “君兰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今天趁大家都在,我还是把该说的都说说明白,这对你、我、大家都有好处。我这一走,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还是说个明白为好。我们的‘三结义’,正如家兴哥所说,是忘不了、替代不了的。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她记在心上,这是铁板钉钉已经定了的!但是说到爱情两字就又是一回事了。我所爱的是家兴,但是锦绣妹妹先了我一步。我想通了,因为我和家兴没有这个缘分。至于君兰哥,怎么样也摆不到是我‘爱人’的位置上。这一点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因为我实在做不到。我再一次向你表示抱歉,请你原谅。这决不是你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没有这个缘分。但是你对我的一片真情,我还是要对你表示深深的谢意。这也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丽绢把自己的真心全部倒了出来。 事实上丽绢这段时间里的心情确实非常复杂,对于她是不是马上跟她母亲去法国的事,曾经犹豫不决、再次反复。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一天她还在厂里上着班,姑母突然来厂里找她,说是一个朋友带来一个口信,说她母亲已经来到了上海,正在南京路上的金门饭店里等着丽绢和姑母,要她俩马上去见面。这两人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立即梳妆打扮一番来到金门饭店。两个人在大堂里等了好长时间,只见一位年纪四十开外,穿得非常华丽、讲究,全身西洋打扮的贵妇人来到了丽绢和姑母面前。她看了看姑母,觉得好像还有些认识,就说:“你好像是徐世芳,我叫毛佩霞,是找我的吗?”但她说的又像上海话,又像广东话,姑母听大不懂,于是她连说了三遍,姑母才把意思搞清楚。 姑母就回答说:“我正是徐世道的妹妹徐世芳,是来找你的。” “这是哪一个,是我的女儿?”她眼睛盯着、手指着丽绢问道。 “是的,是你的女儿,叫丽绢。”姑母回答了丽绢母亲的问话。 “是我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像不像我。”她把丽绢从头看到脚,看了又看,然后惊喜、大声地说道:“像、很像,像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漂亮得很啦,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姑母此时想起那张挂在墙上的,当年哥哥拍的结婚照,上面新娘的长相和现在的丽绢,没有什么两样,真像是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急忙说:“丽绢,叫呀,快叫妈妈呀!” 丽绢却一下子开不出口,一是她思想上还没有这个准备,更是初次见面,感情还未达到这个亲切地叫妈妈的地步。她望着这个刚相见的妈妈,心里是有些高兴,而嘴唇只是微微一动,似乎是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听到声音。可这位妈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感到非常亲切,就说:“走,到我上面的房间里去,我们坐下一起好好的谈谈。” 到了这高级饭店的房间里,姑母、丽绢都觉得很不自在,不知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有些手足无措,但时间稍微长了点,渐渐觉得习惯了些,就简单地谈了一些情况。 后来还是陈慧出场,一起把相互的一切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做出了带丽绢马上去法国的决定。 但在这中间,丽绢的想法还真复杂,心情很矛盾。她在想要是她能得到家兴的话,那是再好的地方她也不会去。现在得到家兴肯定是不可能了,而君兰哥哥还可以考虑,毕竟是深爱着自己的一个男子,到其他地方不一定能有真爱自己的人。可是后来经陈慧的再三劝说,又说了从政治角度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这才勉强地下了跟这刚相认不久的母亲去法国的决心。不过当家兴、君兰两个哥哥的面,原来的有些说法并没有改口。 这时,丽绢说:“陈慧老师,您永远是我的老师,不管我们三个人今后做什么,这一点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我等两天就要离开你们,什么时间再相见,确实是个未知数。我这个人有话是藏不住的,说了痛快。我想面对现实,把这‘鸳鸯谱’重新改写一下。” “怎么改法?”陈慧虽然嘴上在问,其实她心里已也有了底数。“好吧,你不妨说说看。” “依我的想法,家兴、锦绣可以说是天成一对、地造一双。看来是已成事实,我丽绢正式宣布退出竞争。现在是君兰哥哥成单,要配成双。对象有一位,不知她是否愿意。”丽绢想着说着。 “你说是谁?”家兴问。 “好吧,还是我说,算是临别赠言,可作参考。不过人家姑娘如果没有这个想法,我说了对她不够尊重,不够礼貌。”丽绢还是没有马上直说。 “没有啥子关系,你说说看吗?”许爱芬似乎听出了什么意思,在旁一直只听不说,现在也插上来讲话了。 “我说,许小姐,你与君兰哥哥现在是大学同学,今后是不是可以发展成恋爱关系。”丽绢终于说了想说的话。 “我看可以。”家兴说。 “可以考虑。”陈慧也说。 可是君兰看看小许,许爱芬这个心直口快的四川妹子,不知怎的脸红了,没有说话,而是把头低了下去。 家兴的妈妈、姐姐、姐夫听了都没说什么。 兰珍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就拉着妈妈去下生日面条了,姐夫跟着也走了。 这个事情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可家兴还是建议,请陈慧老师趁吃长寿面之前给大家讲讲时局。陈慧一口答应,她从拎包内拿出一张《新闻报》,说道:“这报纸上说国军正在杨行、月浦一带和浦东川沙一线,同共军激战。” “陈老师,这场战事的结局会怎样?”锦绣问道。 “这样吧,我把这场战事稍往前推一点说起。”陈慧在靠背椅上坐坐好,喝了口茶,就说开了时局,她说:“上个月解放军百万大军,一夜之间就突破了长江天险,接着解放南京。然后解放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先后解放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现在进到上海北面,攻打杨行、月浦,最后夺取吴凇。另一路经湖州等地,迂回杭州、嘉兴,直插上海浦东,到了川沙一线作战,最后将攻克高桥。战役的最后目标是占领吴凇,高桥,封死吴凇口,切断国民党的轮船、兵舰驶出黄浦江,从海上逃向台湾的通道。现在除了吴淞、高桥,解放军已把上海团团围住。” “我看到马路上国民党的标语写着:‘上海是第二个斯大林格勒,’‘是东方马奇诺,’‘坚决保卫大上海六个月’。”君兰插话说道。 “这只是国民党自我打气而已。你们来看这报纸上的一张上海要图,国民党军队吴淞、高桥失守,经黄浦江通过吴淞口逃到台湾的唯一水路就被封死了!解放军攻下吴淞、高桥的日子,我估计不出十天半个月。所以现在国民党在上海,大一点的官员带着家眷,抢先乘飞机逃到台湾;中、小官员、家眷,也争先恐后从水路登船逃往台湾。”陈慧继续在说当前的形势。 “再不跑就跑不掉了,对吗?”许爱芬也说话了。 “那美国人大大小小的兵舰还停泊在黄浦江上。美国人能有什么打算?”家兴又问道。 “美国人的兵舰也只有一条出路,在解放军封死吴淞口之前溜向太平洋。”陈慧又说道。 “这可能吗?”锦绣问。 “美国人要么溜走,要么同解放军在上海打上一仗,我估计美国人没那胆量。美国人兵舰停在黄浦江上,也只是给国民党军队打打气而已。上海的‘国军’眼看就要被解放军消灭了,那美国兵舰不趁早溜之大吉,还等什么?”陈慧对这形势的估计完全正确。 经陈慧的点拨,这五个年轻人对眼前时局算是看得更加明白了。 “噢,对了,你们在送这毕业证书的同时,对其中一些参加在市西女中学习扭秧歌、打腰鼓,打莲湘,学习唱解放区歌曲的同学,顺便转告一下,暂时不要去了。什么时间再去等通知。”老师说完形势就转了话题。 “这好办,那些同学参加什么,我们基本都知道,一定同时都通知到。”君兰这时的情绪基本也恢复正常,比较高兴地说道。 “许爱芬同学,请你配合发一下毕业证书好不好。”陈老师问小许。 “可以,要得。”小许一口答应。 “沈君兰,你带小许一起跑,好在你们俩现在是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已经是同学了。上海的情况她不熟悉,语言上也不大方便。你就带带她,熟悉道路,教教她上海话,各方面多多关心她。另外我们工作上的有些事情,一些要注意的方面,你要不断地关照、提醒她。有事你多和李家兴商量。”老师又对君兰作了详细交代。 “陈老师,你放心,我会做好的。”君兰说。 此刻,兰珍姐姐把一碗碗刚才下好的生日面条端上了桌。面条的浇头是肉丝炒高拔,外加一块排骨。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着这生日面条,家兴还把陈慧带来的蛋糕分给每人一块。 隆隆的炮声,时而清晰,时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大上海解放的曙光,已经露出了东方的地平线! 这大上海的解放是已成定局,但家兴在解放前夕,却碰到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非常倒霉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春雷响大地春回 话说这家兴接受了陈慧老师交给的、发夜校高中毕业证书的任务,正好最近白天没有电工生活可做,而锦绣的学校里也基本不读书了,于是两人就一起跑了十天,完成了任务。 5月26日那天下午六点钟不到,天还没有黑下来,上海市区就戒严了。大、小马路两旁的商店纷纷提前打烊,一些弄堂口的大门,不管是铁门,还是木门,都随着关闭了。不一会儿,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只有一些国民党的警察,在马路上手里举着手枪,高声喊着,驱赶行人。 上海这个城市的气氛顿时显得格外紧张,但忽然间又宁静了下来,就是最近一个时间,一直在隆隆地响个不停的大炮声也听不到了。 “锦绣,你今晚走不掉了,回不了家了。”兰珍从外面回到家,就对锦绣说。 “为什么?”家兴问道。 “外面已经戒严了。”兰珍答道。 “这么早就戒严了,这时局肯定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家兴思索了一会儿说。 “那怎么好,你一夜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不要急煞了。”家兴的妈妈忧虑地说。 “不要紧,这里戒严,我家那里肯定也已戒严了。好在我妈妈知道我这几天在这里,在同家兴探讨怎样考大学,发毕业证书。”锦绣说完又和家兴谈着去年她同君兰一起考大学时的那些考试题目。谈了一阵,只听得墙上挂钟敲了七下,天渐渐暗下来了。 “天不早了,我们先吃晚饭吧。”兰珍姐姐说着,到灶间把烧好的白米粥,一碗碗盛好,家兴、锦绣动手搬上了桌。妈妈拿了几只咸鸭蛋,酱瓜、罗卜干等吃粥菜放到桌上。姐姐又煎了几张糯米粉的煎饼拿了过来,一家人就坐下来吃晚饭了。家兴的小外甥也吵着要上桌吃粥。 姐夫坤生正好从弄堂口值班回来吃晚饭,见到桌上只有粥,几张薄饼和吃粥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锦绣,今天晚上让你吃粥,真是怠慢你了。” “姐夫,说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嘛。”锦绣正在喝着粥,停下来说道。 不一会儿,晚饭吃好,该解决晚上多了一个人怎么睡的问题了。 “这样吧,弄堂口门房值班,我看让家兴代我,锦绣睡在家兴床上。”姐夫坤生建议。 兰珍想了想说:“这也妥当,就这样定了。”说完兰珍把家兴床上换上一条干净的被单,一条她结婚陪嫁至今未用过的、绿色缎子被面的薄棉被,和一对新的绣花枕头。 “姐夫,现在弄堂口值班,谁换你吃饭的?”家兴问。 “是陈木匠,你快去换他。大门、小门的钥匙都在他手里。你接班后检查一下,把大门、小门的锁都锁锁好。不是弄堂里的人不要开门,不要放进来。”姐夫说。 “知道了。”家兴答话后又对锦绣说:“您早点睡吧,我值班去了。”说完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本陈慧借给他的高尔基《我的大学》,便往弄堂口的值班室走去。 英商泰利地产公司在圣母院路(现在是瑞金一路)上的产业,是两条弄堂里的英式连体小洋房。这房子是砖木结构,暗红色的砖墙。每条弄堂一排十二间,两条弄堂里共有二十四间小洋房。每间四个层面,每个层面是一个独立单元,前后两大间,还有卫生间、灶间、储藏室。房间里有壁炉,卫生间里有大的浴缸,抽水马桶,有单独的烧煤炭、木柴的热水炉子,室内还有热水汀。底层朝南前面还有一个独用的小花园。 这里住的一大半是外国人,小部分是中国人,都是比较富有的人家。这两条弄堂口原来没有装大门,是敞开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市面非常混乱,乱到了极点。地痞流氓上门敲诈勒索,小偷上门行窃。有的人家下班回到家中一看,门被撬开,钱财被洗劫一空。泰利地产公司的大板为了房客的安全,就在两条弄堂口都装上厚厚的大木门,分别建了值班室。还组织公司的员工日夜值班。家兴到了弄堂口,从陈木匠手里接过钥匙,检查了一下大门、小门。然后小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向马路上看了一回。马路上暗淡的一盏盏路灯,在阵风的吹动下不停地摆动着,那微弱的路灯光也微微地在路面上不断地摇晃着。马路上空无一人,使人觉得有些阴森、空虚、可怕! 家兴在小窗口向外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值班室,想看看书,但看不进去。刚想睡下去休息一会,忽然有人在敲外面弄堂口的大门。他就到小门前打开那个小窗口,仔细往外一看,随口问道:“是谁?” “是我们,十号里的房客。”家兴细细用心一看,没错,是十号二楼的那对夫妇。于是家兴开了小门上的锁,把小门打开,将那两人放了进来,然后又把小门锁好。 “外面不是早已戒严了,你们怎么这时才回来?”家兴问道。 “我们在附近的一个朋友家中玩。”那个男的说。 “外面的情况怎样?”家兴又问道。 “据说解放军昨天已攻入七宝,现在正在向市区挺进。”那个女的接着说道。 家兴也没多问下去。那个男的说了声:“阿弟,麻烦了,谢谢你!”就进入了深深的弄堂,回家去了。 这时,家兴又进了值班室,在床上坐定,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几天前,戒严时遇到的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 说起戒严,最近一般是到晚上十二时,可四天前那个晚上,十点钟就突然戒严了。家兴正好在霞飞路、圣母院路转角上馄饨摊买点心。他走得慢了一步,没有来得及跑掉,就被国民党警察拦住,关进了卢家湾监狱。一起关进去的有近四十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外国人。 卢家湾警察局原是法租界年代法国人的卢家湾巡捕房。这警察局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二楼是警察局的办公地点,其后面是一座监狱,上海人叫它外国牢监。 那天夜里,家兴和这批戒严被抓进来的人一起,在二楼值班室里被搜去身上所有的钱物,登记后直接被关进了这里的外国牢监的牢房里。家兴算是体验了一次外国牢监的“铁窗风味”。 从牢监大门进到牢房,这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足有一、二百步长,前后有三道铁门。家兴他们被押着走进每一道铁门时,身后的一道道铁门就“当啷啷”地关上了。 这里每间牢房是长方形的,宽约两丈多,深一丈多。牢房前面是一排铁栅拦,外面就是那条长长的走廊。每一间牢房里的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给犯人睡觉的一排木板统铺;这统铺前约占牢房三分之一地方是空的,关在里面的人只有站在这块小小的空地上,才能扶着铁栅拦,看看这长长的走廊。 顺着每条长长的走廊,这样大小的牢房,每排大概有六、七间。整个牢房前后可能有六、七排,家兴他们被关在最后一排。他一面往里走,一面数着牢房里关着的人头。有的一间关着五、六个人,多的十人左右;也有的一间只关着一个人。有的牢房铁栅拦上还挂着牌子,写着关在里面人的姓名等。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家兴不得而知。 这整个牢房里,只有每条走廊上有电灯,但这灯光是暗暗的。手端步枪的警察在这长长的走廊里,不断来回地走动。这牢房真是一座阴森森的人间地狱!家兴他们这近四十人,算是什么名堂被关进了这牢房,他们是有罪还是无罪,有罪是什么罪?这近四十人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塞进了这里的两间牢房。 开始,这些人有的睡上了统铺;有的坐在统铺上,背靠墙壁;有的站在统铺前的空地上,手扶铁栅拦,呆呆地看望走廊上端着步枪走来走去的狱警。开始大家都没有吱声,不久,有的人咳嗽着,或者打着喷嚏;有的人开始闭着眼睛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这些人彼此都不认得,加上夜深了,已十分疲劳,所以也没有人互相交谈。 过了二、三个钟头,有的人睡意也消了,想彼此说说话。后来大家有点熟悉了,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就提出了问题,就在相互交谈、议论起来:这戒严,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进这个外国牢房?我们算是什么样的“犯人”?我们犯了什么罪?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这个国民党政府有没有法律? 这时估计已有深夜二、三点钟,虽然已阳历五月,但是这个牢房里显得十分阴冷。有几个原已睡着的人,这时也被冻醒了。人们的情绪开始烦躁、不安、激愤。本来是在小声地说话、议论,后来就公开、大声地、愤怒地叫着、喊着,汇成了一片怒吼声!有些人还用力蹬着统铺上的木板,使劲摇着铁栅拦。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我们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把我们当犯人关进这个外国牢监!” 这喊叫声、抗议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家兴所在的牢房内的人无比激愤,隔壁牢房也是如此。别的地方戒严关进来的人也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原来死一般寂静的、庞大的外国牢监,此刻仿佛要被这批无罪的“犯人”的喊叫声炸裂、震塌! 在灯光暗淡的走廊上,手端步枪的狱警虽然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吵,不要吵,天亮了就会放你们出去------”但区区几个警察的喊叫,像几只苍蝇、蚊子的嗡嗡声,那能敌得过关在这里的一、二百市民的宏大的怒吼声!这些警察显得十分无奈,只得闭嘴、低头,无精打采的仍端着枪在这走廊里,不断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走着。 这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家兴在弄堂口值班室里就东想想,西想想。想想平白无故地被关了一夜牢房,真是倒霉,心里实在来气。再想想,这国民党政府已经长不了了,说不定一、两天里上海也就解放了,心里当然就欣喜起来。他静下心来,一会儿又翻起了手中的那本《我的大学》,想看上几页。家兴平日里看书,往往是一目数行,过目不忘。可今晚看书,虽然已看了好多页,但不知书里说了些什么。 家兴不禁又想到,他夜校高中算是毕业了,但下一步会有业余大学吗?正规大学里有旁听生吗?上海解放后,共产党进了上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同锦绣关系的结局又如何呢?这些问题在脑海中又缠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 家兴看着书,想着事,迷迷糊糊地手捧着书本,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一会儿就进人了梦乡:自己考入了大学,而且还是与君兰、锦绣在读书的同一所大学、同一班级,和锦绣还是同坐一只课桌读书。周围的人都来向家兴热烈祝贺,包括陈慧、锦绣父母,最最高兴的首推家兴妈妈,热泪盈眶。特别高兴的是锦绣外婆,说自己眼光准确,为外孙女找到了一位最优秀的如意郎君。而锦绣则是紧紧地把家兴搂在怀中,正欲相拥相吻------ 忽然好像耳边听得有人在敲门。家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侧耳细听,果然是有人在敲值班室的门。家兴放下了书本,揉了揉双眼醒醒神,下了床,拉开值班室的门,很不耐烦地问道:“谁呀?把我的好梦给搅了。” “我呀。” “你是谁?” “家兴,我呀,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他向门外一看,站立着的是锦绣。 “你怎么来了?”他十分惊奇地问道。 “我睡不着。我怕你也睡不着,我就起身来陪陪你,两人说说话。”锦绣站在门外凝视着家兴说。 “您冷不冷?”家兴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过去摸摸锦绣的手。锦绣随口说道:“不冷。” “手冰冷的,还说不冷。快到值班室里面来。”家兴拉着锦绣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值班室。 “见到你就不冷了。”锦绣说着在床前与家兴并排坐了下来。 家兴的睡意已经完全消退,两人就说起了刚才之事。 “你刚才说什么美梦给搅了,怎么回事?”锦绣好奇的目光看着家兴问道。 说起美梦,家兴想说又不想说,他揉了下眼睛,还是开了口,说:“刚才是做了个美梦。” “说来听听。” 家兴又一想,反正是在等天亮,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好做。说就说吧,现在只是在消磨时光,就把刚才的美梦给锦绣说了一通。 锦绣一听乐了,笑着说:“我的家兴哥哥,大学的梦能否成真,顺其自然吧。但相拥而吻的梦,我不就来到了你的身边,这不成真了吗!”两人都笑了,就拥在一起热烈地相吻着。 忽然,听到了马路上出现了脚步声,好像是有好多好多的人,而且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锦绣有些害怕,更紧地搂住了家兴,说:“家兴,马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啦?” “不用怕,有我在。”家兴说着松开了怀中的锦绣。又说道:“我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要开大门,更不要到马路上去。”锦绣还是有些害怕地说。 “我打开小门上的小窗口,往外张张。”家兴走到小门前把小窗打开,往外一看。只见这圣母院路上人越来越多,由南向北急跑着。这些人都穿着军装,是当兵的人。再细细一看,是国民党的兵,没有错。 圣母院路不宽,正向北跑着的这支部队人数不少,已把整条马路塞得满满的。这个队伍现在不知是几路纵队,讲不清是什么队形,已经是乱成一团,你挤我拥,争先恐后,夺路奔跑,像是在比谁跑得更快。 说是“兵败如山倒”,这话一点也不假。家兴看过的电影里,那打仗时的败兵,像潮水一样节节溃退,怎么阻也阻不住。可眼前出现的不是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而是国民党的“国军”,在上海街头狼狈逃跑时的真实一幕。 这些国民党的兵,有些还有当兵的样子,头戴军帽,肩上背着枪,急匆匆地向北奔跑。但是多数不是这样,有的倒背着枪,光着头,军装已经破破烂烂、丁丁挂挂;有的头上、手上、腿上,缠满了纱布、绷带;有的拄着棍子,一瘤一拐地、非常吃力,在队伍中想走又不想走。还有的戴着大盖帽,肯定是当官的,手里举着手枪,嘴里叫嚷着:“快跑、快跑,不要掉队!”这个乱哄哄的队伍,过了有十来分钟,可能有成百上千人。 锦绣走出了值班室,偎到家兴身旁轻轻地问道:“走过去的是些什么人?” “当然是国民党的兵,像是前线溃败下来的,好像在往北撤退。”家兴答道。 这批人走完后,等不多时,又过来一、二百人,由南向北急速地跑着。有些人在喘着粗气,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们。有一个士兵在人行道上奔跑,边跑边大声地嚷着:“这打的什么仗,他妈的当官的是怎么指挥的,败成这个熊样!” 过不久,又有三三、两两的当兵的,在拼命地往北跑。这些人不多,大约十几个人,散散落落的,好像是掉队的,跑不动了。一个当官的在最后高声喊道:“他妈的,快跑,怎么?想当共军的俘虏!” 锦绣这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也不时地到小窗口前往马路上探望,说:“被陈慧老师说中了,不超过十天半个月,上海就解放啦!” 家兴也说:“是的,昨天黄浦江上的美国兵舰,全部开到太平洋里去了,吴凇口已被解放军封住了。这批国民党的兵跑不掉啦!不投降最后就全部当俘虏。” 正说时,南面忽然枪声大作,哒哒哒的声响由远而近,一阵近似一阵。这枪声先是响在霞飞路上,不一会儿转到了圣母院路上。紧接着,隆隆的马达声伴随而至。家兴往外仔细一看,在圣母院路上由南向北,开过来的不是汽车?(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8 部分阅读 正说时,南面忽然枪声大作,哒哒哒的声响由远而近,一阵近似一阵。这枪声先是响在霞飞路上,不一会儿转到了圣母院路上。紧接着,隆隆的马达声伴随而至。家兴往外仔细一看,在圣母院路上由南向北,开过来的不是汽车,而是装甲车,涂有国民党徽记的装甲车。一辆、两辆、三辆,装甲车车头向北行驶,而炮塔却向后,朝南不断地扫射机枪,枪口吐着火舌,子弹在夜空中嗖嗖掠过。 国民党的装甲车刚过,又有当兵的由南向北快步跑来。这些当兵的和刚才过去的不同。他们猫着腰、手里端着步枪、冲锋枪,轻机关枪,有的手上举着驳壳枪,精神抖擞地沿着马路两侧向前奔跑。好似在追赶前面的装甲车,不时地向正在向北驶去的装甲车开枪、扫射。乒乒乒、哒哒哒的枪声响了好一阵子,然后渐渐远去。接着又有一批又一批,一队又一队的队伍向北追赶而去。大约半个多小时,圣母院路上又空无一人,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家兴看着这等情景,心里非常喜悦,就对锦绣说:“这大概就是巷战了,怎么没有动静了,上海算是解放了吧!” “不知道,可能是的。这事大家都没有经历过,谁能说得清楚。”锦绣也怀着比较喜悦的心情说。 这两人确实是亲眼目睹了这千年难逢的历史一刻! 就这样,一声惊雷,春回大地,上海解放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王者师睡于路旁 话说这圣母院路上的枪声过后,家兴、锦绣正想回值班室,忽然听到弄堂里有脚步声。家兴转回头一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姐姐兰珍。“姐姐,你怎么来了?”家兴问道。 “刚才枪声把我惊醒了,我起床到你房中,往你床上一看,锦绣不见了------”姐姐说道。 “姐姐,我睡不着就起床来值班室,想来陪陪家兴。可我们刚才见到了国民党军队往北逃跑,解放军在后面追赶,这是一个十分精彩、真实的战争场面!”锦绣不等兰珍把话说完就抢着回话。 天已亮了,姐夫也来到了值班室门口。“姐夫,你也来了。”家兴说。 “家兴,外面情况怎么样?”姐夫问。 家兴把小门上的小窗口打开朝外一看,说:“姐夫,你来看,马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姐夫再次问。 “这我讲不明白。”家兴两手一摊说。 弄堂里的好多居民也来到值班室门口,想弄清楚昨天晚上外面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情况?到底怎样了?家兴把昨晚他见到的那一幕幕向大家讲了一遍。 “我看大上海已经解放了!”最后家兴说着,并想打开弄堂的大门。 一位身穿长衫的居民拦住了家兴,说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到底怎样还不清楚,这大门你先别------” “家兴,你先出去到马路上看看。”姐夫说。 “好,我先去看看。”家兴说着,用钥匙打开了小门上的锁,然后把这门上的一串钥匙交给了姐夫,跨出小门。 “姐夫,我也同家兴一起去。”锦绣说着一脚也跨出了小门,于是两人从圣母院路往霞飞路走去。 这圣母院路、霞飞路一带,从日本人投降后,确实一度繁华过。后来又冷落了下来,最近一段时间更加不行了。 昨天晚上这里虽然枪声大作,弹丸乱飞,可今天早晨,5月27日一清早,情况却截然不同。路上行人已是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农民挑着新鲜蔬菜沿街叫卖,向行人兜售,这种情况已有多时不见。 家兴、锦绣两人快步来到了圣母院路、霞飞路的路口。对家兴来说,这原本是非常熟悉的地方,这里有几间门面,那间门面开着什么样的店,里面卖的是什么东西,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说得上来。可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有些神奇。 商店的门都关闭着,十字路口四周都站满了人群。马路上很少有汽车驶过。大约七点钟左右,这十字路口的四面马路上、人行道上到处都是人。有的人以探索、有的人以惊喜、有的人以疑惑的目光,在扫视眼前出现的一切。家兴、锦绣,也不例外。 原来的国民党警察,昨天还是举着手枪,凶狠地地在马路上驱赶行人。现在他们手中没有了手枪,想大声喊叫又不敢喊叫,想发威又不敢发,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副无奈地、十分尴尬的面孔,在这里帮着维持着马路上的秩序。 此时,在这十字路口,约有十几位军人在站岗、维持秩序。他们有的站在人行道上,或手持步枪,或端着步枪,或把冲锋枪挂在肩头;有的背着枪,在马路中间的人群中来回走动;有的腰间别着手枪、或斜背着驳壳枪、像是当官的样子。 家兴拉着锦绣走到了持枪、站立在马路转角人行道上一位军人的面前。定神一看,此人比家兴高出半个头,也称得上是位彪形大汉,大概二十出头的年龄,浓浓双眉,两眼大而有神,肩膀宽而结实,一身粗布黄色军装,腰束一根皮带,布的子弹带斜挎在胸前,皮带上还挂着四个手榴弹,脚穿一双草鞋,布军帽上一颗五角红星,腿上的绑腿布打得紧紧的,沾在身上的泥土、尘埃还未来得及拂净------ 家兴的目光移到了这位军人坚挺的胸前,顿时觉得眼前一亮!那白底、红边、黑字的布料胸章,上面端端整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七个大字,映入了家兴眼帘,红光闪烁、异常耀眼!家兴第一次面对面地正式见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 “老乡们,请站到人行道上来。同志,请注意马路上有车子,请到人行道上来说话。”这位军人反复地对行人和站在他周围的人说着。 这时,不少人围住了这位站岗的解放军,正在问这问那。而这位军人始终面带笑容,和和气气地说着话。语气是那么的淳朴和真切,语音不高不低,亲切和褐。像与自己的家人,亲戚,知己朋友在拉着家常似的。这给家兴的印象真是好极了、深极了,使他永生难忘! 家兴想起了陈慧老师向他叙述、描绘的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根据地的军队,开头叫红军,后来叫八路军、新四军,最近几年统一叫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军人之间相互称呼叫“同志”,或者叫老张、老李,小张、小王。上级叫下级是叫姓名,或后面加“同志”。下级称上级是职务,排长、连长,或后面加“同志”。这个军队和历史上所有的军队完全不同,是一支新型的人民军队。还有几个一致:官兵一致、上下一致、军民一致、军政一致。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一支革命的队伍、人民的队伍、人民的子弟兵!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百闻不如一见”,今天见到的解放军,真如陈慧老师所说,毫不夸张,句句实言,这真是一支人民的军队!他面前的这位军人是这样;在马路当中腰佩手枪、维持秩序、肯定是当官的军人也是这样;所有在这里马路上的解放军军人全是这样,对老百姓都是和褐可亲,都非常耐心地维持着这里的交通秩序,对待老百姓真像一家人一样。 家兴想起了老百姓里有这样一句话,叫“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老百姓称呼当兵的,客气一点称声“老总”,不客气的就把“兵”字上下一拆两,叫“丘八”。当兵的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极差,只要提起兵,常会说“秀才碰着兵,有理讲不清”。 事实就是这样,在这个上海历史上的重要一日,在霞飞路、圣母院路的转角上,家兴把曾经亲眼见到过的中国、外国军队和当兵的,同眼前的解放军作了一番比较。 过去,在马路上站岗的有日本兵。这些侵略者是刺刀闪寒光,两眼似恶狼,比恶狼还要凶残,还要狠毒!一般的中国老百姓见到日本兵,就像见了瘟神一般,恨之入骨,远而避之。 有一次,家兴路过蒲石路、迈尔西爱路(现在的长乐路、茂名路)转角,亲眼见到在人行道上站岗的一个日本兵,真是凶狠无比。 有一个走路的行人,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多的男子,因为走得匆忙了一点,给这日本兵鞠躬的度数不够,不是90度,而只是微微弯了下腰。这个日本兵就叫那行人站下,什么也没有说,上去就是啪啪两个耳光,接着连踢了好几脚,这还不算,又加了两枪托,嘴里还大声地嚷着:“白格呀路,厮啦、厮啦!你的不是良民,良心大大的坏”。还要那个男子在地上给他跪下。 还有一次,家兴在十六铺码头上,看到几个日本兵对下船的旅客搜身,这些日本兵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些姑娘、妇女的上身、下身到处乱摸。家兴真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日本兵赶走后,国民党来了,美国大兵跟着也来了。美国兵虽然没有在上海的马路上站过岗、放过哨,但这些美国大兵经常三三、两两地出没在这霞飞路一带。这些号称民主国家的军人,家兴在酒吧门口看门时真是看了个够。他所看到的虽然只是一批言行举止十分荒唐,可笑的西方军人,但一般的中国老百姓对这些美国兵的印象,还是十分的不满。 再说,国民党的“国军”,汉奸汪精卫的伪军、“和平军”,在这里也都站过岗、放过哨,家兴也都见到过。他们虽然也都是中国人,但他们对老百姓“妈的”不离口,态度蛮横、生硬,往往是横眉竖眼,弄不好就要用枪托击人、动手打人,端着刺刀赶人。老百姓对他们哪会有什么共同语言,亲切之感。 今天,家兴怀着非常崇敬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向面前的这位解放军深深地一鞠躬,并且说:“解放军同志,你辛苦了!” 锦绣跟着也说了声:“你辛苦了。” 这位解放军笑了。他操着北方口音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这是那么真诚、深厚,发自他内心的,一点不含做作成分的声音。他的回话也打动了围在他四周的、每一位在场的人们的心扉,都点头称是。有的人自发地上前同这位解放军握手,表示敬意。 人群中的议论,也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解放军真的很好!” “上海真的解放了!” “我从霞飞路,贝当路(现在叫宝庆路)一带过来的,我看见上百成千的解放军,睡在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休息。对老百姓真是秋毫无犯!” “真有这样的事?!” “一点不假,千真万确!” “这是在中国历史上,从古至今从未见过的事!” “上海老百姓有救了!” “中国的老百姓有救了,有希望了!” 人群在交流着、议论着,对解放军是一片赞美之声。 这时,霞飞路上已人山人海。由西向东开来的几辆解放军的吉普车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的是一辆又一辆军用大卡车。这大卡车上整齐地站立着头戴钢盔、全副武装、英姿勃勃的解放军战士;紧接着的是大卡车牵引着的一门又一门大口径的火炮。后面又是一队又一队,排成四路纵队的解放军步兵队伍,整齐地徒步向前行进。 原来在马路上闲逛、观看、无序的人群,立即变成了两行,自动闪出了一条通道,夹道欢迎解放军的队伍,让军车和步兵队伍徐徐通过。 忽然间,有人振臂高呼: “庆祝大上海解放!”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 “共产党万岁!” 这口号先是几个人在高呼,接着,没有人事先组织过、号召过,两旁的群众都自动地加入了进来,一起振臂反复地高呼口号! 家兴和锦绣当然更加情绪激昂,同人们共同高呼庆祝大上海解放的口号。 这口号声一波高过一波,并且是完全发自人们内心的。 这蔚为壮观的场面,在霞飞路上是史无前例,从未见过! 解放军的队伍过去了,马路上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了。 “锦绣,你是回家去,还是再和我一同往西走一段?”家兴问锦绣。 “做什么去?”锦绣反问。 “去看看睡在马路边上的解放军。”家兴要去一看虚实。 “我当然和你一道去啦。”两人就兴冲冲地一直往西走着、看着、说着。 “家兴,你注意到了吧,墙壁上的标语口号,一夜之间全部换掉了。”锦绣一路走着说道。 “我看到了,什么‘戡乱建国’之类的大、小标语一条也没有了。全部换上了庆祝大上海解放,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的大、小标语。”家兴也边走边说。 “这是谁的功劳?”锦绣还问。 “当然是地下党的功劳!”家兴非常肯定地说。 “这地下党真了不起,配合得真好。一夜之间上海就换了个天地,换了人间------”锦绣夸奖起地下党的功劳。 他们两人沿着霞飞路继续往西走,过了杜美公园(解放后叫襄阳公园)、杜美路(解放后叫东湖路)、再往西,这里马路两旁全部是洋房、公寓、私家花园,高高的围墙,几乎没有商店。现在,这一段长长的人行道上,围墙脚下,一排排的解放军真的和衣而卧,睡得满满的,一眼望去有上千人之多。这些军人把被子捆成的“背包”,枕在头下,枪支倚在身旁。 看上去他们真的很累了,一个个呼呼入睡,睡得很香。有的可能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有的似乎在闭目养神,似睡非睡,想着什么事情;有的背倚围墙,翻阅文件、书籍;有的在轻声地相互议论、说笑;也有的在吸着旱烟;也有的用一张小纸片卷着烟丝,卷好后,擦着火柴,点着后就一口又一口地吸起来,逍遥自在,吞吐云雾。 家兴看着眼前这番情景,脑子里就想到这么一个问题:解放军进入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为什么睡在马路的人行道上?! 家兴拉着锦绣,走近几个干部样子、正站在路旁互相说话的解放军,上去先是恭恭敬敬的一鞠躬,然后壮了壮胆子,开口说道:“解放军同志,我想向你们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这几个解放军真的停止了相互谈话,其中一位年龄大些的就问家兴说:“你们两位是新闻记者?” “我们两人不是记者,我是工人,这位是大学生。”家兴说。 “噢,是这样,你们想问什么,请说吧。”这位军人很自然地说。 “我想你们这个仗打了不少日子,一定非常疲劳,需要好好休息,这上海好的房子、高楼大厦有的是,为什么不进去,而要睡在马路上休息?” 这位军人听后先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比较严肃地回答了家兴的提问:“按照平常的想法,我们这支解放军队伍,现在是胜利之师、战功显赫之师、王者之师,劳苦功高,进了大城市,应该住到高楼大厦里去,好好地享受享受。可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的队伍,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为人民服务的部队。我们部队现在虽然极度地疲劳,也应该进入屋里好好地休息。但上级要求我们不能扰民,不给人民群众添加麻烦,所以进城的部队都先睡在马路旁休息。” 家兴接着又问:“进城的解放军可能有几十万,他们都能够这样听从命令吗?” 另一个解放军接上来说道:“我们解放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而且每个同志都是自觉自愿、不折不扣地遵守上级的规定和命令。” 家兴听了,只说了一句:“了不起,真是人民的好子弟兵!” 问完这个问题后,家兴又拉着锦绣向西走去,他一路走、一路想,同时还在一路用心地看着,好似在寻找什么。 锦绣问道:“家兴,你好像还在寻找什么人?” “是的,我在寻找张荣爷叔,他不是早就参加抗日,现在也应该是解放军了吧,那么现在睡在马路上的队伍里会不会有他呢?” “千军万马,怎么可能那么巧,能在这里见到他。”锦绣笑着说。 “说不定,我可能会在此与他师生相会!”家兴拉着锦绣,紧走慢走,边走边看。希望会出现奇迹,能突然见到张荣爷叔。但在这成千上万的军人中,哪一个是家兴要找的人呢?军人们穿的衣服都一个样,加上不少人已呼呼睡着,而且家兴同张荣两人已是多年未见,这就大大的增加了寻觅的难度。 快走到贝当路时,家兴忽然见到一位军人的背影好似张荣。此人这时正背朝东,站着那里也在与几位军人说着话。家兴连忙往前跨了两大步,再转回身看看这位身材魁梧的解放军。是张荣?不会错! “你是------”家兴又看了看,这人不大像张荣,就不敢呼喊出姓名。这位解放军停住了与另几位军人的谈话,也认真地看了家兴好长时间,就问道:“小同志,你是在找什么人?” 家兴细细一看,这人肯定不是张荣,感到很是失望,可他还是说:“我是在找我的老师。” 这位解放军觉得好奇,就说:“你老师也是解放军?姓什么、叫什么?” 锦绣拉拉家兴的衣角,示意不要说下去了。 家兴对锦绣说:“说不定这人认得张荣爷叔。”于是就继续说:“我的老师叫张荣,弓长张,光荣的荣,也是上海人。” “我们部队里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他是那一级干部,还是战士?”那位军人问家兴。 “这个我说不清楚。”家兴无法回答。 “家兴,不要说了,走吧,那有你这样找人的。”锦绣说着要拉家兴走,家兴不肯走。 正在这时,在一旁的另外一个解放军就插上来说:“小同志,你把想找的那个人的姓名再说一遍。” 家兴一想有希望了,可能他认得张荣,于是他就进一步向他说了张荣的一些基本情况。这人听后望望家兴,又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个人我应该是认得的,我俩还是战友,他现在是在另外一个部队。可不知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我有机会碰到他,替你传个信看看。” “那太好了,如果碰到他,请你无论如何要带到这个信。我叫李家兴,木子李,家庭的家,高兴的兴。谢谢你了。”说完向这位解放军深深地一鞠躬,然后拉着锦绣折回头,朝回家的路走着。 可家兴边走还边想着,这个解放军同张荣真的是战友吗?这口信能带到吗?自己能找到张荣爷叔吗?脑子里是一连串的问号!要知后事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两颗心紧拥一起 话说这家兴,自从那天在马路上,拜托那位解放军帮助寻找张荣爷叔后,一直在家等候佳音。 等了两天,好消息来了。下午,陈慧老师来到家兴家里,告诉他已经和张荣联系上了,还介绍了张荣现在的情况,说这几天他正在为解放军举行入城仪式做准备,入城式之后就会到家兴家做客,拜望妈妈、姐姐。 家兴一家人听到这个好消息,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家兴的母亲就要陈慧带信,要张荣忙好公事就来家里吃顿饭,老邻居会会面,陈慧一起来。陈慧就说一定把他请来,她也会陪着来。 这事暂且不说,先来表述申城百姓庆祝大上海解放的喜庆活动。 五月底,大上海全部解放了!从解放军攻入七宝,二十六日市区全部解放,以后几天,战事移到了江湾一带。这时吴凇口已被封死,逃不走的国民党的残余部队,不起义、投降,就被彻底歼灭,不少人当了俘虏。 从二十七日以后的几天里,尽管在江湾地区仗还在打着,但是在市区里,老百姓的庆祝活动接连不断,到了月底更是达到了高潮。 就在庆祝高潮——解放军举行入城式的第二天,家兴的妈妈起得特别早,她的心情也格外好。不到六点就把兰珍叫醒了,她对女儿说:“去小菜场买点鱼呀、肉呀,多买几样菜。今天说好是叫张荣、陈慧老师、君兰、锦绣他们全都来吃中饭的。” “姆妈,知道了。我马上起身去买小菜。”说罢,兰珍便起身,穿衣、漱洗完毕,拎着篮子出门去买菜了。 家兴虽然已经醒了,但还赖在床上的被窝里,正兴奋地回忆他昨天在霞飞路上,参加市民们欢迎解放军入城式的那一幕幕、使人印象深刻的欢乐景象。家兴在霞飞路上看到军队大规模向市民展示的仪式有两次。 第一次是内战爆发不久,“国军”开赴东北战场之前,在霞飞路(那时已改路名为林森中路)上举行过一次游行,让市民们检阅军队雄姿。第二次就是昨天,解放军的威武之师在霞飞路上的亮相。 家兴把这两次作了个比较:几年前,国民党在霞飞路上,向市民们展示过一支精锐部队。按家兴的回忆,当时不是新一军,就是新六军。这是一支全部美国装备、武器精良的机械化部队。在队伍最前面开路的是吉普车,车上站立着身穿呢军装,头戴大盖帽的一些军官,向路两旁的群众不断招手示意。一辆辆装甲车、十轮军用大卡车牵引的一门门榴弹炮、野炮、山炮、高射炮,大口径的迫击炮,接着跟进。后面是站在美国造的十轮军车上的士兵,手持卡宾枪、冲锋枪、机关枪,头戴钢盔,威风凛凛,气派十足。这支队伍在霞飞路上足足过了有半个多小时。 上海老百姓都说,中国的陆军在世界上是有名的。在凇沪战役,台儿庄战役,特别是新一军、新六军,在缅甸作战中,确实打出了中国军队的军威、国威,打破了日本小鬼子不可战胜的神话。老百姓对中国陆军感到过自豪和崇敬。 可是那次“国军”神气活现地出现在霞飞路上,虽然手持钢枪,十分威武,但是市民们观看后怎么也兴奋不起来。那支精锐之师,说是要北上开到东北“剿共”、“灭共”、“戡乱建国”,去和也是中国人的共产党人厮杀,值得吗?虽然观看的市民不少,但是鼓掌的人却寥寥无几。渴望和平的老百姓大都是以困惑、无奈、惋惜的目光和心情,目送他们离开这霞飞路,离开上海。这支蒋介石的精锐部队,调到东北不久,就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而郑洞国、廖耀湘两位军长,按国民党的报纸最终报道,也是阵亡了。 但是昨天上午解放军部队在霞飞路上举行的入城式与之相比,景况却截然不同。首先,这支“土八路”的人数很多,大炮不少,装备精良程度并不亚于前几年在霞飞路上见到过的国军部队。 其次,虽然士兵们手中的既有小日本的三八枪,又有不少美国人的卡宾枪、冲锋枪、轻重机关枪。不少士兵站立在美国造的十轮大卡车上,头戴钢盔,手持钢枪、威武雄壮。看完给人印象:土八路不土! 而且,这天一大早,霞飞路附近的居民大都拥上了街头,真是人海似潮。连平日很少出门的家兴妈妈,在女儿搀扶下,也端了个小凳子早早就到了霞飞路,在人行道上坐定,等候人民解放军队伍的到来。 家兴是亲眼看到了这入城式的空前盛况:一队队的解放军队伍是自西向东而来,当解放军队伍一出现在市民们面前,顿时掌声雷动,人们欢呼雀跃,口号声接连不断,同时还夹着震耳欲聋的阵阵鞭炮轰鸣声。不少男女大学生、工人,把预先在各种红、黄、蓝、绿色纸上写好的、欢庆解放的标语,贴到了一辆辆正在行进中的军车两侧、车头,以及一门门大炮的炮身、炮管上。有的学生还跳上了炮车,振臂高呼“庆祝大上海胜利解放!热烈欢迎解放军!解放军、共产党万岁!”等口号。不少市民还同正在列队徒步行进中的战士们亲切握手,致以问候和慰问。场面真是非常非常的热闹、动人! 随后,一队队由工人、农民、学生组成的、庆祝解放的游行队伍,他们兴高采烈地打着腰鼓、莲湘,扭着大秧歌,有的还齐声高唱着革命歌曲。 家兴、君兰、锦绣也一起加入了进去。他们在市西女中已经学会了扭秧歌、唱解放区的革命歌曲,因此也跟着队伍十分兴奋地一起扭着秧歌,放开喉咙,一支又一支地尽兴唱着: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你是舵手,照耀着前进的方向;年轻的中国共产党------” “我们工人有力量,嗨!我们工人有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这天,高亢、嘹亮的解放歌声,随处可闻。城市里到处锣鼓喧天,爆竹轰鸣。大上海的市民,沉浸在喜庆解放的狂潮之中! 家兴在床上正越想越兴奋时,母亲进来了,说:“家兴,客人们快来了,你还睡在床上?赶快起来吧。” “是,妈妈!”家兴说着一骨碌地起了床,穿好衣服,洗漱后,吃了碗泡饭,就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一番。又烧了几热水瓶开水。把十几只茶杯都洗得干干净净。姐姐兰珍买菜也回来了。家兴又动手帮姐姐拣菜、洗菜。 快九点钟,君兰、锦绣都来了,接着爱芬也来了。君兰赶时髦,穿了一套中山装,锦绣、爱芬还都是学生装。三个人在屋里坐下后,家兴给每人泡了一杯龙井茶。四个人正在喝茶、说话,忽然外面热闹了起来。 四人连忙赶到门外一看,张荣和陈慧都来了。两人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孩子。张荣旁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解放军。此人细高个儿,黑黝黝的脸庞,腰间转圈的皮的子弹盒子,斜肩挂着两支驳壳枪。 屋里所有的人,连家兴的母亲都来到门口迎接客人。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也纷纷出门围上前来观看如今身份最时髦的客人------两名解放军和一名女的军管会的人员。 身材高大魁梧的张荣一身戎装,腰间宽宽的皮带上挂着一支手枪。这手枪是用红色的绸布包着,装在皮枪套内。小腿上的布绑腿缠的结实、整齐。脚穿一双新的黑色布鞋。走路时两眼平视前方,步履稳健,挺着胸脯,显得非常自信、神气、威武。 今天的陈慧也一改前些日子的流行女装,而是穿一身深蓝色的大翻领女式列宁装,佩戴着军管会臂章,头戴一顶解放军军帽。她原先的一头烫发不见了,而是齐耳短发,俗称叫二道毛子。今天也穿了一双黑布鞋,走起路来仍是轻盈的小步,充分显示了一位上海知识女性温柔、雅致的翩翩风度。 家兴母亲在门口迎接张荣和陈慧。 张荣走到家兴的母亲跟前,立即向老人家深深地一鞠躬。并轻声地说:“家兴姆妈,张荣来看您了。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吗?张荣向您请安啦!” “天主保佑,我近来身体还可以。张荣,你让我好好看看,有七、八年不见了吧,身体长得更加强壮了。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连长还是营长?”家兴的母亲今天的情绪特别好。 “不,老太太,他现在是咱们团的副团长了。”跟着同来的那位年轻的解放军说。 “进步真快!张荣,看到你真的很高兴。我们全家人经常提起你、想念你。”说着她又转向陈慧说:“陈老师,孩子们都猜您是地下共产党------” “家兴姆妈,陈慧老师现在是军管会的干部了,是管教育还有什么治安的主任。”君兰在一旁补充说。 “那您现在是陈主任啦。您是又有学问,人有秀气,又能干。这几个孩子的长进,您是费了神、用了心。真要好好谢谢您!”老妈妈又夸起了陈慧。 老人家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忙说:“你看我这个人,心情一激动,就只顾了说话,就忘了把客人请家里坐。我有点老糊涂了,都快请到屋里坐!” 于是,大家都欢欢喜喜地进了屋,择位而坐。家兴忙着给大家一一泡茶。 “家兴,你姐姐呢?”张荣坐下后便问道。 “正忙着烧饭哩。”家兴的母亲说。 正说着,坤生手中抱着儿子和兰珍一起进来了。张荣站起来和兰珍握手,说:“兰珍啊,多年不见,你一向好?” 兰珍很热情地回话说:“我还好。现在你是解放军的首长了。祝贺你!”兰珍说着把身边的坤生介绍拖到面前,对张荣说:“这是我的那一口子,孩子的爸爸。” “我叫王坤生,你请坐。”他说着把手中的孩子递到张荣面前:“叫伯伯。”张荣接过孩子,让孩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亲着孩子的脸。 “张荣,你也有孩子了吧?几岁啦?是儿子还是女儿?”兰珍赶紧把孩子接了过去,问道。 “有了。是我去打游击那年生的,大概七岁了吧。是儿子。长得什么样子,我还没见到过呢。”张荣答道。 “那还不快回家去看看。”兰珍说。 “不说这些了。张荣爷叔,陈慧老师,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称呼你俩,可不可以?”家兴问两位老师。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那样不是更亲切吗。张荣你说呢?”陈慧答道,又询问张荣道。 张荣连连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你们师生好好聊聊,我们去烧饭了。”家兴的母亲说着,同兰珍一起准备饭菜去了。 坤生跟着也说:“你们喝茶,这是我师兄送的龙井茶,你们慢慢品尝,我去安顿一下孩子了。”说完也走了。 这时,家兴把锦绣、爱芳介绍给张荣认识,说了这两个姑娘和自己、君兰的关系,张荣很高兴,和两个姑娘握了握手。然后君兰提议,要张荣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故事,家兴赞同,陈慧也想听。 “好吧,我就来讲讲这次解放上海的战斗吧。”张荣又和以前一样,打开了话匣子,给孩子们讲故事啦。他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这次解放上海,总的来说还挺顺利,但还是费了不少劲。” “为什么?”锦绣问。 “国民党一直在宣传说,上海是‘第二个斯大林格勒’,上海外围防线‘固若金汤’。”家兴插话说。 “对,国民党在上海外围防线的修筑上,确实化了不少心思。堑壕、钢筋水泥碉堡、乌龟壳钢板地堡、铁丝网、地雷,密密麻麻,一道又一道。还摆了二、三十万部队。但是,解放军勇猛无比,加上强大的炮兵火力,所以没打几天,国民党外围阵地全被攻克。外围部队大部分被歼灭,剩下的有的起义,有的投降。残余部队丢弃阵地,慌忙向市区逃跑。”张荣说着,还比划着手势站了起来。 “我和锦绣都看到了,那天我正好在这里弄堂口看大门值班。二十六日半夜里,国民党的残兵败将,从我们这条圣母院路上,狼狈不堪地向北逃跑,解放军就在后面紧紧追赶!”家兴插话说。 张荣继续说着:“对!在进攻市区的战斗中,国民党军队的残部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只是夺路逃跑。但就在过苏州河时,遇到了一些麻烦,牺牲了不少同志。” “上海的老百姓都听说了,也有不少群众在战斗现场看到了。都说解放军真勇敢,真了不起!”君兰也插话说。 “忘介绍了。这是我的警卫员,王大勇同志,是前天才调到团部警卫排的。攻打苏州河桥的战斗,他是班长。小王啊,你就给大家讲讲那次战斗经过。”说到这里,张荣就要同来的警卫员、曾经亲历了那场战斗的小王来说。 “那天,我们一排是连的突击排,在打掉了苏州河桥面上的地堡后,被桥北面仓库内敌人的火力压制在桥面上,当场就有几名战士牺牲、负伤。但又不能用炮火消灭仓库大楼内的敌人------”小王站起身来,开始说在苏州河上战斗的经过。 “是没有大炮吗?”川妹子爱芬不解地问道。 “不是的,现在的解放军不是当年打小日本时的土八路,我们大炮、小炮也不少,摧毁仓库大楼这样的目标,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小王非常自信地说。 “但为什么不用?”锦绣问。 “这个问题还是我来说。这次解放上海,上级明确指示,为了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保障工厂企业、文化古迹、高楼大厦不被损坏,在市区进行战斗,一律不准使用大炮等重型武器。”张荣补充了上级关于解放上海这个大城市的重要政策。 “要是用炮火的话,我们肯定不会牺牲那么多同志。但是为了人民利益和城市安全,我们坚决执行上级的政策和命令!我们排的同志,前赴后继,不怕流血牺牲,勇敢机智地冲过了桥。然后我们班就躲开敌人的机枪火力,迅速靠近了大楼,硬是用刺刀、手榴弹、炸药包,消灭了敌人。战斗中又牺牲了一些同志,最后终于攻下了这座仓库,为大部队继续前进,开辟了道路!”小王绘声绘色地说着解放军的英雄善战。 “就是苏州河北岸有名的四行仓库!”最后张荣作了总结。 “好了,张荣,不说这些了。还是让孩子们说说‘三结义’吧,怎么样?。”陈慧要求转换话题。 “好,家兴,快给我说说你们的‘三结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张荣说。 “这怎么说呢?我们三个人结义真情,永不泯灭,这是铁板钉钉已经定了的,谁也没有权利改变她。但是现实还是使人有些遗憾的地方。”家兴说。 “有些什么遗憾?”张荣问。 “我们今天的欢聚就缺了个丽绢,我心里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君兰有些伤感的样子说道。 “我们的‘三结义’缺了一个角,我想来想去总觉得挺遗憾的。”家兴也说。 这三个人从小在一起,风风雨雨十年有余,感情之深,已非笔墨所能形容。前些日子,这三个人在码头上分别那一幕,确实感人至极,连丽绢的母亲,见此情景也陪着落了不少眼泪。 那天,这三个青年人,在码头上妮妮喃喃、呜呜咽咽,说了不少相互惜别、鼓励、叮咛的语言: “到了法国,不要把我们两个人忘了。” “到那里要用功求学,我们等您的好消息。” “要孝敬您母亲,听老师的话。”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俩位哥哥,我们的结义之情,我永远会把她珍藏在心中。” “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等我的好消息。” “你们俩人也要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轮船汽笛鸣响,就要起航,最后这三个人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其实,今天的陈慧和张荣,内心里也想同这三个学生朝夕相处,永不分离。张荣就说:“家兴、君兰,丽绢出国,是陈慧同我商量后一致的决定,应该是上策。她的前程无限,我们该为她祝福。现在解放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会随大环境的变化而有所转机,都要牢牢把握住,不能错过。你们几人也应该考虑自己今后的事情了。如果条件许可,君兰要把大学读下去,读到毕业。家兴就不同了,工程师之梦可以继续做,但比较理想的是,如果各方面条件成熟,可以考虑去参加革命。部队、地方都需要大批知识青年,来开展各个方面的工作。” 张荣说完,陈慧也为面前的四位青年指明前程,说:“张荣说的十分中肯,现在是三位在读的大学生,有条件都要坚持读到毕业;家兴呢,我看可以考虑走参军或参干的道路。至于青年间的恋爱、婚姻,如果真的相爱,也应该继续发展下去-----” 说着说着,兰珍姐姐来说:开饭了!于是大家就坐下来高高兴兴地吃饭了。 吃饭间,陈慧又说了个情况。原来,她和张荣的联系基本没有断过。前些日子她离开上海,就是到苏州去,向部队汇报上海地下党迎接上海解放的准备工作。同时,也见到了张荣,两人也谈起家兴等三个孩子的情况,特别是关于丽绢出国的事,也听了张荣的意见。 张荣也说到,家兴在看解放军睡在马路旁休息时,碰到的那个解放军姓孔名文,确实是张荣的战友,口信也带到了。但是家兴当时没有转告现在家住在哪里。要是没有陈慧带路,张荣想来和家兴见面,到哪里找寻呢。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说家兴到底还是个孩子,做事考虑还是不够周到。 大家很高兴地吃好饭后,张荣又对亡故的家兴父亲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因为老人家的被抓、染病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19 部分阅读 大家很高兴地吃好饭后,张荣又对亡故的家兴父亲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因为老人家的被抓、染病、接着的亡故等,这一切都是因他而引起的,所以内心觉得很过意不去,并且深表歉意。 家兴的妈妈提出,这事是日本鬼子的侵略所造成的,这笔血泪帐要记在日本侵略者的头上。要张荣不必为此内疚,张荣是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功臣,应该得到大家的尊敬! 之后,大家又谈了解放后、社会上的人民群众所关心的一些事情,然后张荣和陈慧就告辞走了。 自从张荣和陈慧走后,家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底是去参军或是参干,还是继续做他的工程师的美梦? 能成为工程师当然好,但是非常困难。去参加革命,是很理想的出路,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下得了决心。主要原因是妈妈的供养,不想全部推给姐姐、姐夫。 再说上海解放后,各方面情况已逐步走上正常轨道,家兴的电工生活还挺多,一些水电行这家请、那家邀。所以他工程师的美梦似乎还可以做下去。 于是家兴又去上了夜校,坚持白天做工、晚上读书,这次是攻读无线电专业。第一期三个月,是无线电原理;接着又读第二期也是三个月,是收音机修理。课程全部读完,考试合格,学校发给了修业证书。家兴在领到证书的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锦绣家中。 这天是1950年的元旦,但这一年阴历是闰七月,所以元旦是在冬至和小寒之间,天气还不是太冷。 家兴一进门,锦绣立即叫他在沙发上坐好,把刚泡好、还在冒着热气的,碧绿的龙井茶端给了家兴。然后问道:“证书拿到了?” “拿到了。”家兴说着放下茶杯,从衣袋里拿出一张长方形、白底印有彩色边框的修业合格证书,摊到了桌面上。 锦绣仔细地看了这发证单位,是一家上海颇有名气的无线电学校。她看完证书,又抬头望着家兴,发觉他的脸上似乎是有喜还有忧,喜忧参半。 “家兴,这张证书我看还比较能派上用场。可你脸上现在好像忧愁多于喜悦。”锦绣看看家兴的脸色,有些疑惑不解。可家兴只是低着头,没有答话。 锦绣也是个很细心的人,她看到家兴的脸上显露的神情,料定又碰到了什么难题,但难以启齿。便又追问道:“家兴,有啥难事,说呀!” 家兴心想,这沉重的心情迟早要同锦绣吐露,共同商讨对策。好在现在客厅里只有他和锦绣两人,是展开交心的最佳时机。他便鼓足勇气,说:“我舅妈和我表妹菊芳,这几天又从浦东乡下来上海我家白相------” “这事我已知道,我不是也伴她们一起白相了几个地方。现在出了什么事啦?”锦绣就问。 “事情是这样的------”家兴把菊芳表妹想插足进来,做第三者、第四者的事,原原本本地向锦绣说了个明白、透彻。 锦绣听后不禁‘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翻,并且打趣地说:“家兴啊家兴,你对姑娘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吸引力,难道你身上涂着蜜糖,真有些神奇!我谷锦绣对你爱得是那么深,简直是痴心难改。王有德对我是死死的纠缠,这你是清清楚楚的。再说我在大学里,很多男生死命地追我不放,我也无动于衷。我已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非你李家兴不嫁。连那徐丽绢见我对你的执著,也只好无奈地宣布退出。后来又有个四川妹子,也想插足。今天又是什么表妹,相见才个把礼拜,就想对你托付终身,不但吐露了心声,而且由她妈妈提出联姻求索。李家兴呀李家兴,你真有魅力,魅力真不小!” “锦绣,您别误会。我是来找您商量对策。您别急啊!”家兴着急地说。 “我急什么。你动心了吧?这个菊芳表妹,比我更年轻、更美貌,人也挺斯文,但也很有心机-----”锦绣有些醋意地说。 “不!不!我李家兴不是早已向您立下誓言:这一生非你不娶。我现在再对天发誓:我如改变初衷,移情别恋,就会遭------”家兴这下真的着急了。 锦绣马上用手捂住了家兴的嘴巴,说:“谁要你发誓!不要说了。”她低头又想了片刻,又看看家兴那憨厚、着急,但又十分真诚的目光,她就又换了口气说:“好吧,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应对?” “我今天不是赶来同您商量对策的吗?现在我母亲已经有点动摇,问题就出在这里。”家兴说出了真实情况。 锦绣知道,家兴是个孝子,对妈妈说的话从不还价。万一老人 家真的被说动了心,家兴就会“母命难违”。问题就真的复杂了,她接着就问:“她老人家现在是怎么想的,说了些什么?”。 家兴马上把他妈妈近来的两点担心,向锦绣和盘托出:老人家一是担心大学生配小工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锦绣铁心,她父母不一定会同意。二是担心锦绣还在读大学,三年五载结不了婚,怕夜长梦多,这对美满婚姻恐怕难以如愿。再说她年岁已大,身体多病,晚了怕没有福气看到儿子成婚,因此最好儿子能早一点结婚,早点看到孙子。 锦绣细细想来,感到老人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所想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嘴上说是没有用的,最好能使家兴的妈妈放心。于是就说:“家兴,关键是要想个办法能使你妈妈放心。” “这个问题,君兰已给我们想了两个解决的办法。”家兴似已经有了主意。 锦绣笑了,说:“算了吧,他自己的事还没着落,能给我们想出个什么好办法。”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的事在陈慧老师的帮助下,已有了眉目。对象是爱芬,她父母还有我的程大哥,就要来上海决定这件大事了。”家兴说。 “这个君兰,还真是‘会捉老鼠的猫不叫’,一点风也不透给我,还算是好同学。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倒说说看,他对我俩的事,想出了两个什么好办法。”锦绣现在确实需要有人能够帮帮手。 “是这样的,一是请张荣团长做我妈妈工作,我妈妈一定会听从张荣的劝说;二是建议我们两人立即定亲,也就是订婚。”家兴说了君兰想出的两点好办法。 锦绣听后,先是对家兴做了个鬼脸,后又笑了起来,说:“我俩先订婚,亏君兰这家伙想得出来。这是个什么馊主意,这可能吗?”说完,她也坐到了沙发上,头靠在家兴的肩头,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久。然后说:“这应该是个妙招。不过我这里,外婆是百分之百会赞成我俩的事;我爸爸问题不大,但他说了不算,关键是我妈妈。我妈妈那一关不是那样好通过的。” “是的,你妈妈她是很看得起我的,也想成全我俩的婚姻。但我们两家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她心中又十分矛盾。”家兴说的完全正确。 “事情确实是这样,可是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来我家提亲说媒的不少,现在姓王的又搅了进来。”锦绣又说了新的情况。 “姓王的这个坏蛋!已经害得我好苦了,现在他又来搞什么阴谋诡计?”家兴非常气愤。 “你再容我想想。这个姓王的扔在一旁,先不睬他,我会想办法对付他。对了,家兴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自己下一步的路,到底怎么走,是继续做工程师的美梦,还是去参加革命,照陈慧老师说的是去参军或者参干。你做工程师的梦我是完全支持的,去参干或者参军我也支持。”锦绣改变了话题。 “面对现实,我想还是去参军,走张荣爷叔走过的路。因为这工程师的梦,一路走来,实在太吃力。我看去参军为上策,不过先要做通我妈妈的思想工作。”家兴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那我的思想工作呢,就不要做了?”锦绣一本正经地说。 “您刚才不是说支持我去参军或者参干的吗?”家兴说。 “支持就不要做工作了。你这一出去,在外面再遇到什么张妹妹、李妹妹、王妹妹的,我能放心吗?”锦绣笑眯眯地望着家兴说。 “那我俩就先订婚。”家兴说。 “对,这个婚看来是订定了,不订也要订!但是具体怎么进行?家兴,我看也要准备两套方案。先是请外婆做我妈妈的工作,实在做不通,我们就来第二套方案,来个‘落难公子中状元、私订终身后花园。’” “您说反了,叫‘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家兴大声地纠正锦绣说颠倒的话。 两人正说得来劲,外婆从楼上下来了,听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私订终身后花园”-----还说得那么大声、兴奋、热烈,觉得很是好奇。 锦绣、家兴两人随即立起,让外婆在沙发上坐下。 外婆笑着说:“你们两人刚才在谈些什么,说给外婆听听。” 至于外婆对这对年轻人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态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私订终身永相随 话说这家兴和锦绣两人正说得来劲,外婆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私订终身后花园”------还说得那么大声、兴奋、热烈,觉得很是好奇。锦绣、家兴,两人随即立起,让外婆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两人刚才在谈些什么,说给外婆听听。”外婆在沙发上坐定,笑眯眯地注视着两人说道。 锦绣按第一方案进行了。她灵机一动,就也坐到了沙发上,帮外婆捶背、捏捏肩,向外婆大献殷勤,同时把两个人遇到的难事向外婆透露无遗。 外婆听完,看着这对可爱的青年,想了想然后慢吞吞地说:“你们两人先订婚,倒是个万全之策。但我女儿、女婿对你们两人做好朋友,早已承认。栽培家兴成材,也是铁了心的。不过对你两人要结成美满姻缘,似有这等想法,但无定论。” “外婆,那您的态度呢?”锦绣跟着问。 “我当然举双手同意。我看你这个落难公子,不一定非要中状元,你们两人也不必私定终身,还是来个公开定亲,流行的叫法是订婚。”外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您同意了,谢谢外婆。外婆万岁!外婆万万岁!”锦绣站了起来,向外婆又是鞠躬,又是乱喊口号。 “先别乱拍马屁,重要的是做你妈妈的工作。让我想想,怎么来说服我这个脾气比我还要难弄的女儿。”她又想了好长时间,才说:“我做你妈妈的工作是一个方面,为了能达到目的,按照常州人的规矩,男家应该派个媒人来提亲。” “有了,家兴你去叫君兰来做媒人,他也常来我家,而且他和我妈妈也蛮说得来的。”。锦绣提出要君兰来提亲。 “这不行,还是请陈慧老师来说媒,两个人都是老师,会有共同语言,而且都是女的,说媒成功的把握要大得多。”家兴说得也有理。 “那就叫君兰、陈慧老师一起来说媒。”锦绣道。 “时间要抓紧,最近上门来说媒的还真有几个。不过都给你妈妈回掉了。”最后外婆透露了新情况。 但是,家兴的事情进行并不理想。姓王的先走了一步,王家派来说媒的把王家说得天花乱坠,说得锦绣母亲动了心。而跟着君兰、陈慧再来,怎么说都没见效。锦绣母亲最后的回答是: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就在这时,家兴收到了丽绢来信,大意是:她已经在巴黎落下了脚,一切顺利,不要挂念;现在她正在求学,先学法语、英语;再就是希望君兰假如已有合适的姑娘,早早定下;最后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但没有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不久,爱芬的父母、程大哥,赵爱纯夫妇,还有原来轮船厨房里的梁师傅等一行六人,都来到了上海,一起来看望家兴。俩亲家碰头后,君兰和爱芬的婚事一拍即合,非常顺利,而且选择了个黄道吉日,在上海大新公司七楼,办了五桌订婚酒。 这天下午,场面非常热闹,君兰一家,爱芬一家,陈慧、张荣都请来了。君兰还把锦绣和她父母、外婆,还有家兴的母亲、姐姐、姐夫都请了来。还有两亲家的一些亲朋好友,特别是许船主他轮船公司的一些朋友,有好几位是轮船上的船主,上海人叫船长的都来给他们贺喜。君兰和爱芬还请了好几位大学里的同学,王有德也硬是吵着、跟着来贺喜。 这天,订婚证明人是解放军团长、君兰的老师张荣,男方介绍人是陈慧老师,女方介绍人是爱芬的好姐妹、周芬医生。 世界上的事就这样奇特,急于要订婚,想方设法企求的,但未如愿;并不那么着急的人却一蹴而就。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订婚仪式搞得非常隆重、正规,按照排定的顺序,正一项一项气氛热烈地进行着。进行到两位准新人交换信物时,在前来贺喜的贵宾中有两个人突然不见了,那就是家兴和锦绣。这两人哪里去了,去干什么了? 原来仪式在进行时,两人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但就在两位准新人交换信物、仪式进入高潮时,锦绣向家兴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先后离开酒桌,溜出了大厅,乘电梯下到底楼,一同走出大新公司,到了南京路,直往东向外滩方向走去。 走不多时,他俩到了外滩公园,家兴买了两张门票,两人就进了公园,在有阳光的地方,找了一只长条形的石头凳子,两人就并肩坐下。 从表面上看,家兴现在是大哥落在了后面,而君兰这个二弟却抢先了一步,后来居上,风风光光地在大庭广众,诸多亲朋好友面前,公开亮相,宣布订婚。 正因为在“丈母娘”这一关没有过得了,现在家兴和锦绣两人就只好到公园里来“私订终身”了。虽然也许形式没有君兰那样风光,但从爱情的角度来说,意义却更深。他们俩敢于排除一切阻力,朝着既定目标勇往直前! 家兴的妈妈那边,经两位老师讲了一些实实在在的道理,工作做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个年轻人是否真真相爱!因为最终是要两人能长久一起过下去,其他都是次要的。可锦绣的妈妈那里,陈慧再怎么说都没有得到定论。最后还是那一句:容我再细细考虑考虑。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婆倒是对女儿十分坦率地都说了心里话,也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他们两人爱得那么深,不是这个那个条件可以拆得散的。难道现在这个新时代,还要叫他俩来演《西厢记》里的张生和莺莺吗?外婆甚至说了这样的重话:你真是要到了“生米煮成熟饭”才会放手! 说到最后,锦绣的妈妈也亮了自己的底:谷家在前清时代是官宦世家,到了民国是文化世家。现在虽然解放了,但谷家的女婿最低条件必须是大学生,别的没有更多要求。 最后锦绣也放了狠话:家兴我已爱定,别人谁都不嫁。妈妈实在不肯放手,女儿也不读什么大学了,只有一条路,离开这个家! “私订终身后花园”本来是随便说说的,现在倒是成了真! 这天下午,天气特别好,真是个风和日丽艳阳天。这对恋人的头顶上,朵朵祥云,在蓝天中慢悠悠地随风飘移。他俩往右望去,不远处就是外白渡桥,行人、车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俩身后,是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汇处,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微风吹来,被吹皱了的江面,嶙嶙波光在欢快地跳跃着、闪烁着,好似也在为他俩的订婚,真诚地祝福! 特别是海关大楼上清脆、响亮的钟声,不断地敲着。这钟声传向四面八方,到达了他俩的耳旁,也像是在为他俩的定亲,鸣钟庆贺! 他俩面前,没有宾客、没有掌声,也没有葡萄美酒。但他俩有蓝天作证,浦江为凭!有的是两颗真诚相爱、火热奔放的心;两颗心心相印、相互爱慕的心! 家兴把他妈妈给他的一只翡翠手镯,套到了锦绣的手腕上;锦绣将她外婆给她的一只玉如意,挂到了家兴的颈项里。两人交换信物后,锦绣水灵灵的两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家兴;家兴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满含深情地望着锦绣。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锦绣开了口,深情地说道:“家兴哥哥,我们俩任何愿都不必许,我们今天的行动,是许什么样的愿都替代不了,表达不尽的。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家兴则把自己心上人紧紧的拥在怀中,热烈地亲吻着------ 再说上海,自一九四九年五月底解放后,虽然社会经济各个方面恢复很快,但是过了十月以后,上海的经济情况发生了麻烦。一些不法资本家、奸商、银元贩子,开始扰乱金融、粮食市场。社会物价也开始出现波动,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遭受到种种的压力。 解放战争还在进行着,西北、西南,有好多地方还在进行剿匪,全国还未全部解放。特别是蒋介石逃到台湾后,还经常派飞机窜犯大陆,轰炸、扫射沿海城市。 就在1950年2月6日,农历大年三十的前十天,上海市民正在兴致勃勃地准备欢度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可逃到台湾的蒋介石丧心病狂到了极点,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讳,进行了“二、六”大轰炸,国民党的飞机不但把上海南市发电厂给炸了,还向平民百姓投下了罪恶的炸弹!周围不少民房被炸毁,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死伤了不少无辜的老百姓。上海老百姓实在恨极了蒋介石,就叫他“蒋该死”。 那天,家兴正好在南市发电厂附近有事。他亲眼目睹了被轰炸后的惨烈景况,真是惨不忍睹。 当时,躲过飞机的轰炸之后,警报刚解除,他就奔进火场,帮着抢救伤员。被炸伤的有大人、小孩,有男、有女。他在倒塌房屋的瓦砾堆里,帮着把压在里面的伤员扒出来。伤员抢救出来时,鲜血淋漓,非常痛苦地哭喊着、呻吟着。还有不少人被炸死后,在火海里烧焦了,缩成像一段漆黑的木炭段子一样的尸体,抬出火场。 面对眼前的一切,家兴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新的概念:革命还没有结束,还在进行之中。**主席已发出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 对此,家兴感触很深。自己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忧国忧民的有志青年。现在家乡上海是解放了,新中国刚成立,但全国还未彻底解放,他怎么能继续沉浸在只为追求个人前途、幸福的生活之中呢。 他又一次感到需要改变思路:抗日战争打日本侵略者他没赶上;解放战争的浪潮他没跟进;现在,又在继续升学还是参干、参军这两者之间举棋不定。但就在这面对国民党飞机的轰炸面前,他坚定了去参军的决心! 回家后,家兴就提出要到张荣所在的部队中去当兵。可张荣说不行!现在不是过去,部队打到哪里,就在当地招兵买马。现在,必须经过部队招兵机构,进行正规报名参军,野战军自己不可以随便招兵。 随即,一股青年参军、参干的热潮在上海掀起。学生、工人、社会青年,纷纷报考华东军政大学、公安学校、知识青年南下服务团------这时,正好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兵团的知识青年训练班在上海公开招生。张荣就赶紧对家兴说,他的部队属于这个兵团,他报名参加后就有机会分到他所在的那个部队里去。 于是,就在1950年2月10日腊月二十四那天,家兴报考了这个兵团的“青训班”。经过正规的报名、体检、考试等手续后,正式被录取参军,并且接到了于2月28日集中报到的通知。 按上海人的风俗习惯,要过了正月十五,点过兔子灯,吃过元宵汤圆,春节才算过去,各行各业才会真正开始运转起来。可如今情况不同了,什么都在革新。 这一年正好是虎年。过了年初五,人们就虎里虎气地开始行动起来了。一句话:革命斗争的步伐不能停顿!人们很快投入到了发展大好形势,保卫革命胜利果实的斗争中去!开始同不法商人作斗争;同银元贩子作斗争;同破坏生产、扰乱人民正常生活秩序的势力作斗争。最为震撼人心的,是上海市军管会把二马路(如今的九江路)上的证券大楼给查抄了,将上海地下金融黑市彻底摧毁了,真是大快人心! 1950年2月28日一清早,在道院中学的教室、办公室、操场、大门口,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前来报到参军的男女青年,还有不少欢送亲友参军的人们。 君兰和爱芬先到了一步,等候在学校门口。不一会儿,张荣和陈慧也相继到来。 “张荣爷叔、陈老师,你们来了。新年好!”君兰上前同两位老师握了握手。 “家兴来了吗?”陈慧问。 “还没来。”君兰答。 “怎么还不来?已快八点了。”张荣从军上装口袋里掏出挂表,看了看四周。 “该来了吧,他知道今天是上午八点半集中,九点半开车出发。”陈慧就说。 “我昨天听锦绣说啥子她今天早晨要到家兴家里头,先看望家兴的妈妈,再伴家兴一起来报到。家兴肯定还要和妈妈说说话------”四川妹子也说。 爱芬话还未说完,家兴、锦绣、家兴的姐姐和姐夫,分别坐的两辆三轮车先后在学校门前停下,家兴和姐姐他们下了车,付了车费。大家赶紧上前,帮助把行李提下了三轮车。 “怎么来迟了?快八点了。”君兰问家兴和锦绣。 “本来早该来了。开头家兴妈妈还可以,后来当家兴真的要离家走时,她老人家眼泪止不住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一面伴妈妈流泪,一面再三向老人家保证,我这个未过门的儿媳,一定会尽儿女孝心,常来看望、照料妈妈------”锦绣向大家说了来迟的原因。 “后来老人家怎样了?”陈慧着急地问。 家兴说:“后来妈妈终于止住了眼泪,反过来安慰我说,家兴你真要走了,总归有些舍不得。你走吧,放心的走吧。还是张荣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到外面去闯闯。解放军部队是造就人才的地方,兴许能把你培养成才!解放了,现在正是国家用人的辰光。你放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好在还有你姐姐、姐夫、君兰、锦绣----” “她老人家最后有这样的态度,我和张荣就放心多了。”陈慧说了这话后,又对家兴说:“马上要八点了,你先到招生处报到一下。” 家兴报到过后,很快又回到了学校门口。这时他胸前已挂了一朵颜色鲜艳的大红花,非常高兴地对大家说:“我去报到过了,还指定我为一小队临时小队长,就是临时班长。” “家兴还真行,上来就弄了个九品芝麻官当当。到部队好好干,说不定今后还能弄个营长、团长什么的。”君兰现在同爱芬已经订好婚,心情自然较为轻松,人也变得乖巧多了。今天他知道家兴的内心十分矛盾:去参军确是他最佳的选择,但现在马上要同大家分离,特别是和锦绣分别,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因此他就找些快乐的话来说。 “好了,时间不多了,到学校里操场上找个地方,大家好好话别一下。”张荣顺便也给大家做了个交代:“噢,我也先同你们说一下,我们部队很快要离开江苏,移防到海边去练兵,准备解放台湾。今天也算是同大家告别吧。” “我马上也要调往苏北老解放区工作,还准备去同我爱人结婚,今天也就这个机会同大家一起作个告别。”陈慧同大家也说了一句。 大家一面说着,一面往学校里面走,在大操场上停住了。家兴感慨地说:“上海解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本应团聚一起,再不分离,一同为建设我们的新上海努力工作。可现在我们却要各奔东西,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 大家听了这话,心情忽然都沉重了起来。欢送他光荣参军,本是件大喜事,可眼下大家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么多年在一起,结拜兄妹也好,师生之间也好,姐弟、同学、同志、爱人也好,彼此间感情的深厚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现在突然都要分离,这短短的几十分钟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了。这别离之情,肺腑之言,怎能说得完、倒得尽! 张荣觉得这个气氛不好,需要调节一下,就说:“今天我们分离,都只是暂时的,不必难过。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人生追求目标转换的需要,这是常有的事。家兴今天光荣参军,是他人生道路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走向更加光明前程的一个新起点。我们应该为他祝贺!”张荣既严肃、又十分中肯地说,然后又转了口气,脸露喜色地继续往下说:“家兴,你不是对‘三国’很有研究吗?三国里面不是也有这样的说法: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几个人不是分过手,后来不是又聚到一起来了吗。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可能又会聚在一起的。” 经张荣这样一说,大家的心情好多了。 陈慧此时提醒说:“张荣,让家兴和锦绣俩单独去好好谈谈。” “应该这样。”张荣就推着家兴说:“还有半个多钟头,你们俩去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家兴、锦绣就走到了这操场西南角人少的地方,正好看到那里有一条状石凳,两人就并肩而坐。 锦绣真是喜忧掺半,思绪万千。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他们两人在外滩公园里私订终身时,曾经甜蜜过、兴奋过的情景。 那天,锦绣想得很多很多。她虽然只是订婚,且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开,她都认为自己已真正开始走上了人生之路,已向孩童时代告别,成为大人了。她已经感到,她自幼确实得到了父母、外婆的温暖、宠爱。但在今后人生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绝对依偎、依靠,相依、相守的男人,他将伴她走好美好、幸福的一生。这个男人,就是眼前的英俊青年------李家兴。 她又想到,新中国的前程肯定是光明、灿烂,无比辉煌的。她和家兴的人生,以及今后她俩组成的家庭,也会跟随祖国前进的步伐,同样光辉灿烂,美好和美满。她俩将来会有一大群活泼、可爱的儿孙,享尽天伦之乐。她俩的人生将会更加甜甜蜜蜜、欢欢乐乐!那天,她感到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儿。她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加快流动,脸庞热乎乎的,她不时地羞答答的望着家兴。 那天,在熙和阳光的映衬下,在沙沙作响、轻轻吹拂、阵阵微风的伴奏下,这外滩花园里的棵棵树木、株株花草,也像在为她摇曳、歌舞,向她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祝她和家兴,今后情爱长驻,婚姻美满! 家兴呢,似乎也已透彻地体察到锦绣此时心里的想往。见到她那深含情意的眼神,有点羞答答的美丽容颜。想到她对他的一往情深、对他的期盼,使他更加爱恋眼前的未婚妻------谷锦绣。 这个姑娘,在他心目中称得上是绝代佳人,可敬、可爱;也可算是他心中的天仙、女神。人说情人眼中出西施,她比西施还要胜三分!想到这里,家兴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就要一生呵护她,要使她一生幸福、快乐!爱既是幸福,更是责任! 那天,君兰和爱芬订婚选的日子确实是个黄道吉日。家兴和锦绣同时进行,虽然是“私订终身”,应该说也可以借点光,其效应可从两个方面来说。 从家兴这方面来说,首先是让家兴的妈妈放了心,她老人家客客气气地把表妹这头亲事回掉了。她把玉镯拿给儿子当订婚信物,也就是说她接受了这门亲事。至于后话,以后再说。 从另外一方面说是锦绣放心了。今后家兴不管走到哪里,他总会把她放在自己心里。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外婆支持,爸爸默许,自己同意,而妈妈却始终摇头。 那天,锦绣回到家天已暗了,她爸爸、妈妈、外婆都已先回到了家里。妈妈就问女儿:“你后来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和家兴订婚去了。”锦绣十分明确地回答了妈妈。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同意,竟敢去私下订婚!”锦绣的妈妈真的非常生气。 “我怎么是私下订婚,之前我不是向你讲了又讲,现在是正式告诉妈妈,这有什么不当。现在是解放了,政府提倡男女婚姻自由,反对父母包办。妈妈是人民教师,应该带头响应------”锦绣是理直气壮说道。 “你这个孩子,竟敢教训起妈妈来了,气煞人了!”妈妈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我的女儿,外孙女今天不能算私下订婚。我做外婆的完全同意,这事是我作的主,送给家兴的订婚证物玉如意是我给锦绣的。”外婆站出来为外孙女说话了。 “我事先也知道的,对你来说这最多只能叫‘先斩后奏’,我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家兴这孩子确实不错,有什么不好?”锦绣爸爸也完全站到女儿了一边。 “你不就喜欢姓王的?我这个做外婆的就看不起他。论人品、聪明、长相,哪一样赶得上家兴。就算是在读大学,也不过家里钱多一点------”外婆又进一步说了自己的看法。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人,我一个人,我说不过你们。不过我这个做妈妈的,也是为女儿今后怎么过日子着想。女儿,你今后不要后悔,后悔药是买不到的。”妈妈无奈地说。 “妈妈,我决不后悔。我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今后一起去讨饭也心甘情愿。”锦绣斩钉断铁地说。 锦绣妈妈看女儿态度这样坚决,拦不住了。想了一会儿,就又说道:“但是有一条,家兴大学不毕业,当不上工程师,就不准结婚。” 家兴知道了这个结果,高兴极了。家兴的母亲更加兴奋。又隔了两天,家兴、家兴的母亲,带着聘礼,由张荣,陈慧陪同,和家兴一起,到锦绣家来认亲家。家兴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姆妈”。这订婚之事,总算比较完满地补上了一课。这个“白衣”女婿,丈母娘这关,勉勉强强总算过去了;但家兴下一步到底怎么办,是得好好商量! 这婚算是订过了,家兴和锦绣的爱情更加深厚,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两人朝夕相处,难分难离,最好能能马上结婚。但这又是一个甜蜜的梦想,目前根本没有可能。锦绣大学还有两年才毕业,才能有工作;而按照家兴自己目前的经济收入,也没有条件组织家庭。就在这种情况下,家兴才走上了革命之路。 报到前夜,家兴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家兴一贯的个性凡是做了一件事,决不后悔。但他知道,这次不会像以前去俱乐部、轮船上打杂,说不干就不干,说回来就回来。这一走,三年五载,十头八年回不来都有可能。 因此,使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两件事:首先,是妈妈年老多病,今后谁来照料,真是忠孝不能两全;第二,是他这一走,锦绣寂寞时谁来安慰,苦闷时谁来解忧,困难时谁来相助? 现在,家兴和锦绣俩人在操场一角紧紧相拥着,互相都能感到对方心脏的激烈跳动。锦绣望着心爱的人,轻声地说:“家兴,你抱我紧一点,再紧一点。再好好地吻我一下------” “好妹妹,你等着我,等着我!”家兴反复地说着。 “我会等着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会一直等下去。我的心永远会同你在一起跳动!你走后,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父母的工作我会做好,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最使你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妈妈,你也放心,我会尽一切努力把老人家照顾好。”锦绣说着,面部虽有笑容,但显然是很勉强的。眼中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的泪水,最后还是涌了出来。 家兴知道,锦绣现在的心情是最最复杂的。他用手指帮她把眼角边的泪水轻轻抹去。 九点钟到了,集合的哨音不停地吹着,解放军和地方招兵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花名册,在大操场上来回走动,边走边喊: “七中队的同学到这里集合”, “八中队的同学在这里集合,” “九中队------” 在学校门前停着的军车马达已经轰隆隆地发动起来了。这哨子声、马达声,同样催人心碎! “家兴,松开我,快去集合吧!” “我走了,祝你大学读得顺顺利利!” 家兴松开了怀里的锦绣,向操场中间走去,不时回过头来望望锦绣;锦绣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住地向家兴挥着手------ 参军的男女青年,一个个手中拎着被子、箱子、网袋,在寻找自己的中队;送行的人们也跟着东转西转。一时间乱哄哄的,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队伍很快集合好了。 几位带队的解放军喊着:“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的口令,这一支支队伍,很快整理好了。这些毕竟是学生,工人,城市青年,过去都受过体育、队列的训练,有一些军事基础,这些新兵还比较好带。 家兴是第一中队的第一分队、第一小队,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家兴是第一小队的小队长,自然是成了这个中队的排头兵。 家兴个子又高,人又魁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显得格外神气。家兴第一个走出校门,第一个上了一号军车,又站在了军车的最前面。 给家兴来送行的人也跟着到了军车前,把被子等行李一件件递给了家兴。 其他前来欢送的人们,跟着陆陆续续都走出学校,来到学校门前,站在马路两侧的军车四周:有的帮着往车上递着行李;有的车上和车下的人们在紧紧地握手,久久不忍松开;有的在互相嘱托、安慰,告别------ 地方上有组织的欢送队伍,在马路上敲起锣鼓,扭着秧歌。 一辆辆满载参军青年的军车,徐徐地向前开动了起来。车上和车下的人们,都在纷纷地互相不断挥手,告别自己的亲友!军车全部离开了集合地点,向目的地开去,愈开愈远。耳边只传来车上的热血青年那整齐、嘹亮的歌声: 再见吧妈妈------, 我们是民主青年----, 解放区的天------, 团结就是力量------, 一曲又一曲在申城上空久久回荡! 李家兴就这样离开了亲人,正式参加了革命,至于他的这条革命道路将是怎样走下去,会走得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秀野桥新朋老友 话说李家兴这批知识青年,不是参军后马上直接分配到部队,而是先要进行半年左右的政治训练,重点学习内容是《社会发展史》。这个青训班的驻地在松江城里,家兴所在的中队有一百多名学员驻地是在秀野桥。秀野桥在松江城中大街西南面,是相对独立的一个小镇。 住惯大城市的家兴一到这个小镇,开始感觉不错。特别是早晨起来,在附近的田野里活动活动,给人以清新的感觉,吸上几口新鲜空气真是健神醒脑,非常舒坦,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美好的、身心上的享受。 每天吃过中饭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他就常到这小镇上走走。这小镇上有东西走向的一条小街,南面有一条同这条小街并行的河流,这条河宽不到三十步。在这条小街的中段,有一个南北向,高高的、架在这条小河上的拱形石桥,这座桥就叫秀野桥。这就构成了一个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的古镇。秀野桥既是这座石桥的名称,也是这个古镇的名称。 家兴登上石桥,眺望这古色古香的小镇。镇上唯一的这条小街,东西有三、四百步长,街道两边大都是一层砧木平房,二层以上的楼房很少。这里的房子有一个特点,虽多数是平房,但房屋造得比较坚固,人字形屋顶,层高又高,门面又宽。家兴听一些老乡说,这条街上原来大都是开的粮食、水产、蔬菜等商行。解放后,这些商行不少关闭了,房屋大部份被部队临时征用。家兴所在的大队,就驻住在这些房屋里。 同喧嚣的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相比,这小镇确实非常宁静。听不到汽车的喇叭声,也没有整天价吵个不停的叫卖嘈杂声,住下来安静地学习一点东西,倒是个很理想的环境。 家兴所在的这个中队,都住在这条小?(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0 部分阅读 家兴所在的这个中队,都住在这条小街上部队临时征用的房屋里。家兴的第一小队,十二个学员,住的是毗连的沿街面的两大间。东面第一间是学习室,西面第二间是寝室,十二个人每人一只床铺,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沿街面寝室的门是不开的,学员统一从学习室的门进出。 训练班的学习开始了。上午是队列教练,在操场上进行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的科目,下午是内务条令、纪律条令的教育。这个教育搞了个把月,这些学生兵换上了军装,从比较自由散漫的老百姓,迅速地转变成一个从言行、举止、军容、风纪、直到仪表都像是一个有一定的军事素养的解放军军人了。 这个知识青年训练班共有一千多男女学员,全部集中起来,列队行进在这松江城中大街上,边走边高声歌唱着华东军政大学的校歌:“东海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人类解放,建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同学们!艰苦奋斗,努力学习------”真的已经成了一支全是由城市知识青年组成的、像模像样的、生机勃勃、威武雄壮的解放军队伍。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家兴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阶段,由一个普通学生、工人,转变成一名解放军的军人。他现在是个学员小队长,就是班长。这可不是在学校班级里的班长,这是部队里的班长,是兵头将尾,一班十来个人,一天二十四时的吃喝拉撒,出操学习样样都要管,是管天管地无所不管。 但对家兴来说,这些并不吃力,因为他毕竟当过学校班级里的班长、管过几十个同学。而且这个“九品芝麻官”,当得还不差,经常得到领导的表扬。他这个小队的思想、政治、生活、队列,考核、评比,在全中队,有的甚至在全大队名列前茅。 再说,今后有机会去念大学的念头,还经常在家兴脑子里打转。因此,他比较科学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尽量抽出时间来自学文化。虽然有时会想起母亲、姐姐、君兰、锦绣,还有远在法国巴黎的丽绢,不过这些也只能是想念而已,想过就只好算了。 可是有一点家兴是非常想不通的:在这里半年左右时间的学习,其内容、目的是改造学员的思想,改造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可他想自己是工人出身,从小吃过那么多苦,既不是地主、又不是资本家的子女。要说信天主教,那是孩子时的事,早就没有了干系。要说是小知识分子,那最多也只是个工人小知识分子,扯不上有什么小资产阶级思想的边,是牛头不对马嘴,这种学习真是白白浪费时间!因此家兴对这一点非常有意见。 他原来准备到部队上就轰轰烈烈地干上一番,可以大显身手,建立什么奇功伟绩!现在看来这也是乌托邦、空想而已。在这里学习的有上千个人,况且是有组织、有领导的学习,不是哪个人说怎么就可以怎么的,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在一起学习到结业为止。 这些暂且不表,事情也正有凑巧,前些日子,第一分队的分队长昨天调回部队去了,今天调来的分队长不是别人,而是张荣的警卫员王大勇。两人一见面,感到特别的意外! “王同志,这新来的分队长怎么会是你呀!” “这不是做梦吧,这么巧,我们两人会走到一起来了。” 这天,王大勇上午来报到,下午赶上换新服装,是仿照苏联军队的军服式样制作的。李家兴脱下民服,穿上新的制式军服。上装是小翻领的套头衫,穿上后把领子下面的三粒小纽扣、两只小袖子上的纽扣都一一扣好,再穿上黄色翻毛高统皮鞋,头戴大沿帽,显得十分神气。至少在外表上,算是完成了从老百姓转变成军人。 可那王大勇穿上这新式干部军装后,对着镜子横照、竖照,总觉得不如原来的好。 “小李,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同我那次到你家时的模样,哪个神气?” 家兴看了看,想了想。说:“当然是你当警卫员那个时候神气、威风!现在这个模样一般化,不怎么样。” 后来,王大勇对家兴说,张荣已调到师部作战科当科长去了,他自己就到连队当了副连长。这次不知怎么调来做这个差使,真不如在连队当副连长痛快。大老粗跟小知识分子打交道,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实在没劲。他开始不想来,但作为军人只有服从,只得来。 而家兴想,这肯定是张荣的刻意安排。张荣作为团级干部当然不可能来当这个分队长,调小王来特别合适,正合家兴的需要。其实事情并非如此,这仅是个巧合而已。 接着副分队长也调走了,在王大勇的建议下,中队领导宣布,李家兴任副分队长兼小队长,家兴的工作担子就更重了。从家带来的书本、考大学的试题,他看了没多少,就只能搁在了一边;此外,对这次来改造思想的不满这一疙瘩,现在没有时间去多考虑,也先往一边放一放,待以后再说;就是同家里、锦绣的通信,也明显地减少了。 原来好结交朋友的家兴,在中队里又交了两个知己朋友,一个是第二分队分队长、战斗英雄李铁林,两人很谈得来。但是最同家兴谈得来、又能帮助他提高思想认识的,是中队政治指导员孔文。 家兴从参军一来到训练班,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孔文。 事情是这样的,他那天在道院中学集中乘车来到松江,下了车到了中队的驻地,当副连长对全中队人员点完名后,这孔文就一直在看李家兴。家兴呢,看着这位政治指导员,也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有些面熟陌生。但当时大家忙于安顿学员们住宿等,所以都没有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中队召开小队长以上干部会议,趁会议的空隙,家兴个别的同指导员说上了话:“指导员,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孔文这才比较细致地看了下家兴,举起右手拍了下脑门,说:“想起来了,那天早晨我们刚进上海,部队在马路上露营,有一个工人在找一个解放军,说是叫张荣的,还是他的老师。那工人好像叫李什么兴的,旁边还有一个女大学生。” “那个工人就是我。” “我看有点像。” “我就叫李家兴,就是我。” 由于接着就开会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会议结束后,孔文把家兴留下,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家兴对孔文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张荣,并且还会过面,家兴的母亲还招待张荣到自己家里吃过饭。孔文也说,李家兴委托带的口信,是由另外一个战友转达到了。并且还说,他孔文确实和张荣曾经是生死战友,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家兴认为,一个人在外面有熟人照应总比没有要好得多。现在自己有王大勇和孔文,等于张荣又在他身边一样,他心里就觉得踏实多了。 积极、认真地工作这是家兴一贯的作风,无论他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都会自觉自愿地这样做,这是他的性格所决定的。现在他有了这两个熟人,倒不是别的什么需要,而是有了知己,自己的思想可以向人倾诉,在学习、工作上有了师长,能得到一些帮助。 不久,训练班开始比较系统地学习《社会发展史》。一向好探索、研究问题的家兴,就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学习。这次政治理论学习,时间是五个月,方法是集体听课、小组讨论、个别互助、总结提高。这是个好时机,他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进行学习。 孔文对家兴钻研问题的精神很感兴趣,家兴呢对孔文也很崇敬,认为他既很有学问,又平易近人,而且肯帮助人。这两个人经常课余饭后,在办公室、学习室、河流边、小桥上讨论问题、交流思想、促膝谈心。 有一次,两人坐在小河边。家兴大了一下胆子问:“指导员,听说你是大学生吧,哪一年参加革命的?” 孔文听后想,如此直率地向他提问题的学员还没有过,这个李家兴看来真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所以他就如实地作了回答,说:“1945年小日本投降后,我在青岛上了大学,读的是哲学系。读了一年多,内战爆发了,书读不下去了,我就投笔从戎,参加了八路军,一直到现在。李家兴,你好像要同我讨论什么问题。” “是的,我对政治教员最近上的关于‘世界观’‘人生观’问题的课很有研究的兴趣,你能给我一些帮助吗?” 孔文看看家兴,又沉思了一刻说:“小李,你是想考考我?” “绝对不是,我是真心想向你请教。” 孔文又看了看家兴,觉得小李脸上的表情是真切的,不像是捉弄人的神情,就说:“小李,这个问题我的水平有限,所以谈不上帮助,只能一起进行一些探讨。” “我有一个问题不理解,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思想改造?”家兴提出了长期以来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问题。 孔文看了看家兴,笑了,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学习,说是进行思想改造,有些想不通。其实大可不必,我们讲的思想改造,是思想认识和思想方法的改造。马克思主义认为这世界是物质的、现实的,而且是运动的、发展的,不是静止的、一成不变的,更不是不可认识的。而且事物是相互联系的,不是彼此孤立的,并且可以相互转化。像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物质第一,精神第二。有的人认为精神第一,只强调精神的作用是不对的,但是否认精神的反作用也是不对的。所以说对事物的认识应该是客观的、唯物的、辨证的。应该按照事物的运动、发展、变化的规律,去认识一切事物,处理一切问题和工作。凡是不符合这些基本原理的,主观、静止、绝对、片面,孤立,僵化的认识和思想,都应该自觉的进行改造。” 经过孔文这一指点,家兴的思想开朗多了。家兴系统地学习了《社会发展史》后,基本了解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是由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奴隶社会、封建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逐步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推动社会发展的基本动力,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个理论过去家兴从未听说过,经过政治教员的上课,家兴有茅塞顿开的感觉,于是他学习政治的兴趣是越来越浓厚,感到这几个月的时间不会白白浪费,而是大有收益。 有一次,家兴又请教孔文对“革命”两字的理解,以及和其指导思想之间的关系。 孔文就讲了自己的体会,对家兴说;“革命两字不是中国共产党人特有的,孙中山先生推翻满清皇朝的统治,用的也是革命两字,实际革命就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统治的行动。但是旧的统治阶级手里都有武装力量,你要推翻它也必须也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否则这个命是革不成的。同时革命者要有一个正确的理论和思想的指导、指引,不然千军万马没有统一的,正确的思想,各想各的,各干各的,这革命也是不可能取得成功。我们中国共产党靠的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来武装自己的思想。按毛主席的说法叫‘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中国的革命就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中国不是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而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我们中国的资本主义革命,孙中山先生实行了,这个革了四十年命,结果是‘尚未成功’,原因是国际上的资本主义势力不赞成。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就根据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进行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的革命,其低级阶段是社会主义,现阶段是新民主主义革命。” 这次系统的政治学习中,家兴的收获还真不少。特别是有一次,吃了晚饭后,家兴和孔文坐在这秀野桥头上乘凉,两人关于“神仙”的一次对话,确是很有趣味,很有意思。 家兴问:“上帝创世说,天堂、地狱,神仙、魔鬼,中国老百姓说的阎王,这是真的吗?真有吗?” 孔文就反问:“这些你都看到过吗?” 家兴答:“在书本、画片上看到过。” 孔文又反问:“实际上你有没有真的看到过?” 家兴答:“没有。” 孔文又反问:“那书本和画片上的上帝、阎王,神仙、魔鬼,你看像谁?” 家兴想了想,答道:“我看都有点像人的模样,都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会想问题,会说话,都会喜、怒、哀、乐,不过本领比人大,会飞,会上天、入地,还不吃五谷杂粮,没有听说要有空气和水才可存在。” 孔文就说:“这就对了,创造上帝、神仙、阎王的正是人类本身,人类自己。人类是按自己想象的样子、愿望、需要,来进行创造的。实际世界里并不存在什么上帝和神仙。” 家兴接着就说:“那就是说,相信世界上真有上帝、神仙、阎王、魔鬼的是唯心的,反之是唯物的。” 孔文说:“可以这么认为,但还不完全,问题还不那么简单;你以后可以慢慢地进一步深入下去,好好地研究、研究------” 可又有一次,当家兴和王大勇在中队部汇报工作后,家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人间有没有命运这个事情?说人的命运生下来就定好了,逃脱不过、改变不了。是真的吗?” 孔文望望家兴,又笑了,他就先问小王:“你相信人的命运吗?” “有时相信,有时不怎么相信。” “小李你呢?” “我也差不多。” 孔文想了片刻,说了自己的学习体会:人的主观必须要符合客观,但往往主观跟不上客观,主观滞后于客观,当客观情况发生了变化,而你还按原来的思路、办法行事,必然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世上万事万物的存在和发展,都有一定的规律可循,有其的必然性;但事物又有相互的、多种多样的、内在的联系,往往某一方面的变化,会引发其他事物的变化,也就是说预料之外的变化,出现偶然性。人们有时认为明明可以达到的目的,但结果出现另外的情况,因不知是内中其他因素的变化所致。 于是,有人就从宿命论的观点,命运不济方面去推论,作唯心论方面去理解、解释、结论。 唯物论者认为,掌握机会、机遇,倒是很有必要。因为事物都是在客观的发生、发展着。当某一事物发展到是你认为需要的阶段,你就可牢牢的把握住,这是机会的到来,不能错失。但还必须掌握这一事物在发展过程中,其他相关因素的变化,并对预定计划作相应的调整或变化。 唯物论者只要认为,你所进行的事业、事情是正义的,符合社会发展、大多数人的利益的,就要正确、科学地把握机遇,机会,全力以赴去实现自己的奋斗目标。 家兴听孔文说了一大堆的理论,其中既有哲学思想,又结合人们认识的实际,确实比较通俗、易懂。家兴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消化了一下孔文所说内容和涵义。就说:“指导员,你说的这些可不可以这样归纳,正如《国际歌》中所写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我看可以。” “我也认为可以。”小王也有所体会地说。 这李家兴本来就是个想象家,就是好想问题,提问题,钻研问题,往往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现在既然是在进行政治学习,所以他的脑海里问题多着呢。 有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他始终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那就是国民党八百多万军队,为什么只不过在二、三年内,解放军就能这样摧枯拉朽地把它彻底打败。 孔文听了一想,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这青训班分队长以上的干部,全部是从部队中挑选出来的、比较优秀的干部来担任的。这些干部原来都是从山东胶东、孟良固、济南,渡过长江,解放南京,最后攻下上海,经过的大小战斗有数百次;这些干部又都是身经百战,一路上所向披靡、战功赫赫!同什么样的国民党部队都交过手,什么样的仗都打过,肯定能揭示其中胜利的秘密。于是决定召开个讨论会,让大家来谈谈。 孔文就把家兴提出的:“解放军是靠什么打败国民党军队的?”这个题目的讨论,通知下去,叫大家事先做好发言准备,还决定分队长以上干部全部参加,第一小队学员也参加这个讨论会。 星期天下午,中队部会议室里闹哄哄的,有近三十人参加了这个讨论会。正副中队干部、分队长围坐在长方形的会议桌前,第一小队的全体学员在第二排坐下。 主持会议的孔文首先发言:“同志们,我们青训班政治学习已经进行到最后的总结提高阶段。李家兴同学提出一个问题:解放军是靠什么打败国民党军队的?讨论这个问题,对新参军的同志认识解放军很有好处。大家可以自由发言,也可提出新的问题进行讨论。今天的发言可以畅所欲言,但因为参加会议的同志多,所以要发言必须先举手。现在发言开始------” 孔文话音未落,嚯地一下就有七、八个人举手要求发言。 “王大勇同志先说,” “我说有三条,首先是党中央,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各级指挥员的正确组织,身先士卒,冲锋在先;战士们不怕流血牺牲,勇敢杀敌!” “说得很好,下一个。” 又有不少人举手要求发言。 “李铁林同志,你说。” “王大勇同志说的很对,我补充第三点。我们的战士都有高度的政治觉悟,都懂得为谁当兵、为谁打仗,是为了人民、为了全中国的劳苦大众,也为了自己。这一点是别的军队所不具备的。就拿我所在的部队来讲,我们营的战士百分之九十五上以是工农出身,他们在旧社会都有一部苦难史,大多人的家庭都有一笔血泪帐。就拿我家来说,1946年国民党还乡团来了,把我家九口人杀掉八个,就我只身逃了出来,参加了解放军。” “报告,我说。”三分队长没等孔文同意就站了起来。说:“我家在旧社会,没有一分田地,三代人都为地主扛长工。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解放后,翻了身,我家分到了土地,日子越过越好。为了保卫胜利果实,我出来参了军。当我在战场同敌人拼刺刀时,每当想起这些,就无所畏惧,敢于刺刀见红。战斗中,就算是挂了彩,负了伤,也能做到轻伤不叫、重伤不下火线,坚持战斗到底!” 中队的副指导员、副中队长,文化教员,文书,管理员,还有中队长,都没举手,就争先恐后,情绪激昂地站起来发言。有的叙述了在旧社会遭地主、资本家的残酷压榨和剥削;有的控诉着国民党反动派,地主还乡团的疯狂压迫和残杀。这个讨论会成了对旧社会资本家、地主、还乡团、国民党反动派的控诉会。这个讨论会对家兴的教育非常深刻。 经过这次政治训练,李家兴初步懂得了什么是革命!为什么要革命!以及应该怎样革命! 可有一天,家兴在学习室整理学习笔记,中队部通讯员突然来到,说指导员要李家兴马上到中队部去,上海有人来看望李家兴。上海究竟是什么人来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方塔下恋曲再奏 话说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九点多钟。李家兴正在整理学习笔记,中队部通讯员来通知他到中队部去,说上海来人看望他。 家兴问中队部通讯员,上海来的是什么人?通讯员说是一男两女,都是青年学生。 家兴一听,就知道准是君兰、爱芬和锦绣。 分队长王大勇就说:“小李,你先去,等一会儿我也过来”。 家兴站起身,戴好军帽,整理了一下军容,就直向中队部而去。一到中队部办公室门口,就喊了声:“报告!” “进来。”中队部办公室里面有人应道。 家兴推门进了办公室,往里一看,见指导员孔文正热情地在同君兰他们交谈着。 家兴向孔文敬了个礼,君兰等三人都站起了身,家兴又向三人一一敬礼。 “嘿,我们的大哥真神气,还跟我们敬礼,像个地道的解放军。让我再好好瞧瞧,你们两位也来瞧瞧!”君兰看着家兴非常兴奋地说。 家兴敬完礼后,又和三个人握了握手说:“你们请坐,这是我们的孔指导员,和张荣爷叔原来在一个部队,是战友,是亲密战友------” “大家坐,真的都是自己人,不要拘束。”孔文接着又说:“攻打济南时,我和张荣两人在一条战壕里,连续打退了敌人五次反冲锋,真是生死战友。” “这位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兴正要向孔文介绍君兰和自己的关系。 “小李,不用介绍了,刚才我们已经都聊过了。小李,亲人来了就这样安排一下吧,中饭大家就在中队部吃,我作陪。下午你们四个人好好聊聊,一起到方塔、醉白池等松江的名胜古迹去玩玩。今天晚上放你的假,可以和你爱人和弟妹好好谈谈,归队时间不要超过十二点。” 孔文对家兴和来人作了全面安排。然后又叫通讯员去通知炊事班,中午给加两个菜,叫王大勇一同来陪陪贵宾。还叫通讯员先以孔文的名义,给兵团教导团招待所张管理员打个电话,给留两个好一点的房间,一男两女,说是孔文上海来的好朋友;要通讯员吃好中饭亲自陪客人先一起去一次招待所,安排好三个人晚上的住宿。 最后对家兴说:“十一时一刻开饭,还有一个多小时,小李先领大家到你小队里坐坐,到时间来吃中饭。你们三位到了部队,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一样,随便一些,不要客气!”孔文对家兴等人说罢,就送四个人离开了中队部办公室。 四个人到了家兴的小队,王大勇很高兴,反正都是熟人,过去见过面,在家兴家里一起还吃过饭,说话就比较随便。 这时,第一小队的学员,上午出去逛街、买东西的陆续回来了。家兴介绍大家认识一下,相互寒暄了一番。君兰等三个人看到这些学生学员的学习室、床铺等整理、布置得井井有条,而且非常整洁;学习园地也搞得生动、活泼,图案画得也很美,文章大都很精彩。连声赞叹,这里真是大有人才! 这些都暂且不表。四个人吃完中饭,中队部通讯员领着去招待所安排晚上的住宿房间。两个女的一间,君兰一人一间,两个房间紧靠在一起。然后家兴口头谢过通讯员,四个人就急于找地方去交流他们之间当前的悄悄话! “我们就在这房间里谈谈算了。”爱芬建议。 “既然到了松江,还是到这里的名胜古迹去游览一番,欣赏欣赏。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再来了。好在吃了晚饭后还有时间。”家兴说。 但是,君兰等三个人,此时对什么方塔、醉白池都无心欣赏,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谈论家兴、锦绣的婚姻大事! “家兴,什么地方既有观赏价值,又便于我们交谈?”锦绣问。 “方塔。”家兴就说。 “好,你领路。”锦绣说。 这天已是阳历九月头上,虽已快交白露季节,但阴历只有七月底,天气还较闷热。几个人只走了半个多点钟头的路,背上就已汗淋淋的了。一到方塔,就找了个阴凉处的一块草地,四个人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家兴就介绍说:“这方塔倒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名胜,原名叫兴圣教寺塔,为五代------” “家兴大哥,打住,打住,这风景讲到这里就行了,我们现在没有兴趣多听。我估计里面有碑文,等会儿自己会看。我们今天来松江的目的,一来是看望大哥,二来是报报平安,三来是说说你母亲的身体状况和她老人家的嘱托。这些事锦绣你来说吧。”君兰说到这里就把话题转给了锦绣。 锦绣接下去就说:“妈妈本来想一起来看看儿子,但是这几天气喘病又发了,就叫我们三个人代她老人家看看你。她叫你放心,在部队好好学习,积极工作,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不要经常想家------” 君兰却又抢着说:“昨天我们三个人去看望你妈妈,我就说,家兴当兵去了,我君兰虽然不姓李,但我小时间吃过您的奶水,现在我俩又是结拜兄弟,我也是您老人家的儿子;我的未婚妻许爱芬,也是您未过门的儿媳妇。” “你妈妈当时就说有一事相求,她拿出一张大红纸,和砚台,毛笔,叫我们教她写‘精忠报国’四个字。她说岳飞的母亲,在岳飞的背上刺了这四个字。现在她就写在纸上,要我们带给你,永远藏在身边。不要忘记国耻家恨,不要遗忘父亲是怎么去世的。我们就教她怎么写,她就提起毛笔,含着眼泪写了这四个字。”锦绣随即拿出那张大红纸,交到了家兴手里。 家兴接过大红纸,看着这“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说:“我一定会按母亲的嘱托,当好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军人!” “家兴,还有一事,就是关于王有德的事,过去是啥子事我搞不清楚,现在我全部弄明白了,他至今还死死地缠着锦绣不放。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这也是我们今天来这里的一个最重要的事情。你学习可能马上结束,就要分配到部队中去,现在这问题不解决好,以后肯定会出大事。”爱芬说。 “会出什么大事?怎么解决?”家兴问。 “家兴,你问会出什么大事?怎么解决?我们三个人想了个最后方案,有锦绣同你商量。”君兰说完,就拉着爱芬的手说:“我们两人到塔上去看看,让他们两人去细细的谈吧。” 他们两人走后,家兴、锦绣就在草地上靠到了在一起。家兴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说说,我走后到底发生些什么事情?” “你走后不久,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锦绣就说起了这事情的前后经过。 原来,这王有德看到家兴参军走后,就先后做了三件事:一是他在学校里人多时间,就寻找一切机会靠近锦绣,制造他同锦绣是好朋友的假象。还在学校里散布,锦绣和家兴的订婚是私下里的,锦绣的母亲不承认、无效的。二是继续请媒人到锦绣家说媒,进行游说。三是他还厚颜无耻地亲自登门三次“求婚”,每次都拿了不少“礼品”。 有一天,家中只有外婆一个人在家,他就向外婆说,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锦绣,是专一的;说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李家兴,大家都是同学,是家兴冤枉、误会了他;说他父亲是在日本人手里做过事,但是没做过坏事。要不,国民党回来他还能在政府里做事?后来他就脱离了政界,解放前后一直在做生意,现在人民政府也说他是爱国商人等等。外婆很客气地回答他:“这些事你自己去同锦绣讲,我不管你们小孩子的事。”还叫他把东西带回去,但是他死活不肯拿走。 又有一天,外婆在楼上睡觉,锦绣的母亲一个人在客堂里接见了他。他说的基本内容还是那些话,母亲似乎听进去了一些。最后留了个活扣给他,答应他,再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要他自己也再努力努力。带来的礼品叫他拿回去。可他不肯拿走。 最近几天又来过一次,带的礼品更多。正好锦绣和父母、外婆都在家。见他说的还是那一套,外婆听得不耐烦了,就上楼去了。锦绣当着父母的面,给姓王的说了个明白:我们是同学,是同坐过一条板凳,同学之情是有的。你的为人,不需我评论,你自己知道。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爱情可言,你就是将来当皇帝、做总统,我谷锦绣都不会嫁给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浪费时间、浪费青春。说完也上楼去了。 接下去他和锦绣母亲谈得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锦绣不知道。但是,他前后三次带来的东西,母亲都叫他拿走了。王有德走后,母亲就讲了些很难听的话,什么当兵的有什么好,当解放军的是真正的穷当兵的------外婆也和女儿为了这事吵过好几次。 “出了这么多事,怎么办呢?我在这里学习、工作实在太忙,回不了上海,这怎么好呢!”家兴着急地说。 可锦绣却平缓地说:“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我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事情做绝了:再来一个‘先斩后奏’,我俩现在就结婚。我们先相爱,后补办结婚典礼。这是爱芬给我出的‘绝招’,也是我妈妈逼出来的。我也向妈妈发出过信号。” 接着,锦绣又说了这个“绝招”的内容。原来锦绣家里有一台留声机,不知道爱芬从哪里去弄来了一张上海百代公司的老唱片,里面全是周璇唱的歌曲,有《夜上海》、《四季歌》、《天涯歌女》、《拷红》等。爱芬就叫锦绣有机会在家里把这唱片里的歌曲在留声机上放起来。外婆说很好听,爸爸也说不错,妈妈听听也说可以。于是,锦绣有时间就把《西厢记》里的《拷红》那首歌,放了一遍又一遍。 那首歌的歌词是:夜深深,停了针绣和小姐闲谈心,听说哥哥病久。我俩背了夫人到了西厢问候,他说夫人恩当仇,叫我喜变忧。他把门儿关了,我只好走。他们心意两相投,夫人你能罢休便罢休,何必苦追究。一不该,言而无信把婚姻赖;再不该女大不嫁把藏深闺;三不该呀不曾发落那张秀才。如今生米已成饭,难更改,不如成其好事,一切都遮盖。 特别是那几句:他们心意俩相投,夫人你能罢休便罢休,又何必苦追究。一不该,言而无信把婚姻赖------如今生米已成饭难更改,不如成其好事------ 开始,锦绣母亲听了并不在意,后来她听多了,察觉这里面有文章。就警告女儿不可以来第二次“先斩后奏”。女儿对妈妈笑笑,外婆在一旁也笑笑。 “那您这次来松江你妈妈知道?”家兴问锦绣。 “当然要告诉她。她叫我不要把事情做得太出格。可我们做了又能怎样?是她要做《西厢记》里的老夫人!这怪不得女儿了。”锦绣是决心要祭出这个“绝招”! 这时,君兰、爱芬,边走着、边说着、笑着从方塔上走下来了。 “你们俩说完了?家兴,这个精神领会了?”爱芬调皮地问道。 “你们这些大学生,竟然想出这种坏主意。”家兴嘴上这样说,可心里想想,这个“绝招”还可以。 “我的大哥,你倒再想个好一点的主意出来,说给弟弟妹妹们听听。”君兰将了家兴一军。家兴只好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家兴,这里有照相馆吗?照的技术怎么样?”爱芬问。 “有照相馆,技术还可以。当然不好同上海南京路上的王开照相馆相比。”家兴答道。 “那我们就一起去照张照片。我们俩呢,算是补拍订婚照。你们俩人今天就订婚照、结婚照一起照。我们两人做你们结婚的证婚人,君兰,你做家兴的介绍人;我做锦绣的介绍人。这个红娘我是做定了!就是范围小了点,但是也符合法律手续,不是你俩私自偷婚。我来写证婚书,我、君兰可以签字、画押,给以证明。”这个四川妹子不仅这么说了,她还真想这么做。 家兴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就带路来到了大街上的一家照相馆,照了五张照。家兴和锦绣一张,君兰和爱芬一张,两位女生一张,两个男生一张,最后四个人合影一张。钞票全由爱芬付了。照好相,四个人又到方塔附近,找了家饭店坐下来,叫了四菜一汤,还是爱芬付的钱,算是为家兴、锦绣办的结婚喜酒。 四个人吃完“喜酒”出了饭店,又到方塔上去转了两圈,几个人还饶有兴趣地看了这方塔的碑文,大体意思是:方塔原名叫兴圣教寺塔,为五代古兴圣教寺的遗物。它建于北宋熙宁元佑年间(公元1068——1094年),相距有九百多年的历史。方塔高42。5米,四面九级,砖木结构,大出檐,瘦塔身,体现出盛唐时代的建塔特点。方塔是松江风景中的主景,也是松江的象征和骄傲------众人看了都赞叹不已,说这方塔真是个古老的、有观赏价值的名胜古迹。 此时,天已逐渐暗了下来,这里凉风习习,但是游人反而多了起来,出现在这里的游人大多是老百姓,但也有些是当兵的。有男的、有女的,有的还成双成对。 “家兴,这是怎么回事?”君兰好奇地问道。 “这个吗,是这样的------”家兴放慢了脚步说开了。 这些男的当兵的,大都是什么干部训练队的学员,女的当兵的是这里部队医院的一些护士。按规定,干部在训练队学习期间是不可以和这些护士谈恋爱的,但有些人就要搞地下活动,秘密恋爱。现在训练将要结束,干部要回原来的部队了,情人们要分手了。“地下”自然浮到了“地上”,原来封闭的,现在启封了,公开活动了。再加上这方塔当然是谈情说爱的理想场所。 家兴他们在这里逛了一会,就回到了招待所。大家先洗脸、洗脚,然后都到女的房间里喝茶、聊天。谈起了大学生的生活、学习;谈到上海的社会、生产、政治。特别是说到最近在上海的传说,什么南北朝鲜打仗,美国人已经插手进去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有大的动作,正在调兵遣将,解放军大部队在向北开,苏联红军可能也会有什么动作等等。 君兰还问家兴,你们这里好像还在按部就班地学习政治,怎么还坐得住?家兴也说起,这训练班表面上很稳定,实际上干部和学员的思想已经开始波动起来了。有的说可能就要去解放台湾,有的说不可能;有的说开到朝鲜去同美国人打一仗,倒也蛮痛快的;也有的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部队要好好休整休整了,搞搞建设了。说法不一,都是在瞎参谋、乱估计。 说到最后,爱芬叫大家不要说下去了,她还真的拿纸写了一份证婚书,一式两份,还签字、画押。 九点多了,爱芬拉拉君兰,君兰懂得是什么意思,两人就什么也没说,开门走了。 此时,这房间里只有家兴和锦绣这对波折不断的恋人。过去家兴一般来说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可当了半年兵,现在反而变得很拘谨。 “家兴,怎么啦!说话呀,我们把下午的话题继续下去,怎么样?”锦绣深情地望着家兴说。 “好,当然好。不过------”家兴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什么?我们这样做,有利无害。可以排除一切干扰,你可以安心当兵,我可以顺利读完大学。但是我也知道,你有三怕:一怕我妈妈。其实你不用怕,我家里是三票对一票。我只有把半生不熟的米煮煮熟,妈妈就奈何我不得,她就不能给姓王的留活扣,姓王的对我才会死心。二怕你的军人前途。你也不用怕,就算把你复员回家也不要紧,我后年大学毕业,就会有工作,家庭由我来负担。三怕万一有了-----这就更不用怕了,我是学医的------”锦绣是句句都说到了家兴的心坎里。 “锦绣,我是有那么多怕的人吗?您为我做出的牺牲还少吗?您现在冒的风险远远超过我------”这李家兴做事向来是开始慎重,但只要一经决定就当机立断,从不犹豫。可现在他嘴上这样说着,而心中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他和锦绣的爱情之路这么多年走过来是很不容易,遇到过那么多的阻拦、曲折,两人都没有一丝的动摇,仍是深爱不移!现在如果没有这姓王的干扰,她也不会出此“绝招”,不必急着把生米煮成熟饭。他俩虽已私定终身,但再向前迈出一步必须慎重。他现在主要顾虑的是,既然作为一名军人,就要随时准备上战场,为革命流血牺牲、报效祖国。而她有这个心理准备吗?她还是个姑娘,还年轻,万一自己在未来的战斗中流血、残废、甚至牺牲了,将来怎么对得起锦绣!自己这样不就太自私了吗!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一个他真爱的女人负责! 其实,这锦绣对家兴所想的,何尝没有想过,她毕竟已是大学生,而且是成年人了。而且她是非常了解家兴的,也看出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1 部分阅读 其实,这锦绣对家兴所想的,何尝没有想过,她毕竟已是大学生,而且是成年人了。而且她是非常了解家兴的,也看出了这个男人现在在想些什么。但她此心早已相许,她绝对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决不后悔!她认为他们俩的这番真情实意,天地好作证、日月会明鉴! 于是,她先去把房间的门关关好,然后主动把家兴紧紧地拥抱着。 但要知后事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战士等待出征令 话说这君兰、锦绣、爱芬三个人,到松江看望了家兴,在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乘火车回了上海。 他们三个人走后没有几天,这知识青年训练班就匆匆提前结业。结业那天,兵团司令员和政治部主任亲临结业典礼讲了话。 结业典礼后,一千多名学员就先后分配到兵团所属各部队,其中两百多名男女学员分配到张荣所在的军。他们乘车到达浙江省平湖的军部,各师、团接兵的干部,下午就把分配给他们的学员接走了。留在军部的一些学员,大部份分到军部各部门,只有李家兴和施大才,还有一个女学员叫周红梅的,留在司令部管理科。管理科科长把周红梅留在管理科当文化教员,家兴和小施做电工。 “小李、小施,你们两人就留在管理科,因为你们两人是电工出身,军部正需要两个电工。部队明天就要移防,具体任务到了新的目的地再作安排。”科长说完就叫王管理员,安排两人的住宿等事宜。 部队移防任务十分紧急,家兴等人到军部报到的第二天上午,军部各部门就打点行装,乘车到了嘉兴,立即上了火车。军列连夜发车,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停靠,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山东泰安,军部就驻扎在泰安城里。 家兴、小施两人先把自己的住宿安顿好,刚吃好中饭,就被王管理员叫了去。王管理员说:“小李、小施,现在我给你们两人的任务明确一下。你两人的任务是给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简称司、政、后几个主要部门拉上电灯。首先是给军长、政委办公室、卧室安装电灯。” “这电哪里来?城里有发电厂吗?”家兴问。 “城里没有发电厂,只有一家轧米厂有座发电机,发的电除这家厂自己用之外,余下来的供给我们军部用。”王管理员说道。 “这座发电机发电量有多少?我们又要安装多少灯头?灯头装多了超过负荷灯泡就会发暗,灯头数目超过太多,可能就会损坏发电机。”小施说。 “这个我不太在行。你们两人下午先去米厂了解一下发电量,了解好马上回来。你们先拟一个方案,然后我们一起研究一下。”王管理员给这两人进一步交代了任务。 家兴、小施两人去了解后,知道这米厂可供军部使用的电量,最多只有五个千瓦。算了一下,一个千瓦,就是1000瓦,100瓦的灯泡可拉10只,60瓦的灯泡可拉16只,40瓦的灯泡拉25只、25瓦拉足35只左右。五个千瓦可拉的灯泡数,上述各种瓦数灯泡的数量,分别乘5就可以了,就是说50只、或80只、或125只、或180只左右。商讨后,王管理员最后决定,军长,政委办公室按装100瓦灯泡,军首长的卧室各按装40瓦的灯泡,其余各部门一律按装25瓦的灯泡。 于是,家兴、小施下午就由管理科通讯员小艾带领,先到了军长、政委的办公室安装电灯。两位军首长正在办公室议论什么,见家兴、小施来装电灯,就暂停了商讨事情。 家兴看了看两位军首长,穿着黄颜色的呢军装,披着呢军大衣,很威武、洒脱的样子,而且都很年轻,最多三十几岁,不会超过四十。家兴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同这么高级别的、就是将军级的首长说话,显得有点不太自然。 “报告首长,这只电灯挂在这会议桌上方可以吗?”家兴问。 两位军首长站了起来,看了看家兴手指的位置,都说可以。家兴、小施正准备动手拉电线,有一位首长就问通讯员小艾说:“这两个小同志好像没见到过,是你们管理科的?” “报告首长,是兵团青训班刚毕业,分配到我们管理科里的。”通讯员小艾说道。 这位首长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两个新兵说:“是上海人?读了几年书?怎么分到管理科做电工?” “我们两人都是上海人,都是高中生,参军前是做电工的,所以留在管理科做电工。”家兴说。 “既是工人,又是小知识分子。能文能武,很好。在部队好好锻炼、锻炼,今后肯定会有出息。”这位军首长说道。 家兴和小施前后用了四天时间,按计划完成了电灯安装任务。科长和王管理员都很满意,口头表扬了两个新兵。受了表扬,家兴心里自然很高兴。到了部队,原先学到的电工手艺也派上了用场,也是比较欣慰的。但是再静下心来想想,还是感到有些茫然。参军的路应该说是走对了,但是到了部队做电工,这门是不是走错了? 家兴嘴上说是服从组织分配,但心里在想,到底今后怎样发展自己?心中真的没谱,只能走一路,看一路了。 过了几天,王管理员对家兴和小施说,军部的用电靠米厂的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马上去采购一台50千瓦的发电机,以后军部要自己发电,要两人做好思想和技术上的准备。 正好这些天闲着无事,家兴除了空下来翻翻带来的报考大学的考卷和有关书本,再就是到外面去转转。家兴每到一个地方,都很喜欢游览或了解当地的一些名胜山川、风土人情。他遥望着泰安城北的泰山,想着这泰山在山东、乃至中国,都是个非常有名气的地方,但他现在是一名战士,不可能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到山上游览,看来只有找到一位熟悉泰山的房东,给他介绍介绍这泰山的景色了。 一天上午,房东老大娘在煎着煎饼,老大爷在一旁磕着旱烟袋,给家兴、小施两人说起了泰山。虽然这老大爷常登泰山,但要他说个仔细比较困难,他也说只能讲个大概。他说,这泰山称为东岳,为我国的五岳之首。最高的山峰叫玉皇顶,登上最高处要爬几千个石头台阶,爬上去是很不容易、很费力的。古代帝王登基都来泰山祭告天地。这里的名胜、古代的建筑、历史文化名人留下的石刻、碑记数不清,风景也不少,上面有庙呀、寺呀、还有什么潭、池、宫的。登泰山,到山半腰是中天门,人们登泰山主要是上南天门去看日出,这是最好的地方------家兴和小施没有机会亲登泰山,虽然对这些人间美景只能听听而已,但也算是解了没能登山的遗憾! 家兴在这泰安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对泰安城也有了了解。这个县城地方不大,大概不要一个钟头就可以围城转上一圈。这里也没有南方的大河纵横,小桥流水。这里有的只是沙河,到了冬天,这些河里几乎是没有了水。家兴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游玩,一心在等待发电机的到来。谁知等了几天,科长却把两人叫到管理科说:“部队马上又要移防,发电机不需安装了。你们两个人管理科就用不上了,现在决定你们两个人到通讯科去,通讯科也是搞电的。有没有意见?” 家兴心中在想,怎么没有意见,说用就用,说不用就不用,太随便了。再一想,大概当兵的就是这样,有意见给谁去说。但他嘴上还是说服从组织分配。第二天,两人打起背包,到通讯科报到。通讯科又把这两人分到了电话连。 说起来这个事也确实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家兴和小施到了电话连,放下背包,在连部办公室门口,就高声喊道:“报告!” “进来。”两人推开门,踏进去一看,家兴、小施,都愣住了,怎么孔文坐在办公桌前?原来孔文在家兴前几天也调到了电话连,职务是电话连的政治指导员。 “进来呀!愣在那里干什么?”孔文说。 “指导员,你怎么会在这里?”家兴不解地问。 “我是调到这里来工作了。先坐下来,现在说说你们两个人的工作分配,好吗?”孔文又说。 “好,请指导员作指示吧。”小施也说。 孔文就很坦率地说道:“按上级的政策规定,知识青年经过军政学校培训毕业,分配到部队,一般是当文书、文化教员、文工队员、护士,初中生享受班级待遇,高中生享受排级待遇,大学生可以享受连级待遇。现在管理科也有点不太负责,把你们两个人三转两转,转到了这电话连。我们电话连文书,文化教员都有,不能配备成双。现在只能委屈你们两位,直接分到班里去。可要在这里当班长、排长,你们目前不行,这不是在青训班,只要领导完成政治学习任务就行了。部队马上可能要上战场了,是要真刀、真枪地打仗了。你两人要经过实战锻炼------” 家兴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孔文所讲的话,说:“指导员,你说的我都理解了,我服从组织分配,我会在实际战斗中去锻炼、提高自己。” “小施,你呢?”孔文问小施。 “我和小李一样!”小施想了一下也答道。 “我的好学员,干脆!就这样。通讯员,叫一排长、三排长,马上到连部来。” 就这样,家兴分到第一排第一班,小施被分在第三排第九班。家兴落到了班里,心里总算也定了下来,再没有什么好多想的了,定定心心把一名电话兵当好再说。 这几天,连队在进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教育,强烈控诉美帝国主义的种种侵略罪行。一天中午,孔文又把家兴叫到连部,连部办公室的门开着,家兴一看,张荣、王大勇,正在同孔文谈得起劲。 “报告!”家兴大声地喊道。 “进来,进来,小李,看看谁来了?”孔文说。 家兴大步跨进门,两脚跟一并,啪的一个立正,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举手军礼。口中还大声说道:“报告三位首长,战士李家兴------” 张荣马上站了起来,连连握着家兴的手,又和家兴拥抱在一起。然后松开了拥抱,看着家兴说:“真还挺神气的!你们两人还真行,把一个书生调教得像个解放军战士的样子了。” “小李坐下来,不要老站着,老张也都坐下来。”孔文叫大家都坐好后,于是这四个新、老战友在一起相互述说起阔别之情。说完过去说现在,孔文和家兴都在电话连有了岗位;张荣和大勇都从师部机关调到了军部机关,在等待分配工作。张荣可能在作战部门,大勇大概到侦察连,还没有最后确定。 说到这里,话题又转到了当前的形势和任务上来了。 孔文提问题,家兴和大勇只管听,张荣先谈朝鲜的情况,说:“二次大战后,以‘三八线’为界,朝鲜一分为两部分。南北朝鲜都说要统一,但是统不起来。后来打了起来,南朝鲜叫韩国,经不起打。南朝鲜的军队一败涂地,一直退到最南面的釜山,眼看要被赶到海里喝海水了。美国人一看就急了,就马上亲自出马,先开了两个师进去,但还是不行。美国国会授权给美军的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来了个仁川登陆。北朝鲜金日成的人民军,被拦腰切断,两面受夹击,损失惨重,美军就一直追到了‘三八线’。这时,我国政府一再发出警告:美国军队如果越过‘三八线’,中国人民决不会置之不理。” “那我们国家准备出兵吗?”家兴问道。 张荣继续说:“我们国家的态度是这样的:我国政府在发出警告的同时,立即组建了东北边防军,调了一个兵团四个军到了中朝边界,后来又调了两个兵团,包括华东野战军的我们这个兵团,在津浦线、陇海线待命。” “再往下会怎样,我们军会------”大勇也问。 “这我就讲不清楚了,只有军首长才知道”张荣说到此,就把话题转向了家兴,说:“家兴,你这次分到电话连来当一个电话兵,是不是感到有些大材小用了?” “当然有,我从来不说假话,特别是在老师面前。在这里当一名电话兵,对我过去学到的政治、文化、电器知识,不能不说是一种浪费。”家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那你后悔了?”大勇说。 “我李家兴做事从不后悔,有想法管想法,但事情一定会非常认真地做好它。这一点请三位首长放心。”这也是家兴的真实思想。 张荣听完家兴的话,觉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一个人的使用,应该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但是在部队,这一条有时不完全适用。据说在苏联卫国战争时,大学教授到部队当列兵,扛大枪的也有的是,不过那是特殊情况。 还是孔文会做思想工作。他又说了自己的那套哲学理论:世界观、人生观,主观、客观,必然、偶然、机会、机遇等等。然后,结合李家兴的思想实际,谈了如下观点:“小李是个有远大抱负的青年,不是碌碌无庸之辈。但是,主观意愿往往和客观机遇不一致。譬如这次,原来是想到部队当一名文化教员之类的。但是三转两转来电话连当了一名电话兵,真是南辕北辙。那怎么办呢?这就要用到一个达尔文的适者生存的理论。这个电话兵看来起码要当个一、二年,才会有转机。在电话连有我照顾是一个方面,但主要是看你自己的表现。你就把这次当电话员,看作是一个很难得的锻炼和提高自己的机遇吧。” 说到这里孔文停了停,然后继续说:“小李,你不要小看这个电话连,这是一个很特殊的连队。这一百多号人马,都很不简单。虽然我来了没几天,但是我翻了全连的花名册,百分之八十都是老兵,军龄都在三年以上,而且大都是从山东的胶东参军后,一路杀到上海,现在又回到了山东。这些兵的文化程度,有三分之一是初中生,没有文盲。我这个政治指导员还是大学生。其中不少人是从战斗部队中抽来的战斗骨干,既有实战经验,又有文化,又有组织才能。小李,我们孔家的老祖宗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李家兴有一定文化功底、丰富的社会经验,又虚心好学、上进心很强。一、二年内,在当好一名普通电话兵的同时,把连队里一些能人的本领学到手,你小李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应该是可想而知!张荣你说对不对。” “还是我的大学生的老战友说得在理上。家兴,你感到怎么样?我看你应该在连队从一个普通战士当起,把这次到朝鲜作为一个难得的机遇,在战火中努力锻炼和提高自己,使自己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同时实现自己过去的美好梦想!”张荣听了孔文的一席谈话,觉得很有哲理,于是也对家兴进行了一番教育和鼓励。 家兴估计,这部队已经调到了山东泰山脚下,有出国同美国人打上一仗的可能。部队是在这里遥望泰山等待出征令,家兴已经做好了上战场接受战火的洗礼,经受住严峻的考验的思想准备。要知家兴会经受些什么样的考验,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十 回 朝鲜大地战火飞 话说这家兴分到了军部电话连,当上电话兵没有几天,部队又上了火车。 运送部队的火车称作军列,电话连乘坐的是军部机关的列车。军部电话连这次在这列火车上共占了六节车厢。四个排一个排一节,连部的人员、炊事班、总机班、饲养班一节,装骡马的是一节敞开的车厢。 军列凌晨二时从驻地泰安发车,三点多就到了济南车站。车停下,一排排长曲初之就大声喝道:“伙计们,下车去活动、活动,就在站台上活动,火车只停十五分钟,不要跑远了。” 此时,有人把闷罐车的车厢门拉开了,大家都先后下了车,在站台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吸吸新鲜空气,有人去找地方方便。 这时,已是1950年阳历11月的上旬、阴历九月的立冬前后,山东的天气已冷了下来。可在济南车站上,半夜里还是热气腾腾,灯火通明。火车站台上尽是各路开往北方的解放军,人挤人、人碰人。连长叫排长、班长找排长,老张叫老李,小王找小陆,嘈杂声一片。 南来北往的货运列车,特别是军列,一列接一列;一列列满载着军人、军车、大炮、骡马,拉着长长的汽笛声,向北飞驰而去。这等景象,似乎大战爆发在即! 停车十五分钟,一转眼就到。大家立即又上了火车,回到自己的位置,脱掉鞋子,两脚朝被窝里一伸,就睡下了。火车运送大部队,人员还是乘装货的瓦罐车,或叫闷罐车比较理想。在装货的闷罐车车厢的地板上,铺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再铺条被单,睡在上面软绵棉的、十分松软,不亚于有弹簧的“席梦思”。再加上火车在铁轨上奔跑时,发出的非常有节奏的“格登、格登”的声响,车厢左右、右左不停地摇晃着,战士们就像孩提时睡在摇篮里似的,不一会儿,就很快被催眠睡熟了,一个个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好做美梦的家兴,毫不例外地一会儿就梦见了母亲、姐姐、君兰、丽绢、当然也少不了锦绣。梦见的自然是一些往事,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也会有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梦中出现。如锦绣穿上了军装,和自己肩并肩、手牵手,有说有笑地在向前走着------ “醒醒,大家醒醒,天亮了,到天津了,下去活动、活动。在车站上,军后勤部的同志给我们准备了稀饭,开水。大家将就一下,去打碗稀饭,吃点自己带的干粮当早饭。不要忘记,水壶里开水灌灌满。动作快点,在这里只停半个小时。”还是排长曲初之把大家叫醒了。 这些都是老兵,听到排长一声招呼,动作真敏捷,只两、三分钟,一个个就拿好饭碗、干粮、水壶,下得车去弄稀饭、灌开水。有人就站在站台上吃起“早餐”,有人很快回到车厢里,在“席梦思”上坐下,享受“美餐”。也有人先去方便一下,再做其它的事情。 家兴虽是个新兵,但是他的动作并不慢,因为他到底从小就在外面闯荡过,经过磨练、吃过苦、受过罪。特别是经过青训班半年军人生涯的历程,完全能够适应这军人的战斗生涯。电话连的班、排长和同志们都很喜欢小李、这个来自大上海的文化新兵。 不久,火车又开动了。大家早饭也算吃过了,心情都还挺好,就开始同往常一样,说东道西讲个没完。火车出了天津站,没有继续朝北开,而是转向了东。 “排长,我们部队到底开到哪里去?”有个战士提出了问号。 “我怎么知道。”排长不介意地答着。 “班长,你知道吗?”还有一个战士接着也问一班的宋班长。 “排长都不知道,我当班长的消息难道会比排长还灵?”宋班长也同样回答不知道。 军部电话连的同志,以往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人士。这次真是特别例外,部队上了火车,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不要说班、排长,就是指导员孔文都丝毫不知。 “大家就不要打听了,这是国家一级机密,反正到了目的地,就不是机密了。”一班班长宋福喜说着,就拿出一副扑克牌,于是大家就凑过来打起了扑克。一会儿“捉猪猡”、一会儿玩“四十分”------ 火车出了天津站,就一直向东而去。大站、小站都没有停,一个劲地向东驶去。看来这次部队的任务一定非常紧急,行动非常秘密,否则怎么连向曲初之排长这样的“老老兵”,都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今天这列军车目的地是哪里,家兴同大家一样不得而知。但是凭他在学校里学的地理知识可以推断,是往中国同朝鲜的边境开去。但是,是不是会开过鸭绿江,就不清楚了。家兴想,反正他不是司令员,这种推断是多余的,还是听领导的,到了目的地一切不就都知道了。 火车轮子不断地转动,火车在飞快地向前跑着。过了一站又一站,大家不时地从这瓦罐车厢半开着的车门隙逢,向外张望着站台的站名:唐山、山海关、葫芦岛、锦州、海城、鞍山、辽阳、沈阳。 下午三点多钟,军列驶进了沈阳车站,徐徐地停了下来。车一停稳,连部通讯员小梁就在站台上,一边奔跑,一面高声喊道:“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正、副排长,班长跑步到第三节车厢,其他人不准下车,不准下车-----” 班、排长们纷纷跳下车,直往第三节车厢跑步而去。车厢里的战士们知道,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因此,大家都没有吱声,静静地在那里等候去开会的人回来。二十分钟左右,去开紧急会议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车厢。汽笛又响了起来,火车轮子又在铁轨上慢慢地滚动了起来,越滚越快。 班、排长一上车就先进行了入朝动员。这次动员真是别开生面,是在开动着的火车上,以车厢为单位进行。 第一排排长曲初之,中等个儿、身体粗壮结实,眼睛大大的,脸庞圆圆的、黑黑的。平时说起话来不急不慢,笃悠悠的,显得很稳重。战士们叫他“老老兵”,因为在全连,他当兵最老,他是抗日末期在胶东家乡、参加游击队打鬼子的,后来升级来到了野战军。 “全排的同志们,向我靠靠拢,我有话要对大家讲一讲。” 大家知道,排长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讲,于是就呼啦一下围成一圈。 “我现在向同志们宣布,我们今天的最终目的地是朝鲜!” 这时,大家真是鸦雀无声,静听排长发话。曲排长先开口说出大家急着想知道的事情,又说道:“同志们,美国人把战火烧到了兄弟邻邦朝鲜、烧到了我们中国的大门口、鸭绿江边,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开到朝鲜去,帮朝鲜兄弟一把,把美国人赶出朝鲜去!”学生出生的老战士李培文先开了口。 农民参军的战斗小组长、孙小才也发言道:“排长你爽快地说吧,上级怎么决定我们都没二话,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去教训教训那些美国佬!” “情况万分紧急,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现在我传达上级三条规定:” 有的人要拿出纸和笔纪录。 “同志们,不许记,只允许耳朵听、脑子记。上级规定是这样的三条:第一条,从现在起,我们这个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名称暂时放一放,改叫中国人民志愿军。” 家兴问:“这是为什么?” 排长继续说:“先别问,我也讲不清楚,我想上级总有一定的道理。第二条,不管叫解放军也好,志愿军也罢,我们这个部队的性质,永远是人民的军队,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我们的纪律,还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上级一再交待和强调的,同志们要切记、切记。不拿朝鲜人民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这一条,要和在国内打仗时一样,不是放在嘴上说说的,而是一定要说到做到。我们是第一次出国打仗,做不到这一条,我们这个军队再强大,最终也会失败的。” “排长放心,这一条是我们军队的命根子,我相信大家一定会牢记在心!”福喜班长表达了班里战士们的心声。 “这第三条现在同志们要立即执行!”曲排长继续说。 “什么内容?”有人问。 “上级规定,不许把解放军的标记、不许带一个中国字进入朝鲜!这是死命令,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每一个人的笔记本、信件、照片、凡是有中国字的,统统撕下来-----”曲排长把这第三条规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了个明白。 “统统烧掉-----”有个战士插话说。 “这火车上怎么烧。”另一个战士说。 “那怎么处理?”还有一个战士问。 “只有从火车上扔下去,扔在铁路两旁!”曲排长明确地说。 又有人问:“这到底为什么?” 家兴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这一定是同我们现在不叫解放军,而叫志愿军直接有关。” “小李,不要去研究那些了,已经没有时间了。”还是曲排长说。 “那我一些准备考大学的书本、考试卷怎么办?!”家兴犹豫起来了。 “我的李秀才,你也只好忍痛割爱了。”李培文打趣地说。 “小李,这是大局,要绝对服从,没有还价的余地!”曲排长给李家兴下了最后的命令。 家兴想,说到大局,只有绝对的服从,没有还价的余地。 家兴回想起前些日子在连部同张荣、大勇、孔文的那次交谈中,张荣就说过:我国政府多次警告美国,如果南朝鲜军队越过“三八线”,我们不会干预,你美国兵敢于越过“三八线”,中国人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现在看来美国兵肯定越过了“三八线”,同美国人在朝鲜打上一仗,是肯定了的,这就是大局! 后来电话连在进一步进行形势教育时,孔文又讲了一些关于朝鲜战争的事情:1950年10月7日,那个狂妄的美国远东军总司令官麦克阿瑟果然指挥美军越过了“三八线。”你美军越过“三八线”,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这就不是朝鲜南北内部的事情了,而是你美国人侵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干涉人家国家的内部事务。朝鲜是我国的友好邻邦,我中国人民就有义务援助朝鲜人民,打退你美国的侵略。 就在10月8日,毛主席发布了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命令。19日,志愿军的先头兵团就雄赳赳地跨过了鸭绿江。10月25日,志愿军入朝的第一次战役就打响了;到11月5日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美军败退到了清川江以南。但是,麦克阿瑟不甘心美军在云山的失败,又组织了“圣诞攻势”。 家兴所在的这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第二十七军,在11月7日接到命令,立即跨过鸭绿江。至于部队现在将在哪儿过江?任务是什么?这些都不是李家兴这个战士考虑的问题。现在只能执行把所有的解放军标记、中国字全部留在鸭绿江的西面——中国境内的任务。 “排长,那毛巾上‘将革命进行到底’这几个字怎么处理?”又有人问。 “同样是撕下来。”曲排长还是同样回答。 军列开出沈阳后,一直往东而去,而且越开越快,这说明任务确实十万火急。全排的战士立即开始行动,大家先把帽子上的“八一”五角星帽徽取了下来,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摘了下来,包括珍藏在包袱里的备用胸章、帽徽,全部交到了班长手里,班长再交给排长。 大家在交出胸章、帽徽的过程中,心情确实是极其复杂的,好几个人竟流下了泪。曲初之见到同志们那样恋恋不舍的样子,也流了泪。曲初之虽然也是一个文化人,但他也是个铁汉、硬汉,在以往几次战斗里,多次负伤,但是从不叫一声,从不流一滴泪!今天他也憋不住,当着战士们的面流下了眼泪。 随即,他又对大家说道:“同志们,大家交出这胸章、帽徽,在想些什么,我完全清楚,我同大家心情是一样的。我知道,这‘八一’五星帽徽、解放军胸章,是我们千千万万的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所铸成的,来之不易。她是我们人民军队光辉历史的见证,是我们革命军人荣誉的体现,同志们一直是非常的珍惜她!但我们是革命军人,马上要出国去为祖国人民、为朝鲜人民建立新功。因此这是为了履行国际主义义务的需要暂时交上去的。等到我们胜利凯旋归来的那一天,一定会重新把她佩戴上!” 车上所有的人,把属于解放军的标识上交完后,接着就开始把有中国字的本子等全部清理出来,一页页撕了下来,再撕成碎片。然后把车厢的门拉开,把手里的碎纸片抛向了车外。 列车在向东飞快地驶去、从车厢里抛出的碎纸片,先在列车两旁空中飞舞着,然后像下雪时的雪片似的,飘飘忽忽地降落到铁路两面的地面上。 军人讲的就是“服从”二字,决不能讨价还价打折扣。排长说要把所有领章、帽微全部上缴,这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做到了。尽管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帽微,家兴领到手还没多少时间,但也是有着感情的,可他还是以非常舍不得的心情把胸章、帽微都上交了。但是关于一个中国字都不能带进朝鲜的这条规定他就很难执行,成了一大难题。特别是锦绣给他的考大学的考卷,还有他母亲给的写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的那张红纸,这两件东西怎么办,真是犹豫再三! 家兴左思右想,真的给难住了。要说把它撕掉,非常容易,两分钟就可完成。“精忠报国”这四个字,岳飞的母亲是刺在岳飞的背上,家兴的母亲是写在大红纸上。这红纸如果撕了,这四个字他可以深印脑中、铭记心田、落实行动。但这考大学的考卷,现在撕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今后他的大学梦也就落空了。锦绣的母亲说过,家兴没有大学学历,就不准和锦绣结婚;自己不能成为大学生,锦绣母亲的这一关,怎样过?这两样东西他拿在手里,几次想撕,可没有下得了手。他看着曲初之排长,希望他说:小李,不必撕了,留着吧。但是排长没这么说。 家兴思想上非常矛盾,但是又再一想,现在是将要上战场了,为了战争胜利的需要,革命战士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对这几张纸片又何足惜呢!我李家兴为入朝作战,连这一点个人的小小利益都不能牺牲,那以后在战场上,何以能经得起纷飞战火的严峻考验呢!想到这里,家兴鼓足勇气,撕碎了大红纸和大学考卷,抛向了车门外。这纸片在空中随风飘舞,然后纷纷扬扬地落到了铁路两旁的地面上。 军列在继续急速地向东驶去,在这线路上行驶的军列,不仅是家兴他们所乘的这一列,前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这些军列肯定都像天女散花似的,向这火车轨道两边抛了无数的碎纸片。所以这一段铁路线两边,像刚下过一场大雪似的,白茫茫的一片! 李家兴,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上海兵,现在仅仅经受住了这第一次的考验!等真的到了朝鲜战场上,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将会如何?能经得起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残酷的、战争的严峻考验吗? 这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要知这故事发展下去将是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上海青年受考验 话说这家兴,虽然下了决心,但却是忍着心头的楚楚隐痛,把锦绣给他的考大学的试卷以及母亲给他的写有“精忠报国”的大红纸,都撕成了碎片,抛出车厢。碎纸片在空中随风飘舞,徐徐飘落到铁路两旁的地面上。 火车飞快地行驶到了凤城,突然停了下来。凤城是个小车站,但眼下各条支线上都停满了军列。这个小站可能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到处都是解放军、铁路员工、支前民工------ 曲初之排长叫三个班长到车厢一角,开了个只几分钟时间小会。然后,各班长接着就召开了班务会。 “我给大家说两件事,第一,今天晚上天一黑,我们还是乘这列火车过鸭绿江。一过鸭绿江大铁桥,就是朝鲜的新义州,就进入了朝鲜国土。进入朝鲜后,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要注意防空。特别是晚上,更要注意灯火管制。第二,现在是下午五点多,我们大概七点左右到目的地,还有近两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如果没有架线任务就休息。有没有任务,到了目的地听连里安排。现在大家先把背包捆捆好,然后就吃点干粮。吃晚饭的事,到了目的地再说。车马上就要开了,都不要下车。”班长宋福喜说完后,停了一刻,又问大家:“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全班同志齐声回答。 “班务会到此结束。大家先把背包捆好,再把稻草也捆好,车厢打扫干净。各人自己的东西不要忘记在车厢里。”宋福喜对全班说完,又问排长曲初之说:“排长,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曲排长回答。 于是,大家就非常熟练地捆好背包、稻草。三个班的战士一起动手,把车厢整理得干干净净。 火车又已开动,越开越快。六点一过,天黑了下来。火车已到了我国同朝鲜接壤的城市安东,安东对岸就是朝鲜的新义州。 夜来了,安东灯火点点,而对岸不论农村、城市,整个山河漆黑一片。军列慢慢驶上了大铁桥,这“格登、格登、格登”的声音,更加清脆而有节奏。它告诉人们已经离开了祖国,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邻邦朝鲜。 军列在朝鲜大地上行驶不久,火车轮子渐渐地不转了,终于停了下来,车厢门完全打开了。站台上各连的连长在大声地喊着: 工兵营一连在这里集合! 工兵营二连在我这儿集合! 侦察连在这儿站队! 通讯连集合在这儿! 电话连面向我集合! 机关快到------- “同志们下车了,一个跟一个,到站台上集合整队。”曲初之排长一面招呼全排人,一面自己第一个跳下了火车,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电话连一排的队伍,迅速地在站台上整理好;全连的队伍只二、三分钟也整理完毕。不到五分钟,整个电话连,在宁悦连长的统一带领下,秩序井然地离开了火车站,向宿营目的地进发。 虽然到了外国的土地上,不管是月黑风高,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支队伍同样是静悄悄地,快步离开大路,走上了山间小路、泥路------ “往后传,跟上!” “往后传,快跟上!” “往后传,注意防空,不要打手电筒!”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目的地到了,这是一个山间的朝鲜村庄。电话连前面来设营的几个人,把各个班、排逐一地带进了住宿的房屋。中国人叫什么“村”,朝鲜人是叫什么“里”。今天电话连住的这个“里”,是建在一座山的南坡山脚下。这个“里”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因为是月黑头,所以看不清整个“里”是个什么样子。 朝鲜农民的房屋,绝大多数是门面朝南、人字形屋顶,一层平房。今晚一班所住的这人家,其房屋也是这个样子。 朝鲜人的房屋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管是两间或者三间,总是东西横排成一排。靠东头那一间往往又分成两部分,东面是烧炕的地方,西面全是炕。这些房屋不论是两间或三间,这火炕往西是一直连到头。房屋朝南面的屋檐下,都会有一个约四十厘米高的平台。这个平台也是从东连到西;平台南北呈向,阔度有六十厘米左右。人们欲进屋里,先跨上这个平台,把鞋子脱下,放在这平台上,然后拉动移门进屋。 进到屋里全是炕,火炕上铺着席子,被褥白天都折叠起来,靠里面墙壁放好,晚上就放开来睡觉。箱子、柜子放的位置也都是靠里面的墙壁。东头那间,一半是低下去烧炕的地方,一半就是炕台。火炕的炕台上东面那部分排列着大小三、四只铁锅,烧饭、菜、热水等;西面的一部分铺着席子,同样可以睡人。 这些房屋很少有窗,朝南面的门一般都是移门。移门上有各种形状的木格子,木格子里面糊着纸。白天外面的亮光,是通过木格子上糊的纸透到屋子里面的。 一班住的这家房东有五口人,老大爷、老大娘、媳妇,朝鲜人叫“阿直妈妮”,还有十岁的孙子、十三岁孙女。老大爷只有一个儿子,在朝鲜人民军里当连长。今晚房东家五口人都挤在东面烧炕的那间睡。西面的两间腾出来给志愿军同志睡。“同志”朝鲜话叫“东木”。 老大爷非常热情,知道志愿军“东木”,今晚要住在他家,他很早就把炕烧得热热的,把西面的两间屋子扫干净,还烧了两大铁锅热水。 班长宋福喜带领全班进了屋子,全班十二人分住两间屋子,每间六个人。大家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脱掉鞋子,进到屋里的炕上,背包排列整齐地靠里墙放好。这儿每间屋里都有电灯,还挺明亮的。为了防空,在移门上都挂着黑布门帘。 屋外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片在空中飘扬着、忽上忽下地飞舞了起来,人?(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2 部分阅读 藕诓济帕薄?br /> 屋外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片在空中飘扬着、忽上忽下地飞舞了起来,人们感到很冷。但是进了这屋里,屋里的空气是暖烘烘的,火炕上也是热呼呼的。 一会儿,老大爷端了个大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热水,给志愿军“东木”来烫烫脚。大家累了一整天,轮流烫过脚,感到很舒服。 “班长,这家老大爷真好,我们好像到了国内自己的家里一样。”副班长朱家太说。 “是的,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朝鲜老百姓待我们真好,我感到很温暖。我们怎样感谢老大爷。”家兴也说。 过不久,连值班员吹起了开饭的哨子。 “两个小李,走,跟我一起去炊事班打饭。”战斗小组长老孙说着拿起面盆,拉着李家兴、李培文一起去打饭。饭菜打回来了,有大米饭、红烧肉,炒大白菜。大家还真是饿了,红烧肉,大白菜就大米饭,又鲜、又香,每个人吃了三、四碗白米饭。 九点钟,排长过来说,今晚没有架线任务,但是今晚全连站岗,从一班开始。吃好晚饭,大家洗好碗盆,洗了把脸,就解开背包,放开被子,在暖暖的炕上,一个个躺下,没多久就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宋福喜班长、家兴站第一班岗。这入朝的第一夜,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连值班员就吹起了起床哨音。各班、排长,就督促部队立即起床。全连就非常快的洗过脸、吃过早饭、背起背包,拉到了屋后山上的密林里去防空了。 就这样,部队一连两天没有任务,白天到山上防空,晚上回到老百姓家里睡觉。美国人的飞机晚上没有来过,但白天偶然会有几架喷气式飞机到头上来转几圈,可能没有发现什么目标,所以很快就飞走了。 不过,大家对这些喷气式飞机还真挺在意的。因为当你听到飞机叽叽的尖叫声时,其实它早就已经飞过了你的头顶,向远方飞去。这是一种超音速的飞机。音速是每秒331米,而这飞机的速度超过声音。据说,有时飞机的机枪子弹已经打到了你身旁,但是飞机的声响你还没有听到。就是一些很有防空经验的老兵,一上来对这些飞机也感到很吃慌。这种飞机既可以扔炸弹、凝固汽油燃烧弹,还可以打机关枪、火箭筒。对地面部队的威胁还真不小。 到了第三天下午三点多钟,电话连在山上斜坡比较平的一处密林里,召开全连军人大会。 首先是指导员孔文发言,他说:“同志们,我们军入朝已经有三天了,一开始就很紧急。可这三天一直没有战斗任务,大家肯定觉得有些奇怪。今天上午军首长把我们叫去开了个会。情况是这样的:我们军原来的任务,是准备配合先头入朝的志愿军西线部队,一起歼灭美军的骑兵一师、二十四师。但是没想到美国部队不堪一击。一开始,他们气势汹汹地越过了‘三八线’,渡过了清川江,占领了朝鲜的首都平壤,接着就向鸭绿江推进。但是,一旦遇到我志愿军的强大打击,特别是云山地区一战,敌人损失惨重。眼看要被我军包围歼灭,他们就立即掉转屁股,凭着他的四个轮子和空中优势,逃了回去!所以,我们军这次仗没有打得成。我们军部现在的驻地叫白马,今天晚上我们就要离开这里,返回祖国安东,去另外接受新的战斗任务。我们第一次过鸭绿江,是火车运送进来的。今晚回去,大概是六十里路,又要用上这两条腿了。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徒步长途行军,要考验考验我们这两条腿的耐力了------” 家兴一听六十里路,心头一怔。三天前只走了十里地,家兴的两个脚底板,就磨起了好几个水泡。今天晚上六十里路走下来,肯定要加上一连串的“小钢炮加榴弹炮”。就是一些老兵,今天也非常认真地对待这次行军,都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有的给家兴传授一些行军小经验,比如在袜子底涂些肥皂等等。 行军开始了,军部机关的行军队伍,足足蜿蜒了好几里路长。走第一、二个十里路时,大家情绪高涨,有说有笑。有讲故事的,有拉唱歌的,还有碰球的----- 正常情况下大部队行军,一小时走个八到十里路。开始走得慢些,走了一段路就逐步快起来,走到最后,要是没有紧急任务,可以走得慢一些。今晚部队是按正常行军,每走十里八里,就坐下来休息个十分钟,应该说不怎么累人。但是,这对家兴来说,走这六十里路不能不说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电话连行军的序列是一排、二排、三排;一排是一班、二班、三班。行军队形一路纵队,是从前到后,个子由高到低的顺序排列的。所以走在全连最前面的是宋班长,家兴的个子全班最高,就走在这队伍的第二名。曲排长就在全排队伍的前前后后来回走动。家兴走到四十多里路时,脚底下有些发热了,滋味不是太好受。起初只是磨得难受,后来感到脚下好像已经起了泡。 “小李,怎么样?走得累了吧,来,把电话机给我,我帮你背。”排长曲初之要帮助家兴。 “谢谢排长,我能行。”这时,实际上家兴两脚走路时已经一歪一歪的了。 “小李,不要逞能了,看你累得满头大汗。我来帮你一把,把电话机给排长,背包给我!”福喜班长也要来帮助家兴。 “我能行,我一定要坚持到底!”家兴的语气充满着自信和肯定。 家兴这时就激励、鼓舞自己。他想,我虽是一个新兵,但我来自大上海,要给上海青年争气。我没有你们老兵们长期的经历和磨练,但我要用最大的勇气和毅力,来刻苦锻炼自己。 “小李,真的能行?可不能掉队!我是老兵,应该帮助新兵。”排长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排长,我年纪比你轻,身体不比你差,要你帮助我,这不公平。”家兴也边走边说。 “小李,行军中你走不动时,我帮你一把力;平日里歇下来时,在文化方面你这个高中生教教我这个初中生。我们两相交换,相互扯平。这不是很公平吗?”曲排长还是边走边说。 “你们两人别尽说玩话。小李,行军中脚底起了泡,实在走不动时,为了不掉队,同志间开展团结互助,这是常有的事。这也是我们军队的传统,所以不要不好意思。”班长又说。 “谢谢你们两位对我的关爱。今天的行军才是第一次,今后的路还有得走呢。我第一次就向困难低头,那以后怎么办。让我就此机会,刻苦锻炼锻炼自己!”家兴说着,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咬了咬牙,鼓足了劲,重新迈开大步,在大部队中走起来。 今晚行军开始是走在山间小路,走了一半就到了公路上。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后来阴了两天,昨天下午太阳出来露了露脸,把积雪融化了一些。可一到晚上,气温降到零下好几度,虽然没有下雪,满天星斗。但北风一刮,这公路上的积雪,就结成了一层厚厚的冰。人们走在上面,脚底下始终是觉得滑滑的,使不上力,感觉到格外费劲。连电话连这些号称铁脚板、飞毛腿的干部和战士,也都感到今天晚上的行军不太轻松。 对家兴来说,这更是一生中一次最严峻的考验。从他有记忆至今,可能还未有过一次步行超过十里路的。而且一般来讲,身上负重最多一、二十斤。就是说起在重庆朝天门码头扛了几天包,肩上虽有百来斤重,但是距离不长,累了可以歇歇。而今晚情况却完全不同,身上的负重七七八八加起来,至少有六、七十斤重,还要走六十来里路。大部队行军人多,不论你是否走得动,必须要和大家保持一样的速度。走得不能太快,更不能太慢。 家兴在走前面三十里路时还可以咬咬牙,能够坚持。走了四十里路时,麻烦就来了。两个脚底板,已经磨出了大大小小六、七个水泡。起先是觉得脚底下磨人,发热、压痛。后来脚底就不能着地,着地就钻心地痛。而且肚子也已饿了,人又觉得有些乏力,没有了精神,眼皮也要“打烊”。虽然天气非常寒冷,但是浑身的汗已把里面的衣服湿透了。就这样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身上直打寒噤;口又干得要命,嗓子里像在冒烟。实在是说不出的滋味,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排长、班长要来同他发扬团结友爱。他要是接受了,锻炼、考验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要是不接受,自己能坚持得了吗?家兴在问自己。 此时,张荣和陈慧两位老师的教导,在家兴的耳边响起;母亲“精忠报国”的教诲,在他的心中升起;锦绣期望他能成为英雄的目光,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青训班的同学、电话连全连的干部、战士,也都在看着,你李家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咬了咬牙,鼓了鼓劲,又抖起精神,甩开大步,向目的地进发。 部队晚上六点钟出发,走到十一点,远远地看到了一座黑洞洞的城市——新义州。再走不多时,鸭绿江西岸,我国的城市——安东也看到了。只见安东城内灯光闪闪。 这时,大家把一切疲劳和脚底下的水泡都忘掉了。家兴也一样,紧了紧胸前的背包带,兴冲冲地向前走着。部队很快穿过了这新义州的城市街道,向西转了个弯,走不多时,就跨上了鸭绿江大铁桥。 现在这大铁桥上没有火车通过,而是志愿军的大部队,从朝鲜通过铁桥返回中国。家兴还真是个有心人,他在这桥上行走,一边听着这鸭绿江的江水、滔滔不绝地向南流去的声响,一边在嘴里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 在走下这铁桥,已达到祖国的大地时,曲排长问家兴:“小李,你数过这座大铁桥,有多长?” “有一千零八步,真挺长的。”家兴答道。 “这小李真是个有心人。”宋班长也说。 这夜,军机关在安东住了下来,等待新的命令,这暂且不表。 就在部队回到安东住下的第二天早晨,刚开过早饭,鸭绿江对岸新义州上空,就飞来了不少美国人的飞机。 开始飞来的是F86喷气式战斗机,它的翅膀两端、各挂着一个两头尖尖的副油箱,所以志愿军的战士们称它为“油挑子”;又有的叫它“炊事班副”,因为在我们的部队行军时,炊事班的副班长往往是挑着食用油的油桶。这种飞机在空战时为减轻负担,便于作战,这两个副油箱可以扔掉。 接着又飞来了不少P51螺旋桨单引擎的野马式战斗机。再后来,就飞来了许多三个头、五个头的B25、B26战斗轰炸机、重型轰炸机,最后连号称空中堡垒的B29巨型轰炸机都飞临了新义州上空。 这些飞机可能有三、四百架,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像夏天傍晚在空中乱飞的蜻蜓。 “排长,班长,同志们,快出来看呀,美国人这么多的飞机在新义州上空打转,想干什么?”家兴在外面喊了起来。 “不好,美国人来了这么多的飞机,是要轰炸新义州。新义州的朝鲜老百姓要遭殃了,可能还要轰炸鸭绿江大桥!”曲排长一看,凭他丰富的作战经验,就端定今天这事情的严重性。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在安东抬头遥望新义州上空,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毫无阻拦。 果然不出曲初之排长之所料,上午九点多,大轰炸开始了。成千上万吨的炸弹轰轰落地,凝固汽油燃烧弹在爆炸,子母弹在高空炸裂又散落到地面。 真是: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 整个轰炸进行到下午一时许,早晨晴朗的天空,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已变得灰蒙蒙的一片,连太阳也被遮住,看不见了!最后,鸭绿江大铁桥中间也被炸断了;靠朝鲜的那一半铁桥,被炸得倾斜着掉到了鸭绿江里。 后来据军部的《胜利报》上说,那天来轰炸的飞机,有五百多架。过不久,部队里在传说:那天美国飞机先是轰炸城市的外围,老百姓有的往城中心跑、有的朝城外跑。美国人的战斗机就俯冲下来,机关枪在满街地扫射。之后,就在城中心扔凝固汽油燃烧弹。半天功夫,新义州这个城市几乎被夷为平地,无辜的老百姓死伤无数! 大轰炸的第二天,军部就接到命令。部队立即出发,上火车到新的目的地,接受新的战斗任务。 军部机关的连队,这次得到特别优待,不是坐闷罐车,而是乘坐火车客车。刚坐上去大家挺开心的,但是时间一长,感觉就不好了:因为大家想躺下来,可这么多人怎么睡法?结果客车车厢的凳子上、走道上、连凳子下面,放行李的行李架上,横七竖八都睡满了人。这个觉实在睡不香,真还不如坐装货的闷罐车来得舒服。 火车从安东发车,又回到沈阳。军列在沈阳火车站停了下来,部队就在火车站上,急急忙忙地领到了加厚的棉冬服、棉大衣、大头毛皮鞋,毡绒棉帽子。可能是为了出国作战的需要,这次发的服装,排以上干部的上装和军大衣的袖口上,都有一圈红色的线扛扛。 军列在沈阳只停了一个多小时,接着又飞快地向北开去。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停,只是加水、加煤。看来情况更加紧急,火车最后转到了我国鸭绿江上游的一座小城——临江停下了。 部队从临江第二次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这一进去就是两年多。家兴在这战火纷飞的朝鲜大地,经受了战火的严峻考验。在这两年多的战斗中,他成长了、成熟了,终于锻炼成了一名优秀的战士。要知家兴一进朝鲜,面临什么样的考验,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无畏惧冒死接线 话说这家兴所在的部队,第二次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临江跨过了鸭绿江,进入朝鲜大地后,就爬山越林,连续行军,赶到了作战地区,迎击美军。 军部离第一线作战部队有四十里地,电话连在架设好通往上至兵团、下往各师的有线电话线路后,接下去的任务是保障这些线路通话的畅通无阻。电话连的干部、战士们就在防空洞里,日夜待命准备接受查线、接线任务。 前线的战斗进行得非常激烈,而胜利的捷报是频频传来。美军已被我重重包围,正在组织拼死突围! 一天早晨,刚吃过早饭,突然在军部驻地周围,敌人飞机的轰鸣声,炸弹的爆炸声接连不断,飞机机关枪扫射的哒哒声,响成一片。 此时,曲排长来一班布置检查线路的任务,军指挥部通往第一线作战师指挥所的电话不通了,可能线路被敌人的飞机炸断了,要立即派人去查! 没等班长吩咐谁去查线,在一旁的战士们就一个个主动请战,要求去执行这极其危险的查线任务。 “班长我去!” “班长我去!” “班长我去!” 第一个要求去执行任务的,是第一查线组的组长孙小才,第二个就是李家兴。 情况十分紧急,宋班长已没有思考时间,当机立断说:“好,第一小组去查线,把小李带上。注意敌人飞机!” “知道了!”老孙回话后,就拿了检查线路的工具、电话线。并说:“老杜、小陈,还有小李;小李也背一部电话机,跟我一起去!”老孙说完,就带着三个人出了防空洞,直奔后山而去。四个人飞快地翻过山头,然后手攀树枝、树干,往山的下坡急速地滑溜而下,不一会儿,来到了公路上。 这是条盘山公路,还挺宽的。这条盘山公路下到山脚,往南可以通向长津湖。现在这公路上正有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部队,在弯弯的盘山公路上行军。部队的人员、大炮、车辆、骡马,不顾美国人的飞机轰炸、扫射,一个劲地在公路上向前奔跑着。 这飞机少说也有头两百多架,光喷气式战斗机就有二、三十架。其中大部分是单螺旋桨、野马式战斗机,还有十来架两个螺旋桨的轻型轰炸机。这些飞机大多是贴着盘山公路低空飞行,一边扔炸弹,一边扫射机枪,有的还不断地发射火箭,扔凝固汽油燃烧弹,给这支在公路上行军的部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那么这支大部队为什么大白天不在山上树林里防空,而是一清早就在公路上行军,以至遭遇这群飞机的轰炸、扫射,受到如此大的伤亡呢?家兴猜测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 在这次查线任务完成回来后,家兴才听指导员孔文讲了这件事的始末。事情是这样的:前面已经说过,那个七十岁的美国五星上将麦克阿瑟,因为所指挥的部队在朝鲜战争的第一回合,也就是志愿军称之为第一次战役的交手中,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在云山狠狠地教训了一通,狼狈不堪地逃回到清川江以南。但他就是不肯接受教训,仍然非常骄横,不把中国人民志愿军放在眼里。但麦克阿瑟并不知道,我们志愿军的彭德怀总司令下一步已经给他布下了一个特大的陷阱。 当时的情况是,这位麦克阿瑟在朝鲜西面指挥美军第八集团军,美骑兵第一师,以及步兵第2师、24师、25师、英27旅,加上南朝鲜的部队再次渡过清川江,直向鸭绿江进逼。在朝鲜东部,他又组织了美军第十军的三个师和南朝鲜的部队,在长津湖一线,往北向图门江推进。这位麦帅把这次战役定名为“圣诞攻势”,总的企图是在圣诞节之前,攻占整个北朝鲜。 而麦克阿瑟没想到的是,志愿军西线部队一线兵团的六个军、东线部队一个兵团的三个军,总共约九个军、三十个作战师的三十多万大军,已经隐蔽在朝鲜北部的深山密林中,正严阵以待,等着疯狂北犯的美国部队。 我东线兵团入朝的三个军中,左翼是家兴所在的军,右翼还有一个军,另外一个军是二梯队,加上朝鲜人民军的一个军团,共同组成志愿军的东线部队。 家兴所在军的部队第一次是从安东进入朝鲜,三天后回师安东。第二次又进入朝鲜,是从鸭绿江上游临江过的江。部队过江后,越过盖马高原的崇山峻岭,就向南插到了长津湖、赴战湖构筑阵地,准备迎击向北进犯的美军第十军。这个美军的第十军有三个师:美三师、美七师、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其中特别是这个陆一师,已经建军一百二十年,在两次世界大战中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自称是常胜军。 我志愿军从11月26日开始,发起了第二次战役。西线和东线部队同时给北犯的美军,予以迎头痛击。现在这个“常胜军”陆一师,以及美三师、美七师,正被我志愿军以两个军的部队,分隔包围在长津湖地区,处于随时被歼灭的危险境地,正在企图拼死突出重围,夺路向南逃跑。 战斗打响后,志愿军东线兵团,又把第二梯队一个军的部队投入了战斗。而且命令第二梯队的先头部队,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到长湖以南,柳潭里飞机场一线,配合第一线两个军的部队,阻断美军的南逃之路。可是这支先头部队,不知什么原因,天亮之前只赶到离柳潭里前线还有四十里路程的家兴所在军的军部所在地。美国人为了让被志愿军所包围的第十军突出重围向南逃跑,所以就出动了二百来架飞机,来拦阻在公路上行军的、向长津湖前线方向挺进的部队。以上这些情况,家兴是后来才知道的。 但当时家兴他们四个人,到了公路上,顾不得去研究这正在行军的部队为什么被美国的飞机所阻的原因。而只是在寻找电话线断在哪里,以及赶快查通! 家兴曾经对分配在电话连当电话员,在思想上想大不通。认为还不如到战斗部队当个什么兵、什么员来得痛快。后来在曲排长和宋班长的启发诱导下,终于想通了。曲初之原来是在战斗连队当副连长,在渡江战役之前,上级把他调来军部电话连当排长。开始也是想不通,后来在实际战斗中,才体会到这军部电话连在作战中的位置和作用,特别是到了朝鲜后体会就更深了。 曲排长对李家兴讲了自己的看法:“部队通讯分有线和无线,还有书信、口头等,一直是部队战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国内作战中是这样,在朝鲜战场上也是如此。特别是这有线通信,更是处在非常重要的地位。虽然无线通信非有不可,部队之间电报往来,不受距离、时间、空间的限制,但是有时侯,军事行动对保密的要求得不到保障,容易泄密。而这有线电话通信,既快速,又在保密问题上有一定的把握。有线通信的另一个优点是,指挥员之间可以在电话上直接交流对战事的意见,以便指挥战事顺利进行。所以即使像美军这样现代化的部队,对有线通信也仍然非常重视。美军所经之处的公路两边,电话线也总是一大把、一大把架设得像珠网似的。我军有线通信兵的编制,军是一个连,师、团是一个排,营是一个班。在朝鲜战场上,一般情况下兵团同军布防的距离是60华里左右;军同师的布防距离往往是40至60华里左右。军部电话连的架线任务是上通兵团,下通各师。而军同兵团、各师的架线任务,有时是对架,也就是上下各负责架设一半距离的线路。军部电话连一个班每次架线任务的距离,一般是10华里。为保证线路的畅通,电话线架设好后,每三、四华里,留下一个小组,对线路进行监听。一旦发现线路通话中断,这个小组立即派人去检查线路,可以保证首长和指挥人员,不间断地对部队实施作战指挥------” 但是,这次因为在公路上有这么多的敌机,正在追赶、扫射行军的部队。可行军的部队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不怕流血牺牲,继续在公路上向前行进,在行进中同敌人飞机周旋着。他们有的离开了公路,到山上的树林中继续向前行进;有的你飞机俯冲下来,我就原地卧到,飞过去了我立刻起来,再飞快地向前奔跑。 老孙心中明白,现在这电话线断在那一段,必须立刻查到,刻不容缓。军首长、军指挥所的同志,一定正在焦急地等待恢复通话。这时,在公路上行军的部队已渐渐走远,老孙几人就立即开始检查电话线路。但是有些美国飞机仍在老孙他们头上打转。 老孙就说:“老杜、小陈、小李,我们现在一方面要保存好自己,不能被敌人飞机打中,要机动灵活,另一方面一定要把线路查通!” “是,我会注意的。”老杜答道。 “老杜,通往第一线师的线就是这一根。小李,把电话机拿来试一下。”老孙说完,家兴马上从肩上卸下电话机,接好线,摇了几次铃,电话耳机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家兴又把耳机交给老孙听,再摇了几次铃,耳机里还是没有声音。 “不好,这根线两头都炸断了!老杜,我带小李往上查,你带小陈往下查。”老孙果断地说道。 “好的!小陈,跟我往下去查。”老杜就带着小陈往下走了。 他们四个人现在也顾不得防空、伪装,只是想能立刻把线路查通。老杜、小陈快步往下走,一会儿走远了。老孙、小李则顺着老杜他们的反方向线路,在公路旁边走边查看。不料,两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对准老孙、小李俯冲了下来。老孙到底是老兵,不仅防空经验丰富,而且动作敏捷。他除了自己立即就地卧倒,并滚到了路边,同时急忙高声喊道:“小李,快就地卧倒,往路边滚!” 由于是第一次碰到空袭,家兴手足无措,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听到老孙的及时提醒,顿时醒悟了过来,立即就地卧倒,并且也快速地滚到了路边。两人刚卧倒,滚到了路边,第一架俯冲下来的飞机,机头前吐着火舌,尾部冒着黑烟,随着‘哒哒哒’的机枪声在耳边响起,机枪的子弹头‘啵啵啵’地打在公路的路面上,弹头在路面上溅扬起了一阵阵尘土。第一架飞机扫射完机枪,拉起机头向上飞去,紧接着第二架飞机又俯冲了下来,也扫了一阵机枪,然后拉起机头,跟着前面那架飞机一同飞往空中。 可那两架飞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不一会又飞了回来,前面的一架没有扫机枪,俯冲下来接着就拉起机头飞走了,可后面的那一架俯冲下来时,扔下了一枚炸弹。顿时,老孙、家兴的耳边只听得‘嘶嘶嘶’的声响,老孙喊了一声“不好!”,就一个箭步,扑向家兴,用力把家兴就地按倒,自己的身体压到了家兴身上。炸弹落地,一声巨响,震得两人耳朵发聋,炸弹片在空中“嗖、嗖、嗖”地乱飞了一阵。 炸弹爆炸后,飞机飞走了,老孙和家兴都从地上站了起来。家兴一看刚才爆炸的那枚炸弹,离开他俩卧倒的地方,仅三十来步之遥。但他再抬头一看老孙,老孙的左胳膊棉衣袖子上,棉花露了出来,鲜血在往外淌着,不一会雪白的棉花被鲜血染红了。家兴一看,不知如何是好,没有了主意。 “老孙,这怎么办呀?你救了我,可你负了伤,我连累了你!”家兴既着急又内疚地说。 “别这么说,这是打仗,流血牺牲是常有的事。这没有什么,你别感到有什么内疚。我是老兵,对付这种事情比你有经验。再说危急关头,保护同志是一个革命军人应有的责任。我这饭包里有一只裹伤包,你帮我拿出来,帮我包扎一下,我们继续完成查线任务。”老孙虽然已经负伤,但是他没有哼一声,而且从容不迫地安慰家兴。 孙小才刚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使家兴深受感动。他感到作为一名老战士,老孙既很平凡,但他的人格又非常高尚,在平凡中见到了他的伟大!使家兴对老孙油然产生了无比崇敬的心情。 家兴到第一班已将近一个月,全班战士都很尊重自己,而家兴也很尊重大家。论文化,自己在全班最高,但是论工作业务、战斗经验,谁都比自己强,确实值得自己好好地向大家虚心学习。今天,老孙为了救自己而负了伤。虽然弹片没有伤到骨头,但胳臂上肌肉已经被弹片伤得模糊一片,流血不止。可他没有一句邀功或是埋怨的话。他非常沉着地要家兴用裹伤包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马上又领着家兴继续完成查线任务。 “老孙,你这样负了伤还能查线吗?你回去吧,这任务我一定能完成!”家兴说。 “没关系,我能坚持,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前方战士在敌人的飞机、大炮下,做出的牺牲要比我这大得多、大得多!快!现在是分秒必争。快跟我往上查!”说着两人加快了步伐,顺着这条线路往前查看。两人快步走了一段后停了下来。老孙说:“小李,再接上电话机试一试。”家兴又接上电话机,一摇铃,耳机里有声音了,是二班监听组老姜的声音。 家兴说:“喂,你是老姜吗?我是一班小李、李家兴,你那头通了吧?” “断了好几处,现在都查通了。”对方说。 “我们班老杜同你们联系过吗?”家兴再问。 “联系过了,他们已把线路断的地方接好了。”对方又说。 “老孙,老杜他们都已完成了查线任务,现在就剩我们这头了。”家兴说。 “快,继续往上查!”这时,老孙的额角上,黄豆般大的汗珠一个劲地往外直冒,脸色苍白,走路已有点踉踉跄跄,有点不由自主。 在这紧急关头,美国人的一架轻型轰炸机,顺着山头悄悄地溜了过来,向家兴、老孙迎面俯冲而下。家兴抬头一看,连头戴白色钢盔的飞机驾驶员的脸,都看得清清楚楚,看样子它也要扔炸弹了。 说时迟那时快,家兴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战友!他顺势将老孙按倒在地,再用自己的整个身子将老孙盖住。 这是一架轰炸机,炸弹扔下来不是一枚,而是一大串,至少有五、六枚,轰隆隆地一阵阵巨响,震得山都在摇晃,弹片嗖嗖地在空中乱飞;其中还有凝固汽油燃烧弹,一片片的火光、烟雾,燃烧着的凝固汽油向四面八方喷射。幸亏这炸弹扔得偏了些,离家兴他们又远了一些,因此两人均未伤着。 敌人飞机走了,家兴先站了起来,随手把老孙也扶起。 “小李,不要管我,你先去把线查通!”老孙忍着痛,艰难地说道。 “不行,我不能把你丢下不管。我扶着你一起走。”家兴吃力地扶着老孙,两人继续顺公路往上,边走边检查线路。走了三十来步,发现有两个志愿军战士,背靠山坡,坐在公路边。家兴放下老孙,一看这两名战士,胸前中了美国人飞机的好几颗机枪子弹,鲜血流了一地,两人都已经断了气、牺牲了。 家兴扶着老孙,非常吃力地,继续沿着公路往上边走边检查线路,没有发现断线的地方。老孙流血过多走走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这公路旁,说道:“小李,你在这里再挂上电话机试试线路。”家兴挂上电话机后一试,军部的总机摇出来了,往师部那一头还是摇不通,也许这线路断的地方,就在那两个已经牺牲的兄弟部队战士身底下。 军部总机班的守机员就在电话上对家兴说:“你们快把线路查通,军首长急得不得了,美国人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强行突围,战斗非常激烈。” 事后家兴才知道当时美军海军陆战一师,在长津湖地区被我军牢牢地包围了起来。美国人就用几十架飞机,几十辆坦克,成连、成营的兵力组织轮番冲锋,企图打通突破口得以逃跑,但都没有成功。 此时,老孙一听总机班,守机员的告知,知道战斗情况的紧急程度,就立即撑起身子拉着家兴往回走,企图到那两个已经牺牲战士的身底下去看看。等到两人走回到那两个战士牺牲的地方时,突然公路上又出现了几百人的志愿军部队,往家兴这儿奔跑过来,美国人的飞机随即跟着也飞了过来,又扫机枪、又扔炸弹,公路上的部队还是机动灵活地同敌人的飞机巧妙地周旋着,继续向前行进着。 这时,老孙已经昏了过去,而敌人飞机的炸弹不断地在家兴的四周爆炸,弹片在空中嗖嗖乱飞。家兴顾不得自己的生死,冒着这敌机的狂轰滥炸,迅速奔到那两个已牺牲的战士身旁,用力把那电话线抽了出来,果真是断在这里。他立即把断线的两头都拉了出来,然后很快地把线接好,按上电话机,一摇铃,拿起耳机一听,线路通了。 老孙也醒了,在地上十分费劲地爬了过来,把家兴手里的电话耳机接过去,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总机班------小吴吗?我是------老孙-----线路通了吧?” “通了。”对方答道。 “二班-----老姜吗?-----线路完全通了吧?”老孙又问道。 “老孙,线路完全通了。”二班的老姜也答道。 老孙笑了,正在这时,又是一枚美国人的飞机扔下的炸弹,就在家兴他们身边爆炸,轰隆一声巨响,家兴、老孙,都被震昏了过去。要知道这两人的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长津湖师生团聚 话说这家兴、老孙两个人,线路刚查通,就被美国人飞机扔在附近的一枚重磅炸弹爆炸后的气浪和巨响震昏了,不省人事地躺在公路旁。 等老杜和小陈完成线路检查的任务,沿原路返回电话连,走到有两个战士牺牲的地方,才发觉另有两个人躺在公路上。老杜上前一看,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孙和李家兴。这时,家兴渐渐地苏醒了过来,他坐起身一看,老杜和小陈站在自己身旁,而老孙还躺在公路上昏迷不醒。家兴就把老孙负伤的经过,给老杜讲了一下。老杜立即在线路上挂上电话机,向连部作了汇报,没有多少时间,军部卫生营的救护队很快赶来,把已经负伤昏迷的老孙,现场急救处理后,就用担架抬走了。 家兴也回到了班里,向班长、排长汇报了刚才检查线路的全过程,包括老孙在危急关头,怎样救他的那种无私无畏的英雄行为。这时,老孙在卫生营经进一步的抢救苏醒了过来,也讲了小李临危不惧,关键时刻能挺身救战友的感人举动,还圆满地完成了查线任务。曲排长立即把老孙、小李今天的先进事迹,报告了连长、指导员。连里马上报告上级给两人记功。 这些都暂且不说,还是来表述我部队与被围美军的战斗。 经过了几天的激烈战斗,被我围困在长津湖地区的美军,遭受了不小的人员伤亡后,在12月6日,靠他的飞机、坦克、强大的炮火支援和机械化部队的机动能力,突围夺路向南逃跑了。我志愿军部队乘胜追击逃跑的美军,军部指挥机关也要向前、往长津湖前线移动。 这天,刚开过早饭,曲初之排长突然来到一班,一进防空洞就喊道:“一班长!” “到!”福喜班长应到,并把排长让进了防空洞,问道:“排长,又有什么紧急任务?” “既是个紧急任务,也是个好消息。美国鬼子逃跑了,部队正在紧紧追赶。军司令部要组织一个轻便指挥所,你们一班参加。”曲排长交代了新的任务。 “排长,带些什么东西?还回来吗?”福喜班长问。 “每人扛一拐电话线,还要带一部电话小总机。个人的装备全部带着,整个军部机关一、二天内可能也要向前跟进。快准备一下,过半个小时到司令部集合,找我们连的孔指导员,上级指定这次是他带队。”曲排长说完就走了。 家兴很快收拾好所有东西,在宋班长带领下,来到了司令部防空洞门口,找到了孔文。 “一班都到了?”孔文问。 “都到了。”福喜班长答。 孔文一看该到的都到了,就按名册检点了一下单位、人数。轻便指挥所的组成有七十多人,司令部的几位参谋,侦察连一个班,通讯连一个班,工兵营的一个班,警卫营的一个班、电话连一个班,还有管理科的王管理员、朝鲜联络员(即朝鲜翻译)、粮秣员、通讯员、司号员、卫生员、炊事员等。 这时,司令部防空洞里走出一位首长,同孔文说话。家兴在队伍里定神一看,刚出来的这位首长,不就是张荣吗。这时张荣也看到了家兴,但在这个环境下,两人没有打招呼,也不便于说什么,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张荣是一身美式装备,头戴美国钢盔,身披一件美军的大雨披,他个子又高,身体又很魁梧,看上去很威风。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告张参谋,队伍整理完毕,请指示。”孔文把队伍整理完毕,向张荣行了个军礼,报告完后,自己就站到了一旁。 “同志们。”张荣给大家还了个举手军礼。继续说道:“请稍息,同志们,关于各单位的任务,你们连的领导可能都已对大家作了交待,我不重复了。现在我讲两点,第一,虽然敌人正在逃跑,白天飞机明显少了,但是在行军路上,以及到了目的地,还要注意防空,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行军时可以拉开点距离,但是不能掉队;第二,一切行动听孔文指导员指挥。今天的行军路程估计有四十来里。现在是八点,军首长在前面已经走了,我们在中午十二点之前,一定要赶到目的地新兴里,开设好军部前进指挥所。大家都明白了?” “明白了!”众人齐声答道。 “好,老孔,出发!”张荣手一挥,说道。 “是!”孔文回答后,又向队伍发出立正的口令,然后转身向张荣,敬了个举手礼。他接着要大家检查一下各人的武器、弹药、装备、粮袋等等,就带着队伍出发了。 美国人逃跑了,大白天在公路上行军,没有了美国人的飞机光顾,倒显得比较冷静了。但一路上可以自由自在地观赏这朝鲜美丽的山河景色,自然风光。电话连一班走在这个临时组建队伍的最前面,家兴是走在第二名。孔文和张荣在这队伍的前后走动着,照看这队伍的行军情况。两人边走边聊了些他们分别一个月来的一些情况。 又走了一段路,张荣走到家兴边上,肩并肩地边走边聊了起来。 “家兴,累不累?”张荣问。 “报告首长,不累。首长你辛苦了。”家兴很自然地说着。 “行,家兴,真像个解放军,不,不,是志愿军的战士了。你想我吗?”张荣走着说着。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3 部分阅读 “家兴,累不累?”张荣问。 “报告首长,不累。首长你辛苦了。”家兴很自然地说着。 “行,家兴,真像个解放军,不,不,是志愿军的战士了。你想我吗?”张荣走着说着。 “怎么不想,三天两头在想你。”家兴也随口说道。 “有一个月没见到了吧。”张荣估计着说。 “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你现在是------”家兴问道。 张荣说:“我现在是军司令部的作战参谋,不是什么首长。以后就叫我张参谋。” “那是为什么?”家兴不怎么理解地问。 “没有什么、不为什么,不要多问了,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想家了吧?”张荣看了下家兴问。 “那能不想,说不想,那是‘口是心非’,是说假话。”家兴倒是说了心里话。 “张参谋,你这个学生真的不错,可以说是上海文化兵中的模范!”宋班长插进来说道。 “这是你当班长的兵带得好!”张荣说。 这时,这段盘山公路快要走完。说到这里,张荣就对孔文说:“部队原地休息一刻钟。” 孔文就叫司号员吹休息号,战士们放下背包就地坐下休息。张荣从图囊里抽出两张军用地图,铺在地上仔细地看着。并且说:“老孔,你过来看,从军部的驻地,经过长津湖,到新兴里前线,这条公路有四十来里地。开始是一段盘山公路,向南一直是弯弯的往下坡走。这段路程可能还有二十多里。现在我们已经走到山脚的尽头,再往下地势就逐渐地平坦起来了。我们要沿着长津湖的湖边走,那里的防空条件肯定很差,万一碰上美国人的飞机就麻烦了,所以部队现在多休息一会儿,下面准备一鼓作气赶到目的地。” 家兴和宋班长也凑过来看看地图,这军用地图宋班长能看懂。 “这是几万分之一?”家兴问。 “是五万分之一,家兴,你看得懂吗?”张荣看着家兴问道。 “看不懂。”家兴摇摇头说。 “以后我教你。部队的指挥员行军、打仗,离不开三件宝,地图、指北针,加手电筒。”孔文说。 “还要有一块表,一块手表、没有手表挂表都可以,有一只闹钟也行。”福喜班长开着玩笑地说道。 休息15分钟时间到了,部队继续上路。一会儿下了山,走了半个多小时,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开阔,远远地可以看到长津湖的湖面。 “张参谋,这长津湖是个什么样的湖,有多大?”家兴看着湖面向张荣发问道。 “这长津湖不像国内的一些湖,像太湖、西湖,洞庭湖之类的,都是平原上的湖泊。长津湖是山中蓄水形成的湖。”孔文作了回答。 “现在的节气在国内南方刚临近冬至,还不是太冷。但是在朝鲜,情况完全不同了,连续下几天大雪,积雪往往就达几十厘米,甚至超过一米。白天的温度会是摄氏零下二、三十度,到了深夜,降到了摄氏零下四十度,那真是滴水成冰。晚上行军,连人们的眉毛、胡须上都会结上一层白白的冰霜。”张荣也说。 “据说,现在这长津湖地区,晚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四十度。长津湖水挺深的,但早已严重封冻。湖面上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不仅可以走人,而且连军用卡车,坦克都可开过去。”宋福喜班长也参加了进来说。 孔文继续说:“你们看这湖面上,不仅有人们走过的无数脚印,还真的有十轮大卡车轮胎和坦克履带压过的痕迹。” 后来部队就沿长津湖的边上走着,十二点前到达了目的地。孔指导员叫宋班长把通往各师指挥部的线路架通。军轻便指挥所的各个小单位,包括司令部的参谋和炊事人员等,都住在离新兴里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军的前进轻便指挥所开设完毕,军首长就立即开展工作,指挥部队追歼敌人。到12月11日,向南逃跑的美军已全部逃到真兴里以南,我军的追歼任务基本结束。 第二天下午,张荣到孔文、家兴住的地方来看看。 张荣进了孔文、家兴的防空洞,一坐下来就问家兴说:“家兴,这军人生话过得习惯了吗?” “习惯了!”家兴马上答话。 “习惯了就好!”张荣接口道。 “张荣爷叔,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我还是这样叫你,可以吗?”家兴笑了笑问道。 “可以,我们说话随便一些,都不必拘束。”张荣说道。 家兴和孔文就要张荣讲讲这次战役的战况。张荣说,他了解的情况不一定准确,只能听过算数。 “我给你倒杯茶,你就慢慢讲来。”孔文说。 张荣接过茶杯,先喝了一口,才开始讲在这次战役中,他所知道的点点滴滴的战斗经过。他说:“志愿军开头的那次战役,叫第一次战役我就不说了。我现在主要讲讲刚结束的这次战役,叫第二次战役。第二次战役是在11月26日打响的。在朝鲜西线,志愿军有大概六个军,还有朝鲜人民军,对向北进犯的美第八集团军、大约六个师组织的进攻,予以彻底粉碎并分割、包围,迫使美军第二次向南逃跑。志愿军乘胜追击,一举占领平壤,把美军赶回了‘三八线’。 在东线,我们兵团所属的三个军,在长津湖一线前后展开,阻住了美第十军的向北进犯,并也将其分割、包围了起来。美军为了逃避被歼灭的命运,陆一师等就从长津湖地区突围,然后准备逃到兴南港,登上兵舰逃跑。 这次美军东、西两线的大溃退,意味着麦克阿瑟吹嘘的‘圣诞攻势’彻底破产了,也宣告了他妄图染指中国的失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次战役’取得了全面胜利。中美之间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老张,我还想听听我们这个军,在这场战役中打得怎样?”孔文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家兴也有同样的想法。 “那我再讲讲我们这个军在二次战役中的一些小故事。”张荣端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继续往下说:“我们这个军有三个满员的战斗师,四万多人,大炮有一些,但是不多,更没有什么坦克、飞机。运输车辆有一些,但是很少,只能用来运输一些急需的弹药等物资。而美国这个第十军有三个师,包括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美三师、美七师。特别是陆一师,真是武装到了牙齿。上有飞机,下有坦克,还有很多大炮。据说他的一个少尉排长,就有吉普车,可以指挥海、陆、空。而我军的一个团长,行军还得靠11号、两条腿。两军在人数上对比,我军占优势;在武器、装备上对比,美军占绝对优势。但是决定两军交战胜负的重要因素,是参加战争人员的士气和斗志,以及对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的正义性的理解。当然还有一个因素也很重要-----”说到这里张荣停住不说了。可孔文还要张荣说下去。 于是,张荣想了一下,又继续说:“另外一个很重要因素,是各级指挥员的正确指挥。譬如这次美军的‘圣诞攻势’,麦克阿瑟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的一个‘V’字形的战役布阵,东、西两支进攻部队之间,留有几十公里的空隙。我们彭总的战役布阵也是个V字形,但实际上是一个大口袋、一个陷阱。我志愿军三十万大军,隐蔽在朝鲜北部的深山密林之中。等你美军进到一定的位置,我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就会把他打个措手不及。美第十军从朝鲜东部元山登陆,在第一次战役中,同我另外一个军交锋,就吃了不小的苦头。这一次,它的三个师成一路纵队,一直向北进犯,进到长津湖就走不动了。美军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兵团的另一个军在长津湖的西面、我们这个军在长津湖的东面,正严阵以待,等着你美军的到来。美军第十军军长叫阿尔蒙德,对麦克阿瑟的命令绝对服从,一点折扣也不打。西线的美军已全线溃败,而此时这位麦帅还在命令第十军的部队向北进攻。虽然已是钉头碰上了铁头,进攻不了了,可还在命令他的军队继续向北前进。可陆一师的师长史密斯对此很有意见,他原本是海军,在陆地上发挥不了它的优势。这个史密斯比较聪明,他给部队下达的命令是‘掘壕据守’。 美军第十军的主攻是陆一师,右翼是美七师,美三师跟进。当我志愿军从北向南压下来时,美军见往北攻不动,只得在长津湖以南的柳潭里、下碣隅里区域,建立起几个孤立的防御阵地。我们兵团西面军的三个师,我们军的一个师,分割、包围了美陆一师的五团、七团;我们这个军还有两个师则围住了美七师的31团、32团。我军的‘第二次战役’,从十一月的二十五、六日开始,只打了五、六天时间,美军就顶不住了,再不跑就有全部被歼灭的可能。11月30日,麦克阿瑟就下令全线撤退。美军31团团长被我打死,代理团长也受了伤。31团原来有两千多人,结果被俘几百人,丢下尸体几百具,只逃出几百人,31团彻底灭亡了。最后,麦克阿瑟只得把突围的指挥都交给了史密斯,史密斯把向北进攻,改成向南‘进攻。’” 张荣说到这里不说了,但是孔文还想叫老张对双方参战的部队作些评价,张荣没有讲下去。 又过了一些日子,12月25日,圣诞那天,美军全部从兴南港撤退完毕,“圣诞攻势”划上了句号。 隔了两天,前进指挥所人员全部回归原来建制。孔文、家兴又同张荣见了面,孔文还是要张荣对这次作战双方部队做个评价。 “一定要我讲,确实有些难度,我只好讲来试试。美军的上层指挥已经说过,不重复了。像史密斯这样的将军,还是很有头脑的。在我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能把几万部队、不少车辆和大部分战争物资运走,也很不容易。他的士兵和军官不少是参加过二次世界大战的,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和战斗力。但是由于这次进攻朝鲜是师出无名,所以在战斗中少了一些勇敢精神。” “那么我军呢?”家兴又问。 “我军是师出有名,所以士气高涨,勇敢顽强,无所畏惧,不怕苦、不怕死。”孔文接口说。 家兴接着也说:“对了,昨天我拿到了军部的《胜利报》,刊登了我们军在这次战役中,不少干部、战士的英雄事迹,我看了受到很大的教育和鼓舞,其中有两个人的事迹非常了不起!我来读一下。”说着他就翻开报纸念了起来:“标题是,炮兵英雄孔庆三。有一次,部队进攻受阻,要求九二步兵炮火力支援。但是这地面冻得比石头还硬,两只炮腿根本没法固定,无法开炮。这时炮兵班长孔庆三,把两只炮腿往自己的肩上一扛,命令炮手开炮。炮手知道,这炮一响,班长必定牺牲,所以怎么也不肯开炮。孔班长就说:为了祖国,为了人民,为了少牺牲战友,为了战斗的胜利,我命令你开炮。炮手含泪开了炮,随着一声炮响,敌人的火力点被消灭了,战士冲锋前进的道路打通了,孔庆三含着笑,闭上了双目!”家兴读完这个英雄事迹,自己也流下了热泪! “还有这个事迹你也念来听听。”张荣指着报纸后面说。 “好,我继续念下去。”家兴把报纸翻到了另一面,又念道:“标题是:孤胆英雄陈德生。陈德生是普通一兵。在新兴里战斗中,他一个人摸进了敌人的阵地,他先用手中武器,消灭了几个敌人。后来,敌人的一辆坦克向他开了过来。但他临危不慌,非常沉着地躲过敌人坦克上的火力。然后转到了坦克的背后,爬上了正在前进中的坦克。他把坦克的盖子揭开,把手中的反坦克手雷,拉着后塞进了坦克的驾驶室里,然后再把坦克盖子关上,自己跳下了坦克,往旁边一滚。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乌龟壳’不动了。” 家兴念完这段英雄事迹后,张荣就说:“像这样的英雄事迹,真是数不胜数!” 孔文也举例说道:“前两天军首长召开干部会议,表扬了一名团级干部。这位团级干部在阻击敌人突围的战斗中,表现非常沉着。当敌人企图突出重围,组织整连整营的兵力,用强大的炮火,几十架飞机,几十辆坦克,向我占领的高地轮番地冲锋。但是我们的这位团级干部,任凭敌人怎样疯狂冲锋,他仍旧岿然不动,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着旱烟,沉着地指挥部队,一次又一次地把冲锋的敌人打了下去。为后续部队到达投入战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老孔、家兴,我在这次战役中,还有一个体会最深,就是气候问题。老天爷对任何人都是绝对公平的。美军和我志愿军,同样是在零下四十度气候下、这天寒地冻的恶劣条件下打仗,但是表现和结果却大不一样。美国兵有帐篷、北极睡袋、火炉御寒,但最后还是冻伤很多,非战斗减员十分严重,部队也失去了战斗力。而我军有的部队在零下四十度还戴着大盖帽,在冰天雪地里打仗,士气仍然十分高涨。有些战士趴在雪坑里,手脚都冻伤了,但是仍坚守阵地,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我在设想,如果制空权在我们手里,我们也有那么多的飞机、大炮、坦克,有足够的后勤支援。那你陆一师也好,美三师也好、美七师也好,别想有一个活着逃出我军的包围圈!”张荣深有体会地说。 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第二次战役胜利了、结束了,但是抗美援朝的战斗只是刚开始,刚拉开帷幕,更加激烈、艰苦、大规模的战役还在后面。 对李家兴的考验、锻炼,也还只是开了个头,还有更长的路等着他去走!接下去他是怎样接受这战火的洗礼、严峻考验,而且迅速地得到了成长,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真情有鸿雁传书 话说这家兴在入朝前后已经过了三次考验:第一次是忍痛割爱,撕碎大学考卷,抛向铁路两旁;第二次是连续行军六十里路,坚持到底不掉队,胜利了;第三次是这次在敌人飞机的轰炸、扫射下,冒死检查、接通电话线路的任务圆满完成。 这样一来,不仅家兴自己对自己比较满意,孔文也觉得脸上有光,张荣更认为他培养的学生颇有成绩。这电话连的干部、战士对这个上海来的文化兵印象也很好,认为他不是“嘴上一大套,实际做不到”,而是表现“括括叫”。提起李家兴都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这些暂且不表,现在转过来说上海这一头。 阳历1951年2月6日,是大年初一。上午九点多,君兰、爱芬就来到家兴家中。君兰他们刚站定,锦绣也到了。姐姐兰珍已经起床,姐夫陪着儿子睡觉还未起身。家兴的妈妈昨夜不知什么原因想起儿子来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有好好合眼,快天亮时才勉强睡着。 自家兴参军走后,他的房间一直空着,姐姐就把三个人让到了家兴的房中。君兰等三人一进屋,把带来的水果、糕点,往桌子上放好,就给姐姐拜年,相互拱着手说:“恭喜发财!” “姆妈起床了?”锦绣问道。 “还没起床,我去叫她。”姐姐说。 “让她睡,不要惊醒老人家。”君兰说。 “你们坐,我去烧汤团,年初一吃了汤团大家团团圆圆。”兰珍说后去厨房煮汤团了。姐夫听到君兰他们来了也起床穿好衣服来到家兴房中。大家相互拜过年之后,就聊起了最近的社会,上海的生活、朝鲜的战争等等情况。 这时,家兴的妈妈醒了,听到君兰他们来了,她也穿好衣服来到家兴房里。君兰等三个人立即起身给老人家拜年。大家给老人家拜过年后,兰珍姐姐把煮好的汤团端上了桌。大家也不讲什么客气话,就吃起了这团圆汤团。汤团吃好,老人家给了每人一个压岁钱红纸包。大家都说了声“谢谢姆妈!”不客气地把红纸包给收下了。 自家兴参军走后,君兰等三个人三天两头来看望老人家。所以相互之间基本上就像是一家人,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姆妈,昨天下午,我收到了家兴从朝鲜寄来的信。信上说他立了二等功。他身体各方面都很好,叫我们不要牵挂他。”锦绣首先说道。 “我们也在昨天下午,收到了家兴的信。说他一切都很好,叫我们不要挂念他。他立了二等功,向家里报喜。姆妈听了非常高兴。”兰珍也说道。 “我们也收到了家兴的来信。他训练班毕业走后,已有两个多月没有给我们写过信,我们还真的挺为他着急呢。这下我俩就放心了,君兰,你说是吗。”爱芬也插话说。 其实,现在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家兴的妈妈和锦绣,她俩真是思绪万千。这两个人,一个是想自己的儿子;一个是想自己的未婚夫。 老人家嘴上老是在说,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得到锻炼,以后会有大的出息。儿子参军后,她知道儿子在松江学习,还比较放心。后来结业了,但到底去了哪里,她就不知道了,已是忧心忡忡。现在接到儿子来信,已上了朝鲜战场,她心中怎能平静。 她想到曾经要儿子“精忠报国”,现在儿子真的到了朝鲜,而且立了功,很高兴。又想到,那毕竟是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枪炮是没有眼睛的,她就一夜不能入眠。但再想想,她能有什么招数?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祈祷天主,保佑儿子在外一切顺利、平安! 这时,姐夫坤生忽然想起读书的事,就问:“你们大学读几年?” “读三年,已经读了两年,还有一年。”君兰答道。 “听说第三年一般是实习。”姐夫又说。 “是的,过了年就不到学校去了,而是要找地方去实习。”爱芬说。 “你们三个人都有什么打算?”家兴母亲问道。 “现在学校里正在挑选家庭成份好,英语成绩好,特别是口语比较流利,身体也比较好的学生,到朝鲜战场去当英文实习翻译。”君兰说。 “你想去?”坤生问君兰。 “是的,我已经报了名。姆妈,你说好不好?”君兰问道。 “你爸爸、姆妈什么意见?”家兴的妈妈反过来问。 “我爸爸没意见,我姆妈有点舍不得。”君兰答道。 “那爱芳呢?”兰珍问。 “我当然同意,我自己也已经报名参加志愿军医疗队,准备到朝鲜去战地实习。”爱芬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 “那锦绣呢?”妈妈又问道。 “我已经也报了名,准备到朝鲜去。姆妈,你让我走吗?”锦绣十分诚恳地征求未来婆婆的意见。 家兴的妈妈这下真的给难住了,说不同意吧,这是大势所趋;说同意吧,实在有些违心。儿子已经上了战场,现在未来的媳妇要是也这么一走,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老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爱芬一看,心中明白。她灵机一动说:“妈妈,这只是报了个名,能不能批准,还不知道。再说,就是要去,我和锦绣会一起去,我学的是外科,她学的是内科。而且只有一年,君兰也一样,我们会很快回到您老人家的身边,来服侍您、孝敬您。”家兴的妈妈有些激动,也有些无奈,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滚动。 兰珍见此情景,大年初一弄得大家心里都挺不舒服的,就把话题给转了。说:“坤生,去放炮仗。新的一年里,让大家财源滚滚,福星高照。去呀!” 上海这一头暂且不表,再来说说朝鲜战场的家兴这一头。 美军被赶回“三八线”,我东线志愿军各部队奉命在原地休整。现在,元山一带美国飞机少多了。但是,部队白天还是在防空洞里做各种准备,晚上,一般都住在老百姓家里。过了元旦,邻近春节,上级通知军邮开通了,可以与国内的家里、亲友通信了。这对每一位志愿军干部、战士确实是莫大的喜讯。家兴一口气写了三封信,给妈妈、君兰、锦绣,各写了一封长信。每封信都写了五、六张纸,写好后自己又反复读了好几遍。 过去,家兴不管写什么东西,纸面上都很清秀,从不涂改。可这次他每读一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说清楚。于是改了又改,添了又添。 家兴除自己认认真真地、写好自己要寄出去的每一封信。同时还帮班里、排里、全连的不少同志参谋怎样写好家信。包括用什么样的句子,用哪些字,该讲些什么。无形之中家兴成了全连编外的文化教员了,忙得不亦乐乎。虽然忙了一些,但他感到生活还挺充实的。这两天连部的两个通讯员也特别卖力,每天好几次到班里来收同志们写好后要寄出去的信件。 部队在原地休整,军事生活方面倒也很有规律。早晨按时起床,晚上按时熄灯,一天三餐按时开饭,中午还午睡一个小时。早上起床后还出出操,在雪地上跑跑步。上午有时做做队列,下午午休起来,就进行战地练兵。电话员练兵就是反反复复地,练习收电话线、放电话线。一拐子线500米,放线要求在五分钟之内,收线不超过八分钟。还有一个内容是接线头,要求接得又快又牢。 连里有时集中起来开开军人大会;晚上熄灯前,排里都要晚点名;班务会一个星期开一到两次;每逢星期天就休息。大家可以学学文化,写写家信,有的打打扑克,有的相互之间回忆往昔、讲讲故事、聊聊家事。 有的时候,遇到星期天,全连动手一起来做的一件事,就是包饺子。包饺子属于改善生活,一般以班为单位,全班总动员,人人动手,个个出力,谁也不会偷懒。每逢包饺子那天,开过早饭,班里就派两、三个人到炊事班去领面粉、猪肉、白菜、调料。这些东西领回来后,全班就分工合作,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剁肉馅的剁肉馅,擀饺子皮的擀饺子皮。最后全班挑选一、两个高手,把饺子馅和好,就开始包饺子了。开始,家兴是当“饺子腿”,就是只能把几个包饺子的能手,包好的饺子集中起来,往盛器里一排排整齐的排列好,送到伙房里去下饺子。后来他用心地学习几位“师傅”包饺子的秘密,不久他也学会了一、两手包饺子的技术。 饺子包好、下好,吃起来是最开心的事情了。这时,往往会评价哪个班包的饺子样子最好,味道最佳。有时候各班还会交流两碗,来相互品品味。有时,连里还会组织包饺子比赛,真是大有乐趣。班里的同志们,还会比赛谁饺子吃得最多。家兴在松江学习时,班里也包过饺子,他最多吃过三十只,而现在他吃个五、六十只是平常事。部队在休整阶段的生活还真不差。 部队从进入朝鲜后,开始给每人一条米袋,能装七、八斤大米,一路行军作战,没几天就吃完了。后来每天只能和高梁米、小米、苞米、黄豆、土豆,甚至是大麦粒子打上了交道,跟大米,白面绝了缘。近一个月的时间,吃得最多的是炒面粉。一些战士发牢骚说:毛主席叫高岗给志愿军吃好面,高岗听错了,给志愿军吃炒面。 打从把美国兵打跑后,艰苦的日子算是过去了,东线志愿军的好运来了。一开始,是朝鲜的金日成首相说志愿军辛苦了,奖励了60万包大米。这朝鲜大米烧出来的饭是又白、又香,虽然没有什么菜,只是朝鲜的辣酱、酸菜,但是一班的每个人,都吃了五、六碗白米饭。 同时,美国人从元山、咸兴港口逃跑时,曾把好运走的东西尽量运走,运不走的东西就派飞机炸掉。但是美国人撤退得实在也太仓促,有几个大仓库的东西没有来得及运走,也没有来得及炸掉。于是东线兵团三个军的下属部队,冒着美军兵舰上打过来的炮火,天天派人用骡马去搬运仓库里的各种罐头、面粉,前后搬运了有个把月。最后没有运完,美国人还是派飞机给全部炸掉了。这些东西给志愿军享用了一段时间,每天每班发一听五磅装的克宁奶粉,一听五磅重的草莓、苹果之类的果浆。大家把果浆拌饭吃,奶粉倒在水桶里和上开水当茶喝。 之后,祖国人民又送来了各种慰问品,大批的慰问袋发到了战士,干部们的手中。东北的大米、白面、大白菜、大青萝卜、冻猪肉,又不断地运来了,志愿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自从进入朝鲜后,军事行动接连不断,家兴还真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个人和家庭之类的问题。但是,随着部队相对稳定了下来,生活也逐步正常化,思想问题也就来了。特别是发出了三封家信之后,就经常在想发出去的信上海收到了没有?他们收到后会有什么想法?现在写回信了没有?为什么还没有收到回信?这一封信从朝鲜到上海来回在路上要走几天?每次看到连部的通讯员路过,家兴就会问:有我上海来的信吗?但每次通讯员的回答,都让他感到很是失望!就会感到睡不好觉,连吃饭也不香,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头,走路也没有了神气。 就在大年初一,班里的同志都在热热闹闹地忙于包饺子,但家兴却没精打采地在一边想着心事。指导员孔文正好要到各班走走,就先到了一班。一班的战士都把手里的活计放了下来给孔文拜年,说:“指导员,新年好!” “大家好,大家新年好!大家继续包饺子吧。”孔文张着大嘴笑着说。 “指导员,等一会儿来尝尝我们班包的饺子。”福喜班长盛情邀请。 “好,一定来,你们一班包的饺子味道特别好,我等会儿一定来尝个鲜。”孔文又张大嘴笑着说,就又到其他班里去了。 福喜班长已经发现家兴有什么心事,就把家兴叫到一边问道:“小李,怎么?想家了,想你对象了?” “是的。我写出去的信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家兴发愁地说。 “你寄出去最多只有十天吧。我估计你家里刚收到信,信从这里到上海,在路上起码要走十天。不要多想了,还是先一起把饺子包好,欢欢喜喜吃了饺子再说。”福喜班长用安慰的口气说。 家兴一想,把这些情绪全放在面孔上不好,会给大家看笑话的。于是就强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起动手包起了饺子。 又过了十天,上海还是没有来信。家兴这下真的觉得寝食不安了,简直是度日如年。 就在这时,曲排长来到班里,同福喜班长说了些什么,福喜班长就对家兴,说:“小李,你现在到连部去,指导员找你。” “有什么事?”家兴问。 “有重要的事,去了就知道。” 班长说后,家兴立即到了连部,进去一看,连长、指导员都在。就问:“连长、指导员,找我来,有什么指示。” “小李,司令部首长下达了命令,提升你为电话连文化教员,正排级待遇,现在正式通知你。”孔文说着,并把桌上的文件给家兴看了看。然后,孔文又说:“你后天上午到连部来报到,原来的文化教员要向你交代一下工作。班里、排里这两天要给你开欢送会。还有你申请入党的事,党支部已经讨论通过,同意接收,你介绍人找好了?” “找好了,是我们班的副班长,他同意了。” “那好,下个星期开支部大会通过你的入党申请,你做好准备。小李,你来电话连时间虽然不长,但表现不错。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努力工作,发挥你的特长,为提高我们连队的文化水平做出贡献。”连长对家兴提出了要求。 “请两位连首长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家兴向两位连首长表了态。 就在家兴要离开连部时,通讯员小梁进了防空洞。见了家兴就高兴地喊道:“李家兴,上海来信了!你看,这信封上的字写得多么秀气,落款叫谷锦绣,多好听的名字,肯定是一个姑娘写的信。里面好像还有一张照片。小李,快请客!你不请客休想拿到这封信!” 李家兴可能从小长到大,心里还真的没有这么高兴过。他现在是双喜临门,兴奋得很,眼眶里已是湿湿的,热泪欲往外流出来。他赶紧对通讯员说:“完全可以,信给我,要请什么客尽管说。” “香烟一包,牌子要大生产的!”通讯员小梁非常调皮地笑着说。 “行!你到小卖部去买,我给钱。”家兴一口答应请客。连长和指导员听了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家兴回到班里,班长就笑嘻嘻地问道:“小李,升官了,是吗?祝贺你!你进步真快。” “这要感谢班长的教育。”家兴说着客气话。 “小李,我同排长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开个班务会,全班同志给你做个鉴定,明天晚上全排给你开欢送会。” 家兴和班长谈完话后,马上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仔细地把锦绣的来信慢慢的拆封,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纸。里面果真有一张上了颜色的四寸照片。家兴双手捧着锦绣的照片,看了又看,看了好久:她那像苹果一样红红的双颊,一对水灵灵的迷人的眼睛,两颗樱桃似的酒窝,微微张着的薄薄的嘴唇,露着一副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正在对着他微笑,她的笑是那样的甜蜜、可爱、真诚、迷人。 家兴看过照片,就开始阅读锦绣写了五张信纸的书信。家兴和锦绣相交那么多年,但是家兴收到和阅读锦绣写的情书,还是第一次。她的字迹端正、清秀,语句流畅、华丽。信中情意浓浓地倾诉着相思之苦;叙述了以往相拥在一起时那真情真意、缠缠绵绵的甜言蜜语;这诗情画意般的爱恋之情,使人难以忘怀! 信中还说她和爱芬都已经报名参加志愿军医疗队,可能要来朝鲜前线实习。并说君兰也报了名,可能要来朝鲜前线当英文翻译。还告诉了家兴双方父母、外婆的身体很好等等。 当家兴看到信的最后说他们三个人也要来朝鲜,心就乒乒地乱跳,要是马上就能在朝鲜见到他们,特别是锦绣那该多好。见到后大家的心情将会怎样,他感到难以想象! 这三个人会不会来朝鲜,如果真来了又会不会见到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胜利歌热血铸成 话说这家兴在收到锦绣来信的第二天,又收到了母亲、君兰的来信,心上的石头总算都落了下来。接着他就抓紧时间给母亲、锦绣、君兰和爱芬一一写了回信,又把组织上正式升了他的职务,为军部电话连的文化教员,正排级待遇等情况报了一大喜讯。家信发出后,家兴确实了了一桩牵挂多时的心事。马上就高高兴兴地准备起他职务变动的大事。 在班务会上,电话连一班的同志们集体为家兴做了鉴定,说了不少赞扬小李的好话。第一排全体指战员还为李家兴热热闹闹地开了个欢送会。开过欢送会的第二天,家兴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就去连部报到上任。 由于家兴到连部报到晚了一天,原来的文化教员因为新的单位急催他去上任,所以没有碰面交接工作。也就没有人告诉他,这文化教员该怎样当。 “请问李家兴是不是在这里?”正当家兴在犯愁如何当这文化教员时,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兵在问连部通讯员小梁的声音。 “管理科的周教员啊!找我们李教员?他就在里面。”通讯员小梁认得周教员,回了话后就把她领进了防空洞,对家兴说:“李教员,有位女同志找你。” 家兴坐在桌子前,正低着头在整理原来的文化教员留下的一大堆资料。听说有女同志找他,觉得有点奇怪。他抬起头来一看,确实是个女兵。 “你是?”家兴诧异地问道。 “我是周红梅,怎么,当了官了认不得人了?我是你的同乡加同学。”这个女兵看着家兴说。 家兴一看来的人,果然是周红梅,便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个人,只顾得整理资料,没有好好看看是谁来了。对不起,真对不起!你请坐。”随即搬过一只炮弹箱,给周红梅坐下。同时在桌上拿了只茶缸,倒了杯开水递给了周红梅,说:“没有什么好招待,吃杯开水,再暖暖手。周教员,今天是怎样想起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周红梅就说:“我们在山东泰安分手有两个月了吧。本来早想来看看你,但是以前你是在班里,我一个女同志来班里看你,有些不大方便。------” 家兴一听就明白了,这个周红梅心里还有我,还是看得起我这个曾经当个小兵的李家兴。现在她既然找上门来,应该热情接待。再一想她一分到部队,就当了文化教员,比自己先走了一步。还是那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家兴正犯愁,怎样当好这个文化教员。送上门的老师,为何不抓住她,虚心地向她请教、请教呢!可他再一想,现在是在部队,这男女之间打交道要绝对掌握分寸,冷热适度。 “周教员,听说你在管理科当文化教员,做得很出色。”家兴用一种既平淡又赞许的口吻说。 “你说得好,其实我的工作只是一般化啦,领导上叫做啥就去做啥。对了,我们是同学,你还是叫我小周,我叫你小李。你看怎样?”红梅要从称呼上拉近两人的距离。 “可以,这样比较随便一些。”家兴很坦然地说着。 这小李仔细地打量着周红梅,小周也反复地看着小李。小周说她在上海参军前好像见到过小李,小李也说,这小周和他在上海读书时一个同班男同学长得非常相像。 “你的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周红梅问。 “也姓周,名字叫红桂。”家兴说。 “我哥哥就叫周红桂。”周红梅这下惊喜了起来。“对了,我在上海解放前夕,有一次和我哥哥去静安寺市西女中学秧歌,学唱歌,好像是见到过你。” “你还教过我怎样扭秧歌,你歌还唱得挺不差的,这世界实在太小了!”兴家回忆着过去的事情说道。 “跟你一起去学歌、学舞的还有一个男的、两个女的。听说是大学生------”小周也想起过去的事情说。 “以前,你家里我去过好多次,有事同你哥哥商量,可都没有见到过你。”家兴又说。 “可能我正好都在外面有事情------” 家兴当知道这周红梅,不仅是自己一个好同学的妹妹,而且和她还是青训班的同学,现在还是同行,都当上了文化教员。两人越说距离就拉得越近。原来在家兴思想上的一些顾虑消除了,他主动地和她亲切地又握了握手。两人又谈起了在青训班、以及到朝鲜当文化教员的一些感受。于是,家兴就向周红梅请教,怎样当好连队文化教员。 这两个人正说得起劲,指导员孔文来到家兴处,一见周红梅在家兴这里,开始也觉得蛮好奇的。就说:“小周教员,你怎么------” 周红梅就把她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以及同李家兴的关系,给孔文说了一遍。家兴也说了想拜周红梅为师,讨教怎样当好这连队的文化教员。 “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小周教员,你就帮帮小李。小李现在正在对怎样当文化教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下有人来领领路,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你们两人好好商量一下,小李你拿出一个计划来,等两天交给我。噢,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入党的事,政治部机关党委正式批准了,你从现在起,已经是中国共产党的侯补党员。侯补期三个月,从1951年4月20日起计算。现在正式先通知你,以后党支部开党员大会时,我再向全体党员宣布。你的党小组长是连部通讯员小梁,回头他会找你的,希望你能继续努力学习,工作,经得起考验。”孔文讲完,周红梅向李家兴表示了热烈祝贺。孔文走后,周红梅真的毫不保留地帮家兴搞了个工作意见。 隔了两天,家兴把《怎样做好连队战时文化宣传教育工作的意见》交到孔文手里。孔文很仔细地看了两、三遍。 “小李,这个工作意见我看不错,基本同意了,我再给连长看看。这个意见具体怎么执行,你再想想。你就着手先做起来,我们边做、边完善。现在部队比较普遍的是轻敌思想,最典型的是一班大胡子战士于大虎。他在入朝轻装时,把香皂、肥皂、剃胡须刀,都留在了临江。他认为一条干粮袋,一个星期就可把美国人打败。结果这二次战役打了一个月?(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4 部分阅读 砂衙拦舜虬堋=峁舛握揭鄞蛄艘桓鲈拢鸵桓鲈旅挥泻煤孟戳场⒐魏印U揭劢崾壹剿保闪撕诹炒蠛海挥醒壑樽印⒀莱菔前椎摹U飧龉适履闶亲钍煜さ摹!笨孜乃盗艘桓銮岬兴枷氲牡湫屠印?br /> “为这个事,我们一班的同志都曾笑话过他呢。”家兴也笑着说。 两人说到这里,就转到了正题上。孔文对家兴说:“现在上级指示:既要鼓舞部队的士气,又要有持久作战的思想准备。志愿军西线部队,在元旦发动了第三次战役,打得很顺利,攻占了汉城。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在战场上被打死了,现在换了个李奇微。这个李奇微还不好对付,在我军过春季时,他就组织了强大的反攻。于是就打响了第四次战役,这次战斗打得很艰苦。西线志愿军占领汉城前后共70天后,在3月14日放弃汉城,目前我军的大部份部队已撤回‘三八线’以北。” “那第四次战役,为什么没有我们军的任务?”家兴问。 “我们这个兵团在第二次战役时,虽然把陆一师、美三师、美七师赶跑了,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我们部队战斗减员,特别是冻伤十分严重,有的师就有几千人,需要用几个月的时间好好休整一下。估计下一个战役肯定会用上我们军,但是什么时间用上就不知道了。因此,现在我们就是要抓紧一切时间,养精蓄锐,准备再战!” 过了几天,家兴向指导员、连长汇报,怎样贯彻前几天他提出那个工作意见的行动方案,以及落实方案的具体组织措施。这行动方案叫“四学、一帮、一开展”。具体是:组织连队干部、战士,学朝语、学业务、学文化、学唱歌;帮助战士书写家信;有组织的开展连队的文娱宣传活动。 “小李,我认为你这个方案很好,针对性强,目标明确,措施得当。连长,你的意见如何?”孔文看了方案说了自己的意见,又征求连长的想法。 “我看很好,你这个方案很实在。工作最终的落脚点非常清楚,有助于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完成连队担负的工作任务。”连长对方案作了肯定。 “小李,这个方案连里批准了,你就大胆地开展吧。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和连长,我们会想一切办法帮你解决!”孔文最后对家兴说。 家兴的文化教员工作,就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他一方面自己认真学习朝鲜语言,同时每个班各抽一名接受能力较强的同志,请朝鲜翻译和房东的孩子当教师,教学问路、找向导及日常的生活用语。这些先学一步的同志,回到班里当小教员,全连很快掀起了学习朝鲜语的热潮。 家兴又向通讯科的技师学习了电话机的工作原理、维修、保养知识。然后每班选一名有些基础的同志,由他亲自组织起来进行讲课、培养骨干。 家兴还向连里会说山东快书的同志学习,同时自己学习打竹板、拉胡琴,还向房东孩子学习朝鲜歌,如“金日成将军之歌”、“桔梗谣”等。并把全连七、八个文娱骨干,组成一个连队文艺演唱组。这个组把连里的好人好事,先进事迹编成各种说唱,在连队集中时进行演唱。同时,演唱组成员,还是连队唱歌、拉歌的骨干。家兴还把连里比较突出的人和事,写成稿子,向战地军报投稿。 电话连的业务学习、文化娱乐活动,很快有声、有色地开展了起来。小李这个文化教员,既是政治指导员的得力助手,也是连长的好帮手,也成了全连干部、战士的知心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1951年阳历四月的上旬。在家乡上海,这时应该是大地回春,山河披绿的清明时节,而在朝鲜,春天是迟迟来临,厚厚的冰雪在慢慢地溶化,万物在渐渐地苏醒。东线的志愿军作战兵团,也开始奉命挥戈南下。 家兴所在的军在元山、咸兴休整了四个来月。接到出发命令后,各部队立即开展行军动员。李家兴根据孔文的指示,比较充分地做好了连队在行军、战斗中,文化宣传教育工作的准备。 四月中旬,军部机关从驻地出发,经过元山,然后沿元山到平康的公路,一直向南挺进。从驻地到进攻前线,这段里程大约有四百多华里。部队夜间行军,白天防空休息,一共走了六天。 在行军途中,电话连真是一路歌声。在班与班之间,排与排之间,相互拉歌。一路走,一路唱,此起彼伏,没有个停。有时还向在电话连前后行军的兄弟连队拉起了歌。当部队行军途中休息时,连队文艺演唱组就打起竹板,拉响胡琴,用说唱形式表扬行军途中的好人好事。 特别是行军到最后的十里、八里,虽然家兴也十分疲劳,但他继续在部队的前前后后走动着,不断组织大家互相拉歌;发动演唱组的同志继续为大家说唱好人好事;同时自己也带头为大家说故事,说山东快书。为同志们鼓舞士气、激励斗志! 家兴在军报记者那里了解到不少新的消息:1951年4月11日,美国总统杜鲁门以抗命罪,解除了麦克阿瑟的总司令职务,换上了李奇微。在“三八线”的美国部队有14个师、还有其他一些国家的小部队,加上南朝鲜的部队,总兵力有30万人,继续在缓慢地向北进犯。在朝志愿军的总兵力超过美军,已经大都到达了大反攻的前线。 1951年4月22日,这天阴历是三月十七,也是谷雨。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次战役,就在这天打响了。 上午,家兴得知一班又有半个班参与军轻便前进指挥所,便去找孔文指导员要求同去,孔文同意了。 接着,家兴到了一班。宋班长要家兴做好准备,上午10点在司令部防空洞门口集合。 不到10点,家兴就到了司令部防空洞前。今天组成前进指挥所的人员不多,只有二十来人。带队的是曲初之排长,总负责人还是张荣。 “家兴,你今天怎么也去?”张荣问道。 “我想去见识一下,今天是到进攻的第一线,是吗?”家兴问。 “对的,今天这个指挥所,一直开到第一线主攻团。想去见识一下也好,一同去吧,机会难得。”张荣说完对曲排长交待了几句,曲排长就把队伍整理了一下,接着就向前线进发了。 路上几乎一直是小跑步,好在已是四月,不冷不热,大家又都是轻装。这支二十来人的精干队伍,不走公路,而是爬山涉水,三十来里路,只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进攻第一线。军轻便前进指挥所开设在预先挖好的一个防空洞里。张荣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组织大家支好电台,架通电话,挂好地图,放好警戒。 不一会儿,负责在第一线指挥的军首长和同行的几位参谋,坐吉普车也到了指挥所,并且立即开始上下联系,组织指挥部队,做好进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这儿是一条东西向的长长、宽宽的山沟。军的主攻师、团的指挥所都在附近。这山沟里,山脚下、山坡上,可以说满山满坡,尽是部队;到处是一束又一束的电话线,电台、报话机的天线向外伸展着。一支支伪装得很巧妙的战斗部队,像一把把利剑,开始向进攻出发地隐蔽快速地运动。 下午四点多,指挥所的准备工作基本结束。曲排长,宋班长,老杜,小陈,老孙,最近补充来的四川新兵小金,还有家兴,就在指挥所防空洞的附近,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大家坐在地上,吃点炒面粉,喝几口水壶里的凉开水,啃几口压缩饼干。曲排长还拿出他保存多时的牛肉干,每人分几粒。 这时已17时,大而圆的月亮升起来了,志愿军第五次战役,全线总攻开始了。上来是炮火准备,我军炮阵地上各种火炮的炮声“咚、咚、咚”接连响个不停;万千发炮弹呼啸着划过长空,倾泻到美军的阵地上,激起了一柱又一柱的黑烟窜入空中;地堡、铁丝网,木椿、树木、石头、泥块,被抛入空间,在敌人阵地上空高高地、不断地打转、飞旋。 不一会,我军的炮火开始延伸,炮弹飞向敌人的纵深阵地,砸向了敌人的主阵地、大岱峰的山顶上。同时,在嘹亮的军号声中,冲锋部队杀声震天,排山倒海般地攻克了敌人一个又一个的火力点、碉堡,一个又一个的山头、阵地。 鼓舞人心的胜利消息,不断从第一线传来。现在,军首长直通第一线担任主攻方向任务团的指挥所电话线,是福喜班长亲自在监听。 “现在部队进攻到哪里了?”曲排长问。 “快到主峰了。”福喜班长答道。 “现在七点不到,只打了一个多小时,看来这个美国人还真不经打。”家兴说。 “美国人有两个特点,一是怕死,二是跑得快。”曲排长笑着说。 这时月亮越升越高,越来越大,更加明亮。大家一面在欣赏明月,一面在静静地等待胜利的捷报。 “班长,战斗进行得怎样?”老孙也急切地问。 “不要说话,电话里面正在报告战果。大岱峰已经拿下来了,败下阵的美国兵,爬上汽车开始向南逃跑了。”福喜班长向大家传达了前线的胜利捷报! 家兴大声喊着:“我们胜利了,胜利了!” “小李,你指挥我们唱个歌,庆祝前线部队的战斗胜利!”月光照在曲初之那黑呦呦的脸庞上,他显得很激动。 “好,我们大家一起唱一首胜利之歌,唱什么歌?”家兴说。 “就唱《志愿军战歌》,小李起个头。”福喜班长说。 家兴马上站起身,亮着嗓子起了个头,双手有节奏地舞动了起来,指挥一班的同志唱起了《志愿军战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这胜利的战歌,志愿军战士用鲜血和生命、铸成的胜利战歌,越唱越响亮,在这“三八线”战场上空,满天飞舞,随风向四面八方飘扬、飘扬!连附近其他部队的同志,也都纷纷地加入了进来。 这第五次战役首战告捷,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接下去的仗打得并不轻松,因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对手,主要是高度机械化,现代化的美国军队,他打的是陆、海、空,联合兵种的立体战争。而志愿军依靠的还是打国民党部队时的步枪和驴马,在朝鲜战场上同世界上一流的军队交手,并非易事。 现在这仗是越打越大,情况是越来越复杂。这对每个志愿军的干部、战士,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摆在大家面前的任务是越来越艰巨。 李家兴被提拔当了干部,他的聪明和才智是有了更好发挥的机会。但接下去他将会遇到那些艰险和考验,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交战俘兄弟相逢 话说这家兴入朝作战虽然时间不长,而进步很快,不但了功,还入了党、提了干。但同时,肩上的责任也重了,将会面临更大的考验。这暂且不表。再来说说上海这一头的情况。 君兰收到家兴从朝鲜战场寄来的第二封信,看了以后很高兴。家兴在朝鲜不仅立了功,还提了干,真是为之庆幸。第二天,君兰一到学校马上找到爱芬,把家兴的信读给了爱芬听,爱芬听了自然也很高兴。 君兰又回到教室,看到锦绣,就问:“锦绣,家兴给我来信了,有没有给你来信?他已提干了,文化教员,正排级。我说他今后还会往上提,最起码当一个营长、团长。” “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把我记在心里就够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实习的事学校里怎么说?”锦绣问君兰。 “昨天听班主任说,大概已经批下来了。”君兰说。 于是,君兰和锦绣又约了爱芬,在教导处找到了班主任,得到的消息是报上去人,名单都已批准了。君兰到东线兵团当英语实习翻译,锦绣、爱芬到志愿军野战医院当实习医生,后来补报上去的王有德,也一同批了下来,也去志愿军野战医院当实习医生。实习时间是一年,从1951年3月31日算起。学校集中是3月25日,30日前到部队报到。从到部队报到之日算起,一律享受部队连级干部的待遇。实习期满,再回到学校办理毕业手续和分配工作。 “这个王有德真讨厌,怎么老像魔影似地缠着我不放!”锦绣很气愤地说。 “不要怕,反正有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爱芬说道。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三人先后来到了家兴家中。家兴的妈妈和兰珍姐姐,都在认认真真地缝制慰问袋,两人已经缝好了十几只。妈妈在用手工一针一线地缝慰问袋,姐姐就在慰问袋上绣花。红红绿绿的慰问袋上,精工绣制,又绣字、又绣花,五颜六色,绣得煞是好看。 家兴的妈妈最近身体确实好多了,因为君兰这三个人学的都是医生,虽然现在没有毕业,但他们在家兴家里,已经“开业行医”了。通过给老人家的详细诊断和用药治疗,家兴妈妈的气喘病近来真的好多了,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复发了。 今天家兴的妈妈见到三个人又一起来,看来像是有什么事情,就问:“今天你们三个人好像有什么事?” “是的,姆妈,我们三个人去朝鲜志愿军部队实习的报告批准了。今天一来是向老人家报告一下,二来是作一个辞别。”君兰先说。 锦绣跟着说:“君兰是去志愿军部队当英文实习翻译,我和爱芬是到志愿军野战医院当实习医生。” 妈妈和姐姐把手里的活计停了下来,听说三个人马上要去朝鲜实习,妈妈就问道:“去实习多少时间?啥辰光动身?啥辰光到朝鲜?” “这个月的25号我们先到学校集中,30号到部队报到。什么时间去朝鲜就不知道了。”君兰说道。 家兴的妈妈听了这个消息,还是蛮高兴的。她对三个人说:“家兴在朝鲜前线立了功,区民政局和里弄干部,敲锣打鼓送来了大红喜报。前天又接到家兴来信,说领导提拔了他,当什么教员------” “文化教员,就是在部队里教当兵的读书、识字的教师。”兰珍姐姐插上来说。 “我儿子当了老师,又教人识字,这了了我的心愿,老师应该算是人才了吧。我们家兴现在是志愿军,是‘最可爱的人’。人家又称我是光荣军属,叫我光荣妈妈。想象这些,我睡梦头里也会笑醒。”家兴妈妈的高兴劲是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我姆妈现在思想可好哩,这次政府号召捐献飞机、大炮,她把自己已经藏在箱底几十年的一付赤金耳环都捐了出去。”兰珍姐姐笑着说道。 “姆妈,你做了这么多的慰问袋是送给志愿军的吧?”锦绣问道。 “是的,我除了祷告天主,保佑志愿军平平安安,还做了几个袋袋,里面装点糖果,慰劳、慰劳在朝鲜保家卫国的勇士。”妈妈兴趣十足地说。 “姆妈,我们现在也可以算是志愿军了吧,这慰问袋你先慰劳我们一人一个。”君兰看看这些慰问袋,绣得实在太好看了,真的动了心,很想要一个。 “这哪能行,这是里弄里布置的任务。”兰珍姐姐说。 “你们马上要到朝鲜去,带一只去,见到家兴给他,算是姆妈对他的慰问!”妈妈要给儿子一只慰问袋。 “姆妈,这你就偏心了,只想到儿子,就想不到我这个------”锦绣说着可脸红了起来。 “姆妈,是你不对,都是志愿军,应该一人慰劳一个。”兰珍一说,大家都哈哈地笑开了怀。 “还是我女儿说得对,好!你们三人就一人慰劳一个。拿了慰问品,到了朝鲜都给我好好地干事,可不能马马虎虎。”妈妈亲手给每人挑选了一只慰问袋。 这三个人都说有事,又都没有在家兴家吃中饭,而是挑了四只好看的慰问袋。姐姐又给每只袋里都装进了包括针线包在内的大把的什锦水果糖和别的东西;兰珍姐姐还写了张纸条,放在了给家兴的那只慰问袋里面。然后,三人告别了家兴的妈妈和兰珍姐姐后,直奔锦绣家而去。 锦绣领着君兰、爱芬到了家,一进门就见到王有德坐在客厅里,正在和母亲说着话。锦绣一见王有德就来气,没有理睬他,同爱芬到楼上去了。王有德觉得很尴尬,就立起身说:“锦绣姆妈,就说到这里,我告辞了。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锦绣的。”说着就往外走。 君兰接着就跟了出去,拦住了王有德说:“姓王的,你什么意思,盯得这么紧。我警告你,到了朝鲜你敢欺侮谷锦绣、许爱芬,或者有什么不轨行为,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同学,看你说哪去了,我绝对是一片好意,没有一点坏心。你不要把我看得那么坏,你们都误会我了。”王有德自我辩护说。 “希望你把尾巴夹夹紧做人,不要一肚子尽是坏水!”可君兰还是警告了有德。 王有德没再回话,只是摇着头苦笑着走了。君兰仍回到客厅,锦绣、爱芬、外婆也都从楼上下来了。 “姓王的走了?”锦绣问君兰。 “走了,我刚才警告过他,到朝鲜后如果他敢欺侮你们两个人,或者有什么其他不轨行为,回来我会好好地收拾他。”君兰说。 “你们几个人这样就不对了,都是老同学,再说上门总是客,今天把人家弄得也太尴尬了一点。”锦绣的母亲用劝说的口气说。 “妈妈,我开始也认为这个王有德人还不错,对人也挺和气的。可两年同学做下来,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人。这个人真是当面一套,背后又是另外一套。”爱芬以很真切的语气说。 “是的,从小学、中学,一直到现在读大学,我和他一直是同学,可我和家兴吃他的苦头真是太多了。他表面上讲的是‘仁义道德’,可骨子里尽是------。”君兰接上去也说了自己的体会。 “我说我女儿是老教师,看人一向很准,可对这个小王确实是看走了眼!”外婆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锦绣见母亲被大家说得没有了面子,就转了话题,把学校批准去朝鲜实习的事说了一遍。说完问母亲:“对女儿要说些什么,女儿一定牢记在心------” 这三个年轻的大学生,虽然是去实习,但去的地方是朝鲜战场,也是去保家卫国,确实是非常光荣! 这些暂且不表,回过来再继续说李家兴在战场上的故事。 承担主攻任务的部队攻下了大岱峰主峰后,立即向敌人纵深发展。接着整个部队也全部越过了“三八线”,直向南插下去,追击、围歼敌人。军部指挥机关也全部跟了下去,参加前进指挥所的各个小单位又都归了建制。 家兴在行军的队伍中找到了孔文,说:“报告指导员,我回来了。” “回来得真是时间,小李,部队下午已经走了三、四十里路,还要向南追五、六十里路,可能要走到天亮,一定会越走越疲劳。”孔文边走边说着。 “知道了,指导员,我来活跃、活跃部队,帮助大家消除疲劳,鼓鼓劲头------”家兴说。 家兴说完就召集了电话连的文艺骨干,去做他那个“一路歌声”的工作了。 又走了十几里,部队就在公路边原地休息十分钟。家兴趁说唱组正在为同志们鼓劲的时候,没有坐下休息,而是朝前走了一段路, 在司令部的行军队伍中找到了张荣。 家兴告诉张荣,前几天见面时因为时间匆忙,没有来得及告诉他。现在自己已被提了干、入了党,还往家里通过信,母亲也带信向张荣问好。张荣听后很高兴,并勉励他今后要继续努力好好地干。 家兴问张荣:“部队现在追的是那一股敌人,往什么方向追下去?” 张荣说:“部队现在追的敌人是美军24师。敌人已经向南退了几十里了,现在我们是在向加平、春川方向穿插下去。” 休息过后,部队又继续行军,向南追下去了。 就这样,向南连续追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天还没大亮,一班战士李培文就来把家兴叫醒了。 “什么事?”家兴擦了擦眼睛问。 “‘秀才’,走,跟我一起去巡检线路。”李培文把家兴叫醒后拉着他一起去巡检线路。 “好吧,一起去。”家兴说着起身穿好衣服、鞋子,把腰间的皮带束束紧,皮带上的手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然后往枪套里装好。又去跟指导员孔文说了一下,两个小李就出发了,走到了公路上。 这时天刚有点亮,志愿军的大部队,还在公路两旁的村庄里休息。这是一条从北朝鲜的平康通向南朝鲜的金化的一条公路,呈南北走向,在“三八线”附近。朝鲜的山脉大部分是南北走向,这一带基本是丘陵地,有山也不高,是波浪似的起伏地形。这条公路就随丘陵起伏地势,向南一直延伸了下去。从军部通向主攻师的电话线,就顺着这条公路边向南架设。 只有从南面几十里外的地方,偶尔又几下隆隆的炮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这里。 这儿显得较为安静,树林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开始欢快地在枝头间叽叽喳喳地展翅雀跃。村庄里不少屋顶上的烟囱上,开始向上冒出缕缕青烟。公路两边种水稻的梯田里,冰雪已经融化,稻田里冰冷的水面上闪着淡淡的点点白光。两个小李迈着轻松、快捷的步伐,怀着胜利者的喜悦心情,贪婪地呼吸着这晨间才有的、沁人心脾的、清新飘香的空气,去完成巡检线路的任务。 巡检线路结束,天还没大亮,两人就在公路上往回走。忽然见到在前面一百来步处,隐隐约约有一个高高的物体在移动着。是什么东西!是黑熊?两人紧张了一阵,再往前走,只见那动物突然低了好大一截。家兴把手枪掏了出来,把子弹上了膛,举在手中。李培文也马上从肩上卸下了连发卡宾枪,并且‘喀啦’一下子拉上了枪拴,端在手中。两人闪到公路的两旁,慢慢往前靠上去。到了跟前,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人。再往前走几步,完全清楚了:只见一个美国兵跪在公路中间,两手把步枪横托着,高高举起,举过了头顶,没有说话。 这是干什么?这是美国的一个青年士兵,看来个子很高,他跪在地上也比两个站着的小李矮不了多少。但这个美国士兵,在战场上以举手投降的标准姿势挡在面前,难道真的是投降?家兴示意李培文,把美国兵手里的“八发步”,就是美国人最新式的、可以装八颗子弹的步枪拿了过来。然后做手势叫他站起身,又叫李培文对这个美国兵的上上下下搜了身,但没有发现有其他武器和刀具。 这个美国兵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样东西:一张是志愿军优待俘虏的宣传品,家兴接过来看了看,知道这个美国兵的用意。说了声:“OK!”,把宣传品又给李培文看了看。接着,这个美国兵又把另外一卷东西塞到家兴手中,家兴一看是好几张美金票子。家兴连说了几声“NO,NO,NO!”,把美金还给了这个美国兵。 家兴还想用英语和他多说几句,但不知说什么好,就没多说什么。这时,李培文就做做手势,意思叫美国兵在前面走。这个青年美国士兵就高举起双手,乖乖地在前面走着。两个出去巡检线路的人,回来时在路上拣了个“外快”,押了个美国俘虏回来。 这时天已大亮,电话连的人都已起身,大都到这个村子西面山坡的树林里防空去了。只有连部还有几个人,孔文和连长两人刚从老百姓家中出来。见两个小李押了一个美国兵来到了驻地。连长、指导员非常惊奇。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两位小李,这是怎么回事?”指导员孔文好奇地问。 “一早打哪弄来这么一个年轻的美国兵?”连长也觉得不好理解地问道。 “我天不亮就拉‘秀才’一同去巡检线路,这事指导员知道的。”李培文说。 “这我知道。”孔文也说。 “任务完成往回走时,我和李家兴就看到这个家伙把枪高高举起,跪在公路上,我们就把他带了回来。”李培文得意地说。 “你两个人拣了个俘虏回来,应该受到表扬。但我们是军部机关的连队,弄了这么个美国兵,真是个累赘,谁来处理他呢?”连长有点怕麻烦的味道。两个小李听后互相看了看,感到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李教员,你不是会讲些英语吗,你和李培文一起,先把这个美国兵的情况弄弄清楚,然后看看怎么处理。”孔文把这任务交给了李家兴和李培文两人。 虽然家兴在读书时英语学得还可以,但真要当场翻译,还真着了难。幸好加上上海人的“洋泾浜”,配上眼神、手势,比比划划,折腾了好一阵,最终和李培文一起,总算把一些基本情况搞清楚了。 这个年轻的美国士兵是美国加利福尼亚人,十九岁。去年秋天从家乡学校里征兵到了朝鲜,分在陆军第二十四师的一个战斗连队。他叫约翰,史密斯,现在是上等兵。三天前,他所在的一个排,守在一个山头上。中国志愿军的大炮打到他们头上时,这个排就乱了套,又经中国兵一冲,这个排死伤了一大半,剩下的弟兄们就把他丢了下来,四散逃命。 他非常害怕!因为这些美国兵平时私下里在流传,万一打散了,要是给朝鲜老百姓发现,就可能被活劈,因为老百姓实在恨死了美国人;要是给朝鲜人民军捉到,就可能会被打一顿;只有向中国志愿军投降,不但可以保住性命,不会挨打,还可能得到优待。 他被打散后就一直躲在一个山洞里,既没有东西吃,更没有水喝,又冷得要命,真是饥寒难耐。今天早上,他怀里揣着志愿军的传单,出洞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中国人?他的运气还不差,正好碰到了这两个中国兵。 家兴把情况弄清楚后,向连长、指导员作了汇报。 “好了,抓也抓回来了,就当桩政治任务来处理好它。”连长听了汇报,想了好一回儿后说。 “两个小李,就按连长的意思办吧。但是要按优待俘虏的政策行事,李教员,这事就交给你俩来处理。一是要给他吃饱肚子,二是不许打骂、侮辱他,三是不能给我们自己造成伤害。目前先把他放在一班,行军时把他带着。等俘虏管理处上来,就转交给他们。”孔文也把任务和政策向两个小李交代明白了。 这时,这个美国兵对家兴说,他实在太饿了,连站都站不住了,要求先给他一点东西吃。连部的几个人正好要吃早饭,就叫这个美国兵在炕上坐下来一起吃。早饭有高粱米饭,还有就是炒面粉、朝鲜酸菜、凉水。这个约翰一看孔文和连长的样儿,就知道是当官的。见不但没有把他当成俘虏,反而还叫他像家里人似地坐在一起吃饭,非常感动,几乎要流出泪水。 孔文就拿了一只碗,盛了一碗红颜色的高粱米饭,给了这个美国兵。但他一看这几个当官的和家兴他们吃的是白色的面粉,认为可能白的要比红的好吃,就用手表示想要吃炒面粉。孔文明白这个美国兵的心思,就要家兴用碗也倒了一些炒面粉给他。 这个美国兵哪会吃这炒面粉,用手抓了一把往嘴里送,结果往外喷得一塌糊涂,连他自己的面孔上都是炒面粉。大家都笑了,约翰也笑了。家兴对约翰说,我们现在是拿手里所有的最好食品给你吃的。 这个青年士兵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连连说:“Iamsorry”。接着,孔文把福喜班长和曲排长叫来,交代了怎样对待这俘虏的政策及方法。福喜班长就把这个俘虏领到了班里。 大部队在继续往南追击敌人,军部还是随后跟进。行军路上,电话连一班可多了一个人,就是这个美国兵。第一天夜里,他空着两手紧紧跟在李培文身后走着,一步也没有拉下。到了第二天夜里行军,走了有二十来里地,他就找李培文,比划着手势。李培文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把家兴叫来翻译。原来美国兵是说,他见到大家走得很累,他不好意思空着两手走,要求也给他扛拐子电话线。 家兴向宋班长说了这个美国兵的要求,班长听后同意了,也就给了这美国兵一拐子电话线,让他扛了跟着行军。到了第三天夜里,这个美国兵又要求给他两拐子线扛着行军。有人说他半路上跑了怎么办?曲排长笑笑说,跑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是收的美国人的电话线。结果第三天行军,他扛了两拐子线,还是紧紧地跟在李培文身后走着。 第四天,听说军部俘虏管理处的英语翻译上来了,孔文就叫家兴把这个美国兵交给翻译。 家兴原来就认识军部俘虏管理处的董翻译,可他忽然看到董翻译后面跟着的一个人时,不禁一下楞住了。家兴仔细一看,好像是君兰。但又自语道:“这可能吗,是我走眼了?”这两人呆呆地相互瞧着,瞧着、瞧着都认出来了,就热泪盈眶地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好长时间,两人才松开了拥抱。君兰说:“家兴大哥,我们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绝对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真切切的李家兴!君兰,你来朝鲜有多少时间了,锦绣和爱芬在哪里?”家兴眼眶里的泪花在滚动着,望着君兰问道。 “我们三个人是一起到的沈阳。锦绣和爱芬留在沈阳志愿军野战医院,我就进了朝鲜,分在兵团俘虏管理处当实习英语翻译。今天得知董翻译要到电话连接美国俘虏兵,想想肯定能见到你大哥,所以要求一起来了。”君兰说了他们三人和今天怎么会来这里的的情况。 家兴又问:“后来你们三人见过面吗?” “没有。”君兰很失望地答道。 正在这时,李培文把那美国俘虏押了过来,家兴就把这个俘虏转交给董翻译。可这个约翰就是不肯走,说这里的人太好了。董翻译就告诉这个美国的年轻人,我们中国人民志愿军对俘虏的政策是:交枪不杀、优待俘虏。我们是最讲人道主义的军队,这里当兵的是这样,到上面的俘虏管理营里,也是这样。俘虏营里住的、吃的各项条件都比这里好。礼拜天还可以做祷告,平时还组织战俘打篮球等等。董翻译这么解释后,这个约翰才表示愿意跟董翻译走了。 这是个大白天,在树林里办理移交手续,连里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指导员孔文也来了,他见到来接俘虏的除了董翻译,还有沈君兰,大家都是熟人,所以很高兴。 正巧祖国人民慰问团来到朝鲜,带来了很多慰问品,其中有很多慰问袋、慰问信、各种日用品,还有慰问金。家兴分到了慰问金和慰问袋。慰问袋里还有糖果、慰问信等。 君兰看到这慰问袋,想起了家兴的妈妈叫自己带的慰问袋。就对家兴说:“妈妈叫我带给你的、她老人就家亲手做的慰问袋,因为今天来这里走得匆忙,忘了带来,下次有机会见面时再交给你。” 现在电话连刚分到家兴手上的慰问袋,里面的慰问信没有时间看,就把糖果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这个约翰伸手也想要块糖吃,连部通讯员小梁就说:“这是我们祖国人民,慰问咱们志愿军的,你这个俘虏有什么资格吃这个糖果。” 家兴听后想把这个意思翻译给这个俘虏知道,可是这个“慰问”两字怎么也翻译不出来,他英语的功底到【奇】底还差了一截。还是正宗的两【书】位英语翻译,对这个俘虏说了【网】关于慰问的事:是中国人民对自己的英雄儿女参加朝鲜的正义战争所作的流血牺牲,进行的慰问和关心。这个约翰听了,知道他不配享受这个慰问,没有资格吃这个糖果,感到很遗憾。 孔文到底也是大学生,英语的水平也可以的。他知道这个年轻俘虏的反映,就说:“小李,就给他一块糖,我们同他交个国际朋友。董翻译,你告诉他,希望他今后回到美国,能做一名反战人士。” 约翰拿到糖果后十分感激,表示愿意做这个朋友。 交接俘虏的手续很快进行完毕,但是部队还在向前行军之中,所以家兴、君兰两人没有时间畅谈,只能简单地把情况交流一下,就恋恋不舍地分了手。 这且不说,现在来说这战场上出现的新情况。 向南进攻的部队突然停止了下来,正在等待新的作战命令。 刚吃好中饭,家兴在树林里防空、休息。他躺在山坡上想着个人的事情,想着妈妈、姐姐,又拿出锦绣的照片细细地端详着。突然,拿在手里的照片,被人从背后猛地抽走了。他就着急地问:“谁?”掉过头一看,是通讯员小梁。“你这小家伙,把照片快还给我。” “慢,让我好好地欣赏、欣赏。”小梁拿着照片看了又看,一面笑、一面说:“太美了,真是个大美人。你的福气太好了,从哪里找到这样漂亮的姑娘。说真的,仗打完了回到上海,一定要领我见见这位未来的嫂子!” “完全可以,但有一条,你现在不能到处给我去小广播。” “这你放心,为首长保守机密,这是当通讯员的第一责任。” “我什么时间成了首长,别拿我开心,快把照片还给我。” “照片还给你就还给你。”小梁把照片给了家兴,又说:“李教员,快到指导员那里去,连里召开紧急会议。部队晚上要行动。”小梁一边说一边走,通知各排的排长去了。 家兴在山上树林里的一块平地上找到了孔文,就问:“指导员,开什么紧急会议?连长呢?” “连长还在司令部开会,我先回来了。部队要往回走,回到三八线以北作短暂休整。”孔文说道。 “怎么要往回走,怎么回事?这个仗往南不是打得很顺利吗?为什么不再乘胜继续追下去!”家兴对往回走似乎觉得不太好理解。 “小李,你是这样想,开始我也是。我们部队的大多数同志,可能都是这样想问题。我问你,我们每人的米袋、炒面袋装满是几斤?能吃几天?” “米袋装八斤、炒面装十五斤,一个人最多吃一个星期。”家兴一面想一面说。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电话连还有几匹骡马,可以帮着多带一点粮食,可步兵连队就没有这个条件。在国内打仗还可以就地筹粮,在朝鲜就不可能。美国人有很多汽车运输物资,还有飞机可以空投。我们有汽车本来就不多,再说在运输线上,不少汽车被美国人飞机打坏了。”孔文说的完全是实际情况。 “指导员,不要再说下去了,我明白了。我国古代军队打仗,就有一句名言,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我们部队里的人经常在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军队打仗,没有了粮食怎么能行?我们第五次战役,是四月二十二日发起的总攻,今天是二十九日,正好是七天。部队原来随身带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家兴是一面算着粮食帐、一面说着自己的感受。 “部队只好回去,等休整、补充好了再来。对了,小李,你好好想想,现在该怎么配合我做好连队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孔文说。 家兴想了想说:“我看是不是可以这样:一是肯定我军的战役胜利;二是肯定我们干部、战士高度的政治觉悟和英勇作战的精神。同时也必须指出我们存在的一些弱点。” 孔文立即说:“小李,你真聪明,我们两人又想到了一起。我俩好好配合起来,既要说清问题,又要把同志们的士气鼓得足足的。气可鼓,不可泄!------” 孔文和家兴正说得投缘和起劲之间,各排的排长都来了,连长和张荣也到了。众人就围着指导员周围坐了下来。 连长就说:老孔,部队行动的事由你先给大家说一下,今晚架线任务我来布置。” 孔文把部队要往回走的理由给大家讲清楚后,连长又把今晚的电话线路架设任务也作了布置。孔文要张荣也给大家说几句。张荣说,两位连首长都讲明白了,他就不说了。 排长们都走了,孔文又要张荣对这次战役的总体情况,谈一点看法再走。张荣没有推辞,简单扼要地谈了一些个人的看法。 前几次战役虽然包围过美军的几个师,但最后它凭着空中优势,机械化的四个轮子和强大的炮火支援,都突围逃跑了,因此自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5 部分阅读 前几次战役虽然包围过美军的几个师,但最后它凭着空中优势,机械化的四个轮子和强大的炮火支援,都突围逃跑了,因此自始至终没有成建制地消灭过它一个整师。这次战役本是想消灭它几个建制师的,但这个目的也没有达到。因此,它部队的战斗力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同时,这个李奇微非常狡猾,他现在每天往后退个二、三十公里,企图引我军深入,再伺机对我部队进行快速迂回、分割、包围。我们当然不会钻进他这个圈套。 张荣说了这些情况后,又对家兴说,要继续努力工作,并且要经得住任何艰难困苦的考验。张荣走后,孔文也对家兴交待了两件事:一是协助做好回撤路上同志们的政治思想工作;二是叫家兴到饲养班马虎啸班长那里,把枣红马备好马鞍牵着走,因为最近连长身体不太好,准备行军路上随时能让连长骑。 说起这匹枣红马和饲养班班长马虎啸,两人之间还真有一段动人的故事。 马班长曾经教过李家兴怎样骑马,家兴认为听听就已经听懂了,也算学会了。可这位马老师却笑了,说你不去骑几下摔上几个跟斗,怎么可以说已经学会了呢!家兴一听此话有理,就吵着要马班长给他一个实习的机会。老马欣然同意了,就在这次春节后的一天晚饭后,给枣红马和另一匹白马都备上马鞍,来实际练习骑马。在月光下两人来到了一条有积雪的大路上练习,家兴骑上马背就摔了下来,再骑上去又滑了下来。这样一直苦练了三个晚上,才终于在马背上骑住了。 第四个晚上,一轮明月当空高挂,照耀着地面上闪烁着银光的白雪。家兴和马老师骑上了枣红马和大白马,家兴在前老马班长在后,慢悠悠在大路上向前走开了。走了几里路来到一条大河边,就折回头往连部走去。走了百来步,老马说:“走得这样慢,天亮也回不到连部。小李,来,催马加鞭,走嘞!”马虎啸这一扬鞭,那匹白马撩起四条腿,飞也似地朝回家的路直奔而去。 “老马、老马,你不能这样、不能------”家兴的话音未落,那匹白马已经跑得不见了影踪。 家兴的屁股在马鞍上滑过来、滑过去,实在坐不稳。他人差一点要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累得他浑身冒汗。就在这危急时刻,他忽然想起了老马班长教过他骑马的“马术”,现在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了!就两脚紧踏蹬子,上身微向前顷,屁股稍稍离开马鞍,两大腿夹紧马肚子,两手不紧不松地抓住马的缰绳,眼睛平视前方。枣红马也开始撩起四条腿,驮着家兴飞快地奔跑起来。 风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地面上的物体在快速地往后移动!这骑上快马的感觉实在太神奇、太美妙,使人太过兴奋了!明亮的月光下,家兴好似凯旋归来的勇士,跨下了战马。连长、指导员、曲排长、福喜班长、通讯员小梁、小王,还有马虎啸,都围了上来,和家兴握手,表示祝贺。电话连的人大部分都会骑马,但是对家兴这白脸书生也能跃身马背,都认为确非易事,值得庆贺!马虎啸对家兴眼下的评价:可以算一名合格的驭手了。所以今天他把枣红马备好马鞍交到家兴手里,还是比较放心的。 现在再回过头来说电话连。在做好思想工作的情况下往回走,大家还是比较愉快的。有的班、排去完成架线任务;有的班、排执行收线任务,收完线就赶上大部队一起行军。大部队仍是白天休息、防空,夜间行军。这次往回行军与来时不同的是,美国人的夜航机跟随在头顶上、不断地轰鸣着。美军的夜航机,大都是B25双引擎的战斗轰炸机,可以扔炸弹、子母弹、扫机枪。它的机身下面据说还有装甲,可以低飞,飞机下面还挂着高音喇叭。 部队往回走的第四天半夜里,又来了一架夜航机,在长长的行军队伍上空来回转个不停。开始,行军队伍没有理睬它,继续往前行军。前面只是传下口令:“注意防空,不要抽烟,拉大距离。”这架飞机,飞呀飞的越飞越低,有时只有几十米高,而且是和行军部队行进的同方向飞行。过了一会儿,这飞机肚子底下的高音喇叭里发出了声音。开头大家也不知道喇叭里在说些什么。后来渐渐地听清楚了,是一个女人在开着国语说:“共军的官兵们,你们的炒面吃完了,你们又要往北走了。” “孩子,我的孩子,你回来吧,回来吧。我的孩子。”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 起先大家听了,觉得好笑和无聊。但是听了一阵后,不少人感到了厌烦和气愤。有的人嘴里就骂了起来:“臭婆娘,你下来,老子------”这飞机说着、说着就飞远了,但转了一圈又飞回来了,这次飞得更低。那喇叭里没有响声,而是在行军队伍上空,扔下了一串串的子母弹, 这子母弹先是“母弹”,必必叭叭地在空中爆炸,然后“子弹”降落到地面,再在地面上爆炸。这“子弹”里面装的像是铁珠子,一炸开就向四面散射伤人。所以这子母弹,大家也叫它“扫地穷。”虽然行军队伍遇到了突然袭击,但大家还是很镇静、很敏捷地往公路两旁散开,等这夜航机飞走了,子母弹爆炸完后,再继续赶路。 行军队伍里的人很快都回到了公路上。指导员孔文一点人头,少了一个李家兴。孔文着急了,这小李人不见了,连他牵的那匹枣红马也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小李,李家兴!李家兴!”孔文就高声喊了起来。 通讯员小梁连忙往公路的东侧找去,在一个村庄口、老百姓的小园子前看到了家兴。只见那枣红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家兴刚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还牵着马的缰绳,好似惊魂未定。 “指导员,李教员在这里!”小梁大声喊道。孔文,马虎啸,都赶了过来。 “小李,怎么回事?”孔文过来后着急地问道。 “李教员,是马受惊了?”老马班长也问家兴。 这时,家兴才定下惊魂,说:“是的,那飞机往下一低飞,正好在我和这匹马的头顶上掠过,那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加上扔下来的子母弹在空中、地面爆炸的火光、声响,把这马真的惊着了。开头它是乱蹦、乱跳,接着就发疯似地奔了起来。我怎么也拉不住它,但我又不能把缰绳松开,只是死死地拉在手里。于是,我人被拉倒了,又被这马从公路上拖到了这里。” “真不容易,这段路少说点有六、七十米!人有没有受伤?”孔文既夸奖又很舍不得地说。 “李教员真了不起,人没伤着就好。来,把缰绳给我。”老马班长以既佩服又关心的口气说,并把缰绳接了过去。 “李教员,你如果这缰绳拉不住就麻烦了。”小梁说。 “是的,这缰绳我说什么也不能放。我喜爱这匹枣红马,如果一松手,马跑了,这黑夜里,到哪去找。马跑掉了,我怎么向马班长交代;再说连长、指导员的行李、文件都在马背上,我就是被拖伤了,这马的缰绳也不可以松手呀!” 家兴在朝鲜战场上,遭遇到的危险真不少,反过来说,得到的锻炼、考验也不少。同时,对战争中出现的各种情况的应对的能力,也会得到不断的提高。 接下去他还会碰的什么样的危险和考验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昭阳江边叙相思 话说这家兴所在的部队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后,就主动往北转移。家兴在转移的行军途中,夜间遭受敌人飞机袭击,惊了枣红马,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 部队到达休整目的地,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后,就开始组织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行动。 1951年5月16日,志愿军全线发起进攻。这次家兴所在军的前进指挥所,有一百多人组成,并于总攻前一天就到达了预定地点。指挥所的组织者还是张荣参谋,而队伍的领队换了李家兴。 原来军部电话连的干部有较大的变动,孔文升任了军司令部机关政治协理员,曲排长升任电话连政治指导员,宋福喜升任电话连一排排长,李家兴升任电话连政治副指导员,施大才就升任电话连文化教员。任职命令一公布,各人立即到位就职。 家兴新的任职一到任,就被指定担任军的前进指挥所的领队。他接到任务后,就按张荣的意图,做了一个预案。预案做好,他来到张荣办公的防空洞门口,高声喊道:“报告!” “进来。” 家兴进了防空洞,见到张荣就敬了个礼。张荣点了下头,就说:“家兴,这任务可不轻松,你这嫩竹扁担能挑起来吗?” “我试试看,反正有老师你在,我一切听你的。现在我按你的指示,对这次指挥所的人员组成、行军,通讯手段、防空、警卫、指挥所的开设、生活保障,移动、突发事件的处置、最后撤除等的预案,已经做好,请你审查。”家兴说着从文件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到张荣手里。 张荣接过信封,掏出里面的文件纸,一共有五张。张荣一张张仔细地看了三遍。然后点着头说:“到底是有文化的人,想问题、做事,有板有眼。这个想法不错,问题想得比较周全,细致。就按这预案执行,碰到具体问题再作适当调整。” 又说道:“我们今天下午四时准时出发,集合地点就在这防空洞门口。今天晚上是八十里路夜行军,晚上十二点之前必须到达目的地。明天中午指挥所必须开设完毕。电话连是哪个排参加?排长、班长是谁?” “是一排。排长是新提升的,就是原来第一班班长宋福喜。第一班班长现在是上次救过我性命的孙小才。”家兴答道。 张荣就说:“有这两个人,电话通讯问题就不愁了。总之,执行任务时要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沉着应对!”之后,想了想又说道:“家兴,你慢走,我再把敌我双方当前的态势跟你说一下,你好做到心中有数。不过你听过记住就可,不能对无关人员再作传播。 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之后,美第八集团军在西线死守汉城。美第九军在中间,美第十军在东线,东线的南朝鲜第三军团,基本都退至北汉江、昭阳江以南地区。我军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就是这次战役的意图,西线两个兵团的任务就不讲了;就我们这个兵团和人民军两个军团,在东线的任务是歼灭南朝鲜第三军团下属的三个师。我们军,另外还有一个军,共两个军,在‘三八线’以南,麟蹄、阳口之间,直向昭阳江南岸挺进。现在南朝鲜一个师正由南向北进攻。当它进到昭阳江南岸,得知志愿军进攻部队已到达北岸,这个师已经停止了进攻。志愿军同南朝鲜军目前正对峙在昭阳江两岸。” 说到这里,张荣立起身,走到墙前挂地图的地方,拉开布幕,随手拿起一根长棍,指着地图继续说:“家兴,你过来,先熟悉一下今天晚上的行军路线。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金化,今晚先向东南走,到文登里,翻过鹰峰山脉,再折向南,越过‘三八线’。然后再一直向南,在麟蹄以西、阳口以东,往南直插昭阳江北岸。我一线部队,现已在昭阳江以北占领了进攻出发位置。我们军前进指挥所,这次直接开设到第一线部队,也就是开设在昭阳江江边,这个小高地的北坡。部队发起冲锋时,我们在这个小高地上,对战场发生的情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都明白了?” “明白了。”接着家兴又问这“三八线”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荣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快结束时,苏联红军在我国东北打败了日本关东军后,接着就越过中朝边界,进入朝鲜。当时美军还远在千里之外太平洋上的关岛。美国政府就提出,在朝鲜中部北回38度处,东西划一条红线,把朝鲜一分为两,美国和苏联各占一半。红线以北归苏联管,红线以南由美国管。斯大林也接受了这条“三八线”。这那时起,朝鲜就被一分为二,出现现在的南北朝鲜对峙的局面。而这条线现在人们就叫它“三八线”。 家兴听完张荣布置的任务,就回去准备晚上行军的各项工作。下午,家兴拿好昭阳江一带的军用地图、孔文送给他的指北针、张荣给他的一块怀表,又到连部领了一只手电筒和四节电池。作为一名基层的军事指挥员,行军、作战,他已经基本具备了起码的装备和知识。他虽然是第一次担任前进指挥所的领队任务,初试锋芒,但心中还是有些底。首先,这项任务,他已参加过两次。工作内容和程序,他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同时他还向孔文学会了如何识别军用地图;还有,自己的朝鲜语,如找向导、问路以及日常的生活交谈,不仅能讲而且讲得还比较流利,朝鲜老百姓一般能够听懂。 这天晚上,在家兴的带领下,所有参加指挥所的人员,都轻装上阵,准时出发。队伍基本是按地图行军,当然还有张荣和福喜排长不断的指点和纠正。为了抢时间,队伍行军今晚离开了公路,按直线行走小路。一路上是翻山越岭、涉水过河,真是逢山过山、逢河涉水,虽然非常艰苦,人人都是大汗淋漓,又饥又渴。但时间抢到了,不到半夜十二点钟,就比较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半夜里,队伍一到目的地,家兴马上做好了指挥所开设前期的一切准备工作。两个工兵排动手挖指挥所掩蔽部,电话排架设上下通讯线路,无线班架设电台,警卫排布好警卫岗哨,侦察排对周围地形、环境,作周密的侦察,炊事人员就地支灶煮饭。 第二天中午,所有的准备工作经检查全部完成。十二时正,负责指挥这次战斗的军首长,乘着吉普车来到指挥所,进入掩蔽部后立即着手对战斗的进行,实施组织指挥。电话连一排这次担任架设三条线路,分别通向兵团、第一线师、第一线团的三个前进指挥所。兵团前进指挥所离开这儿也不远,只有三、四拐电话线的距离。 指挥所开设完毕,家兴倒反而没有事情要做了。老孙监听的线路是通往兵团前进指挥所的。家兴就坐到老孙身旁,笑着说:“老孙,兵团总机班是谁在守机?” “是小许,有什么事?”老孙问。 “请你问问他,是不是知道,兵团俘虏管理处从上海新来的英语翻译,叫沈君兰的,这次有没有到前线来。”家兴说。 “就是你那个兄弟。好,我问问看。”老孙说着开始帮家兴寻找起沈君兰。 这事情也巧透了,沈君兰不仅来到了前线,而且正好来到兵团前进指挥所的总机班,他也在试图能否找到家兴。对面小许就问,是谁找沈翻译,老孙就对小许说,有个叫李家兴的在找他。这时,老孙就随手把电话听筒递给了家兴。家兴接过听筒往耳朵上一靠,君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家兴耳边响起。 “我是君兰、君兰-----您是-----家----家---” “我是----家----家兴----”两人确实是非常激动,在电话上竟然都无法说下去了。 还是老孙善解人意,把家兴手里的电话听筒接了过去,说:“是沈翻译吗?你在哪里?我叫小李来看你。” “你们在哪里?”对方问道。 “我们就在你的正南面,昭阳江边的无名高地上。”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君兰在电话上说。 “小李,你的好兄弟立刻过来!”老孙就对家兴说。 “我去接接他!”家兴说完立即上了无名高地。 家兴在无名高地上看到兵团指挥所方向,君兰正隐蔽地朝南面,向无名高地快步而来。这对难兄难弟在这个时刻、地点,又能碰到一起,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两人相见,又相互紧紧拥抱着,都没有说话,而且都流下了眼泪。 此时的两个人是喜还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这两个青年还是像孩子似的,互相替对方擦去眼角边的泪水。见此情景,连在旁边的老孙和福喜排长,也被深深地感动了。还是做大哥的家兴,抑制住激动心情,说:“上次见面时间确实太短,心里话还来不及说就分了手,今天好好地补叙一下。” 家兴先说了在松江分别后的景况。他到了部队,入了朝鲜,从当电灯兵、电话兵、文化教员、现在组织上看重他,又让他升任了政治副指导员,而且还入了党。但是这些都无所谓,最最主要的是想家,想妈妈、姐姐,想弟妹,想锦绣。什么是相思之苦!这下真是有了深刻的了解,真是刻骨铭心! 君兰心情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讲述了对家兴的思念之情,汇报了分别后,上海方面的主要情况。然后,他从黄饭包里拿出了一个慰问袋,交到了家兴手里。 “这慰问袋是怎么回事?”家兴问。 君兰就把这个慰问袋是家兴母亲、姐姐亲手缝绣,特意要君兰带来朝鲜,就是隔千山万水,也要交到儿子家兴手中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今天,母亲的心愿实现了,这让家兴更加感到母亲重于泰山的一片心愿, 家兴打开慰问袋,里面有三样东西:一样是针线包,他就想起了在学校里读过的、唐朝诗人孟郊的诗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是母亲千里万里外送来的针线包,温暖着的儿子的心。儿子虽然远离母亲,但是慈母之心,确是时刻想着儿子,千里万里紧跟着儿子!激励儿子报效祖国,“精忠报国”!二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七个大字:愿胞弟再立新功!落款是:姐姐兰珍。家兴看过,心里暗暗向姐姐保证,决不辜负她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在慰问袋里,还有一大把水果糖。在家兴看来,这水果糖比世界上的任何糖果都甜蜜。他把糖果散发给了周围连队里的同志们,让大家都来分享他母亲对儿女的一份关爱深情! 君兰又说到也来志愿军中实习的锦绣和爱芬的现状。 “她俩在哪里?”家兴着急地问。 “开始,她俩分在志愿军野战医院,在东北安东;现在,听说也进了朝鲜。那个王有得也跟着来一起实习,还是她们两人所在的医疗小组的组长。要说麻烦,也就是在这一点上。我虽然已经当面给过他多次警告,但这到底能起多少作用?” 家兴听君兰说完,觉得这个姓王的真正是厚颜无耻!难道真是前世同他结下了的冤仇,要这一世来了结?实在是无可奈何!如今又是身在战场,要想解决这等事情,家兴也一筹莫展。 “君兰,那你知道现在锦绣和爱芬在朝鲜什么地方?”家兴真想能马上见到锦绣。 “前两天我在向昭阳江前线的行军途中,曾在一个大山沟里住着的一个野战医院里,打听是否有上海来实习的医疗小组。没想到,三问两问总算给我找到了这两位上海小姐。” 家兴马上就问:“她两人的情况还好吗?” “看上去情况还不错,身体还都蛮结实的,就是晒得黑了一些。我也向她俩通告了你的情况,锦绣叫我转告你,她一切都很好,就是太想念你。我现在明白了,在这战场上流动性那么大,两人想见个面真比登天还难,这机会非常难得。我们两人今天见过面,还不知道哪天还能再见,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也很难说。”君兰说到这里竟黯然泪下。 “君兰,不要这样悲观,我和你的命大着呢,老天会保佑我们平安无事的。”家兴嘴里是这样说着,可他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自从进了朝鲜,不说是九死一生,但遭遇的危险已有好几次。不过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虽然有时也想过平安回到祖国,但更多的时候,是想怎样完成上级交给的战斗使命,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当然,现在能马上见到锦绣,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但谈何容易,要看机会和运气了。 “君兰,这个野战医院还会在那个地方吗?” “这谁知道,什么叫野战医院,就是跟随部队不断流动的医院。” 家兴看看君兰面部那种无奈的表情,又说:“君兰,你比我幸运,还见到了爱芬,可我呢------”然后苦笑了一下,就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两人就说起这场战争打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等。 这两人正说着,张荣来到家兴这里。张荣看到家兴正和另一个年轻的志愿军干部在谈心,此人好像很面熟,就问:“你是?” 君兰一眼就看出这是张荣,马上啪地一个立正,敬了个礼,说:“报告首长,你看我是谁!” “你是?”张荣看着君兰深情地问。 “我是你的学生沈君兰!” “君兰,听家兴说了,你也来了朝鲜。军装一穿,真的非常神气。听说过你当上了英语翻译,审问过几个美国兵?”张荣看着君兰夸奖了两句后就问道。 “已经审问过几十个美国俘虏了------”君兰正回着话。 这时,老孙跑了过来,打断了张荣、君兰的交谈,说:“沈翻译,兵团前进指挥所总机班小许来电话,侦察兵抓到了一个美国兵,俘管处叫你马上回去审问俘虏。”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部队可能就要发起总攻了。张荣叫大家立刻回到各自岗位,进一步做好战前的准备工作。 君兰和张荣、家兴刚刚相见,但短暂的相聚后又要分手,特别是在火线上分手,确实难舍难分。 君兰一路走着,一路不时地回头,频频地挥手。这三人都在问自己,今后何时能相见?能否再相见? 君兰走了,家兴、张荣、福喜、老孙都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去做他们各自负责的战前准备。 昭阳江上,夜幕将临,阴雨绵绵。江面上,江的两岸,异常寂静,静得使人觉得有些可怕。 忽然间,这宁静的气氛被打破了。江的北面,一长串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紧接着,志愿军的千百门大炮,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江面上,一道道血红色的火光,划破长空,无数的炮弹,降落到南朝鲜军的前沿阵地上。 家兴和福喜排长在这无名高地上,观看这千载难逢的战斗场面,并且随时听老孙在不断地监听电话的过程中,从电话里传来的战斗捷报。 我军的进攻部队,在空前猛烈的炮火掩护下,迅速进入了进攻出发地带。据炮兵观察哨报告,南朝鲜军的炮兵阵地,先是被我强大的炮火压制,不久大部被摧毁,残余的炮兵,就拉着大炮撤出阵地,仓惶地向南逃跑了。也就是说,南朝鲜军的步兵,已失去了炮兵的支援。我炮火逐渐向纵深延伸,步兵的冲锋要开始了。 我军的阵地上顿时热闹了起来。电台、步谈机、报话机,全部打开了,来到了表面阵地。电台的发电机在不停地转动着,电台的的哒哒不断地向外发着电报。 干部们手握步谈机在高声地发布进攻、冲锋的命令。报话机的报话员在大声地呼喊着:“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回答、听到回答!” “我是黄河、我是黄河,听到了、听到了,有什么指示,请说!” 又是一串串红红绿绿的信号弹升上了天空,“的的、哒哒”的冲锋号吹响了,在山谷里、江面上来来回回地飘荡着。我军指战员们跳出堑壕,走出掩蔽部,把身上防空伪装的东西,干脆全部摔掉。 这昭阳江的北岸,原来好似空无一人。突然间这志愿军似天降神兵,满山遍野,浩浩荡荡,涌现在阵地上。勇士们迅速地渡过昭阳江,勇敢地冲上了南朝鲜军的前沿阵地。 七、八架美国飞机到了昭阳江的上空,又是盘旋,又是俯冲,扔了一些炸弹,扫了一阵机枪,然后向南飞走了。 昭阳江畔,这时好像我们国家的大年三十夜那样,响起了长时间、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热闹非凡、一阵又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爆炸声似的声音。尤其是昭阳江的南岸,炮弹、手榴弹的爆炸声长时间地响个不停;步枪、冲锋枪,轻重机关枪的枪声大作,混成一片,接连不断。阵地上军号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南朝鲜部队的第一线阵地首先被我军突破,接着我军就向纵深发展,这战斗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我军就攻占了主峰。 昭阳江南岸的大小山头上,到处飘扬着中国人民志愿军胜利的红旗! 这次战斗胜利结束了,家兴带着前进指挥所的干部、战士同大部队会合了。电话连里的干部、战士,正在热烈地议论这场战斗,取得了多么了不起胜利。可上级突然来了命令:立即拆除电话线,组织部队往回走。 这战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要知这战场究竟起了什么变化,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情侣战地险相会 话说这家兴带队的军前进指挥所,现在在阻击美军追击过程中,经过重新组织,已经成为军所属的另一个师的断后部队的指挥所。这个指挥所,确实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 指挥所迂回走出美军的阻拦,又走了三天,来到了“三八线”以北、朝鲜东海岸的金刚山。家兴在军用地图上一查,这金刚山标高是1638米。他进入朝鲜已经有半年多,大大小小的山,爬了无其数,但如此秀丽如画的金刚山美景,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遗憾的是,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短,没有来得及饱览一番。虽然在此欣赏美景只半个来小时,但在他脑海里留下了终身难忘的美好记忆。 张荣现在的任务,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支精悍的小队伍带回军部。但这里的景色实在太美了,他不忍心就这样匆匆地离去。他也驻下了脚步,想多看一会儿,就把朝鲜翻译(也叫联络员)金同志叫到了身边,说:“金东木,请问你对这里的情况熟悉吗?能不能给我们作些简要的介绍。” “我对这儿景况很熟悉,我就是这里的人,过去经常在这一带打游击、搞地下活动。” 大家一听,是请金翻译作介绍,呼拉一下就围了上来,一个个在这些奇形怪石上坐下,冼耳恭听老金的解说。 “志愿军东木,大家听我慢慢说来。”金翻译开了个头,就拿起军用水壶喝了口水,想了想说:“我怎么说呢?从哪儿说起呢?” “你就说说这里的地理位置,有哪些名胜,有些什么特点。时间很紧,我们还要赶路,给你讲一刻钟时间。”家兴说。 “一刻钟能讲多少内容,只能概括地说说这里一些名胜的名称和大体情况。”金翻译扫视下了众人,觉得对这一刻钟的讲解时间很不满足。 说起这个金翻译,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可以说是个中国通,能说一口很流利的中国话。他是朝鲜人不假,出生在这里,曾经在沈阳读过书,后来回到家乡当上了游击队,同日本人周旋。1948年他又到了中国东北,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朝鲜战争爆发了,他又回国当上了朝鲜人民军。志愿军一入朝,就被抽调来当了翻译。 “金翻译东木,你简要说一下吧,等仗打完了我们再来听你细细解说。”家兴也催促金翻译快作讲解。 “好吧,我就简要的说一下。”他站了起来,一边指着四周,一边就说道:“金刚山的位置,就在江原道的东部。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道,道就是中国的省。金刚山的具体位置是在太白山脉的北段。那为什么叫金刚山呢?大家知道金刚石是宝石之冠,这儿山上的石头不少是晶莹剔透,形似金刚石一般,故而此山就叫金刚山。这山岳地形千姿百态,美景众多。这里山峰林立,到处是瀑布泉水,密林奇洞,松林云海,美不胜收。这金刚山有‘朝鲜第一山’之美称。根据地理特点,又分内金刚、外金刚、海金刚。在我们东面是日本海,海金刚就在海边。有金刚门、三日浦等景点,既有壮丽奇特的海滨景致,又有清丽雅静的湖光水色。在内金刚和海金刚之间,是外金刚。外金刚有集仙峰、九龙瀑布等景点,山色秀美,瀑布倾泻,雄伟壮观。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内金刚,有毗卢峰、万瀑洞、明镜台等景点,这儿到处是奇峰怪石,流水潺潺,景色柔美秀丽------” “金翻译,你讲得真好,很有水平,你做过专门研究?”家兴问。 “我在这一带打游击时,公开身份是风景解释、研究------” “我们找你讲解还真找对了人,以后有机会还请你来讲。”张荣说完就立起身,对大家说:“同志们,美景欣赏就到这里,起来继续走吧。” 队伍过了金刚山,再往北是朝下山坡走,这条盘山公路就比较平坦,走起来不是很吃力。阳历五月份的天气,在朝鲜来讲还真是个好季节,大白天的上午,不冷不热。家兴一路走着,肚子觉得饿了,就从军用饭包里,掏出几粒炒熟的黄豆,一把送到嘴里,慢慢地嚼着。他走着、嚼着、想着,想着部队从昭阳江边开始进攻,到现在迂回走出美国人的拦阻,又将回到原来的出发地、“三八线”以北金化一带。这短短的十几天里,整个部队和他个人所发生的一些事件,确是使人惊喜交集。既有喜出望外的,也有惊心动魄的,真使人怎么也忘不掉。 昭阳江被我军突破后南朝鲜第三军团的一个师,被打得溃不成军,拼命夺路向南撤退。一退就是几十里、上百里,一直退到了“三七线”珍富里一带。志愿军东线兵团这一仗,打得真漂亮。有一个师的师长,亲自带了一个尖刀营,一个夜里往南穿插120里,成功地端掉了敌人的师指挥部,(这位师长后来记了二等功)。有的先头部队还一口气追到了“三七线”以南。 志愿军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一开始就是战绩辉煌,捷报频传。缴获的火炮、枪支、弹药无数,汽车就有八百多辆。可惜志愿军没有那么多的汽车司机,没开走多少辆汽车,最后大部分还是让美国人的飞机给炸掉了。 就在突破昭阳江的第二天上午,家兴曾奉命带领第一班班长老孙和李培文往兵团前进指挥所送一封密件。三人完成任务回来途中,在走上一个小山坡时,突然发现对面小松林里,有一支队伍坐在那里。家兴定下神来仔细一看,这队伍肯定不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但也不是朝鲜人民军,更不是美军,而像是南朝鲜军,而且好像是一个迫击炮炮兵连队。现在双方相距只有三、四十米,已没有仔细考虑问题的时间,只剩下如何应对面前的敌人。 家兴估计,眼前肯定是一支被打散的部队,起码有六、七十人,手中还有武器。现在怎么办?冲上去,自己这方只有三员“大将”,且又不是战斗人员。自己还是个新兵;李培文虽是老兵,但也不是战斗人员出身;只有老孙倒是当过步兵,打过大小战斗几十次。 往回跑,更不可能,对方已经也看到了家兴等人。如果往回一跑,必遭灭顶之灾,被敌人乱枪打死。 怎么办?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家兴回头朝身边的两人看了一眼。只见左面是李培文,他手中端着的连发卡宾枪已经拉上枪栓;右面是老孙班长,也已经把驳壳枪拔了出来,子弹随手就上了膛。这两人只等家兴的决断,家兴也看出这两人的心思。他就向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这两人已经心领神会。 再说这南朝鲜的部队,确实经不住打,被志愿军一打就散。拿部队里一些老兵的话说:像吃豆腐似的。不过这南朝鲜的部队也有自己的特点,他们仗着在本乡本土,对地理位置熟悉,所以一看顶不住了,马上就化整为零,散掉了;危机过去了,再集合起来。 现在,家兴举起早已子弹上膛的手枪,好似在身旁有千军万马,像一个成熟且又久经沙场的指挥员一样高声喊道:“一排向右,二排 向左,三排跟我冲呀!”这三个人飞也似的冲到了敌人跟前,三人齐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交枪不杀!” 这些人真是惊弓之鸟,一下子被镇住了。一个个把手里的武器放在了地上,站起身举起了双手。 这时,在这队伍右面,有两个当官的好像发觉了秘密。见这儿只有三个志愿军,根本没有什么其他人员。于是就骚动了,弯下身想动手去拣丢在地上的武器。李培文眼明手快,立即扣动连发卡宾枪的扳机,一串子弹打了出去,子弹在这两个军官的头顶上呼啸而过,这两人慌了手脚,立即站起又高举起双手。 此时,这队伍的后面也有两个当官的在骚动,而且已经把枪从地上拣到了手中。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老孙当机立断,手中驳壳枪马上一扣扳机,一个点射,其中一人应声而倒;同时老孙快步走到了这队伍跟前,用驳壳枪的枪口已对准了另一个当官的脑门,其他人员就没有一个敢动了。 家兴立即命令这些人,后退了十来步;老孙动作非常敏捷地把放在地上所有枪支的枪栓全部卸了下来,然后捆在一起,自己背起来;又把所有的手枪也集中起来交由李培文拿着;家兴又命令这些俘虏,把没有枪栓的枪支全部背好,迫击炮扛好,排成两路纵队。就这样,这三员“大将”,把南朝鲜部队的一个“八二”迫击炮兵连,连人带炮俘虏,而且押了回来。 五次战役第二阶段只打了五天,确实赢得了很大的胜利,但是忽然之间战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5月21日,战斗告一段落,前进指挥所已经归建。电话连连长,指导员,将家兴等三人俘虏南朝鲜军一个炮兵连的英勇事迹,向上级报告,给这三个人请功。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第一班班长老孙正在电话线路上监听。家兴和福喜排长问老孙有什么最新消息,老孙说:“有,刚才军长亲自给军后勤部长打电话,说美三师要从西面扑过来了。跟美国人不是拼手榴弹,而是要拼炮弹。后勤部长回答说,请首长放心,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道这消息听到后才一个多小时,军司令部就来电话通知立即拆线,部队准备向北转移。 这时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从西南方向已传来了隆隆炮声。西面天空低低的云层里,有火光在一闪一闪,可能是敌人的轰炸机在 扔炸弹。 又过了一些时间,一些志愿军的伤员,从西面的公路上,很吃力地朝这里走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一时间谁也说不清楚。 家兴跟随一班,去兵团指挥部拆线,顺便问总机班的人员,有没有看到英语翻译沈君兰。回答说沈翻译在一个小时前,押了几个俘虏走了。 家兴和李培文、老孙,拆好通往兵团的电话线,马上往北赶路,一会儿就跟上了大部队。 “指导员,这情况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现在怎么办?”家兴边走着、边问曲指导员。 “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我们要赶在美国人的机械化、四个轮子前面,向北渡过昭阳江,再回‘三八线’以北,到金化一带休整。” “我们抢渡昭阳江,时间上来得及吗?”家兴有些焦急地问。 “这很难说,看我们的两条腿能走得多快;再看打阻击的部队,能不能顶住美军的进攻,以及能顶多少时间。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是,我们大部队只好在夜里行军,假如白天行军,要遭到美国人的飞机攻击,损失太大。但是现在看来损失再大,必要时也只好日夜兼程了。”指导员说的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可能也只能这样做了。 在昭阳江的南边,有一条长长的大山沟,这里有好几个志愿军的野战医院。前几天家兴、君兰见面时,听君兰说锦绣和爱芬也已经进了朝鲜,而且就在这一带的野战医院里实习。所以家兴一路往北走时,就在一路上打听,有没有上海的一个大学派来实习的医疗小组。 第二天早晨,就在部队行军快走到昭阳江江边时,家兴在一个野战医院里,打听到了有一个上海来的医疗小组,但不知道是不是大学里来实习的。于是他就向曲指导员讲了,想去看一下他的未婚妻是不是在这野战医院里。曲指导员同意后,他就和通讯员小梁一同前往。小梁也挺想早日见到美丽的上海姑娘、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6 部分阅读 这野战医院里。曲指导员同意后,他就和通讯员小梁一同前往。小梁也挺想早日见到美丽的上海姑娘、未来的嫂子。 他两人在树林里找到了这个医院的院长,院长很热情地接待了家兴,听家兴说明了来意后,院长就派人把救护队的负责人给叫了过来。想不到还真不走运!想见的没见到,不想见的偏偏见到了。过了一会儿,救护队队长周军医来了,还把姓王的一同带了来。 李家兴同王有德两人见面,如果没有人介绍,是根本不可能相识的。因为两人从在恒大小学分手后,再也没有直接见过面,只是听君兰、锦绣、爱芬在中间传话,这个姓王的如何、如何。如今这两个人,个子已经差不多高,都是白面书生的样子;就是家兴显得魁梧些,王有德人瘦一些,而且两人面相还真长得很相像,加上两人都穿着志愿军的干部服装,看上去都很年轻、英俊、潇洒。 “我是王有德,你是------”王有德先敬了个礼,并主动伸手要同家兴握手。 “我是李家兴。”家兴随即还了个礼,和王有德握了握手。 “真是老同学,分手时我们还都是小孩子。这日子过得真快,现在你我都已成大人了。”王有德非常热情地说着。 “是的,日子过得是真快。”家兴淡淡地回答着。 “听说你进步很快,还立了战功。现在已经是政治指导员了,那肯定已经入了党了。” “那没什么。我想问------” “你肯定要问你的未婚妻谷锦绣,还有沈同学的未婚妻许爱芬。真不巧,她两人护送一批伤员回国去了。刚走还不到半个小时,不信你问周队长。” “是的。”那位队长说。 “还回来吗?”家兴问。 “不一定。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要留在沈阳总医院。”院长插话说。 “老同学,你放心,回来的话我会替你照顾好她俩的------” 家兴一想,这两个人不在,现在同他多交谈,也没有什么意思,更没有这个兴趣。家兴是多么希望能立刻见到锦绣和爱芬,相互倾诉别离之情。可这一良机已经错失,真是大失所望。但他在姓王的面前,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而只是非常得体地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又同王有德握了握手,说了声:“谢谢,打扰了。”然后对院长、队长道谢后,就和通讯员小梁回身而去。 刚欲迈步,只见有两辆满载着志愿军伤员的军车,开到了野战医院。 这车停妥后,上面的几十个伤病员慢慢地被扶下了车,随后,几个护送伤病员的军医也下了车,其中有两个女的军医。 这医院院长和周队长,王有德连忙上前,一面询问救护军车为什么开回来了?一面安排这些伤病员先找地方休息。负责护送的军医是个男军人,说美军已经到达昭阳江南岸,道路已封锁过不去了,向北过江的渡口也已被占领,只得把车子开回来,另外再想办法。 家兴一听这情况,知道这战场上已经出现了意料不到的变化。他又看看这两个女军医,好像是哪里见过一样非常面熟,再定睛一看,一点也不错!不是锦绣和爱芬还会是谁。 这时,院长也对她们俩招呼道:“谷锦绣、许爱芳,两位回来也好,你们看看谁来看你们了,是这位李家兴同志------” 锦绣和爱芳其实早已经认出了,正对着她俩看个不停的这个男军人,正是李家兴!这李家兴魁梧的身材、端庄的仪表、不凡的风度,突然出现在她俩的眼前,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使人非常惊喜! 爱芬就拉着锦绣,走到家兴面前,又一起走到这树林里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站定,就一连串的话冲出了口:“家兴大哥,你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怎么现在会到这里来找我们两人?你可把我们俩想死了!我们对你真是日思夜想!特别是锦绣,想您快要想疯了,想想您,她就会泪流满面------” 锦绣开始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两个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不停地滚动着,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哗哗地流了出来。 见通讯员小梁跟了过来,家兴马上给小梁、锦绣、爱芬三人相互作了介绍。小梁见到了锦绣,看看这个上海姑娘确实是太美丽了,于是就像自己人似地、亲热地叫了声嫂子好,赞美了锦绣一番。然后,爱芬叫小梁一起到这树林的另外一角去谈话。 见两人走后,家兴把锦绣一把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先是热烈地亲了一阵子。然后松开了拥抱,家兴掏出手帕替锦绣擦去泪水。 锦绣这时才开了口,说:“家兴,你身体还好吗?美国人的飞机、大炮有没有伤着你,其它毛病有没有,胃还可以吧?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到底是做医生的,怎么,想给我诊脉,我一切都强壮着呢,真的,我什么毛病也没有,不用为我担心。” 锦绣这时才认真仔细地看着家兴,在他身上到处抚摩了一番,用手捏捏他身上的肌肉,是挺结实的,于是就转了话题,说:“家兴,这仗不是打得好好的,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接下去会怎么样?我们怎么办?” 这锦绣提的问题,现在家兴哪能说得清楚,这战场的情况真是瞬息万变,后面会怎样是无法想象。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两人见面还真不是时机。但是能见到还是幸运的,应该高兴,就说:“锦绣,具体情况我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我深信,我们这是一支钢铁队伍,特别是军队的高级首长,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经历过,一定会克服眼前出现的一切困难------”这两人正说着,爱芬和小梁急匆匆地过来了。 锦绣问:“爱芬,怎么会事?” 爱芬就说:“院长决定送伤员的车子马上出发,朝东走另一条道路回国,叫我们两人马上上车。他还说我们两人回国到沈阳总医院后就不回来了,就在那里工作。” 锦绣想了一下,说:“我不走了,我要和家兴在一起。爱芬,你走吧。” 家兴一听就呆住了,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这怎么可能,真是天方夜谭。就说:“锦绣,快走吧,这是在战场,不是在上海,现在是军人,在执行命令,是有任务在身,这么多的伤病员在等着您去救治。走吧,我会关心好我自己。” “我不走,要死我俩死在一起!”锦绣这时虽然没有流泪,但说话的音调是低沉、嘶哑。 “怎么想到死,我们的人生任务还没有完成哩。回去吧,实习结束后回上海等着我,我们还要办个漂亮的婚礼,您还要当这天底下最最美丽的新娘。” 这爱芬听着笑了,说:“傻丫头,怎么说小孩子话,快走吧,车子在等着我们两人呢。” “锦绣,快走吧。”家兴嘴上在说快走,但他内心并不愿意锦绣马上就走,他还有多少肺腑之言没有说出,多少衷情尚未倾吐,他哪能让她就这样离开自己而匆匆远去! 这一分离以后真的还能再相见吗,他的泪水禁不住也落了下来,但是他还是强制住自己的情感,再次说:“锦绣,走吧,胜利和光明会永远等着我们!” 他也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多少眼睛在看着他,再一次的把锦绣紧紧的拥在怀里------。 周边有的人跟着也落泪了,爱芬哭了!但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一边拉着锦绣,一边向家兴、不断地挥着手,说:“家兴大哥,自己保重身体,我们在祖国等着您,等着您胜利归来!” 爱芬和锦绣都登上了车,这车子开走了。 家兴和小梁告别了院长,周队长等,就一同离开野战医院,直奔昭阳江江边而去。家兴同小梁还未到达江边,只见军部机关往北行军的大部队,已折回头在朝南走。 他找到连长、指导员,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美军的机械化快速纵队,已经占领了昭阳江南面的渡口。我们想渡过昭阳江,从麟蹄、阳口方向转移出去,已经不可能了,退路被封堵死了!”连长说。 “我们的退路已经被美军拦住了!”指导员说。 “那怎么办?现在部队到哪里去?”家兴急切地问。 “司令部通知,军机关先在这江边南面,这高地的山沟里安顿下来,再作打算。现在下面的战斗部队,已在四周组织防御,保卫军部的安全。”连长接着说。 这天上午,军部机关在这昭阳江南面,一条又高又深的山沟里布好防。各单位展开了各自的工作,电话连架通了所有电话线路。上午这里相安无事,到了下午情况就非常紧急。 电话连的各个排,在这山沟里,没有挖掩蔽部,而是分散隐蔽,等待上级的命令。连部的几个领导,在山沟底部的一条小溪旁,背靠山坡讨论组织连队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这情况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家兴不解地问。 “这没有什么,战场上的事情,确实是变幻莫测,胜败真是兵家常事。现在的情况基本搞清楚了,美国人为了挽救他南朝鲜李承晚集团的失败命运,就组织了一支快速纵队,从西面出发向东直插我军的后背,企图打乱我军的整体战略部署。问题出在我军有一个负责阻击美国、这支快速纵队的部队,在担承这个具体阻击任务时,由于缺乏经验,没有具体的反坦克措施和手段,结果把这股敌人放了进来,抄了我们的后路,造成了我们现在的被动局面。不过我们这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英雄部队,是拖不夸、打不烂,受过磨练,经得起摔打的钢铁部队。我们现在是要向干部、战士,说明面临的处境,沉着、镇静地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从坏处着想,好处去做工作。要教育大家不要慌乱,一定要非常认真的做好防空、隐 蔽工作。一切行动服从命令听指挥,相信军首长会带领部队走出美国人的阻拦!”曲指导员的这番话,给家兴坚定了信心和工作方向。 “指导员我明白了,我会配合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家兴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下午三点多钟,不知道是哪些部队,在这山间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运动着,被美军飞机发现了。 美国人没有派兵从昭阳江边翻山过来,而是飞来了一架侦察机,在这山沟周围飞来飞去,进行侦察。这架侦察机在这里飞了几圈,就把炮火给引了过来。这炮弹是从山的北面,昭阳江江边打过来的。先是打过来几发炮弹,但是没有打着在山上运动的部队。接着又打过来几发烟幕弹,实际是利用侦察机给炮兵指示、效正弹着点。这侦察机嗡的一声,往下一低飞,一会儿,一阵排炮又打了过来,正好打在这正在山间小路上运动部队的周围。这支部队就马上散开了,隐蔽了起来,没有了影踪。但这侦察机没有飞走,还在这里盘旋。 敌人就开始向这里打起了排炮,,一排又一排,一排就是十几发,来来回回不停地打着。家兴对付美国人的飞机,已经有了经验,有一套办法,对这炮火还不知怎么办。 曲指导员经验丰富,马上对家兴说:“小李指导员,这是敌人的迫击炮,也可能有坦克炮,坦克炮可以平射,也可以曲射。我们现在背后是座不高的山,况且我们是坐在山的南坡,炮弹是从北面打过来,不太容易直接打到这沟底,但是曲射的角度大一点,也可能打到这里。” 这炮弹一发又一发、哜哜地从家兴他们头顶上飞过,然后听到、看到在对面从山顶、山腰、山坡上,传过来的叭、叭、叭的爆炸声,激起了一股股烟柱,炮弹片嗖、嗖、嗖地向四面八方乱飞着。 正说着,家兴耳边突然嗖的一声,紧接着耳朵里只是“唧呤呤呤”地响着,然后耳朵聋了,什么也听不到了。一发炮弹就落在家兴面前,大概一米距离的这条小溪里。幸亏这发炮弹是钻到小溪水底下才爆炸的,大大的减小了它的杀伤力。小溪里的水、沙子以及铁砂子,和在一起,喷射出水面,喷向了家兴的面部。 两、三分钟后家兴的听力渐渐恢复,他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头还在;摸了下面孔,一脸的水、沙子、铁砂子和血。右面腰间的皮带被弹片削断,右小腿裤脚、皮肤被弹片划破,在往外淌血。 在家兴左面几米的地方,连长和指导员一点也没有伤着。在家兴右面的一班战士小金,一块弹片穿过了左膝盖骨,鲜血直流,痛得哇哇乱叫。 稍后,在家兴右面三、四十米处,也是在这条小溪里,又落下了一发炮弹。可这发炮弹落在了小溪水中的一块石头上,情况完全不同。炮弹爆炸后,李培文的左脚被炸伤,不能行走了。 特别是通讯员小梁,一块弹片划破了肚皮,肠子流了出来,鲜血往外直涌。但他没有哼一声,只是想自己用手把肠子往肚皮里塞进去。 家兴顾不得自己也已负伤,腿还在流血,立刻向小梁奔了过去,取出自己饭包里的急救包,打开替小梁包扎伤口。 这时,小梁感到自己已经不行了,用微弱的声音,对家兴说:“李大哥,你给我娘去封信,我不能给她尽孝了,我那小妹叫她另外嫁------” “小梁、小梁,你挺住,你不能死,不能死呀!”家兴号啕大哭了起来! 可小梁却含着笑,非常轻声地说:“李大哥,上海的嫂子我也已经见到了,我心满意足了----再有我的娘,请你------托你------” “小梁,你放心地走吧,你的娘也是我的娘!” “谢谢大------” 这位年轻战士的生命,就这样壮丽地牺牲在朝鲜战场,忠骨永远地埋在了异国他乡!电话连遭此炮击,死伤二十多人。 下午四点多钟,美国人的炮击停止了。司令部转移的命令下达了,部队立即做好转移的一切准备。 电话连首先是把六名牺牲的同志,就地埋葬,插上牌子。十来名轻伤员能行走的坚持自己走,自己行走有困难的,组织人员搀扶,有的给以骑马;八名重伤员就用担架抬着,不准遗弃一个。 干部,共产党员,战斗骨干,争先恐后地抢着担任抬担架的任务。马匹的蹄子用布包扎了起来,马嘴一律用笼头套好。规定行军路上不准抽烟,不许掉队,前后传口令必须轻声。 天刚黑,部队就开始行动。军机关有七、八百人,长长的一路纵队,有三、四里路长。队伍在黑夜里大家静悄悄的、默默地往前走着。部队离开了在此隐蔽了一天的这条山沟,先是往南走。走了一段就转向东南,进入另一条大山沟。家兴一路上不是抢着抬运送伤员的担架,就是做同志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在路上忽然,敌人的另星炮火打了过来,大家就地卧倒防炮。炮火一停,检查一下,没有伤亡,部队继续行军。一路上有三次敌人的炮火干扰,但都没给部队造成伤亡。 军部机关这次能顺利转移出来,首先是侦察兵的功劳。军部侦察连白天就派出几个侦察小组,到周围进行仔细侦察。发现在东南方向一个山口,敌人没严密封锁,留有一个很大的缺口。军首长听了汇报,经过反复分析,决定部队就从这个山口转移出来,并且决定一位付军长带队。 “前面是谁在带队?”在行军途中,家兴碰到了张荣就问。 “是老头子在前面带队!”这话迅速传遍了整个行军队伍,大家情绪更加稳定,信心更加坚定! 在黎明前,部队到了没有美军封锁的山口。 “往后传,不要说话,快步跟上!”张荣按军首长指示,发出了通过山口的口令。整个军机关的部队,静悄悄地,一个跟一个,不到二十分钟,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地往前走着。等天已大亮时,军部机关已经跳出了美军的阻拦。 大部队就继续行军,沿着朝鲜的东海岸,向休整目的地进发。 军决定留下一个师,在后面继续阻击美军的追击。家兴又参加张荣组织的,负责指挥阻击部队的,军轻便指挥所的领队任务。这个轻便指挥所往北走了三天,走了一百二十里路,过了“三八线”,来到了这风景美丽的金刚山! 整个第五次战役结束了,部队又回到了金化一带。接下去就担任阻击任务,一打又是两个多月。这阻击任务并不轻松,这个美国“纸老虎”有时还真是铁老虎,吃人的老虎。 还是毛主席说的,在战略上要藐视它,但在战术上要重视它,认真的对付它。要知这仗是如何打下去的,这李家兴的安危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喀秋莎教训狂妄 话说1951年5月上旬,部队转移到了“三八线”金化一带开始休整。 家兴、张荣、孔文、曲初之,王大勇、周红梅都调动了工作。张荣到另外一个军的军部司令部帮助工作;曲初之到一个团当了副团长;孔文、家兴、小周三个人都调到了军政治部宣传科,孔文任副科长,副团级,家兴任新闻干事,正营级,周红梅任宣传干事,正连级,王大勇到一个步兵营当营长。 一天中午,几个人约好到孔文的防空洞里会会面。孔文叫炊事班加了几个菜,招待一下将要分手的新老战友。司令部管理科里,孔文住的防空洞还比较宽敞,坐十头八个人还是不成问题。周红梅把大大小小的子弹箱、炮弹箱,拉在一起组成了桌子板凳。 客人们到了,就围着这特殊的桌子前坐了下来。张荣带了一大瓶东北高梁酒,老曲摸出两包美国骆驼牌香烟,王大勇从军用饭包里掏出两听美国罐头。周红梅就担任招待,忙着拿碗、倒酒、端菜、盛饭,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生死战友,在今天这个特殊的环境、特殊的地方聚在了一起,真是无所不谈,越谈越投机。酒过三巡,张荣就谈到了战局,说:“我们部队现在回到了‘三八线’以北,大规模的进攻战基本告一段落。但现在的‘三八线’已经不是原来划定的、从东到西的一条直线,而是经过第五次战役后双方实际的控制线。我方有向南凸出的地方,也有美方向北凸出的部分。这儿铁原,就是‘铁三角’,是美方向北凸出的部分。这对我方很为不利,对美方是易守,而对我方则是难攻。下一步看来要开始一场旷日持久拉锯式的阻击战了。” “我看是这样,我们打南朝鲜的部队,就像大家说的吃豆腐似的,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同美国人交手就很吃劲,一下子想吃掉它一个师、几个师是不现实的。人家是海、陆、空,立体式作战,飞机、汽车、大炮加坦克,还有兵舰。我们有什么,大家也都知道,能打到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非常、非常不简单了。我不是唯武器论,但这是经过几次战斗后的切身体会。”孔文也谈了自己的观点。 “我们这次的教训太深刻了,美国军队的机动能力大大超过我们。我们有的部队进攻得也太远,但后方供应又跟不上。听说友军有一支部队被敌人包围后,就没有走出几个人。我们军部机关要不是大勇他们侦察兵找到了这个唯一的口子,麻烦恐怕还真不会小。”曲初之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是个新兵,谈不出什么体会。按我现在的想法,我军敢戳这只‘纸老虎’,从政治上看就非常了不起。现在还能把他阻在‘三八线’以北,特别是美国要求同我们坐下来搞‘停战谈判’,这对我们来说,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层面,都是很大的胜利。当然我们付出的代价也确实很大,但我们的军队,包括像我这样的青年,都得到了一次难得的实战锻炼机会。”家兴也谈了他作为一个新兵的体会。 “家兴说得很有道理,不仅从军事,还从政治的高度来分析问题。其实任何军事行动,其归宿最终还是政治。”孔文以赞许的口吻说。 “我说家兴是成熟了,看问题往往比我更敏锐、深刻。”张荣也说。 “看来,你的学生将来会超过老师。”王大勇也补充说。 “那是好事,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曲也夸着家兴。 “现在小李去当新闻干事,这就会英雄更有用武之地了!”孔文又说。 张荣似有点醉意地笑着说:“我们家兴将来肯定会有大的出息。你们不知道,他在参军前就有好几个姑娘在后面追他。家兴!锦绣也到了朝鲜,找到没有?” “碰过面。”家兴答。 大家说到这里,酒也快喝完了,互相祝贺了一番。然后吃了点饭,就非常高兴地分了手。 家兴这个新闻干事一上任,就到部队上上下下跑开了。军政治部的《胜利报》还请他当了一名战地业余新闻记者。家兴曾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到黑云吐岭打阻击战的第一线部队去实地采访。 以下是李家兴第一次在战场实地采访时,同干部、战士的谈话记录。 问:面对敌人,你们在守备作战中有些什么经验、体会? 答:当面之敌是美军,他的优势是步、炮协同得好。进攻时有强大的炮火支援,还有空军和坦克的配合。我们在作战中,必须避开他的优势,发扬我军的优势。 问:我军的优势是什么? 答:在国内,我军的优势是近战,勇敢地同敌人拼手榴弹、刺刀,进行白刃格斗。在朝鲜,美国人有大批飞机,而我军没有空中支援,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必须进行夜战。具体到这阵地上,可以说白天是美国人的天下,晚上是我们志愿军的天下。 问:那么在具体的战斗中,怎样发扬我军的优势? 答:我们在几次攻击或反击战斗中,体会最深的是采取“紧跟战术”。就是一旦攻击得手,进攻分队就必须紧紧追上敌人,让敌我之间不留距离,使敌人无法调动炮火来杀伤我进攻分队。还有一点是,在进攻中必须一鼓作气,连续作战,攻到主峰;中间不让敌人有喘息或调整部署的机会和空隙。只要我军占领了主峰,这个战斗就基本结束。美军要组织第二次进攻或反击,那已是第二天的事了。 问:敌人进攻时,我面对强大的炮火支援怎么办? 答:在白天应对敌人的进攻和强大的炮火时,我们就构筑比较坚固的防御工事。当敌人进行炮兵、空军火力准备时,我们阵地上只留观察员,防御分队在工事中隐蔽等待。敌人炮火开始延伸,防御分队立即出来占领阵地。把进攻的敌人放至三、五十米,再一齐开火。把进攻的敌人打下去后,守备的分队再次进行隐蔽,等待打退敌人组织的下一次进攻。 问:美军在进攻中还有什么特点? 答:美军还有一个特点,在进攻时,不许有人后退。如果有人后退,当官的可以执法。但是,在实际的战斗中,不论敌人是一个班、一个排,你只要打伤或打死他几个人,其余的就会发扬“人道主义”,抢着把这些死者或受伤的人往后拖,当官的允许这样做。这样一来,他的这次进攻往往也结束了。 问:如果敌人有坦克配合步兵进攻,怎么对付? 答:组织反坦克小组,如火箭筒、手雷、炸药包,无后力炮,战防炮等。我们要坚决把进入我军阵地的敌人坦克打掉,同时对付、消灭坦克后面的步兵。 问:在阵地防御战中,对付敌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答:有!我们现在就在阵地上,开展冷枪、冷炮运动。敌我双方的前沿阵地,相距只有二百来米。美国人欺负我们没有强大的炮火,他们的阵地连堑壕都不挖,就在表面阵地上放音乐、跳舞,喝酒取乐,存心气气我们。我们同志就想了个办法,组织一些枪法好的战士,再加以培训,开展冷枪运动。 在国内战争时,我们军就有个射击英雄魏来国,他的枪法百发百中。我们就开展学习魏来国运动,训练出一批神枪手。有一个班在前沿阵地上开展冷枪运动,一个多月消灭美军183名。被命名为“抗美援朝英雄班”的光荣称号。另外,我们还组织迫击炮、无后坐力炮等,进行单炮射击。提前在可能出现射击目标的点上,预先测量好射击诸元。一旦目标出现,马上开炮。待目标消灭,单炮立即转移阵地。这样一来,现在美军就老实多了,不敢那么猖狂,那样目中无人了。 家兴把这类经验之谈,有的写成内部资料,在军内介绍;有的写成小文章,刊登在军内的小报上,很受部队干部和战士的欢迎。 在金化南面的“三八线”上,黑云吐岭是我方控制之下的地方,但敌我双方反反复复,争夺得十分激烈。有的山头,晚上我方攻了下来,白天美方就夺了过去;晚上我方再把它反攻下来,白天美方又夺了过去。美国人就吹嘘他的大炮是如何、如何强大,事实也正是这样。美国人打炮,是计算一个平方米上打几发炮弹。往往在我军只一、两个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可以倾泻几万发炮弹,把山上的石头炸得像面粉似的。而我军有一个野战炮团,打了两个月的守备战,只打了几百发炮弹。美军的士兵迷信大炮,但反过来也非常害怕大炮。 还有一次,我军的“喀秋莎”火箭炮,成功地轰击了美军后洞里南高地的阵地。家兴也进行了新闻采访。 一天下午,家兴又来到山半腰一个山洞里的电话监听点,这是电话连第一班的查线小组。这个小组六个人,是孙小才班长带领的,在这儿住了快两个月了,家兴是经常来的。 “小李,你今晚走不走?”老孙问。 “有什么事?” “今天晚上有热闹新闻。” “什么新闻?”家兴问。 “我们的‘喀秋莎’要开口了。刚才电话里军司令部通知前沿师司令部,今天下午五时‘新昌’要出发。出五辆车。要下面做好配合的准备工作。”老孙把这个好新闻说了个透彻。 家兴一听这个消息,立即兴奋了起来。 这“喀秋莎”是多管火箭炮,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苏德战场上,出足了风头。苏联人喜爱她,给它起了个非常可爱的俄罗斯姑娘的名字,叫“喀秋莎”;人们也有称它“斯大林大风琴”。这种火箭炮,在发射时会发出一种刮飓风似的特殊声音,让德国纳粹的士兵吃足苦头。当时在战场上只要一听到“喀秋莎”发射,有的纳粹士兵就会浑身发抖。现在我军把“喀秋莎”运到了朝鲜战场,取代号“新昌”,让美国兵也尝尝这火箭炮的滋味。 “我在这里听这个电话合适吗?”家兴有意这样问道。 “小李,你现在是军政治部的新闻干部,再说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老人马,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至于你听了怎么对外宣传,由你自己看了办。”老孙是非常支持家兴的这次新闻采访。 家兴已经是营级干部,老孙还是小班长。但是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老孙既是家兴的救命恩人,还是家兴的入党介绍人。这两人见了面,还是老孙、小李相互称呼,非常随便,无话不谈。 “小李,就不要走了,给宣传科摇个电话过去。你把你的土豆丝炒牛肉这个拿手菜今天再露一露。我这里既有土豆,还有祖国刚运来、发到我们班的两听牛肉罐头。”现在是一班副班长的老杜也笑着说。 家兴同往常在电话连第一班当战士时一样,一起动手炒菜、烧饭。和大家一起吃好晚饭后,就在这半山腰的山洞里,开展起了他那特殊的“电话采访”活动。现在,老孙和家兴手里各拿起一只电话听筒。 下午六时,听筒里传来了前方向军里的报告,“新昌”部队已经进入射击阵地,一切准备全部完成。又过了十分钟,第二号报告又来了,两次发射完成,“新昌”已顺利撤出阵地。又过了二十分钟,第三、第四、第五号报告相继传来,接连不断。在电话里,有的是第一线的连队、有的是营、团,也有师汇总的战况报告。 天刚黑下来,我军的黑云吐岭第一线防御阵地发现,在南面二百米处的美军南洞里后高地表面阵地,有一块面积比较大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大群美军正在那里集中。 正在这时,突然间从北面的天空里,无数道长长的血红色的火光,伴随着“呼呼呼”像一阵飓风似的声响,划过夜晚的长空扑向平台。没等那里的美国兵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高地的平台及附近山坡已被一阵又一阵非常激烈的爆炸声和一片火海所笼罩、包围。那些美国兵发出了一片片惨叫声,血肉横飞,十之八、九,不死即伤。 同时,我们阵地上的防空洞里,战士们也觉得大地在摇晃。有的小一点、靠前沿近一点的防炮洞里点着的油灯也被震灭了。 第二天一早,家兴又在电话里听到下面汇集的报告:美军前沿阵地上的广播喇叭里说:共军使用了原子武器。 第二天一早,在前沿的我军观察哨,就看到在美军阵地附近的公路上,停了好多辆救护车、吉普车。车上下来了不少非军事人员,有的把昨天晚上死伤的人员抬上车拉走;还有不少穿白大褂的,好似是医生和研究人员,在收集样品、标本之类的东西。 后来,家兴又到黑云吐岭,对这次教训美国人的事情进行实地采访、核实。然后又写成材料,进行投稿和内部通报。 到了1951年的7月份,朝鲜停战谈判开始了。后来,家兴所在的军,完成了守备任务,奉命从阵地上撤下,撤到朝鲜北部近东海岸元山,咸兴一带休整待命。 部队到后方休整,家兴这个新闻干事的任务就要清淡多了。他就根据孔文的指示,一起做部队在休整时期的思想政治工作:经常深入部队,了解干部、战士的思想状况;和基层干部一起分析、研究和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工作也做得有声有色,得到上下各方面的称赞。 这一年多来,他在部队的进步不慢。从进朝鲜时的一名小兵,两年不到,现在已成为了营级政治干事。但对他来说,这些既不重要,也很重要。问题是这志愿军也好,解放军也好,官当得再大,还不是大学生、工程师。至于是不是穷当兵的,那个问题还不大。因为家兴一旦回国,要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锦绣的母亲。怎么样才能使她心甘情愿地把女儿嫁给一个“白衣女婿”。他左思右想,觉得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真是少了主意。 但再一想,我李家兴年纪轻轻,现在已经有了些成就。一旦回国,自己还可以上大学,工程师的美梦完全可以成真。我为什么一定要做“白衣女婿”?我李家兴绝对是个胜利者! 家兴正想得来劲时,孔文又来找他了,说:“小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上级决定抽调一批战斗骨干,充实基层部队。命令已经下来,调你到三团去当政治部主任,准团级待遇。命令就在这里。”孔文说着从文件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到了家兴的手里。 这个消息确实不错,第二天,政治部开了个简单的欢送会,第三天,家兴按时去三团报了到。 要知家兴又升了官后,发展下去的情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五十 回 母亲怀抱真温暖 话说这家兴,去三团报到后,就开始承担起政治处主任的工作。 一开始家兴真的感到很不适应:他原来最多管理几十个人,现在要负责一个团几千人的思想政治工作,况且政治处机关本身就有几十个干部,哪一个人的军龄都比自己长、年龄比自己大、工作能力也不比自己差。而自己的长处只有一条,就是文化程度稍微高一些,所以思想上的压力很大。但是再一想,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自己,就要在工作中虚心一点、认真一点;既要尊重上级,又要不耻下问,一定不能辜负领导对自己的信任和祖国人民对自己的期望。 这些暂且不表。现在再来说君兰、锦绣、爱芬和王有德在朝鲜战场实习的事情。王有德和家兴见面分手后,那两个野战医院,一部分被美军俘虏,一部分人包括王有德,跟随部走了出来,一直跑到了阳德,回到了医院。后来听说王有德是父亲的原因,被提前调回了上海,去学校里报到。 第五次战役结束,君兰就调到设在离新义州不远的一个地方,在关押美军的俘虏营里工作。锦绣、爱芬从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护送一批伤员回国后,就留在东北沈阳总院工作,一直到实习结束。 1952年4月中旬,君兰、锦绣、爱芬等一批到朝鲜战场实习的大学生,一年期满。他们在沈阳留守处办完一切手续后,就登上火车,直奔家乡上海而来。 这时的江南,清明已过,春天来临。火车一过长江,锦绣从车窗往外看去,一路上是桃红柳绿、鸟语花香,百花鲜艳、竟相绽放;农民们挽着裤腿,赤着脚在农田里车水、耕田,农忙开始了;火车上的人们也都脱下冬装,穿上春服,人人脸上都是春风满面。祖国到处是一派春天的气息和欣欣向荣的景象。这江南春天的景色,是多么的美丽、诱人、可爱。 锦绣过去从上海回常州老家探亲,曾几次乘坐火车经过这些地方,但还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受。可能是久别故乡,回到祖国、重返故里,所以就感到这里的一切,是百看不厌,格外的美好、亲切! “爱芬,你想上海、想四川的家、想父母吗?”锦绣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问道。 “你说呢,你想不想?”爱芬反问锦绣。 “当然想,真是日思夜想,特别是最近几个夜里,我几乎没有怎么睡着过。君兰你呢?”锦绣说了自己想家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又反问君兰。 “我吗,彼此、彼此!”君兰随即答道。 随着火车已徐徐地进入上海市区,就更加慢慢地行驶着,一直到上海北站的站台上,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站台上已是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几个大学里的干部、老师,实习归来学生的亲友、同学,已在站台上等候多时。 火车车厢的门打开了,迎接的人都往车厢门口涌过去。车厢里的人又都朝前挤着,是想尽快下车,好同想见的人立即见到。 除了爱芬的父母还在重庆往上海的轮船上赶着路,君兰的父母、姐姐,锦绣的父母、连外婆都来了。君兰把三人的箱子、背包,从车窗口往外递给了君兰的父亲和锦绣的父亲。两位父亲在车窗下,把行李一一接了下来,放到了站台上。 锦绣下了车,就扑向了母亲的怀抱。这母女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之后,还是锦绣先叫了一声姆妈,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锦绣自进小学读书至今,还真没有投入过母亲的怀抱。现在母亲的怀抱里,确实感到无比的温暖,还想多抱一会儿,舍不得松开。 “锦绣,你还好吗?想姆妈了吧?”妈妈问女儿。 “姆妈你说呢,真把女儿给想死了。没有离开姆妈,老在一起,就不知道想姆妈是什么滋味!”锦绣一面用手抹着眼眶里的泪花,一面说已经憋在心底里好长时间的话。 “好了,现在又在一起了,就好了。你走后这一年,姆妈的日子你知道是怎么过过来的吗?过去是姆妈对你——”锦绣的母亲也向女儿倾诉着思女之苦。 “这一切都过去了,姆妈,不说了------”锦绣阻止母亲不要再去说过去的事情了。锦绣的母亲然后又向君兰、爱芬亲切地问了好。然后又问锦绣说:“女儿啊,家兴呢?” “家兴?姆妈你还想着他?”锦绣调皮地反问。 “怎么不想,是我的好学生么。” “还有-----” “还有什么?” “你的好女婿,这丈母亲娘想女婿,越想越------” “你这个死丫头,拿姆妈开心。”母女两人都笑了。 锦绣又跑到外婆面前,两手捧住外婆的面孔,亲了左面亲右面,亲了右面亲左面。 “小绣,亲够了吧。好了,不亲了。让外婆好好看看,你好像又长高了些,比外婆又高了半个头。这姑娘,军装一穿好英气,真是新时代的巾帼英雄!” “外婆,我天天、日日、夜夜想着我的好外婆!”锦绣亲昵地说。 “好了,不说了。回家吧,回家去说他三天三夜。”外婆说道。 三人都向家长问候过,君兰、爱芬随着君兰一家乘车走了。锦绣也随亲人回到了久别的家。 锦绣一回到家里,外婆已把房间的里里外外打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7 部分阅读 “好了,不说了。回家吧,回家去说他三天三夜。”外婆说道。 三人都向家长问候过,君兰、爱芬随着君兰一家乘车走了。锦绣也随亲人回到了久别的家。 锦绣一回到家里,外婆已把房间的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一切都让她觉得,这家里是那么的美好,处处是那么的舒适、温暖。 现在的锦绣别的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心头想的只是李家兴这个“冤家”。她吃过晚饭,洗了个舒心澡,把上上下下的衣服全部换掉,穿了一件她最喜爱的白底小红花的布拉吉。 她先到三楼父母房中请安问好。然后回到二楼,同外婆一起躺下。锦绣先是说了她在朝鲜战场的日日夜夜。然后,就对外婆说:“为什么我对家兴就那么地思念,想忘了他但是怎么也忘不掉。” “在朝鲜你们见过面没有?”外婆问道。 “有一次,我们在野战医院见了一次面,可是部队的退路已经被美国人封住了,急着要走出敌人的阻拦,所以只谈了近二十分钟的话,就分手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你们通过信?” “最近才通过两次信。外婆,这个李家兴真不简单,他进朝鲜时是个小兵,你知道他现在做到了什么职务?” “是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对了,我给他算了一下,两年不到,连升了五、六级,现在已是团级干部了。外婆,我对这些倒还没有什么,只要他对我忠心耿耿,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够了。现在我最大的遗憾是,这一年里,我追到朝鲜,也只见到一次面,而且心里的悄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分别了,真是太遗憾了!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心。”这锦绣对外婆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小绣,不用担心,我看家兴完全可以信得过,我相信他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外婆鼓励锦绣对家兴要有信心。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姓王的。外婆问:“他怎么比你们先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锦绣说。 “前几天他来过,说他要同他父亲划清界线。这是他对你母亲讲的,我没有兴趣去听他的。”外婆告诉了锦绣,这个王有德的最近消息。 锦绣还对外婆说起了在朝鲜的一件事。在野战医院里,姓王的还是死死缠住她不放。有一次,锦绣一人在房中时,王有德突然闯了进来,跪在锦绣面前向锦绣求婚,还拿出了一只钻石戒指。幸亏爱芬及时进来给解了围,还痛骂了这个王有德一顿,说他真是个死皮懒脸的人。自己也给他说绝了:你姓王的就是当总统、做皇帝,我谷锦绣今生今世也不会嫁给你。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我前世大概同他结过什么冤仇,今世里要来找我了结。 最后又说到了母亲,外婆又说:“小绣,你走后,我再三再四地做了你母亲思想工作,最后总算给做通了。不要看你妈妈她是个老师,其实思想相当顽固,我着重对她讲了这样的道理:儿女的婚姻,要让孩子自己做主,今后好坏不会怪父母;家兴为人真诚、诚恳,好学上进,能吃苦、肯努力,前程无限!而这个姓王的缺乏诚心,华而不实。锦绣如果嫁给姓王的,虽然现在各方面还可以。但是将来肯定要吃苦头。” “今天,在火车站上,姆妈还问我,怎么没有见到家兴。” “我都听到了。” 这一夜,这一老一小几乎没有睡,整整说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这三个大学生,去学校报了到。不几天,都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学校宣布了工作分配方案,还征求个人意见。结果是君兰留在学校当老师,锦绣和爱芬分到一家大医院当见习医生。锦绣在内科,同听诊器、血压计打交道;爱芬是外科,要同手术刀结下一辈子的不解之缘。学校和医院给了三个人十天的假期,各人可以处理一些个人的事情。锦绣静下心来,给家兴写了一封有十张信纸的长信。 看完锦绣的长信,家兴最感兴趣的,就是丈母娘肯接纳自己这个女婿了。家兴马上也回了一封长信,祝贺她走上工作岗位。一方面汇报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再次向锦绣表达了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决心。这两封信对两人的思想和工作的作用是巨大的。 再说家兴到了新的岗位上,感到肩上的压力很大。过去只要把自己管好,工作只要肯动点脑子,腿、手勤快一点就行。现在可不同了,要处理好来自几个方面,党委内部各个委员,政治处的各个股、同各个营的政治干部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觉得一个人只有一个脑子真的不够用,能是长两个、三个脑子才好呢。家兴特别感到困惑的是,同团的一把手、老政委的关系很难相处、老政委总认为家兴年纪太轻,缺乏斗争经验,光凭有些文化无济于事。 不久,国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三反、五反”运动,这对家兴来说,又是一件十分陌生的事情。像上海人说的,是“新娘子上桥第一回”。 运动刚开始时,说部队比较纯洁,只需进行正面教育,是提高思想觉悟。后来慢慢就不对了,说凡是同经济有关系的同志,必须人人过关,都要说说清楚。但是有的人不知怎么搞的,就是越说越说不清楚。 一次,下面一个连队报告,据原国民党十六兵团起义过来的一个小战士的交代:曾贪污过十斤黄金,两卡车轮胎,一卡车的白报纸。 团党委会上,老政委肯定这是个大案,提议立即上报,这个战士立即“隔离审查。”家兴却说这事要慎重一些,要看一看、等一等,主张不要马上将这名战士隔离审查。谁知过了一天,这个战士一觉睡醒过来,说根本没有这个事情,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想出出风头。这事把大家搞得哭笑不得。老政委自己也觉得没了面子。 家兴提出,部队现在是在战场上,面前的主要敌人是美帝国主义,这运动需要降降温。老政委一听就真的来火了,马上给家兴扣了一大堆的帽子:抓运动不力,右倾,书生气等。还说美帝国主义要斗,内部有敌人也要狠狠地斗。可家兴没有同老政委争论下去。 有一天,家兴到下面的一个营去视察,这个营部的一位管理员,身上前后都挂上了大贪污犯的牌子,被营部的一些战士牵着在驻地周围游街。朝鲜老百姓对此看不懂了,就问:志愿军东木,依个木啦?意思就是说:志愿军同志,这是干什么?但是志愿军同志都不做回答,只是摇摇头。家兴问这个营部的一位副教导员,为什么这样做?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大胆怀疑! 家兴做了这个营的政治教导员工作,制止了这种做法。可整个工作已经晚了一步,这个营的一个营部会计,因为家庭出身有点问题,财务账目又不是太清楚,加上领导上没有好好讲明政策,斗得又过分了一点,这个会计就开枪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上级来了指示:部队还是坚持正面教育为主。如果确实个别同志有问题的,要报告上级,经过批准后才能处理。部队在后方的主要任务是开展练兵运动,做好战前准备工作。此时,群众运动才立即停止下来,在朝鲜后方,部队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练兵运动。 家兴算是又交了一次好运:不久,老政委调到师里去当副师长,上级把孔文给调来当团政委。孔文一来,家兴得救了,孔文对家兴的工作是既压担子,又具体指导。 这时,已是1952年的9月份。在朝鲜阳德以北,有时志愿军已经能把大部分制空权掌握到自己的手中。美国人的飞机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可以那样猖狂地,肆无忌禅地在志愿军的头上,到处任意乱飞了,只是偶然还会来捣乱一下。 就在部队热火朝天地开展练兵运动期间。有一天,家兴到二营了解情况。上午九点来钟,天空忽然出现了不少白色发亮的星星点点,逐渐向头顶飞来,随来的团政治处的几名股长和干事兴奋了起来,有人喊道:“李主任,看,美国飞机又来了,空战要开始了。”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十几架我军的米格15也升上了天空,同美国的大批F86,也就是俗称油挑子的喷气式飞机在空中斗了起来。双方的飞机一会儿你高我低,一会儿我高你低。我追你赶,相互追逐,在空中盘旋、翻滚。 这些飞机,有时后面还拖着一条条、长长的白烟,这白烟会弯弯的,渐渐的消失在空间。有的飞机钻到了云层里,过一会儿又冒了出来。 双方的飞机在空中斗法,斗了好长时间,终于开火了!“咯咯、咕咕”,米格飞机的机关炮,油挑子的火箭筒,加上双方飞机上的机关枪,不断地响了起来。 一架油挑子尾巴冒烟了,翻了个滚,坠了下去;又一架着火了,一个倒栽葱直往下掉,再也抬不起头了;有的美国飞机明显是中了“头采”,负伤了,摇摇晃晃地朝东南方向逃逸而去;有的飞机中弹后,倒也干脆,轰的一声,直接在空中爆炸了事。 家兴他们在地面观看,数了数美国人的飞机,被志愿军空军击落、击伤,至少在十架左右。我们的米格飞机,也有一架被美国飞机打中了。 在地面观看这场空战的志愿军和当地的朝鲜老百姓,人人拍手叫好。一位老股长非常骄傲地对家兴说:“李主任,你知道我们的空军是谁指挥的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是我们军的聂老军长!” 就在这场空战的当天下午,十几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又光临了三团营地。过去美国飞机来了,部队怕曝露目标,只是隐蔽,消极防空。现在知道步兵武器同样可以打掉敌人低飞的飞机,就开始提倡积极防空,不但军里的高射炮营组成火力网,还组织地面的机枪火力来共同对付来犯敌机。 家兴还没有离开二营,就同二营的领导一起,组织轻、重机关枪和步枪,构成严密的对空射击火力网,迎击敌机。家兴也立即向这个营的营长要了一挺轻机关枪,往一颗树上一架,正好有一架飞机机头正吐着火舌,向他们俯冲下来。家兴和其他同志都毫不畏惧,直接瞄准了这架飞机的机头,扣动机枪扳机,一梭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这架美国飞机可能知道地面有人在对它进行射击,就急忙拉起机头向上飞去。只听见飞机的机关枪子弹也打在家兴他们周围的泥土里“噗噗”的声音,但没有打着人。紧接着,我高射炮的火力射向天空,炮弹在空中爆炸时形成了一朵朵白云,紧紧地围在了这架飞机四周。 这飞机还欲往上逃,可它已经飞不上去了,飞机的机身冒出了一股白烟,在空中晃了晃,飞机的驾驶员就跳了降落伞,那架飞机摇摇晃晃地落到了二营北面的山沟里。 高炮部队说是他们的功劳;二营的干部也说,是他们用机关枪、步枪打下来的。不过,不管是谁打下的,反正这架美国飞机,永远地在北朝鲜的大地上“落户”了,再也不回去了。 这时,上级命令二营,立即派一个步兵排,一个火箭筒班,到北面的山沟里去抓飞机驾驶员。家兴也立即跟着一起隐蔽地翻过山岗,赶到飞机坠落的现场,并把这个驾驶员抓住了。 家兴立即在现场审问了这个俘虏。这个俘虏没有负伤,他这时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杀他,只要能够宽大处理,要他做什么都可配合。这个驾驶员还说他正在联系基地,要求派直升飞机来援救他。家兴一听,兴趣来了,说不定还能够捞个什么外快,连直升飞机一起抓到手哩。 此时,十几架敌机大都飞走了,只留下两架在上空盘旋打转。不到一个小时,果真从北面飞来了一架直升飞机,并径直向这山沟飞来。家兴要这个俘虏不断地呼救,并说他目前在山沟里很安全。这架直升飞机在山沟上空的半空中停住,放下软梯,叫这战斗机驾驶员自己爬上去。 家兴却要这个美国驾驶员说:我腿负伤了,你停到地面上来救我。 直升飞机先是向下降了一点,后来可能想想不太对头,就准备收起软梯飞走了。这个步兵排的排长还在犹豫不决,家兴果断地命令排长,按预定的计划立即开火!于是,轻、重机关枪、火箭筒,一齐打响了。这架直升飞机就落了地,也永远地飞不走了。 巧的事情还真不少,直升飞机上的两个驾驶员和两个医生也当了俘虏不算,还有一个海军上士,也来做伴,成了俘虏。 原来这直升飞机上一个驾驶员的表弟是海军上士,正好在休假,就到飞机场上去看望表哥。表哥说要到北朝鲜救人,这个海军上士也要一起到北朝鲜去看看风景。可这一看却看得现在再也回不去了,也留在了北朝鲜当了一名俘虏。 再说三团的部队,正在后方开展大练兵运动,准备随时开赴前线杀敌立功。 1952年11月底,三团接到上级命令,这个军全部撤离朝鲜回国。三团党委会连夜召开会议,孔文首先传达了志愿军总部的决定,接着讨论了坚决贯彻、执行上级的三条纪律:一是群众纪律;二是安全纪律;三是保密纪律。党委成员和团的各个领导作了分工。党委会开完,党政领导又分别讨论了具体的工作措施。 会议结束,部队就往下传达、讨论回国的大事。行政部门就着手做好具体的、部队行动的各方面的准备。家兴坐下来想了好长时间。两年前部队进入朝鲜,自己是一名战士,上级叫怎么办,自己听命令就可以了。可现在不同了,自己是一个团的思想政治工作部门头头。全团三千来号人的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不能有一点点的疏漏。他心里既是高兴,也感到压力重重。 在检查群众纪律时,朝鲜老百姓发现了秘密。部队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同当地老百姓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老百姓知道志愿军要走了,但是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有些房东,特别是一些大嫂子,朝鲜话叫“阿直妈妮”。她们从一个个志愿军这些天脸上流露出来的喜悦神色里,猜测志愿军准是要回国了。 有的表示祝贺,有的很舍不得“东木”走,也有的就直说:“志愿军东木,堂心的不要卡。乌利朝鲜要咱,玛尼依少!”中国话的意思就是说:志愿军同志,你们不要走,我们朝鲜姑娘,很多、有的是!但是我们的同志,有的装听不懂;有的就笑笑,不做回答;有的干脆说白了,我家里已经有了------。 从12上旬开始,这个军的所属部队,按统一的行军序列,开始撤离朝鲜。三团所属部队离开驻地时,几乎每个里的男女老少都要送出好远好远。大人们挥着手、抹着泪,有些朝鲜孩童还拉着志愿军叔叔的手要一同走。 在12月中旬,三团按规定从朝鲜的驻地出发,途经江界、满浦,在第七天晚上顺利地过了鸭绿江,到达了我国边境小城辑安。 这天晚上,孔文、家兴两人彻底地谈了一次话。 “小李,你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是先见妈妈,还是见你那漂亮的妹妹?” “当然先去见妈妈,然后是去看锦绣。我做人有自己的原则,既爱母亲,也爱未婚妻,更爱祖国。” “那朋友呢?” “这要看什么样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宁可人负于我,我决不会负于人!” “你真是一个可交的朋友,我们之间今后不管有什么样的变化,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也这样!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什么事?” “电话连的通讯员小梁在我怀里临断气前我答应过他,他的母亲也就是我李家兴的母亲。我已经写了封信给老人家,我还准备亲自去山东沂蒙山,看望梁苦儿的母亲。今后经济上如有可能,我会把她作为我自己的母亲一样的予以照顾。” “小李,你真是有情有义的新中国的好青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朝鲜这场战争总的看法怎样?” “我认为这场战争打得值得,虽然我们付出的代价比美国人的大。但是今后哪个列强想来侵略中国,就要考虑、考虑。如今站起来的中国人民,是不可欺侮、不可战胜的!” 孔文和家兴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是同志加朋友。这天,两人谈的都是心里话、知己话。 三团在辑安住了一天,第三天早上七点,登上火车直向目的地、东方大城市上海而去。 这李家兴和他所在的部队,虽然回到了祖国,但这朝鲜的战争还在激烈地进行着,这暂且不表。 现在,家兴将回到我国的大城市上海、他的故乡。接着做他那美丽的梦。又将如何继续下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回沪探亲心舒畅 话说这家兴班师回国后,所在的三团部队驻地在上海市西南郊的黄浦江边,隶属闵行县。 部队在驻地安顿下来后,尽管大家非常想家、想亲人、想朋友,但部队在回国的规定中有一条严格的保密纪律:即在一个月内,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部队已经从朝鲜回国的消息。 其实家兴思念亲人比谁都心切,但他现在是团的政治工作的头,更要以身作则。 在家兴的心里是想着马上能见到想见的人,但表面却还要显得若无其事。 他把团政治处本身人员稳定思想的工作,交给了政治处的政治协理员去办理,而他自己则带着政治处的一些股长、干事,深入到营、连、排、班,跟战士们谈心、聊天,了解干部战士回国后的思想情况。 这样,家兴自己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比较平静、轻松。 部队在朝鲜作战两年,各个伙食单位节约的不少伙食费、烤火费还有马草费等,都陆续加到了平时的伙食里,所以这段时间里的伙食,显得挺不差的。 有的连队供给人员,调剂得比较适当,几乎三天两头有鱼有肉,吃得是不错。 部队出国作战辛苦了两年,回国后改善一下生活也是合乎情理。连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些老百姓都说:“解放军好来,天天像在过年!” 回国一个月过去了,对保密规定的执行,检查下来情况良好。部队禁止对外通信的军令解除了,三团干部、战士的书信,开始像雪片似地飘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1953年的元旦刚过,就交了立春,离阴历新年,没有几天了。 一天上午,家兴正在为回家探亲做准备,办公室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家兴拿起电话听筒一听,是政委孔文的声音。 “我是李家兴。”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是,我马上来。”家兴放下电话,立即来到政委办公室,就问:“政委,有什么紧急任务?” “师里刚才来了电话,地方的慰问团,腊月二十八、九要来三团慰问两天,我们要立即作好迎接慰问团的准备工作。你探亲的事情只好推迟几天了。” “我已经通告了亲友,告诉腊月二十八到家。” “这样,今天下午就召开各营营长、政治教导员紧急会议,立即组织布置一下对慰问团的接待工作,同时还要给你增加一项任务,就是给我们团的团长,写一份在慰问大会上两三千字的讲话稿。这篇稿子要体现我们三团的文化水准和政治素养,有劳你这位大秀才动笔啦!” “政委,知道了,坚决完成任务。” “这还差不多,像我们志愿军,不,现在是解放军三团的政治处主任的风格。马上去写,写好后先给我过过目,然后交给团长。至于他怎么用,怎么讲,那是他的权利了。” 当天下午,三团召开了各营的军、政干部联席会议,由团长、政委把工作布置了下去。然后,家兴关起门来开始他的大作——写讲话稿。稿子写好后交给了孔文,孔文看后略加修改,抄写清楚交给了团长,团长看了也表示满意。 腊月二十八,上海各界人民慰问归国志愿军代表团的一个分团,来到了三团部队驻地,进行了亲切、热情的慰问,慰问活动一连进行了两天。 慰问的事情暂且不表,现在,回过头来讲讲家兴的妈妈。接到家兴说部队已经回国,过两天要回家探亲的来信,母女两人见信后心里的高兴劲,当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锦绣呢,从医院下班回到家,就把家兴的来信拆开看了,见信中说他腊月二十八要回家团圆。她连忙跟妈妈、外婆说了一声,也顾不得吃晚饭,就直奔家兴家而来。她一踏进门就非常兴奋地说:“姆妈,家兴要回来了!” 家兴的妈妈也立即回话,说:“是的,我们也接到信了。天主保佑,总算是平安地回来了。” 这时,姐姐、姐夫也过来了,君兰和爱芳也来了,就一起讨论怎样迎接英雄。 腊月二十八一早,君兰、锦绣、爱芬都来到家兴家里,大家忙着打扫屋子,准备饭菜,真是兴高采烈。 等到上午十点多钟还没有看到家兴的人影。但送信的投递员来了,又送来了一封家兴来信。妈妈接过信就交给了锦绣,说:“你拆开看看。”这信只有二十个字,上面写着:妈妈,部队有新的任务,我回来探亲的事改日再说。 锦绣念完信,大家像是坠入了云里雾里。这极其兴奋的心情一下都跌落到了谷底。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有别的原因?大家谁也说不准。部队现在什么地方,发信的地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三支队,这地址、部队到哪里去找呢!大家确实是没了主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还是君兰说:“不要着急,部队刚回国,可能有点什么急事,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看来只有这样了,君兰等三个人想回家了,姐姐给留住了。吃完中饭,三个人就都走了。 腊月三十,妈妈和锦绣、君兰又接到家兴的第三号“通告”,把事情的原因讲了个明白,才消除了大家的层层疑虑。这次家兴犯的“罪”真是不小,这第二号“通告”,实在写得也太简单了,害得妈妈和锦绣两人,两天两夜没有吃好、睡好。 大年初一一清早,家兴赶到闵行公共汽车站,买了早上第一班六点钟的汽车票,上车后一直乘车到了徐家汇,出了汽车站,就跳上了一辆三轮车。 这时,早上还不到八点,家兴坐在三轮车上,一路上除了跟三轮车夫随口聊聊、看看这久别的城市风光;再就是闭目养神,回想一些甜蜜的往事,特别是在盘算,到了家中同妈妈、姐姐、锦绣、君兰,爱芬、邻居们,都应该说些什么? 九点,家兴坐的三轮车进了弄堂,弄堂里的一些孩子,见车上坐的是一个解放军,就纷纷地跟在后面叫着、嚷着:解放军,解放军,解放军来了!这泰利地产公司员工居住区里的邻居们,不少人走出家门来观看这个解放军是谁,一下子围到家兴家门口的大人、孩子有二、三十人。 照老规矩,还是姐姐给付了三轮车钱,家兴跳下了三轮车。他现在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四方脸,白白的皮肤,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他今天穿了一套崭新的棉军装,外面披了一件美式呢制军大衣,脚穿一双黑色高帮皮鞋。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上方,别着这次慰问团给每一位中国人民志愿军颁发的和平鸽纪念章、志愿军纪念章、军功章等,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威武、神气。 邻居们一看原来是家兴,就纷纷与这个“最可爱的人”打起了招呼。 “家兴,你回来了,你辛苦了!”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你们看多神气!” “家兴,你当了大干部了,我们祝贺你!” “我说过这个家兴长大了肯定有出息,果真不错。听说你年纪轻轻已经当了团级干部了,进步真快呀------” 家兴一面同邻居们又是作揖,又是握手的,一面不断地对大家说着:“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大家新年好!新年好!” “恭喜发财!恭喜大家发财!” “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谢谢大家------” 家兴的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神气样子;听着邻居们的热情祝贺,以及对儿子的一片赞扬,她心中真像是喝了蜜似的。 邻居和孩子们陆续离去了,家兴进了屋,脱下了披在肩上的大衣,姐姐接了过去。 家兴先给妈妈鞠了个躬,说:“姆妈,家兴这几年没有在你身旁好好照顾你,儿子不孝------” “家兴,说这些做啥,平安回来了就好。” “姆妈,你身体------” “我身体有三位医生的------” “家兴,姆妈身体亏了有三个家庭医生的精心照料。”姐姐给家兴挂好大衣转过身对家兴说。 “姐姐,这三年来家里的重担都由你挑着,弟弟真不知怎样的感谢姐姐!” “家兴,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你到外面革命去了,姐姐在家多挑些担子,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锦绣来了。锦绣一进门,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妈妈、姐姐拜了年。 此时,家兴也立即站起身,面对锦绣,看着锦绣。这两人只是相互微微地笑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这锦绣现在留着长发,头顶上扎着一根粉红色宽宽的缎带。她两颊白里透红,微微一笑,那对深深的酒窝更为迷人且醉人。她把身上的呢大衣脱了下来,往床上一放,显露出一件淡红色的织锦缎丝棉对襟紧身棉袄。她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胸部好像又隆起了不少,人也长得更加丰满、结实了;真是更加楚楚动人,胜过古代传说中的美人、仙女;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在端详面前的家兴,像是在对家兴说: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我是多么深深地想着您、爱着您,我一直在耐心地等着您。 家兴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一时也好像有千言万语。两人现在有很多很多的话要相互倾诉!但是,当着妈妈和姐姐的面,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还是姐姐懂得两个年轻人的心思,就说:“看你们两人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姆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弄饭吧。让这两个人-----”说着就拉着妈妈出了门,还随手把门给带上了,母女俩就到厨房去了。 在房间里,锦绣一头就扑进了家兴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了家兴,热泪漱漱地涌了出来,家兴也热吻着锦绣----- 快十点钟了,君兰和爱芬也到了。两人一到,就到厨房里给妈妈和姐姐拜了年。拜完年,君兰就问姐姐说:“姐姐,家兴大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姐姐答着话,走出了厨房。 “锦绣呢?”爱芬接着也问道。 “也来了。”姐姐又答着话,三人一起走出厨房,来到家兴的房间门口。 “这两个人呢?”爱芬又问。 “在房间里。”姐姐呶呶嘴,用手指着家兴的房间。君兰想伸手去敲门,喊开门,爱芬给拦住了,她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放近嘴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君兰会意地笑了,拉着爱芬一起又进了厨房。 大概是听到门外的声音了,家兴的房门启开了,锦绣大声地喊道:“爱芬、君兰,是你们来了吧。家兴回来了,快过来。”君兰、爱芬闻声立即走出厨房,到了家兴房间里。 此时,离家兴同君兰在朝鲜昭阳江边分别又已经一年多了。今天两人在新年、并且是在家中相见,自然是感慨万千。两人都能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活着回来,实属福大命大。回想起在朝鲜前线那段危险时光,他两人虽然没有直接在第一线冲锋陷阵,但美国人在朝鲜打的是一场立体战争,后方同样是危机四伏,美国人的飞机,随时随地都可能来袭击。有多少志愿军战士牺牲在敌人的飞机和大炮的炸弹、炮弹之下,两年来,他们俩也曾多次从死神手中逃脱性命。家兴数数有五、六次,君兰也有三、四次。如今两人还能活着,身体没有残缺,还能健康地相见,真是今生的大幸! 在当年的朝鲜战场上,如果两个战友多时未见,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伙计,你还活着,没有死。 今天,两人本来也想说这么一句玩话,但想到毕竟是大年初一,中国人的传统,还是要找些吉利的话来说。 君兰于是先开口说:“家兴大哥,让我看看,你更加神气了!锦绣,我说大哥肯定会弄个营长、团长当当。现在只有二十三岁,就当了团政治处主任。再过几年-----” “君兰,我不要他当什么大官------”锦绣说出了她的真心话。 “对,你只要大哥永远爱你,服从你的命令、听从你的指挥,跟着你走------”君兰却替她说了没说出口的话。 “当然是这样,君兰,你也给我听着,假如你们兄弟俩对我们这两个姐妹存有一点坏心,看我怎么收拾你俩。要知道,我们两人也是经过战争的考验,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也当过解放军、志愿军,不是好欺侮的------”爱芬接过锦绣的话笑着说。 这四个患难兄弟姐妹,大年初一见面,不是拜年、祝福,而是谈笑风生,妙语连篇。大家谈笑了一阵之后,就言归正传,相互之间叙述起各自的经历。当然,主要还是听家兴说这三年的风雨人生,传奇经历。三人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手叫绝!正说得起劲时,姐夫起床了,小外甥也睡醒起来了,一同来到家兴房里。大家给姐夫拜过年,小外甥给舅舅、舅妈拜过年。彼此交流别离后的一些情况后,姐夫带着小外甥也到厨房去了。又留下家兴这几个人继续交谈。 “大哥,你的假期有几天?”君兰问。 “一个星期。” “时间很紧,怎样安排?”爱芬问。 “我提个活动计划,怎么样?”锦绣想了一会就说。 “好,你说说看。”爱芬应道。 “我看,这样好不好?今天在这里吃好中饭,下午到我家,在我家吃晚饭。明天初二上午,到君兰家拜年,下午到东亚饭店,给爱芬爸爸、妈妈拜年,而且程大哥、赵、周夫妇也都在。初三下午,一同去恒大小学余心愉老师家里拜年。初四、初五大家自由活动。初六再到这里集中一天,初七我们要送家兴归队了。大家看是不是可行?” “我看可以,我晚上回去叫我爸爸、妈妈作些准备,欢迎英雄归来!”君兰先表了态。 “我看很好,两个女婿要见见两个丈母娘。丈母娘看女婿,一定会越看越有趣。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明天晚上在东亚饭店设宴招待!”爱芬接着说道。 “我看这个安排很周到,我一切听你们三位的。”家兴听了三个人的安排后说。 “这个安排不错,但是要向家兴的妈妈和姐姐报告一下,听听她俩的意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安排。”君兰提出建议。 正说着,姐姐叫开饭了。大家七手八脚拉好桌子、板凳,摆好碗筷,端上酒菜,不约不请正好一桌子八个人。大家坐下来又是碰杯,又是祝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妈妈给每个人又发了压岁钱。快吃完饭时,君兰向妈妈和姐姐、姐夫说了刚才他们四人商量的、家兴这一个礼拜活动的安排。妈妈、姐姐、姐夫听后,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妥当,也同意按这个计划办理。 四个人吃好中饭,休息了片刻,就往锦绣家赶,在路上买了些水果、糕点、桂圆,核桃、黑枣等,大包、小包提了一大串。 锦绣的爸爸、妈妈、外婆也估计到家兴他们下午要来,所以吃好中饭,都没有休息,就在一楼客厅里边聊边等着。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二点不到,四个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家兴、君兰、爱芬一进门,都非常亲热地向锦绣的妈妈、爸爸、外婆一个个拜年,然后才坐下。 家兴以往都是喊:锦绣姆妈。今天他把锦绣两字去掉了,而是直接叫“姆妈。”而且是叫得那么地亲切,柔和,一口一个“姆妈”。丈母娘的心就是铁打的也会被溶化了。 再说,此一时不是彼一时,上海解放有三年,这锦绣的妈妈、人民教师的思想,到底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她已经不再固守原来谷家决不接纳“白衣”女婿的思想阵地。 几个年轻人的到来,使这家里顿时显得生机盎然,呈现出一片喜庆气氛,使一家人非常开心。特别是外婆,一见家兴神气的样子,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外婆拉着女儿说:“锦绣姆妈、我的女儿啊,你看看这家兴多么神气,军人打扮更显得英俊、威武,我是越看越要看!你呢?” “老外婆,你看中的外孙女婿肯定差不了。家兴,你请坐,请坐!”锦绣的妈妈今天是春风得意,笑容满面,而且确实是发自内心的,非常真挚,连锦绣的爸爸也感到意外。他们两人结婚二十几年来,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她有这等灿烂的笑容! 再说这家兴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电工,更不是当年洗洗碗、涮涮盆、看看门、打打杂的小boy;经过部队三年的锻炼,现在已经是管着几千号人的团职干部。尽管在长辈面前,家兴仍然是比较谦虚、温柔,但是说话的语气、神色、姿态,已经是相当的老练、稳重、谨慎。 其实,在同家兴的谈话中,锦绣的爸爸已经感受到家兴身上发生的变化,认为这个年轻人身上,已经具备了一个领导者内在的气质和外在的表现。对这家兴可不能小看,将来肯定前程无量。 锦绣妈妈今天表现出了发自内心的高兴,不仅认为家兴是她的好学生、而且是个好女婿,并接纳了这个“乘龙快婿”。使锦绣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家兴的担忧也消除了。 一个下午,他们谈了很多,吃晚饭时谈得更加热络、和谐、亲切。吃过晚饭,君兰、爱芳先走了。家兴和锦绣两人在爸爸的书房、亭子间里关起门来又谈到十点多,实在不忍心分开。然而,锦绣又不得不送家兴回家,来来回回地送了好几个来回,直至凌晨三点,家兴等锦绣关上房门后,才独自回到家里。 年初二上午,三人按计划都集中到了君兰家。家兴的出现,使这七十弄里沸腾了起来。这里原来居住的人们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绝大多数人还都认识家兴。听说现在家兴是一位解放军的团级干部,而且还到朝鲜打过仗,大家认为这也是七十弄里人们的光荣! 君兰的爸爸、妈妈看到家兴,也是一个劲地夸。再想想自己的儿子现在大学毕业,又在大学里当上了老师,还有了也是大学生的妻子、而且是一个医生,两人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订婚。所以老两口确实感到心满意足。 这两对未婚青年吃好中饭,已是下午两点来钟,就赶到了西藏中路东亚饭店三楼的303号房间。爱芬的爸爸还在客轮上当他的船长,这艘客轮是年三十夜开到上海,停泊在十六铺码头,初四开回重庆。这次爱芬的妈妈,报务员赵爱纯和他的妻子、周医生,也一同来了上海,都住在东亚饭店。大家见面后,都非常高兴,相互拜过年后,就聊起了家常。 丈母娘见到女婿自然非常高兴,君兰也是左一个妈妈,右一个妈妈,叫得非常亲热。大家特别是对家兴更是赞许不已。尤其是水手程玉成,见到家兴现在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且还当上了解放军的一名团级干部,真是打心底里为家兴高兴。 当年在船上,程大哥对家兴是百般照顾;周医生、许爱芬当时在朝天门又确实救了他一命。对这些大恩大德,家兴始终牢记在心。 家兴对大家又是鞠躬,又是敬礼的,说了不少感恩的话语。随即,家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万元的人民币钞票交到了程玉成手中。并且诚恳地说:“程大哥,这钱请你收下。” “给我钱,为什么?” “当年在船上你给我的那一万元钱,我说好是借的,今天我十倍奉还。” “李家兴,你这是想不认我这个当年的程大哥!那可以,我全数收下。” “不,不,决不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 “因为凡是我李家兴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要兑现的,决不食言。” “好样的,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这一次你就破个例吧,我们今后的情谊还长着哩!否则我们兄弟之情就到此为止!”家兴一看程玉成说的是那么真切,所以就没有坚持下去,只得将十万元钱收了回去。但是在场的人们,特别是爱芬的爸爸、锦绣,见了这一幕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8 部分阅读 爸、锦绣,见了这一幕,更加赞许这两人之间的深情厚意! 晚上,爱芬的爸爸在东亚饭店大餐厅摆了两桌,算是给四位年轻的志愿军战士接风、洗尘。还请了他在上海的一些朋友,同事,酒宴既丰盛,又热闹。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尽兴而散。 初三下午,这四人又一同来到余心愉老师家里拜年,也带了不少礼品。余老师现在是恒大小学的副校长,他家住在鲁班路上的一所公寓房子里。 “这位是李家兴、这位是沈君兰,对吗?你是谷锦绣,你前年还到学校里来过,这一位是------”余老师看着他的学生,逐一认着、点着。 “我是沈君兰、谷锦绣的大学同学,姓许,叫爱芬。” “我们这四个人现在是两对,沈君兰和许爱芬,我和李家兴,都已经正式订过婚。我们四个人都上过朝鲜战场。李家兴还立过战功,现在是解放军的一个团级干部,是团政治处主任。”锦绣向老师如实地汇报着四个人目前的情况。 余老师听了非常高兴,说:“我的学生都大有出息,还都上过朝鲜战场,是最可爱的人。这也可算是我们学校的光荣!”这时,他看大家还都站立着,马上又说:“你们看,我只顾同你们说话,大家都请坐。桌子上的糖果、瓜子,大家随便吃。” 大家坐下后,余老师给每人泡了一杯茶,自己在桌前也坐了下来。还叫老爱人给大家烧点心,一会儿,每人一碗银耳莲子羹端上了桌。 大家吃完莲子羹,然后就嗑瓜子、剥花生,吃糖果,喝茶,畅谈过去、现在、将来,越谈越投机。 “你们小学毕业时还都是孩子,可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都很有出息。可我老了------” “余老师,你家的孩子呢?”爱芬脱口问道。 “我哪有孩子!我是南京人,当年日本人打到南京,南京成了人间地狱,全城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万。我的家人连同我三岁的儿子和五岁的女儿,都给日本强盗给杀害了!只有我们两人因为在上海教书,才逃过这场劫难。”余老师说着眼睛里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原来这样,余老师我现在懂了。”家兴这时才明白当年袭击小东洋时,为什么余老师会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 “余老师,那个王有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兰问道。 “这个我讲不清楚,但是我总觉得他不像个诚实的学生。”余老师摇着头说。 “余老师不说这些了,你现在没有了子女,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就和你的子女一样。我们会常来看你的,好在我们三人多是学医的。我现在是内科医生,爱芬是外科医生,你老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可以找我们。”锦绣说道。 “多谢了------”余老师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师生几个人一直聊到天快黑了,余老师要留下大家吃晚饭,这几个人说晚上还有事情,起身告别,离开了余老师家。 初四上午四个人都到十六铺码头送走了爱芳的爸爸、妈妈等一行人。下午家兴到锦绣家,爱芬到君兰家,各自活动。 初五上午,四个人到原来叫法国花园,现在叫复兴公园,也是他们“三结义”的地方玩了半天。然后来到了原来叫霞飞路,现在叫淮海中路逛街。先到淮海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出了电影院就逛商店。晚上到绿野酒家吃公司大菜,后来又去国泰电影院看了场电影,一直玩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初六又集中到家兴家中。这一天,大家在一起融融乐乐,吃饭聊天,谈古论今。这其间着重论及了两件事情:一是接下去,四个人的下一步该怎么走?家兴当解放军的路程才刚刚开始,前程看来是阳光一片;至于取得大学学历、圆工程师之梦,有机会还是要争取的。 君兰现在在医科大学当英语老师,老师生涯也才起步,有机会还要深造自己,将来的目标是当教授。 锦绣、爱芬两人现在还在一家大医院里当见习医生。见习时间是两年,今年五月到期后将正式分配工作。以后怎么走下去,要到分配工作后再说了。 论及的第二件事,是四个年轻人的结婚问题。按照四位母亲的想法,最好明天就把婚事办完。但是这几个年轻人自己的想法是,成立家庭要靠自己,要靠自己创造条件,不能依赖父母。什么时间结婚,要看两个条件,首先是事业,其次是经济。这两个条件目前都还不够成熟,所以结婚起码还要再等两年。 特别是家兴,目前确实还是一个穷当兵的。现在虽然是准团级干部,吃穿全是国家供给,但津贴一个月只有三、四十万元。据说部队正在准备搞军衔制、薪金制,那时团级干部的薪金可能一个月要有一百多万元。但这个事情大概还要等两年,也许要到1955年才有可能实行。地方干部包括政府工作人员、老师、医生,也在作这方面的准备,关键是要看国家的经济建设,财政状况。 家兴的妈妈是明事理的人,把这些情况说清楚,她也就想通了,并鼓厉大家,先好好地去忙好各自的事业。 那么接下去,家兴和弟妹们究竟怎样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孔文红梅结良缘 话说这家兴探亲最大的收获是看到妈妈身体还可以,姐夫电工生意比较兴旺。同时,锦绣的妈妈放弃了要家兴取得大学文凭,才同意和锦绣结婚的苛刻要求。他回到部队把这些情况都同孔文说了,孔文也为家兴高兴。孔文也向家兴透露了一个秘密,就是他和周红梅的关系,要家兴从中帮助做做工作,家兴是一口答应,但具体做还是后话。 1953年的7月27日上午10时,朝鲜正式停战了。现在部队已经从战争环境转入和平时间,政治工作的任务就特别繁重。 接着,张荣也调回了国,到师里当了副师长。8月底在师部召开政治工作会议,孔文和家兴一同去参加会议,会后两人一起去看望张荣。到了张荣办公室门口,家兴高声喊道:“报告,步兵三团政治处主任李家兴,前来晋见首长!” “进来!” 这两人连忙整了整军容,一进门,张荣立即也站了起来。两人就齐唰唰地一起向张荣行了举手军礼。张荣没有还礼,只是端了两只靠背椅子,让着两人坐下。 张荣先开了口:“这次会议开完了?时间过得真快,在朝鲜分手已经又是整整两年了。” “开完了,会议一结束我们两人就来了。”家兴说道。 “我知道你们两人一定会来,所以我下午一直在办公室等着你们。今天晚上不走了。到下班时间了,到我家去吧,我娘子前几天就来了。” 说罢,三人离开办公室,到庭院里上了吉普车。一会儿,就到了张荣住所。 张荣的家现在住的是一幢三层楼的独立小洋房。门前是一个大院子,底楼是会客室、厨房等,其他是警卫员、司机住的地方。二楼是书房,浴室卫生间。三楼是卧室。 家兴、孔文进了门,就在长沙发上坐下。警卫员泡了三杯茶,给端了上来。张荣就喊道:“翠妹,你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这时,从后面厨房应声走出一个女同志来。她年近四十,一身农村妇女打扮,白点子蓝布短衫、黑土布长裤,齐耳短发,右手腕套着一只银镯头,胸前挂着一只布围单。她走到客厅里定下神来,对坐着的两位解放军客人看了又看,最后终于看出了其中一位,问道:“是小家兴吗?” “是我,家兴。我应该叫你什么?”家兴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子说。 “你叫我爷叔,叫她应该是婶婶。”张荣对家兴说。 “那我呢?”孔文问着也站起了身。 “那当然是叫大嫂,我们上海人叫阿嫂。”张荣又接上去笑着说。 “你们两个请坐,不要老站着。阿荣,我记得那一次一起白相大世界后,同家兴再也没有见过面。那时家兴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现在不对了,二十多岁了吧,是大人了。”翠妹说着两手在挂在胸前的围单上擦了擦,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小家兴现在是大家兴了,当上了解放军的团政治处主任。你看他多神气!这位是三团的孔政委,现在是家兴的顶头上司,是我十几年的生死战友,还是大学生,在解放军部队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张荣给娘子介绍了这、又介绍了那。 “听说过了,阿荣常说起你,说你是能文能武呐。” “阿嫂,我哪有那么好,是你们过分夸奖我了。”孔文说着又转过来问张荣“我和家兴现在该怎样称呼你好?” “我看还是过去老的叫法比较亲切,老张、老孔,爷叔、家兴。不要一口一个首长、首长的,多麻烦。”张荣作了干脆的回答。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客厅里的电灯全打开了。翠妹、警卫员小薛、司机老王,一起拉好桌子,端上饭菜。张荣在玻璃橱柜里拿出一瓶陈酒、一瓶洋酒。 “来、来、来,我们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今天没有飞机、大炮,战斗、冲锋。笃定喝酒,只聊家常。可以说点今后的人生计划,打算。老王也喝点酒,反正今天晚上我也不准备出去了。”张荣说着给各人杯子里先倒了大半杯陈酒。 “阿荣爷叔,你家小公子呢?”家兴问。 “在乡下读书。”张荣答道。 “一个人住在乡下,有谁照顾?。”孔文也问。 “住在外婆那里,外婆家里人多着呢。”翠妹答道。 “是这样。阿嫂,那你也来一起吃。”孔文说。 “你们先喝起来,我还要炒几个菜。”她说后又去厨房炒菜了。 这桌子上摆的喝酒菜不少:花生、皮蛋、发芽豆,香肠、油氽黄豆,五香豆腐干,还有一盆白切牛肉,一盆白斩鸡,够丰富的了 “没有什么小菜,是一些上海浦东人的家乡菜。我们主要是吃个高兴。”张荣说着一会儿站起来举杯祝贺,一会儿又是碰杯。喝完陈酒喝洋酒,几个人酒兴上来了,两瓶酒很快见了底,张荣还想去拿酒,家兴拦住了说:“阿荣爷叔,我们等会儿还要汇报下一步的人生打算呢。” 喝酒告一段落,几只热炒,还有鸡、鸭、鱼、肉,全部搬上了桌子,最后又上了个三鲜汤,大米饭,还有八宝饭。这几个人可能最近几年还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 晚饭结束,张荣领家兴、孔文上了二楼。这书房挺宽敞,虽然八月的天气非常闷热,但是这小洋房的四周没有挡风的建筑物,加上房间四面都装有纱窗,所以门和玻璃窗都可以打开着,通风条件很好。晚间习习凉风吹进书房,在里面觉得很凉爽,非常舒适。 这时,张荣说:“今晚你们两人就睡在这里,这儿有两只竹塌,一人一只。再给你们一人一条薄被头,我就睡在沙发上。先洗把澡。然后我们三个人就好好聊聊,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张荣说罢,叫警卫员把睡觉的床铺铺好,三个人就先后在卫生间里痛痛快快洗了把热水澡。然后每人泡了杯茶,就坐在床铺上聊开了。说这说那,说说就说到了部队建造营房的话题。 “老张,我们在开会时,听说部队要去造营房,有这事?能造在哪里,怎么个造法?”孔文问。 “有这事,我已经接受了任务,基本确定我这个副师长分工抓营房建设。营房可能造在镇江一带,等几天我要去察看地形。基本是我们部队自己动手建造,只是请地方来协助。”张荣回答了孔文所问。 “我们要自己动手造营房,应该继续发扬南泥湾精神,我们部队就会成为大规模的建筑工程队,我们这些干部,个个要成为‘工头’了。”家兴高兴地说。 “是这样,我们都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家兴,我建议把你调到师部新成立的营房科工作。你愿意不愿意?”张荣说。 “我家兴第一服从命令听指挥,第二能继续跟老师做事,自然十分愿意,非常高兴。” “老孔,你放不放?” “你老战友点将,那有不放之理。” “这是随便说说,最后以组织部门的干部任命为准。我还有个重要事情要问两位。” “什么事?”孔文有些惊讶地问。 “终身大事,你们该考虑了。家兴,你那位丈母娘,现在什么态度,《西厢记》还唱不唱?”张荣风趣地说。 “已经不唱了,态度是180度的转过来了。同意接受家兴这个‘白衣女婿’了。”孔文说。 “这倒是件大好事!” 可家兴又说:“我这个丈母娘真不是好弄的。我回国后,开始她同意只要我经济条件具备了,就可以同她女儿结婚,可是最近又变了卦,说她女儿是大学生,不可以嫁给一个中学生。意思是说我还必须要有大学学历,真叫人烦心。” “家兴,这个问题还是我来想想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孔文问。 “这样,我想让你这个未来的营房干部当得更称职,我正在设法把你送到部队或者地方大学里土木工程系去读书,既可以学到造房子的本领,拿到大学文凭,圆工程师的梦,还可以不当‘白衣女婿’争取做个‘合格’女婿。”实际上张荣已经对家兴的安排作了全面考虑。 “这真是一举多得,家兴,看你这个爷叔为你想得多周到。你家兴真是好福气,不过我的事你李家兴不能不关心。”孔文有点吃醋的味道。 张荣就问孔文,有什么事情要家兴关心? 家兴就把孔文和周红梅正在恋爱,现在碰到周红梅的哥哥和母亲认为两人要差八、九岁,嫌孔文的年龄大了些之事说了。家兴还把自己和周红梅的哥哥周红桂曾经是夜校读书时是好同学,以及过去家兴常到周家做客,同周的母亲也很说得来等情况都说给张荣听了。 张荣听后就说:“我认得周红梅,一开始她是军部管理科的文化教员,后来就不太清楚了。这小周是个好姑娘,既然老孔和小周两人相爱,家兴理所当然地要帮这个忙,一定要促成这件好事。家兴,现在红梅的哥哥在哪里,在干什么工作?” “在上海徐汇区一个派出所里当所长。”孔文说。 “要我一同去找找他?”张荣以非常关心的口气说。 “这事暂时还不必首长出马。我们回去路过市里,准备去找红梅的哥哥谈谈。另外,家兴的一块怀表,春节在上海探亲时失落了,准备去找红梅的哥哥报个案。”孔文说。 “什么!是不是在朝鲜时我给你的那块表?那可是一块名表,我记得是什么‘浪琴’牌子。这是国民党一个高级军官在战场上被我军打死后,战士搜到上交的战利品,后来领导上把它奖励给我的。这块表丢失真-----”张荣以惋惜的语气说。 这天夜里三人又说了以往的很多很多事情。一直说到深夜二、三点钟。 最后,家兴、孔文俩人在竹塌、张荣在长沙发上,都渐渐地呼呼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张荣叫司机老王开车,把家兴、孔文一直从嘉定送到上海市区,中午时分,车开到了唐家湾周红梅家。家兴口头谢过司机老王,老王就开车回去了。 三年多前,家兴来过周家几次,现在周家没有什么大变化,基本还是老样子。周红桂的爸爸是在邮政局工作的,一家人的生活条件还可以。这里是三层楼的新式里弄房子,全家大概七、八口人,住得还较为宽敞。 这天红梅、红桂,都在家,连兄妹两人的父母也在家。周家的门正好开着,家兴和孔文就直接进到底楼客厅。红梅父母正在准备吃中饭,一看怎么突然进来两个解放军,两位老人真在纳闷,再细细看看,认出来了:“你是李家兴!” “是的,红桂爸爸、妈妈。我是家兴” “这位是------” “爸爸、妈妈,我是孔文,你女儿红梅的------” 这两位老人开始是惊奇,现在倒是欢喜。一喜家兴已是解放军大干部的样子,二是女儿的对象也挺不错,看上去并不老气,而且也是风度翩翩,是像有些学问的男人。 红桂的父亲是邮政局里的中层干部,见识比较广,看人也有一定的眼力。红梅的母亲开始见到照片,心里总是有些想法,现在一见到本人,也暗暗地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女婿。 “你们两位请坐,请坐。”红梅的妈妈说着,就去倒开水端给了客人。 “你们两位坐呀。红梅、红桂,有解放军客人来了,快下来。”红梅的爸爸就大声喊儿子、女儿下楼。 家兴、孔文还没坐下,从楼上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女解放军周红梅,一个是人民警察周红桂。 家兴、红梅两人相互握了握手。红梅说;“李主任,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的?” “当然是东风。还有这位,你是认得的,不用我介绍了。我们两个人是一起到师部开会,会议结束就特地来看你。还来看看你的哥哥、我的老同学------” “你是李家兴?老同学,我们两人要是在马路上碰面,一时之间肯定谁都不敢相认。”周红桂惊奇地握住了家兴的手。 “是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三团的政委。” “我叫孔文。” “常听我妹妹说起你,你们两位请坐。饭还没有吃过吧,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谈。就是没有什么准备,家常便饭。”红桂非常热情地说。 红梅的弟弟、妹妹,红桂的妻子、儿子,全部来到客厅,加上家兴、孔文,一共十个人,一起坐下来吃饭。很快吃好饭,红梅拉着孔文到楼上房间里去了,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只剩家兴和红桂留在了客厅里。两人泡上了两杯茶,就在客厅里、桌子前,同过去一样,面对面地坐下来,海阔天空谈了起来。两人先回忆了在一起读书的往事,接着,家兴谈起他从解放后参军,到朝鲜战场打仗,直到现在所经过的一些故事。红桂也谈了自己的近况。原来解放后他也准备去参军的,后来妹妹去当了兵,他才去考上了人民警察。 之后,家兴又把话拉到了正题上,重点介绍了孔文的情况。红桂也是聪明人,听完家兴的说话,心里就明白了。再说今天见到了孔文本人,按他当警察的眼力,也认为这个妹夫可以接纳,就很痛快地说:“家兴,我们是老同学,再说你是我读书时的老班长,我一向把你当作我的大哥。我知道你做事很有原则,看人也很有眼力。孔文这个人虽然今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但是凭我现在当警察的经验判断,我认为这人也不错。其实男女之间,只要真的相爱,年龄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父母方面如果还有什么想法,我来做做工作。在这个家里,我这个大儿子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红桂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家兴心里也就有了底,向孔文应该可以有所交代了。 后来,又说到当前的社会和社会的风气等,红桂说,上海解放已经三年,经过镇反和肃清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些污泥浊水,社会风气大为改观,现在可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红桂,今年春节回家探亲,我的一只怀表丢失了。是一只浪琴表,上面有一根银的链子。银链子上还有一根红丝线系着,这根红丝线打的是一个蝴蝶结。” “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丢失的?” “是年初五晚上,在国泰电影院看电影时遗失的。” “当时有没有发觉?” “当时没有发觉,是第二天回部队时,上了公共汽车后才发现表没了。我的老同学,你问得这么详细,难道是有的放矢?” “不满你说,年初六中午是有一个男的中年人送到派出所一只怀表。当时值班民警作的记录,情况同你刚才说的完全一致。那表在我们派出所里放了一个多月一直没有人来认领,后来就交到分局去了。” “我的表到底能不能找到?”家兴开始是喜欢,但是最后好像又没有了希望。 “老同学,我现在就领你去分局的失物招领处看看。”红桂说完,就领着家兴来到离他家不远处的徐汇公安分局。两人走进徐汇公安分局的失物招领处,家兴一看就感到十分惊讶。这个招领处大概有十来个大房间,里面墙壁上一排排的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市民们遗失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手表、怀表、皮夹、套鞋,雨伞、衣服、帽子、甚至还有皮箱、手提包等等,琳琅满目!简直是像一个人们日常生活用品的盛大展览会。 家兴在遗失物猓砝嗟某鞔袄铮蜒暗剿强橐攀У幕潮怼T谡辛齑χ蛋嗝窬牟橹は拢倚肆旎亓苏湃僭摹⒛强樵谡匠∩显⒄焦Φ摹⑿陌幕潮恚?br /> 那么接下去家兴还会交什么好运吗?真会去大学读书,真能圆他那工程师的美梦,不再作“白衣女婿”吗? 要知这事是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外婆喜锦绣猜疑 话说这家兴从师部开完政治工作会议,回到团里后,着重组织开展了两项工作:一是干部、战士的文化扫盲教育;二是大批老兵的复员回乡。正在这两项工作进行得十分紧张的时候,孔文在团党委会上宣布了一项命令:李家兴调任师营房科科长,正团级。另外还有一个通知,是送李家兴去上海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速成班插班学习,时间两年,学习一年、实习一年。 孔文宣布完命令和通知后就说:“李家兴,你真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三步两步就赶上了我,可能很快就会超过我。我真心地祝贺你,但你肩上的担子可也不轻呀!” “小李主任,在和平年代部队就要进行现代化、正规化建设,我们一个师的万儿八千人和武器、装备,就要离开民房住进营房。这次是部队自己动手造营房,我们都是老兵碰到新问题。特别是你这营房科长的担子真的不轻啊!”老团长深有感慨地说。 “任务轻也好、重也好,我们都是老兵新传。小李科长,你是先走一步,但我们会和过去在战场上一样,跟从指挥部的设计和计划,共同把营房造好。”副团长也挺有决心地说。 “三位团首长,我知道这任务非同一般、并不轻快。我一定用过去打仗时艰苦奋斗的作风、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刻苦地努力学习,不负大家的厚望,坚决完成建设营房的重任!”家兴在党委会上表了态。 接着,家兴先到职就任,然后就来见张荣。张荣十分严肃地对家兴交代了艰巨的新任务,说:“家兴,这次任务不比打仗轻松,造房子如果出了问题是会倒掉的,弄不好还会压死人。施工一出事故,也会出大问题。你这个营房科长,既要全面负责指挥施工队伍的组建、工程设计、进度、质量、安全、竣工、验收,施工材料的质量,经费的节约;还要组织领导、指挥整个部队的施工,更要懂得施工技术,协调好部队同地方各方面的关系。当务之急是把大学上好,学到造房子的真才实学!” 1955年夏秋之际,经过两年的努力,李家兴终于拿到了大学毕业文凭和建筑工程师证书,不但完成了建造部队营房的光荣任务,而且被授予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这对家兴来说真是多喜临门,在心理上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先回家见了妈妈和姐姐,全家自然为之庆幸。然后就来到锦绣家中。按家兴的估计,这一次锦绣见到这一大堆“成绩”,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家兴一踏进锦绣家门,见这客厅里是热气腾腾。锦绣、锦绣父母、君兰、爱芬,连王有德都在,只有外婆不在。 家兴开口说道:“这可真巧,你们都------” 可这时谁也没有答理他,也都没有回话,最后还是王有德开了口:“老同学,现在真风光,少校军官,两杠一星,神气十足!”家兴也没有让步,说:“你也不错,外科医生,救死扶伤,今天是东风还是西风,把你刮到这里来的,真是幸会,幸会!” 锦绣爸爸到底是这里的一家之长,见到这个场面总不是太好,就说:“家兴,今天怎么有空,快请坐下说话。”家兴一听,这话中都有话。锦绣的妈妈连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这到底是为什么? 君兰算是勉强地说了话:“我的家兴大哥,你总算还能想起我们。” 锦绣显出很气愤的样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后来看了家兴一眼,又把脸又转了过去。 现在的李家兴,什么样的场面都已经历过,所以再也不是过去的李家兴了。他这时显得非常沉着,始终脸带三分笑,不急不慢地应对面前可能发生的一切。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仔细地观察这客厅里的每一个人的神态,分析各人的言行举止,是什么问题?发生在谁的身上?难道还是这个姓王的? 家兴正思考之际,突然,王有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锦绣爸爸、妈妈,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说完就迈步出门走了。 王有德前脚走,外婆后脚从楼上下来到了客厅里,看到家兴很高兴。家兴也立即起身,非常亲热地叫了声:“外婆,您好!” “家兴,你这两条杠杠,一颗五星,是什么样的官儿?” “外婆,这叫少校。”家兴微笑着说。 “家兴你坐,锦绣怎么不给家兴倒杯茶?”外婆一边让家兴坐下,一边对着锦绣说。 “他有什么资格喝我谷锦绣倒的茶?!” “锦绣,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快倒茶。家兴,这都是一帮小孩子,不懂事,听了风就是雨,你别往心里去。”外婆安慰着家兴说。 锦绣还是憋不住又开了口,说:“外婆,他现在是官当大了,心里早就没有了我!” “这是谁说的,鬼说的话你也相信。”外婆就十分认真地说。 家兴也就问:“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问你自己,你心里最明白!”锦绣越说越气愤。 快言快语的四川妹子爱芬站起来走到家兴面前,说:“最近,在淮海中路上,一次是你和一个女解放军,坐的是一辆三轮车;还有一次是和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坐着一辆吉普车,在马路上兜风。有这事吗?” 家兴听后愣了一下,想回话,锦绣又抢着说:“说呀,说呀,怎么不说了,做贼心虚了吧,回答不出来吧。人家说男人都靠不住,开始我还真不大相信,现在------” 这时,锦绣父母双双离开了客厅,到楼上去了。客厅里只有四个年轻人和外婆。还是外婆出来稳住了这一触就会爆炸、不可收拾的局面! “你们都给我坐下,听我慢慢说。锦绣你也已经二十几岁了,还是一位内科医生,该成熟了。碰到这种事情就要冷静地多加思索,哪能这样感情用事,像吃了火药似的,不给家兴一点说话、申辩的机会。就是在法**,犯人还有申辩的权利。再说你君兰同家兴还是结拜好兄弟,这么多年的情谊,彼此都知根知底,怎么能被外人挑拨一下,就转了方向。爱芬更加了解家兴的为人,家兴对锦绣的爱,是忠贞不渝的,怎么也不相信会这样无缘无故地就移情别恋!” 家兴听着外婆说的话,确实非常感动。她老人家说的句句在理,他此时回想这两年来自己过的日子?真是感到无比的冤屈! 第一年家兴是以在大学里读书为主,但是还要经常回嘉定师部,召集科里的同志开会、学习,研究工程上的一系列准备情况;既要组织所属部队从训练转入施工,同地方施工单位联系,聘请技术人员到部队进行各种技术培训;还要抽出时间陪同师首长到镇江进行实地考察,确定建设方案等等。 他在大学里的学习任务十分繁重,工程准备又刻不容缓。时间对家兴来说,比黄金还宝贵,他经常奔波在学校、师部、工地这三者之间,不少时间是在火车、吉普车、三轮车上打盹、睡觉。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下的机会很少,这些苦楚向谁倾吐。 有一次,家兴好不容易抽出一个小时,来看望锦绣。但两人知心话还没说完,他就要走。锦绣很不高兴,显得不太宽容、理解。说:“家兴,你每次这样匆匆而来,急急离去,是什么意思?哪有像你这样做工作的,我看人家当解放军的,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忙碌的。” “我是没有办法,又要读书,还要完成部队造营房的组织、指挥工作。我现在一天最多只能睡三、四个钟头。”家兴欲诉诉苦,得到锦绣的同情。 “谁要你去读什么大学,我妈妈说大学生不可以嫁给中学生,那让她去说好了,只要我不那样说就可以了,你还去找这个麻烦干什么?谁要你这个倒头的大学文凭,当不当工程师我看无所谓。” “现在这些已经不是我说了算,这是完成工作任务的需要。” “我可不需要这种寂寞的等待!”锦绣亮了心里的底。 “可我现在是已经上马容易,下马难了。” “你复员算了,人家像我这年龄的女人,大部分都已结了婚。” “这当兵不是地方上当工人,说不干自己就可以走。您也到部队实习过,知道部队的一些规矩。组织上不批准你要是跑了,就是开小差,是逃兵。” “我可不是叫你做逃兵,但是你也要为我想想!”这两人是第一次谈得不欢而散,后来虽然又谈过几次,可一次比一次的情况糟糕,有一次,两人差一点谈崩掉。后来外婆、君兰等出面做了思想工作,情况稍微缓和了一点。 到了第二年、1954年夏天,部队全部离开上海移防到了镇江。家兴在大学学习一年课程的任务结束了,就全心身地投入到营房建设中了。这部队造营房、做工程,还真有特色,是以军事化,战斗化的组织形式进行的。一个师是一个大工区,各个团是一个分工区。总占地要有几个平方公里,要建设几十万平方米的营房,有平房、厨房、食堂、办公楼、干部宿舍、招待所、大礼堂,还有车炮库、弹药库、燃料库、马厩,仓库、水库、变电站,以及小卖部、邮政局、澡堂等等服务设施。师、团首长分别担任正、副总指挥;营房科、股是直接的组织、指挥机构,由此可见家兴的责任是多么重大。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建造房子的主体人员,是这些本来弄枪玩炮的战士,现在要他们操作泥刀、锯子、斧头、螺旋刀、推土机、翻斗车、脚手架、升降机,这一角色的转变,真是谈何容易,但是又是非做到不可,而且这建筑任务一年要基本完成。于是,家兴根据师党委的决定,按设定的计划,具体去组织实施。先是到部队按原来的班、排、连、营建制,把人员稍作调整,然后分泥、木、水电、油漆、安装、机械等各个工种,聘请地方工程技术人员,进行为期一个多月的专业突击培训。 技术、业务培训一结束,整个部队就投入了实际建设施工之中。班、排、连的干部都成了大、小工头;师、团、营的首长就全力以赴地投入施工的组织指挥之中;各级司、政、后机关则全力配合。在地方工程技术骨干的指导下,加上全体干部、战士的十足干劲和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也即是铁的纪律的保证,这部施工机器就高速地运转起来了! 荒凉的高丽山脚下,真是连兔子也不拉尿的一片不毛之地,转眼之间,施工部队人员居住的帐篷支起来了,施工帐篷搭好了,解放大军开进来了,钻探机、推土机也开始响个不停起来。没隔多久,坑坑洼洼的山地平整了,房子的基础出了地面,墙砌上来了,房屋结了顶,门窗安装到了位,粉刷、油漆结束,接着就竣工验收。一年功夫,这些造房子的人住进了自己亲手建造的,整齐、宽敞、舒适、明亮的军营。 这军营的造就,是万千干部、战士的聪明才智和艰辛劳动的成果,但是也有李家兴的一份苦劳。这两年,特别是后一年,他在这工地上风餐露宿,没日没夜地工作。白脸书生变成了黑脸汉,身上掉了好几斤肉,额头、眼角也显现了皱纹。但是现在回到了心爱的人身边,非但没有一句温暖、舒心的安慰,反而被责备、训斥了一顿,他实在感到委屈,真想大哭一场。 现在再回过头,继续来说家兴拿着大学文凭和工程师的证书来见锦绣时的情况。 见到家兴和锦绣两个人今天一见面,就出现这样的疆局,君兰冷静下来细细一想,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妥。正好他学校里也有点急事要处理,就暂时离开一刻,说等会儿再来,就起身走了。爱芬也说她医院手术室里有个急病人要做手术,也走了 外婆见是时机,就对锦绣、家兴说:“你们两人还是上楼,到房间里平心静气地好好谈谈,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锦绣和家兴到了二楼房间,在沙发上并排坐好。锦绣本想再严厉的审问一下,但是她想起外婆刚才说的,就是犯人也有申辩的权利,又一想她在楼下气也出过了,现在心里比较平和了一点,就对家兴说:“好吧,外婆说可能是一场误会,我就开开恩,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你可不准说慌!” 家兴欲乘机和锦绣亲热一下,可被锦绣一把给推开了,说:“别碰我,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家兴一想,自己确实没有作过什么亏心事,说就说。 上海的夏天,比较闷热。家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军装上衣脱下,往床上放好,再拉了一把靠背椅子,面对锦绣坐下,说道:“我先想问一下,刚才爱芬的那些说法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问哪里听来的干什么,你先说有没有那些事!” “有,但是------” “有就行了,不要但是,你要坦白交代,这两个女的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认得的?老实告诉你,我说的这些事是有地点、有时间,你说得对不上号,就说明你心里有------”锦绣步步紧逼,一步不让。 “好吧,我先交代那位女的解放军。她叫周红梅,是我在夜校读书时一个同班同学周红桂的妹妹。他们家,我们两人送毕业证书时不是一同去过的吗。后来他妹妹周红梅也参加了青训班,结业后也分到了同一部队当文化教员------” “这是你的第五个妹妹,是不是?” “她年龄比我小一些,称呼妹妹未尝不可,但决不是你说的那种妹妹。” “那你们为什么一起坐了三轮车在淮海路上兜风?”这下给锦绣捉住了话柄。 “最近组织上决定她复员,分配到我读书的那个大学工会工作。我去她家看她的哥哥,她要去大学报到,我正好也到学校去有事,再说学校的工会里我有熟人,就这样我们两人就同坐一辆三轮车到 学校里去了。” “就这么简单,别的什么也没有?”锦绣好像有些失望似的。 “你是要还有什么,有,就是准备吃她的喜酒。” “什么,吃喜酒。她和谁结婚?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离什么谱,她是和我们三团的政委孔文结婚。孔文你也是认得的。这个喜酒你不会不去吃吧?” “那这个妹妹就不算,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坐在你的吉普车上干什么?那又是怎么一回事?”锦绣还是不放过,她要追根刨底,不问出究竟是不会放手的。 “这个姑娘也是我读书的大学里的一位土木工程师,我们造营房的图纸就是她负责设计的。我们师部大礼堂的拱形房顶,在施工时碰到了技术上的‘拦路虎’我们自己没法解决,我是特地开车来接她到镇江营房工地去作技术指导,解决难题的。” “这也是真的?” “当然真的,我李家兴说谎的本领还没有学到哩。” “这两件事都发生在什么时间?” “接那位女工程师是‘五、一’劳动节的下午,坐在三轮车是在上个月的底,7月30日星期六上午9点多钟。” “时间倒都对上了,算你聪明。不过,在这两个时间里你都没有来见我,为什么?” “因为时间实在太紧,我来不及来看望您。” “相信你说的。不过这还不能算你已经过关,我还要人证物证。”说到此时,锦绣总算脸上露出了一些喜欢的神色,家兴乘机一把把锦绣搂在了怀中。 对家兴的答复,锦绣还是似信非信,但对家兴的人品,锦绣还是信任的。 至于家兴说的这些情况到底是真是假,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29 部分阅读 对家兴的答复,锦绣还是似信非信,但对家兴的人品,锦绣还是信任的。 至于家兴说的这些情况到底是真是假,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度蜜月心花怒放 第五十四回婚礼殿堂上珠光宝气西湖度蜜月心花怒放 话说这家兴对锦绣提出的疑问,作了正面回答,最终消除了她的误会。锦绣又高兴了,说:“家兴,你不要往心里去,你要体会我的感受。作为一个女人,什么都可以大方,就是在爱情方面是最自私的;反过来说,这也是我对你忠诚的一种表现。这一点你要记住,我绝对不是那些水性扬花的女子,在这方面可以无所谓,随便作为。你也不要去追究谁说了、传了这事,总是事出有因。你这两年对我不像过去那么亲近、热情,这也是事实。” “是我疏忽了您对此的感受,我的工作是忙了一点,但这不是理由,总之是我的不对。” “好了,你就不要再唱是我错了,今后注意就行了。” 这时,外婆上得楼来,见两人和好了,就说:“怎么,误会消除了?”锦绣点点头。家兴也把这两件事的大体情况向外婆讲述了一遍。外婆听后就说:“锦绣,你差一点冤枉了家兴,现在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家兴,你也不要计较什么。 “外婆,这事我也有责任,近来只顾了工作,和锦绣沟通不够,所以产生了一些误会。”家兴说完随手把大学文凭和工程师证书拿出来,交到了锦绣手中。锦绣仔细看过后,又交到了外婆手里。 锦绣随即又问家兴说:“你这次回来还是马上就走?” “不是,领导上准了我一个礼拜的假,要我回来好好处理一下个人的事情。” “哪一位领导这么开恩!”锦绣问道。 “自然是张荣、张副师长。” “好了,不要提他了,提起他我就来气。”锦绣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掉。 外婆接着就问:“家兴,那你这次打算处理哪几件个人的事?” “我主要是回来办结婚的事。” “是时间了,我就盼这一天早点来临。那你准备怎么办理?” 外婆一听,非常高兴,又问家兴。 家兴就把军人干部结婚要先打报告给组织,组织上还要进行女方政治方面的调查,批准后再打结婚报告,然后到地方婚姻登记处,登记领取结婚证书的程序大略讲了一遍。 “怎么这样麻烦!”外婆说。 “还有男女双方的体格检查哩。”锦绣补充了一句。 “对,还有体格检查。”家兴也重复了一句。 “这花头经还真透!这个圈子兜下来至少要两个月。”外婆也嫌麻烦了。 “政治调查的时间就没有底了,一年半载都有可能。”锦绣说。 “政治调查已经进行完了,这次组织上已经通知我可以回来办理结婚的登记手续。” “你这个家伙胆子真不小,事先不经过我同意就上报了。我不同意看你去跟哪个姑娘结婚。” “你不同意,那好,我就跟你说的‘第五个妹妹’去结婚。” “你敢!”锦绣说着自己也笑了。 “到楼下去,把这件事情给你爸爸、妈妈说说清楚。还有结婚的大事,要大家好好商量商量,看到底怎么办理。”外婆说着自己先下了楼,锦绣和家兴也跟随她下楼来到了客厅。 锦绣的爸爸、妈妈,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纳闷。 他俩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事先是一点儿的思想准备也没有,真不知此事如何处置是好?现在看到女儿脸上已是满面春风,家兴脸上又是喜上眉梢,一下子还真弄不懂了。 家兴立在锦绣的爸爸、妈妈面前,又亲切的叫了声姆妈、阿爸,家兴今天请安来了。 锦绣的爸爸也很客气地说:“家兴请坐”。 锦绣的妈妈只是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再看看家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外婆主动说清了今天发生的这场误会。 锦绣的爸爸苦笑了一下说:“原来如此啊,事情弄清楚了就好。” 而锦绣的妈妈却感到很尴尬,勉强地笑了笑说:“怎么,我的大小姐,雨过天静,脾气发好了,真吃不消你。这次是你自己------”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大家都接受教训就是了。今天家兴主要是来商量结婚的事情,这是大事,该好好地筹划一下。”还是外婆的说话,结束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事情说清楚了,气氛完全转了过来。一家人又欢欢乐乐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说这说那。先是家兴汇报了自己的情况,把自己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拿到了文凭;负责组织并造好了营房,已评上了土木工程师;以及提升为正团级科长,少校军衔,工资一百多元一个月等告诉了锦绣的父母。外婆开玩笑地说:“现在家兴是万事俱备,就等新娘。” 锦绣把家兴的大学文凭、工程师证书都交到了锦绣的母亲手里,母亲仔仔细细地看过后又交给锦绣的父亲,锦绣的父亲也看了个仔细。两人看完后真是喜笑颜开,锦绣的父亲就笑嘻嘻地对锦绣的母亲说:“怎么样,这下你满意吗,可以放吊桥通行了吧!” 锦绣母亲马上就说:“我不是早已同意了,这家里是三票对一票,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她嘴上是这样说,可家兴要是没有这张大学文凭,想顺利闯关,还真不那么容易,这位老教师的固执劲还真够可以的。 接着就谈论这婚事如何操办,经过大家讨论,最后定下了几条:一是结婚的日期,定在十月一日“国庆节”;二是新房做在家兴家里,婚后锦绣可以两头住;三是结婚时要热热闹闹,办喜酒地点要找一家大一点的酒楼。最后,家兴说,自己部队三团的政委孔文,也在准备结婚,建议君兰同爱芬俩的婚事,也一起举行。这样,到时侯可能三对新人同时结婚。锦绣还要求,到杭州西湖去欢度蜜月。 当天晚上,家兴在锦绣家里吃完晚饭,又和锦绣谈了一阵,就告别锦绣直奔君兰家而来。这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君兰正在备课,听到有人敲门,心想这么晚谁来,肯定有急事。他开门一看是家兴,不禁脱口而出说:“大哥,这么晚还来我家,有什么急事?” “哪有什么急事!你不是说我想不到你们吗,所以今天再晚我也要来登门拜访。”家兴半真半假地说着。君兰一听这话的味道不对,分明是为白天的事情来兴师问罪的。但毕竟是好兄弟,当然赶快把家兴让进门,端了凳子请坐下,随手倒了杯冷开水说:“家兴大哥,请喝杯水。” “君兰,你不要左一个大哥、右一个大哥,我要问你,今天爱芬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再三问她,才知道是姓王的说的。” “是姓王的亲自看到的,还是别人传的话?” “据说是亲眼看到的。” “那他是在跟踪我?” “这不可能吧,他跟踪你干什么?” “听说近来你和他搞的比较火热,有这事?” “说不上火热,我现在同他在同一学校的一个办公室工作。我是卫生学校的英语老师,他是上外科手术解剖学的老师。” “在一起工作是正常的,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交朋友就要看看人头,该交还是不该交,眼睛要擦擦亮,吃了亏就来不及了。” “大哥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 “但原如此!” “家兴,我倒要问你,爱芬今天说的这等事到底有没有?” “有,事情一点不错。但是问题不在这里------”家兴把此事从头到尾,如实地给君兰说了一遍。君兰听了,也感到对姓王的,以后的确要提防一点。 “我说的目的是叫你提高警惕!这事就说到这里为止。我来还有一事要同你商量,就是结婚的事。” “我和爱芬正在研究这事。” 于是家兴说了自己准备结婚的计划,君兰听后非常赞同,两人就作了一致的决定,大家抓紧办理,三对新人如期一起举行婚礼,这样既热闹,气氛浓,又节约,还很有意义。又隔了一天,在家兴家里,孔文、红梅、君兰、爱芬、锦绣都到了,一起商讨操办婚礼的组织准备工作。 十月一日“国庆节”晚上,这三对新人在西藏路附近的一家饭店的大堂里,举行新式婚礼。婚礼比较时新,讲点排场。新郎、新娘都由祥生出租汽车公司的彩车接送。大堂里摆了十几桌酒席,三对新人的亲朋好友、同学、同事、同志,各方宾客有一百多人,不少是解放军,但穿的都是便服。家兴和孔文也没有穿军装,穿的都是中式服装。 人生就这么一次,三个新娘打扮得非常亮丽,都烫了头发,红绿颜色闪闪发亮的丝绸衣服,半高跟皮鞋,锦绣、爱芬脖子上挂着珍珠项链,红梅是一根金项链加鸡心锁片。几人手上都戴着各式戒指,白玉、翡翠手镯,真是珠光宝气,十分耀眼。而且脸上还都涂脂抹粉,精心化妆了一番,加上口红一擦,眼圈、眉毛一画,都像是换了一个人。特别是锦绣,那一对水淋淋的大眼睛,放射着诱人的光芒,更是楚楚动人,使人看了还想看,在家兴眼里,妻子谷锦绣,现在是世界上最最美丽的新娘。 这婚礼很有特色,是传统加现代。主婚人是张荣,是今晚唯一穿军服的一位解放军,肩上佩的是两条扛三颗星的上校军衔。陈慧老师也特地从苏北扬州赶来,既是来贺喜、又是来当这个婚礼的司仪。新郎、新娘既向高堂鞠躬,又来了个夫妻对拜,交换信物,还当场相拥相吻,新人们还介绍了恋爱经过。主婚人宣读了部队上级的批准书,作了热情洋溢的祝贺讲话。这场面既简单、且隆重,又热闹非凡。婚礼过去,酒席开始,一直吃到九点之后,贺喜的人们才尽兴散去。三对新人回到各自的新房。一部分兴趣浓厚的宾客,又分别去三对新人家闹了新房。第二天又按上海人的习俗,家兴、孔文两对新人又都到女方回了门。 这些都暂且不说,下面专门表述这六个人,是如何一起去杭州西湖欢度蜜月的。 第三天,这六个人、三对新婚夫妻,就乘火车来到杭州。一下车就直奔西湖边找了一家中等旅馆,开了在三楼、三间面朝西湖的房间。这房间的条件还不错,卫生间里有浴缸、洗脸盆、抽水马桶,房间里有棕棚床、沙发,还有电风扇。 下午五点来钟大家放好行李,先到旅馆隔壁的饭店里吃了晚饭。然后又回旅馆三楼,集中在家兴的房中,讨论这次在杭州的玩法。这杭州好玩的名胜可多着呢,但他们的时间只有五天,来去路上要走掉两天,实际时间只有三天。最后一致决定,重点还是游西湖,其他名胜以后有机会再来欣赏。 “我的想法,我们既然是来度蜜月,顾名思义就是要玩得甜甜蜜蜜,玩得舒心、开心、痛快,不要太累。白天集中游玩西湖十景,晚间就在房间里,度过我们各自甜蜜的夜晚,互不干扰。”孔文谈了自己的主张。 “我同意孔政委的意见------”家兴正要说下去,给孔文拦住了,说:“我们现在叫名字,大家一律平等、而且是男女平等。你们或者称我一声大哥。” “好,你年龄最大,我们都叫你孔大哥。据说这西湖你还来过两次,今天一切都听你的。大家看怎么样?”家兴说后,众人都点头称是。 “我们都累了好几天了,我建议现在各自回房,欢度蜜月正式开始!”君兰说了心里急于要说的话,这话其实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于是,都笑呼呼地分了手,孔文拉着红梅,君兰推着爱芬,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了。 孔文、红梅、君兰、爱芬四个人走后,家兴随手把房间门关好,转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同锦绣双双倚在窗前,眺望起夜晚美丽的西湖景色。 这时季节已是秋分、寒露之间,杭州的气候正处在不冷不热、比较适中的时候。凭窗远望,但见明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湖面上;微风吹来,这湖面上到处波光粼粼;湖中几处小岛上的亭、台、楼、阁,闪烁着灯火;湖的南面,远处山峦间朦朦胧胧的建筑物里点点灯光,像星星似地时隐时现。这西子湖畔的夜色,是多么地宁静、诱人,胜似国画大师绘就的、一幅会动的、有情感的、秀丽的山水画卷! 在喧嚣的大城市上海生长,上过战场,现在还在紧张、繁忙地工作、行医的锦绣和家兴,几时有过这等难得的清静、舒适的环境,而且是别无他人的时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油然间涌上心头,家兴把房间里的电灯关掉,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相拥着------后来锦绣说话了:“家兴,我已经什么都------,你可千万不能,在我还没有变成黄脸婆之前,就把我------” 家兴赶忙用手心掩住了锦绣的嘴,说:“锦绣好妹妹,请您相信,不管您现在是漂亮脸蛋、还是今后变成黄脸、黑脸,我李家兴会永远爱你,始终如一,永不变心------” “你把心掏给我看。” “您自己动手。” 锦绣就用手摸到了家兴的胸口,又摸到了玉如意,便问:“这如意你一直挂在胸前?” “是的,从我们私定终身那天,您把她送给我后,我就把她一直挂在胸前。” “你真把她当作宝贝!” “是的,我有三件宝:一是这块玉如意;二是我妈妈给我写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虽然那张大红纸,由于当时在进入朝鲜时不许带一个中国字进去,只能撕了丢在铁路边,但这‘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始终铭刻在我心间;三是张荣送给我的那块怀表。这三样宝是我随身之物,终不离身,就是怀表也失而复得。我李家兴做人、做事就是这样,认定的事情,就坚定不移------” 在旅馆里,这三对新婚小夫妻,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早上七点多了。他们洗完脸,还是到隔壁饭店吃了早点,就开始畅游西湖的第一天行程。 他们先来到这西湖的湖滨公园。孔文手里拿着他自己画的西湖简图,这次游览西湖的计划,和一些介绍西湖的资料,一面看着,一面又像一个军事指挥员一样指手划脚地说:“同志们,这西湖是长圆形的,南北长、东西短。我右手指的方向是北,我的正前方是西,我左手指的方向是南,我的背后是东。东面有一条解放路,直通杭州火车站。方位搞清楚了吧?” 好在这六个人都当过兵,还懂得一点军事常识,能够明白孔文的意思。大家一起回答说:“清楚了。” “好,清楚就好,我再介绍下去。这个湖整个叫西湖,在我右面有一条东西向的堤,叫白堤。我正前方有一条南北向的堤,叫苏堤;苏堤以西叫西里湖;西里湖的西北角一个小圆形的湖,叫岳湖,是岳飞的岳;这西里湖的西南角也是一个圆形的小湖,叫南湖。我们前面百分之八十的湖面叫西湖,也有叫外西湖的。这西湖的湖域面积有五个多平方公里,环湖一周有三十华里,三面环山。这湖面清似明镜,风光明媚秀丽,沿湖南、西、北三面山峦逶迤、洞壑清泉、茂林修竹、繁华似锦。环湖一带花园相连、绿草成茵、名胜密布。这著名的西湖十景,各富韵味,美不胜收。我们重点就游这西湖十景。” “我的孔大哥,那么你说的这西湖十景,我们这三天怎么玩法?”这红梅平时很少说话的,现在终于开了金口。 “我的计划是这样:第一天玩‘断桥残雪’、‘平湖秋月’、‘双峰插云’,加上‘岳王庙’、‘灵隐寺’,下午基本是爬山;第二天玩‘曲院风荷’、‘苏堤春晓’、‘花港观鱼’、‘南屏晚钟’,基本是在堤上走走、看看、玩玩;第三天按计划是划船,在湖中游玩,游‘三潭印月’、‘雷峰夕照’‘柳浪闻莺’。” “好,一切听孔大哥的,大家说行不行?”家兴带头征求众人的意见。大家都鼓起了掌表示通过。 计划既定,开始行动。这一行六人先是沿湖边向北而行,然后向西走上了白堤。这堤的宽度大约有七、八米,堤两旁栽着树木,中间一条宽宽的石子路,没有走几步,就是一座石头的拱桥。孔文这个自告奋勇的导游,走着、走着就站定了下来,说:“我的左手是西湖,而我的右手就是里湖,就是我们今天玩的第一个景点,叫‘断桥残雪’。现在大家站立的这座桥,就是断桥。” “这《白蛇传》里的白娘子、小青青和许仙,第一次见面我记得好像就是在这断桥上。”君兰回忆起了《白蛇传》的故事。 有人一开头,众人就七拼八凑地说开了这白娘娘和许仙的曲折恋情。这白娘娘叫白素贞,还有她的姐妹小青青,原来是一条白蛇,一条青蛇,修炼的道行很深。但是她俩眷恋人间烟火,双双来到世上,在这断桥上巧遇许仙,因为见他为人忠厚老实,白娘娘一见顷情,爱上了许仙。但小青青对许仙不太放心,认为他关键时刻可能不太靠得住。这事给法海和尚知道了,就出来捣乱,告诉了许仙这白娘子的来历,并给了许仙雄黄酒,要他在五月端五给娘子喝下。白素贞果真现了原形,这许仙吓得昏死了过去。白素珍为了救夫君,冒着千难万险盗来了仙草,救活了负心郎。小青青为姐姐鸣不平,责怪姐姐太过痴情。可法海和尚死不罢休,还要来陷害白素贞,于是双方在镇江金山寺展开了斗法,白娘娘来了个水漫金山寺,战胜了法海------ “我们这里将来会不会有许仙这样的人物?”爱芬说着、说着转了话题。 “我们这三个男人都经过情感考验,决不会像许仙那样做负心汉!”孔文很自信地说。 “我看我们这些人都是有情有义的,问题倒是要防止法海这种人物,譬如像王有德------。”红梅作了这插曲的总结。 说着《白蛇传》,这六人继续往西走,过了锦带桥来到了“平湖秋月”。这是西湖北端最大的一个岛。岛上大约有几十间房屋,其中名胜颇多。岛的南半部有平湖秋月、公园、青白山居、楼外楼、西冷印社;岛的北部是孤山,上有放鹤亭、云亭、中山亭、刘澜阁、鸡毛信、华严经塔、俞楼等。在这里足足转了一个上午,大家过了西冷桥,离开了这岛,在湖边一家饭店吃了中饭。休息了半个来钟头,就继续往西走,爬上了栖霞岭。这些人虽然都是在朝鲜战场锻炼过,但是现在究竟是好长时间没有爬过山了,一个小小的栖霞岭,已经把大家累得直喘粗气。 下了山就到了岳坟。这岳飞和秦桧的故事,他们在读书时就已经熟知,今天到这里一看,感受又深了一层。家兴对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很有研究,就对大家讲起了故事:“南宋常胜将军岳飞,戎马一生,先后同金兵打了126仗,无一失败,战功赫赫!但是奸贼秦桧,里通金国,诬害忠臣。当时年仅39岁的民族英雄岳飞,就在风波亭被害。南宋昏君、宋高宗死后,岳飞的冤狱得到昭雪,人们把岳飞的遗骨改葬在风光秀丽的西湖边这栖霞岭上,后来又在岳墓的东面修建了这岳王庙。” 听完家兴对岳飞的介绍,他们几个人就来到岳王庙。只见岳飞一身戎装的塑像端坐在大殿中央,塑像上方悬挂着岳飞亲笔写的“还我河山”四个大字的匾额。令人看了对岳飞肃然起敬!但是转过身,正对着岳墓门的对面,就见到用生铁浇铸的秦桧、王氏等四人反剪双手的跪像。其上有一副对联:“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家兴等六个人,以及游客们,对此一对奸贼狗男女都无比憎恨,有人吐口水,有人拍打着其脑门!此时,家兴心里对这岳飞更是崇敬,暗下决心今后为祖国的建设,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像岳飞那样一辈子“精忠报国”! 按照第一天的计划,接下去还应到灵隐寺拜济公活佛,以及欣赏“双峰插云”景点。但这时天色已晚,大家也累了,只好对此遥望一阵,就返回了旅店。 第二天,他们睡到九点钟才起身,出去吃了早点,就一起来到“曲院风荷”,围着岳湖周围转了一大圈,已经到了中午,在路上吃了点零食后,就开始游揽下一个景点“苏堤春晓”。他们漫步在苏堤上,由北向南走着。大家是右看山色,左观水景,加上这苏堤两边绿树成荫,走在其中,真是如入仙境。孔文就介绍说:“这苏堤长约七、八华里,从北到南有六座单孔拱形石桥:桥名依次叫跨虹桥、东浦桥、压堤桥、望山桥、锁澜桥、映波桥------”这六个人就在这苏堤上,逍遥自在地走了个来回。 这三对新人,现在是来此欢度蜜月的,漫步在这人间仙境般的苏堤上,确实是心花怒放、无比欣喜。新婚的幸福感慨是共同的:人生新的历程已经开始,蜜月会过去,而幸福将永驻。这三个女人,盼望今后自己的家庭美满,儿女满堂。可这三个男人,想的则是祖国的锦绣山河多么美好,自己曾经为争取她的自由、解放,上过战场,流过血汗;接下去是怎样为这片山河更加秀丽而努力拼搏,贡献自己的毕生精力。这六人是边走、边说,边想,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一个景点“南屏晚钟”,欣赏过后就回了旅馆。 第三天早上,起来吃完早饭,这六个人到游船码头包了一条游船,依次上了船后就开始了水上游。这是条比较大的游船,可以坐十来个人,座位前有条桌,游客可以一面欣赏西湖风光,一面品茶谈心。船在湖面上摇曳了大半天。他们也将这西湖仔仔细细地观赏。这西湖上大、小有五个湖,十座桥,四个岛。这船儿是穿桥过洞,从西湖到里湖,里湖到岳湖,岳湖到南湖游了个遍。船工夫妇配合默契,男的摇橹,女的泡茶倒水,还不断地导游解说:这里是三潭印月,那里是平湖秋月,还有柳浪闻莺------ 这几个新郎、新娘在这碧波荡漾的西子湖上,随着这船儿的微微摇晃,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和无限的遐想之中。新娘们回忆着这些天来多么甜蜜的蜜月生活;回想着新郎对新娘的宠爱是那样地温柔,关爱又是无微不至;希望这幸福时刻永远地延续,不要中止;这新郎们更是在畅想着曾经的千金一刻,良宵美景,并真诚地希望,时光就此停住,不再流走。特别是这位梦想家、李家兴,更是遐想联翩:他想到过去的艰险、有趣、甚至奇特的遭遇;想起现在美满的婚姻,望着面前爱妻锦绣甜蜜的笑容,想着今后将会来到的、无比幸福的生活,以及自己竟成了这世上的一个传奇式人物------ 到了中午,游湖结束,大家在外面吃了中饭后回到旅馆,又集中到家兴的房间里。孔文就问:“大家对这次西湖度蜜月还满意吧?” 锦绣说:“这蜜月还真够甜蜜的,但我们的悄悄话还没说够呢。” 君兰问:“你们想说些什么?” 家兴说:“这是绝对秘密,怎么可以告诉你。” 爱芬马上说:“君兰,这些秘密回去我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你听。” 锦绣笑嘻嘻地作了最后的回答:“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就是------”就是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妻子分娩夫在哪 话说这锦绣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什么时间当妈妈。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话一点也不假,这锦绣、爱芬和红梅三人自从去西湖度蜜月回到上海,是三天两头见面。这两个医生、一个工会干部都有军人生涯的经历,因此共同语言比较多,碰在一起是无话不谈。 又一个星期天,三个人在锦绣家里碰头,先是说说家常,后来爱芬问锦绣:“大姐,你怀上了没有?” “我那个‘老朋友’有两个月没有来了。” “红梅你呢?” “我啊,也差不多。” “恭喜、恭喜,你们两个人都中了头采!” 红梅笑着说:“上海人把这叫做坐床喜。” 爱芬还是一副调皮的样子说:“还是当兵的厉害,马上命中,我那个书生没有用。” 锦绣笑着说:“急什么,再好好努努力。” 这说管说,可时间过得还真快,一转眼,锦绣十月怀胎的光荣使命已要完成。 家兴在部队接到锦绣妈妈的电报,说锦绣已经生产,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正好家兴每年一个月的军官假期还没休掉,就立即打了个报告送到师政治部。 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家兴拿到了假期的批条,马上那个就离开营房到了镇江,乘上了火车,当天下午回到了家。他见过妈妈后连忙赶到产科医院,到医院已是晚上七点多了。锦绣住在一家产科医院三楼六病房的十六床。 锦绣一见家兴来了,真是又高兴、又有点生气。家兴一见锦绣的第一句话是:“锦绣,辛苦了!身体怎么样?” “身体还好,就是嫁给当兵的最没意思。最需要你的时间,千呼万唤就是见不到你人影。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一切都过去了,你才来当一个现成爸爸。” 家兴见锦绣的妈妈和姐姐都在一旁。他就喊了姆妈、姐姐,道了辛苦。 这时,锦绣的妈妈不便多说什么,姐姐去端了个凳子,让家兴在锦绣床头坐下。家兴坐到了锦绣身旁,这时大概小家兴也知道爸爸来了,就以娃娃的强劲哭声,来欢迎亲爱的爸爸。 锦绣说:“家兴,你看这小淘气也欢迎爸爸了。你好好看看,到底长得像谁?” “当然像我。” 锦绣的妈妈在一旁笑着说:“这小家伙鼻梁高高的、眼睛大大的,就像家兴。” 锦绣一面给孩子喂着奶,一面说:“妈妈、姐姐,你们回去吧,你们已经辛苦地照顾我三天了。现在该让当爸爸的来出出力了。” 家兴是做爸爸的人了,但是当爸爸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态,有怎么样的责任,真还没有来得及充分地思考过。他只是笑着说:“妈妈,姐姐,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了。” 妈妈和兰珍姐姐走后,锦绣对家兴说,红梅比自己早几个小时进的医院,但比她晚两天生产,就住在隔壁五病房十五床。听说生了个小山东,也是男的,红梅的妈妈挺高兴的,可是那个做爸爸的孔文,到现在还没来上海,看来女人嫁给当兵的是没劲。” “那爱芬呢,生了没有?” “她啊,人性子急,可生孩子不急,估计下个月才会做妈妈。”锦绣说后又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家兴,你去看看红梅,也代替你的大哥安慰安慰产婆娘。” 锦绣说完,家兴马上说:“夫人,遵命,我就去。” 就在家兴看望红梅和孩子时,君兰突然走进了病房,说:“大哥,我刚到你家里去找过你,知道你回来了,已经到了这里。我就马上赶过来,向你报告个特大喜讯。” “什么特大喜讯?我已当了爸爸,你也快了-----” “这可以算,还有个你想不到的大喜事。我下午在学校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女的打来电话。开始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后来一听,是丽绢,没有错。她说从法国回到了上海。” “她人现在在哪里?” “她说住在国际饭店十二楼,大概是十号房间。叫我们去她住的地方见面。” “这小姐现在派头大了,去看她------她来得真不是时侯-----”家兴真是挺犹豫的。想了一想说:“君兰,走,到走廊里去慢慢对你说。” 这两人来到走廊,在一处没旁人的地方,家兴把自己的忧虑讲给君兰听。锦绣这次生产,对家兴不在她身边已经很有意见。现在自己刚到,就要去会见丽绢,她肯定会火冒三丈。 君兰听后,觉得家兴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之前锦绣已经发过几次牢骚,怨言不少,现在丽绢来得真不是辰光。但这“三结义”的三人,比亲兄弟、亲兄妹情义更深。她不是千里,而是不远万里从法国回来,谁先去看谁都不为过!既然电话约请,两个哥哥先去看望妹妹,完全合情合理。但现在两人是左思右想,都觉得左右为难。在关键时刻,还是君兰大胆了一下,说:“家兴,我来给锦绣说,反正这电话是我接的,应该向她传达一下。” “好吧,只有这样做了。” 这兄弟两人笑嘻嘻地来到了锦绣跟前,锦绣说:“家兴,你去看过红梅了。” “看过了。” “这很好,应该这样。” “阿嫂,有件------” “君兰,怎么叫起我阿嫂来了,怎么回事?好吧,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搞大不清了,越来越复杂了。阿嫂也好,锦绣也好,老同学也好,随便叫吧。有什么事就请直说。” “我刚才来之前,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你猜猜看,是谁打给我的?” “我怎么知道谁打电话给你,你怎么变得神秘兮兮,痛快地说,是什么事,不要绕圈子了。” “我就直说了,是丽绢从法国回来了,已经在国际饭店等着我们两个人-----” “这个------”锦绣支吾了一下,又想了想,然后很大方地说;“你们是桃园三结义,不,是花园三结义的三兄妹。再说她是从异国他乡回来,两位哥哥哪有不去见面之理。去吧,代我望望她,我们好歹也是老同学。家兴,你是怕我不放行,自己不说,叫君兰出场。过去的事情早已过去了,我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家兴,你就大胆地去会会久违的妹妹吧。” “那这里------” “这里有医生,还有护士,再说我自己也是医生。” 等家兴、君兰赶到国际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两人坐在灯光明亮、富丽堂皇的大厅沙发上等了片刻,只见一位打扮得既漂亮、又得体大方的女子,挪动着轻盈的步伐慢慢地走来。这女子细长身段,穿一件丝质料子的粉红色连衣长裙,肩头披着长发,发间别着一只粉红色的蝴蝶型发夹。脸上化着淡妆,身上散发着东方人喜爱的好似茉莉花味、闻着使人舒心的香水味儿。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稳重、自信,眼神里是充满着喜悦、希望。 家兴、君兰想站起身同来人相认,但又怕在这种场合认错了人不好下场。还是那女子落落大方地先开了口,说:“这两位就是家兴和-----” 这两人立即站了起来,家兴抢先开口说:“你是丽绢-----” “是的------” 话音未落,这三个人就相拥在了一起。在一旁大厅里的工作人员都感到不好理解:在这洋人经常出没的地方,男女拥抱是家常便饭。但这三个人,其中两个男的,一个是解放军的少校军官、一个是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像是国家干部、老师,而这位女郎是中国人、洋打扮。这是怎么回事?丽绢开头不以为然,后来看看旁边工作人员那好奇的目光,就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到我楼上房间里去说话。” 俩人跟丽绢上了楼,一进房间,君兰惊叫了起来,说:“丽绢,你怎么住如此豪华、气派的房间,这要化多少钱一个晚上?” 如果拿他们去年游西湖时住的房间同这里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眼前这房间的客厅就有四、五十个平方米,不仅有大、小沙发,玻璃壁橱里还摆放着一排洋酒,其中有香槟酒、法国葡萄酒。 “君兰,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在法国巴黎是很平常、极普通的事情。两位哥哥坐下来,我们细细的谈谈。先说说我们分手以来你们两人的情况。”丽绢说着去开了一瓶葡萄酒,给每人倒了小半杯。 “这酒你俩自己拿来喝吧。我说,家兴,你怎么当了解放军?” “上海解放后,来了一股青年参军、参干的浪潮,我在张荣爷叔、陈慧老师的指引下就当上了解放军,到朝鲜打了两年仗,回国后又造了近两年部队的营房,现在,成为大学生、工程师的美梦都实现了;还和锦绣结了婚,三天前做了爸爸。” “那现在当的是什么官?” “是师营房科科长,正团级少校军官。” “待遇怎么样,一个月工资是多少钱?” “在国内同龄人中间,我可能算是高工资了,每月人民币一百多元。可这不能同国外相比,更不能同你比,我一个月的工资可能还不够付你住在这儿一夜的房租。” “大概是这样,那君兰说说你的情况。” 君兰也说了自己的生活历程:大学医科毕业、上过朝鲜战场,当过英语翻译。从朝鲜回国后,先是在原来读书的大学里作英语教师,后来到一所卫生学校作英语教师,最近提升当了副校长。已经同爱芬结了婚,正要做爸爸。工资是家兴的一半多些,比普通工人要高。 “上海普通工人一个月有多少工资?”丽绢问。 “一般工人一个月工资三十来元,高一些的有四、五十元左右,”君兰回话。 丽绢再问:“老百姓的工作、生活情况怎么样?” “老百姓的工资虽然不高,但大部分人都有工作,连里弄里的阿姨妈妈都进了生产组,大家生活都比较安定。” “那社会情况可好?” “社会情况总的说来还不错,旧社会留下来的一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基本被扫除了。”君兰答道。 “上海的基本情况还不错,你们两人的情况我也清楚了。锦绣和爱芬现在做什么工作?”丽绢问。 “她们两人都是大学毕业,锦绣现在是内科医生,爱芬是外科医生。”君兰答道。 丽绢说:“看来你两人预定的人生目标已经实现。大学毕业,有了事业,结婚成家,我表示热烈的庆贺------” 家兴开口又问丽绢道:“你妈妈的第二个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情况?” 丽绢也很直爽地回答,说:“他原来是广东的一个富商,后来移居到了法国。我妈妈和他都是做丝绸生意的,在巴黎开了一家比较大的贸易公司。他们没有生养孩子,我到了巴黎后,就都很喜欢我,决心好好培育我。我先到中学里学了一年英语和法语,在中学里前后读了三年多,就考进了巴黎大学读经济学。我在巴黎是边读书,边到他们开设的公司里实习,也算是勤工俭学吧。去年大学毕业,正式到他们的公司里任职。” “担任什么职务?”家兴又要打穿沙锅问到底。 “国际贸易部主任。” “那世界各国去跑了不少地方?”家兴又高兴地说。 “是的,先后到过六、七个国家。开始是同我妈妈一起跑的,这次是我自己一个人出来,先到香港,谈完生意后到了广州,就在昨天下午乘火车到了上海。” “到上海也谈生意?”君兰接着也问道。 “想来看看,有没有商机,但主要是来看望两位哥哥和我的姑母。” “那你怎么想起住进这国际饭店的?”家兴总认为她住在这里太阔气了一点。 “现在对我来说,回上海住哪里都可以。但是我为什么住到这里来?你们两人好好想一想,有一年新年里,大年初一我们三个人不是进入过这国际饭店的大厅里!” “想起来了,你这位大小姐,真是个有心人。你是让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共同实现一次美丽的梦想,体会一次住中国第一流大饭店的感觉!”家兴这才理解了丽绢住进国际饭店的用心所在。 这三个人都相互会意地笑了,接下去三个人又说了分手前后彼此的不少故事。最后,又谈了丽绢在上海的行动计划。 “嫂子还住在医院里,快十一点了,家兴应该回医院去陪陪夫人。明天上午家兴还来我这里,领我去医院看望嫂子。君兰还有一个任务,明天晚上我在这里请客,请两位哥哥、锦绣、爱芬,家兴的妈妈、姐姐、姐夫,君兰的爸爸、妈妈、姐姐、姐夫,还有我的姑母一家,连我大概一共十五六人。明天辛苦君兰哥哥,跑一跑,一定要全部请到。我就不一家家的去拜访了。因为后天还要约上海贸易方面的有关人士谈生意,大后天回香港转机到美国,继续洽谈贸易业务。” “我明天一定完成任务,家兴你呢?” “我也没有问题,那君兰我们走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家兴如约独自来到国际饭店丽绢房间里。丽绢起床后,洗过脸吃好早点,正坐?(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0 部分阅读 “我明天一定完成任务,家兴你呢?” “我也没有问题,那君兰我们走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家兴如约独自来到国际饭店丽绢房间里。丽绢起床后,洗过脸吃好早点,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家兴的到来。可家兴到了,丽绢还穿着睡衣,没有准备同家兴马上一起走的样子。 “丽绢,换好衣服走吧,你不是要到医院去吗!”家兴催促着丽绢。 “急什么,我从万里之外来到你身边,再说又是七、八年没有在一起了,你就不同我单独谈谈别离之情?难道军人就没有情感、情谊?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在你心里真的什么影子也没有留下过?” 家兴听了丽绢的话,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在丽绢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默不做声。 “我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我徐丽绢真的不值得你相爱?要不是君兰苦苦地追我,锦绣又缠住你不放手,你会作何选择?我今天只要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就足够了。” “有些事情是不可能作假设的,再说事情都已经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回顾它有什么意义。” “不对,事情是过去了,但是你要知道,你当时是多么深地伤了一个热恋中的姑娘的心!当初我还是比较理智的,能克制自己,作了最后的让步。” “现在已经米已成饭,木已成舟------” “是的,你们已经成婚生子,况且你又当了解放军的军官,肯定是个共产党员。我自己的爸爸当过国民党的军官,现在我又是外国资本家的女儿,以后本人可能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我们之间从政治上来说,是越离越远。但是,你我之间昔日的情意是永远抹不掉的。我这次想单独见见你,并不是想拆散你们夫妻,在你俩之间投下一层阴影,而是只想听到你说这么一句:小丽绢,我家兴在心底里是曾经深深地爱过你的!你今天嘴上说也可以,如果不说,笑笑、点点头也可以。” 说到这里,家兴没有笑,而是凝思了片刻,然后望着丽绢,点了点头。 丽绢兴奋极了,竟然和过去孩子时那样,一下坐到了家兴的大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亲了又亲。 “丽绢,心愿了了,满足了吧。可你今后如何打算,去找一个------” “家兴哥哥,我今后有两点打算:一是我们的结义之情永远不忘,但是你作为曾经是我追求的恋人这件事,我会把它彻底忘掉,并努力去寻找我今后可能会相爱的人。我在国外是努力过,但是始终找不到应有的感觉,因为你留在我心里的那份情爱实在太深;二是我始终是个中国人,中国人的情结是永远抹不去的。我在国外,有再多的金钱,再高的地位,再富裕的生活,但是心里总是感到很空虚、很失落,找不到有国、有家、有亲人的感觉。” “那你现在就回来。” “现在就回来,主观和客观的条件都还不成熟。家兴,我要是现在就能嫁给你,我可以抛弃国外的一切,马上回来!” “这不可能。”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徐丽绢保证,今后条件一旦件具备,我一定会回来,回到祖国,为使国家繁荣、富强,贡献我的一份微薄之力!” 丽绢把埋藏在心底多少年的心里话,全部向家兴倾吐了出来,心头感到轻松了、舒服了。她就换了衣服,同家兴一起来到了医院,十分热情地看望了锦绣和婴儿。 晚上,在国际饭店十四楼的一间包房里,丽绢设宴招待了家兴、君兰、姑母等三家人,对抚养、照顾她长大成人的亲人、恩人表示深深的感谢,并且给了姑母很大的一笔钱。然后在生意方面做了该做的事,就离开上海到香港转道飞往美国去了。 家兴安安心心、认认真真地陪了锦绣一个月,然后愉愉快快地回到部队,继续他的军人生涯。 这君兰一个月后也做了爸爸,可接下去,他就没有一件事情顺顺利利了。 要问他到底碰到些什么坎坷,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蹲牛棚夫妻相随 第五十六回校长蹲牛棚夫妻相随教书又行医农民喜爱 话说这家兴、君兰在北火车站把丽绢送上火车,三人分手后,一转眼又是三年了。 这三年间,丽绢的贸易做得红红火火,家兴的解放军营房科长当得也算顺当,就是君兰,却碰到了一连串不顺利的事情。 首先是爱芬,由于生了个女儿,君兰的母亲非常不高兴,孩子生下后婆婆不肯带,爱芬要去医院上班,没有办法只好把孩子抱给锦绣母亲去带,可时间长了又觉得不好意思,就把孩子送到了重庆,交给了爱芳的母亲。 其次是君兰,这个卫生学校的副校长开始做得还不错,也分到了住房,夫妻两人总算自立门户,独立生活了,可是后来就出了大问题。 1959年冬天,君兰被内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夫妻两人一起下放到了苏北农村监督劳动。 直至1962年冬天,经过组织甄别,君兰、爱芳被认定为思想认识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两人才终于被调回上海,并恢复原来工作。张荣和家兴也特地从镇江部队,开了一辆中吉普去苏北农村,把君兰,爱芬两人接回上海。 这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张荣和家兴一到扬州,先去了陈慧家里。陈慧家住在扬州市江都路一个老式的大宅院里,是一套一层的厢房,独门独户,有大小五、六个房间。因为事先已通过电话,陈慧知道老朋友要来,所以已有了准备。 家兴一进陈慧家,就说:“陈慧老师,学生李家兴来拜访老师了。” 陈慧已经在家等候多时,见两人来了十分高兴,先让着坐下,然后又是倒茶、又递水果,接着就问:“就你们两人,驾驶员呢?” “这次是家兴自己开车来的。”张荣就回了话,并说:“陈慧,你家住的房子还真不小。” “小地方房子住得比大城市宽敞一些。” 家兴也问陈慧说:“你爱人呢?” “在厨房里忙着呢,我来叫他。车佳明,老朋友到了,你出来认识一下。” “我来过几次,都没有见到陈老师爱人。这次我们认识一下。”家兴接着说道。 陈慧的爱人胸前还挂着饭单,两只手一面在饭单上擦着,一面来到了客厅里,笑呵呵地说:“贵客到了,欢迎、欢迎!”很热情地同来人一一握手。 这时陈慧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先后都放学回来了。两个孩子叫过来客,就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不一会陈慧就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吃晚饭吧。” 于是,主客就边吃边聊。在吃饭时家兴又知道了陈慧家过去的不少情况。她爱人是扬州本地人,初中毕业后,就到了淮阴一带的老解放区参加革命,一直是搞教育的。陈慧解放前从上海来淮阴,就是在他领导下搞教育工作。上海解放前夕,组织上把她派往上海,搞了一段时间的地下工作。后来她又回了苏北,两人结了婚。现在两人都在扬州教育界工作。这次,君兰和爱芬亏了有陈慧夫妻俩的帮忙,否则苦头吃得还要多呢。 这天晚上,家兴和张荣两人就住在陈慧家。第二天吃了早饭,由陈慧带路,家兴开着车,直往扬州东面高邮县的一个公社而去。 上午十点,家兴一行到了君兰、爱芬下放那个大队的大队部,大队支部书记李万生,前几天就接到陈慧从扬州打来的电话,所以今天在等家兴等人的到来。 前年冬天,家兴曾由陈慧介绍来这里看望君兰,见过这位李书记,后来又来过几次,因此与他也比较熟。这位李书记年龄三十出头,瘦瘦的脸,中等个子,说话声音有点嘶哑,但显得很老练,办事很干脆、利索,待人十分和气,也很好客。 今天大队部里像办喜事一样,摆了两只圆桌,厨房里正在烧菜弄饭。 张荣、家兴、陈慧下车后进了大队部,看到这个情景,有点弄不明白。家兴同李书记握着手就问:“李书记,你们今天是办什么喜事吗?看来我们今天来的不是时间。” “怎么不是时间,今天一是欢迎你们的到来;二是欢送两位下放干部回上海。这样吧,你们先请到里面办公室坐一会儿。于是家兴等三个人到办公室里坐定,大队部通讯员倒了热茶给端了上来。李书记就叫通讯员去把沈、许两位叫来大队部。 “李书记,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隆重、破费。”家兴说。 “陈老师,两位解放军首长,这是我们大队队委讨论的决定,也是贫下中农的心意。因为他们两人在我们这里劳动已经有三年,作了不小的贡献------”这位李书记讲了今天忙碌的原因。 读者们可能要问,这两个人过去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作了些什么贡献? 这一切要从1958年的大跃进说起。三年多前,全国各地的城市、农村都在热火朝天地大炼钢铁、大办人民公社。各地这种大办食堂,吃饭不要钱,土地深翻、打擂台、放卫星、夺高产的浪潮也涌进了解放军部队。 有一天张荣找到家兴,就谈到了大炼钢铁的问题。两人回想起在抗日战争中,这么大的中国都抵挡不住小小日本的进攻;在朝鲜战场上,我们能同美国人打了个平手,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小的。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我们国家工业落后,钢铁太少。1949年解放时,我国的钢产量只有10万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结束时,钢产量达到了500万吨,这个速度应该是不慢的。但是与我们中国这样一个几亿人口的大国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 家兴认为现在上面提出要使钢产量翻一番,达到一千万吨,部队应该积极支持,响应号召,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但张荣却说,现在这大炼钢铁,土法上马,遍地开花,到处是小炼铁炉,不一定好。砸铁锅、折铁门,炼出个“粢饭团”,用处不大。家兴说也有同感,张荣关照此话只能他两个人之间说说而已,可不得外传,更不能作为政治资料对外宣传。 可这些事情到了君兰那里,就出了大问题。君兰认为大炼钢铁是对头的,应该积极支持。特别对当时提出的、农业上搞深翻能够多生产粮食,既能支援工业建设,又能改善人民的生活,还能使国家迅速富强起来的做法,大力支持! 有一天,卫生学校里也有人提出要种高产试验田,君兰开始是反对的。后来在来自上面的压力下,他这个副校长就奉命领了一批学生,到上海近郊农村的一个生产队里搞了一亩试验田。当时是进行了“深翻”,挖下去有丈把深后,就填上一层土,再加上一层草木灰肥料,这样一层又一层,填了十几层,最后下了一千斤麦种。说是根据“科学”理论测算,一颗种子如果长出100粒麦子,应该能生产十万斤粮食,这就好放一颗大大的“卫星”! 这王有德就在一旁拍手叫好,说这颗“卫星”一定会成功,完全没有问题。当然事情的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不要说高产,这试验田里最后没有收到多少粮食,君兰十分后悔搞这个试验。 后来,整个大跃进运动在各方面的发展,出现了人们未曾预料到的结果。学校里除有埋怨声之外,对整个运动持怀疑、批评,甚至否定的言论都出来了。 一开始,君兰并没有随便发表个人的意见,最多只是私下里同王有德谈谈自己的感受,说了些对这场运动的一些个人想法,王有德不但表示有同感,而且还发表了不少更为激烈的言论。 反右开始后,领导上就到处追查反面言论。王有德就把这些话全部推到了君兰头上。就这样,君兰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与妻子爱芬一起被下放到江苏农村监督劳动。 就在前年冬天家兴来看望君兰的那一次,组织上已经对君兰夫妻两人落实了政策,解除了监督劳动。可君兰还是在大队养猪场里养猪,同时兼当大队小学里的算术老师,爱芬则当了大队的赤脚医生。 那天夜晚,也是个月黑夜,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正刮着风,并下起绵绵细雨。可是一个社员生急病,肚子痛拉稀来请爱芬出诊。这爱芬二话没说,背起药箱就出了门,君兰不放心就一同前往,家兴随即也跟了去。 这乡村小路泥泞不堪不说,半道上还遇到一条小河拦住了去路,可这小河上架设的是一根独木桥。这下雨天,月黑夜,独木桥上像刮过油似的,实在太滑,爱芬只得趴下身来,爬着过那座独木桥。君兰、家兴几次想伸出援手,但在独木桥上是有劲使不上。 爱芬爬着、爬着,最终还是从这独木桥上滑落到了小河里。最后还是家兴和君兰把她救上了岸。虽然已浑身湿透了,但她还是坚持着赶到了那个社员家里。这家人是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见此状况都被感动得落了泪。 “现在大家实在舍不得他俩离开我们这里。”这大队李万生书记还是很兴奋地继续对家兴他们介绍了君兰夫妇俩三年来在农村的表现,夸奖着说:“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对夫妻为什么下放到农村来,后来,大家才晓得是被人陷害的。可这三年中,这两人不但没有怨言,反而全心全意地为我们贫下中农、社员群众服务。这大队学校里的学生都非常爱载沈老师,而且社员也都喜欢这位好老师。” 这时,大队另一位干部插话说:“尤其是这位许医生,开始来时也是住在牛棚里,平时和社员同样下田劳动。当社员知道她是上海大医院来的医生,就找她看病问药。她从不拒绝,有问必答,而且非常认真、耐心地给大家看病。后来落实政策,叫她当大队赤脚医生,她更是不分白天黑夜,给社员看病。即使到了吃饭时间,不把病人看完,她是不会回家去吃饭的。特别是刮风下雨有重病人找她,她照样出诊。” 李书记接着又说:“我们大队的社员和干部确实非常同情、喜欢和敬爱这两个大学生国家干部,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热烈欢送。今天的这些鱼、肉、蔬菜,大部分是学生家长、社员群众,自发给送来的------” 正说着,君兰、爱芳来到了大队部办公室,见到张荣,陈慧,家兴都来了,确实是出乎意料。原来只知道是家兴来接他俩回上海,谁知道今天两位恩师都来了,这夫妻俩心情非常激动,除了敬礼、握手,差一点要跪下叩头。 家兴、君兰俩人紧紧地相拥一起,俩人的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涌了出来。 “家兴大哥,我这是不听你的忠告造成这样的结果。” “那些事情现在不说了,我们回去再说。”家兴松开君兰后,继续说:“不过刚才听了大队李书记对你俩在这里三年来表现的评价,我的心里还是非常欣慰,你俩没有给上海的人民丢脸,我感到很高兴。你看大队部,今天像办大喜事一样来欢送你俩。这些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很平常,但这都是社员和学生家长自愿给送来的。这里面包含着农村老百姓一片浓浓的深情厚意,这是极其珍贵的,是用金钱买不来的。我原来打算到了这里,把你俩接着就走。现在看来,这顿饭不吃是不能走的,两位老师你们看呢?” “家兴说得好,应该说也表达了我和张师长的意思。”陈慧说完,张荣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大队的主要干部和被邀请的社员代表都到了,这特殊的饯行酒席开始了。君兰和爱芬一再表示感谢三年来干部和社员们对他俩各方面的关心和照顾;干部和社员代表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两人在这里所作的贡献表示肯定并感谢,希望他们今后还能把这里作为第二故乡,常来这里走走。 李万生书记办事十分细致,他接到上级的通知,就亲自到公社、县里有关部门办好了一切相关手续。吃好饭后一一交到了君兰手中,最后还说了些照顾不周等的客气话。 张荣接着说:“李书记,他两个人不但是大学生、人民教师、医生,当年还都上过朝鲜战场,当过中国人民志愿军,也是我和陈老师的好学生。” 陈慧也补充说:“李书记,我忘了给介绍了,这位是我们的张副师长。” “师首长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我真太高兴了,就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宾。”李万生书记起身和张荣热情地握着手说。 “李书记,这个解放军李家兴科长和沈同志,在读小学时就是我的好学生,他们两人从小就是结拜兄弟。不然我们怎么会来接他回上海。”陈慧又讲了这次为何来接这夫妻两人的情由。 这时,六、七个社员挑着君兰夫妻俩的行李到了大队部。李书记就说:“麻烦大家把这些行李直接放到停在外面的解放军汽车上。” 这些社员把行李在汽车上放妥当后,一个个来同君兰夫妻两人握手话别。 张荣和陈慧此时更觉脸上有光,也很兴奋,一再向干部和社员表示谢意,并且逐一握手道别。 张荣、陈慧、家兴先上了车,君兰、爱芬也正要上车时,大队部附近一些生产队的社员、孩子,也涌到了大队部欢送医生和老师。一些妇女拉着爱芬的手,特别是一些小学生拉着君兰的手,不肯松掉,有好几个男女学生竟然是挥泪相别,场面非常动人! 君兰夫妇也边挥着手、边上了车,家兴慢慢地脚踩车子油门,吉普车的轮子在这农村的拖拉机机耕路上,徐徐地向前滚动了起来,离大队部越来越远了。直到人们看不到车子时,才逐渐散去各自回家。 这中吉普在路上开得飞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扬州城里陈慧家。 君兰和爱芬除了来过几次陈慧家,已三年没有回过上海,所以和老车同志也比较熟悉。老车已经提前烧好了洗澡水,这夫妻俩先后洗好澡,换了衣服。两人又到附近的小理发店理了头发,梳妆打扮了一番。 君兰、爱芬两人在农村滚了三年,脸都变得黑黑的,嫩白的双手也变得毛毛糙糙的,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一副土里土气的样子。现在两人换上了比较新一点的衣服,头发都整理了一下,爱芬脸上又擦了些雪花膏,面孔白了许多,已经有些城市人的味道了。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大家就吃了晚饭,当天晚上,张荣同老车同住一个房间,爱芬和陈慧睡一张床,家兴与君兰两人睡在一起。这一夜,这些人相互间谈了很长时间,特别是家兴、君兰是说个没完。 “君兰老弟,这次你们这对宝贝夫妻怎么弄到这样的下场?” “我的家兴大哥,今天没有外人,我就把这事的所有经过,向你和盘托出吧。故事要说可能就长了些,过去的不说它,就说这些年的事吧。 我们几个人包括王有德,在大学毕业前一年,是一同申请去朝鲜实习的。因为有关方面发现他父亲把烂棉花做的急救包卖给志愿军,赚黑心钱,是奸商行为,这个姓王的就在中途提前被调回了国。回国后姓王的进一步检举了他父亲的不法勾当;后来在公私合营高潮中,姓王的又教育、说服他父亲带头参加公私合营,学校的组织为此对他给以肯定和表扬。他还曾经打过报告要求入党,表现看来超过了我。” “这就把你给迷惑住了。” “是的,我认为他已经得到了改造。” “立地成佛了。” “不错,我把你的劝告给忘了。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一度把他当成了知心朋友,把心里话什么都给他讲了。他听了开始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后来他又转变了,还教育我,批评说我思想有些右倾。他还对我说了些别人的一些认识,问我怎样?我就对他说:有些说法我同意,有些我不同意等等。” “那后来又怎样了?”家兴再问君兰。 “后来运动来了,我想没有什么问题,我的想法只对两个人透露了一些,一个是爱芬,但是我一再告诉她,在单位里多做事,少说话。你是知道她那四川妹子的性格,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所以有些关键的话,我是不同她说的。” “但是没有对姓王的提高警惕!” “就这样,他就向组织上把我对他说的,人家对他说后、他又转说给我听的,还有他自己说给我听的观点。” “统统变成了你沈君兰的观点和言论。” “是的,我就这样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跳进黄河洗不净。我也就成了这卫生学校里反右运动的典型。” “没有把你定为右派份子算是你运气。”家兴说。 “但是这右倾帽子也够我受了。家兴,我们刚到农村时住在牛棚里,晚上睡在床上可以数星星、看月亮;冬天外面刮风下雨,我俩只得相拥御寒取暖。社员们又不知道我俩是什么样的人,大人、小孩都离我俩远远的。这日子实在是孤独、无奈。这次教训太深刻了,今后交什么样的朋友,眼睛一定要擦擦亮!” “那怎么爱芬也卷了进来?” “爱芬的情况是这样的,先是她医院领导同她谈话,要她提高认识。可你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是直来直去,从不转弯。她顶了领导几次,说有的领导平时也这样说过,现在一转过来就教育她,她不服气。” “不服气也要来蹲牛棚?” “这倒不是。后来她知道我已经定了性,一定要下放;再说我们就一个女儿,已经送到了重庆她妈妈那里。她就给医院领导讲,她一个人在上海没有意思,要走夫妻俩一同走,就是去讨饭也决不分离!” “这真是个烈性女子,可敬、可爱!你们是一对真正的患难夫妻,恩爱夫妻!君兰,你今后可不能把她抛弃掉!后来怎样了?” “接着组织上派人把我们两人送到农村,住进了牛棚,真是从天上跌到了地底下。开始大队派人像看犯人似的跟着我俩,我俩做什么都被监督。之后看看我们不像是坏人,又没有逃跑的企图,就放松了监管,后来渐渐地给了我们两人自由。我在猪场里去养猪,这一幕你是看到过的。” “是的,去年我来看你的时间,见到你这个大校长当上了猪倌。” “那时你是怎么知道我落难的?” “前年冬天,我赶到山东沂蒙山,再次去看望在朝鲜牺牲的、我们电话连通讯员梁苦儿的母亲。她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在家卧床不起。我去的第二天,她就归天了。我给她送了终,安葬好,给已牺牲的小梁有了交代,也了了当时我对小梁临死时许下的心愿:你梁苦儿的母亲,也是我李家兴的母亲,我会------” “大哥,你真好!” “那次我从山东回到上海,知道你出了大事,被罚到了扬州农村,我真的急得团团转。我回到部队后从张荣爷叔那里抄来了陈慧老师在扬州的地址,然后我就请了假赶来看望你。” “你几次来看望我和爱芬,不怕把你也连累进去?” “我怕什么,最多我这顶乌沙帽摘掉,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来看看你,心里就放心多了。说真的,我前年来时见到你当时的情景,现在脑子里的印象还很深刻:光着脚,裤脚卷到膝盖上,两脚上满是猪粪,穿着一件破棉袄,腰里系了一根稻草绳,手里拿着一把粪叉子!” 家兴把君兰,爱芬接回上海,君兰夫妻俩的事情已经解决,但这李家兴接下去的发展也并不顺利,又遭遇了很多不如意、误会,甚至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那后来家兴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游太湖尽赏风景 第五十七回战士演出队胜过专业太湖风景美尽兴游览 话说这家兴和张荣把君兰夫妻送回上海后,第二天就开车了回镇江部队。 家兴离家时,说好接着回上海休一个月的假,可十多天过去了,没见家兴回来,也没收到他的一张纸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出了什么问题?是部队在调动,家兴生病了,还是有了其他什么不测风云!真是猜不着。 正当锦绣急得团团转的时侯,突然接到家兴拍来的一份电报,这电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上面只有四个大字:推迟休假。其他什么也没有说,再说这电报又是直接拍到锦绣的妈妈家里,这又是为什么?真让人费猜疑! 结婚后,特别是有了孩子后,锦绣比较多的时间是住在自己妈妈那里,因为去医院上班近一些。最近就是到婆婆那里,对于家兴休假的事也不多说什么,怕婆婆担心。但接到电报,她这下可沉不住气了,马上赶到家兴家里去问婆婆:家兴有没有来过信,临走时有其他什么话留下。家兴的妈妈说家兴走时也只说马上回来休假,其他没有说什么,走后也没往家里写过一封信。 锦绣拿出收到的电报给婆婆、兰珍姐姐和姐夫看。这一家人一看电报,认为肯定出了大问题,又猜测可能是同家兴开军车去扬州把君兰夫妻俩接回上海的事情有关。 君兰也弄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他想想自己从扬州回到上海,领导上给他落实了政策,恢复了工作,给了他新的住房,还补发了三年的工资。要么部队的政策同地方不一样,特别严格。 由于不知道家兴现在人在哪里,君兰认为还是想办法先联系一下。他先是同锦绣一起从学校打长途电话到镇江,但是怎么打都打不通。后来两人就跑到邮电局去打长途,打镇江0101部队,好容易拨了进去,又接到了宣传科。但是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听不清楚。对方说李科长已经被叫到、还是被抓到无锡的荣港一个什么招待所里去了。其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说着、说着电话就断掉了,再也打不进去了。 锦绣回到家给爸爸、妈妈和婆婆说了这个情况,家人决定她还是到无锡去一次,看个究竟。她又把这个事同医院领导一讲,医院管人事的副院长也为锦绣捏了把汗。爽快地同意给锦绣半个月假期,立即去无锡找爱人。家兴的妈妈本想同媳妇一起去找儿子,但是锦绣没有同意,说:“你近七十岁的人了,最近天又这么冷,气喘病又正在发作。我先去看看再说,两个孩子我带着,他俩也很想爸爸了。” 君兰本想一起去,但是他回上海后刚上班。锦绣只好自己领着孩子,乘上火车到了无锡,下了火车出了站,就打听荣港。人家的回答无锡没有荣港,只有荣巷,那里有很多解放军,她就乘上去荣巷的公共汽车。 锦绣走后,家兴的妈妈更是忧虑,等了十几天,也不知道锦绣去无锡的情况到底怎样?真是坐立不安! 一天下午,她刚想闭一下眼养养神。忽然送信的来了,姐姐兰珍接过信拆开一看,看了信的内容更慌了。妈妈就问信上说的什么?兰珍看了又看,最后对妈妈说:“这信怎么这样说:‘我已到了部队,家兴一切不------’不字的后面,好像是‘要紧’两个字涂掉了。再后面三个字,‘是很好’,落款是锦绣。家兴现在到底是‘不要紧’还是‘不是很好?’真是吃不透了。看来还是有问题。” “其他还说什么?” “其他就什么也没有说。” “那信是什么地方发出来的?” “信封上也没有写。” 妈妈一听这话,差一点要昏倒。非常紧张地说:“不行,这次我一定要自己到镇江部队里找家兴了!” 兰珍就去问君兰,君兰看看问题确实非常严重,就说还是他一个人去镇江,但妈妈坚持要亲自去一次。于是两人就先来到了镇江高丽山脚下,找到了张荣。张荣一见家兴的妈妈,还有君兰陪着,说是来找儿子,就笑了,说:“怎么回事,你们婆婆、媳妇间出了什么问题?” 君兰就把两人来镇江这事由说了一番,张荣听后笑得更加厉害了,说:“家兴最近是从营房科调到了宣传科当科长,前些日子又被调到军部演出队当队长去了。他人现在在无锡,锦绣也到了无锡,我昨天才同他俩通过电话。” 张荣说后,老人家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总算落了地。但是她还是要见到儿子才放心。 张荣就说:“你们两人先在我家住下,我的浦东娘子翠妹现在是随军家属,你们也是熟人。在我家多住几天,然后我抽空开汽车陪你们两人到无锡去。” 这家兴妈妈和君兰在张荣家住下的事先放下不说,再来说家兴。 从上海回到镇江部队,正想回上海休假的家兴,突然接到命令,指名调他到无锡军部去组建战士文娱演出队。他本想休完假再去报到,但军政治部的回答是三天内必须到职。军人对上级的命令只有服从,他只得给锦绣发了一份简单的电报:四个大字,“推迟休假。”自己按时去无锡军部宣传处,向蒋副处长报了到。 “李科长,听说你想休假。” “是的,已经到了年底了,现在休不成,看来今年的假期又只好上交了。” “那就叫你家属来无锡,军部招待所就在荣巷,条件也不差。我家属也是临时来队住在招待所里。再说我们是老战友了,叫你家属和我家属一起来做个伴不是很好吗。”蒋副处长建议家兴把爱人叫来无锡。 “这办不到,我家属在上海医院里当医生,工作比我还忙。另外我刚来这里就把爱人叫来,恐怕不怎么妥当吧。不说这些了,你交代任务吧。” 蒋副处长就说:“任务是这样的,军部的文工团已经撤消,但主要骨干大部分保留着没有散掉。最近,军和各个师、团,都由下而上搞了文娱会演,出了一些好的文娱节目,发现了一些文娱人才。几次大、小会演、节目评审,你基本都参加了,而且你文娱方面有一定的功底,又有相当的组织领导能力,所以领导上指名调你来当队长,组建这个战士文娱演出队。” 接着老蒋就把演出队如何组织向家兴说了个明白:这个文娱演出队的规模和原来军的文工团差不多,编制八十到九十人。原来文工团留下的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乐队指挥、导演、编剧、歌舞教练、主要歌舞演员,还有管理道具、布景、服装的人员以及化装师、灯光师等。原来的几十件中、外乐器,灯光、道具、布景,服装、化装油彩、幕布等,全部都在,一样不少。整个演出队分三个部分,乐队二十来人,演员分队四十人,队部十几个人。决定抽调各师、团里的文娱骨干,有干部和战士,共五十来人;另外再从地方文娱单位、医院借十来个女的文娱骨干。调下面人员的命令已经下达,向地方借人也已经联系好,都在三天内,12月15日前全部来报到。 家兴听了介绍,心中基本有了底,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务。但想到演出队的导演是非常重要的人员,就问:“这导演还是军文工团的上官道上尉?” “是的,还是他,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是苏联戏剧大师什么斯特拉夫斯基的得意门生。还有我们副军长的夫人,她原来是另一个军文工团的台柱子演员,这次也叫我们给请来了。” “副军长同意吗?” “他说大力支持!” 家兴在招待所住下后,军政治部的首长找家兴、蒋副处长一起去谈了一次话,指出这是个政治任务。并再三强调,目前的形势是蒋介石反攻大陆的阴谋已被挫败,部队紧张的战备思想可能会松懈下来,必须进行永远是战斗队的思想教育。。文娱演出队既要宣传、表扬,部队战备练兵中的好人好事、先进事迹,又要慰问部队,鼓舞士气。文娱演出队要有一个良好的作风,给部队留下一个比较好的印象。这任务并不轻松,而是非常艰苦。同时也不是临时突击一下,起码要准备搞一年以上。 这演出队组建的任务家兴是接受了下来,但还是觉得困难不小。先要赶排一台歌舞节目,到各师、团进行巡回慰问演出。然后还准备排练歌剧《白毛女》或者《血泪仇》。可这些演员是从四面八方临时调来的,原始水平究竟怎样?节目还要编排起来,又要保证演出质量,排练时间又这么紧,才一个来月。 家兴和蒋副处长过后就拟了一个演出队的组织、排练、演出和管理教育计划。经军部政治部批准,立即全面展开了工作。 第一台歌舞节目,确定有大合唱,男声独唱、合唱,女声独唱、合唱、表演唱,单人舞,集体舞,塑像剧、京剧、地方戏剧、说唱,相声,评弹,数来宝、快板、山东快书,器乐合奏、独奏等。表演的内容:歌曲是以军歌为主;歌舞、说唱等内容,大都是表扬、反映部队的战斗历史,现在的军事训练生活和好人好事;器乐曲大都是传统的我国民乐乐曲,“彩云追月”,“步步高”,“金蛇狂舞”,“瞎子阿炳”等。全部三十来个节目能演三个多小时,但是每场正式演出都是近二十个节目,演出时间控制在二个半小时左右。 战士文娱演出队按计划方案,人员到齐,节目敲定,角色分配妥当,排练场地选好,搞了两天思想教育。演员开始背台词、歌词,乐队单独进行合练。一切都已到位,节目开始正式排练。节目紧张地排练了一个多星期。 一天吃好晚饭,家兴在队部办公室里正同老蒋研究,第二天的排练再怎么进一步深入下去。忽然,办公室里电话铃响了。老蒋拿起听筒一听,说:“老李,是找你的。” 家兴接过来一听,是招待所陈所长。他说:“李队长,你的夫人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现在在招待所登记处。” 家兴接好电话,放下听筒就说:“老蒋,我妻子来了,还把孩子也带来了。” “这不是很好吗。” “叫她不要来,来得真不是时间。” “都说你爱人特别漂亮,我没见着过,你快去吧。现在肯定还没吃过晚饭,我去叫食堂弄些饭菜,送到你房间里来。” 家兴到招待所登记处,见到锦绣和孩子在等他,就笑着说:“锦绣,来了,一路辛苦了。”两个孩子高兴地跑过来,一个人抱着爸爸的一条腿,缠住连连叫着爸爸。 “走,到我楼上房间里去。”家兴抱起女儿小燕走在前面,锦绣拎着小皮箱,搀着儿子爱国跟在后面。三人上了楼,进了房间坐定。 此时,家兴问:“锦绣,电报收到了?” “收到了,你的电报是不是太简单了,只四个字。” “我还有一封信,收到了吗?” “信,哪有什么信,写到哪里的?” “写到我家里给妈妈收的。” “我问你妈妈,她说什么也没有收到过,地址错了。” “不会写错吧,已经发出有十天了,也没有退回来。这事怪了。” “你信上写些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调来搞演出队的事。” “叫我也不要来。我们这是不请自来,要是不欢迎,我们马上就走,不给你添麻烦。”锦绣有些生气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我们是夫妻,还有什么欢迎不欢迎。” “你面孔上写着,还要我说。别人看不出,我一看就一目了然。” 儿子爱国已经有点懂事了,就张开小口说:“爸爸、妈妈,你们两人怎么一见面就要争争吵吵。”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她把儿子拉到了一旁。 外面有人敲房门,家兴拉开门一看原来是蒋副处长,就说:“请进来,我给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谷锦绣。” “李大嫂,李科长一直说起你,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同志,也跨过鸭绿江,当过志愿军。” “不要听他瞎吹,你请坐。”她转而用高兴的口气说。 “老李,我给招待所的陈所长说了,给你们换了有两个房连在一起的房间。就是东面顶头的那间,钥匙我已拿来了,交给你。” “老蒋,你考虑得真周到,谢谢你。” “我住天把就要回上海的,换房间就不必了。” “嫂子,来了就住它个把月,我们演出队刚成立,这一个来月就在这里招待所排练节目,要到春节后才下部队去演出。正好我家属也是从济南临时来队,住在这招待所楼底下。她也是做医生的,你俩就在一起做个伴不是很好吗。这事我早就对老李说过了,我和老李是老战友了,在朝鲜就在一起工作过。” 正说着,招待所食堂的炊事员,把热呼呼的饭菜给端来了。锦绣和孩子还真饿了,想吃饭了。 “你们先吃饭,然后把房间换好。老李,明天排练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明天早晨你就不?(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1 部分阅读 “你们先吃饭,然后把房间换好。老李,明天排练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明天早晨你就不要出操了,排练场可以晚一点到,好好伴嫂子和孩子。”说着老蒋走了。 锦绣和孩子吃完饭,家兴就把碗盆送回食堂,回来动手换好房间,又去弄来三热水瓶开水和一些冷水,先给两个孩子洗好脸和脚。两个孩子在路上劳累了一天,上了床开始还要和爸爸说这说那,但没多少时间两个人都睡着了。 家兴和锦绣都上过厕所,也洗完脸和脚,锦绣先上了床,家兴就坐下来同锦绣说话了。锦绣现在的情绪要好多了,看到丈夫平安着呢,原来的担忧消除了。 家兴问道:“这次你跟医院里请了多少天假?” “请什么假,我是孟姜女来寻夫的------”她把家里接了电报怎么着急,又打长途电话到镇江,说被抓起来到了无锡,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妈妈也要来找儿子等给家兴说了个透彻。。 家兴一听乐了,说:“哪有的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你还笑呢,我们都急死了,以为你因为君兰的事被抓了起来,也关到牛棚里去了。”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你大摇大摆地开着军车到扬州去接‘右倾分子’,我总替你担心。你说好回来休假,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不放心了,你想我了。” “谁想你,可孩子想爸爸!”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家兴上前把锦绣搂在了怀里。 “你急什么,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消息,快讲。” “你的情敌姓王的------” “这个坏蛋怎么了?” “他得到了报应。他在学校里一直和一些女学生不三不四。这次他又同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也是军人的妻子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结果被这个军人发现告发了他。他触到了‘高压线’上,虽然他态度还可以,没有判他刑。但学校还是把他除了名,他觉得在上海很没有面子,自己就回到苏北老家去了。” 家兴听了这个消息自然非常高兴。别的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家兴按时起床到公路上和演出队一起跑步。老蒋一见家兴,就问:“你怎么来了?” “她们昨天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演出队在公路上跑完步,就在路旁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一起吊嗓子拔音。这是战士文娱演出队每个成员每天的必修课,也是锻炼的基本功,要练一刻钟左右。一般先由手风琴起个音,然后大家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按矮、喔、乌、欧、依五个声调,道、来、米、发、梭、啦、西七个音阶,由低到高,由高到底,放开喉咙,不断地练习发声。开始这个声音是高高低低、很不协调、实在难听;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现在听起来就比较和谐、悦耳,有点像那么一回事了。乐队的指挥名字叫和音,中尉军衔,大家就叫他和音中尉。现在他听了这个拔音的练习,不再摇头,有时还点起了头。 家兴跑完步、练好声,自己到食堂里吃好早饭,带了些包子、稀饭和酱菜,打了些洗脸水,到了房间里。见娘三个刚睡醒,就说:“早饭、洗脸水都弄来了,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吧。” “你去排练,吃中饭怎么办?” “到时间我会来带你和孩子到食堂里一起去吃饭。” “排练时间快到了吧,你走吧。” 家兴把娘三个安排好,就来到了排练场。这时,战士文娱演出队的全体人员都已到齐。这排练场是在招待所的大食堂里,开完早饭大家就动手搬桌子、板凳,一排排的摆成开会架式。先是对节目排练作进一步动员,蒋副处长主持会议,家兴说了几句,然后是导演上官道上尉、乐队指挥和音中尉、舞蹈教练李一鸣中尉等先后讲了话。 排练开始,先排练了大合唱“东方红”、“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是一个兵”、“游击队之歌”、“团结就是力量”等六首歌。这些人虽然是从各单位调来的,但在文艺这条线都滚过较长时间,有一定的基础,大合唱排练了一段时间,基本可以过关了。 上官道导演当场作了点评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指出:大合唱主要是要唱出气氛,有的要威武、雄壮;有的是要抒情、婉转;有的要节奏感明显、强烈;有的要轻松、愉悦。但是更重要的是音色要美、声调要一致,不能有人跑调。尽管有几十、上百人一起唱,但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引吭高歌!一场歌舞节目,大合唱是开场戏,上来就要把观众吸引住,把观众看戏的胃口吊足,把舞台镇住。第一个节目演砸了,后面的节目,台上、台下必定都会深受影响,大打折扣。 乐队指挥和音中尉也说:“这大合唱非常关键的是第一首歌曲,特别是一开头的第一句歌词要唱好,给观众一种气势磅礴、恢宏的感觉。这一点大家一定要牢牢记住。” 下午和晚上,导演把所有节目全部又过了两遍,一直搞到半夜两点多才结束。接着又这样排练了三天。有时是各个节目的演员、乐队单独排练,有时就两者合练。连续排练了三天三夜,大家都显得非常疲劳。第四天,正好是星期六,演员们进一步熟悉自己的台词、歌词、曲调,体会怎样进入角色;干部们开了一天会议,分析、研究排练情况,确定下一步该采取的措施。 晚上,锦绣对家兴说:“这次来得真不是时间,你又那样忙,没有一点时间陪我娘三个出去玩玩,孩子已经在吵着要回上海了。” “锦绣,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天,演出队放假,我们一起去游蠡园、梅园、鼋头渚。这三个地方可是无锡最好玩的名胜。” “这还差不多,怎么去法?” “我去找老蒋。” 正说着,老蒋来了。原来老蒋的爱人和两个孩子也要出去玩耍。他也是来合计一起出去游玩的事情,真是不谋而合。 第二天吃完早饭,这两家八口人,在老蒋的带领下,到荣巷乘上了公共汽车,先是到了梅园。 这李、蒋两家,虽然籍贯一是上海,一是济南,但是其他方面基本相同:首先两个男人年龄相仿,都是搞宣传的;两家女的也都三十出点头,而且都是做医生,性格也差不多,比较直爽;孩子又都是一男一女,连年龄也一样,大的六岁、小的三岁。两家人同游无锡美景,真有些“志同道合”的味道。锦绣和老蒋的爱人王桂香已经相处了四、五天,也发觉共同语言比较多。 军部是1954年从上海移防到无锡的。将近七年来,老蒋一直在军部,到这里玩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来次。他对今天要玩的三处名胜,闭上眼睛都知道到了哪里,还可说上那么几句,所以自然就当起了向导。而家兴、锦绣和桂香他们就只能作了游客,一边听他解说,一边欣赏这美丽的风景。而两个哥哥则带着两个妹妹,去玩他们喜欢的东西。 一进梅园门,老蒋的解说就开始了:“这梅园是江南赏梅的胜地,梅园是以梅著称。但是梅树有两种,一种叫腊梅花的梅树,属蔷薇科,落叶灌木,树干一丈多高,农历腊月开花,九出花瓣,色黄如腊片,香气甚烈,虽盛开亦常半含。另一种树是结出果实的梅树,也属于蔷薇科,是落叶乔木,高一、二丈,嫩枝色绿,单瓣者五出,重瓣者瓣密,香气甚烈,雄蕊甚多,雌蕊一枚。花有紫绛、绿、白、浓红、淡红等多种颜色。有绿萼梅、胭脂梅等名称。花后出叶,叶是卵圆形而端尖,叶大,其边缘有锯齿。单瓣者能结果实。其果实就是我们通常叫的梅子或青梅。这里遍地大都是这种梅树,现在不到花开季节,它是早春开花。到春天我们来赏梅,就可以看到它的美丽。 这儿赏梅有三个地点,一是我们一进门,过‘紫藤花廊’、‘梅园铭石’、‘太湖石’,便是‘天心台’。这‘天心台’周围,梅林密布,品种很多;二是再往前走,到‘楠木厅’、‘诵幽堂’、‘清芬轩’,那里是亭阁别致,梅香云集,一片‘香海’;三是登上那面的‘念劬塔’,既可以远眺波涛连天的太湖,又可以近看千重梅涛。这里的湖光山色,令人留恋!” 这一行人在梅园玩了一阵,就乘车来到第二个景点鼋头渚。一进公园门,孩子们叫喊要吃饭了,于是两家人就到横云饭店吃了饭,接着又开始游第二个名胜。还是老蒋作解说:“有一种鱼叫鼋鱼,也叫元鱼,这儿就像一条鼋鱼,它的头伸在太湖边,此景由此得名叫‘鼋头渚’。这里有四个景区:一是‘太湖佳绝’到‘具区胜景’;二是‘花深处’‘诵芬堂’到鼋头的灯塔,这里是主要景点,听太湖涛声,观‘横云奇石’,怀吴越之古。登上鼋头,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渺的太湖,尽收眼底!三是‘飞云阁’到‘劲松楼’;四是到‘广福寺’最后登上‘光明亭’。” 在游梅园时,四个小朋友是又蹦又跳,玩得起劲。但到了下午玩了一会,几个孩子就叫走不动了,要抱要背。所以大人们只得到鼋鱼头看看太湖,就原路返回,出了公园。 第三个地方去还是不去,最后商定还是去蠡园走一次。今后是不是还能再来,是个未知数,于是八个人又乘车到了蠡园。这时大人、孩子肚皮都已饿了,就在一进门的蠡园饭店里吃了点心。点心一吃,孩子们玩的劲头又来了。好在这蠡园地方不大,小巧玲珑。他们就到了四季亭,在东、南、西、北四个亭子里转了一大圈。然后到“百花山房”的茶室里,坐定下来,泡了两壶茶。几个孩子口渴了,就大口、大口地喝茶,大人们品着香茗,说起了我国春秋时代的故事。 这里的湖,既叫五里湖,也叫蠡湖,和太湖相通。这要从公元前六百多年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说起。当时越国的大臣范蠡,是陪勾践一同到吴国去当人质的。勾践听取另一个大臣文种的意见,派人在越国苎梦山下,寻到了一位名叫西施的浣沙美女,令范蠡把西施献给了吴王夫差。夫差见西施美如月宫下凡的嫦娥,万分迷恋,疏了国事。后来经过22年,越国终于攻灭了吴国。勾践正欲大封功臣之际,范蠡不见了。其实他早已带着西施泛舟五里湖,出太湖隐退到了陶邑。后来他在那里经商致富,身家巨万,天下人称他为“陶朱公”。 李、蒋两家人在无锡太湖的三个景点,游玩了整整一天,到天黑才回到荣巷。这锦绣和两个小宝贝总算满意了,但接下去在这里的日子怎么打发,值得思考。还是老蒋想了个好办法,叫他自己和家兴的两位夫人,当节目排练业余顾问,既当观众,又可参与评判,这不就有事情可做了。 演出队一般上午休息,下午和晚上,对节目逐一进行反复排练。这位上官道导演对每一个演员的要求都非常严格,真是“一丝不苟”,大家就叫他“上轨道”导演。他按文工团的水准来排练每一个节目,往往一句台词,一个动作,都要来上六、七次。有时,几个女演员急得哭了起来,但他还是不放松,一直要到符合他的要求才会结束。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连续奋战了一段时间,效果出来了,他认为整台节目可以打上70分了。 直到这时,看到了初步成绩,家兴这个队长和老蒋才总算松了口气。家兴是凭着他一贯坚持的,认真、细致、深入、虚心,这八个字的工作作风,来履行这次文娱宣传队队长的职务。 锦绣呢,这次也有了不少意外的收获,她亲眼看到了家兴不一般的组织才能和做事的认真程度;同时通过观看这歌舞节目排练的全过程,感到真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做任何一桩事情,要出点成绩都是不容易的,她也看到了这些解放军的干部、战士,在文娱演出队里的认真劲,也深深的打动了她。 她按照自己作医生时的习惯,同样很负责地给节目、演员提出自己个人的一些意见供参考。无形中她和桂香还成了演出队的编外医生加护士,大家有个小毛小病,都来找她俩。两位夫人成了全体战士文娱演出队员的知己朋友,她俩都感到不虚此行。 一段时间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到现在还没有给婆婆写过报平安的信。与家兴谈起此事,他就叫锦绣写封信给妈妈,告诉老人家他现在一切都很好,免得她牵挂,并让她第二天上午把信写好、封好,丢在招待所登记处就可以了。 节目一直排练到63年1月15日,也就是排练满一个月的时候,就在军部大礼堂组织了一次彩排,来观看的观众主要是军部司、政、后的有关领导和住在招待所的一些家属,包括锦绣和桂香。 演出结束后,大家提了些意见,最后结论是可以对外公演。锦绣和桂香都确定,看过正式的汇报演出,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因为这台节目也有她俩的一分功劳。 战士文娱演出队正在招待所食堂里排练,准备正式汇报演出前两天的一个上午,张荣的吉普车到了招待所,车上还有家兴的妈妈、君兰。还是小爱国先看到,就喊了起来:“妈妈,阿奶和张公公,君兰爷叔来了!” “不要瞎说,他们现在怎么会到这里来。”锦绣说着走到门口往外一看,果真是他们三人,就非常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君兰就拿出锦绣写的所谓的信说:“我的谷大医生,你自己去看看!” 锦绣接过她自己写出去的那张信纸,细细看了看,明白了。当时在写信时那上面“不要紧”三个字涂掉,后面加上“很好”两字。不要紧三个字小爱国吵着要他来涂,结果他只涂了“要紧”两个字,“不”字没有涂掉。这样连起来一读,就成了“家兴现在一切不是很好。”又是一场误会。 正说着,家兴手里也拿着他自己写的又退回来的信来了。原来上面的地址:瑞金一路弄堂的号码上多加了个数字,所以这封信的信封上给写上了“无法投递”四个大字给退了回来。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也都放心了,是一场又一场的虚惊,弄得大家心急如焚。 张荣就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就在这里看完汇报演出,吃过年夜饭,再高高兴兴地回上海,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就在腊月二十八,除夕的前一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叫小年夜晚上,文娱演出队向军首长和机关举行了首场汇报演出。 军部大礼堂里灯光明亮非常热闹,舞台上方拉着一条横幅: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战士文娱演出队汇报演出。 七点不到,军机关的干部、战士、家属,包括家兴的妈妈,锦绣、桂香、张荣、君兰等陆续进场,军的首长也都到齐了。 奇?七时三十分,礼堂里演出的铃声响了起来,观众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礼堂里的电灯关掉了,舞台头道幕前的灯光亮了起来。 书?宣布演出开始的是队长李家兴,他迈着军人雄健的步伐,快步走到舞台台口中央,以宏亮的声音,向一千多位观众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战士文娱演出队,向首长和同志们汇报演出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大合唱。” 网?这一宣布词,赢得了今晚演出的第一次非常热烈的阵阵掌声。 接着舞台大幕徐徐开启,舞台上洒满了红光,七十人的军人大合唱队伍,人人红光满面、英姿勃勃、目光炯炯、挺起胸膛,分三层整齐地排列在舞台上。手风琴起了个标准音阶,跟着和音中尉的指挥棒有力地高高举起,那第一句高亢、激奋、响亮,而富有情感“东方红、太阳升”的歌声,气势磅礴地震荡、回响在这军人大礼堂里! 大合唱共唱四首歌,第一首“东方红”,第二首“解放军进行曲”,第三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四首“我是一个兵”。第四首“我是一个兵”还是两部轮唱。这几首革命歌曲每一位解放军都会唱,都很熟悉,但今晚演出队却唱得激动人心,振奋军心。前后一共演了十八个节目,有“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济南第一团”,“十人桥”、“战斗英雄刘奎基”、“射击英雄魏来国”,“炮兵英雄孔庆三”、“抓美国直升飞机”、“南泥湾”、“朱大嫂送鸡蛋”、“二排立了三等功”,足足演了两个半小时。台上的演员是越演越来劲,台下观众的掌声是越拍越响亮,有的同志连手掌心都拍红了。看完演出,大家反映这战士文娱演出队的演出水平不亚于军的专业文工团! 家兴率领的这个演出队,先是一台歌舞节目,后又排了歌剧《血泪仇》,到从南京至上海,沿途凡是有0937部队驻军的地方,都进行了巡回慰问演出,受到了广大指战员的欢迎。这两台节目演了一年多,演出队完成演出任务后就解散了。 接着家兴没有回部队,而是被抽出来去了苏北地区,参加地方的“四清”和后来的**运动,碰到了不少曲曲折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究竟是些什么曲折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造反支左都糊涂 话说李家兴从1962年担任文娱演出队队长之后,又过了一年多。 1963年毛主席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军队、地方都大张旗鼓地开展学习雷锋运动。文娱演出队也积极配合宣传,家兴和演出队的干部、战士,每到一处演出,就挤出时间到学校、工厂、机关作报告,宣传雷锋精神,好多同志都得到了小学生们送给的大把、大把的红领巾。 接着,家兴所在的部队进行大整编,开到安徽农场,发扬战天斗地南泥湾精神,大搞农业生产,为国家克服暂时困难作新的贡献。 这时,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困难逐步克服,人们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文娱演出队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家兴本来是要回到原单位的。这时,“四清”运动开始了,家兴等一批军队干部被抽出来,到江苏扬州参加地方“四清”运动。家兴在扬州社教工作团办公室当联络员,跟着部队参加地方“四清”运动的首长,有时蹲点、有时跑面。这场“四清”运动一开始搞得轰轰烈烈,但到了1966年下半年,**来了,“四清”就逐渐没有了声音。 家兴正想回部队后接着回上海休假,但上级又来了通知,几个参加地方“四清”运动工作队的军队干部,包括家兴在内就地留下,参加军队对地方的支左工作。 接着,家兴到当地军队支左办公室报了到,给他的任务还是在办公室当联络员。这次,家兴没有打电报,而是给妈妈和锦绣认认真真地各自写了封长信。可锦绣接到信没有给家兴写回信,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扬州。 这时已是1967年的春天,家兴住在扬州政府所属的一个招待所。 有一天,他正要到食堂里吃中饭,见锦绣突然来了,于是就在食堂里买了两份客饭,然后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说。 “锦绣,您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在扬州支左,所以接到你的信,我给你妈妈和我爸爸、妈妈说要来你这里。三个孩子吵着也要来,后来看看这到处乱糟糟的局面,就放在我妈妈那里没有带来。” “上海和你们医院怎么样?” “上海开始很热闹,到处是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学生就大串连,搞‘四大’连课也不上了。我们医院还算正常,人有病还是要看的。现在来看病的人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起来,不少单位里的领导干部来医院看病,看着、看着就住进了医院,赖着不走了。” “是躲避被批斗。”家兴说。 “我看也是这样。我到了扬州看看要比上海乱多了,可上海已经比以前要平静了许多。” “这里据说要比上海慢一拍,现在是刚刚热闹起来。” 夫妻两个人是吃吃说说,吃好中饭就到招待所登记处给锦绣登了个记,然后两个人就到房间里,房门一关继续他俩的悄悄话。 “家兴,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我现在的任务是到街上或者到各个单位走走、看看。我有时穿军服,有时穿便衣。” “做什么?收集情报,搞地下活动?有没有危险?” “不能这样说,主要是掌握社会上各方面的动态,向办公室汇报。我的工作一般说没有危险,领导上规定了我‘四不’:不要曝露身份,不要参于辩论,不要表态,不作记录。好在扬州认得我李家兴的人不多。” “我真替你担心,在上海有些军队干部到地方单位做工作队,后来想撤都撤不出来,被揪住不放,不彻底检查就不准走。你这联络员要当多少时间?”锦绣还是比较担心家兴现在的工作。 “这谁知道,只好走一路看一路了。我现在比较自由,身后没有兵,上面也没有什么人管着我,想出去就出去走走,要不然就在房间里睡上一觉,比较逍遥。” “属于逍遥派,今天还出去吗?” “这样吧,陈慧老师就住在扬州,下午我们先去瘦西湖玩玩,然后一起到大街上转转,晚上到陈慧老师家里吃晚饭。” 这两人在招待所又说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稍事休息,家兴换了便衣。 然后两人就一起出了招待所,到大街上叫了一辆三轮车,不一会就到了瘦西湖。 此时,这瘦西湖里卖门票和收门票的工作人员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门敞开着人们可以自由出入。一队队的中学生穿着黄军装,戴着红卫兵的袖章,高举着什么、什么战斗队的大红旗,唱着革命歌曲,喊着革命口号,有的在大街上走着、奔着,有的在这瘦西湖里自由自在的进进出出。 进入瘦西湖里只见在一条长长道路的两旁树木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不是打倒这个,就是打倒哪个。开始人们对这些标语的内容很惊奇,怎么可以随便打这个、倒那个,后来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了。 “家兴,瘦西湖里面有些什么好的景点?” “景点还是不少,但是比较有点特色的是前面这座有五个亭子的桥,你看这座桥是‘桥’和‘亭’结合在一起的。桥的主体是三孔拱形石桥,桥身的两侧又各建两个四方形的桥墩。在主桥上造了一个有四根柱子撑起来的四方形的亭子。另外两侧四个四方形的桥墩上,也各建一个同样的四方形的亭子,这就使这座桥上有了五个同样的亭子。这中间的一个亭子略高于四周的四个,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这五个亭子看上去真是错落有致。走,我们到桥面上去。” “这桥叫什么名字?” “叫五亭桥。” 家兴说着,就拉着锦绣走上了五亭桥,说:“锦绣,在这桥面上的五个亭子是串连在一起,可以从这座亭子走到另外几座亭子。这瘦西湖面积不大,在这桥上的亭子里向四外看去,整个瘦西湖可以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家兴,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天还不太暖,要不然到下面湖里一起划划船,倒也悠然自得;还可以谈情说爱,让我们补上一课。” “人家都在造反,你倒想来谈情说爱。要是给造反派听到了,一定说你是个保守派,不剃你个阴阳头才怪哩。” “谁想造反就让他去造好了,我可不想造什么反。” 这两人说说、看看、坐坐、走走,漫步下了亭子桥,从原路走出瘦西湖大门,又上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夫就问:“同志,到哪里?” 家兴说:“去国庆路、东方红路,在‘文昌阁’停一停。” 这三轮车夫说了声:“好来。”就使劲地蹬着车子,左拐右拐,这车子摇摇晃晃到了“文昌阁”停住了。三轮车夫说:“同志,下车吧?” “不下,就在车上看看。”然后对锦绣说:“这里就叫‘文昌阁’,历史也很悠久,大概有五百多年。现在大家叫它‘造反楼’。这儿造反的两派,不论哪一派,只要是大一点集会、辩论等活动,都到这里来进行,所以这里经常非常热闹。” “你常来,自己要当心点!”锦绣倒像大人关照孩子似的。 家兴又对三轮车夫说:“同志,走吧,到国庆路。” 这三轮车夫有些好奇地问道:“同志,听说话口音你们好像是上海人,是来搞革命串连的吧?” “我们是来扬州走亲戚的。”家兴随口答道。 “原来是走亲戚的。”三轮车夫也就没多说什么,就蹬起车子,不一会儿到了国庆路、东方红路的十字路口。 两人下了车,付了车钱,就在这十字路口站了下来。 家兴指着前面介绍说:“这里是扬州的中心地段,东方红路,原来叫江都路,现在赶时髦,改叫东方红路。” 果然,眼前是人山人海,四周凡是好贴大字报的地方都贴得满满的。{奇}什么北京来电,{书}南京来电,{网}最新最高指示,中央文件;这位中央首长讲话,那个造反司令的紧急呼吁!强烈抗议!辟谣,什么人的历史!打倒什么人!加上炮轰!火烧!油炸!等等,什么内容都有。有的人贴好后还特地写上四个大字:不准覆盖!但是,这帮贴大字报的人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过来马上把刚贴好的大字报给覆盖掉了。 家兴、锦绣两人正在观看一份署名“斗士”的大字报,忽然有几个人来到墙边,动作非常熟练,涮、涮、涮地,三下五除二,把人们正在看的大字报给覆盖掉了,贴上了他们自己的大字报。 在这里看大字报人说:“同志,你慢一点贴上去,这上面的内容我还没有看完呢!” 但那些来覆盖大字报的人,根本不理不睬,把自己的大字报贴好后就走了,到别地方又去完成他们贴大字报的任务了。 可这里大字报贴的、覆盖的、看的人们,来来去去,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不一会就争起来、吵起来,有时竟动起了手。 在马路上,一会儿是游街的队伍来了:有的是小学生拉着老师在游街,老师头上戴着高帽子,手里拿着簸箕、面盆,走着、敲着。有时是造反派架着不知是什么人,作着喷气式姿势在街上边走边游斗。忽然,又是打着红旗的什么造反派的队伍,在马路中间走着,喊起了口号:“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会儿,这队伍又突然跑了起来,弄得满条马路上尘土飞扬。 “这些人怎么这样,这有什么意思,天天这样?”锦绣问家兴。 “这还不算什么,外省有的地方据说造反派把部队的枪也抢了,发展到了全副武装,两派搞起了持枪武斗!” “家兴,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在这里,跟我一起回上海算了。” “你说得容易,我这当兵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说走就走?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到陈慧老师家里去吧。她家就在这东方红路上,往东走不远就到了。” 两人说着,没走多少时间就到了陈慧家,两人一进门,陈慧一见锦绣楞了一下,问家兴,说:“这位是------” “陈老师,我是锦绣呀。” “锦绣,您做新娘子时我还做过您们婚礼的司仪哩。一晃有十年没见了吧。”陈慧确实非常高兴,又说:“真是贵宾,稀客,你怎么也到扬州来了,一定是不放心家兴,怕造反派把他吃了。家兴他可聪明着哩,再说他有两面红旗、一颗五星的解放军这块金字招牌保护着呢!请坐,两位坐呀。不是有三个孩子了吗,怎么一个也没带来。” “现在到处乱哄哄的,孩子带出来不方便”锦绣说。 “车老师呢?”家兴问道。 “他呀------现在这个年头,真是多事之秋。”陈慧正说着,车佳明回来了。 “老车,你看谁来了?”陈慧说。 “我怎么知道是谁来了!”老车低着头,放下手里的小黑板和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家兴夫妻两人都来了。” 老车抬头一看,果然是李家兴,顿时兴奋了起来,就说:“伟大的解放军,联络员大人,这是你爱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又对谷锦绣热情地说:“你就是谷锦绣同志、谷大医生!怪不得我每一次见到许爱芬,她就不绝口地称赞您。快请坐。” 锦绣第一次见到这位教育界的领导,见他说话确实很风趣。她说话也就没有了拘束,随口就问:“车老师,你怎么小黑板、高帽子随身带着?” “这个吗,叫‘导具自带’。” “什么叫‘导具自带’?”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便又追问了一句。 “锦绣,这事情让我来说。**一开始,叫我们做造反头头,我俩当然不干,接着帽子就给扣上来了。什么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啦,反动学术权威啦,死不悔改的走资派等等。后来看看这些帽子都戴不上,就说老车是走资派的黑后台。凡是要斗哪一个学校的领导、教授,老车必须陪斗,而且要随叫随到。这顶高帽子和黑板就叫他自己带着------”陈慧就把这“导具自带”说了个明白。 说起批斗老师、教授,家兴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原来他在支左办公室时经常跑三个大学。这三个大学,其中一个冲劲比较大,一个比较保守,还有一个属于中间。这些大学开始时还比较安宁,后来外地的学生来搞革命串连,学校里就都闹开了、沸腾了。这时,出来了“黄字兵”、“黑字兵”。没过多久,黑字兵被压了下去。后来,军队按照上级的命令,抽调了在当地驻军的一部分干部、战士,组织了三个“解放军**思想宣传队”,这三个宣传队分别进驻这三个大学,每个队有三、四十位军人。家兴的职务就变成这三个大学宣传队的联络员。他自行车一辆,每天到这三个大学转上一、二圈,向军宣队的队长,队员们了解情况。 这三个大学里的学生,大部分外出到全国各地串连去了;因为学校反正不上课了,有些学生干脆回家休息去了;学校里留下的一部分学生,就在搞斗、批、改。他们对斗、批有兴趣,对“改”怎么改法,还没有好好想过。军宣队进驻后,就要学生坐下来学习毛主席著作,讨论怎样改革教育等等。可这些学生根本听不进、坐不住,还是一个劲地到社会上去冲冲杀杀。 这三个大学每天一早的第一课,是批斗本校的领导、教授、老师、工作人员。一大排被批斗的对像,站在操场上毛主席像前面,胸前挂着牌子,低着头、弯着腰,集体向毛主席请罪。这些人到底犯了些什么罪,可能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一连一、二十天,天天如此。后来可能是时间长了,组织者也没有了兴趣,就逐渐不了了之。 后来,冲劲比较大的那所大学,在学生造反队的头头之中,开始传出了军宣队是贯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消息,想把斗争矛头指向军宣队。家兴作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后,回来就向部队首长反映、建议:军宣队立即撤出。此时正好上级也来了命令,部队首长就指示、通知三个军宣队都立即撤出。 那个中间态度的学校里学生造反队的头头,对军宣队撤出抱无所谓的态度;一个比较保守的大学里,学生造反队头头表示热烈欢送。而冲劲比较大的大学里,学生造反派头头就明显不同,当面表示欢送,实际准备要揪住不让走,并放风说要军宣队说说明白才可放行。幸亏家兴和军宣队的队长早作准备,撤出时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后门撤走掉了。 后来了解到,是有几个大头头,其中有一个化名叫“斗士”的,躲在后面出谋划策。 家兴想到这里,就问:“陈慧老师,孩子呢?” “孩子在扬州反正不读书了,在这里呆着有什么好处。再说老车几乎是三天两头要去陪斗,孩子看多了心里不痛快。所以暂时叫他们到外婆老家去住些日子。” “家兴,你现在是解放军、联络员,是革命动力,我们是革命对象。你经常往我们家跑,你不怕吗?”老车想了半天,突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家兴细细地想了想说;“我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在想毛主席曾经说过的“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这句话。我们这些人说是左派,还不敢;说是右派,我看也不像;只能说属于当中。同时我还在想,好人叫他学坏也不容易,是坏人一下子叫他立地成佛,更不大可能。” “你的意思说我们都是好人一类的。”老车想了一会儿说。 “是的,中国人有一句名言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彼此还比较了解,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两类截然相反的人群?”家兴还是慢悠悠地说着。 “家兴,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但话说得那么深刻。”老车觉得家兴说的是在理上,于是又问:“家兴,你看这场运动发展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们反正是关起门来说的,说对说错都有可能。” “家兴,你大胆说,我陈慧是你从小的老师,我决不会出卖你。” “我手里现在由中共中央,国务院,**等直接以中央名义、亲自批发的文件,有的还是毛主席圈阅同意的。从1967年1月23日解放军支左的决定,到3月19日停止全国大串连的通知。短短的两个月不到,就连续下发了26份文件。而且这些文件是用命令、决定、规定、通知的形式下达的。我翻了翻,把它连起来看了看,其主要内容:一是在全国党政几乎处于瘫痪的情况下,把解放军拿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是想要稳住大局;二是接着要求工农业要搞好生产;三是要学生回学校去搞斗批改;四是还要节约闹革命;五是不准搞打砸抢、搞武斗。特别是不许把矛头指向解放军!” “我看有人是想把军队也搞乱。”老车说。 “说得不错,是有人想这样做。但他们的目的是不会得逞的。我虽然当兵时间不长,但我认为,我们这支毛主席教育出来的人民军队,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经过几十年同国内外强大的敌人进行的坚苦卓绝、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中锤炼出来的!比如在朝鲜的两年战斗中,在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坦克面前,中国人民志愿军,实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每个干部、战士,都勇往直前、视死如归!这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因此,这支军队是一座摧不垮、打不烂的钢铁长城。” “撼山易,撼解放军难!”陈慧也激奋地说。 “我看毛主席、党中央对**是想刹刹车了,但有些人却不想这样做。这些文件现在中央刚发出,还没有传达下来,但满街的大字报就已经登出来了,搞得军队领导很被动。有些人嘴上说,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中央文件精神坚决执行,但碰到具体问题就各取所需,任意曲解原意;继续我行我素,根本不听招呼。他们是阳一套、阴一套;明一套、暗一套;说一套、作一套;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他们是想趁机把局面搞得越乱越好。” “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锦绣觉得很不好理解。 “这我怎么说得清楚。”家兴是说不明白。 “发展下去会怎样?乱到哪天是个头。”陈慧叹了口气说。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还仅是些表面现象,到底会怎样发展,我还看不明白,要慢慢地走着、看着。我是想弄明白,但是实际做起来就糊涂,有时是越弄越糊涂!”家兴最后谈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家兴、锦绣在陈慧家吃了晚饭后,就回了招待所。 家兴仍然每天忙忙碌碌地做他的联络员。锦绣一个人在招待所觉得很冷静,看看丈夫还比较平安就回了上海。 锦绣走后,家兴又被派到了当地的报社执行军管任务。没想到这个军代表的差事可不轻松。 《扬州日报》是公开发行的报纸,是地方党委的报纸,简单的叫法叫是“党报”。 可外面的造反派把这报社里面原来的人员给赶跑了,却派了另一帮人进入了报社,把《扬州日报》前面加了一个新字,称为《新扬州日报》,这些造反派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软的、硬的等一切招数,向扬州军管会,包括军代表李家兴提出,要军管会承认这是个“党报”。 有一天,家兴在报社自己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2 部分阅读 歉觥暗潮ā薄?br /> 有一天,家兴在报社自己军代表的办公室里看文件,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家兴抬头一看,好像有些认识,但是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何人。 可这人先开了口非常热情地说:“我的老同学、老战友,怎么不认识我了。” 家兴细细一看,这人好像有些面熟。家兴还没来得及接口,这来人马上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王有德!家兴一想,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来肯定有什么事情,必须认真、小心地对待,不能掉以轻心。 “王有德啊!请坐,有什么要事?说吧。” “我是特意来拜望你的,许久没有见面了。你和你爱人谷医生都好吧,君兰他们也好吧。” “谢谢你的关心,我们一切都很好。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来扬州支左,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见面。今天我一来是拜望老同学,同时有人托我来跟你开个后门。” 家兴一听,觉得这可是件奇事,现在我这里有什么后门好开? “有什么事我能办的,你就说吧。” 这王有德说的事情是非常特别,原来是造反派叫他来做说客,请李家兴承认这新扬州日报是党报。 家兴听后就说:“你这是在开天大的玩笑,这政治问题也可以开后门?没有听说过,真是个大新闻。但是很抱歉,请你告诉托你带信的人,首先我没有这个权力,同时我绝对不会作这个‘入党介绍人’,请趁早死了这条心。” “老同学,我只是传个口信,给你个忠告,因为这些造反派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家兴看看王有德,笑了起来,说:“你这是忠告也好,威胁也罢,我既然进了这报社的门,造反派有什么招数,一切请便!” 家兴说到此,想了下又问:“外面不少大字报上有个署名叫‘斗士’的人,会不会是就是你?” 王有德冷笑了一下,说:“有这个可能吧。可这个造反,我是越来越辨不清方向-----”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 可家兴下了逐客令,说:“我还有事,改日再谈,请便吧。” 王有德很没趣地走了。 隔了几天,是个星期六下午,已到下班时间。报社里的造反派全部走了,家兴也准备下班离开办公室。还没走出门,就被守侯在办公室门口的三个人拦住了。 家兴问:“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喉咙有些沙哑的人就说:“我们是来请你到我们造反司令部去的。” 家兴又问:“什么时间、去哪个司令部、谈什么事情?” 此人就说:“现在就走,到哪个司令部、谈什么事情,跟我们到了那里自然一切就明白了。” 家兴一看这些来人有些不三不四的样子,苗头不对,哪能就这样随便跟他们走,就说:“现在时间也晚了,你们留个地址,明天我自己一定会去的。” 还是那个人说;“不行,你现在必须马上跟我们走。” 家兴一想几天前王有德来过,现在这些人肯定和姓王的有关,可能还与这报纸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就说:“我今天肯定不会马上跟你们一起走的。” 那个人还想说什么,可另外一个家伙就说:“跟他蘑菇什么,拉着他走就是了!”说着就动手要架着家兴走。 家兴一想这几个人是来者不善,看样子是想来绑架他的!现在这里的人都已经下班,就是到了马路上也行人稀少,真的跟他们走肯定要吃亏,怎么办?他想往军管会摇个电话,可他们不给他摇,而且看样子真的要动手了。 家兴想,如果他们真要动手,马上就进行正当自卫!他再想,自己虽然有武器在身,但现在不是使用手枪的时间。幸好自己擒拿格斗动作训练得并不差,套路比较熟练,且身手不凡,真动手绝对不会输给这三个人,于是就非常果断地说:“要我现在就跟你们走,休想!” 这时,这三个人开始不耐烦了,一个人想伸手扒掉家兴的领章、帽微,另两人就上前来,企图架住家兴两个胳臂。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这身材魁梧、高大的李家兴,先是伸出粗壮、有力的左手,把面前那人的双手往上一挡;然后一弯身,顺势一个扫荡腿,把那人的双脚一勾,那人就被扫翻了,噗嗵一声重重地跌倒在地,一时爬不起来。同时,他又非常敏捷地探出右手,把那个在他右边、说话声音沙哑的人的左胳膊抓住,左手立即上去,双手把那人的左手腕使劲往后一曲,又用脚在那人的腿弯里一蹬。那人叫了声“妈呀”就双膝跪在了地上。还有一人一看这解放军的功夫不简单,吓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再也没敢向前挪动。 正在这时,部队派来报社一起支左的刘和平参谋,率领几名解放军战士,来执行保卫报社的任务。 这三人见到有解放军来了,倒在地上的两人立即从地上爬起身,拼命逃出了办公室,还有一个一看形势不妙,也跟着夺路狂奔,逃离了现场,很快这三个人就逃得没了踪影。 幸好这刘和平及时来到,要不这家兴,可能会吃大亏。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扬州军管会的领导非常重视这企图绑架解放军军管会人员的事件,马上组织力量追查这事的幕后策划者,防止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并且采取了相应的防范措施。 家兴在报社的支左工作,没有因此而有丝毫动摇,他还是坚持按扬州军管会的指示精神办事,拒不承认《新扬州日报》是党报,同时仍深入、耐心、细致地做已经进入报社的、造反派人员的思想教育工作。 后来,根据中央的有关指示,这批造反派人员撤离了报社。原来的工作人员又回到了报社,这《扬州日报》开始恢复正常出版。家兴也撤出了报社,回到支左办公室继续做他的联络员。 1967年9月,中央发布了“九、五命令”,把造反派抢夺部队的武器收缴了,各地的形势逐步稳定了一些。 到了十月份,当地军队支左办公室的胡司令又把家兴叫了去。这位军队的领导是个老革命,红军长征时他就当重机关枪连的连长。个子不高、可很胖,肚子挺得大大的,一口湖南口音,说起话来总是慢悠悠、笑嘻嘻的。见到家兴就说:“小李,现在根据上级指示,要地方造反派的两派实现“大联合”、“三结合”。决定派你去举办一个实现‘大联合,三结合’的头头学习班,两派一共有三百多个人参加。这个学习班准备办三个月左右时间,具体问题,办公室领导会向你交代的。有没有困难?” 家兴一想,这两派造反派的三百来个头头集合在一起学习,统一思想,任务看来非常艰巨。同时,这些人身上的故事肯定很多、也非常精彩,也是自己长见识,学习锻炼自己的好机会。自己应该有这个能力办好这件事情。于是家兴很有把握、而且很干脆地说:“我服从领导的决定,没有什么困难,坚决完成任务。” 部队章政委接着就说:“困难是有的,这些造反派的头头,里面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当然绝大多数是好的。有些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但经过教育一定会认识错误,改正错误的。主要是多做细致、耐心的思想教育工作。你的任务是“和稀泥”,要掺点水,把两派“和”起来,不加水干的怎么和得起来。还有一点,就是要善于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接下去这李家兴就真的单枪匹马去办这个造反派头头的学习班。 至于将会遇到些什么难题?结果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和稀泥握手言和 话说李家兴奉命举办两派三百多个造反派头头的“大联合”学习班,办了三个多月结束了。家兴仍然回去干联络员的差事。 到了1969年的夏天,局势更稳定了一些,家兴便向领导上请假,要求回上海休息一个月。 他一回到上海,先向母亲请了安,向姐姐、姐夫问了好,说了说各自的情况,然后回到了锦绣身边。锦绣见丈夫回来自然很高兴,可更加兴奋的是三个孩子。如今大儿子爱国已经十二岁,女儿海燕是九岁,小三立业也已六岁了。孩子们先是围着家兴“爸爸、爸爸”叫个不停,再就是翻弄着家兴带回家的包包,寻找好吃、好玩的东西。 女儿海燕调皮地说:“爸爸,妈妈说你再不回来,她就不要你了。” 锦绣也说:“是呀,家兴,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孩子们也要忘记爸爸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了------” 家兴一回来,这谷家就有了生气,满屋子的笑声,大家喜气洋洋,一片欢乐景象。外婆是格外地高兴,对家兴是问寒问暖,问长问短。她虽然在家很少外出,但对国家大事十分关心,很想听听家兴在外面支左时发生的一些有趣的故事。 一天,晚饭后三个孩子都睡了,锦绣在医院里值班,家兴就在外婆房间里讲起了这**和造反派的事情。连锦绣的爸爸、妈妈也来听女婿讲故事、说新闻。 家兴先讲了造反派是怎样开的头的事:“这**刚开始时,在扬州打冲锋的一般是些学生红卫兵,后来这些学生红卫兵分成了黄字兵和黑字兵。不久,有人说这黑字兵是铁杆老保,被压了下去,有些头头被赶出了扬州。接着不少工人、商店里的营业员和部分农民也开始了革命造反。跟着,政府机关的有些干部也加入了造反队伍。这市面就真的乱了起来,而且越来越乱。一般的老百姓 都在担忧,这样乱下去怎么好?” 锦绣的母亲接着就说:“上海基本上也是这样,那后来呢?” 家兴接着说:“这时,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市民,看不惯这个黄字兵造反派冲冲杀杀,搞打、砸抢的‘革命行动’。有一天,部队的宣传车突然上了街,广播喇叭里就说:造反派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谁要乱说乱动,坚决取缔!同时就出动兵力,把一些黄字兵造反派的头头抓了起来。这黄字造反派的一般成员,就把造反派的臂章摘下,丢在了马路上、弄堂里。社会上的大部分群众见了是拍手称快,我也认为部队这个举动做得对。可上级立即说,不可以这样做!结果只好把抓起来的造反派头头都给放掉了。接着中央文件说要解放军支持革命‘左派’,部队就到处去寻找谁是‘左派’,可两派都说自己是革命造反派、都是‘左派’,部队就非常为难。” 锦绣的父亲就问家兴说:“江苏有几派,你支持哪一派?” 家兴答道:“江苏省同全国各地一样,也是两派。江苏的两派,一派叫‘好派’说自己一切行动都‘好得很’!站在对立一面的一派,就说‘好个屁’!这一派就自称自己为‘屁派’。这样一来,两派就从上到下开始进行公开的大辩论,从口头到文字,大字报,大幅标语铺天盖地,都说自己革命的路线和方向是怎样、怎样的正确,可社会就更乱了套。 于是,两派就从打口水仗、口诛笔伐,发展到‘文攻武卫’。从文斗到武斗,两派的矛盾越积越深,甚至有的家庭也产生两种不同的观点,有些同事、同学、朋友,甚至是夫妻、兄弟、父子,也分裂成势不两立的两派!我实在看不懂,不理解!这是为什么?我开始想当个逍遥派,可我是在支左办公室工作,就逍遥不起来了。还是毛主席说的:‘解放军不介入也已经介入了’。但我还是倾向于比较讲文明的那些人------”。 等了两天,君兰夫妻俩来看家兴,锦绣准备了些酒菜,大家一起吃好中饭,就天南海北地扯开了。说着、说着,不由地又说到了**上来了。 君兰对家兴说:“听说这次你在扬州同王有德这个冤家对头又交上了手。” “是的,这一次他是搬起石头砸了他自己的脚,最后还是我救了他。”家兴说了出乎大家意想不到的话。 爱芬就有些不理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家兴说:“事情是这样的,这扬州有家当地地方党委的报纸,叫《扬州日报》,**开始不久,造反派夺了权,接管了这份报纸。在造反派分裂成两派后,好派把屁派赶出了扬州,而且把这个报纸改名叫《新扬州日报》,并且说这是份‘党报’。还千方百计逼我这个军代表公开发表文字声明,承认它是‘党报’。” 君兰问:“你承认了?” “我当然不会承认,但他们不放过我。接着这个王有德就到报社来找我,名为给我传递信息,说造反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实际是来威胁我。可我还是一句话:《扬州日报》是党报。 没想到,隔没几天的一个下午,下班时有三个来路不明的人,到报社我的办公室里,企图对我实施绑架、行凶,被我三下五除二接连放倒了两个。这时正好支左办公室的刘参谋带了几名解放军战士来报社值勤警卫,这三个人一看情况不妙,就趁机溜掉了。” 君兰想,这事有些离奇,就问:“这和姓王的有什么关系?” “开始我也搞不清楚,后来在‘大联合’学习班里,这王有德的狐狸尾巴终于彻底露了出来------”家兴正欲继续往下说,张荣和孔文、红梅一起来到家兴家里,这下又是一次大团圆。大家热闹一阵之后,锦绣拉爱芬、红梅到三楼谈心去了。锦绣的父母、外婆跟客人客气一番后,都回各自的房间睡觉去了。 张荣、孔文、君兰在底楼客厅里重新坐定,家兴一面给倒茶,一面拿出些点心、糖果放到了桌子上,大家就又谈了起来。 君兰先来了个开场白,说:“你们好长时间没有来上海了,现在怎么有空来上海,今天怎么这样晚才来?” 孔文回话说,前一阵子他也忙于支左,没有空回来。这会儿无锡、常州太平多了,就请假回上海休息一段时间,来陪陪老婆。张荣也说,他知道家兴在上海,就和孔文一同来了上海,与老朋友会会面,同时了解家兴下一步准备怎么走?今天为什么这么晚还来看家兴,因为明天上午他要回浦东川沙老家去一次,有些事情要处理,后天就要回镇江部队。 几个人在客厅里就交流了最近各自的情况,说说又说到了**、支左的话题上来了。 君兰就说:“家兴,你刚才关于王有德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张荣和孔文也都想听听,家兴怎么举办两派造反派、三百多个头头学习班的故事,有些什么成功的经验。 家兴说谈不上有什么经验,教训倒有几条。 孔文就说管它经验、教训,都说来听听。 于是,家兴就继续说他办造反派头头学习班的故事:“这三个月、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可不是容易度过的。同这三百多个造反派头头打交道,可以说像坐在火山口上似的,‘火山’随时随地有爆发的可能;在这风口浪尖上真是提心吊胆,有时真会出些突发事件,使人心惊肉跳!最后总算比较圆满地完成了办班任务。 这两派三百多人是住在一个党校里,我同他们是同吃同住同学习。这些造反派头头因为是到这里来学习的,所以统一称为学员。学员的一切起居食宿全部由党校负责解决,具体有党校办公室张主任安排,这些都不用我发愁。我要考虑的是怎样通过学习,把两派的对立情绪化解掉,教育这些头头要分清是非、责任,消除派性,从而各自多作自我批评,使两派联合起来。这个意图挺好,但要实现谈何容易。” 君兰插话问:“这三百多人在一起,怎么学习法?” 家兴又继续说:“这三百多个头头集中到了党校,先是成立学习班领导小组,这领导小组的组长谁来当,军管会主任的意见要我来当。我想,如果当了这个组长,在这种派性严重发作的情况下,就把我自己也陷进去了,对办班工作非常不利,于是坚持我还是当军代表,说话、做事好有回旋余地,军管会领导同意了我的意见。 学习班的组织实行军事化管理,我把这些造反派的头头,按班、排,组织起来,指定班、排长。开始是按派别编班学习,学习进行了一个多月,结果这派性就更加严重、越来越严重;学习班变成了两派大辩论的阵地,突然间,这党校内到处贴满了大字报,两派就相互指责、漫骂。 其中,有几张署名‘斗士’的大字报,内容竟然针对着我而来,什么‘支一派、压一派’、‘屁派的黑后台’、‘要揪出来见见阳光!’等等。这两派是更加对立不说,这学习班眼看要成为武斗场所,要爆发‘七级大地震’!我一看苗头不对,在稳住学习班领导小组成员的同时,果断地采取了紧急措施,立即按原来的系统、单位重新编班,这学习的气氛很快扭转了过来。” “家兴聪明,有回天之力,算是一条经验。”孔文听后高兴地说。 君兰接着又问:“家兴,后来怎么样了?” 家兴就把这学习班的故事,再往下说:“这次来参加学习班的三百多名造反派头头,里面有工人,学生、企业、事业单位的干部,政府机关的干部,商店里的店员、农民,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这些人在造反派里的头衔都是什么司令之类的人物,全都不是等闲之辈,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这些造反派里的骨干,派性十足,有的人真是头上长角、浑身是刺,说也来、骂也来,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会动手打起来! 现在按原来系统、单位编斑学习后,情况开始大不相同了。虽然还是每天把屁股坐稳,脑子静下来,学习毛主席著作、毛主席语录,学习中央有关文件,坚持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但再怎么说大家原来都是一个系统、一个单位、一个部门,甚至是一个车间、一个科室,有些学生还是同坐一只课桌的,有些干部是办公桌长期对面相坐的。毕竟是同志、同事、同学,有的可以说曾经是好兄弟,有的还真是生死之交,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搞得这样势不两立呢! 学习班刚开始时,我打算要这些造反派头头,把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讲得清清楚楚,分清是非、责任。但再看看现实根本没有这个可能,想要他们讲清楚只会是继续争论下去,于是我觉得还是和和稀泥、讲点感情、人情是上策。 多数人到底还是讲情感、重情义的。原来的同事、同学、朋友,现在同住、同吃、同学习,时间长了,原有的感情渐渐恢复了,又产生了一些新的情感。 大家把一些不同的认识、说法,摆到了桌面上,有些只是说法或者看法上的不同,还有不少只是传言,多数是误会,说出来,说穿了,说通了,也就没有什么了。彼此何必剑拔弩张、同室操戈!不少人作了自我批评,握手言和,还成了知己、好朋友!” 张荣听出了味道,孔文也连连喊好,说:“这可以说是第二条经验。” 君兰就说:“还是大哥有本领!这样复杂的局面,单枪匹马就能够驾驭,真不简单。” 家兴说:“好戏还在后头呢!” 君兰又着急地问:“还有什么样的好戏?” 家兴接着又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说开了:“学习班重新编班进行学习一段时间后,学员之间不同观点的人,相互开展谈心、交心活动后就消除了隔阂。我也不分昼夜地找人谈心,做细致、耐心的思想工作。这样一来派性明显地减弱了,原有的矛盾很快缓和了。说呀说的,有些人把原来一些隐藏在心底的话也公开了,把专门躲在阴暗角落里出坏主意的人揭露了出来。 原来上次绑架我的事情是这样的:来参加学习班的头头里竟然也有王有德,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扬州日报》发生的不少事情都牵涉到王有德,两派武斗打死人,造反派抢夺武器,准备冲击部队机关大院等等,都有他姓王的在后面出谋划策。” 君兰就问道:“家兴,这王有德在扬州到底在干什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家兴说:“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这扬州干什么勾当,通过这次学习班终于弄明白了。前几年他在上海犯了生活上的错误,被你们卫生学校除了名,觉得在上海没了面子,而回了他的家乡扬州。开始是在一家学校里作代课老师,**初期,他看自己‘头上有辫子、身后有尾巴’没有敢行动,后来趁两派争斗的机会他成了保守派,混进了‘屁派’里当‘参谋’。之后‘屁派’被赶出扬州,他摇身一变转过来又加入了‘好派’,在一个什么‘司令部’里作‘高参’。所以他两派的头头都很熟悉,两面都能说上话,可以左右逢源。他一个人对同一件事情,在这派里这样说、在那派里那样说,为两面出主意。还摇起了笔杆,写了不少派性文章、大字报,署名‘斗士’------” “这实际是挑拨离间、煽风点火。”孔文帮助点穿了王有德在两派之间的作用。 家兴继续说:“是的,在学习班里,有一次,王有德主动找我说:军代表,老同学,这次你要好好帮助帮助我,我在这个**运动里,确实犯了不少方向、路线错误。请你对我多批判,多教育,帮我提高认识,好好改造自己。” “家兴,你是怎样回答他的?”君兰问。 家兴说:“当时我就对他说,王有德!你我是老同学,我们两人多少年的交道打下来了,彼此之间应该说还是比较了解的。我们两人现在谈不上谁帮助谁,革命还是要靠自己,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自己在**中,到底哪些事情做对了,哪些事情做错了!是对自己有个恰如其分估价的时间了,希望你不要坐失良机!” “那他到底出了多少坏主意?”君兰又问。 家兴接着就数说了在扬州发生的几件大事:“首先是‘好派’抢夺《扬州日报》,要李家兴这个军代表承认《新扬州日报》是‘党报’,还企图绑架我这个军代表;二是两派武斗,有一次确实是‘好派’把自己一方的一个人误伤,后来抢救无效而死了,但硬说是对方打死的,把尸体抬着游街,闹得满城风雨。最后把尸体放到军分区的会议室的会议桌上,强压部队首长表态,企图以此压倒对方;三是一次‘好派’准备冲击军分区机关大院。开始时,准备好几个武斗连,全副武装冲进部队机关大院,逼迫部队首长表态承认‘好派’是革命造反的‘左派’。后来发觉部队有了准备,已经调了几个解放军连队进入机关大院,才没有敢贸然行动,只是在部队机关大院四周,安上高音喇叭,虚张声势地叫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只得撤消了原来准备好的行动。” 君兰接着就说:“这些事件和王有德有什么关系?” 家兴又继续说:“现在两派联合了,就把这些事件的幕后策划者给揭了出来。这其中不少坏主意是王有德出的。大家就不放他过门,要共同批斗他。我做了工作,才算勉强作罢,否则有他的苦头吃呢。但最后他在学习班里还是被毒打了一顿,手臂被打成骨折。” “这又是怎么回事?”张荣也问道。 家兴又往下说:“事情是这样的,在造反派抢枪时,姓王的也弄了一支‘勃郎宁’手枪,还经常别在腰间到处显耀,有时还放上几枪。后来要交枪了,他没有把枪交掉而是藏了起来。这次军管会在我们这个学习班里设了个收枪小组,动员他主动把枪交出来,可他置若罔闻。虽然我三申五令,收枪小组一定要执行政策,在学习班里绝对禁止搞逼供、动武。 收枪小组的人对他宣传政策,可军管会派在这学习班里担任值勤保卫的‘文攻武卫’的几个队员,在半夜里偷偷地对王有德动了武。我对这事立即做出反应,除把王有德马上送医院医治外,还批评了这几个不执行政策的‘文攻武卫’队员。” 家兴的故事讲到此,孔文接了上来,说他们在常州支左的故事更加惊心动魄,他说:“解放军在常州火车站驻守有一个步兵营,保障铁路交通线的畅通。可常州有一派的一个全副武装的武斗连,居然把火车站四周来了个团团围困,并且向据守车站的解放军发动攻势,几十条枪枝开了火,把火车站四周的外墙打得弹痕累累。当时解放军这个营的营长,请示上级是否据守、是否可以还击。上级的回答一定要据守车站,但是不能还击!怎么办?我们这个团接到命令,就派了几个连,来了个包围、反包围。这个“战斗队”哪里是解放军部队的对手,没有多少时间,这个“战斗队”就被完全缴了械------ 这故事正讲到兴头上,可张荣打断了大家的话头说:“我们这些解放军搞支左什么的,费了这么大的劲,可现在听不到地方上有多少赞扬声。再说军队内部,有个部队借我们师的营房关门搞‘四大’,结果也搞得乱糟糟的。” 孔文也说:“是这样,所以我对支左的兴趣已经不大了。” 家兴说:“可我们这些当兵的,服从命令是第一位的,上级叫怎么办你又不能违抗。” 张荣就说:“军人对上级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这是一个方面。这些都不说了。还是来说说家兴下一步有些什么打算?” 孔文非常坦率地说:“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个兵不可能一辈子当下去。家兴,是该想想我们两人接下去该怎么办了。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团政委是做到头了,再也上不去了。” 家兴也在想解甲归田的事,但在张荣面前不好意思先说出口。现在张荣既然来说这个事情,于是也表达了有脱下军装复员、或者转业的想法。张荣就对家兴说,部队下一步要处理一批干部,但不是转业而是复员。复员到地方不是继续当干部,而是当工人。这次干部复员工作是张荣负责的,考虑好了可以打电话告诉张荣。 这楼下在说支左、谈复员,在楼上的三位夫人说得也挺热闹。这三个女同胞开始是交流各自的生活、工作等等,说到后来当然不是说什么**等国家大事,而是说开了儿女,家庭、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锦绣先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夫妻俩,他一年回上海个把月,我去部队一年最多二十来天,这夫妻生活真是一年大部分时间------” 爱芬就笑着说:“你到部队做随军家属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吗。” “这我才不干呢,我是想让他干脆脱掉军装算了。” 红梅就接口说:“我那口子这次回来就和我说了这件事,准备复员回上海。” 锦绣马上就说:“这有什么不好,夫妻大团圆太美妙了,孩子也可以有爸爸照顾了。” 可红梅说:“这次复员回来不是继续当官,而是做普通工人。” 爱芬就非常干脆地说:“当不当官有啥子关系,我看夫妻能团圆就好。” 这一帮人说这说那,一直说到了半夜十二点左右,锦绣作了一些夜点心,大家吃好后,孔文夫妻俩、君兰夫妻俩,都各自回了家。张荣住在家兴这里,师生俩又谈了好长时间。 张荣第二天回浦东川沙的事暂且不表。 再说家兴在上海休完假,还是回到了扬州,仍去做他的联络员。但往下他主要考虑的已经不是怎样支左,不是想去当他那部队的宣传科长,而是在想能不能脱下军装,回到他的故乡上海,继续做他原来的美梦。 要知后来的事情怎样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六十 回 归故里再圆美梦 话说这个家兴在上海休假满一个月后,回到了扬州,又作了一段时间的联络员,到了1969年阳历的十月底,扬州部队分管干部工作的一位首长和干部科的科长,同他谈了下一步工作的三个去向:一是回原来野战军部队,但可能要往北方调动;二是留在扬州地方部队,部队党委表示十分欢迎,可以分在部队机关工作,家属可以调来随军,如果家属大上海不想出来,那第三条路是只好复员回上海了。 “给我多长时间考虑?” “给你考虑三个月时间。是这样的,你现在的关系还在野战军,如果走第二或第三条路,我们去把你的关系转过来。不过,现在先有一个重要任务交给你去完成。有一个十万民工正在施工的大型水利工程,工程团指挥部里原来我们部队派去的政工组的组长已经调走,你马上去接替指挥部政工组组长的这个职务,工程完工的时间很紧,只两个来月,春节前一定要结束。” “结束后让我回上海同家里商量。” “是这样。” 家兴听完地方部队首长的谈话,就非常明确地说:“组织上对我下一步的去向是十分负责的,我会慎重考虑,做出恰当的选择。组织上对我的去向如此负责,我表示感谢。这次交给我水利工程政治工作的任务,我一定会圆满地去完成,不会有丝毫松懈情绪,请首长放心!” “李家兴同志,你回野战军继续干下去,当团职干部的年龄,将近四十岁是大了些,但到地方部队还比较合适。再说你是大学生,上过朝鲜战场是战斗骨干;论政治水平,工作能力都很强,你从来扬州搞‘四清’,后来留下支左,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我们对你是了解的,真的很想你转到我们地方部队来工作。” 接着家兴打起背包,到了水利工地上。一到工地现场,指挥部的汪总指挥马上对家兴的来到表示欢迎,还简单地把工程的情况、进度,当前紧迫要解决的问题作了介绍。现在主要问题是工程的土方量,虽然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但接下来天气渐渐地冷了,这堤坝快要结顶,民工们挑土爬的坡度越来越大更加费劲,取土的距离越来越远,想在两个月内完工有一定的困难。家兴也向汪总介绍了自己工作的简历。汪总把政工组的副组长丁德贵叫来相互认识了一下。然后,家兴到政工组同全组同志见了面。 这个政工组有近三十多个干部,下面还设立了好几个小组,有组织、宣传、保卫、群工、秘书等,每个小组都有五、六个人。家兴和大家见了面,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从第二天起,连续三天分别同几个小组的组长和组员谈话、了解情况。接着又和几个组长一起到工地上,同各个县的带队干部,以及民工们进行谈心。后来又和政工组丁副组长一起,在这二十四里长的大堤工地上,从东头到西头跑了两个来回。最后他又向指挥部的工程组、后勤组的同志们,比较细致地了解了工程和后勤保障上的一些基本情况。 第四天上午,家兴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召开了政工组各个组组长的“诸葛亮”会议。会议一开始,他就说了五个“怎么办?”请大家出出主意,一同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任务重、时间紧怎么办? 天气马上要冷下来怎么办? 不少民工反映粮食定额不够吃怎么办? 有的单位认为劳动工分定额不够合理怎么办? 有些民工出工不出力怎么办? 开始大家都没有反应,会议冷场了好长时间。 家兴说:“我们不是经常说,‘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吗。我提的这五个怎么办?也是这几天大家向我反映的一些问题,我不过是把它归纳了一下。怎么解决?各人肯定都有一些想法或好的建议,我是真心实意请大家来当‘诸葛亮’的。大家大胆地说吧,我是不抓辫子、不打棍子。说对了不也是一种贡献吗,说不对也不要紧,不采纳就是了。再说今天在这个会上提些问题,大家来辩论一下也未尝不可。” 宣传组的组长先开了口,说:“我本来想新来的李组长,是解放军里老资格的宣传科长,一到工地肯定会拿出一整套解决问题的宣传工作的计划或者方案,我们只要照办就是了。可李组长一到工地,就带着我们到处跑、到处听,自己一语不发。你不是下车伊始就哇啦、哇啦,这工作作风很值得我学习。现在叫我说我就说,这五个怎么办?确实是我们这工地当前要解决的主要问题,不过有些是属于我们思想宣传工作范畴的,有些是工程组、后勤组的事情,有的是各个县的后方要解决的,有的是制度上的问题。我们政治工作口子,不能一揽子全部揽过来、包下来。” 保卫组长接着说:“我从业务观点出发说一点意见:任务越是紧迫越要抓阶级斗争,一定要革命大批判开路-----” 好像点了一把火,讨论开始热烈起来了。有人就说,现在工地上原来各单位放在这里的“走资派”、“修正主义分子”陆续都解放了、走了,只有那个我们地区的第二号“走资派”、原来的扬州地委陈副书记还没有解放,但是批他已经批得疲塌了。批判他始终是那么几句话,他回答的也是老一套。“我有罪,我有错误,我向毛主席请罪,向同志们认错,请同志们批判,我一定接受教育!”你问他有什么罪,错在哪里,他就说:“正在想,还没有想好。” 也有人说:大批判是必要的,但我们这里的民工大都是挑选来的贫下中农。总不能把各个县里的地、富、反、坏拉到工地上来做批判的靶子。 也有人说:属于工程、后勤的“皮球”,我们踢过去就是了,我们拿来讨论就多此一举。 还有人说:我看我们工地上的宣传气氛要搞得更加热烈一点。把学习毛主席著作推向更高的高潮,好好研究怎样活学活用,学用一致。 “李组长,还是你说说,你现在总归是我们的头,大家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丁副组长就对家兴说道。 家兴想了想,说:“好吧,我既然是来做这里政治工作的头,总要说说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只来了几天功夫,应该说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再说我对水利工程又是门外汉,好在同志们大都是水利上的行家、老兵。 这几天我听了同志们的不少反映和好的建议,又同老丁反复商量,就弄了以下几条,大家看看是不是可行。一共三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我们政工宣传本身的任务,准备做三件事,一是进一步向全体民工宣传我们这项水利工程建设的意义、当前的工程进度、困难,以及如何在春节前完成任务,回家过春节。我想编写一份简单、明了的宣传资料,在工地上立即运用各种宣传手段,进行广泛、深入的宣传,并且组织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二是工地上的一些宣传标语、口号,马上换上更加鼓舞士气,动员如期完成任务的内容。三是组织工地现场文娱宣传活动,让民工们自己唱自己在这次劳动中的好人好事、先进事迹,鼓舞士气。 第二个方面是建议指挥部领导立即组织召开一次三级干部会议。会议的内容:一是讲工地当前形势,动员奋战60天,提前、全面完成隔堤堤坝工程的施工任务。二是在会上交流解决当前困难的做法或经验,不需长篇大论,而是一事一议。 第三方面是把我们已经了解到的、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及解决的办法、建议,整理一下报告给总指挥。我刚才讲的,是不是可行,请大家讨论一下,可以提出不同的意见,可以修正或补充。老丁,你再说一下。” “我想是这样,对李组长刚才说的工作意见,大家可以讨论一下,有修改和补充都可以,如果要想一想后再补充的也行。现在可以原则上先通过,边执行边充实。请大家敞开思想说吧。”老丁说过后,大家的发言非常热烈。 大部分同志认为这个计划实事求是、符合实际、踏踏实实、切实可行,也有的谈了些补充的意见。 会议最后,老丁对如何落实这三个方面的工作,对大家作了明确的分工,随后立即分头去执行。 家兴和老丁一起去向汪总指挥作了汇报,汪总听了很满意,批准了政工组的这个政治工作计划,采纳了召开三级干部会议等建议。并且又立即召开了指挥部负责人会议,共同来贯彻政工组的这个工作意见和建议。 工地的三级干部会议如期召开,开得很成功。各县应该解决的实际问题,劳动定额、劳动工具、民工吃粮、防冻保暖等,迅速得到了解决。工地上宣传也开展得轰轰烈烈,到处红旗招展,换上了一批新的标语口号。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3 部分阅读 速得到了解决。工地上宣传也开展得轰轰烈烈,到处红旗招展,换上了一批新的标语口号。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大幅醒目标语随处可见;高音喇叭里不断地播放着筑好这隔堤的目的、意义、面前的困难和克服困难的号召;民工们自编自演、自拉自唱,演唱工地上不断涌现的好人好事和先进事迹。 不久,这隔堤堤坝工地上呈现一派战天斗地、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壮观场面,工程进度正在加快进行着。家兴和政工组的同志们,在完成政工业务的同时,到这水利工地上和民工们一起参加挖土、挑土、推车、打夯等劳动。他看看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而且工程进度加快,眼看即将完成,心里非常喜悦。 家兴想,这工地上没有白来!一是验证了一下自己,既可以作好部队的工作,也可以作好地方的工作。我们的解放军战士是那么可敬、可爱,而中国的农民也同样使人非常崇敬。像这种十万民工的大型水利建设,自己也能来闯一闯。 就这个隔堤堤坝建造的意义而言,的确非常的了不起。这是淮河流域长江入江水道的一个配套工程。这南面的高邮湖同北面的宝应湖本来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是在这两个湖的中间,一个叫大汕子的芦苇荡里,筑起一道隔堤堤坝,把这两个湖切割开。并在这长堤堤坝的中段,建造一座退水闸,控制和调节这两个湖的水位和流向,既可以排涝、泄洪,还有利于里下河地区的农田灌溉,真可说是造福一方百姓。 这隔堤堤坝长二十四华里,高8米,顶宽12米,底宽60米,要挑土约2000万立方米。这土方都要取自这芦苇荡,有的地方还要人潜入水中,到湖底去取土。 现在这工地上集中了苏北里下河地区,兴化、高邮、宝应、江都、邗江、泰县等六个县足足十万民工。这十万大军来自农村第一线,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人。他们自带工具、铺盖、炊具、粮食,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一到这片芦苇荡,立即动手割去芦苇,搭起大大小小、毛竹、芦席的工棚,编成班、排、连、营住进工棚,就地砌起炉灶,生火烧饭,开始了军事化的劳动生活。 这十万农民,就用从农村家里带来的一些简单的农业生产工具——扁担、箩筐、锄头、钉耙、独轮小车、石棍、碾压、打夯器材,靠两条腿、用两只手、凭一副肩膀和顽强的意志,吃苦耐劳的精神。短短的几个月,就在这片芦苇荡里,竖立起一座高高的、长长的,坚固且又非常雄伟的“大汕子隔堤”!!! 大汕子隔堤工程在腊月二十全面完工,十万水利大军先后离开工地,欢欢喜喜地返回家乡过年去了。 家兴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先回到扬州向部队领导销了差。接着就回上海休假,假期是一个月。至于下一步他个人人生的棋子究竟怎么着法,他先到了陈慧家想听听两位老师的意见:是回野战军原部队,还是留在地方部队,或者复员回上海。 车老师只说了一句话:“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但是陈慧说:“应该问问张荣,主要是你妈妈,特别是锦绣怎样想的。” 家兴在离开扬州时打了个电话给张荣,说了自己下一步的去向打算,要听听生活老师的意见,并请他和婶娘一起到上海过年。然后把自己在扬州所有的东西,大包、小包全部捆捆、扎扎带回上海。 家兴这次回家似采购员一样,是一路走一路买。什么扬州的富春包子、酱菜、雪花膏、花露水、洋河大曲;镇江的香醋、肴肉;常州的芝麻糖、麻饼,篦子、木梳;无锡的肉骨头、油面筋、大阿福小泥人;苏州的檀香扇、采芝斋的糕点;南翔的小笼馒头,而且是每样三份。 家兴到家时天已快黑了,姐姐一见弟弟回来了,就走出门问家兴说:“家兴,你回来怎么事先没有写封信告诉家里一声?” “姐姐,我是回来过年的,由于是刚从水利工地回到扬州,就决定休假回上海,来不及写信了。” 姐姐一面和弟弟家兴说着,一面把三轮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搬到房里,又问:“回来休假怎么把大包、小包都拿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休完假还回扬州去吗?” 家兴答道:“扬州还是要回去的。”接着家兴就同姐姐说了他的三个去向,到底选择哪个为好?姐姐听后没有马上回话,而是说容她好好想想。 这时,妈妈听到声音也醒了,见儿子回来自然是非常高兴,她年已七十,身上老毛病经常发作,真希望儿子常在她身边。“家兴,这次回来住多少日子?”妈妈是坐在床上的被窝里,又喘又咳很吃力地说着。 “姆妈,休一个月假,在家过年。”家兴答道。 “这才好,要是一直在上海更好,我倒不要紧,有你姐姐照顾着。可你们年青夫妻一直分居总不是个办法,再说三个孩子老是在想念爸爸。你锦绣那里去过了吧,她知道你回来吗?” “她还不知道呢。” “兰珍,那快吃晚饭,边吃边说,吃好让家兴早一点到锦绣家去。” 姐姐刚才听妈妈的口气,是很想儿子回上海的,所以在吃晚饭时她就说了家兴刚才说的三个去向。妈妈一听非常爽快地表示,这个兵已经当了足足二十年,“精忠报国”也算是报过了,就回来算了。不过她不明白这复员是什么意思,家兴把解放军干部离开部队,国家有两种处理规定。一种是转业回到地方,原来什么级别都保留着,还是当干部,工资稍微少掉一点;另一种是复员,原来的工资级别全没有了,到地方做工人。要是这次回来,国家统一规定全部按复员处理,但复员安置费比转业费要高出四、五倍。如果要等转业,什么时间就不知道了。再说干部转业,是全国统一分配不一定就能回到上海。 最后妈妈说:“做不做干部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工人出身,一个普通老百姓,做工人一样光荣。什么时间回来问题也不大,当然早一点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但这事主要是看锦绣什么态度,还有你的丈母娘,这个人蛮难弄的。至于你回来后住房这些事情可以再商量。以前在七十弄那样的房子里,我们不是都住过来了吗。”妈妈的一席话,使家兴对走复员这条路的决心更为坚定了。 从参军那天起,家兴基本上没有考虑过这军装穿上身,再脱掉的打算。但从他上一次回来张荣已经给了他信息,同锦绣又初步商量了一下后,脑子里有了复员的准备,但是没有最后定局。 自从这次地方部队首长找他谈话,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基本想明白了。正如当兵的常说,这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是当军官到了一定的年龄,上不去就得给后面上来的人让出位置,你就得脱下军装,除非你当上了将军。家兴知道自己不是当将军的这块料,再说和平年代不打仗了,往上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从1956年以后,运动一个接一个,人的青春岁月就那么似流水般过去了、耗掉了,人们的理想、抱负无形之中也就消失了,能相安无事,太太平平过来就上上大吉了。家兴的戎马生涯,确实也该结束了。好在这二十年,朝鲜战场能平安回来,平时工作中能完成任务,运动中没犯下什么错误,是可以说得过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复员还是转业!复员马上能实现,转业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至于复员回来今后会怎么样?不要紧,这社会主义社会总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李家兴的风格做任何事就是当机立断,决不犹豫,决心一下,就把事情做到底,决不后悔! 家兴又想起毛主席的名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二十年来,在前进过程中,就他个人而言,这路程确实是曲曲折折的。但他确信,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他的前程肯定是无比的光辉灿烂! 一时间,他过去曾经有过的美梦、理想,在他脑海里又翻滚了起来。他希望,这种混乱的局面很快结束,迎来像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那样的、轰轰烈烈地全面进行社会主义工农业经济建设的喜人年代!他就要回到故乡——美丽的大上海,自己当年的雄心壮志一定要再度展现,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继续为伟大的祖国做出自己应有的一份贡献! 家兴吃好晚饭洗了把脸,把一路上买的各地特产分为三份。一份留在家里,一份是给君兰的,一份拿到锦绣那里。他把拿到锦绣那里的一份带着就走出家门,到马路上跳上一辆三轮车直往锦绣家而去。 一路上,他想起在1950年刚参军时孔文说的:一个人对命运、机会、机遇的认识、把握。又想到丽绢前段时间给他来信中谈到,她在国内外做贸易生意,最好国内有人帮她接接头,搭搭手的事,这或许也是个机会、机遇! 不一会儿,家兴到了锦绣家,其实这里现在也可算是家兴的家。他本想掏出钥匙自己开门,但感到天气冷,手里又拿了不少东西,不想去摸口袋了,就去按了下电铃。 门里有人问:“谁呀?” 家兴一听是女儿小燕的声音,就大声回答说:“是爸爸!” 门开了,小海燕一看果真是爸爸,一下子就扑到了家兴的怀里,说:“爸爸,亲爱的爸爸,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马上要过年了,我们都想死你了。妈妈说再不回来就不许你进家门!” 他弯下身亲了亲女儿,就问:“你妈妈和你哥哥、弟弟,还有外公、外婆和太婆呢?” “他们都在楼上说事呢,就我一个人在楼下做功课。爸爸,你这次回来带些什么好东西给我?” “有好吃的、也有好用的。你看这里有一大堆东西哩!” 女儿帮着把一包包东西拿到了客厅里,在桌子上放好,就到楼梯口高声喊道:“亲爱的爸爸回来了,你们都下来吧!” 在楼上正说着什么事的这一群人,一听家兴回来了,一个个赶紧下了楼梯来到了客厅。小儿子立业,人最小跑得最快,跑在第一个,第二个当然是锦绣,后面是锦绣爸爸、妈妈,一起到了楼下客厅,走在最后的是由爱国搀扶的,八十五岁高龄的太外婆了。 家兴先叫了爸爸、妈妈和外婆,然后就对锦绣说:“我回来了。”可锦绣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板着面孔说:“你还知道回家来,在扬州同造反派一起过年有多好,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 “我不是回来了吗,这个家我当然是要的。”家兴连忙说道。 锦绣的爸爸、妈妈没有说话,小立业叫了声爸爸,就和姐姐小燕,翻弄爸爸带来的土特产,老大爱国叫了声:“爸爸你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别的没多说什么,到一旁做他的作业了。 还是外婆想缓和一下这夫妻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说:“锦绣也快四十的人了,还是那么任性,脾气一点不改想发就发。家兴刚到家就不能说几句好听一点的话吗。家兴,晚饭吃了吗?” “在我妈妈那里吃了,一吃好就过来了。” “是回来休假过年的吧?”外婆又问。 “是的。” 这时,锦绣的妈妈先把三个孩子,赶到了楼上去做作业,然后就对着女婿、女儿十分认真地说:“家兴,你也不要怪锦绣一见面就对你发脾气。她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见到丈夫不说几句,去向谁诉说呢。我就说说这三个孩子吧,你们结婚十三、四年了,爱国已经十三岁了,快和你当爸爸的要一般高了,小海燕十岁,两人都已上学;立业也七岁了,马上也要上学了。这三个孩子,锦绣就这样天天拖进拖出,带到这样大容易吗?你又管了多少,做爸爸的责任你尽了多少。过去有太外婆帮帮手,现在她八十多岁,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和锦绣的爸爸也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身体也不是太好,真是帮不了什么大忙,你妈妈的情况更不要说了。现在家庭这副重担,都落到锦绣一个人身上。她现在又是医院的内科主治医生,一天班上下来也是筋疲力尽。可你在哪里呢?十几年你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我算算全部加起来最多两年多,这种状况你还想要她坚持多少辰光!” “姆妈,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完全清楚,我对外婆、爸爸、姆妈、锦绣,打从内心是非常感激的。” “一家人不要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而是要面对现实,解决问题,说空话有什么用。”锦绣又很气愤地说。 “我我何尝不想回来,全家在一起过日子!这次是这样-----”家兴很干脆地把关于自己今后去向的三种选择,以及他想走复员这条路的想法说了一下,并表示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 “家兴,想复员回家了,决心下定了,不再动摇?”锦绣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不再动摇!”家兴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 “这样好,我们夫妻有救了,孩子也有救了。家兴,我这不是思想落后,拖你后腿,我为你、为军队,做出的牺牲也够大的了。这次我俩总算想到了一起,真是不容易啊。”锦绣如释重负地说。 “怎么想到了一起,这是怎么说?”家兴疑惑地问道。 “家兴,周红梅前些日子来过几次,同你那三团的孔政委一起来的,说起部队这次有一部分干部要处理,组织上也征求了他的意见,也是三种去向:继续留部队,或者到地方武装,或者复员。据说老孔选择了复员,因为他爱人在上海,可以照顾复员到上海安置。但是复员是到地方当工人,老孔夫妻俩都接受了。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情况,刚才我们正在楼上合计这件事呢。我们最后意见已经统一了,你能复员回来也就算了,做工人就工人,总比长期分居两地要好。”锦绣的爸爸说话了,交待了全家人的思想底线。 家兴这一听,也就真真放了一百个心:“但是复员回来有好多具体问题要自己解决,比如住房,工作----” “家兴,我先问你,你是不是会反悔?”锦绣又问。 “我说了,决不反悔。” “这就行,具体问题回来后慢慢解决,你不要有思想顾虑,我会配合你,绝对不会给你出难题。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李家兴,我谷锦绣不是讲过了,你回来就是去马路上擦皮鞋,我锦绣不会有半句冤言。” “我李家兴还不至于会落魄到那种地步。” “我知道你是有着抱负的,还有着美丽的梦想。家兴,复员回来吧,一切顺其自然。”外太婆最后作了这番谈话的总结。 锦绣爸爸、妈妈、太外婆把三个孩子安排睡好,自己也都去睡觉了。 锦绣也拉着家兴,高高兴兴地到亭子间里去说他俩该说的话,做他俩该做的事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吃过早饭,锦绣和家兴一同来见过妈妈,锦绣还带了些药品给婆婆。 全家就家兴马上复员回上海完全统一了思想。 姐夫说得最好:“家兴,回来吧,我会像过去一样,该怎么帮你,肯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做,你放心好了!” 然后,锦绣和家兴第一站是到君兰家里。家兴拿了一份在回家路上采购的土特产给君兰。 爱芬就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锦绣开玩笑地说:“你在重庆时救过他的命还未报恩,今天是来表示报恩的。” “不对,肯定不是这回事。”君兰说。 “那你说有什么事?”锦绣说。 后来,家兴说了,自己马上也要复员,今后跑沪宁线的机会不多了,所以这次就一路上多采购些土特产,回来哄哄孩子们。 君兰夫妇听了家兴要复员的事,也表示完全赞同。 接下去,君兰就个别和家兴又说了今后可以与丽绢一起做国际贸易生意,大家搭搭手的事,认为可能这也是个机会。家兴就关照君兰,此事暂且保密,只能他两人知道,不能透露给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夫人,因为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家兴、锦绣在君兰家吃了中饭,下午就到了红梅家里。 正好红梅和孔文都在家,这四个人见了面,自然非常开心。孔文、红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思南和爱国同年,十三岁;第二个是女儿,叫思英,九岁,都已经上学了。 谈到复员的事,孔文就说:“家兴,我已经近五十的年龄,做到团政委基本也就到头了,没有什么大的奔头了,趁这次干部复员,家属在上海的还可以照顾进上海安置,所以我就决定复员算了。” “家兴,我告诉你,老孔以前追我不放的目的,就是最后想到上海来落户。”红梅笑眯眯地说。 “这也没有什么错,这叫什么来,叫讨鸡随鸡-----”锦绣也开着玩笑地说。 “不对,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兴纠正着说。 “管他是嫁也好,讨也好,这次的机会我算是抓住不会放了。”孔文也笑嘻嘻地说。 “家兴,你看孔政委就比你聪明,哪像你这样死心眼。”锦绣笑着说。 “这次我不是决定回到太太身边,来过安稳的日子了吗。” “我怕你回到上海慢慢又会不安稳,还是会到处去跑!”锦绣总是对家兴好动、好胜的性格不放心。 “家兴,给你说个事,张副师长明天到上海,可能住延安饭店。他到了我们一同去看望他。”孔文对家兴说。 说到张荣,锦绣又把面孔挂了下来,说:“他来干什么,叫你们重新去参军当兵?” 孔文知道锦绣对张荣有成见,就有意地说:“家兴,张副师长对你复员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同意?好像------” “上次他来我家时就说过我还是复员算了。这次我在扬州打过电话给他,他就明确地说我是到该脱军装的时间了。”家兴说了张荣现在的态度。 说到这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家兴和锦绣想走了,但是孔文、红梅说什么也不让走,一定要留住吃晚饭。锦绣看看孔文夫妻俩的诚意,也就坐了下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红梅说了个情况,锦绣认为很重要,最近部队已经有人来上海联系复员干部的安置工作。有些准备要复员的干部本人,也开始回上海走门路来了。这就提醒了锦绣,家兴这次真的要复员了,回来后的工作、住房等不能不考虑,这些事需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又隔了一天,张荣真的到了上海,而且是把师的干部科长也带了来住在延安饭店二楼。家兴、孔文两对夫妇如约而至,当知道他们是专门为了对家兴、孔文两人的复员来听取本人的要求,并且准备到地方上具体商量复员干部的工作安排,使锦绣对张荣的对立情绪也有所消除。 张荣还说,家兴的复员工作,还是由原部队办理,扬州就不需要再去了。同时,对家兴、孔文说,这次干部复员工作是张荣亲自分工抓的。张荣还对锦绣说,二十年前是他把家兴从她手里动员走的,今天还要亲手把家兴交还给锦绣。 最后,张荣问两人复员回来后想到什么部门工作,孔文要求到公、检、法部门,而家兴则要求安置到工业,或者外贸部门工作,张荣答允一定为他努力争取。 但是家兴复员回到上海,确实又碰到了一连串他始料未及的难题。这李家兴到底又遭遇到些什么样的难题,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观波涛心潮起伏 话说李家兴从1970年复员回上海已有八年,这八年的变化还真不小。家兴从复员回来时当仓库保管员、小组长、后来当了仓库管理员、业务经理、公司科员。 1975年开始,对军队复员干部落实政策,凡是复员的一律改为转业,恢复原来的级别、职务和工资待遇。家兴的职务又调正为公司经理,现在要当副局长了。 锦绣一直在医院做医生,工作还比较顺利;大儿子爱国,去部队当了三年兵,已经退伍回来了,在等待分配工作;女儿海燕和小儿子立业还都在上着中学。 这天是1978年的“五·一”劳动节,家兴一家人来到外滩黄浦公园游玩,心情都十分喜悦。锦绣领着三个孩子在公园里到处摄影留念,家兴却独自一人在公园的浦江边上观赏风景。他上身向前微倾靠着岸边栏杆,站着面向宽阔的黄浦江边,一面沉思着,一面观看着这江面上正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 一艘挂着花花绿绿旗子的大轮船迎面驶过,船后的螺旋桨急速转动所翻起的阵阵浪涛滚滚而来,重重地拍打着岸边的堤坡,激起了高高的浪花,不少大小水珠溅到了家兴的脸上。 现在虽然还是阴历三月,可马上就是立夏的节气,这水珠儿打在脸上并不觉得冷,但家兴的沉思却被搅醒了。他随手抹去了溅到脸上的水珠,转而去观看这江面上仍然在不断翻滚着的,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涛。他脑海里思考着的无数往事,就像这浦江上正在不断翻滚着的浪涛一样,思绪万千、无法平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他回想起八年前,那是1970年2月28日,也就是他在1950年2月28日参军,在解放军里度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然后复员回到上海,去新的工作单位报到的那一天。 老百姓常说:一个人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家兴那时足足四十岁已是不惑之年,正是一个人比较成熟能有所作为,甚至做番事业的时间。但他却复员了,一抹到底、一切归零。 毛主席有两句人们熟知的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首诗很鼓舞人心,教导一个人做人为事,不要灰心、不怕挫折,要有雄心壮志,眼光要放远。家兴当年是鼓足勇气,面对现实,选了走复员回上海的那条路,一切从头来起。 但他一回到上海第一个面临的问题是做什么工作?经多方联系,他被分到一个物资公司。 那天他到物资公司人事科报到,开始是一位科员接待的,收了家兴的介绍信后就淡淡地说:“李同志,你的工作是分在钢材仓库当保管员,你后天来报到,具体工作找姓马的小组长,是个小青年二十来岁,完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你嫌太简单,当工人么就是这么简单。你算不错了,一来就给你当保管员,没有叫你去看门、扛包,扫厕所,工资还六级工,六、七十元一个月------” “同志,你怎么这样说话?” “怎么,不够客气,部队来的人就是这样挑挑剔剔。” “我说什么了?”家兴本想同他吵一场,但他克制住了。还是一位自称是科长的,过来说了几句比较客气一点的话:“李同志,你的挡案我看了,在部队表现不错,还评过中校、正团级,十四级干部。要是十三级就好算高干了,但你现在的介绍信上写的是工人,我们只能给你安排个保管员。我看你材料上写的、做过的职务和对你工作能力的结论,来当我们公司的科长、经理,也绰绰有余,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这是同你说个玩笑话,你不要生气。” 两天后,家兴到仓库正式报到,开始工作。但碰到的一些事情他真的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首先,那位年轻的小组长上来就给了家兴一个下马威。他报到时,那位年轻的小组长就问家兴:“在部队当过保管员没有?”然后递过了一份有关钢材保管、收发的业务资料,一本正经地说:“老家伙,这资料好好学习学习,认认真真做好工作。还有三条工作纪律:一是不准迟到、早退;二是工作时间不准看书、看报;三是收、发钢铁材料不能出差错。这三条有问题都要扣工资、奖金!另外,这仓库里的卫生,是实行分区包干的,你这个工作区里的上上下下的卫生由你负责,每十天检查一次,不合要求同样要扣奖金!记住了?” 家兴第三天早上上班,因为公共汽车没有及时挤上去,迟到了十来分钟。那位小组长就板着面孔说:“上了两天班,就吊而浪当不遵守纪律,迟到十多分钟扣工资,扣奖金!” 这还不说,这钢材仓库里有近二十个人,家兴刚上班的个把礼拜里几乎没有人搭理他,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孤独。后来才知道,不少人认为李家兴这个人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误下来的,否则一个大军官会来做这么一个小工人? 这段时间,家兴只好夹紧了尾巴做人,尽量多做事少说话、甚至不说话,自己真像个犯人似的。过了几天,看看家兴人还挺不错的,几个老工人过来同家兴搭了腔。家兴也趁机会说了些自己的简单情况,逐渐改变了被冷落的处境。 后来年轻的组长调走了,来了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组长,家兴在仓库里的工作环境,才开始有了些变化。 真要说起来这工作和工作环境,还不算是大问题,最使家兴伤透脑筋的是住房问题。 家兴不回上海,锦绣娘儿四个还可以对付过去,最多是两头住住、挤挤。现在家兴回家后麻烦就来了,夫妻俩住在锦绣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要上学读书、接送,吃饭、穿衣,全部扔给锦绣父母,既不放心,也不现实。住到家兴家里更不可能,大小五口人,再说孩子一天天在大起来,挤在十来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怎么行!向医院要房子理由不充足,张不开口。向物资公司提房子的事,那真是免开尊口,无论从那方面讲都不具备条件。锦绣也说过,家兴复员回来不给他出难题。所以房子的事,锦绣没有给家兴说过气话,而是好好商量。 有一天,锦绣主动对家兴说:“家兴,我想来想去只有两头都不住,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或者到什么地方去买房子。好在我手里还有点积蓄,但是不多。你那笔复员费,原本是绝对不想动用的。这笔钱虽然有几千元,但这钱我已打算做三方面的用途:一是家庭有什么大事应应急;二是用作三个孩子读书教育的基金;三是外婆和你妈妈万一不行了,也要动用这笔钱。现在即使要用这钱买房也不够,也只能是到什么地方弄块地皮,造两间简单的平房、草房一类的房子,先住下来再说。” 家兴认为,锦绣讲的句句都在理上,他又对妈妈讲了这个意思,老人家表示完全同意。家兴说,房子造好后要把妈妈带着,可姐姐说妈妈还是先留在她那里,等以后再说。 虽然锦绣也向她自己的妈妈说了,可她妈妈没有表态。 于是,家兴的姐姐、姐夫,就开始全力以赴地帮助打造家兴的住房。并通过各种关系在徐汇区虹桥路一个棚户区里,找到了一块空地,造了三间砖木结构的平房,暂时解决了家兴一家住房的困难。 家兴还买了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每天从虹桥路踏到四川路桥的仓库,这样就保证了能按时上班,不会迟到。 锦绣也设法调到了虹桥路附近的一家区级医院,孩子们也都转到了离新家不远的学校读书。 这住房的地点、房子的质量,虽然比锦绣原来住的家要差得多了,但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一家人开始过起并不富裕,但却较为安定的日子。 过了两年,家兴在新家的旁边又造了一间平房,把妈妈也接过来住在了一起,把自己和妈妈原来住的房子全留给了姐姐。 由于家兴的勤奋工作,不久就当了小组长、管理员。到1974年,又升为仓库业务经理、公司科员,这一路走来还真不容易。 家兴站在浦江边上,澎湃的心潮就似这黄浦江中翻腾着的浪涛。继续思索着的他,眼前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又一幕的往事不断地闪现在眼前----- 1976年,国家又处在一个非常不平凡的一年。先是唐山大地震,随后,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敬爱的**主席、朱德委员长、周恩来总理,先后相继逝世,举国人民无比悲痛、深切哀悼!家兴一家人也不例外。 接着,人们欢呼反革命阴谋集团“四人帮”被彻底粉碎,开始了拨乱反正,平反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 **等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先后出来主持党和国家的领导工作。又开展了全国性的真理标准大讨论,人们的思想空前活跃,整个社会开始出现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人民的生活等各个方面逐步走上了正常轨道。 家兴想想这些,又回想起八年前,在复员干部会餐后,张荣单独对自己的一席谈话。 当时,家兴对复员回到家乡上海,能全家团圆确实比较高兴,但对社会的乱局忧心忡忡。对回上海做一名普通工人倒还没有什么,但对自己过去文化上的努力学习、人生目标的刻意追求、个人事业的远大抱负,缺少了籍以奋斗实现的平台,感到很无奈。 而张荣却说:“家兴,你应该相信我们的党,一定会领导我们的革命事业,从胜利走向胜利;我们的国家前途肯定是光明的、辉煌的。你还年轻,回去后牢牢记住三件事;一是继续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不要放弃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对事业的追求;二是到了地方可能会同金钱打交道,但该是你的钱你就拿,不该拿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拿;三是在地方上工作接触的女同志就多了,生活作风方面一定严格要求自己。 现在,领导上已经找自己谈过,要调他到区局里当付局长,分管哪个口子还没有最后定,要他下个月去报到上任。他在暗下决心,到时间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再大干一番------ 家兴看着滔滔浦江水、正在想得出神时,锦绣和三个孩子回来了,思路被打断了。他就问大儿子说:“爱国,照相机里的胶卷还有吗?大家都过来,我们来拍张‘全家福’。” “爱国,你爸爸今天怎么兴趣来了,想起一家人一道拍照了。” “对,我们三个孩子真还没有同爸爸、妈妈一起拍过照哩,小燕、三毛,你们两人一道去找个石凳,我去找个会拍照的游客,帮我们按一下快门。”爱国一面说着,一面捧着方箱子“海鸥”牌照相机,去边上找来了一名青年男游客。海燕和立业找到了一条石凳,连忙让家兴和锦绣并肩在长条形的石凳上坐下,三个孩子站在父母身后,那个请来按快门的青年游客,非常认真地给连拍了两张照。爱国口头谢了那位帮忙的人,然后给爸爸、妈妈两人合照了一张。 照相结束三个孩子又到公园里四处游玩去了。锦绣同家兴在石凳上又坐了下来,说:“家兴,我有事同你商量,是关于孩子的事,现在已经到了非好好讨论一下不可的辰光了。” “锦绣,您先想想,这条石凳有什么纪念意义?”家兴问锦绣。 “这条石凳会有什么纪念意义?让我想想。对了,我们两人二十几年前‘私订终身’就是坐在这条石凳上。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近三十年过去了。我给你生了这三个宝贝,还一个个给培养得这么大,但接下去的问题是怎样使孩子们成人、成才。先说说老大,书读到高二就去当了三年兵,现在退伍回来由政府给安排工作。” “这不很好吗。” “我认为不好,我想还是让他去接受高等教育,也要去上大学。” “到了工作岗位上,一边工作一边继续读书不是也很好吗!” “跟你一样,跌跌爬爬地拿个大专文凭。你们‘三结义’的三个人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等孩子们长大后由丽绢送到国外去留学。我看现在条件已经成熟,老大二十足岁,有高二的基础,马上就出国,再迟就晚了。还有一个因素不知你想过没有,假使老大退伍安排在上海工作,老二高中毕业,如果考不取大学就要下农村。” “这我考虑过,这样吧,出国这事你去策划。是写信、还是打个国际长途给丽绢,全由你去操办。” 夫妻俩正说着,三个孩子兜了一圈又回来了。走在前面的是爱国,一米八的大个,大眼睛,高鼻梁,四方脸,说话声音像打锣、非常洪亮,穿着一身军装,走路老是挺着胸膛,流星似的迈着大步。 “家兴,你看,我们的大儿子多神气,跟你年轻时是一模一样。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天天在身边时真的没有什么,可他去当兵离开了三年,我几乎是天天想他,大概做妈妈的都是这样的吧。” “我知道,你是特别喜欢老大”。家兴说。 “是的,三个孩子我都喜欢,人家常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 “不对,我说老婆也是自己的好!” “不要你拍马屁。不过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小燕。” “这还要说。” 这时走在哥哥后面的女儿,也来到了父母跟前。 这个李海燕妙龄十八,实际比她母亲谷锦绣年轻时还要胜出三分。一头乌黑而柔软的披肩长发,也是一付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两个深深的酒窝,红润润的脸堂,细长苗条的身段,那走路的姿势,真犹如在空中轻盈展翅、盘旋飞翔的小燕子;说话时,未曾开口已面露喜色,那语音又是那么甜甜的,美美的,李家兴真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他一向是很讲原则的人,但是想到女儿的前途,有可能下放去农村就舍不得了,因为他见过不少下放在农村姑娘的处境----- “家兴,你看我们的小儿子立业像谁,有什么特点?” “现在才十四、五岁,还看不出什么特点,反正我们两人的优点,他身上都有一些。最像我的一点是,语言不多,爱思考,还比较顽皮而且是闷皮------” “妈妈,爸爸在说我的坏话,我听得出来。” “哪有的话,表扬你还来不及呢。小三,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家兴问小儿子立业。 “我这次语文比赛全校第一名,现在是班级语文课代表。” “你一定要用功读书,高中毕业后争取考上大学。”锦绣也对小儿子说。 “妈妈,听说爸爸要当局长了,是吗?”立业问道。 “是的。”家兴答道。 “这下我们可以住好房子了,住像外婆家里那样的公寓了。我们学校里一些学生的爸爸,凡是当局长的,住的房子都很好。”海燕也高兴地插进来说。 家兴一家人正说得起劲,君兰、爱芬也如约来到黄浦公园,还带了女儿建芳,儿子庆生。不一会,孔文和红梅也带着女儿思英,进了黄浦公园。 三家人一起在黄浦公园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集中了。其实,三家人的孩子之间是经常在一起。爱国和建芳,海燕和思英都很要好,那立业、庆生是三天两头在一道玩个没够。今天只有孔文的儿子思南没有来,他已经当上了人民警察,到了节日更加忙,去加班维持秩序了。 因为是“五·一”节,黄浦公园里是游人如织。上午十点左右,在纪念碑前拍照的人特别的多,都想选择满意的景点留下自己的足迹、俊影。 今天爱国成了三家人游玩的“总司令”,他又去买了个胶卷,给大家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照片拍完后爱国就问家兴说:“爸爸,吃中饭怎么解决?” “现在快十一点了,让大家自由活动一个钟头,然后集中一起,到外面找个饭店吃中饭。”家兴掏出怀表看了看后说。 “好的,现在我宣布,大家分散活动,十二点正还在这里集中,不见不散。”爱国挥舞着手势说完就拉着建芬走了。 “家兴,我们老大将来肯定要超过你!”锦绣看着大儿子的背影说。 “你啊,总是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家兴笑着说。 锦绣、爱芬、红梅,三个女人去唱一台戏了;海燕、思英两个女孩手也拉着手去说悄悄话了;立业、庆生这两个小子一回头,就不知跑哪去了;剩下家兴、君兰、孔文这三个兄弟,一道信步走到了公园浦江边,面对泛着波涛的浦江谈古论今了。 “家兴大哥,这下你可真熬出头了。现在听说你要去当局长了,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再看你老大爱国多神气,点子又多,把我家女儿建芳骗得跟他到处乱转。”君兰笑着说道。 “君兰,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你家建芬缠住我家老大,左一个爱国、右一个哥哥的------”家兴似笑非笑地说着。 “好了,看你们两人都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尽说俏皮话。”孔文挺开心,打趣地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爱国、建芳出国的事基本拍定。家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4 部分阅读 “好了,看你们两人都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尽说俏皮话。”孔文挺开心,打趣地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爱国、建芳出国的事基本拍定。家兴、君兰去找孔文,一见面君兰就说:“孔大哥,真的,有一件重要事情相托-----”君兰的话还未说完,孔文就把话接了过去:“是爱国和建芳到法国去留学的事?” “你怎么已经知道了?”君兰有些奇怪地反问。 “我现在是警察加侦探,什么事能瞒过我,否则怎么能当公安局长呢。”孔文一下变得非常严肃地说着。 “君兰,这是三位夫人外交活动的结果。”家兴马上补充说。 “孔大哥,这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事情,你做大伯的要帮忙到底,重托了!我们什么领事馆、大使馆,门朝哪开,再有什么护照、签证,连看也没有看到过------”家兴这倒是说了心里话。 “两位,不用多说了,我这个做大伯的,一定会按照国家规定、尽快把他俩送到法国去。” 家兴想,培育子女的事情开始要走第一步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将会更重。同时自己将要走上副局长的位置,人生又将迎来一个重大的转折,自己虽然已年近五十,但精力还正旺盛。国家新的经济建设的时间也将要到来,上海肯定将会迎来全面发展的大好时机。 家兴决心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为社会主义事业再作新的贡献!要知家兴是如何展现他的雄心壮志,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回国来投石问路 说这家兴1978年“五、一节”后,他走上了副局长的工作岗位,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家兴的大儿子爱国,同君兰的女儿建芳一同去了法国留学。 但是他的家庭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年夏天,家兴的母亲因老毛病严重发作,虽然经过锦绣、爱芬的精心治疗,最后住进了医院,但是终于因抢救无效而病故,享年78岁。锦绣的外婆这年夏天也突发性心肌梗塞而亡故,享年88岁。 家兴和锦绣两人把两个老人的后事全部料理好,丧事当喜事来办,并在上海西郊买了两块墓地把两位老人安葬好,尽到了做儿孙的责任和孝道,让先辈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这时锦绣父母身体也开始多病无人照料,再说一幢三层楼的房 子,就老两口居住,显得空落落的。经过商量,家兴把虹桥路自己造的平房临时租了出去,一家四口就回到了锦绣的妈妈家里。锦绣的爸爸、妈妈、立业住二楼,家兴和锦绣住三楼,海燕一个人住亭子间。 海燕、立业两人读书又转回了原来学校,锦绣调回原来的医院工作,仍担任内科主治医生,既要看门诊,又要到住院部的病房里去查房,每天从上班忙到下班没有个停,回到家就累得不想动弹了。 这样一来,给家兴无形之中加重了肩头的压力,既要做好外面的工作,在家里还要照料全家的生话,成了里里外外的一把手,担子还真的不轻!他从来还没有感觉到做一家之主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这下总算尝到了。。 家兴在局里的分工是负责抓物资计划、调配,这是个苦差事。虽然他在这物资岗位上也有八年了,对业务还是比较熟悉的,但是这计划、调配工作不是好做的。 家兴一到新的岗位总是先搞调查研究,特别是弄清楚这全年计划总的缺口。他到各个处、下属各个公司、仓库转了又转,然后,跟局里的主要领导商量了一下,召开了一次中层干部会议,汇报、讨论年度物资的计划和调配工作。 上午开会,家兴先仔细地听取了汇报;中午休息时他就又仔细地翻阅了秘书交给他的一厚叠新编写的计划和报表。 下午会议开始后他就说:“同志们,我下面想说的事大家可能会说,你讲的和我们计划工作根本不搭界,其实不然。我想讲什么呢,我讲的是我们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的、一大叠红红绿绿、各式各样的票证。这票证真是包罗万象,有粮票、布票、油票、肉票、鱼票、糖票、肥皂票、棉花票、线票、豆制品票、香烟票。还有煤球卡、小菜卡、鸡蛋卡、煤油卡,买糕点、买火柴也要票,过年、过节,又增加不少买副食品的票、证。这粮票还分地方粮票和全国粮票。这些名目繁多的票、证、卡,目前对我们老百姓的生活保障,社会安定,确实是起到了一定的保证作用。 说到这里,我就想起在解放前,上海的一般老百姓为了一点活命的粮食,家家户户天不亮就拿个小口袋、户口本,去排队轧‘户口米’。每家米店门前,都会排起一条长龙,这买‘户口米’队伍的长龙会有几百甚至上千人。有的队伍沿着马路的人行道会转上几个弯。这些队伍里男女老少都有,‘上至八十三,下到要人搀’上海人 还是比较守规矩的,这些排队的人开始是一个挨一个,肩头还有人来用粉笔写上1、2、3、4、5-----的号码。 但是这长长的队伍,往往是排不到底。由于米店里的米到后来卖完了,这排在队伍后面的人就会空手而回。 也有的人急于要去上工,也有缺乏耐心的人,还有确实本来就是不守规矩的人,就都想往前插,或者干脆抢到最前面去买米。队伍就会乱套,女的哭、男的喊,大呼小叫,你挤我拥,骂起来、动手打起来,是常有的事。 有人会被打得头破血流,衣服撕破,脚上的鞋子被踏得脱落丢掉,有的孕妇被挤得当场流产在马路上。” 家兴说着停了下来,看看大家的情绪。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听他的演讲,于是又往下说开了:“有一次,我家已经一粒米也没有了,我妈妈叫我去轧‘户口米’。那次我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可一家米店前已经排到了三百多号。在快要轮到我的时间,前面传出了话,米快要卖完了。这队伍马上就彻底地乱了起来,不少人先是相互对骂,后来就动手乱打一通。混乱中我被乱拳打破了头,加上我人小,力气小,被挤出了队伍。不一会米也卖光了,我只得擦着血、含着泪,拎个空口袋回到了家。同志们,看我扯远了,变成忆苦思甜了,这些往事就不去多说了。” “局长,这些旧社会的事,我以前只是听人说说,而你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的。我也听出你讲这些往事的用意,我愿意听。”有一位科长说。 “局长,你继续往下说,我们要听的。”还有个年纪大些的科员也说。 “好,我继续往下说。我们今天发这些票证,同旧社会的‘户口米’等等,是不能相提并论,不可同日而语的。今天,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办每件事都是想着人民的生活、利益,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一定要把他办好。但现在我们在发这些票证的背后,应该有充足的物资作为保障。” “没有充足的物资保障,这票证印得再多、再好看,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有一个科长也说。 “是这样,在物资不充裕的情况下,这票证也只能起到缓冲社会矛盾的作用。再说说排队购物的事。有些东西是人民生活每天必须品,特别是有些目前短缺的东西,老百姓虽然手里有票证,但是购买时还少不了要排排队。 过去我是在部队,后来到了地方,起先我不当家,对排队体会不深。现在我在家里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情况就不同了。我家的孩子一清早就出去排队,这排队的方式、方法,也真有发明创造。现在的人比我们小时侯来得活络、有分身术,一个人可以排几个队。比如在这个队伍里摆只小板凳,那个队伍里放一只篮子,再一个队伍里就来一块砖头,或者扔根草绳之类的东西在那里。”家兴说到这里又停了停,听的人们也多笑了起来。 家兴继续往下说着:“假如说我们的物资储备很充沛,就不必这样做了。虽然那是以后的事,以后肯定会做到的,不一定非要到共产主义才可以做到。现在我们只能就事论事,我们能不能把物资弄得充足一点,把计划搞得合理一点,物资调配得妥当一点,周转得快一些,浪费的少一些,特别是计划外的那一块。我们物资部门既是工农业生产的后勤保障,又是国民经济各部门的前锋,第一道工序,非常重要。我建议我们每个部门、每个同志,都要热爱自己的工作;切切实实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天下午,大家听完家兴的讲演后,着重讨论了两件事:一是如何把计划内的物资及时组织到位;二是计划外的物资,特别是木材,煤炭、水泥、钢材,自行去组织、采购到手。” 这次会议之后,家兴调集了一批专业人员,搞了个火车车皮运输计划和调集了短途运输工具,到南方福建、东北等地的深山密林中,砍伐到计划外的十几万立方米木材,运回了上海,缓解了木材供应上的暂时矛盾。 家兴在当好局长的同时,还要当好家长。家长也不是好当的,就说过好年这件事吧。 日子过得真快,爱国、建芳去法国留学已经半年多了,已经来信说要回国过年,丽绢也要一同回来。锦绣还说今年是自己有了一个正正规规的家庭的第一年,这个年一定要过得热热闹闹,新年里还要把君兰,孔文两家人都请来好好聚聚。为此,锦绣的妈妈正在犯愁这年怎么过,特别是这年货怎样筹集。 腊月十六正好是星期天,一家人都在楼底下客厅里。锦绣妈妈把所有的红红绿绿的票、证、卡全部理了理,还拿出了几十元钱,统统交到了锦绣手里,说:“锦绣,这买年货的伟大任务,今年就交 给你了。” “姆妈,这个伟大任务还是交给李大局长吧!”锦绣说着随手把一大堆票证连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儿塞给了家兴,几十元钱全还给了妈妈。 “这个------”家兴看着票证想说什么。 “爸爸,不用怕,有我。”海燕笑着说。 “爸爸,还有我这个小排队专家帮忙,有什么好怕的!”立业立起来拍着胸脯说。 锦绣的妈妈看看家兴,再望望外孙女和小外孙,心里觉得乐滋滋的,就说:“家兴,你真不用怕,这两个跟班的肯定会帮你大忙!” “姆妈,我李家兴的词典里是查不到一个‘难’字的;现在有这两个跟班的好派上用场,就更加不用发愁了。不过姆妈要写一张年货清单,我们可以照单办理,百分之百的完成任务。” “年货清单早就开列好了。”锦绣的妈妈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纸,说:“给你吧。” 家兴接过清单,摊在桌子上,细细地看了两遍,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在嘀咕,这单子所列物品虽然数量不大,都只是几斤、几两,但是品种不少,有二、三十种,这个队可有得排哩。这项任务,真不比在局里完成物资的计划、调配工作轻松多少。 两个孩子凑过来看了看,小三先说:“爸爸,我们一起计划一下,一共要买几样东西,要排几个队,几天完成任务。” 海燕接着也说:“爸爸,立业说得对,是要好好计划一下。” “爸爸、姆妈、锦绣,你们先去休息吧,我们三个人合计一下,怎么完成年货采购任务。”家兴说完就拉着两个孩子,研究起这艰巨而又光荣、伟大的采购任务。 1979年的1月19日,大儿子爱国拍来了电报,说他和建芳,还有丽绢三人已到了香港,准备到广州转乘火车软座,于1月21日下午三时到达上海北火车站。家兴先是和锦绣谈好,一同去火车站接客,还通知了君兰。并且还电话向祥生公司预定了三辆出租汽车。 1月21日是腊月二十三、大寒,正好是星期天,北火车站的站台上来接客的人不多。家兴、君兰这两家人,都提前来到了火车站的站台上。下午三时,从广州开来的火车,鸣着长长的汽笛、徐徐地进入了站台。 家兴他们一行人,就走到软席车厢门口等待。这节车厢上没几个旅客,第一个下车的是建芳,第二个是丽绢,第三个是爱国。这三人在车厢门前一亮相,就赢来了众人的瞩目。先看他们的穿着:爱国是笔挺的西装加呢长大衣;建芳是法国女郎的打扮,烫发、外穿毛皮大衣,里穿裙子,长统丝袜,高跟皮鞋;丽绢是法国贵妇人的派头,就她穿的那件大翻领紫貂皮长大衣,在上海滩现在可能很少能见得到。 这三个人下了车,立业、庆生上去拉住爱国的手,海燕握着建芳的手;家兴、锦绣、君兰、爱芬四个人,就围着丽绢,又是问好,又是牵手。 “爱国,你们不是带回三台彩色电视机,说好三家人家一家一台,电视机呢?”锦绣问爱国。 “三台电视机一台也不少,不过是托运的,姆妈,你看提货单在这里。”锦绣看了看提货单,满意地笑了。 三人随身自带的行李就交给了站台上“红帽子”搬运工人,大家就步行走出车站,找到了预约的出租汽车。君兰四个人坐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去了,家兴一家、丽绢,分坐两辆出租车也回到了家。 家兴等一行人到家不久天就暗了,大家洗洗脸就坐下来吃晚饭。吃好晚饭接着就解决怎么住的问题。丽绢这次回来,主要是同家兴、君兰商量她什么时间回国来投资。她想先考察一下国内的社会和经济状况,决定以后回国来做什么生意等事情,所以就不去宾馆了,就住在家兴家里,等过完年再和爱国、建芳一起回法国,大约要住二十多天。 最后确定锦绣、丽绢住在三楼,锦绣的父母仍住二楼,加上海燕、小三姐弟俩。家兴和爱国父子俩住亭子间。住的问题安排定当,大家洗完脸和脚,就分头休息去了。 其实,这样的安排临时住的问题比较合适,家兴父子俩真还没有在一起深入地谈谈心。锦绣、丽绢,更是应该好好交交心,这两人过去始终是面和心不和。 家兴同儿子爱国两人都当过兵,而且都是有着基本相同的理想和抱负的男子,有着共同的语言。两人上了床,面对面先把双腿伸进被窝,把背靠着床架子上,就开始交谈了。起先爱国说了些在法国的感受,后来就把话题转到了丽绢身上。 家兴问儿子道:“丽绢阿姨最近的情况怎样?” “你是问她自己还是她父母?” “她父母以及她个人的情况都讲一下。” “她的养父去年下半年先去世,她的母亲最近也离开了人世。她父母的贸易公司现在全部由她接管经营,所有遗产全部由她继承。她有过一位恋爱对象,是法籍华人,谈了大约有一段时间了,但两个月前刚分了手。现在她想把我认为她的干儿子,这次回来她就想正式提出这件事。”建国说了家兴预料中的事。 “那你是怎样想的?”家兴问。 “我想,多一个妈妈有什么不好,再说是一个有钱的妈妈。”爱国笑着说。 “你在法国大学里读什么专业,。书读完了准备留在国外还是回来?”家兴又问了儿子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和建芳读的是经济学,四年毕业,毕业后还是想回国发展。” “那你和建芳的关系发展得怎么样?” “看来她是非我李爱国不嫁-----”爱国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一夜,父子俩又谈了其他许多事情,谈了很多很多,直到下半夜才睡下。 再说丽绢与锦绣,这一夜她俩谈的也不少。 “丽绢,你还恨我吗?”锦绣一开头就把话题切中要害。 “开始我还真的很恨你,要不,我是不会跑到外国去的。” “现在还恨我吗?”锦绣这句话是笑着说的。 “现在?心爱的人已经被你抢也抢去了,再恨又有什么用。我知道,这是君兰帮了你的大忙,要不是君兰死盯住我,这李家兴怎么会是你谷锦绣的。”丽绢这话说的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是这样,我知道李家兴这家伙现在心里还爱着你。”锦绣带着有些气不过的心情说道。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生米早已都煮成了熟饭,再提它干什么,反正是便宜了你。” “丽绢,你在国外再没有爱上过男人。”两人谈话的内容转了一下。 “我的老同学,不瞒你说我到法国后,先后谈过三个男的,但怎么也擦不出真正的爱情火花,最后都只得分手。”丽绢也是有一 句说一句,并且是实话实说。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锦绣看着一脸无奈的丽绢问。 “这么大的年纪,爱情的欲望也逐渐消退了,这些不说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欠了我一笔最大的人情债,必须要给我一定的补偿!”丽绢转而以要拣回失落东西的语气说。 “把李家兴再还给你?” “这可能吗?我是要你割一块身上的肉给我。把你的爱国过继给我。” “这-----” “不愿意?那就把李家兴还给我。”丽绢说这话是认真的。 “我家儿子爱国不是已经被你虏去了,已经到了你的身边,包括建芳。” “那不一样,现在是叫我阿姨,不是姆妈。” “阿姨、姆妈不是一样吗?” “这怎么会一样呢!我现在是没有自己的祖国,没有丈夫,最后连子女也没有,是太失落、太空虚了,人生真的太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即使有亿万财产又有什么用,又能传给谁呢?锦绣,我们是老同学,虽然曾经是情敌,但我们又都是女人,我们两人的感受应该是相通的,我说的这些,你应该是能够理解的。”丽绢说着、说着要落泪了。 “那你准备一直在法国住下去?” “不,我早晚是要回来的,回到自己的国家。这次回来,就是想同两位哥哥研究一下,什么时侯回来?回来做什么生意?怎么做法?锦绣,你也给我出出主意。” “这主意还是找你两个哥哥商量,我只知道人的脉搏该是多少,血压高还是低,心血管有什么毛病,人的胃出了问题该怎么办等等,关于做生意,我的大老板,我是擀面棍吹火,一窍不通。” 这两个女人今晚是第一次睡在一只床上,而且是睡在一头,说的又都是真心话。当然还说了其它许多只有女人之间才会相互说的那些话。 这几天,家兴实在太忙。局里的正常工作就不说了,现在主要的问题是丽绢的几千万法郎,一旦抽回国来能做些什么生意?这事情是得好好的商量、策划。 腊月二十五那天晚上,家兴把君兰,孔文都请来了,吃好晚饭,家兴、君兰、孔文,建国、丽绢就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锦绣泡好龙井茶和热咖啡端到了每个人面前。大家就丽娟回国投资的问题进行了仔细地议论,主要是讨论投资的顺序,最后一致认为,还是先做国际贸易,这是丽绢的强项,业务熟悉。至于以后再把钱投到其他的什么行业,例如投到服装或者商业、服务行业等,都可以考虑。反正到时侯看情况而定, “老孔,谈谈你的意见吧。”家兴在讨论快要结束时说。 “好吧,谈谈我的想法。做生意、办企业我是外行,我还是从政治、形势来说些看法。我国是1949年解放的。开始时,以抓阶级斗争为主,搞了不少政治运动,一直到搞‘**’。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和国家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了搞经济建设为主,大力发展工农业建设。 现在丽绢想的是回国来投资,你这是私人投资,是私营性质的企业。你这个投资不是开个烟纸店,小打小闹,而是要办比较大的私人企业,我国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政策规定。但是随着经济建设的发展,依我的看法今后肯定会有这样的做法。我们国家要大力发展生产,要有先进的技术、大量的资金,特别是资金,华侨、外国人想来投资,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要呢?我们现在思想上先做些准备,做些调查研究,一旦我国在经济上真的对外开放了,你丽绢来打第一炮,真是太有意思了。” 孔文说的还真有些道理,丽绢一听就明白了,她就接下去说:“我看还是分两步走:从现在起我在法国的贸易公司,在继续同世界各国做贸易的同时,先和上海的国营企业做物资贸易。家兴的物资部门不是也要进口钢材,木材等材料吗,我可以通过在上海的国家贸易公司,帮你们组织进口需要的货物。第二步,国家一旦经济上对外开放了,我就回国来发展。” “丽绢分两步走的想法我看可以。我们国家现在是生产落后,物资紧缺,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还实行票证供应。”家兴说着把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票证,摊在了桌子上,指着它们继续说:“丽绢,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有个艰巨的任务,明天一清早要带着老二、老三,去排队采购年货呢!” 这样,丽绢回国来投石问路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现在这家兴、丽绢,包括锦绣的思想特别活跃。都在盘算着对各自至关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些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电视诱人可难求 话说这锦绣、家兴、丽绢等人虽然是为丽娟回国投资的事设计策划,但各自又都在盘算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 锦绣想的是电视机,在家兴召开碰头会的第二天下午,爱国、君兰、孔文,一同去火车站提取,货提到后三人就各自拿回了家。 爱国将电视机拿回家,摆到了客厅里原来放收音机的茶几上,接通电源调试以后就上楼去了。 锦绣和女儿海燕、儿子立业,马上就坐在电视机前看了起来,一个一个频道看过来。这屏幕有时清楚,有时模糊,有时雪花飘飘,有时波浪翻滚。再说声音,有时马马虎虎可以听听,有时根本就听不清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立业,这是什么电视机,去叫老大下来调调好。”锦绣看了看就不耐烦了,对小儿子说。 立业就上楼去把哥哥爱国叫下来,爱国又把天线和微调开关转了转,屏幕就基本稳定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可以看看了,色彩也不错,到底是进口的货色,日本三洋的东西还可以。爱国,这是几寸的?”锦绣夸过电视机后又问。 “十八寸的。”爱国答道。 “你们在楼上说些什么,是不是你过继的事?你是什么态度,她倒好,自己不费劲,我把儿子养大了,她来做一个现成妈妈。送我一只电视机就把我儿子给她了,她对你说了些什么?”锦绣问道。 “你们过去的事她都给我说了,她也怪可怜的。” “爱国,你倒帮她说话了。你爸爸什么态度?你又怎么想的?” “我爸爸说要同你商量。我当然听爸爸、姆妈的,就是过继给她,我的姓不能改,还是姓李,叫李爱国。” “这还差不多,还是我的好儿子。”锦绣说完又转过头去看她的电视。但实际上她这时脑子里想的却是,儿子到底是不是要过继给丽绢。昨天晚上谈话时,针对丽绢的提议,她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过后她想了又想。现在爱国在法国留学,要是成了丽娟的过房儿子,那这次出国所有的一切费用就全是她负责了,包括爱国今后的事业发展和做进出口贸易。又想到,这“三结义”的三个人一贯以来就胜过亲兄妹,就是不谈过继,丽绢也是阿姨,过继给她我又不缺少什么,我何不顺水推舟,乐得做个好人,留个人情。 丽绢想的是既要让锦绣同意把爱国过继给自己,但更重要的是把前几天讨论的话题再进一步深入下去,她要了解回国来投资的环境到底怎样?因为她对国内的情况还真不清楚。 这时,爱国在楼下调试好电视机后又回到了楼上,同爸爸、丽绢,还有外公一起继续探讨当前上海的投资环境。 丽绢说:“你们这三代人,三位先生倒给我出出主意,我今后回国来投资到底行不行?到底做什么样的生意为好?” 锦绣的父亲想了想说:“我这个人过去只关心电气、技术,现在退休了,倒对政治发生了兴趣,作些研究、思考。最近,我反复阅读了**同志1978年12月13日在中国共产党中央工作会议闭幕会上的讲话《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里面强调,要打破思想僵化,党的工作重心要转移到社会主义建设上来,解决经济政策问题。要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一部分工人和农民,由于辛勤努力,生活先好起来。 我还看了1978年12月22日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明确了党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并说这是第三次伟大的转折,我国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依我现在的看法,**推行的路线,下一步对外开放的可能性完全存在。现在的世界,一个国家想关起门来搞发展,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国家的历史已经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再说**,据我知道,他年轻时就到法国留过学,对问题肯定看得比较远。至于丽绢回国做什么贸易,我看是先从钢铁等原材料进口贸易做起为好。” 家兴接着也说:“我来说说我的想法。我眼下是在物资部门工作,对我们国家的物资现状了解得比较多。我国地大物博,物资资源确实比较丰富,但是开采的技术落后,地下有宝藏不能大量的开挖出来。就是挖出来,冶炼的设备、技术也跟不上。我在物资仓库里看 了又看,我们生产的无缝钢管,这包装不象样不说,那质量实在太差,从日本进口的是‘白面书生’,而我们国家生产的是‘黑包公’;人家的敲上去那声音是当当响,而我们敲出来的声响,似敲了个闷罐。眼前工农业要大发展,需要大量的优质钢材。马上要自己生产,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依靠进口来解决燃眉之急,所以这个国际贸易应该大有作为。” 爱国也说了自己的看法,说:“我到法国虽然只半年多,但我曾去了一些法国同学家长们所经营的企业,看到人家企业的设备、技术、产品,都比我们国家的先进。我们的工业想上去,必须先大量引进外国的技术、设备,包括产品。而钢铁作为发展工业的基础产业,目前我们国家还是比较薄弱的,因此进出口贸易的前途确实是很远大的,所以,我们要来投资还是先做钢材生意。” 丽绢从这三代人说的话里得出的结论,就是她回国来投资的可能性还是不小的,做贸易是她的强项,看来先从做原材料入手是个上策,其他项目以后逐步再说。 几个人正在说着呢,锦绣也上了楼,看这四个人正说得来劲也加入了议论。就问道:“你们在议论些什么事?” “姆妈,我们在议论当前的形势,还有就是我们搞进出口贸易,先做什么生意。” “丽绢,你到法国有三十年了吧,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老是想回国来谋发展。你对我们这个社会主义社会了解了多少?”锦绢问丽绢。 锦绣提的问题,丽绢也想了很久、很深。她也是个上海大户人家的后代,可就是因为命运不好,最后去当了纺织厂里的童工。她在这纺织厂里从十二岁到十九岁,一做就是七年,这个时间正是一个人的思想、意志、性格,成熟和定型的阶段。她自己经历了旧社会的黑暗,看到了劳动人民的苦难和不幸;也亲眼目睹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她和工厂里的劳苦兄弟姐妹们有着割不断的深情厚意;共产党地下党的同志们、陈慧老师对她的教育和熏陶更是难以忘怀。 尽管三十年的岁月匆匆流逝,命运的转变使她现在成了富豪,但她的心里那种中国人的情结,以及热爱祖国的那一颗心,始终没有变。她是在上海解放前夕就离开中国去了法国,要讲解放前的上和社会主义到底怎么样了,她不了解,说不清、道不明。 锦绣提的问题,丽绢一时无法回答,爱国也说不清楚。只有家兴知道锦绣的思想深处是怎样的想法,也能把社会主义是个什么样的社会,讲得比较清楚。但是谁也没有回答这一问题,都只是一笑了之。 锦绣见没人答复她的提问,于是又换了个话题说:“丽绢,我想听你介绍一些法国风景之类的情况。有机会我也想去法国看看。”锦绣提出了要了解法国的名胜风景。 “我这个人到了国外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什么风景名胜看了也记不得,还是让小青年爱国来说。”这介绍风景的任务,丽绢推给了爱国。 爱国倒也爽快,就说;“好吧,我就先来说说对法国总的感觉。这个法国呢,是个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搞工业化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比美国的资格还老。它的土地面积只有五十多万平方公里,人口也只有五千多万,都是我们中国的二十分之一。可它工农业生产都比较发达,名列世界前茅,居世界第五位。资本主义制度的特点,是贫富的差距比较大,但是一般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不过一旦失业,日子是很难过的。” 锦绣说:“儿子,这我知道,我是要你给讲讲有那些名胜古迹。” 爱国想了一下说:“我重点说说巴黎吧,因为我在法国半年多,除了巴黎别的地方还没去过。巴黎是法国的首都,面积有一百多平方公里,没有上海大。人口只有近两百万,也没有上海多。巴黎城坐落在塞纳河两岸,这个城市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是法国最大的城市,也是欧洲大陆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巴黎的工业很发达,大部分银行、保险、交易所、市场,集中在市区的西部。巴黎也是全国内河航运、铁路、航空的中心。在教育方面,历史悠久的巴黎大学世界著名。巴黎的服装、化妆品,贵重金属器具生产,也都誉满全球。巴黎有‘花都’之称,形形色色的建筑,美丽的园林,华贵的街道,琳琅满目的雕塑。特别是香榭丽舍大街,是世界最美丽的林荫大道之一,全长一千八百米,宽一百二十米,两旁种植参天的树木,道路两旁都是豪华的百货商店、时装店、夜总会、影剧院。巴黎的名胜古迹很多,有凯旋门、巴黎圣母院、爱丽舍宫、凡尔赛宫、艾菲尔铁搭、卢浮宫、卢森堡宫、波旁宫等。” 丽绢插上来说:“这巴黎和上海原来的法租界差不多,特别是这霞飞路,我看这法国人可能是按照巴黎的式样来建造上海法租界的。不过巴黎的那些名胜古迹都有其自己的特点。” 外公就说:“听说这些名胜都很美丽,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爱国又说:“你们想听,我再说下去。我去几个地方玩过,先说戴高乐广场的那座凯旋门,有四十多米高、四十多米宽。当年跟随拿破仑远征的两百名将军的名字都刻在这门上,无名战士墓就在这凯旋门正下方。每年七月十四日国庆日,法国总统都要从这凯旋门通过,每位总统卸任时也要来此向无名战士墓献花。” 锦绣接着又问:“爱国,巴黎圣母院你去玩过吗?” “去玩过,这个巴黎圣母院,就在塞纳河中心的斯德岛上。1345年建成,是哥特式建筑,共有三层。第一层尖形拱门上雕刻圣经上的人物;第二层有三扇窗子,两面两扇窗子雕刻着亚当和夏娃的塑像,中间的窗子上刻着‘圣处女’像;最高的一层上有两座高六十多米的大型钟楼,两座钟楼之间有走廊连接着,钟楼后面还有一座高九十米的尖塔矗立着,非常雄伟。 对了,到过巴黎的人必定会去登艾菲尔铁塔,这是巴黎和法国的象征。这塔高三百二十米,分三层,有一千七百多个台阶,法国广播电台中心、气象台和电视发射台都在这座塔上。 不过我感到最有艺术欣赏价值的要算是卢浮宫,它是世界著名的博物馆,是法兰西古代文明的代表。她收藏的艺术珍品有四十多万件,有七个部分组成:古代埃及的,东方的,希腊的,罗马的艺术,还有中世纪文艺复兴雕塑艺术、现代雕塑艺术、工艺美术和绘画艺术。其中有三件举世闻名的珍宝:断臂美神‘米洛斯岛的维纳斯’雕像,无头折臂的‘胜利女神’,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的稀世名画《蒙娜丽莎》。”建国说到这里就不想往下说了,停住了。 这时,家兴把锦绣拉到一旁说:“锦绣,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商量。” “什么重要的事情?” “丽绢提出想要爱国过继给她。她跟您也说过,你的意见怎样?”家兴轻声地问道。 “这事情我反复考虑过,我认为可以。”锦绣非常爽快地作了回答。“那我叫她再次慎重地向你提出吧。” 锦绣倒很干脆的说:“就这样定下来吧。” 于是,经三人同意,最后还做了一个文书,双方都签字、画押。这文书的大体内容是:李爱国过继给徐丽绢,定为徐丽绢的合法继承人;但李爱国原来的姓名不改,称李家仍为父母,而放弃对李家的继承权。 这事情办好,年也过完了。丽绢带着爱国、建芳又回到法国去了。 这且不表,还是来叙述这电视机所引发的一系列故事。 由于**的原因,加上“四人帮”的干扰,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变得非常单调而枯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各种文艺样式,包括现代的、古代的,革命的、传统的……大都被批判,并打入冷宫。只有八个样板戏被广泛传唱。但时间一长,就像吃东西一样,再好的食品也会感到味道一般。 “四人帮”被粉碎后,人民的文化生活又开始话跃、丰富了起来。一些传统的优秀戏曲剧种大都恢复了,新创作的文学作品像雨后春笋般地大量涌现。人们文艺饥渴的日子结束了,就渴望观看和欣赏日益丰富起来的新、老文学、电影、戏剧、艺术作品。 当时中国社会上,文艺传播最理想的工具首推电视机。这电视机真是人人喜爱、家家都想拥有,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却难以求得! 家兴和锦绣两个人现在生活安定,心情舒畅,就想到外面去走走。到了四月春暖花开,两人就向各自单位请了几天假,离开上海,一同到扬州等处去散散心。家兴、锦绣结婚已二十多年,两人单独携手同行外出旅游还是第一次。 他俩先是乘火车到了镇江,在镇江玩了一天,逛了金山寺、北固山、甘露寺、焦山。第二天就过了长江,从六圩到了扬州,直奔陈慧的家而来。 陈慧、车佳明的家,最近又从易州搬回了扬州。陈慧夫妻俩看到家兴夫妇的到来,真是开心得不得了。这对老夫妻刚刚离休,闲得难受。现在见稀客到来,就陪着他们在扬州几处名胜,包括瘦西湖、平山堂、大明寺、天宁寺、个园等处,痛痛快快地玩了两天。 把扬州市玩了个遍后,再去哪里转转呢?后来还是陈慧想了个好去处,就是到高邮县里去玩两天,那可是个鱼米之乡,可以去弄些鱼、虾以及螃蟹之类的水产品带回上海。 家兴也正想回到这苏北的里下河地区看看。据说改革开放后,广大农村的面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欲考察一番,一看究竟。家兴还说起,他在高邮还有几个老战友。老车不知从哪里去借了辆吉普车,家兴又自己当起了汽车驾驶员,第二天吃好早饭就开车,四个人很快就到了高邮县城,这吉普车就停进了县招待所。 这招待所的王所长原来就是家兴的战友,前两年刚转业到家乡高邮。这位王所长见是老上级来了,马上给安排了两个好房间给住下。吃好中饭四个人就到了县人民武装部。这县武装部的孙政委,也是家兴的战友,家兴在扬州当联络员时,经常和他在一起到处跑。 家兴把老车、陈慧、锦绣,给孙政委一一作了介绍。大家相互都讲了现在各自的情况,家兴又说了出来散心的原委。孙政委立刻就给招待所王所长打了个电话,关照晚上在招待所里由孙政委自己掏钱请客招待。 当天晚上高邮县招待所的小食堂里灯火辉煌,桌子上除家兴等四个人,东道主孙政委夫妇,还有武装部施部长夫妇,加上王所长一共九个人。这桌菜特别丰富,除了各种河鱼和河虾,螃蟹做的菜肴之外,还上了茅台酒。 席间,讲到了电视机和看电视,大家的话就更多了。锦绣说:“我家儿子从法国回国,路过香港买了台日本三洋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这下家里可热闹了,弄堂里的不少邻居,大人、孩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5 部分阅读 席间,讲到了电视机和看电视,大家的话就更多了。锦绣说:“我家儿子从法国回国,路过香港买了台日本三洋十八寸的彩色电视机,这下家里可热闹了,弄堂里的不少邻居,大人、孩子们吃完晚饭,就端了板凳,到我家的客厅里来看电视。人多的时侯有二、三十人,把我家的客厅都塞得满满的,每天晚上不看到十一点钟不会散。” “那你家不成了向阳院了。”王所长打趣地说道。 “上海有电视机的人家多不多?”孙政委的夫人就问道。 “应该说不多!上海的电视机价钱比较贵不说,主要是凭票供应。一般来讲票子先发到单位里,然后再分到职工手里。几百人的单位,三、五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发到三、五张,不会超过十张。有的单位还要拿这些票证去搞协作关系。所以一般职工如果能弄到一张电视机票子,真的是很不容易。”锦绣继续说着。 这一说把孙政委的兴趣也吊了起来,说:“你们大上海想要一台电视机都那么不容易,难怪我们这个小高邮,到现在还没有一台像样的电视机。” “你们武装部不是有一台十八寸黑白电视机吗?”王所长提醒他说。 “据我知道,整个高邮现在只有两台电视机,一台在县广播站,也是十八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有一台就在我们县武装部,绝对没有第三部。”施部长的夫人也插了话。 “现在我们武装部的这台电视机,比我们武装部的征兵、民兵枪枝的吸引力还要大。老战友不信的话,吃完晚饭到我们武装部去看一看,就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一点也不假。”孙政委笑着说道。 吃罢晚饭,家兴等四个人真的又来到了县武装部。这县武装部在县城的西面,府前街的南面。武装部四周有高高的围墙,两扇高大的黑漆大门,大门右面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江苏省高邮县人民武装部”几个大字。一进大门迎面就矗立着一块高大的、毛主席穿着军装、微笑着招手的全身画像。院子的左面是家属居住区,右面是武装部三层面朝南的办公大楼,办公楼南面是一个篮球场。家兴等四个人和孙政委、施部长一起,走上了办公大楼二楼,在政委办公室里坐下,通讯员给每人泡了杯茶。 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武装部的几个军人,把原来放在会议室里的一台电视机,连架子一同搬到了篮球场西面的篮球架底下,然后接上电源,天线。 这电视机天线的天线杆有四十米高,通讯员爬到了这天线杆的顶端,转动着天线,配合地面的同志一起微调电视机的屏幕画面。家兴等人看着电视机在篮球场上架设的全过程,觉得在这里看个电视还真的不太容易。 “孙政委,这天线为什么放得这么高?”锦绣问道。 “天线低了,上海电视台的信号就收不到。”施部长抢先回答说。 这电视机架设完毕,武装部的两扇大门打开了,前来观看电视的老百姓,大人小孩,男男女女,手里端着大、小板凳,争先恐后地一下子全涌到了篮球场上,并很快找到位置坐了下来。一会儿功夫,连篮球场的角角落落都坐满了人,可大门外还有人想进来,于是就关闭了大门。至于进来了多少人,恐怕谁也无法数得清, 在篮球场上看电视的人倒也挺守规矩的。尽管电视的屏幕又小、又不太清楚,又老是在跳动;而且声音时大时小,有时根本就听不清楚,可这些电视观众没有几个说话的,都瞪大眼睛,直起耳朵,非常认真地在观看。 开始是《新闻简报》,后面是海燕电影制片厂出品,由老演员张瑞芳、仲星火主演的电影《李双双》。这李双双的性格爽直、泼辣;喜旺却憨厚、朴实,胆小怕事,两者之间引发的一系列有趣的矛盾,使观众里不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可武装部大门外的人们,有的在敲着门,有的就大声喊道:“你们解放军不是说‘拥军爱民’吗!那就快放我们进去!”有些年轻小伙子,干脆就搭起人梯从围墙上翻了进来。 “孙政委,你们这里天天这样热闹?”家兴看着这情况就问道。 “天天如此,开始老百姓只知道县广播站有台电视机,每天都放,是卖票的。每张票价钱不贵只五分钱,但是在室内放,每场只卖几十张票,老百姓买票就天天要打破头。后来县宣传部建议,我们武装部这台电视机也对老百姓开放。我们不卖票,免费对外开放,所以就格外拥挤。反正是为老百姓做件好事,这也是我们解放军应该做的------” 家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想到这农村现在生产发展了,各方面跟着也上去了,包括文化生活都有了更多的需要,也就是说,这市场更广阔了。说明上海的轻工产品还真有大发展的可能。实际上他这次来游玩,等于是作了一次市场调查, 再说这老车也真有办法,在招待所里电话一打,一些公社里的朋友们送来了大大小小一包又一包的鱼、虾和螃蟹等。家兴带着十几包回到上海,给君兰、老孔几家分分,大家都挺喜欢。也达到了家兴既是旅游,又顺便买些水产品,再做些市场调查的三重目的。 现在,家兴要考虑的重要事情就是还有两个孩子,也即女儿海燕和小儿子立业的出路。特别是眼下女儿就要高中毕业,是让她去考大学,还是也送她出国培养,家兴一时还难以定夺。 那么这些事情到底如何解决,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飞蓝天百折不挠 话说李家兴从去苏北旅游回到上海不久,工作又有了变动,从物资部门调到了工业口子,分工抓房屋建设、职工住房的分配和管理。这项工作对家兴来说,还比较熟悉、压力不大,现在比较费心的事是女儿的前途。 一转眼到了1982年,过了国庆,女儿海燕已长成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最近海燕在跟妈妈说,也要出国去读书、打工,这让家兴和锦绣两人伤透了脑筋。 一天下午,锦绣下班回到家,见到海燕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在想什么心事。 “海燕,你还在想出国的事,我同你爸爸正在商量着,现在主要是这笔出国费用怎么解决。”锦绣手里的提包往桌子上放好后便对女儿说。 正说着家兴也回到了家。锦绣就问家兴,女儿出国的事怎么办。家兴说他正在筹划,并把锦绣拉着上了楼。 这时锦绣的妈妈从楼上下来,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海燕就凑到外婆跟前,嗲悠悠地叫了声:“外婆好。”马上又去倒了杯冷开水给外婆。 外婆喜笑颜开地说:“小燕子,你想飞到外国去了,不要外婆了?” “小燕子谁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外婆。我到国外最多三年,书读好,还会回到外婆身边来服侍外婆、孝敬外婆。” “你啊,就是会骗外婆开心。真的,你想好了,是去法国、日本,还是去澳大利亚,最后确定了没有?” “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去日本的可能性比较大。” 海燕同外婆正说着出国的事,孔文的女儿思英来了。外婆一见思英也很高兴,就说:“阿英,你想外婆了,来看看外婆?” “是的,现在只有我和燕子是外婆的心肝宝贝,我们两人要出国了,临走前总要同外婆来好好地谈谈心。”思英也来拍外婆的马屁了。 “我现在退休了,老师不做了,一天到晚在家烧烧饭,扫扫地,实在没劲,我要是年轻四十年,一定同你们一起到外国去转转。”外婆有些生不逢时的感慨。 “外婆,我们俩人到了国外,混得得法就把外婆接去做我俩的陪读外婆。”还是思英笑着说。 “这阿英比燕子说得还要好听,恐怕到了外国,美丽的风光看多了,就把外婆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海燕站在外婆身后,双手揉着外婆的两个肩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李家的三个孩子,妈妈是深深地疼爱着大儿子爱国,爸爸和外婆非常喜爱海燕。这外婆同女儿锦绣平时说话不多,但是同外孙女的话特别多。退休后,这外婆同外孙女之间真是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尤其这燕子是外婆一手带大、教育大的,因此这外婆和燕子两人,一老一少,说起话来是没大没小的。 外婆是数学老师,从小学开始就手把手地教小海燕识数,做加、减、乘、除四则应用题;到了中学就非常细致地教她代数、几何、三角。海燕本来就比较聪明,加上外婆的精心辅导,因此,她的数学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领先的。 读中学时海燕一直是班级里的班长、团支部书记;同时,爱好唱歌、跳舞;人相当活跃,又长得漂亮,在学校里也是一枝校花。追她的男同学不少,但没有一个中她意的。 这海燕有什么心事、想法,遇到什么问题,只对三个人讲,第一个是哥哥爱国,第二个是外婆,再就是思英。现在爱国在法国,思英在学校读书时天天见面,不读书了就难得见到一次,目前可以倾诉的人只有外婆了。 而外婆也同样,现在心里话只对外孙女说,就连女儿、女婿年轻时,怎么谈恋爱的事情,有空时就一次次地讲给外孙女听。外婆最感冤枉的是,说她像当年《西厢记》里的老夫人。实际上她打心底里喜爱这李家兴。她那样做是有意逼逼小家兴,逼他上进。她深知锦绣爱家兴是铁了心的,这一对青年男女,就是用棍棒打也是打不散的。 有一次外婆当着思英,海燕两个姑娘的面说:“思英,这燕子长得比她妈妈年轻时还要好看,但她的脾气跟她爸爸家兴年轻时一样,好胜、好强,不肯认输,是男孩子的性格,将来肯定是个女强人,其实做女强人是很辛苦的。” 海燕听外婆那样说了自己后,也细细地回想过,事情确实是那样。她虽然二十二、三岁的年龄,但是她打有记忆以来,特别是这二、三年,从高中毕业至今所走过的道路,也真是一波三折,但她从不认输。 1980年夏天海燕高中毕业了,本想要去报考大学。在一次一家人吃晚饭时,海燕就说:“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我高中毕业了,我要去考大学。” 开始,外公、外婆没有表态,只有家兴说:“应该去报考,去试试看。” 可锦绣却说:“考什么大学!” 外婆就说:“能考取大学不是很好吗。” 锦绣说:“妈妈,你不知道,考取大学,毕业后要全国分配。现在老大出国去了,没有享受到“上工”的名额,让给了老二海燕。这好容易争取到的分配“上工”的名额,怎么可以随便放弃呢!如果海燕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天南海北,老三还是要下乡。结果身边就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还是外公说了决断的话:“孩子能考上大学,应该说是好事。至于今后怎么办,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看来今后国家是以经济建设为主,没有学历肯定是不会有好的工作位置。” 在外公的坚持下海燕去报考了大学。就在学校里公布大学考分的那天,海燕和思英一同到学校里去看考分公布榜。 思英问海燕:“估计你会录取吗?” “我看有希望,你呢?” “我肯定是不会录取的。” 两人在榜前看了又看,怎么也没有发现两人的名字。后来,去问老师,一查思英差近十分,而海燕只差一分,两人都名落孙山! 在老师面前海燕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同思英一起走出了办公室,但一出学校大门,海燕实在憋不住了,竟抱住思英痛哭了起来。 思英就劝说道:“海燕,不要伤心,大学考不取就不活了?在上海分个工作同样可以过日子。再说凭你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像样的男人,今后的日子肯定可以过得甜甜蜜蜜!” “思英,我的想法不是这样,我有我的梦想。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我有自己的抱负。人生难道就这样成个家,生一大堆孩子就满足了,做个贤妻良母完事。我不甘心,这一考定终身不公道、不公平、不合理!” “海燕,你还真想按照你的名字,做海燕到蓝天上去自由飞翔?” “思英,我海燕是从不认输的,我一定要同男孩子一样,在这个社会上做一番事业,我决不会就此罢手!” 过了一段时间要招工考试了,海燕去报名应考,当然是报考全民单位。谁知道一共是三十个名额,海燕的考分是排在第三十一名,又一次遭受了打击! 大家都说这招工有人走后门,有人营私舞弊。但是这些事到那里去查呢!这李家的家人,是不会干这种走后门的事的。 就这样,第三次招工,海燕和思英一起被分配到了一个大集体单位,是一家做冰箱配件的工厂。这次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去,下一次招工不知道等到哪年、哪月了。于是,海燕和思英都按时去冰箱厂报了到,上流水线做了一名装配工人。 海燕人长得漂亮不说,而且心灵手巧,干活又非常认真,尊重工厂领导和老师傅,同周围同志的关系又相处得很好。她平日里说话和气,又很有修养,讲礼貌。不久就被选举为工厂里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支部书记。在这个厂里干了才半年,街道要问基层企业借调几名青年去搞“三整顿”工作,厂里就把她给推了上去。 海燕在“三整顿”办公室干了一年,工作也干得很出色。后来街道实行政企分开,把下面的工厂归口分别成立若干个公司,领导把海燕留了下来,分配到区的服装公司,担任了团委书记。后来,思英又调出了集体厂,到区里的集体事业管理局工作。 有一天,家兴同锦绣下班后去逛淮海路,走到思南路转角处时,看到一些人民警察正驱逐在人行道上摆设的各种地摊,但有一个卖儿童服装的地摊依然摆在那里。 家兴仔细一看惊住了,这摆地摊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女儿和思英,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姑娘。 另两个摆地摊的姑娘就上来向家兴兜售童装。“同志,这是最新款式的童装,买两件回去给家里的小宝宝穿穿。” 海燕没有发觉这眼前的顾客是谁。而思英已经发觉了,拉了拉海燕的衣襟。 海燕就说:“拉我衣角做啥?” “你看,这两位是谁?” “管他是谁,只要肯买我们的童装就行。” “是你爸爸、姆妈。” “啊,是真的!”海燕侧过脸来一看,一点不假,果然是李家兴、谷锦绣,怎么这样巧! 海燕灵机一动,来个真戏真做,就非常认真、热情地说:“姆妈,爸爸,这童装都是新款式,价钱公道,你两位要买,就买一送一。买回去送送亲朋好友,非常实惠,又上挡次,一定大受欢迎。” 这老夫妻两人笑了,家兴问女儿说:“燕子,你怎么出来摆起地摊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燕子嘛就会到处飞,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飞出来抖抖翅膀,看看有多少耐力,这燕子能飞得多高!” “嘿,我们女儿竟做起新诗来了,了不起!”锦绣可能是第一次夸起女儿。 “燕子!说真的,怎么想起来摆地摊做买卖的?”家兴好奇地再问女儿。 “你不是说要做生意吗,我就领先一步,来练习一下,实际锻炼锻炼。” “不跟你开玩笑,真的,是谁要你来摆地摊的?”锦绣也问女儿。 “阿姨,还是我来回答,服装公司下面的童装工厂有一批出口的服装退了回来要处理。工厂领导要把服装发给职工抵一部分工资。海燕说这样做不妥当,她就发动公司的团员、青年,星期天义务劳动,把这批货拿出来到马路上来摆地摊卖掉。”思英代燕子作了回答。 “原来是这样,我们的燕子真是长大了。那警察怎么不赶你们走呢?”家兴又问道。 “事在人为嘛,我们一来就找了在这里巡逻的人民警察,给他们看了我们的工作证,叹了我们公司的苦经,争取到了他们的同情。警察同志不但不赶我们,还帮我们维持秩序。有两位警察还买了我们的童装哩。”海燕用很老练的口气说。 “这小家伙真会做事,我们如果真的开贸易公司,一定聘你做贸易经理。”家兴夸起了女儿。 “爸爸,先别许愿,还是实惠一点,买我们两件童装吧!”爸爸的夸奖,女儿并不领情,而是要讲究实际,推销掉她的货物。 “好吧,正好我们医院里有个同事的孩子满月,我就买你两件小衣服,可要买一送一。”锦绣倒是认真地说。 “一句话,做生意讲公道,老少无欺!”海燕说着真的挑了两套小号服装给妈妈看了看。妈妈说可以,她就给包包好,老实不客气地收了妈妈的钞票。思英和另外两个一起摆地摊的姑娘都偷偷地笑了。 一个人太能干也不一定是好事,海燕的名声在外,招来了麻烦。 集体事业管理局有一个副局长的儿子,据说和海燕曾经是同一个中学的同学。这人原来就是出名的浪荡鬼,现在更不象样:长头发,小裤腿,留了山羊胡子,手提着四喇叭录音机,现在又变成六喇叭,在马路上走着走着,会无缘无故放起六喇叭,非常兴奋地跳起迪斯科。他在外面放出话,说看中了李海燕,要和她交朋友。 这样的浪荡鬼,对他躲还躲不及呢,有谁会同这样的人谈情说爱。 有一天这小子真的找上了门,到服装公司办公室来会海燕。海燕早有思想准备,马上就把他弹得远远地,正告他不要捏鼻头做梦!这下可真的惹了大麻烦,不几天这小子就到处造谣,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 海燕一气之下就来了个停薪留职,离开了集体事业管理局。锦绣对此十分不高兴:女儿好容易找了个工作,就这么随随便便离开了。今后该怎么办好?并为此非常担忧。 可海燕真的自己就做起了服装生意,开始是摆了一段时间地摊,竟然还赚了一些钱。不久生意逐渐做大了,开起了门面,成了万元户,这真是因祸得福。 有一天,她又新开了一个门面,进了几千元的货,准备第二天开张。可当她早上去店里一看,发现整个店堂里的货被偷了个精光。 海燕是经得起风浪的,她不慌不忙,非常沉着,一方面保护好现场,一方面立即向派出所报了案。 她估计这还是那个浪荡鬼作的案。案子很快就破了,果真不出所料,就是她预计中的那个浪荡鬼干的。结果,浪荡鬼被警方拘留,赃物大部分被追回,此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正在海燕准备出国之际,丽绢带着爱国、建芳从法国回来了。这次丽绢回来准备着手在中国的投资事宜。只在家兴家住了两天,接着就住到了虹桥的一家宾馆里,并且长包了两套房间,作为她的法国贸易公司设在上海的办事处。 爱国和建芳在法国四年的大学生涯结束了,两人都取得了经济学硕士学位。现在是丽绢的法国贸易公司在上海办事处的特派代表。 在为丽绢接风的晚宴上,几个人就谈起了海燕准备出国,到日本留学打工的事,说到费用,丽绢爽快地说:“要多少钱,一切我包了。” “那太好了,大概要四万元。”锦绣说。 “小意思,爱国,你给付了,记一笔帐在那里就行了。”丽绢慷慨地说道。 可是海燕却说:“姆妈,这钱怎么能要丽绢阿姨支付呢?这算什么事,最多是先向丽绢阿姨借这笔费用,以后我来归还。” 丽绢一听,既有点高兴,又有点意见,说:“小燕子,你把阿姨当外人了,我和你爸爸、妈妈,什么时间分过家-----” “我们拆了墙是一家,不拆墙也是一家。”外婆插话说。 “这话好像是什么戏里说的。”丽绢在想着说道。 “是样板戏《红灯记》里李奶奶说的一句台词。”爱国补充着说。 “小燕子,阿姨早就讲过,只要我丽绢有出头的一天,我们‘三结义’的两位哥哥的儿女,想要出国深造,一切费用我全包了。” “丽绢阿姨,你的这分情我的爸爸、姆妈领了,我也领了。但我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做什么事情要靠我自己的力量,这是我的性格,也是我爸爸、姆妈遗传给我的性格,所以这要请你谅解。你的这份真情,确实使我万分感激!这样吧,我写个借条给你,五年之后全数归还。其实这是我给我自己的压力,也是一种动力,它将逼着我去努力奋斗,自强不息,催我拼搏!” “好样的,我欣赏,将来一定会有大的出息!等你学成回国,我一定同你合作做事业。” “阿姨,到时间你来投资,我们一起做大事业!” 女儿海燕出国的事情比较顺利地解决了,家兴在工业口子副局长的位置上干得也有声有色。可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他觉得肩上的担子也在逐步加重。 这改革一步一步,正由农村推向城市,推向上海、推向工业口子。 上级把搞改革试点工作的重担交给了家兴,他觉得压力真不小。要问接下去,家兴的改革试点工作搞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两亲家儿女联姻 话说李家兴把女儿海燕安排出国后,自己在副局长的位置上一坐又是两年,到1984年的11月初,工业局系统开了个会议,确定下属大小企业,进行经济体制的全面改革,并且确定由家兴组织一个斑子,先选择几个单位进行试点。 家兴领受任务后,就组织了一个由五个相关科室的人组成的工作小组,先到局下属的一个电器厂、一个服装厂、一个专业的建筑公司,搞了一个多星期的调查研究,然后做了个改革预案。改革试点进行了将近两个月,基本告一段落,达到了预期的目的。 元旦前夕,家兴下班回到家。一跨进门只见君兰夫妻俩,老孔夫妻俩,坐在客厅里同锦绣和锦绣的爸爸、妈妈谈论什么事情。 “家兴,你回来了。君兰和老孔来找你想商量两件事情。”未等家兴坐下,锦绣就说。 “是几个小家伙的事情?”家兴问道。 “锦绣你别急,先让家兴坐下来,我们再慢慢商量。”老孔拦住锦绣说。 家兴把手中的公文包往桌子上放好,便说:“你们几位好长时间没有来我家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爱芬先回答:“君兰最近已经评上了教授,职务还是校长。我也评上了副教授,同锦绣一样仍是主治医生。不过恐怕一直要当到退休,不会有大的出息了。” “老孔和红梅呢?”家兴又问。 “我退休了,今年是六十二岁,已经多做了两年。红梅今年五十三岁,还有两年也要退休了。”老孔回答了家兴的提问。 “家兴,君兰今天来要说的是爱国和建芳两人结婚的事。老孔是想说燕子和思英从日本回来后该怎么办?大家好好商量商量。”锦绣把大家想要谈的事情都点了一下。 “时间不早了,还是先吃晚饭,边吃边谈。”家兴说。 “晚饭不吃了,谈完我们就走。”爱芬说。 “哪有这等事,不吃晚饭就走,今天没有什么准备倒是真的。反正是自己人有什么吃什么。今天我来下厨房烧几个拿手菜,罗宋汤加牛排,还弄个水果什锦色拉,吃一次中国式的西餐。爸爸、妈妈,你们先陪客人喝喝茶、说说话,不要多少时间就可以吃中式西餐的。锦绣,我们一起下厨房,走吧。”家兴说着就拉着锦绣下了厨房。 只不过四、五十分钟,西餐就端上了桌,再加上亮晶晶的刀、叉、勺等,这些人一边吃着,一边在叫着好吃得很。 “家兴,你这一手艺是打哪里学来的?”老孔吃着美味中式西餐说道。 “他这一手肯定是年轻时,在外国人的俱乐部里当boy时学到的。”君兰想了下说。 “不差,是这样。”锦绣喜滋滋地代替家兴做了回答。 西餐吃完,家兴又给每人端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今晚真的过一次洋人的生活!”君兰喝着咖啡,又笑着说:“不过家兴你是得好好地招待我们,你要做公公了。就这么一杯咖啡了事了?这个礼太薄一点了吧!反正我家建芳已经被你家爱国骗到了手。” “君兰,这是周渝打黄盖,叫愿打愿挨。”孔文打趣地说道。 众人正说着,客厅的门开了,爱国、建芳手拉着手进了厅堂。 “这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爱国,正说着你们两人结婚的事情,来,坐下来,说说你们两人的打算。”君兰把端在手上的咖啡杯子往桌子上放下,就很认真地问爱国,这婚事打算怎样操办? 爱国就说:“我和建芳想和爸爸,姆妈汇报关于结婚的打算,时间准备定在‘五、一’劳动节,仪式尽量简单一点。” “那酒席总要办几桌,请些亲朋好友来聚聚。”君兰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酒席可办,也可不办。我们去政府登个记,发点喜糖。”爱国仍按原来想法继续说道。 “这不行,我女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嫁给你了?这是谁的意见,是你法国妈妈的馊主意!君兰你倒说话呀,家兴、锦绣,你们两人是什么主张?”爱芬一听急了,马上要君兰和爱国的父母表态。 “那结婚总要有个地方,不能现在这样像游击队一样,到处打游击,老住在宾馆里也不是个办法!”锦绣说得也实在。 “我们的法国妈妈说了,在虹桥什么地方给我俩买一套房子,给我们做新房。”建芳说出了丽绢曾经许的愿。 “这还差不多,像有钱人说的话。爱国,我们喜酒还是要办的,丽绢舍不得掏腰包,我们出钱。”锦绣同意君兰的观点,坚持要办喜酒。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误会,她不是不想掏钱,而是她在国外的时间住长了,观念上可能有所不同。再说最近我们两人工作实在太忙。因为已经准备在国内投资,搞中外合资企业,目前正在同市里服装公司的一家有关企业谈着哩。结婚办酒的事应该说是没有问题,我来对丽绢妈妈说明白就是了。”爱国说了实际情况,而且是比较灵活的话。 “这丽绢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儿子讨回来,不给她了。”锦绣又说气话了。 “家兴,你儿子结婚的事就说到此为止。现在来说说你我两家的女儿的事。燕子据说还是想飞回老窝,但我家思英不想回来了,她想离开日本后就到澳大利亚去定居。”孔文说。 “去国外定居,我看也没有什么不好,爱国如果想去国外定居,我一定跟着去。”建芳很干脆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孔,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同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一样。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做父母的管多了不一定好。”君兰插进来说。 “我不同意姑娘留在国外,有些姑娘在外国,最后被坏人骗了、卖掉了。这方面的事我在大学里听得多了。”红梅就毫不掩饰地说了自己的意见。 “孔伯伯、婶婶,你们两位不要着急,我前天同燕子和思英通过电话。思英不是不想回国,而是怕回来后还是回到原来的大集体单位,感到没有劲,还不如继续在国外谋生。”爱国说道。 “爱国,你们两人晚饭吃过了?”锦绣打断了儿子的话头。 “还没吃过。”建芳答道。 “我去厨房看看,下两碗面条给你们俩吃,怎么样?”锦绣说着就往厨房而去。 “爱国刚才说的情况我们知道,思英就是认为在大集体单位名声难听,连找个对象都困难,所以出的国。爱国,你给想想办法,如果妹妹回来你能帮助找个好点的单位吗?”红梅直接给爱国提出要求。 “婶婶,我正想说这事,现在我们正在同一家服装厂洽谈合资的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如果谈判成功,用人的权力在我手里。服装厂里关键的人物是设计师,燕子和思英两人在日本学的都是服装设计,我要用人当然是自己人好。问题是这两位妹妹,是不是肯到哥哥的单位来打工。”爱国非常痛快地说了自己的见解。 “爱国,你在电话里同思英说了这事?”孔文问道。 “我在电话里还来不及说这个想法。”爱国答道。 “那这样,我先打个国际长途给我女儿,就按爱国说的,假如合资谈判成功,我就叫思英回国。”红梅也很爽快地说。 正说着,锦绣端了两碗刚下好的、热气腾腾的面条给了爱国和建芳,然后也参加进来谈孩子们回国的事。 “我看这样,还是让这两个小丫头都先回来,以后怎么办再说,有家兴这个局长大人还在位置上,还有这个马上要当老板的哥哥,还怕没有事情可做。再说现在正在搞改革开放,铁饭碗肯定要打破。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这种说法,‘手术刀不如鳝丝刀,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什么全民、集体、个体,中外合资,能赚到钞票就是好样的。”锦绣非常痛快地说着自己的新思维。 “嘿,真看不出来,现在我们谷大医生的思想,比我们谁都解放,能跟得上形势。”家兴也笑着说。 “我说得不对?现在就是这样,我是要退休的人了,要是年轻十年八年,我肯定辞职,来个鲤鱼跳龙门,自己去开个诊所,做私人医生。”锦绣是越说越来劲。 “大姐姐,我和你合作,你看内科,我看外科,君兰,你也是学医的,来当我们医院的院长,这民办医院不就开成功了。”爱芬也凑起了热闹。 君兰、孔文、爱国听了两位医生的真情吐露,都笑了,家兴也显得很高兴。 听到大家的谈话,家兴不禁回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局里搞经济体制改革试点的一些情况,心中真是不能平静。特别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在一家建筑公司搞改革时,遇到的几个比较有趣的事情。 家兴在改革试点前,先搞了调查研究,做了改革预案,就带了工作小组到了这家专业建筑公司。建筑公司的党委陈书记和张经理就组织了一个汇报会议,向家兴等一行人汇报公司的一些情况。公司的工会主席刘光明和宣传科小魏科长也参加了会议。 “李局长来指导我们单位的经济改革,我代表公司党委表示热烈欢迎。我们公司党政领导,最近根据党中央改革的精神、局里改革工作的意见,结合我公司的具体情况,搞了个改革的方案,已经上报局里。目前公司上下,正努力贯彻落实。我们在贯彻过程中碰到的具体问题还不少,加上我们缺乏经验,要请局领导给我们多多指导和帮助。” 公司党委书记老陈首先来了个开场白,然后继续说:“我们这个公司是在‘**’后期成立的,有先天不足的缺陷,主要是人员结构上的问题。公司下属的几个工程队,是由原来几个工业公司的房屋修建队转过来的;另外又成立了机械施工队,设计室,供应站等配套单位。而公司的领导和机关人员是从各单位调来的,大多数干部对建筑这个行当不熟悉。特别是各个工程队人员的组成更成问题:一线的泥、木工少部分骨干是一些原来的浦东老师傅,而大多工人是上海本地历届中学毕业生分配进来的,并且女青年的比例要占三分之一。 现在大多数青年工人不热爱、不安心建筑这个行业。我们最近就抓了三件事,一是组织对全体干部的建筑业务培训,二是对人员结构做了些适当的调整,三是抓了一下让青年员工热爱建筑的教育。这方面我们也做了三件事,一是坚持班组学习,二是进行青工政治、文化轮训,三是组织职工文娱宣传队,深入到下属单位、工地进行文娱宣传。这些措施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还没有涉及体制,制度、管理等根本问题。” “你们公司的改革方案已经收到,我已经看过了,从内容来看订得还是不错的。现在又听了你们的口头汇报,给我总的感觉是,既符合上级精神,而且能同你们单位的实际紧密结合,围绕公司的主要工作来搞改革。另外我们在来之前了解了你们公司的一些情况,据说当前存在的困难还挺多的,也想听听你们对面临的困难有哪些看法。”家兴说了自己的来意和想要做的事情。 “要说困难,有这么三个方面:第一、当前公司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任务不足。因为我们公司造房质量差、工期长,队伍的素质又不理想,连局系统的单位要造房子,都包到外面的建筑公司;第二、由于任务不足公司的经济发生困难,有的工程队不要说发奖金,连工资都不能按时发,甚至发不出;第三、人心涣散。特别是青年工人,希望公司早点解散,好跳龙门。我们希望能通过改革,解决这三大困难,然后再从体制等根本问题上进行改革。”公司的张经理说了公司面临的实际问题和改革打算。 “你们存在的困难确实不少,现在看来对职工思想方面的教育很重要。你们现在的做法既重视正面灌输教育,还组织了职工文娱宣传队,深入到工地进行生动活泼的形象宣传教育。这方面的情况,我想具体了解一下,总结些经验,予以推广。”家兴又进一步说了自己的想法。 “据说李局长在部队时,领导过军部的一个上百人的文娱宣传队,有丰富的经验。这次能不能请你当我们公司宣传队的顾问,进行具体的艺术指导。”公司宣传科的小魏科长向家兴发出了邀请。 “可以,我有兴趣接受魏科长的邀请,当你们宣传队的顾问。你们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具体怎么办理,回头我同你再个别商议。” 第二天,家兴到了宣传队的排练场地,宣传队二十来位成员等着家兴的到来。家兴同大家见过面,又看了下节目单,兴趣就更加浓厚了。这个宣传队可不简单,二十来个队员都是小青年,其中二分之一是姑娘。论长相,男、女都挺不差,应该说是上得了台面的。乐器也有十几件,以民族乐器为主,还有几件大、小提琴,手风琴等西洋乐器。再从节目单来看,花色品种上也说得过去,有大合唱、小合唱、男声独唱、女声独唱、相声、上海说唱、滑稽、地方戏曲、评弹、舞蹈、乐器独奏、合奏等近二十个节目。从节目内容看,除了一些独唱、合唱等是些传统的歌曲,凡自己编写的节目,都紧扣建筑工人的生活实际。 “魏科长,这些节目都已经演出过?” “都演出过,要不要演给你看看?”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演出的实际水平,如果方便的话演给我看看。” 这些小青年听说局长要看他们的演出,当然非常兴奋,就认真地给家兴来了个“汇报”演出,把浑身的解数都拿了出来。整个节目演出将近两个小时,家兴看完每个节目,都给以热烈的掌声鼓励! 特别是有一个男的青年演员,是这个公司工程队里的泥工,演的是上海说唱,演得不比专业演员差,结束时他征求家兴的意见,家兴给以指点之外,并且鼓励他今后好好努力,肯定会有大的出息。 然后家兴又问小魏科长,下一步的演出计划的安排。 魏科长回答说:“我们下属的几个单位的队部都已去演出过,从下个礼拜一开始,我们想到十来个大、小工地上去作慰问演出。一天演出一场,上午演出队的同志参加两个小时的工地劳动,下午两三点钟进行演出。前后大概要演半个月。” “演出队到工地怎么去?”局办公室的王秘书问。 “我们有时是集中一起去,有时是提前告诉大家地点、时间,分散由各人直接到工地。”小魏科长说。 家兴一听,很感兴趣,说:“我们局里来的几个同志,包括我在内,下个礼拜同宣传队一起活动,到工地上既参加劳动、看演出,同时我们开些座谈会,了解工地上干部、工人的工作、生活和思想情况,同时也听听大家对演出的意见。每一天到达工地的地点、时间,有什么变化,请公司魏科长同我们局的王秘书联系,再由王秘书转告我们局里这次来的每个同志。” 星期一上午九时正,演出队的全体演员和公司宣传科的同志,还有家兴等一行人,按时到达了在云南路的一个大型工地上。这里正在建造的是一幢工业公司的八层办公大楼。建筑面积约一万平方米,这天上午正在浇灌屋面板,结束后整个大楼就将结构封顶。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6 部分阅读 封顶。 家兴等人一到工地,立即换上带来的工作服,去工地衣帽间领了安全帽、工作手套,然后按工地指挥部的安排投入了工地劳动。家兴来到屋面上在浇灌混凝土的工作层面,拿起钢钎进行浇混凝土的捣固工作。 浇混凝土捣固,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如果捣固的功夫不到家,这混凝土就会不密实,柱头,或者水泥板,木壳子板拆掉后,出现“蜂窝”、“麻面”,甚至“鼠洞”就严重影响工程质量。 家兴在年轻建造部队营房时经常干这个活,是一把好手。现在虽然好长时间没有干了,加上年已半百,不比当年,但仍有一股像赵子龙在“长板坡救阿斗,喝断了桥梁水倒流”的那股勇猛劲。 今天已经是隆冬时刻,他干了个把钟头,浑身已经水淋淋的全是汗水。 在一旁的几个老师傅和小青年,当知道这位干这活计人是局长时,都伸出大拇指称赞这个老干部不简单,那个说唱演员就上来把家兴手里的钢钎给夺了过去。家兴歇了一会,又去帮助拎泥桶、砌砖墙。两个小时的劳动活干下来,虽然累得够戗,可已经交上了好几个“朋友”。 就在休息吃中饭时,有一个青年工人,捧着饭碗走到了家兴身旁,说:“老师傅,听说你是局长。” “是的,小师傅有什么事?” “我看得出来,你是工农干部,挺实在的,你的泥水匠手艺还真不错,大概好评八级工。” “不可能,能评五级工蛮好了,你过奖了。你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这个年轻人把家兴拉到了一旁,轻声地说:“你能来我家里一次吗?” “有什么事现在说不行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这里说也不方便。你不肯来也就算了,算我什么也没有说过。”说完他抽身要走。 家兴一想,这人肯定有要紧的事,再想了想,便伸手一把拉住这个青年工人,说:“小师傅,贵姓?” 那青年转过了头,两眼露出了似有希望,又很感激的眼神,说:“我姓戚,叫德发。” “家住哪里,写个地址给我,我什么时间去你家?” “今天是星期一,礼拜天休息,上午我在家等你。” “说定了,我准时到。”家兴以肯定的语气说。 这是家兴到工地劳动,碰到的第一件事。 下午,宣传队演出结束,又碰到第二件事。 在召开座谈会时,大部分人都说节目精彩,很好看,受到了教育等等,但就有一个青年工人说:“演出队的节目是很精彩,但是没有反映我们这些青年工人的思想要求,脱离实际,有些‘客里空’!” “你们青年工人的思想到底怎样,请你能具体谈谈吗?”家兴想要这位青工说点心里话。 “在这里说不是地方,要我说最好你能单独同我约个时间。” 家兴一看这个工人有点怪怪的,现在下了班,他穿着一身非常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拿了个公文包。家兴心想这人好像不是随便说说的,可能有些文章,就说:“小师傅,你的想法我有兴趣,你报上姓名,怎么约法,请说。” “我是这里的木工班长叫董明光,下个星期一下午两点,我到你办公室。” “可以,我恭侯光临。” 在座谈会散会离开工地走到淮海路时,家兴又碰到了第三件事。 宣传队一位弹琵琶的女队员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了家兴说:“李局长,我有一事相求,你肯出手帮我一把吗?我求你了,局长,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这是有关我一生的大事!” 家兴一想怎么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接二连三的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再看看这位姑娘人生得白白的,说话也挺文静,很有修养的样子,好像是个干部子女。在演出时她的琵琶弹得非常美妙,那声音真是如诉如泣,娓娓动听。她现在说话时好似眼含泪水,可能遇到了难以承受或者无法克服的困难。 家兴停住了脚步,说:“这位女同志,有什么难处尽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了的,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这姑娘看家兴说话很真诚,就把她的要求全给家兴说了。她姓王,叫亚敏。她确实是干部子女,但是她的父母是非常讲原则,从不为子女的事拉关系,说情走后门。她高中毕业分了个“上工”,就是分配在上海城市里工作没有下放,但是进了建筑公司,还是个集体单位,做了泥水匠。 这些她没有说什么,什么苦都吃了,但是最大的问题是谈了两、三个对象,结果都因为她是泥水匠而都告吹了。开始她恨不得想走绝路,最后终于自己战胜了自己。她决心继续自学文化,有朝一日能跳出这工程队。 上个月法院招考干部,她大胆地去报了名,结果居然给她考取了。她喜欢得几个夜里无法入眠,但是录取通知却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她只得壮了胆子,直接跑到法院去询问。 法院的答复很简单:“你的单位说了,是工作骨干,不能放!” 家兴听了这位姑娘的诉说,觉得应该帮她一把。就说:“你给单位领导说过了?” “说了,嘴皮都磨破了,队里领导作不了这个主。” “那怎么办?。” “我想过了,你现在是来指导我们公司搞经济体制改革的。据说现在的政策规定,单位职工可以‘能进能出’。希望你能同我们公司的领导讲讲,肯定能生效。” “好吧,我试试看。” “李局长,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帮这个忙。李局长,你救救我,我给你鞠躬了!” “小王,别、别,别鞠躬!你这样一个大姑娘,手里还抱着琵琶,在这淮海路上给我鞠躬,这给来来往往的人看了,算是怎么回事。我答应你,我一定帮助你成功!” “李局长,我给你鞠躬了,我王亚敏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后来,家兴找了公司党委陈书记,说了小王的事。小王不久就如愿以偿,实现了调进法院的愿望。 再说第二件事,家兴如约在星期天上午到了那个青年工人家中。这青工的家住在南市区小东门的一条小弄堂里。那天天上还下着中雨,这个戚德发已经吃好早饭在家里等着。起先,他认为局长只是说说而已,肯定是不会来的,天还在下着雨哩。但是当他见到局长如约而至,确实非常感动。特别是这局长不是一个人来的,公司工会的刘光明主席也来了,还带了三个人,有一辆三轮黄鱼车跟着,这车上还装了些建筑材料和梯子等。 “小戚,我们来了,帮你家筑漏来了。”家兴见到小戚就说。 “局长,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戚德发,有些吃惊地问道。 “小戚师傅,不要多问了,这雨看来会越下越大,先把你家屋子的漏修好后再说。”家兴说。 “对,小戚,先把房子修好了再说。师傅们,动手吧”公司工会刘光明主席说着就带头同家兴和来人一起上了屋面,把一些破碎的屋面板、碎瓦片和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桁条都换了下来,然后又拌了些水泥、石灰,把屋里的墙壁也都粉刷了一番。 这小戚的家是一层的平房,十几个平方米,属于私房。刚才这屋里的床上、桌子上、地面上,到处存放着一些积存屋顶上漏水的锅、碗、瓢、盆。 不多时这屋子不漏了,四周墙壁还被粉刷一新。看着这一切,小戚的脸上流露出好长时间没见过的笑容。 “李局长,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屋子漏了?” “我不会买上四两棉花好好‘访一访’。” “那你怎么会想起组织师傅们来帮我小戚的忙?我这一生不会忘记李局长!我全家都十分感谢你!” “一个人有困难,大家来帮一把是应该的。你要谢首先是谢谢公司工会的刘光明主席和来帮忙的师傅们,我不过是做了个有心人而已。” 其实这事并不这么简单,一段日子以来,只要天上一下雨,小戚家的屋子就漏得一塌糊涂。一家四口人,他和他的老母亲、年轻的妻子和刚满月的儿子就整夜、整夜地不能睡觉。 有一个雨夜,他实在没办法了,他就到工地上推了辆翻斗车,拿了些修漏的材料,准备回家修漏。结果,被在工地周围巡逻的联防队发现了,还被扭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第二天工程队派人去把他保了出来,回到单位,保卫部门说要处分他,队里的工会说确实家有困难,处分就免了吧,但这是不经领导同意私自拿公家的东西,应该进行批评教育。这事闹了好一阵子,但是小戚屋漏的事并没有得到解决。 家兴在受约到小戚家去之前,了解到这个情况后,立即同公司工会的刘光明主席商量,刘主席事先不知道这事,他就找了工程队的工会,马上组织人员来了个雨天到职工家修理房屋的行动。 这第二件事比较圆满地解决了。 第三件事是第二个礼拜,礼拜一的下午,家兴在办公室里接待那个夹皮包到工地上班的木工班长。 两点多猓鞴饫吹郊倚税旃摇U飧銮嗄杲裉焓且簧碇猩阶埃嶙糯蠓滞罚し矫婵祝し艉诤诘模蟠蟮难劬Γ凶鸥龉陌饽Q购芟褚幻挛偶钦摺K罅俗欤ψ盘そ思倚税旃遥诩倚税旃狼耙徽荆担骸袄罹殖ぃ依戳恕!?br /> 家兴让他坐下后就问:“小董师傅,你今天来想谈些什么事?” “李局长,我这里有些资料想先请你过过目。”说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报纸剪贴本,递给了家兴。 家兴接过后翻着看着,一边就问:“小董,这里面的长、短文章,好像不少,有上百篇,都是你的署名。” “是的,这些文章都是我向各家报纸投的稿,都是些社会新闻,登载后剪贴在一起的。” “真看不出你还有这样好的文才,可你的木匠生活做得也挺像样的。那天你拆木模板,只几榔头就把木板敲了下来,而且一块也不碎,说明你的手艺已经到家了。” “你都看到了,你是行家,我算是遇到知音了。” “小伙子,你有什么话就痛快地讲来听听,我这人是当兵的出身,喜欢干脆,尽管说吧。”家兴想了想又说:“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了,你也是想要‘鲤鱼跳龙门’,对不对?” “局长真是明白人,我现在是上海《青年报》的特约记者,最近报社要调我去,可是------” “你们单位不放人。” “正是,我想局长是来我们公司搞改革试点,找找你可能会有作用。” “这个问题我知道了,另外那天你说演出队的节目内容脱离实际,没有反映青年工人的思想要求,今天你可以说得具体一点吗?” “局长真的想听,我就大胆地说了。” “说吧,我保证不抓辫子,不打棍子。我搞改革试点需要听到真实的思想反映。” “我们这个建筑公司,干部,工人有一千八百多个,本市的学生分配进来的就有千把人。这千把人说是初中生、高中生,但是因为‘**’的原因,好好读书的人不多。有些人当了泥水匠、木匠,时间一长,就不好好学习技术,文化,有点自暴自弃。有的就成了文盲加法盲,在工地上不好好劳动,工作时打牌是家常便饭。有些人是留胡子、长头发、小裤腿,甚至在工地上是酗酒、斗殴。有的青年工人派出所,劳教所,像走娘舅家是几进几出。工程队开到一个新的工地,甲方开始是敲锣打鼓地欢迎,但是弄到最后只会说:‘小爷叔走吧,早走早好!’ 再说我们做的工程浪费惊人。有人说浪费掉的材料,可以再造一幢同样的房子。有的房子造好了,下水道往往会堵塞。最后一查,是有人有意把砖头、木块扔进了下水管道。究其原因,还是部分青 年工人不安心工作,希望这公司快点解散为好!”小董把公司的情况,特别是青年职工的思想实际和表现讲了个透彻。 “那按你的看法应该如何解决?”家兴征求小董的意见。 “局长既然不耻下问,我就实说了。依我的看法,有人想走就放他走,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有本事想走,就放人家一马,给个生路,为什么非要一业定终身,铁饭碗应该打破。至于那些不想走的,或者走出去也没有什么大名堂的,也就是说留下来的,就好好地从政治上教育,技术上培训,生活上关心。特别是在分配上不吃大锅饭,真正实行多劳多得。比如可以实行浮动工资,拉开差距,重奖重罚,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 “这些建议不错,我们基本上想到了一起。那么这些女工怎么办?现在工程任务不足,又怎么解决?” “这些女工,还有些年老体弱,不适宜建筑行业强体力劳动的,或者转到其他单位,或者组织起来搞别的行业,如服装加工,另部件装配等等。” “你这是说走‘精兵简政’的道路。” “是这样,我看这是‘智取华山’路一条。” “小董,你的想法来自第一线,来自实际,很有价值。我高价收买了,非常谢谢你!” 这次改革试点工作,使家兴摸索到了一些经验和体会,企业单位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吃“大锅饭”,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干部、职工缺乏工作责任心、劳动积极性和创造性,归根到底是企业的领导体制和分配制度,特别是管理上的方式、方法有问题。解决这些问题,既要进行思想政治教育,同时要着手从体制上进行改革,这既是企业内部要解决的,更重要是国家和上级总体上要解决的问题。为此,他写了一份改革试点工作报告给了领导。 这时,整个上海的经济改革工作在全面推开,不断地深入发展。家兴是既抓点,又跑面,领导、指导企业的改革工作健康发展。 可是丽绢却再三要求,希望家兴尽快从局长位置上退下来,和自己一同具体操办合资企业。 家兴还没有退休,怎么可以同她一起操办合资企业呢。李家兴真是左右为难。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丽绢深表爱国情 话说李家兴此时的思想,也在到底是和徐丽绢共同经营企业,还是继续当他的副局长两者之间如何选择犹豫不决。 说话间,已经到了1985年的“五、一”劳动节前夕。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家兴和锦绣两人去小菜场转了一圈,买了一篮子的蔬菜,回到家吃了早饭,锦绣和燕子就去厨房拣菜、洗菜。 不一会儿,锦绣医院食堂里的厨师老关师傅,八点不到踏着一辆黄鱼车,装着炉子和锅、碗、瓢、盆也来了。 “老关师傅,今天请你来帮忙烧两桌菜,要辛苦你了!报酬我们会按规矩给你的。”锦绣给老关师傅说道。 “谷医生,自己人帮帮忙么,谈什么报酬。” 家兴和关师傅一起把黄鱼车上的东西搬到了厨房里,然后就泡了杯茶,递给了关师傅,就说:“关师傅,两桌菜的东西,荤菜、蔬菜、配料,按照你开的单子,都已备好,都在这里。” “要配齐这些东西还真不容易。”老关按他开的单子查看了一下说。 “是的,我们一家人从各个方面去想办法,忙了将近十天才好不容易解决了问题。”家兴把准备好的东西一边交给关师傅一边说。 “家兴,这里没有你事了,我和燕子给关师傅当下手,你到客厅里等客人吧。”锦绣看厨房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停当,就开始动手帮关师傅做起了事。 家兴到了客厅里自己也泡了杯茶,然后在沙发上坐定,想到今天“三结义”的三个人,加上张荣,陈慧两位老师,还有孔文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起来,中午招待大家吃餐饭,几十年来的老朋友包括孩子们,一起聚聚旧;同时也是给爱国的婚礼预先来祝贺一番,家兴的心里真是乐滋滋的,特别高兴。 家兴正想得出神,听到有人在敲门,他马上站起身去开门,一看是君兰和爱芬夫妻俩,就让进了客厅说:“两位亲家请沙发上坐,是喝咖啡还是茶叶茶?” “我们俩都喝茶叶茶,不过要喝你家最高挡的云雾茶。”爱芬笑着说。 “我家有什么东西看来是瞒不过你俩。”家兴就一面冲茶一面也笑着说。 爱芬接着就说:“我们在你家有两条内线,这家庭情报是又灵、又快、又准,否则怎么称作亲家呢!” 家兴将冲泡好的茶端给了君兰和爱芬,然后又端起杯子,同君兰夫妻俩边喝茶边聊起了孩子结婚的事。 “爱国他俩的新房间去看过了?”家兴问。 “去看过了,真是一步登天。看来还是有钞票的好,我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结果是不能相比。这两个小家伙真是交上了好运,大概是前世里敲穿了木鱼。这房子不太大一百多个平方米,但是装修得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卫生设备,进口的彩色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还有高挡家具、地毯。还拍了婚纱照挂在新房里,显得更加气派!”君兰喝着云雾茶,说着自己看过新房后的感受。 “这结婚的婚礼放在和平饭店,能请到的亲友几乎都请了,可能要摆六、七桌。我们当时结婚(奇)算是跟上潮流了,但是与他们根(书)本无法相比。我们的法国妹妹(网)看来还挺大气的,像个富人的样子。”家兴跟着也说了他的想法。 “这不说了,结婚那天等着看吧。今天你都约了哪些人来相聚?”君兰问道。 “今天,我们的张荣和陈慧两位老师都来,孔文夫妻俩也来。”家兴答道。 “那法国妈妈呢?”爱芬问道。 “她前天到的上海,这次她是从美国到日本,又转道香港乘火车来上海的。”家兴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家兴立即去开门,一看正是丽绢。 “我们的法国妹妹,正说着你呢,你耳朵烫不烫?”君兰快活地大声问丽绢。 “我耳朵是在发烫,原来是两位哥哥在说我什么坏话。” “你现在是外国洋人,大富大贵的人,拍你马屁还来不及哩,谁敢说你坏话。”爱芬就插上来也说了几句开玩笑的话。 “爱国和建芳呢?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家兴问丽绢。 “这两人在精心布置新房间。我一个人先来商量这婚礼怎么操办。还有,我们三个人分别了已几十年,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好好回忆回忆。”丽绢说着在一只单人沙发上也坐了下来。家兴泡了杯咖啡递给了丽绢。 这时外面又有人在敲门,家兴赶忙去开门,一看是张荣和陈慧夫妇一起来了,就问:“三位老师怎么一起来的?” 张荣答道:“陈慧和老车昨天下午从扬州赶来上海,直接到了干休所我家里,晚上住在我家。今天是我们干休所派的汽车把我们送过来的。” “三位快进客厅里坐,君兰、爱芳、丽绢都已经到了。” 君兰、爱芬、丽绢立即从沙发上站起,向三位老师一鞠躬,并且几乎是同时说道:“三位老师好!” 君兰就请三位老师在沙发上坐下,家兴又去泡了三杯茶,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时,家兴说:“丽绢,这位就是陈慧老师的爱人,车佳明老师。”转过身又向老车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经常给你提起的、我们孩时‘三结义’的妹妹徐丽绢。” 这时,丽绢也站了起来,深深地向老车一鞠躬。老车高兴地说道:“自己人不必多礼,请坐。我对你们‘三结义’的故事听了不少,你们这三个人都很仗义,几十年过来了,还是有情有义,真不简单!” 爱芬接着问,锦绣呢?当知道是在厨房里忙中饭,她就给大家打了个招呼,也去帮忙弄饭了。这时锦绣的父母听到声音,也从楼上下来,见到张荣等相互寒暄了一番,又上楼做自己的事去了。 现在这客厅里六个人,除了老革命老车之外,就是当年“三结义”的参加者和目睹者。如今,能再次聚在一起真是很不容易。 “我记得你们三个人是同年,都是1930年生,今年正好都是五十五岁,对吗?”陈慧首先说道。 “当年的小朋友,一转眼就五十来岁了,应该说还年富力强,可以做点事业。而我们都已经七十开外,古人有云:‘人生七十古来稀’。现在我听人们说的是:‘人生七十苦来兮!’”张荣边喝着茶边慢悠悠地说道。 “老张,你今天说话怎么也有点伤感的成份,说这话好像不是你的行事风格。”陈慧看着张荣有些苍老的面容说。 “我不是说我‘苦来兮’,而是想到我在上海郊区的农村里看到一些底层的老百姓,有些老人特别是那些孤老,生活无人照料,孤苦伶仃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忍心------”张荣说起这话,心中好似很难过。 “师长,我明白你说这话的用意。解放三十多年,虽然我们在各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但我们的社会,特别是底层老百姓的生活里,存在的问题还真不少,应该解决的可还没有着落。”君兰就接口解读了张荣刚才说话的含义。 “君兰,我是离职休息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师长,还是叫我老张为好,或者叫声老师也行。不过我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我的心里话。我们共产党人,或是说一名解放军的军人,几十年出生入死的戎马生涯,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解放全中国的老百姓,让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好。可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那么的多,仍需我们去努力工作,去继续为人民解决困难,谋取幸福。现在城市同农村之间还存在差别,工农之间也还存在差别。要是这些差别有早一日都不存在了那多么美好。而我已是有心无力,只能想象、观望、兴叹。现在虽然享受着这份清福,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张荣的说话中,时时流露出有些激动,但又有些内疚和无奈的心情。 “老张说的这些话,我也有同感。不过我想,只要我们的党和国家,始终坚持沿着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的路线走下去,老张说的迟早是会实现的。另外就我个人而言,我也在想,自我走上革命的道路以来,我尽职了吗?我没有像老张那样在战场上和敌人面对面地拚杀,但在做地下工作时,脑袋也是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当然我的贡献是微薄的,但应该说也尽了心。不过和整个革命相比,个人只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可居功的。现在我也离职休养了,国家对我的照顾是到位的。但是我也在想下一步,该怎样回报社会和国家?”老车听了张荣内心的真情表白,也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这时已是上午十点半刚过,太阳光透过朝南的一排窗玻璃,毫不吝啬地全部射进了家兴家的客厅里。这熙和的阳光,照在了家兴的身上、脸上,使他觉得暖洋洋的,连心里也充满着春天的气息,感到很舒心。可两位老师的心态表述,也勾起了家兴对无数往事的回想。解放前人生的拼搏历程,就不去说它。解放后,在张、陈两位老师的启迪下,自己走上革命的道路,屈指数来已三十五个年头。这个三十五年,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一瞬间,而对人的一生来说,已经是走了一半以上的路程。 特别是从二十到五十来岁这一段,是人的一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时间,但都已成为过去无法追回。他追忆过去,自己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贡献,不过也没有虚度年华;虽有点坎坷,但还算顺利,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现在个人原先想达到的目标,基本都已实现,心里产生了一种满足感。然而他再一想,假使我们的国家,在这些年里如果少一些失误,那对国家或者个人都可能要好得多。尤其是假如没有**那该多好!但这也是历史------ 但家兴只是放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君兰不然,他直言不讳地说:“我同三位老师相比,说不上有什么贡献。但如果没有反右运动,我和爱芬就不会下放到农村,去蹲牛棚。要不是陈老师和车老师相助,可能我和爱芬吃的苦还要多呢。” 正说着,孔文夫妇带着思南、思英也来了;接着,爱国和建芳,立业和庆生全部到了;锦绣的爸爸、妈妈也下楼到了客厅里。 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锦绣来到客厅见客人全部到齐,非常高兴,就说:“老朋友,‘小朋友’都已到了,所有交谈立刻停止,现在开饭。老朋友在一楼客厅用餐,‘小朋友’都到二楼,我爸爸在楼下陪客,我妈妈到二楼做孩子王。” 锦绣说着数了数人头,老老少少一共十九位,锦绣家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来吃饭,她马上又大声地说:“今天没有什么好菜招待大家,只是点点饥。现在各就各位,准备用餐。立业、庆生,燕子、思英,四个‘小朋友’,开始拉桌子、板凳,摆碗筷,端菜------” 这四个‘小朋友’,其实都已不小了,都二十多岁了。四个‘小朋友’动作还真利索,不一会儿楼上楼下两个桌子都已摆好。 锦绣爸爸把家里所有存储的几瓶酒,还有建国从法国带回来的葡萄酒、香槟酒,都拿了出来,也摆到了两个桌子上。楼上、楼下用餐开始了,这谷家,或说是李家,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先来看看楼上那一桌。这是一只红木的八仙桌,正好坐八个人。家兴的两个儿子爱国、立业和女儿海燕;君兰的女儿建芳、儿子庆生;孔文的儿子思南和女儿思英。桌长是锦绣的母亲、孩子们的外婆,也就是家兴的丈母娘。这一桌她是最高长辈,在座的七个年轻人是第三代、新生代,最有希望的一代。 爱国和建芳在丽绢的资助下,去法国留学,取得硕士学位回得国来已结成一对,马上就要结婚。而且还由丽绢投资,已经在上海开办服装合资企业,具体经营由爱国负责。海燕和思英两个姑娘自己筹钱,去了日本留学、打工,学习服装设计,也取得设计师的资格,回了国正在研究怎样发展。立业和庆生开始是考取技术中专,快要毕业,现在还同时上着业余大专。 外婆想想这些晚辈将来都会大有出息,当然非常开心。外婆是当了一辈子的中学数学老师,当过班主任,带过不少初、高中毕业班,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这眼前的、锦绣和爱芬的五个孩子,实际上是由她一手带大的,显得格外亲切;孔文的两个孩子,直到现在还是三天两头来,外婆长外婆短的,亲得不得了。这七个孩子的成长,走到今天这一步,外婆可以说是化了大量的心血。她期望,孩子们下一步走得更加顺利、有更大的出息! 这桌上的酒,既有法国酒,还有当年锦绣的爸爸请家兴吃过的、最近家乡的朋友又给送来的、甜甜蜜蜜的封缸酒。 爱国先给大家的酒杯里斟满了这封缸酒,然后举起杯说:“大家先敬我们劳苦功高的外婆一杯酒,祝外婆健康长寿,晚年生活像这封缸酒,一直甜甜蜜蜜、幸福快乐!” 外婆跟着就站了起来,听到大外孙给她祝福,十分开心,笑得连嘴也合不拢。这一桌子第三代也都立起身、端着酒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同外婆敬酒碰杯,说了一大堆感谢外婆教育、培养之恩的美好语言。这封缸酒味道甜甜的,三口两口都干了杯。 此时,燕子也开了口,说:“哥哥,把你的法国香槟开开,让大家尝尝味道,开开洋荤!” 爱国就去拿了开瓶器,很熟练地打开瓶盖,然后给各位弟弟、妹妹的酒杯里,都满满地倒上一杯香槟,又举起酒杯说:“这第二杯酒祝大家,在当前的大好形势下,事业有成,学业进步,身体健康!我一口干了,大家随便。”众人也又站起来相互祝贺了一番。 香槟酒喝完了,这当人民警察的思南看了看桌子上的葡萄酒,随手拿起来打开盖子,说话了:“来,弟弟、妹妹们,我来给大家倒上这高贵的法国葡萄美酒。”这酒在一个个人的杯子中倒满后,他继续说道:“我们一起来祝贺爱国、建芳即将举行婚礼,祝贺您俩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弟妹们又是笑笑,把葡萄美酒都痛快地一饮而尽。不一会儿,这酒就喝得差不多了,人人已经面红耳赤,几个姑娘连说话都有些打哆嗦了。虽然桌子上还有其它酒,可外婆就下了命令叫停。外婆转了话题说:“爱国、建芳,你们俩下去敬敬老长辈的酒,大家主要是来预先祝贺你俩的婚礼的。”爱国一想外婆的提议及时,就拉着建芳下楼去敬了酒,一会儿又上来了。 到这时,大家酒已喝足,已在尽兴地吃着不断地端上来的一道道的美味佳肴。这楼上小字辈的一桌,吃得挺热闹的,而那楼下‘老朋友’的一桌是更加热闹。 在喝酒、碰杯、庆贺的同时,话题一开始就落到了丽绢身上。 “丽绢,上海解放前夕,我们的陈慧老师想尽一切办法,让你跟随母亲去了法国,现在看来是正确的,很有远见的。”家兴先说了很久以来想说而没有机会说的话。 “你们看看我和爱芬的遭遇,就是心直口快,发生了多么不愉快的事情。丽绢要是不走,按你的个性,这多少次运动你能逃得过去吗?追查你爸爸,妈妈的情况,你能说得清楚吗?”君兰又说了憋在肚子里一直想说的话。 “我看没有那么可怕吧,没有做什么坏事、亏心事,有什么说不清楚的。我去法国的好处是上了大学,学到了做生意的本领,现在还有了这么一大笔遗产,可以带回国来投资办企业。我坚信我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在法国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加入法国国籍。这一次要不是为了回国投资方便的需要,我是不会加入法国国籍的。即使我现在是法国国籍,但是我血液里流的还是中国人的血,我最终还是要恢复中国国籍,定居在中国的。生在中国,葬在故乡,这是我的追求,也是我人生的最大幸福!”丽绢非常认真地说出了内心一直想说的话。 “我的两位老师给我的教导,我是句句铭记心间。当年我在纱厂里当童工时,就见到工人兄弟姐妹们苦难的遭遇,现在仍记忆犹新。我当时就立志,这一生要为中国的劳苦大众谋解放、谋幸福,贡献我的一生!我在陈慧老师指引下,做发动工人群众迎接上海解放的工作,是积极的,真诚的。我至今矢志不移,我的梦想,就是哪一天能真正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的党员!” “徐丽绢,你真是我的好学生,我确实没有看错人,你是我们中国人民好儿女!”陈慧听了丽绢的一席谈话很受感动,并且对丽绢称赞了一番。 桌上的其他人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听了丽绢的这番话,就什么也不多说了。 张荣就因势利导地说:“这样吧,我们现在还是集中讨论,丽绢这笔庞大的资金,带回国后怎样投资,投到什么方向,怎么样的程序。” “按照我的看法,搞中外合资,独资,办企业,公司,只要有钱都不是太难的事,但是要办好,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要好好地合计合计,不能轻易行事。”锦绣的爸爸、老工程师亮了自己的观点。 “我看应该慎重行事,你在外国经营得很成功,但是在中国,国情不一样,所以应该先小弄弄,也就是搞个试点,然后总结总结,再要看看大气侯,看准了再放手投入更大一点的资金。”这孔文也献计献策,说了自己的想法。 “家兴,我回来投资,最理想的合作伙伴是你,你倒说说看,你是怎样计划和打算的?”丽绢很直接地问家兴打算怎样帮她。 “我是这样想的,目前外资大规模的投入时机还不太成熟,孔文局长的说法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先由爱国他们搞搞试点,积累经验。我现在还在位置上,不便于紧密配合,但我正在积累这方面的知识、信息和经验。我还准备去学校里学习一些新的东西充充电,一旦时机到来,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打拼!”家兴说。 家兴以及众人的一席谈话,丽绢吐露的一番爱国衷情,相互间算是进一步地交了心,从感情上说大家是更加融洽了,今后共同做事业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了,决心和信心更强了。 但是家兴说的他还要去学校里充充电,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学理论解放思想 话说这家兴对丽绢等人说,他要去学校里读书、充充电,有人就说他这是八十岁想去学吹鼓手,没有这个必要。但家兴还真的这样做了,绝对不是仅仅说说而已。 一天吃完晚饭,家兴对锦绣说:“上楼到房间里去,我有事同您商量。” “什么大事,在客厅里说说不行?” “是大事,走,到楼上去慢慢地说。” “大概又是丽绢的事,好,上楼去说吧。”两人上了三楼房间里,她在沙发上坐好,家兴拉了把靠背椅同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锦绣看家兴一本正经的样子,估计这家兴是真有什么重要事和她讨论。 在锦绣的想法里,现在有些事情是需要两个人坐下来认真地商讨商讨。譬如家里的住房问题,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建芳马上要生产;老二、老三的工作;她自己就要退休,家兴在副局长的位置上也坐不了几年了,现在还有点权,一旦退了下来有点事情去找谁?干部们的口头语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家兴,有什么要事,请讲!” “怎么这样客气,还要请讲。” “我是看你认真的样子,说真的,我心里最近是想了好多事情,是要和你商量怎么办。” “那就先说说你想的事,我们两人是不是想到了一起。” “我看不会想到一起,我想的第一件事情是住房问题,这是我们家里眼前要解决的头等大事,你想过没有?”锦绣说了好久想说而没有说的话。 “这事我真还没有好好想过,我们现在住得不是好好的吗。”家兴不大理解锦绣说的解决住房之事的意思。 “家兴,我问你,这房子是谁的?” “是你爸爸,妈妈的。” “这就对了,你李家兴的房子是在虹桥路棚户区里的三间草屋,这里的房子是我外婆、外公解放前用二十根大条子,就是两百两黄金顶下来的,你不要租地当自产!” “锦绣,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倒是没有这么去深入地想过。” “你呀,自己负责局里干部、职工的住房分配,你不能只管人家,不管自己呀!也得为儿女们想想,老大已经结婚,靠法国妈妈算是有了房子。小儿子立业已二十多了,还和我的爸爸、妈妈睡在同一个房间。女儿海燕也回国了,可还睡在亭子间里。我看这样好了,亭子间还给我爸爸仍做他的书房,我和女儿还住这里,你这位大局长带着宝贝小儿子,去住你虹桥路的‘局长公馆’吧。”她是越说越生气,说的是当真的,并不是说说玩的。 “锦绣,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按政策说我应该配套房子。住房办公室的同志向我提起过这事,把虹桥路的房子上交,给我另外配一套住房。我说现在局里房子还比较紧,我房子的事暂时先缓一缓。” “李家兴呀李家兴,确实是共产党的好干部,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可现在到时间啦,你就为我们这个家庭也办件该办的好事吧,我想这是合乎政策,合乎情理,不算太为难你这位大局长吧!” “这可以考虑,我去向局里的主要领导说一下。” “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说,我去找你们局党委书记。” “这大可不必,我去说就是了。还有说你要退休了,是吗?” “是的,按规定的退休年龄,五十五足岁我已经到了。医院领导上要我再做两年,我不想延长时间了。建芳这个月就要生孩子,看来我是只好当保姆了。再说燕子已经回国,立业中专就要毕业,马上也要分配工作,同时还在读业余大学,够他忙的。你现在还要上着班,下一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新花样。我们这家务是越来越繁重,我爸爸,妈妈毕竟七十多了,身体状况也不是太好------” “所以说你还是早点退休,你就当机立断退了吧。” “我看我现在就退休对大家都有利,但就是经济上要减少收入,马上各方面都要用钱。” “这只好尽量节约点用,早晚要退的,退就退了吧。” “这就说定了。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同我商量吗,什么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7 部分阅读 “我看我现在就退休对大家都有利,但就是经济上要减少收入,马上各方面都要用钱。” “这只好尽量节约点用,早晚要退的,退就退了吧。” “这就说定了。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同我商量吗,什么事呀,说吧。” “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要报名去读书,再读大学。” “什么,去读书,读大学,你不是大学已经毕过业啦,有了大学文凭,再去炒什么冷饭!来新花样了吧,你几岁啦?” “今年1986年,我虚龄五十七。” “我以为你还是十七、二十七,已经是五十七,马上往六十上爬了,也快退休了吧。你已经是副局长、工程师,大专学历,什么都有了。你还想要什么?真的要姜太公八十岁遇文王,八十岁学吹鼓手。” 锦绣一听丈夫真的要去读什么书,确实很不高兴,说了些带有挖苦味儿的话。但她又思考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你要去读书可以,得讲个比较充分的理由给我听听,否则你下了班回家来,帮我一起做家务。” 家兴知道这锦绣表面上对他很不客气的样子,骨子里一向非常喜欢他、宠着、护着他。只要他想做的事,都会牺牲她自己的一切利益,想尽办法帮助丈夫实现理想和奋斗目标。 家兴不慌不忙地说道:“锦绣,是这样的,我从1970年复员回到上海,从一个小工人做起,现在做到了局一级的干部,对做好自己所担负的工作,确实有比较丰富的经验。不管是行政还是做思想政治工作,都有一套比较成熟的办法。就连企业创文明单位,也积累了一些好的做法,在市里的有关刊物上还发表过文章。 可现在出了新的情况,从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推行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责任制,搞计划和市场相结合,我身上就暴露出很多不适应和矛盾。譬如在企业里党的领导地位、作用;厂长和党委的关系,谁说了算;思想政治工作部门的工作到底怎么进行;厂长为了产品能不断适应经常变化的市场,需要更多的决策权;另外,在分配制度上实行和劳动成果相结合,还有职工的政治思想工作还要不要做等等。我现在经常会感到力不从心,真是老兵又碰到了新问题,思想上确实有好多理论和实际问题找不到答案,这样行动上往往会裹足不前。我虽然在位的工作时间不长了,但你知道我这人的特点,是只要在位一天就要做好一天工作。 我现在正在组织局系统下属的机关、企业的干部,通过各种渠道去读书,主要是读企业管理等课程。这也带有文化补课性质,半脱产一个星期读两到三个半天,读一至两年,读书费用全部单位报销,我也想去凑个热闹。我这次再进课堂,一是解决做好当前工作的需要,同时一旦真的需要帮助丽绢投资,也是很有必要的。我为了当前和今后去读书充充电,你看是否批准?我亲爱的孩子妈妈。” “照你这样说来我只有批准了,可有空时间家务你多少还要帮我做掉一些。” “那一定,这家务的重担全压在你一个人的肩上,既不合情理,我也于心不忍。” “这还差不多,像是我的老爱人说的话。好了,一切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洗洗脚睡觉吧。” 家兴再次走进课堂充电的事,经他夫人锦绣批准,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现实。 第一天开学,家兴看看课堂里的同学,有五、六十个人,年龄大部在四十岁左右,像他这样五十岁以上的只有六、七个。来这工业大学读书的多数是男的,女的只有七、八个;也有几个他熟悉的人,都是他这个系统的干部。这开学典礼倒也简单,学校的教导主任来说了一下这办学的目的、意义、时间、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学习纪律,考试规定,毕业发证等,最后宣布了这个班级的班主任。 “我们这个班的同学来自四面八方,大家相互之间都不认识,因此我们班级里的班长只得临时指定,以后需要选举再说。大家认为怎样?” 班主任是教写作课程的年轻男老师,姓季。他在教导主任讲话完后,作了自我介绍,并且说了上面的话。 接着他又说:“看来大家都没有意见,我根据同学们报名时填写的情况,推选李家兴同学当临时班长,或者叫临时召集人。请李家兴同学站起来大家认识一下。” “季老师,我看还是请年纪轻一点的同学担任临时召集人吧。”家兴站起来说道。 “李家兴同学,你不要推辞了,大家鼓掌通过,怎么样?”季老师说后,这课堂里立即就掌声一片。 这“临时”班长就这样算是定下了,可李家兴这个“临时”班长,一做就是两年。 家兴参加这个班级学习的是企业管理,半脱产学习两年,每周一、三、五,三个半天。主要内容是“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共产党党史”、“写作基础知识”、“法学概论”、“企业政治思想工作研究”、“企业管理”,和工商贸易、财务、会计等十几门课程。 家兴从小就养成的勤奋好学的习惯至今不变,他从开学起就自行车一辆,每天按时到校,从不迟到早退。上课时认真听讲,勤记笔记,积极举手发言,讨论时善于思考、钻研问题,称得上是个好学生。他每次下课回到家,就抽出时间先帮助锦绣做家务,或者哄哄大儿子的女儿小洁,一到晚上,就抓紧时间做好老师布置的思考题目, 第一个学期的课程,“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原理”、“马克思主义哲学”、“写作基础知识”等,学习了半年考试完毕。 有一天家兴拿到了成绩报告单,回到家中吃好晚饭,到房间里后交给了锦绣。锦绣看了他考试的成绩,每门都在八十分以上,当然十分高兴。 “家兴,怎么奖励你?你说吧。” “亲我一下就行!” “把你美的,还要我亲你一下呀。好,亲就亲。”锦绣说着真的在家兴的脸颊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又问家兴:“奖励过你了,考试的分数还可以,但你实际的收获是什么,得说两句给我听听。” “你真想听,得有耐心,这不是一两句可以讲清楚的。” “你想给我做大报告,行,你慢慢讲,我静心听。可要讲点有哲理的思想和语言,我相信你会讲好的。我最喜欢你的就是好学上进,有钻研精神。” 这天是阳历八月初,天气正闷热。家兴推开窗户,让凉风吹进房来,又去开了桌子上的电风扇,并且让它左右转动起来,这房间里就开始感到凉爽多了。锦绣则去端了一脸盆冷水,绞了把冷毛巾给家兴擦擦脸,还去倒了杯冷开水给家兴。他现在的心情很好,经过半年的课堂上课,真的学到不少东西,思想上弄清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理论问题,真想找人交流交流。现在锦绣想听,说说无妨,反 正是孩子的妈妈,说不到点子上关系也不大。 “锦绣,我们这个班级的三门理论课,是请几个名牌大学的老教授来上的课。这些老教授讲课的特点,是非常注重理论联系实际,深入浅出、以理论事,通俗易懂。我通过学习进一步注意用哲学,唯物、辩证的思想方法来研究,分析问题。我基本弄清楚了三个理论问题。” “哪三个理论问题?”锦绣在沙发上坐定,像在学校里听老师上课。 他接着说:“是政治和经济,精神和物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三个理论问题。”家兴先列了一下想说的问题纲目。 “这三个是马克思主义的重大理论问题,我有兴趣,你慢慢细细地给我讲来听听!” “好的,我就讲了------”这家兴一讲就是个把小时,从理论到实际,深入浅出,讲得头头是道,锦绣听得津津有味。 家兴讲完,她说:“家兴,说得真有道理,听了很受启发。可是你的这些收获对我用处不大,我关心的是有什么新的医疗理论,有什么新药问世。不过这些理论对你来说很有用处,我支持你这书继续用功地读下去------” 这些暂且不表,再来说说家兴的读书情况。他通过在课堂上听老师系统地授课,有时去外面听些专题讲座,特别是内部文件传达,学习、领会小平同志关于改革开放讲话的精神,再在学校里和同学们,或在工作中和同事们探讨相关问题,紧密结合自己的思想实际,进行深入地思考,梳理思路,做学习笔记,写文章,在理论上有了新的提高,一些模糊认识找到了答案,道路、方向更加明确,从而在实践中不断地予以应用,真是得益匪浅! 刚参军时,家兴就经过半年多时间比较系统地学习过《社会发展史》,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所以有一定的理论底蕴。这次回过头来再学习这些理论、知识,结合自己经历和我们国家、社会的历史进程,从理论和实际的结合,来进一步理解和分析有关问题,体会就更加深刻了。 比如,从认识论、方法论来说,人们对事物发展的态度就应该是一分为二,两分法,避免片面性、绝对化,必须辩证、历史地看问题。任何事物都是在矛盾着的历史过程,运动、变化中发展的, 不会静止的,一成不变的。所谓真理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一个事物都有两个方面,甚至多方相互矛盾、制约、促进、转化。但人们在具体地看问题时,却往往会片面化,绝对化,看到事物的这一方面,而忽略另一方面,容易犯形而上学的思想错误。 他再好好地回想了一下,我们国家这几十年在政治和经济的相互关系上,往往是注重政治,忽略经济。搞了不少政治运动,抓经济建设就不太注重。 什么是政治,政治是指政府、政党、社会团体和个人在内政及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任何阶级的政治都以保护本阶级的利益和统治地位为目的。 政治是根本,但是政治的基础是经济,这两者是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的关系。不管什么国家,经济不强大,老百姓的生活好不了,国家总是要受欺侮,遭侵略。我们国家近百年的历史就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我们要巩固已取得的政权,就要非常重视经济建设。现在党和国家把工作重点转到经济建设上来,发展经济,这就对了。 家兴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理论,这次的体会也比较深。解放后我们国家抓生产还是比较认真的,有些时间抓的还是有相当的成绩,比如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 这个理论,总的是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者的相互适应问题,如果适应,生产力就发展,得到预想的结果,反之就会造成相反的结果。我们常说‘左’的问题。其实所谓“左”,是生产关系跑到了生产力发展的水平前面。像搞人民公社,“一大二公”,“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劳动分配实行工分制。看起来很公平,按劳分配,实际上并非如此。 家兴回想过去,他在农村到过不少地方,做过一些调查研究。他曾经在农村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生产队一住就是半年,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知道过去在农村中,农民就存在出工不出力的事实。每天天不亮,大队、生产队的高音喇叭里就响起来了《东方红》的音乐,催促农民,那时叫“社员”起身上工。但是一些“社员”到了田里就磨起了“洋工”。见到干部来了,就认真的干起来;干部一走,就不一样了。冬天晒太阳,夏天找个地方乘风凉。“社员”生产劳动缺乏主动性、积极性。往往是拨一拨、动一动。他就问社员为什么这样,得到的回答很简单:我劳动得好不好,同我的利益没多大关系! 实际上不是中国的农民不会种田,中国的土地不能高产,说到底是实行什么样的政策和策略。改革开放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即通常所说的叫包产到户后,情况就大大地不一样了。先是在安徽最穷的地方、凤阳县搞试点,农民看到生产的结果和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劳动的积极性很快就调动了起来。 在城市工商企业里也同样,老是捧着铁饭碗,干部能上不能下,职工能进不能出,工资是“36元万岁”。事情做好了是党和领导的,有错误或者失误是集体的、大家的,结果是谁都没有责任。现在开始实行厂长负责制后,情况就大不一样。因为所有的责任都和收入挂钩,这就比较充分地调动起人的积极性。 因为所谓生产关系最终是要落实、体现在分配制度上,是和社会的群体和个人,劳动的责任、利益直接相关。两者相适应,生产关系就会促进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关系落后于生产力状况,生产力就要突破生产关系,社会就会动荡,发生革命,变革落后的生产关系。 社会就是这样前进的,从原始共产主义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到将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就这样由于这两者之间的矛盾运动,而推动社会一步一步,由低级逐步向更高级的社会形态发展的。 这是历史规律,任何人想阻滞或超越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说生产力是最生动、最革命的因素。 家兴这次学习后,还有一点感触比较深,就是对精神和物质的辩证关系问题。 精神是指人的意识,思维活动和一般的心理状态。物质是指独立存在于人的意识之外的客观实在。这两者之间也有作用和反作用的相互辩证关系。 但是唯心论者往往只强调精神的作用,认为精神第一性,物质第二性。而唯物论者认为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而且是相互辩证的关系。物质是客观实在的,有其自身存在、运动、发展的客观规律;人们的精神、意识,只有在认识、掌握这个规律,不违背客观规律的前提下,精神有其一定的反作用,也就是说发挥人的主观 能动性,可以促进事物的发展。 通俗点说,精神和物质,物质是基础。脱离了物质,谈精神,无形之中就坠入了唯心主义的泥潭之中。人们有时会自觉或不自觉的过分强调精神的反作用,其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工作或计划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造成损失或失败。但是反过来只讲物质不讲精神,就会把人们引向拜金主义,见利忘义,不讲诚信。 人们常说的是精神变物质,物质变精神,两者不能偏废,缺一不可。所以现在我们强调的是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都要重视,两者都要抓。 家兴这个副局长不仅注重改革中的具体工作,而且非常重视人们的思想反映。在各个公司经理、书记的一些工作汇报中,经常说到的几个比较典型的思想认识是: “卫星上天,红旗落地。” “有的地方是一夜之间变成了资本主义。” “49年解放,外国人是夹着尾巴逃跑了,现在洋人拎着皮包又回来了。” 这些认识,究其实际,是分不清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 在家兴的提议下,局党委宣传部门组织了几次各公司和局属企业领导干部参加的理论研讨班,他就这些思想认识,结合自己学习小平同志的讲话精神作了专题发言。 他根据小平同志的理论,重点阐述了什么是社会主义,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也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应该比资本主义有更快的建设速度,社会主义应该是共同富裕。计划和市场只要有利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都应该利用,认为社会主义只能搞计划经济是不全面的,一提搞市场经济就认为是资本主义也是不全面的,搞社会主义可以计划和市场相结合。 他还针对个体和私营企业的出现,指出这是在现阶段我国生产力发展的水平,应该也是社会主义经济的补充,是社会主义经济所有制的组成部分。我们现在搞社会主义建设,包括资本主义的科学技术,管理制度,以及外国人的资金,只要有利于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都要大胆的加以利用。 这些学习班办得比较成功,通过学习小平同志的有关讲话,经过讨论,这些同志的思想基本上统一起来了,于是极大地推动了局系统下属企业的改革工作,收到了比较明显的效果。 通过读书、学习,家兴在理论上不断地有新的提高,方向更明确。在局党委的领导下,他这个副局长指导改革开放的工作,步子迈得更大,做得更加出色、富有成效。 但接下去领导上又给了他更重要的使命去执行。究竟是什么使命,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联系实际解难点 话说李家兴两年大学读完,考试成绩也不错。那天,他领到了学校发的大学毕业证书,回到家交到了锦绣的手里。 “家兴,你这是第二次大学毕业,第一次领到大学毕业证书,派上了用场,当了建筑工程师,后来又评上了中校军衔。这第二张大学毕业证书能派上什么用场?”锦绣看着这手里的证书笑着问家兴。 “当然会有用场。”家兴不假思索地答道。 “什么用场,你快六十的人了,马上要靠边站了,这张红派司我看只能当‘传家宝’,留着教育教育后代。还是早点回家来,同我一起教育孙女,把她早点培养成才,将来好接你的班。”锦绣还是笑嘻嘻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又过了一年,1989年的春天,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家兴下班刚回到家就对锦绣兴奋地说:“我那大学毕业证书真的派上了两个用场,第一是评上了高级经济师,第二是------” “第二,给你扶扶正,当正局长!” “这不可能。” “那还好派什么用场?” “今天局里的主要领导找我谈了。” “叫你提前交出位置,靠边站,对吗!” “也对也不对,要我交出位置这说对了,但不是靠边站,而是要借我到市里一个什么研究部去工作。” “你又不是教授、学者,研究什么。叫我去还差不多,我还有副教授的头衔。”锦绣想了下又问道:“家兴,你这个研究部是研究哪个方面的学科?” “是研究思想政治工作方面的,叫什么政治教育研究部,具体我现在说不清楚。已经确定了,我下个礼拜去报到后再向你汇报吧。” “既然已经定了,报到后还给我汇报什么。看来我这家务劳动‘司令’想要找个‘付司令’做做帮手的想法又落空了。去报到吧,好好的再做它两年,做到退休回家来当我这家务劳动的‘付司令’吧。” “这个,还是到时侯再说吧。” “怎么,你还想出什么花头?还不想‘叶落归根’,早点回家来享享清福。”,锦绣望着丈夫那闪耀着光芒的眼神,真不知这家兴心里在做什么打算? “现在才是我大展宏图的时机到了,怎么可能就这样‘叶落归根’。我这两年大学白读了啊,这研究部、丽绢,都正等着我去大显身手呢!” “你呀真是人老心不老,还有着当年那样的凌云壮志,想干番大事业。好吧,还是去忙你未酬的壮志吧。” “知我者谷锦绣也,我非常感谢您的理解,理解万岁!” 这老俩口对下一步该做什么达成了一致和默契,于是,家兴要甩开膀子,再来大干一番! 过了几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家兴在交掉了副局长位置,去研究部报到,他骑着一辆新买的凤凰三飞自行车,从复兴中路的家里出发,直往研究部所在地延安西路、江苏路而行。一路上家兴骑着自行车边赶路,边欣赏这美丽上海早晨的城市风光。 要说上海这城市早晨的一道流动着的美丽风景线,首先就是在马路上行走的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夹着公文包,有的手提网袋,有的拎着饭盒,有的空着两手,急匆匆地在赶着路。其次的是骑自行车的上班人群,这千百辆自行车是一辆接一辆,在马路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两只轮子一个劲地向前滚动而去。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上海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明显变化。就说这在路上行走着的人们,身上衣著再也不是千篇一律的呆板和格调一致;也不是过去那种陈旧的人民装、中山装;连颜色也不再是传统的黄色、黑色、蓝色或绿色。 当下人们的衣著风貌,已经开始流行茄克衫、牛仔裤。有些男的现在是西装笔挺;有些女的身上已经是漂亮的套装,脚上也都是高跟或半高跟皮鞋。尤其是衣服的色调,是红红绿绿,色彩斑斓;一眼望去,赏心悦目,看了使人心旷神怡。 过去在马路上滚动的许多那些“老坦克”自行车,也就是说相声者所描绘的:“车子全身都响,只有车铃不响”的已经大大减少;很多人悠悠自在地骑着新的永久、凤凰、飞鸽,甚至是进口自行车。 同时,这路上不管是走路的、还是骑车的人们,大多数面露喜色、脸膛红润,看上去营养肯定比较好;好多女人的脸上还化了妆,有些美丽、还有些妖娆。 从家里到研究部,家兴的自行车骑了将近四十分钟。研究部设在一座办公大楼的四楼,只有一间办公室。这个办公室虽然只有一间,可比较宽敞、明亮,有四、五十个平方米。这个办公室一隔两,外面半间大一点,是接待来人和开会的场所,里面半间是办公室人员办公和摆放文件、资料的地方。 家兴一进门,见这办公室有两位男的和一位女的工作人员正在说着话、忙着事,还有市工业口子联系这个研究部的一位林处长。林处长同家兴是熟人,过去在物资局共过事,今天他提前来到办公室在等家兴。 “李局长,你来了,我正等着你哩。路上辛苦了,你先请坐下,我们慢慢谈。这样吧,我先把这研究部办公室的几位同志给你作一下介绍。小陈、老姜,还有老宋你们都过来,大家来认识一下。”林处长把大家叫到一起作相互介绍。“这位是李局长,是老革命,上级把他请来领导我们研究部的日常工作,从现在起他就是我们研究部的主任、秘书长。” 林处长是瘦高个子,长长的脸,年龄四十左右,说话声音不高,慢条斯理,目光锐利而和善,脸上总是显露着笑容。 “这位是办公室的小陈秘书。这位是办公室的姜天平,原来是我们工业口子的一位老科长。现在是这办公室的组织干事。这位女同志是研究部的会计,是从区里聘来的退休老同志。” 林处长介绍过后,大家就在会议桌前坐了下来。小陈秘书给家兴泡了杯茶,端到了家兴面前,放在了会议桌上,说:“李局长,请用茶。” “李局长,我想把这研究部的任务、工作以及最近的情况作个大概介绍。”林处长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笔记本,摊在桌上。 “我看大家还是叫我老李为好,我这个局长已成过去,只是个历史。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今后天天在一起工作,还是彼此称老李、老姜、小陈的比较随便,亲切。”家兴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也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钢笔。 “这样吧,为了便于李局今后工作的开展,我把有关情况作一概要介绍。我们市工业口子有冶金、化工、机电、仪表、轻工、二轻、纺织、医药、农机、航天、物资、电业、电力、有色金属、航空、汽车拖拉机、船舶、计算机、金山石化,高桥石化、梅山冶金、劳动等二十二个局级单位。系统下属大、小各类全民、集体性质的工厂企业三千五百多家,事业编制单位二百多个,全部干部、员工二百五十多万。产品门类齐全,从钢铁、化工、医药、机电,发电、船舶,航天、航空设备,汽车、拖拉机另部件,人们穿的、用的、吃的,包括日常生活必须品,电视机、冰箱、洗衣机、空调、电熨斗、缝纫机、电扇、照相机、玻璃器皿、钢琴、中西乐器、无线电、半导体、电梯、地毯、黄金筛品、工艺品,厨房用品,文教用品、生活五金用品、工具、家具、自行车,手表、玩具、丝绸、棉布、毛纺织品、服装、皮革、箱包、香烟、糖果食品、打火机,鞋子、帽子、袜子、手帕,毛巾、被单、床上用品、眼镜、钢笔、铅笔、塑料制品、化妆品、香皂、肥皂、牙膏、牙刷、印刷、药品、医疗器械,几乎是包罗万象。还有工农业、居民用电的发电、供电,汽油,柴油的提炼等等。” “不少还是名牌产品,历史悠久、产量全国第一,畅销国内外!”姜天平同志补充说。 林处继续说道:“是的,名牌的事我不一一列举了。但我们市工业口子的企业,自从改革开放以来,既有机遇也有挑战。计划经济时企业的产品虽然是几十年一贯制,但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既有供销部门统一组织收购,上海的产品又是全国的‘老大’。企业只要组织好生产这一环节就可以了。改革开放后,情况渐渐起了变化,特别是一些轻工业产品,面临激烈的竞争。江、浙一带的乡镇企业,像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发展了起来,而且产品价廉物美,更不要说南方广东、深圳的产品,款式新颖,更加吸引全国广大的消费者。而且,还有开放后外国的产品也开始进入中国市场。不少人家用上了进口的产品,用的、穿的都有。于是上海企业在逐渐走向市场的过程中,优势正在逐步失去。” “上海的企业正面临经济结构、企业结构、产品结构全面大调整的历史阶段,而且是刻不容缓。企业的生产模式,经营管理,产品的更新换代、款式升级、提高质量,降低成本等等,一系列新的、非常严峻的课题,全部摆到了企业经营者面前!”家兴也深有感触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到底是工业局出来的领导,问题看得准确而深刻!我们的观点是不谋而合,我们今后的合作肯定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林处长肯定了家兴的看法后,继续往下说:“在这种形势下,有些企业的领导正在寻找出路,采取措施。可不少企业的领导现在埋怨多于想办法。在认识上对改革开放,产生了不少迷惑和不解。特别是一些面临关、停、并、转的企业职工,思想问题更加多。” “在这段时间里,我也到过不少单位,做了些调查研究,给我一个结论:经济改革,思想政治教育必须先行。”家兴又说道。 “是这样,现在我们大一点的企业里,一般都设有教育部门,有职工技术学校;在政治系统里有党校,还有政治学校。企业里的政治学校,我们通常叫做政校,是对干部、职工进行思想政治教育的阵地。我们整个工业口子,三千多个企事业单位里,具有一定规模的政校有一千多个,承担着对二百多万干部、职工进行政治思想教育的任务。”林处长这就说到了政校上来了。 “李局,我们这个研究部,就是直接专门组织和指导这一千多所政校,对二百多万职工党的‘基本路线’、‘基本国情’,和‘普法’的教育工作。”老姜说了研究部的工作职能。 “那我们研究部的性质呢?”家兴问道。 “我们这个研究部是社团性质,研究部上面还有理事会,参加研究部的政校指定一个同志,是理事会的当然理事。再由全体理事中选举常务理事,正、副理事长,组成理事会常务委员会。理事会的日常办事机构,就是我们这个研究部。我们研究部是挂在上海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名下,而其日常领导、工作、人员配备等又直接受市工业口子党组织领导。”小陈秘书把研究部性质说了个明白。 “研究部的领导体系、做些什么事,我基本都明确了。”家兴立刻领悟了他来此该做什么事了。 “这研究部原来有一位领导,因工作需要调走了。现在正是需要加强领导力量的时间,工业口子领导讨论后,决定把李局给调了来。” 后来办公室的小陈、老姜、宋会计,也向家兴讲了研究部的一些日常工作等。 “李局,这样行不行,你先熟悉一下情况,等过一段时间拿个工作意见,报工业口子领导和研究部理事会,可以吗?”最后,林处长对家兴提出了个要求。 家兴想了片刻,说:“可以,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和老姜、小陈一起跑些单位了解些情况,然后拿个工作计划上报。” 家兴从研究部回到家,吃完中饭正欲休息,想静下心来筹划下一步的工作打算,可丽绢和爱国、建芳来了。 “你们现在怎么来了,吃过中饭了?”锦绣先问道。 “算吃过也可算没有吃过。”爱国模棱两可地回答。 “说没有吃不就得了,你们先坐下谈谈,我去厨房弄些简单的饭菜给你们充充饥。”锦绣连忙说着到厨房去了。 “爸爸,你从局长位置上退下来了,怎么又去一个什么研究部去担任主任?”爱国说道。 “我说我的大哥,退就彻底退下来算了,还去担任研究部主任干什么,还是我们马上就进行全面合作好了。” “丽绢,说说你的计划和打算。”家兴说。 “我想,现在就把我在法国的大部分资金抽回中国,到上海来搞投资办企业。”丽绢看来有些等不及了。 “让我再想一想,你把资金抽回国搞投资办企业,这是定了的,我一定帮助你。但是选择什么时机?怎么做法?还需要慎重考虑和全盘计划。” “这又是为什么?”丽绢问道。 “丽绢,你不能急,这是在中国,有中国的国情。你这是私人的钱,况且不是几十、几百万人民币,而是上亿、几个亿。这投入容易,万一出了问题想退出去就难了。当然投资做生意总会有风险,但总要把风险减到最低限度。所以在投入之前必须慎之又慎!”家兴以非常负责的态度说。 “大哥,一切听你的。”丽绢说。 “爸爸说得有道理,丽绢妈妈,爱国,听爸爸的没有错。爸爸现在既是在位的工业局的领导,又有丰富的搞企业实体的经验。”建芳插话说。 “我的打算是这样,丽绢继续把在法国的贸易公司生意做下去,爱国、建芳把现在上海的合资服装厂办好。你俩也多积累一些在上海办合资企业的经验。我最多还有两年就正式退休了。现在我实际是退到了第二线,到研究部去挑重担。虽然实权没有了,但我在这研究部工作,接触的面可能更广了,信息也就更多了。从现在起我可以到爱国的厂里多跑跑,作些指导,但是实际的事情我不插手,我也不拿你们厂里一分钱。共产党的干部保持晚节非常重要,一旦正式退休,我便可放开手脚帮助你们了,当然还是要遵守国家的法律,法令、法规。” “爸爸,现在上海的投资环境到底怎样?”爱国又问。 “总的来说还可以,但最好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外来投资,广州,深圳比起上海要早得多,不过相信这东南风很快会吹到上海来的。我现在到研究部去的任务,实际就是通过政治教育,使干部、职工在思想和行动上更好、更快地适应改革开放的这个大趋势!” 家兴把丽绢这头安抚定当。就开始同研究部的两个同志着手搞调查研究。先后到了纺织、机电,轻工、冶金、医药、化工、仪表等几个大局所属、有上万职工企业的十几所政校。广泛听取了企业领导、政校校长和政治老师的意见、要求。还召开了职工座谈会,听取职工对改革开发的看法,想法,以及怎样搞好职工政治轮训的建议。 家兴到基层转了一圈,听取了各方面的意见后,把四位政校校长,吴春生,周权衡、马金坤、丁正一起请到了研究部办公室,并把林处长也请来,共同来商讨下一步的工作。 先是家兴开了个头,说:“我们研究部根据上级的意见,目前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拟了个工作方案,请大家一起来研究、修改。定稿后上报研究部理事会常务委员会和工业口子党组织。”家兴说完,接着老姜把工作方案(草案)分发给在座者,又挑选其中的重点连读了两遍,然后请大家就发表了各自的看法,最后作了些修改就定了稿。 研究部的工作方案经过批准后,家兴就开始着重抓三件事:举办讲座、编写职工政治读本、办好报纸。并针对办理这三件事,在人员上作了比较明确的分工:举办讲座由研究部办公室组织实施;编写职工政治读本由家兴牵头,吴春生、马金坤,丁正等几位政校校长执笔编写;办好报纸由家兴和周权衡负责。人员分工后,各项工作就分别展开了。 这一年,上海的经济改革正在逐步深入,像上海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社会科学研究联合会,上海市形势政策教育研究会等单位,都在如火如荼地举办各种大型、公开、收费的政治形势讲座。这些讲座大都是探索、研究改革开放形势下,出现的一些理论难点和思想认识问题。这些讲座都是邀请市政府、大学、研究部门的一些领导,教授,资深专家、学者进行的专题讲授。家兴每个星期一至二次,去聆听这样的讲座。通过听这些讲座,他对如何搞好政校的工作信心更足了。 为了帮助企业的领导,包括宣传干部、政校的校长、政治教师提高理论水平、教学能力,现在研究部也准备按计划,有组织、有领导地举办大型系列讲座。家兴围绕政校的基本国情、基本路线,统称为“双基”的教育内容,组织了系列讲座。 讲座计划共分我国的基本国情、党的基本路线、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改革和开放、实现到1990年国民生产总值(GDP)翻一番的经济目标等共八讲。工业口子有一千一百所大小政校,每个政校参加听讲一个人,就是一千多人,这讲座就必须是在可以容纳千人以上的大礼堂里举行。 计划确定好后,家兴要办公室的宋会计算了一笔经济帐:“老宋会计,你给算笔帐,办这次讲座要化多少钱?我们研究部的帐上现在还有多少钱?我们研究部日常经费又是怎样收支的?” 老宋就算了一下帐:光是这举办讲座的发通知、请老师、租礼堂等,每次就要化千把元,八次就要八千元,不要说还要印报纸、出书了。研究部是会员制,原来有三百多家政校参加,每家每年交会费八十元,全年二万多元。从去年起,会员单位只剩下一百二十来家。可研究部的正常支出:水电费,订阅的日常报刊费,发通知的邮费,研究部办的一张‘信息交流’的稿费、印刷费,还有这里工作人员的生活补贴、午餐费等等,一个月就要将近两千元。研究部办了三年多,帐上原来的一些节余,今年都已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帐上只剩下五千来元,不要说办讲座,就连正常的支出,也维持不到年底。 宋会计把这帐一算,家兴听了心里已经凉了大半截。当天下午家兴找到林处长,可这位林处长却说,处里是一分钱也没有,他还想问研究部要一些经费呢。最后说来说去,林处长说:“李局,这样吧,我叫市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先借五千元给你应应急。至于办讲座,编读本,出报纸当然都要钱,没有钱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可这钱从哪里去弄,办法你自己去想,我只给你一句话,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家兴一听老林的这句话就乐了,说:“有你林处的这句话就足够了,我怎么弄钱你就别过问了。但我向你保证一点,这研究部里的钱,除我该拿的其余的一分钱,都不会落进我李家兴的口袋!” “这我绝对相信,好了,你大胆地去办吧!” 家兴办好研究部的决心既定,是决不会回头的。他除了和研究部的几个人出点子、想办法,还向一些政校的校长讨教。 他回家后也说了这些情况,锦绣和女儿海燕也帮着出谋划策。 再说李海燕1993年底去日本读书、打工,一转眼就是三年,现在已经回国,还是在做着服装生意。海燕在区属服装公司当过团委书记,对怎么解决活动经费是办法多多。她给父亲讲了自己的想法:“爸爸,总的一句话叫‘羊毛出在羊身上,’也就是你们林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8 部分阅读 身上,’也就是你们林处长讲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们这个研究部目前要做的三件事,应该讲是新增加的内容,完全有理由可以另外收费。当然事情要做得好,对基层有帮助、有吸引力,合理收费基层大都肯掏钱的。只要收费有正规的收据,反正企业都可以报销。” 家兴听了各方面的意见,自己就先搞了套方案,接着马上召开研究部理事会常务委员会全体委员会议。这个常务委员会的三十几个成员,是由各局分管政校的负责人组成的。在会上家兴把方案一说,大家说早该这样做了,都举双手赞成。这方案就非常顺利地通过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那这事就有劳大家密切配合。我们研究部把这次系列讲座的1100张听讲证,按各局政校的数目分摊到各局,并请各局负责统一发动、收费、发听讲证。收费的正规收据由我们研究部给你们,请你们代开一下。这件事请大家务必在一个星期内完成,看看有没有困难。”家兴说完,大家表示一定按时完成任务。 接着,家兴开始全力以赴地操办系列讲座。在操办讲座的同时,家兴还按照分工,组织力量,抓紧时间编写《职工政治读本》,并把研究部每月一期的“政校信息交流”,报请上级同意,改名为《政校交流报》,内部刊物,每月一期,版面由两版扩为四版。 这系列讲座是八讲,每张听讲证收费12元。《职工政治读本》也是收费的,每本成本0。12元,售价是0。15元,第一次印刷十万本。报纸也由原来赠送给各会员单位,改为所有政校都要订阅,每份订价全年8元,一发动就订了1200份。这样,研究部想办的三件大事的经费就完全解决了。据初步估算了一下,还可以有些节余。 改革开放的系列讲座,在汉口路上海市政府大礼堂里如期开讲。这系列讲座每星期一讲,每讲半天,前后进行两个月,这讲座是场场爆满。 系列讲座“八讲”讲完后,研究部就召开了来听讲座的部分厂长、书记、政校校长和政治老师参加的座谈会,听取反馈意见。 大家都说,这个讲座很有听头,对进一步搞好职工政治轮训很有帮助,认为这系列讲座是成功的。特别是讲课的专家、教授和政府委办局的领导,既讲理论,又联系工业口子的干部、职工的工作实际和思想上的一些热点、难点,有的放矢地阐述问题,听后收获不小。 如有位市里的委办领导来讲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时,就这样说:从理论上说,社会主义肯定优于资本主义,但是为什么解放这么多年,我们的发展速度跟不上资本主义?毛病出在哪里?我们过去总认为,搞社会主义只能是搞计划经济,如果搞市场经济那就是资本主义。其实资本主义也有计划,所以计划经济不只是社会主义独有的专利。社会主义可以是计划和市场相结合的经济体制。国家、宏观、社会、企业,搞经济活动应该有计划,而且国家、政府应该严格执行计划,并且要严格进行管理、监督;但是在实际经济活动过程中,资金、资源配置、产品生产、流通,绝大部分是应该通过市场运作并实现。而我们过去把社会主义同计划经济划上了等号,资本主义同市场经济划了等号。这样一来,自己把手脚给捆了起来,在经济活动过程中,缺乏了市场调节这个因素、手段、杠杆,经济活动就缺乏活力。造成资源配置不够合理,浪费比较大,企业的产品生产和市场需求明显脱节,和人民群众日益增强的需求不相适应。企业产品缺乏竞争机制,缺乏动力,造成产品几十年一贯制。 还有一位担任讲课的专家,在讲到“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时就说:社主义优于资本主义,人民应该有更加丰富的物质生活,应该民富国强。但是解放后情况并非如此。究其原因除原来有的经济体制上一些问题,还有一个认识上的误区。中国有句口头语叫‘谈虎色变’,而我们是谈‘富’色变,心里想富,但又怕富。 我们过去叫“穷革命”、“穷则思变”、“穷光荣”。解放前这样说无可非议。可解放后我们还是认为“穷光荣”把这‘富’字和资本主义挂上了钩,过年时连挂在人们嘴上的‘恭喜发财’,无形之中也逐渐消失了。发财致富,似有罪过。这且不说,还有一个因素是我们在分配体制上实行平均主义,这可能是战争年代军事共产主义分配体制的连续。平均主义并不符合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这平均主义,也就是我们城市里人所说的“36元万岁”,在农村里实行的劳动单价、工分制。这些做法其结果是压抑了城乡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创造性。 改革开放后,小平同志以政治家的勇气和胆略,提出了“让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和一部分人依靠勤奋劳动先富起来,以带动越来越多的人,一浪高一浪地走向富裕。”从此打破了怕说“富”字的思想禁区,思想进一步解放,“劳动致富”、“勤劳致富”和“要致富、先修路”、“劳动致富光荣!”等等的口号,在祖国大地四处传布。于是在分配体制上打破了平均主义,极大地调动起人们劳动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这位专家同时还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原则就应该是国富民强,人民共同富裕。 他还强调人们想要富裕,但必须遵纪守法,讲究诚心。君子爱财,应该取之有道。党和政府是一贯反腐倡廉的,但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这方面的工作还必须不断地加强力度,防微杜渐。 家兴接手研究部的工作后,确实搞得有声有色,多次得到上级领导的嘉奖、记功和基层干部的赞赏。 就这样,一转眼到了1990年,到他该退休的年龄了,退下来后什么也不干是不可能的。研究部要继续留他,可丽绢、爱国也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赶紧上马。 那么李家兴到底何去何从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决心下海转门庭 话说李家兴到研究部已一年多了,定下的三件事情:讲座、读本、报纸,也实施得非常顺利。系列讲座办了一期又一期,场场爆满。《职工政治读本》供不应求,售出十万本、再印十万本。《政校交流报》每月一期,内容越来越丰富,深受读者欢迎,订量一增再增。 家兴又参加了市委宣传部办公室组织的宣传员队伍,这个队伍有六十来人,是全市各区、县、局,一些大厂的宣传部长、处长,可以说是由上海宣传战线上的一些骨干、精英组成的。 这个队伍基本上每月集中活动一次。有时是在市委宣传部,大部分是到一些大、中型企业里进行活动。一般是先组织参观,然后坐下来由东道主的领导介绍企业情况,改革开放中工作的经验和教训,接着是这些宣传员相互之间交流信息。 一年多的时间里,家兴跟随这个队伍到过宝山钢铁钢厂、金山石化、高桥石化、江南造船厂、上钢三厂、国棉一厂,还有一些大的制药厂、商场、医院、大学、宾馆、建设工地,开展活动,组织参观,交流信息,真是大开眼界,思路更加宽阔,对做好研究部的工作,今后参与丽绢的事业,都非常有用。 再来说说家兴的一些私人事情。 1990年,家兴、君兰、丽绢“三结义”的三个人,正好都满了六十岁。家兴、君兰按时办了退休手续。中秋那个晚上,正好是星期天,原班人马又在家兴的家里聚会。晚饭后,大家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桌子前,吃着月饼,喝着名茶、咖啡,看着电视,听着音乐,聊过去、谈现在,心情都十分舒畅。 “家兴,你那个研究部还打算做多久,可以不做了吧。我什么时候把资金弄回国?”丽绢是已经等着急了。 “我看是时间了,还等什么,这研究、研究是没有底的,好不要研究了。辞了吧,还是干自己的事业。爸爸,我们正等着你下海 呢!”爱国也说道。 “爸爸,研究部的工作辞了算了。”建芳也说。 “你爸爸这个人呀,为公家做事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干是三心二意。现在,丽绢等得着急,这回国搞投资确实要抓住时机,不能错过机会。再说我们两家的孩子大的都已结了婚,终身大事已经解决,有了家庭。但爱国的合资厂只有他一人在孤军奋战,我看经营得很吃力;燕子、思英两个女的,自己怎么也做不大;立业、庆生去美国留学也已经回来了,等着怎样发挥作用。可你李家兴呀还是一心为公,对自己的家事总是下不了决心,不够关心。”锦绣将面临的实际情况全部摆了出来。 “不是这样,我正在筹划着呢,看来时机是到了,准备转换门庭。”家兴看着大家说。 “我说也确实是时间了。现在我国第一个翻一番的经济目标已经实现,并且提出到本世纪末经济要实现翻两番的宏伟目标。这是大好时机,还等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已经退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你有丰富的搞经济工作的经验。我呢不过是个教书匠,也退出了教育界。虽然不会做生意,但是我的外语水平还马马虎虎,给翻译个资料、文件,接待个外宾,没有问题;另外也可以帮你们看看门,扫扫办公室。”君兰也来了兴趣,催促起家兴了。 “君兰,叫你看门扫地,那是大材小用了。我们公司不论大、小,我当法人代表、董事长,家兴做总经理,你君兰当高级顾问或者别的什么职务,‘三结义’变成‘三驾马车’。我们是股份公司,资金当然是我的,我控股,你们两人都有股份,各占多少,到时再议。孩子们怎么办?一句话,叫量才录用。怎么样,可以吗?”丽绢说出她对创办公司在资金、人员方面总的盘算。 “家兴大哥,我看你该定个时间表,要当机立断!”爱芬马上提出了建议。 丽绢恳切地说:“家兴大哥,你决断吧,一切听你安排,给个时间表吧!” 家兴想了想说:“我已经给领导上说过,要辞去研究部的差使。领导已经同意,但要我做到年底。因为现在经委系统的改革已进入攻坚战,企业正在进行重大调整,大批企业职工要转岗,甚至下岗,思想工作的任务非常繁重,我们政治教育要分担这个重任。但是我自己的事,怎样穿插进行由我自己掌握。丽绢,我们的事情,从现在起立即行动。可以先开始研究、策划,拿出方案,付诸实施。” “好,有你这话就可以了,我们的月亮真正圆了,出去赏月!”丽绢听后非常高兴,像当年孩童时那样,几乎要蹦跳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一,上午,研究部召开常务理事会,全体常务理事三十多人全部到会,林处长也来参加会议。家兴在会上首先作了个长篇发言,讲了现在一千多个政治学校,职工政治轮训的大体情况,然后谈了目前干部职工的思想状况。 家兴看看大家,然后离开了笔记本,比较随便地说道:“我按林处的指示,到基层跑了些单位,开了些座谈会,听了些反映,总起来说,目前工业口子一些经济效益上升的企业职工,比较拥护改革开放的政策;经济效益一般的企业职工,有些人对改革不改革抱无所谓的态度;一些要关、并、停、转的企业职工,思想比较混乱,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改革开放我拥护,但最后改到自己头上,思想缺乏准备,万一下岗回家,今后日子怎么过。有些职工夫妻俩都要面临下岗,上有老,下有小,更是忧心忡忡,满腹牢骚,不知如何应对。 我们从年龄段来看。将要退休的希望退休工资能多一些、能一直拿到手;一些中年人则顾虑重重,感到年龄上已无优势,万一下了岗,再上岗就很困难;一些年轻人相对来说顾虑要少些,反正这里做不成,能换个单位可能还是件好事。 我们再从技术层面来看。一些以体力劳动为主的职工,特别是中年以上的人员文化水平较低,万一下岗,再找合适的岗位是难上加难;有些技术的人,认为下岗后还可能会有再上岗的机会;有些专业技术人员,有一定的学历,年龄又适中,三十左右正当年的职工,认为这还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吵着要停薪留职,或者辞职到外单位、外地,甚至外国去谋出路。 我们最后来看看干部的思想状况。技术干部心情比较平坦,认为自己有一技之长,到东到西都会有个饭碗可捧,有不少人主动辞职,跳槽,不少跑到南方的广东、深圳去发展或创业;行政干部有些担忧,本企业不行了再换个单位就不这么吃香,就是有位置也不会理想;政治工作干部大部分比较悲观,政治工作的地位从第一退到了第二、第三,甚至是可有可无,感到无所作为。流行着一句话,‘思想工作三天三,不如人民币三块三。’过去是厂长听党委书记、支部书记的,现在是倒了过来,党的干部听行政、厂长的,政治干部只是陪衬,就是挂个行政的头衔,也只是个副的,是从属的角色而已,工作很不安心------” 家兴说到这里,大家就议论开了。林处长就插话说:“李局,你所收集的这些思想反映比较普遍,而且概括得比较准确,切中时弊,有一定的代表性。说得好,再说下去。”老林看着家兴,有些兴奋。 “我们今年年底要评比合格政治学校,我看首要的一条是检查教育成果,这些思想反映,通过我们的政治轮训,解决得怎样,解决了多少,也就是说要检查教育结果。它的结果怎样,关键是我们政治老师的教学水平、教育质量。现在大家对政治不太感兴趣,政治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课,如能以理论事,以事论理,实事求是,针对性强,讲到职工的心坎里,讲得大家想听、愿听,也就是人人要听,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家兴说到这里停了一停, 林处长又插话说:“李局,讲得深刻,继续说下去。” “我最近到一些政校听了些政治老师讲课,听完后归纳了一下,大体可分三种类型:有的人在讲课时理论不能联系实际,学员不要听、思想开小差、打瞌睡,有的干脆借故离开了课堂;当学员提出问题,教员原先没有思想准备,就解答不了,说服不了学员,最后争论了起来,老师输给了学生;有的教员讲课尽是老母鸡汤‘原汁’(原则),学员根本听不进去。个别教员听到下面在发牢骚,不是去解疑释难,而是随波逐流,一起说上几句,有讨好发牢骚学员的嫌疑;但也有不少教员能理论联系实际,不回避学员的思想实际,在改革里碰到的各种困难。教育学员在困难面前应有的态度,化解困难的办法。教育大家在遇到困难是要讲点精神,要有克服困难的勇气、信心,要为改革成功,个人做出一些暂时的牺牲,亦在所难免。并且给学员指出,我们国家前途是光明的,目前的改革虽然遇到了些困难、问题,但各方面的发展是前所未有的,非常明显的------” “李局,我也去听过一些政校政治教员上课,听后也有同感,不过没有你归纳得这样好,到底生姜是老的辣!你说,接下去该怎么办?”林处长以既肯定但又求教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这些是存在的不足方面,总的教育状况是有成效的,是不小的。我们的工作按原来的计划,一切都照常进行。但是存在的问题我们不能忽视,我建议采取一些措施,搞一次新的活动。” “什么活动?”不少人问。 “政校政治老师讲课比赛。” “讲课比赛,让我想一想------”老林沉思了片刻,拍了下脑门,说:“好主意!李局,怎么比法,如何组织进行?” “我想可以同评比合格政治学校结合进行,作为评比的一个条件和一项工作。比赛自下而上,层层选拔。” “这叫优秀政治教员讲课比赛,拟一个比赛条件、方法、奖励。我们讨论一下,理事会常务委员会讨论通过,立即组织进行。”老林很果断地说后,又征求大家意见,出席会议的人一致同意。 家兴又继续说:“我建议比赛后,可组织几名优胜政治教师,开展巡回示范讲课活动。” “当然要进一步发挥比赛的后续效应!李局,我听说你还在几个大厂的政校里亲自上政治课?” “是的,这是为了掌握第一手信息和资料。”家兴答道。 “听说讲得很好,我也想听听。”老林说。 “那献丑了,到时请多指教。”家兴谦虚地说道。 这次会议之后,政校老师的讲课比赛,就有组织、有领导地开展起来了,进行得十分热闹。 这讲课比赛“优胜”的主要条件,首先是看教案准备,课堂授课能力,关键是学员要听,结合教员课堂上的板书、语言表达,学员提出问题的应对能力,以及老师在讲台上的教学风度等。 参加比赛的教师事前都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选好题目,翻阅资料,到职工中听取思想反映,然后撰写教案。教案写好后再到职工中去试讲,再作修改。 这比赛是层层选拔,从基层政校、公司、局、到工业口子,也就是从一千多所政校中,最后挑选出十二名政治教师,由研究部组织讲课比赛,真是百里挑一。听课者是研究部理事会全体三十几名常务理事,部分企业职工代表,一共五十多人。 参赛老师按选题每人讲一节课,讲完后参加听课,接着就对每人进行评比投票。评比投票分:“优胜”、“较好”、“一般”三种,然后按每个教师得“优胜”的票数排列名次。第一、二、三名发给奖状,研究部还给以奖金鼓励。 这十二名参赛政治教师,可以说是一千多所政治学校中,四、五千名政治教师中的佼佼者。 比赛结束,研究部又组织他们到各局,分别对部分教师和政治学校进行巡回示范讲课。 整个市工业口子所属的局、公司,也都分别组织讲课比赛中的“优胜”者,在局和公司的范围内进行巡回示范讲课。 这几千名政治教师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在课堂上一争高低,把政治课讲活了,讲得干部、职工大家要听,想听。企业里不少人,从过去不想参加政治轮训,到主动要求去政治学校接受培训。 通过培训,职工们提高了认识,认清了时局,解开了心结,能正确对待个人得失,积极投身企业的深入改革,发展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 春节前,家兴圆满地完成了研究部的任务,交掉了工作。 大年初一一大早,君兰、丽绢就来向家兴拜年,三个人又聚到了一起。拜完年、吃好汤团,三个人就开始研究投资的事情了。 “家兴大哥,研究部的差使结束了,好一心一意搞我们自己的事业了。”君兰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是的,我资金转移都已经办妥,现在是万事具备、就欠东风,只要你一声令下,我资金就立刻跟上。”丽绢马上也说。 “我已经策划好了。”家兴说。 “还有什么难处?”君兰问。 “当然有,自己投资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中国有句古话:叫‘看人挑担不吃力’,这老板不是好做的。”家兴捧着茶杯,用嘴往杯子口轻轻吹着气,把漂在上面的茶叶片吹开,然后才喝了口茶。 “大哥说的有道理。我刚到法国时,看妈妈和我继父做生意好像很容易。后来我接手开头非常吃劲,做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地有所把握。后来时间长了,才逐渐感到适应。在此期间,成功、失败;失败、成功,经过了不少回合。虽然我是中国出生,入了法国籍,但本质上还是中国人。可毕竟是长期生活在国外,国内情况,是既熟悉、又陌生。现在回国来做生意,心里真的没有个底。”丽绢也亮了亮思想。 “丽绢说的是心里话,想想我是做学问的人,做生意更没有方向。看来我这个顾问,恐怕只能是聋子的耳朵——‘摆饰’,弄不好要误大事。现在只有看大哥家兴,你的法道了。”君兰也说出了心里话。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越发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不是千斤重,而是万斤重!我从1970年复员回上海,在经济战线上滚了二十个年头,看的、听的够多了。在计划经济条件下,企业的经营者也不是好干的,但还好弄一点,干好、干坏,自己没有多少责任。万一干砸了最多换个地方,可以继续干,只要不把票子装进自己的口袋里,问题都不大。 现在搞市场经济,情况大不一样了。企业的头头,虽然个人的收入增加了不少,也叫起了老板,老板长、老板短的。但这副担子都在你肩上,万一经营失利,饭碗没了是小事,坏了名声是大事,同样要下岗!现在我要给丽绢老板做高级打工,是只能做好,不能做砸,做砸了自己在妹妹面前不好交代,而且是只有第一次,没有第二次。我在研究部帮助多多少少的职工解开了心结,可现在我自己还未上马,心结已一层又又一层地缠了起来。”家兴喝了口茶,认真地说。 “家兴哥哥,你放大胆子,放手干吧!我想过了,这千万资产既是我丽绢的,也是我们三个人的。没有两位哥哥,哪会有我丽绢的今天。再说我们是‘三结义’的一个整体。赚了钱是我们三个人的,亏了本也是我们三个人的。我们三个人当年是立下了誓言的,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丽绢眼看家兴真要动手干了,却顾虑不少,于是就转了说话的口气。 “丽绢说得好,我们三人是个整体。只要团结一致,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多少困难都度过来了。我们三个人一条心,黄土也要叫它变成金!我还想到,我们这三个人,近五十年来,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来来回回,现在我们自己既有经历、学历,生活不愁;丽绢又有了亿万资产。现在国家的政治气候,经济环境,改革开放的政策,给我们实现小时侯的抱负、理想、梦想,提供了有利的客观条件。再说我们的第二代也已经培养出来,既有高等学历,更有聪明、才智,更有闯劲,不怕我们的事业不会成功。”君兰看她转了口气,跟着也像个顾问的样子,数着有利条件,鼓舞起大家的信心。 “君兰有信心,我更放心了。”丽绢也喜上眉梢地说。 “家兴,亮亮你经营思考的底牌吧。”君兰又说。 “我同丽绢初步商量了一下,准备经营的项目:首先是服装,现在已经起步,爱国和建芳开始做起来了,以后看情况逐步做大它。后面接下去可以经营玩具,以后有条件就做机械、家电,据说制药也不错。最大的投资是做房地产,长期投资还可以经营饭店、餐饮、宾馆。” “大哥的计划还真宏伟,我努力当好顾问,密切配合,共成大业!”君兰立起身,举起手,握起拳,自己表了决心。 三个人决心已下,方向也有,目标明确,就等起步。 要知接下去是如何进行,且听下回分解。 第 七十 回 老骥壮志再展现 话说这家兴在春节期间,一个人关在亭子间里“闭门思过”。其实他是在拟订投资方案。 大年初五,天还没亮,迎财神的爆竹声就接连不断,一阵高过一阵地响了起来。天刚亮达到了高潮,然后渐渐地停了下来。家兴的投资方案也在鞭炮声中结了稿。抄写完毕,他伸了个赖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意上来了,正想关掉电灯,回房去舒舒服服睡上一大觉。突然,有人敲起了亭子间的门,家兴开门一看是锦绣。 锦绣看到家兴通红的双眼,心疼地说:“家兴,你又一夜没睡?” “是的,在写投资方案。现在总算写好了,完稿了。” “辛苦了。” “辛苦命不苦。” “辛苦也值得,这次是为自己辛苦。” “请您审阅。”家兴把写好的方案递给夫人。 锦绣说:“不必了,你就给我说说大概的意思就行了?”她顺手拿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好,我来汇报一下。这个企业的名称叫:《上海东方国际投资发展贸易股份有限公司》。” “公司做些什么生意?”锦绣问。 “准备做服装、玩具、家用电器,重点是房地产,有可能还搞些餐饮、宾馆的长期投资。”家兴把想做的行业一一数说给锦绣听。 “做这么多事要投多少资金?谁来投入、股份怎样组成、这么多的生意怎么组织进行?平时大家的工资、福利怎么办?”锦绣接着提了一连串的问号。 “这要看生意做大做小、做多做少,要看具体的经营情况。资金当然是越多越好,关键是怎样运作。至于资金当然都是丽绢来投入。我们家里的那几万元钱,还不够买办公用具的。关于股份怎么组成,还没有最后定下。我、君兰可能各占百分之十五左右。这投入的资金,始终是投资人的。以后经营增值部分,按占股比例分配,可再作投资或年终分一部分红利。平时工资、福利按常规执行。公司创办的顺序是先少后多,先小后大,先易后难,逐步发展。”家兴逐一作了解答。 “公司设立董事会吗?怎样组成?”锦绣一边听着、点着头,然后又问。 “当然设立的,丽绢是资金投入人,当董事长,我当执行董事、总经理,君兰是董事、财务总监。这就是我们说的‘三驾马车’。董事会主要人员就这三个人,董事会的其他人员,看以后经营发展再定,可五到七人,或九到十一人。一般都是单数,便于表决。”家兴又对公司董事会的组成作了描绘。 “那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们几个孩子?”这是锦绣最最关心的问题。 “海燕、思英主管服装、玩具;立业、庆生搞电器;我和爱国重点是做房地产。宾馆、餐饮以后看发展情况再说。” “这安排不错,可以。那老孔呢,?” “他是公安干部退下来的,当然是法律顾问。” “就这些人能做这么大的事业?”锦绣以疑惑的口气问。 “这是我们企业的基础组织,具体操作人员还要大量招聘。譬如厂长、经理、技术、管理、财务等等。关于职工,如果是中外合资企业,可以从整个企业转过来的人员里进行挑选,或者进行公开招聘。” “那你总要有些懂行的、贴心的帮手。” “有的,服装是赵胜利、玩具有丁正、电器有刘光明、房地产有钱大为。这几个都是行家,是我的好朋友。我都同他们通过气,愿意一起下海来共同干一番事业!” “那进出口贸易呢?” “还没有想好,以后再说。” “你这企业的基本轮廓已经形成了,好像没有我们三位太太的位置。”锦绣突然发现没有自己的份儿。 “你们想做什么,我给安排进去。” 锦绣想了好长时间,最后说:“算了,我们三个人,两个是医生,一个是工会干部,看来帮不了什么大忙。还是当好后勤部长,管好家务,保障大家身体健康,这也非常重要。再说第三代一个个都要出来了,我们就做好托儿所所长,幼儿园园长。让你们几个大老板,小老板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可以大干一场!”锦绣想了片刻,又说:“家兴,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们现在退休了基本吃穿不愁,你还要这样努力做啥?” “我李家兴这个人闲不着是特性,这你是知道的。但主要还有三点,一是生命在于运动,一直活动,不会变痴呆;二是经济上多点收入,生活的质量可以过得好些;三是个人过去的理想有机会实现,自然要努力争取。还有一点,一个人只要有机会、可能,就应该为国家、社会多做点贡献。丽绢的国外资金,回国来投资办企业,至少还可以产生三个作用:为市场多生产些产品,为老百姓提供些就业机会,为国家多增加些税收。” “家兴,你这个人真不错,我谷锦绣嫁给你确实嫁对了。” 家兴的方案,锦绣“批准”了,这很重要。 然后,丽绢、家兴、君兰、孔文又一起进行了商量,原则上都没意见;又同孩子们和几个好朋友通了气,老大说挺好,老二、老三说要自己干,不大想给丽绢打工,但是合作也可以。 过了正月十五,这“三结义”的三个人,现在是“三驾马车”,三匹老马正式要上路起跑了。 1991年3月18日是星期一。上午,东方公司第一次董事会会议在爱国的服装公司办公室里正式召开了。参加会议的有徐丽绢、李家兴、沈君兰、孔文,李爱国担任会议记录。 会议由徐丽绢主持,她首先说:“我们东方公司今天召开第一次董事会。爱国,公司工商局查名出来了?” “出来了,我们报上去的三个名称,第一个是《上海东方国际投资发展贸易股份有限公司》工商查名,没有人用过,给了我们,通知在这里。”爱国把工商局查名通知,给三个人传阅了一遍。 “公司的名称就这样定了,大家同意吗?”丽绢问。 对公司名称大家都表示同意,家兴接着把方案边读边解释。方案也一致通过,都记录在案。 然后,丽绢作了决策发言,说:“公司名称就这样定了,简称东方公司。我是董事长、法人代表;李家兴总经理、执行董事;沈君兰董事、财务总监;李爱国董事、副总经理;孔文董事、法律总顾问。公司总投资先进来一千万美元,也就是一千万美金的注册资本金。以后看企业投资需要,再追加资本金增加投资。我最大的资本量为一亿美元,相等于人民币八点三亿元。如果不够还可以向外国银行申请贷款。” “国内银行也可以申请抵押贷款。”家兴说。 “这东方公司股份我占百分之六十控股,李家兴占百分之十五,沈君兰占百分之十,李建国占百分之七点五,孔文占百分之七点五。你们四位股东不需要实际投入资金,属于干股。企业赢利后,按所占股份比例分配。亏损都是我的,风险全由我承担。可你们也要努力经营,利益基本还是捆在一起的。我们董事会成员的工资福利,按公司统一规定执行。这样是否可以?”丽绢说到这里就征求大家的意见。 家兴说可以,没有意见,其余三人也都表示同意。 丽绢又说:“具体申请执照,外资委、工商局、银行开户等,都由爱国小青年去跑腿。一千万美金资本金,随着注册登记同时到位。另外还有几件行政事务要办理,公司办公室先设立在这里。在公司资金进来后先租三百平方米的房子,作为公司总部。房子、办公室要有点气派,这不是摆阔气,而是企业对外形象的需要。这是总经理要办的事情,当然具体事情还是爱国去做。这事在两个月内做好,可以吧?” “应该没有问题,要看公司登记快慢。”爱国说。 “公司登记完成一个月,办公室弄好一个月够了吧?”丽绢问。 “我看没有问题。”爱国又答道。 “公司办公室弄好,资金到位后,我们每人配备一辆小汽车。这既是工作的需要,更是公司形象的需要。大家不要客气,除了爱国,我们都已六十多了,上下班去挤公共汽车也就不必要了。大家辛苦了几十年,该讲点享受了。自行车都不要骑了,每人配一个小车驾驶员。以后发展好了,都给买套大洋房。我们小时侯白相马勒花园时,不是有这个梦想吗,现在完全有这个可能。”丽绢笑着说道,大家也都笑了。 “都不要笑呀,是有这个可能。当然要看我们怎么做,看国内的政策、政治、经济的大气候。反正我是管理资金运作,我只问资本金能否升值,不要把我的血本亏掉就可以了。李家兴总经理,你说说怎么个经营法,今天原则上定一下。”丽绢接着说。 “好,我说一下我们公司运作的基本思路。基本是做服装、玩具、家用电器,主要的经营项目是房地产。我和爱国做房地产,服装、玩具交给李海燕和孔思英两个姑娘去经营。她们两个人在日本留学时,学习的就是服装专业。家用电器交给李立业和沈庆生两人去做,这两人去美国留学才刚回国,他们俩在美国学的是企业经营管理,在美国生产电器的公司做过。”家兴进一步说了自己的经营思路。 “我看可以,这几个年轻人,这几天我已经同他们个别都商量过,基本也谈妥了。我看这样,这几个人都算是公司董事会成员,都是董事,但是不占总公司的股份。他们属于东方公司的下属企业。而资本投资也全部由总公司来,也就是说是我来。总公司和他们企业,是百分之五十一和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比例。总公司控股,法人代表是我的。他们企业经营,由我出法人全权委托书,这样既便于他们相对独立地经营企业,又是中外合资企业,可以享受一系列国家优惠政策。大家看怎么样?”丽绢慷慨地说了自己的决定。 这几个人一听都点头称是,都说丽绢不简单,到底是在外国做大老板的人。想的问题既合情理,也符合国内、外的经济政策,完全可行。也就都同意通过,记录在案。 最后还是丽绢提议,聘建芳为总公司的总会计师。 这样东方公司董事会有九名成员,机构基本组成。 丽绢又问三位夫人怎样安排,家兴等都说不必了,让她们把后方管理好就可以了。 君兰说,我们这样好像是家族企业了吗。 丽绢笑着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在外国都是这样的。这样做,一是自己人相互都比较放心;还有一分亲情,友情,而且还有比较严密的法律、规定做保障。至于具体的经营人员,可以向社会招聘。再说我们已经有了第一桶金,问题是怎么经营好,关键是怎样钞票赚钞票,更加重要的是不要把老本亏掉!” “我们这全托你丽绢的福。”君兰说道。 “不能这样说,我们没有过去的历史,没有‘三结义’,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今后走下去怎么样,还要看我们大家今后的心态,看第二代孩子们的作为!”丽绢严肃地说了关键的问题。 这东方公司的第一次董事会,应该说开得是非常成功的。现在这东方公司的帷幕已经正式拉启,“三驾马车”开始起跑。 接下去究竟怎样经营,做得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看深港感受深刻 话说这春天正迈着轻松的步伐,笑盈盈地向着人们挥手示意,健步走来,春天又回到了祖国的大地。 一年之间在于春,春意浓浓、万象更新、四处飘香。改革开放的春风,也自南方吹拂到了上海这个美丽的城市。 这时,东方总公司在家兴的策划、指挥下,按预定计划成立,而且正式挂牌开张运营了起来。虽然是以丽绢、家兴、君兰三个人的名义联合成立、经营的东方公司,而且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但毕竟是起步了、开始了。 家兴儿时就想自己也能开设个什么公司,经营国际间的贸易业务的美丽梦想,也见到了倪端。所以这段时间他心里真是非常地高兴。 这天下午,家兴召开了家庭会议,讨论全家投入东方公司的经营问题。家兴先把东方公司第一次董事会的精神讲了一下,锦绣听后说:“这个决定蛮好,虽然我家占的股份不多,但董事会九个成员,李家占了四个有一定的优势。” 家兴接着征求三个孩子的意见,说:“公司第一次董事会,虽然做了个决定,但具体怎么办还都没有深入讨论,没有定论。我事先给你们三个孩子吹过风、透过气。为了慎重起见,在公司开第二次董事会之前先听听大家意见。爱国、海燕、立业怎样想,就怎样说,关起门来在家里说不要紧。” 爱国看看父母、弟妹,想了许久才说:“我跟爸爸做房地产生意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自己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爸爸造过房子,有一定的基础。虽说做房地产和造房子是不完全相同的,但总有些相通,再说还可以边做边学习。另外,董事会既然已经决定服装业务由海燕负责,可我现在手里的一个服装公司怎?(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39 部分阅读 嗤ǎ偎祷箍梢员咦霰哐啊A硗猓禄峒热灰丫龆ǚ耙滴裼珊Q喔涸穑晌蚁衷谑掷锏囊桓龇肮驹趺窗欤渴遣皇且步桓Q嘟邮帧!?br /> 海燕看看哥哥爱国,爽快地说:“你的那个服装厂是做外贸定单的,我不感兴趣。还是你自己继续经营,或者交给建芳经营。” 家兴插话说:“建芳的职位已经确定,管理公司总的财务工作。” 其实,前些日子,家兴、锦绣,包括丽绢,就先后同海燕说起要她加入东方公司的事情。海燕听后就再三的思考到底怎样应对。 海燕是1960年出生,今年也已经31岁了。她高中毕业做了一段时间工人,后来进了区属的服装公司,当上了共青团的干部。之后又下了海,自己摆摊、开店,经营服装零售生意。23岁那年,同孔文的女儿思英一起去了日本,读书、打工三年。26岁回国,不久就和在日本一起读书结识的张敏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取名张慧。这海燕和张敏结婚时,两人用在日本打工赚的钱,还掉了向丽绢所借的出国款子,还买了两间私房。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也还可以,同时还用积余的款子做本钱,仍开个门店,做起了服装零售生意。后来手里的钱越滚越多,现在正在考虑自己开设个小的服装工厂,想把生意慢慢地做大。而思英的经历和海燕基本相同,服装生意做得也可以,可就是婚姻问题不理想,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这几天,海燕、思英、立业、庆生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也曾多次讨论过同丽绢阿姨合作的方式、方法。 “那么燕子你说说,到底想怎么做?”锦绣问女儿。 “我的想法很简单,第一,做国外的服装定单没有兴趣;第二,我要做自己能够控制得住的中外时装,能够跟上世界潮流,自己设计、制作,销售一条龙,也就是做自己能掌握命运的生意;第三,是关于资金问题,多就做做大,少就小做做,我是想独立经营。 东方公司想帮忙也可以,我做不做董事都无所谓。如果可以合作,东方公司投入资金,我以技术、知识和经营,作为投入,不投入实际资本金,或者支付少量的象征性的保证金。至于占股份不一定百分之四十九和百分之五十一的比例,因为实际投入的资金是东方公司的,我能占百分之二十左右的股份就可以了,事实上我还是个高级打工者。至于什么我的资金投入,由丽绢阿姨先私人借给我,支付低息,以后归还的说法。我想,万一还不出把我人卖给她,也不值几文钱,就是终身为奴也抵不了多少债,”海燕是以非常认真的语气说这番话的。 父母也十分仔细地听着女儿的说白,感到说的有一定道理。家兴又问立业说:“立业,说说你的想法。” 立业看看大家,稍微想了想,也开口说:“要听我的想法,基本和姐姐的相同。在国外搞经济合作,以技术、知识投入也是可以的。只要两相情愿,在签订协议时说清楚就行。至于各占多少股份,可以通过商量确定,同样在协议上写明白,包括责任和风险。” 家兴听后又问:“那么思英、庆生怎样想?” “我们四个人已经商量过几次,想法基本一致。”立业毫不掩饰地说道。 这立业现在也挺成熟了。他比姐姐海燕小三岁,今年28岁。他23岁大专毕业,接着去美国留学了四年,目前刚回国不久,正在考虑接下去是如何发展自己的事业。他在美国学的就是电器工程,现在要他负责开设家用电器方面的公司,还真是比较对路,他愿意一试。至于怎样做法,确实也比较慎重地想了许久。他年少,有冲劲,有知识,在美国留学时就在一家大的电器公司边读书、边打工,后来又在这家公司实习设计和管理。 这时,丽绢来到家兴家,正在开着的家庭会议停了下来。丽绢坐定后就说:“你们好像在开家庭会议。” “是的,在听听孩子们对加入东方公司进行合作的意见,”家兴便说。 “这很好,会议不要停,继续开下去。小燕、立业,说说你们的想法,阿姨正想听听。前几天我对你们说了公司董事会的决议,你们说要想想,商量商量。商量得怎样了,不要紧,都是一家人,直说无妨。反正我们这就是个家族企业,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变通。我在法国时是这样做的,你们也到外国去留过学,懂得经济合作的规矩。我只有一条原则,就是要把事情做好、做成功,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 于是,家兴把刚才讨论的,给丽绢完完全全地叙述了一遍。丽绢听后想了片刻,马上就表了个态,说:“你们这两个孩子的想法不错,说明是成熟了,做事是认真的、负责的,有主见、有见识,我很欣赏,同你们进行合作完全可以放心。家兴大哥,这样吧,我们三个人明天上午再讨论一次,把决议修改一下,再开第二次董事会,把公司今后经营的框架基本定下来。” “这可以,我把方案再修改一下,以供最后讨论决定。丽绢,还有我们曾经谈起的、准备到南方考察的事今天也定下来,怎么样?”家兴又说。 “你联系、准备得怎样了?”丽绢问。 “是这样的,我在没有离开研究部之前就已经定下,准备组织一些大型企业政校的校长去南方考察。现在已经定下了,决定去三十位企业政治学校的校长,我们东方公司也准备去十来个人,一起组成一个考察团。”家兴说。 “为什么要一起组团?”锦绣不解地问。 “这个团确定还是由我带队,由市委宣传部名义出具介绍信,请广东省委宣传部接待。这样到深圳去考察就比较方便,可由深圳市委宣传部出面接待我们,到了那里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考察得比较深入一些,收获能大一些。”家兴说了考察组团的打算。 “这叫搭便车。”锦绣说。 “是这样。”家兴应答。 “这可以,就这样定好了。广州我经常去,但真正去深入地考察一番,还没有过,这次我一起去。那么我们要去几天?”丽绢表态后,又问道。 “准备来去七天,去时乘飞机,回来坐火车。”家兴说。 “爱国,我们去的人,一切费用全部由东方公司支付,具体由你负责操办。我看,在深圳考察完后,我们这一行人,再一起去香港、澳门转上几天。锦绣、爱芬,还有红梅,三位夫人一起去,过去没有这样的可能,现在完全有这个条件,既进行考察,也顺便旅游一次,放松放松,这春天是旅游的好时光。这事情就这样定了,大哥,哪些人去,人头你定下来就行了。”丽绢一贯的办事风格,是既大方、又干脆利落,而且说了算数,从不反悔。 不久,去南方考察的一切手续就已全部办妥。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三十位政校校长,研究部的三个工作人员,加上林处长和家兴等东方公司的十四个人,考察团一行将近五十人,从虹桥机场登上了飞往广州的飞机。 说起乘坐飞机,这个考察团的成员情况各异。这三十名大型企业政校的校长,可能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走上飞机。这些人感到坐飞机是件新鲜而陌生的事情,手脚有些不知所措,生怕出差错的样儿,给人一种有乡下人第一次上城里的那种感觉。 家兴等一行十四个人的情况要稍好一些,家兴等三个做领导干部的,经常出差,坐过几次飞机;几个年轻人因为都出过国,远涉重洋,常坐飞机;丽绢是经常坐飞机飞来飞去,到世界各国去做生意,坐飞机好似乘公共汽车,是家常便饭;可这三位夫人,锦绣、爱芳、红梅乘坐飞机还是“大姑娘上桥第一次”,也有些蹑手蹑脚,无所适从。但上了飞机坐定后心情也就平缓了下来。 这次坐的是一架东方航空公司的大型波音客机,大家上了飞机,对号找好各人座位,放好行李,坐下来后系上安全带。丽绢、锦绣、家兴、君兰四个人正好坐在一排上。 现在锦绣的心情是格外的兴奋,不知怎么她就回想起儿时的往事,说:“丽绢,你记得吗,在小学读书时,我们这四个人在课堂里不是天天坐在一起吗。不过那时我们这四个人不是坐在一排上,我和家兴坐在一条板凳上,而你丽绢和君兰是坐在前面的一条板凳上。” 家兴接口说:“是的,五十年过去了,我们又能坐在一起,而且是坐在飞机上,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丽绢也若有所思地说:“这真是值得回忆的往事,我们这几个人,五十年一路走来,经过了多多少少的风风雨雨,现在还是有情有义,能团结在一起继续拼搏,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真是值得庆幸!” 君兰也很有感慨地说:“过往的岁月,怎么不值得回味呢。我们既是艰辛的一代,又是幸福的、可引以自豪的一代。我们的子女,他们将比我们更加幸福,是有更加光明前途的一代!” 几个人正说得起劲时,飞机机舱的喇叭里响起了女播音员亲切、柔和的声音:亲爱的旅客们,上海飞往广州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旅客们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 这时,锦绣停止了交谈,她感到这飞机好像在向前移动了。就向飞机机身左侧的圆形窗户望出去,只见外面的房屋、树木等一切景物,都急速地在往后倒退着。一会儿功夫,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冲出了跑道,离开了地面,在向上爬升,越升越高,这地面上的所有物体都变得越来越小,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就在这飞机向上升高那一瞬间,锦绣的心一下子像似悬到了空间,两个耳朵顿时被塞得紧紧的,什么也听不清了。飞机升到了一定高度,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就向南飞去了。 “锦绣,您有什么感觉?”家兴问道。 “听不清楚-----” “有什么感觉?”家兴进一步提高嗓音又问。 “听到了,刚才有点像在乘电梯上升时的感觉,耳朵里突然堵塞了,什么也听不见了。现在好了,听觉恢复了、正常了。乘飞机原来就这点感觉,开始我还真有点害怕,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危险呢”。锦绣慢慢地答道。 过不久,飞机已经进入了正常飞行状态,在乘客面前的电视荧光屏上不断地出现飞机飞行速度、高度的数据和飞临地点上空的提示等。有时飞机出现上下颠簸的情况,那喇叭里就会告诉说,这是遭遇到上升气流的缘故。 一会儿飞机又恢复了正常、平稳的飞行状态。这乘坐飞机上的感觉,比乘坐正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的汽车上的感觉还要良好、舒坦。飞机飞不多久,就飞离了上海、江苏,进入了浙江上空。 飞机上的空姐们推着盛着各种饮料、食品的手推车,来到了每一位旅客跟前,非常和气地问你,想要喝什么样的饮料,吃那一种食品、点心。接着就按她有的、你所点的品种,一样又一样地递给你。 锦绣喝了果汁,又要了咖啡,吃了精美的套餐,又要了小点心和水果。她吃着、喝着,同家兴说:“家兴,这乘飞机的感觉真好,也是人生的一种绝对美妙的享受,下次有机会你一定再要带我出来乘乘飞机。” 飞机在空中飞行着,旅客们彼此说说笑笑,喝着饮料,吃着美餐,听着轻音乐。大家还不时的向窗外的天空眺望,这飞机有时钻进了浓云密雾之中,在云海上荡漾,飘跃;有时在万里无云的蓝天里,自由自在地向前飞翔。锦绣又不断地同家兴、丽绢、君兰谈这说那。后来她似乎有些困意,打起了瞌睡。 忽然,喇叭里空中小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亲爱的乘客们,我们的目的地广州就要到了------ 锦绣这乘飞机的舒服劲儿还没有享受够呢,正想还能再多待一会儿,可在不知不觉之中,这非常美好的空中旅行行将结束,暂时告一段落。 飞机在广州上空转了个圈,徐徐地向下降落,然后滑向了白云机场的跑道。锦绣再也不是有被悬在空中的感觉,而是感到已经踏踏实实地落到了地球上。飞机在机场宽阔的停机坪上停妥了,乘客们都拿好随身携带的行李,有秩序地一个个出了机舱,走下舷梯,乘上摆渡的大巴士到候机楼,然后去拿好由飞机托运的行李。 上海考察团这一行人出了广州白云机场,广东省委宣传部来接客的一辆大客车、一辆大的面包车,已经在机场外面的停车场上等候着了。广东省委宣传部的一位青年干部,非常热情地同林处长、家兴等握着手,表示欢迎,并帮助把这五十人全部给安排上了车。 考察团被安排在省委招待所住下,考察的日程安排是:第一天下午由广州市委宣传部接待,介绍广州市改革开放的情况,晚上由市委宣传部在省委招待所食堂招待一餐晚饭,晚上自由活动。第二天还是由广州市委宣传部安排,到广州市下属的两个企业考察。第三天上午自由活动半天,下午由省委宣传部派员陪同,乘火车去深圳市考察,晚上安排住在保安县的旅馆。第四天上午由深圳市委宣传部接待,介绍深圳市改革开放的情况,下午参观深圳市容。第五天考察深圳市的两家企业。第六天考察团在深圳市自由活动半天,下午再乘火车返回广州,然后在广州乘火车返回上海。 丽绢一直自始至终地参加了考察团的活动,而三位夫人既和大家一起进行考察,有时还叫爱国带着,在广州、深圳逛马路、兜商店、玩公园、参观名胜古迹,上饭店、购物,痛痛快快地玩了个过瘾。 第六天中午考察活动基本结束,吃好中饭考察团全体成员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会,大家谈谈心得体会。这些校长都抢着发言,而且一讲就没有个完。 家兴听着大家的发言,回忆起这几天来在广州、深圳的考察,也和大家有着同样的感受。十年前家兴来过广州,这次再来,从外表看变化不是太大,但是这深圳的情况却出乎人们的意料,变化确实太大太大。 他十年前到广州出差,曾来深圳走了一圈。这里原来是一个小鱼村、小城镇,太平常不过的地方。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靠香港近一些,到这里偷渡出境倒是个方便、理想的地方。可这短短的十年,人间奇迹出现了,像变魔术似的平地上突然升起了一座现代化的大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宽阔的马路。道路洁净,两旁是绿树成荫,商店林立,高级宾馆、商场、饭店,娱乐场所随处可见。 同来的人中也有到过香港的,都说现在这深圳的城市建设并不亚于香港。到了晚上这深圳同样是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不少酒店、宾馆非常豪华,就是这些大堂,不仅高大、明亮,悬挂着一盏盏巨大的玻璃吊灯,有的还有观光电梯,手扶电梯。大型的商场霓虹灯闪烁,橱窗里、货架上,国产的、进口的,各种商品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虽然现在城市的范围是小了些,没有上海那样大,可目前到处是建设工地,正紧锣密鼓、热火朝天地在大兴土木,整个深圳可以说是一个正在建设的大工地。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要不了几年肯定会建设得还要漂亮、美丽。 大家在没来之前,总是听说广州,特别是深圳已经变了。到底姓资还是姓社也不知道,扑朔迷离?通过考察,大家普遍感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深圳有共产党的市委,有共产党的政府,有共产党的公、检、法专政机关,工、青、妇组织,教育、学校也是共产党领导的。一句话,还是中国共产党的天下。 要说这里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党和政府的管理方式有变化。党是管大政方针,管发展方向。而政府机关不是像上海那样什么都管,管得死死的。在这里不管你是国营、集体、民营,私人,还是本地、外地,国内、港、澳、台,或者外国,谁要来投资办企业,只要是合法经营,工商部门都给你注册登记,准予开业。政府严格管企业对国家法律、法令、政策的执行,管企业的税收,盈亏是你企业自己的事情,企业没有国家的大锅饭好吃,职工更不能吃企业的大锅饭。企业和职工都要加入到市场经济的洪流中,参加公平竞争。 家兴他们在这几天的考察过程中,到处可以碰到不少上海来的工程技术人员,管理干部,技术工人,还有一些医务人员。他们有的是政府、单位公派来的,但更多的是自己应聘到此。他们来到这里发挥了关键作用,拿他们的话来讲在上海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到了深圳可以放开手脚,施展聪明才智,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同时他们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经济收入远高于上海。 家兴、丽绢在考察中特别注意了解了这里的用工制度。他们随便问了些管理干部和一般职工,得到共同的回答是:在深圳不管国营还是民营,企业和职工可以双向选择,合同用工,来去自由。企业认为这个职工不合适,可以按照协议炒雇员的“鱿鱼”;雇员如果另有高就,也可以炒企业的“鱿鱼”。 还有一点,就是人们的心态,家兴问一位企业的领导:“你认为这里的人和我们上海人有什么不同?” 这位领导马上就回答说:“你们上海人是看人家的口袋,不看自己的口袋,自己口袋里没有,不去想办法;而我们这里的人是看自己的口袋,不看人家的口袋,你富了,我不富,我就自己去想办法------” 说到富不富的问题,来考察的人之间,议论着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就在这个考察心得体会交流会上,有一个政治学校的校长风趣地说:“我的同行们,我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这次来的都是一些比较大的企业里的政校校长,在上海应该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这次到南方考察,单位里可以说是够宽宏大量了,每人批准给报销差旅费300元人民币,应该说是够阔气的了。可一到这里我们就显得相当寒酸,这里的宾馆、饭店,我们只有参观、考察的资格,没有住进去的权利;到深圳考察,不能住深圳市里的饭店、宾馆,只好住到保安县的小旅馆里。因为我们口袋不饱,瘪塌塌的。我们昨天去公园里白相,好多人饿了想吃点心,一问价钱,一碗小馄饨要人民币两块钱,大家摸摸口袋望而却步。我也同样,只好化几毛钱买只小面包啃啃、点点饥。而这里的小学生,两、三元一碗的馄饨、点心照吃不误。大上海的大校长,还不如这里的小学生!” 最后林处长在这个交流会上作了小结发言,说:“同志们,我们这次组织大家到南方来考察的目的,就是要亲自来看看,主要是来比较一下,改革和不改革有什么不同。刚才大家的发言都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说了真实的想法,说了些心里话,所以考察的目的基本达到。因为考察的时间比较短,有些还仅是表面的、肤浅的认识。回去后继续深入学习小平同志关于改革开放的理论。 要知道,我们政校的任务还很重。我们工业系统三千五百多个企业,二百五十万干部、职工,正面临改革开放的关键时刻,思想问题、实际问题都成山成堆。问题的解决,有些是要用行政手段、金钱去解决,可有好多问题是靠行政命令、人民币解决不了的,要靠我们思想政治工作者,通过教育,讲清楚改革的必要性、紧迫性。要让大家知道改革决不是所有人都会得益,为了国家的全局,上海的大局,有些人眼前做出必要的牺牲,在所难免。 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才换来了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建立。今天我们这场经济改革,可以说是一次新的长征、新的革命。一部分人要下岗,说明白一点暂时要失业。但这是经济大局,我们的同志在困难面前应该是什么样的态度。不改革,中国、民族、社会、上海,我们每个个人,都没有出路。还是毛主席的那句话: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我们回去后,要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搞好这关键时刻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我就说到这里,李局,还是你来说说感受,肯定是更深刻,说吧,请你了。” 家兴一想,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同这些校长们一起相聚了,就说道:“同各位校长今后凑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了,我们都是朋友,都是做政治工作的,我就多说几句。今天下午你们回到广州、回上海,我们东方公司的人马还要到香港、澳门去考察一番。说到香港、澳门,前几年我在局长位置上时,工作需要去了几次,深圳也来转了转。但这次来深圳一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把上海、香港、深圳这三个地方作了个对比,悟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什么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我把问题讲得稍微远一些,先说我们的上海。上海从1843年英国人来开埠,到1949年解放,已经一百零五年的历史。上海解放后到改革开放前,这二十八年应该说我们的发展得还可以,但总体来说是不够理想的,这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再看看香港,开始是1841年英国人强占了香港岛,后来把九龙、新界都占了去,成为现在香港这样约一千一百平方公里的面积。到现在,前后建设了将近一百五十年,其中只有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发展得稍微快一些。我们再来看看深圳,十年前还是个小城镇,而只用了短短的十年时间,就出现了一个一般要用几十年,才能打造成的一个现代化的城市。我见到这深圳出现的奇迹,再比较了上海、香港一百多年的历史事实,得出的答案是这样的: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建设社会主义,只要方法对头,可以比资本主义出现更高、更快的速度。小平同志在深圳给世人面前树起了一块成功的样板!我看,就是在社会主义有计划、有组织的经济建设中,引入市场经济体制,加上资本运作。搞经济建设,资金、技术、人才、信息不足怎么办?就引进,市场开放。中国人勤劳、勇敢,又聪明、能吃苦,善于学习。共产党搞组织领导绝对是一把好手。我这几天看看、听听、想想,深圳就是这样做的,奇迹不就出现了吗!我想在上海也这样做,那不要多少时间,肯定会出现比深圳更大的奇迹!因为我们上海各方面的基础,都要比深圳好得多。关键是我们的脑子,马上要来个急转弯,只要按照小平同志为我们指引的道路和方向走,更大的胜利在等着我们!”家兴说到这里有些激动,听的人情绪也被鼓动了起来,竟然都鼓起掌来了,林处长也连声喊好。 此时,有位校长建议,请丽绢也说几句。林处也说:“徐董事长,请您也给大家说说。”锦绣也在一旁鼓励丽绢,发表一下自己的高见。 丽绢一想,同大家在一起已经好几天,都比较熟悉了,就也说一下自己的体会吧。她站起身,正儿八经地说了起来:“各位老师,我这个人在国外时间住长了,要说道理、理论可能还不如小学生。这次出来同大家一起考察,反正同大家也熟悉了,说点心里话也不要紧。 这几天有人说我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其实不然。我是个地道的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是上海一个破落土财主的后代,从小是个苦出身。读小学时我和这位李局、沈教授就曾经结拜兄妹。后来我到纱厂里做过童工,吃足了苦头。我的老师是上海地下共产党的党员,我实际在解放前做了一段时间地下共产党的外围工作,并差一点加入了共产党。后来一个机会,我在上海解放前夕,去了法国,接受了一大笔遗产。我现在虽然是法籍华人,但是骨子里我还是中国人。我爱中国这个自己的国家,也应该说是个爱国者。我在国外住了四十年,可心里想的还是自己的国家——中国,自己的家乡——上海,想着我最亲的亲人——两位结拜哥哥和姑母。 还有一点,我在国外听到不少外国人,讲我们中国、中国人、讲中国共产党、社会主义,如何、如何不好、不行。我心里很气、很难受,就要和他们争起来,吵起来。 但是回来看看,我小时做童工时的小姐妹,有些人生活得还很苦。我心里就觉得很不好受,为什么我们解放几十年,这最基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好。有时,我又埋怨人民政府的工作怎么老是做得不理想。 因此,我下定决心,想要为祖国的建设添把柴、加把火、出把力,现在看来机会到了。特别这次和大家一起来考察,同大家一起交谈,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很大的鼓舞、很大的勇气!我们国家的前途,将会更加光明灿烂。这次没有白来,很有意义,收获很大,增强了我回国投资的信心。今后在实际经济工作中,少不了大家的帮忙,少不了来麻烦朋友们。” 丽绢说完,家兴接上去又简单说了几句:“我们东方总公司算是外商独资,下面的公司是想做服装、玩具,家用电器,房地产,可能有些是合资企业。徐董刚才说了,今后肯定要找大家朋友们帮忙。这次一起出来考察,也有这层意思,大家先熟悉一下,交个朋友。用得着大家的时侯,请多多关照!” 这到深圳考察的事就到这里,下午,校长们到深圳火车站乘火车,经广东再转乘火车回上海去了。 家兴等人当天下午就从深圳罗湖海关进入香港,乘上了广九铁路火车,到终点站九龙半岛南端的红矗苷鞠鲁担缓蟪说氖康搅讼愀鄣海〗私鹬拥母媸看虻酪患液阑奈逍羌毒频辍<倚苏馐母鋈丝似吒鏊朔考洌岳系娜洹⒘蕉孕〉牧郊洌涣⒁岛颓焐∫患洌鼍詈退加⒆∫患洹W∠潞缶腿ゾ频瓴吞酝矸梗蠹一胤考湎戳税言瑁缓蟮郊倚朔坷锛校塘空饧柑斓穆糜渭苹?br /> 丽绢常来香港,但都是来做生意的,没好好玩过,说不清怎么玩法。爱国等几个孩子也来过,但也是因出国来转乘飞机的,对在香港怎么玩也没有主意。还是家兴不但来过两次香港,而且这次来之前,脑子里已经盘算过。 他从包里拿出一些旅游介绍资料,说:“还是我来说,我们这些人有的没有来过香港,就是来过的,只是歇歇脚就离开了,对整个香港情况可能是一知半解,所以我先把香港的总体情况简单介绍一下。 这香港面积是我们上海的六分之一,上海的总面积是六千五百平方公里,香港总面积大约是不足一千一百平方公里。这香港由香港岛、九龙半岛和新界三个部分组成,也有说离岛也作为一个部分,那就是四个部分。香港大概是十九个行政区。 1840年6月,英国发动第一次鸦片战争,出兵攻打广州,1841年1月26日,英国派兵强占了香港。1842年8月29日英国迫使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给英国。1856年10月,英国和法国又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迫使清政府又签订了不平等的《中英北京条约》,将九龙又割让给了英国。以后英国把深圳河以南新界这一部分,以‘租借’名义又和清政府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给占了去,租期是99年,到1997年7月1日到期。 1984年12月19日中英两国政府签订了联合声明,1997年7月1日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现在是1991年,还有六年时间香港就要回到祖国的怀抱。” 家兴讲到这里停了停,把大家引到窗口,一面不断地看着手上的介绍资料,一面指着窗外继续说:“第一个部分是香港岛,分四个行政区:我们这里是湾仔区,以湾仔、铜锣湾为中心,是香港最繁华的地段。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宾馆就在湾仔区;身后是南区,往南一直到沿海深湾、浅水湾海洋公园所在地;左面是中西区,包括中环、上环的中区,西营盘、青州的西区;我们的右面是东区,从维多利亚公园,北角到柴湾一带的地区。香港几个部分中,最繁华的地方是香港岛,香港岛最高挡的地段可以说是湾仔。 第二个部分是九龙,大家朝北看去,就是我们常说的叫香港九龙,面积比香港岛稍微大一些,也很繁华。九龙有六个行政区,九龙市区地处中间,东北是黄大仙区,西北是深水步区,西面是旺角区,西南是油麻地区,东南是观塘区。 第三个部分是新界,九龙再往北,一直到深圳河以南,就是新界,要占整个香港总面积的一半以上。新界一共划分八个行政区,从南往北有沙田、西贡、荃湾、葵青、屯门、大埔、元朗、再往北一直到同深圳交界处。 还有一个部分是离岛,在这香港岛西面的大屿山,包括香港岛南面一带的大小岛屿,面积有香港岛的一倍大------” 家兴还想往下说,锦绣不耐烦了,说:“家兴,我们又不是来听地理历史课的,你简单一点,说说这几天我们怎么玩法就可以了。” 家兴看看锦绣,笑笑就继续往下说:“锦绣,你不要着急,白相香港我已经请了一个好朋友,是香港通。他马上就到。” “是丁正?”锦绣问。 “正是,我刚才打电话给他的------”家兴话音未落,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海燕立刻前去开门,一看是一位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圆圆的脸,戴副近视眼镜,笑眯眯的,穿一件淡黄颜色的茄克衫。 燕子认识来人,连忙说:“丁叔叔,怎么是你,快请进。” “你也来了,还有谁来了,你爸爸呢?”这人说道。 家兴一听这说话稳笃笃的声音准是丁正,马上到门口一看,果然是丁正。就热情地上前握着来人的手说:“老丁,快进来,正等着你来说话呢,我们来到了香港,看看是怎么个白相法。” 这位丁正进房一看,就说:“你们这一大家子,沈教授,孔局都来了,这位是------” “我给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东方公司的徐董事长。”家兴说。 “是徐大老板,你好,我叫丁正,李局的好朋友。” “听说了,这次要麻烦你了。”丽绢说。 “没有什么,自己人。李局,到了香港,必玩澳门。准备住几天,我来给安排。” “准备玩五天。”家兴说。 “五天?我看可以这样,今天已经晚了,不能游玩了。明天起去海洋公园玩一整天,第二天上午去游太平山,或者第一天晚上游太平山,第二天上午玩黄大仙庙等,晚上乘晚餐赏景船游维多利亚港,第三天白天到几个购物的地方转转,如女人街等,晚上到蓝桂坊看看。第四天上午离开香港,乘船去澳门,下午、晚上,去赌场和跑狗场转转,有兴趣去赌上一把,碰碰运气。第五天上午到澳门市里看看,也可以购购物,下午离开澳门乘车去广州,乘飞机或者火车返回上海都可以。这样安排行吗?”老丁慢吞吞地说完,等大家的反应。 “这安排很好,到底是香港通。那么交通怎样解决?”家兴问老丁。 “交通好办,我们上海贸易公司驻香港办事处有几辆车,其中一辆面包车专为接上海来人用的。后面几天正好没有任务,提供给你们使用。” “那么导游谁来当?”锦绣问老丁。 “当然只有我来滥竽充数了,我全程服务到底。” “那求之不得了,用车费用怎么算?”家兴说。 “司机给些服务费,其它以后再说了。明天早晨八时半,我车子在这宾馆停车场上等候,我们准时出发。大家看看这样可以吗?” “一切听丁叔叔安排。”爱国说。 大家都说妥后,家兴把丁正拉到一边,轻声地问:“你什么时侯这里不做回上海?” “我这次同你们一同回上海,这里的差使我已经交掉了,回上海后就为你东方公司做事了。” “这太好了,我正为没有行家参与而犯愁呢。” “行了,我走了,明天早晨见。”丁正说完就走了。 这时,各人也都回房间休息去了。 家兴夫妻俩肩并肩依偎着立在窗前,面对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湾,向北眺望。 “家兴,这次出来考察、旅游,乘飞机,住这等高贵的酒店,化这么多的钱,回去后怎样算法?”锦绣心里好似没个底。 “说是算在公司头上,可生意还没有做,今后赚钱是不是亏本还不知道,我心里也在发愁呢。不说了,今后反正是给自己做,好好用心就是了。”家兴望着这港湾里无数的轮船和散落在水面上来回忙碌地穿梭着的大小游轮,对妻子倾诉着自己心头真实的想法。 锦绣看着这香港的美丽夜景,眼前尽是高楼大厦、灯光闪烁、五彩缤纷,一片繁华景象。不禁勾起了以往的一些感想:“家兴,这香港是资本主义,可人家发展并不错。而我们社会主义,人们拼死拼活的干,共产党的领导还是可以的,但结果还是搞不过人家。我不是共产党员说不上有什么理想,但总想我们国家早点富强起来,让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 “是呀,中国人大都是这样想的,否则过去搞大跃进,全国人民怎么都会那样热情地响应呢。什么大炼钢铁,放卫星,亩产粮食十三万五千斤,吃饭不要钱,搞大食堂,十五年超英、二十年赶美,做了那么多的-----现在想想-----” “后来说是付了学费。这次出来看看深圳,对我也有所启发,看今后共产党的苗头了!”锦绣顺口说。 “你就没有责任了?”家兴也反问。 “我已经退休了,还能有什么作为。叫‘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家兴,我还问你,爱国手里的服装厂燕子不肯接怎么办?” “我想这厂交给思英算了,我请服装公司的一个叫赵胜利的朋友出来帮忙。好吧,时间不早了,休息吧,这些事等回上海再好好商议------” 第二天早晨,丁正办事处的面包车按时来到宾馆,家兴这一行人坐上了车。这车子先是往东开,后又转弯朝南,开了不多时就到了海洋公园,开始了第一天的游程。 大家从黄竹坑、海洋公园正门进入,先观赏了“金鱼大观园”、“蝴蝶屋”、“雀鸟剧场”。接着众人一起就乘坐长达千米的登山缆车,登上了南望山。 在山顶逛了一下已经是中午了,大家就到一家山上餐厅吃了中饭。吃好中饭老丁就领着大家登上“海洋摩天塔”,这摩天塔上面有一个旋转的玻璃座舱,家兴他们可以坐在座舱里,尽兴地观赏着这烟波浩瀚、一望无际的南中国海。 下了摩天塔,大家又来到“海洋剧场”。这是一个几十米长的大水池,水池前面是个大看台,大概可以容纳几千游客。这里也不需介绍,大家在看台上自己观看就行了。这里的节目更加精彩,有工作人员指挥海洋动物作各种表演。这些海狮、海豚、海豹,一会儿是钻圈越杆,一会儿是翻腾跳跃,有的还会跟随音乐翩翩起舞。大家看得确实很投入,对海洋动物的聪明表演,赞叹不已。 看完海洋公园动物表演,老丁又领着大家参观海洋馆。进入海洋馆,老丁边走边介绍:“这海洋馆,又叫水族馆,是全世界最大的水族馆之一,这个玻璃球体里可以装二百万公升的海水,养殖几百种鱼,有几万条,大的鲨鱼有三百多斤重。” 锦绣、爱芬、红梅,还有丽绢,四位女同胞都看得不忍离去。看得最开心的是锦绣,她看着家兴说:“家兴啊,这儿感觉真好,这么多的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水底下还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珊瑚,我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水晶宫里,实在太奇妙了!” 这爱芬也拉住君兰说:“老头子,慢点儿走呀,这好像在看《西游记》里的龙宫一样,怎么不多看看呢。” 这两位夫人一叫,大家都驻下了脚步。正好海洋馆里的潜水员潜入水中来喂鱼食,无数条大大小小的鱼儿游过来抢食吃,这等场面非常精彩,大家就在这儿欣赏了好长一段时间,看了个够,然后才往下一个景点走去。 家兴他们看完海洋馆里喂鱼食的表演,接着又跟随老丁来到鲨鱼馆。大家走进一条用玻璃制成的隧道,见到几十条各种各样的鲨鱼在水里穿梭游动。看着这些平时?(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0 部分阅读 家兴他们看完海洋馆里喂鱼食的表演,接着又跟随老丁来到鲨鱼馆。大家走进一条用玻璃制成的隧道,见到几十条各种各样的鲨鱼在水里穿梭游动。看着这些平时凶猛的海中霸主现在就在身边游动,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难忘。 看着看着,老丁又向家兴建议说:“李局,其实这里还有不少地方没有去过,像那‘山上机动城’里还有‘过山车’等,不过这些项目只适合青年人玩,现在时间也不够了,还是晚上去太平山上观赏香港夜景,这里就到此为止。现在大家随便买些食品点点饥,乘缆车下山,还是从海洋公园正门出去,然后直接往太平山。” 家兴问大家这样安排怎么样?众人都表示同意。于是就按老丁的意见进行,天黑之前驱车赶到了太平山上。 这车子在太平山上停好,大家下了车,老丁就开始介绍说:“这里就是太平山,也叫扯旗山,其位置在香港岛的西部,海拔339米,西北峰海拔为554米,是港岛最高的山峰。现在正是黄昏时刻,是在此观赏香港夜景最理想的时段。我们再向上走十分钟,就登上柯士甸,山道公园,到了公园再顺一条小路可直上山顶。那里有一个观景亭,比这山上的‘了望台’、‘狮子亭’的地势更高,所以视野更宽阔,看得更远,观赏这香港、九龙夜景的效果更佳。” 老丁说完,就在前面领路,大家跟随其后,一会儿就登上了观景台。 这天,老天帮忙,天气特好。这时,正是黄昏来临、华灯初上。老丁真象一位合格的导游,又作起了景点介绍:“大家请往西看,前面的海峡叫西博寮海峡,海峡西面就是离岛大屿山。再往南是东博寮海峡,海峡南面的岛叫南丫岛。我们的东北方向,也是维多利亚港的南面,从西往东长长的一片,看过去道路纵横,高楼林立,这就是香港岛最最繁华的地方——中环、湾仔、铜锣湾、北角地段。 这维多利亚港北面,就是九龙半岛,这里也是矗立着无数高楼,非常繁华。这维多利亚港南北两面,是香港的中心,这夜里的闪烁灯光,似天上繁星,瑰丽多彩,真是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令人神往。” 老丁说完,就让大家就各自欣赏,各自品味这香港夜景的美丽和神韵。这些人在此足足饱览美景有半个来小时,彼此交头接耳,同声称赞着香港绝妙的夜景。 见家兴正在沉思着,锦绣就问道:“家兴,你在想什么?” 家兴看着面前的锦绣、丽绢、君兰、爱芬说:“丽绢,你国外大城市跑得多,这香港和日本东京、美国纽约、法国巴黎,比较起来怎么样?” “我看差不多。”丽绢说。 “你问这个什么意思?”君兰问家兴。 “据说我们上海原来和香港差不多,后来我们在搞政治运动的时候,人家在搞建设、发展,结果跑到上海前面去了。这次考查了深圳,一搞改革开放,短短十年也出现了奇迹。现在上海也开始改革开放了,依我看十几年后上海可能会超过香港,就是说迟早会赶上东京、纽约,成为世界一流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家兴用肯定的口气说。 “完全有这个可能!”丽绢也以很肯定的语气答道。 接下来,大家在老丁引导下,按计划游了黄大仙庙,到维多利亚港湾乘游船看夜景,逛了女人街、蓝桂坊等。然后离开香港,乘船到澳门玩了一天多,就到广州乘飞机返回了上海。 家兴等人一回到上海,就立即着手准备东方公司的正式开张,同时公司的各项业务也开始运转起来。 要问这个东方公司成立后的生意做得到底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众人燃柴火焰高 话说这家兴、丽绢、君兰等人通过到南方的考察,达到了两个目的:首先是通过考察,更坚定了在上海搞好投资的信心;同时利用考察的机会,进一步摸清了几个年轻人的想法,沟通了思想,统一了合作的做法。 一回上海,东方公司董事会的核心成员——徐丽绢、李家兴、沈君兰三个人,连开了两天会议,把如何搞好投资的决策商量定当,接着就召开东方公司董事会全体成员会议。并邀请一起来东方公司创业的家兴的几个好朋友列席了会议。 东方公司总部设立在徐家汇天平路一幢办公大楼里,在第五层租了一个楼层,有近四百个平方米,大小有十来间。公司总部办公地点租借一定,家兴、爱国父亲子两个人立刻组织房屋装修,随后办公家具、用具,基本也购置到位。 这大会议室约有六十个平方米,可以容纳二、三十人。这会议室颇有气派,室内中间是一个长圆形的会议桌,在会议桌中间一个长方形下沉空间里,摆放了一长串色彩鲜艳的时鲜盆花。四周淡绿色调的墙壁上,挂了六幅西方风景油画。 上午九时准,参加会议的人员按时进入会议室,各按指定的位置坐下。丽绢、家兴在会议桌顶端并排而坐,爱国坐在紧靠丽绢的右面一个座位。 “《上海东方国际投资开发贸易股份有限总公司》董事会全体成员会议现在开始。”李爱国从座位上站立起来慎重宣布,接着又说:“东方总公司已经外资委、工商局正式批准成立,徐丽绢任总公司法人代表、董事会董事长。”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现在请东方总公司董事长,宣布总公司董事会全体董事,总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名单。”李爱国继续说。 在又一片掌声中,丽绢站起身来,说:“根据东方总公司董事会核心讨论决定:我为董事长,李家兴为执行董事、总公司总经理;沈君兰为董事、财务总监;李爱国为董事、总公司副总经理;沈建芳为董事、总公司总会计师;孔文为董事、总公司法律总顾问;李海燕、李立业、沈庆生、孔思英四个人都是总公司董事,兼任下属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总经理。”她宣布后,会议室里又是一片热烈的鼓掌声。 她又继续说道:“这东方总公司是由我私人投资的外商独资公司。我现在虽然是法籍华人,但我还是中国人,我总想为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家乡做些有益的事,做些贡献。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条件都具备了,是实现我宿愿的最佳时机。 总公司的董事们都是自己人,我们这实际是个家族企业,虽然不是一个姓,但我们之间不管老的、少的,始终都是一家人。还有,今天请来一起搞经营业务的好朋友,同样是些自己人,一家人。我衷心希望。大家今后一起同心协力,和舟共济,在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下,把东方公司的事业做好、做成,做出一番成绩来。至于具体如何经营,现在请执行董事、李家兴总经理,向公司董事会作报告。” 家兴接着站起身来说:“东方总公司经政府批准经营的范围是:轻工民用产品,服装、玩具、家用电器。总投资量控制在人民币二个亿以内。销售方向是国内、外两个市场。服装、玩具以出口为主,家用电器以国内居民消费为主。生产的设备、技术大部分引进。具体经营方式,倾向于同国内全民、集体的相应企业搞合资。 房地产以开发中低挡民用商品住宅为主,开发成本控制在每平方米六百到一千元左右。在开发民用中低挡商品房的同时,还可根据实际情况,开发一些办公楼和高挡的商品住宅。房地产开发总投资量控制在四个亿以内,总公司留二个亿资金作机动。房地产开发,仿照香港人在上海的经营模式,大部分是外商独资。至于对餐饮、宾馆等行业的投资,等若干年后,看市场、公司的经营和发展情况再做决定。” 家兴说完后,海燕就说:“总经理,我们四个年轻人既是总公司的董事,又是下属企业的主要负责人、总经理。这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李总,你把这个问题说明一下。”丽绢说道。 “还是请董事长说比较好。”家兴不想说下去。 “不要紧都是自己人,你说吧,反正是我们这三个核心人物一起商量决定的。说了后还有什么不同想法可以再商量。”丽绢仍要家兴说。 “那好,我就说。”家兴翻开另一个文件夹,往下说道:“总公司同下属公司的关系运作,责任、权利、义务有八条规定: 一是所有下属公司工商登记注册,法人代表是总公司的直接投资人,也就是徐丽绢女士。总公司和下属公司股份、股权分配,总公司占40%,下属公司占60%。下属公司同样按公司制运作,也成立董事会,设董事长、董事若干。股份、股权的分配,自行商定,报总公司董事会备案; 二是总公司和下属公司,是上下级领导和被领导关系,下属公司接受总公司董事会和行政的领导,签订经营责任、权利、义务合同; 三是由总公司法人代表,给下属公司主要负责人出具授权书,下属公司主要负责人对企业独立经营,有权决定企业的经营决策、策略和用工制度,对外签订一切合同、协议; 四是在财务、资金运作方面,接受总公司的监督,按财务制度规定上报资金运作计划、上送财务报表; 五是下属企业必须努力规避经营风险,下属企业主要负责人,向总公司交付相应数量的保证金或信用金,具体数量协商确定,以对经营规避风险的制约; 六是企业发生的经营方面的法律责任,有总公司负责,属主要负责人个人行为发生的法律责任,则按相关法律规定由个人负责; 七是总公司、下属公司的所有投入的资本金,仍全部为原投资人所有。公司的纯盈利大部分进行再投资,其经营产生的纯盈利部分,最后按所占股份、股权比例分配。纯盈利少部分年终税后,按所占股份、股权比例作为红利分配; 八是总公司,下属公司,所有董事长、董事、领导人员,其行政,办公费用,工资、福利等,一律按有关规定、制度办理。” 家兴讲完总公司同下属公司之间关系的八条规定后,丽绢说:“我们过去‘三结义’的李家兴、沈君兰、徐丽绢三人,现在就是东方总公司董事会的核心成员。刚才我所宣布的总公司董事会九名成员的组成,李总说的八条规定,是我们这个核心讨论决定的,现在拿到董事会全体会议上来正式通过。大家看看怎么样,有没有其他意见,如果有不同意见现在请提出来。” 丽绢说完就看着大家,等了大约五分钟,海燕又开口了,她说:“这八条规定我看不错,上下关系比较明确;职、权、利和应尽义务都基本说清楚了;经营方式、资金运作、财务管理、赢利分配、风险规避、工资福利、法律责任等方面也作了原则规定,有一定的可操作性,我没有什么好补充了。” 立业、思英、庆生也都发表了各自意见,认为原则上接受这八条规定,可以在今后的实际运作过程中不断地补充、修改,逐步完善。 请来的几个行家,也谈了各自的看法。认为这八条规定比较全面,明确了企业今后的经营活动方式和方法,这也是外商独资,或者合资企业一种经营模式的试探、尝试。表示愿意一起努力把东方公司搞好、搞成功。并且表示,如果做得好他们四个人就准备辞去国营单位的一切职务,彻底下海。 于是,到会的人对总公司董事会的人员组成,企业八条经营原则,一致举手、鼓掌正式通过。 丽绢又宣布了对董事们的分工:东方公司董事会的一切工作由徐丽绢负责;总公司的一切经营、行政事务由李家兴总经理负责;沈君兰行使公司经营方面财务工作的监督权力;李爱国副总经理,配合总经理的工作,主要负责下属房地产企业的经营开发;李海燕,孔思英两人负责下属服装、玩具企业的生产经营工作;李立业、沈庆生两人负责家用电器的生产经营工作。请来的几位行家的分工:丁正参与玩具,赵胜利参与服装,刘光明参与家电,钱大为参与房地产。职务都为下属企业的董事、常务副总经理,工资按规定照开,并在下属企业里占有相应的股份、股权,具体比例另行商议。公司的法律事务由孔文负责。 继而,家兴又讲了总公司经营工作的原则:项目投资贯彻“先易后难”、“先少后多”的八字方针;其程序是:先做服装和玩具,再做家用电器,再是做好房地产开发的前期准备,然后正式进行开发。餐饮等暂时不作考虑。具体怎么办理,会后再个别研究、商量。 最后君兰说了几句:“我一定尽到自己的责任,努力做好工作。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众人拾柴火焰高’。希望今天到会的全体成员,下定决心,共同创业,一起来把我们东方公司的事情做好,使之成为一个名扬四海的品牌公司!” 东方公司董事会全体董事会议后。家兴吃完晚饭,就拉着锦绣出去,说是要逛逛马路,放松放松心情,顺便还到女儿海燕家里去看看。于是两人出了家门,在复兴中路上走了一刻,就向南转到了思南路。 六月的傍晚,白天的热气渐渐消退,这里的空气倒还有些清新,瑰丽的晚霞把西面的天空映得红彤彤。老俩口慢悠悠地信步走着,一路上随意交谈过去和现在的一些事情。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淮海中路上,这时路灯初上、两旁商店里各式各样的灯光,也多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特别是霓虹灯,长久以来已经成了这条马路的一大亮点,是这里繁华与否的一个“寒暑表”,现在更加美丽、耀眼、诱人观赏,让人不忍离去! “家兴,你记得吗,年轻时有一次深夜漫步在这霞飞路上,我俩曾相互祝愿这美丽的霓虹,永远在我俩心中闪烁!” “是的,我在朝鲜战场上与你远隔万水千山,每当深夜皓月当空时,心头就时常会涌动这难忘的甜蜜时刻!” 两人一面沿着淮海中路路北的人行道上向西走,一面互相诉说着甜蜜的往事。不经意间,已穿过了瑞金一路,还在朝前走。锦绣一下子好像清醒了过来,拉了一下家兴说:“该到燕子家了,我们已经走过了头。” 家兴停下脚步一看,确实已经快要到国泰电影院了。这一带对家兴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可为什么今晚会走过头呢?他青年时代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来回走了不止千百次,太熟悉了。现在怎么忽然变得陌生了呢,这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要说有变化,这里的马路看来不大可能放宽了,而两面的商店从改革开放开始,确实经常在变。商店的经营内容日益高挡,门面装修更加讲究,宣传广告越发精彩,真是日新月异,使他不敢相认,这里的一切会经常使他由熟悉变成陌生。 于是,两人又折回了头向东走去,过了瑞金一路没走几步,锦绣说:“家兴,燕子家不是在这条小弄堂里吗?” 家兴停下看看,想了想说:“我记得弄堂口有一家小烟纸店,对,就是这条弄堂。” 两人走了进去,向右拐了一下,就见到了女儿家的房屋。 这是条断头弄堂,很浅,里面大约不到十户人家,燕子家是第二家。这儿都是一层的平房,门前都有个用竹篱笆围着的不大的小园子。女儿家住的房屋是两大间,带一个烧饭间,门外是一个小园子。这房屋原来属燕子爱人张敏的同学所有,同学出国定居了,就便宜卖给了张敏,这房屋现在肯定大大升值了。 这且不说,现在家兴、锦绣的突然光临,是海燕和张敏俩非常意料之外的事。 海燕小夫妻俩吃完晚饭,给女儿小慧洗好脸和脚,就哄着在小床上睡下。两人正准备坐下商议下一步东方公司的服装企业如何经营的问题。忽然见到爸爸、妈妈来了,连忙让着坐下,倒茶、提毛巾、削水果。然后也一起坐了下来。 “小慧呢?”锦绣问道。 “已经睡了。”女婿张敏答道。 锦绣起身走到里房的小床前,一看才四岁的外孙女正似睡非睡,两个大眼睛张着呢。实际小家伙并没有睡着,小耳朵已经听到了外公、外婆的声音。她一骨碌地从小床上爬了起来,张开双臂勾到了外婆的肩上,小脸紧贴着锦绣的面孔,又用小嘴把外婆亲了又亲,亲得外婆心花怒放,外婆倒过来紧紧搂住外孙女,也亲了又亲。 家兴跟着也来到里面房间,小慧一见外公也进来了,就吊住了外公,要外公抱抱她。家兴把外孙女抱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说:“慧慧,想我了?” “想,好想、好想!外公,我要回去,带我回去。” “小慧,今天晚了,你先好好睡觉,明天一定来带你回外婆家去。”锦绣按抚着小慧,家兴把小慧放到了小床上。锦绣又说着、哄着外孙女。这孩子睡在床上,张着小嘴,对锦绣、家兴嘻嘻地笑着,不一会儿就渐渐地睡着了。 家兴、锦绣又到外间坐定,重新开始他们想说的话题。 “张敏,你们这个房子会被拆迁吗?”家兴问道。 “这条马路上不少地方在动拆迁,这是真的黄金地段,可我们这里开发商来看过,觉得土地面积太小,大概只有一亩多地,做不出什么名堂,所以来看后就说:地方不错,面积太小,就摇摇头走了。”女婿张敏说。 “我也听说政府想把周边土地一起带征,但是代价太高,也没有人愿意做这个项目。”海燕也说。“ 这房屋地段不错,闹中取静,在这顶级繁华区域是难得的居室,但质量不行,比起爱国住的公寓房差远了。”张敏又说。 “张敏,干什么跟他比,我们这是自己辛苦得来的,他那是靠别人拣的外快。”海燕似乎很不服气地说。接着,她转过脸,对锦绣说:“妈妈,你们知道吗,最近哥哥和建芳吵了一场。” “什么时侯?”锦绣问。 “南方考察回来。”燕子答道。 “为什么事情吵的?”家兴追问。 “你们真的不知道?是为了思英吵起来的。”燕子说了吵架的起因。 “这怎么可能呢,什么原因,是谁的不是?” “姆妈,这可能是你的不对。” “怎么会是我的不对。” “姆妈,这思英本来应该是同爱国配成一对的,可你却把建芳同爱国配成夫妻。”燕子说出了好久以来想说而未曾说出口的话。 此时张敏走到小厨房烧点心去了,锦绣也想敞开思想说话:“燕子,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我当时认为我们两家老的都是好兄弟、好姐妹,两家下一代结成良缘,亲上加亲有何不妥;再说他俩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一同出国留学,这样的男女结成一对,还有什么不当呢?” “姆妈,可你想过他俩的性格、爱好、志向合得拢吗?走到一起会有幸福吗?”女儿紧接着直说了自己的观点。“思英虽长得不如建芳好看,但她性情温柔、心地善良、有爱心、会体贴人。而建芳呢,虽然容颜美貌,但她生性倔强、虚荣好胜、高人一等,还很自私。我哥哥性格内向,往往是逆来顺受,但时间一长,就会感到难以承受。一旦爆发,大吵一场就很难避免!” 家兴听完海燕所说,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平时只忙于外面工作,很少过问儿女的亲事、家事。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只是给锦绣说上两句,最后是何结果,锦绣说了算。现在听说最近为了思英,小夫妻俩吵架了。他感到这不是好事,也不是时间,现在正是希望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做好东方公司事业的时候。 “燕子,你说爱国和建芳吵架,同思英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家兴问女儿。 “爸爸、姆妈,你们要知道,为什么思英到现在找不到理想的爱人,是因为她选来选去,总觉得没人能比得上爱国哥哥。但爱国哥哥呢,对建芳的蛮横任性,一直是忍受着。但当他忍无可忍的时刻,就主动去向思英倾吐。这一下,两人找到了共同语言,互相吐露真情。不料这一秘密被建芳发觉,于是醋瓶倒翻,大吵了一场。”海燕说出了事情的实情。 “对了,你做姐姐的再说说弟弟立业的个人婚姻问题,还有庆生的。”家兴对这两个男青年的婚事开始也警觉了起来。 “爸爸,姆妈,你们也想听听?”燕子觉得现在是提醒父母的时刻了。 “你直说,爸爸想听,锦绣,您呢?” “都说来听听。”锦绣想,自己对立业和庆生婚事还是了解的。 “这两位小青年的婚事也不容乐观,他两最近不是正在准备结婚吗------”海燕说。 “难道也有什么变化?”家兴打断女儿的话头。 “是的,这两个青年的对象都是挺好的姑娘,可最近有一个叫王美丽的姑娘来横插了一杠子。” “是王有德的小女儿吗?”锦绣惊呼了起来。 “是的,我经常见到这位姑娘,长得非常白嫩、体态匀称、容貌出众,秀气十足,也很文雅。她最近刚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燕子对这姑娘如实地描绘了一番。 “这我知道,她爸爸王有德在1962年犯了错误,主动回到家乡扬州。他妻子仍在我们医院里工作,没有跟他去扬州。那时他们有一个儿子叫什么好友的,大概和你燕子同年。**前姓王的还常回上海,**中大概有些问题,但是态度还比较好,最近护士学校给他恢复了工作,不过是在医院里打打杂。他妻子在1967年生了个女儿,而姓王的说这不是他的种。王有德的姑娘从小就很好看,跟他姆妈一样十分美丽,名字就叫美丽。”锦绣数说着姓王的家史。 “姆妈,这就对了,这个姓王的据说过去给你们两人添了很多麻烦。现在他的女儿长大成人了,来接班了,可能还会继续给我们 下一代制造些不幸。”海燕说了新的情况。 “这姓王的真是我们李家的活冤家,死对头!”家兴愤怒地说道。 “燕子,把你已经知道的全说来听,我们好及早采取措施。”锦绣看来心中也着急了。 “我知道,我家同王家的大人之间基本没有什么来往,但我们年轻人还是有交往的。这美丽姑娘和立业、庆生经常在一起玩耍。这次他两人美国留学回来,王美丽就盯得更紧了。立业、庆生两人去唱卡拉OK什么的,也常把王美丽带着。我曾经提醒立业,我们家和王家过去关系不好。立业就说:上一辈的恩怨为何一定要延续到下一辈呢。可最近听说这两人为王美丽的事而红了脸------” 海燕的话未说结束,女婿张敏端了点心从厨房出来了,说:“海燕,不说这些事情了。爸爸、姆妈,吃点心吧,热的桂花赤豆汤,奶油蛋糕。” 家兴吃着夜点心对海燕说:“你要对哥哥、弟弟的个人事情多留个心,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马上给爸爸、姆妈报个信,还要帮助做做工作。” “我知道,以后发现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反映。爸爸、姆妈,你俩今晚来是想说东方公司经营的事吧?”燕子说。 “一点不错,我想个别听听你的打算。”家兴说。 “爱国经营的服装公司的你到底接不接?”锦绣插话问女儿。 “决定了,接下来一起经营。不过丽绢阿姨定下来的整个服装投资项目,要上千万元人民币,是个大项目。我感到压力很大,有点力不从心。”海燕说着坐了下来,又慢慢地思忖着。 “燕子,不是给你请来了我的一位好朋友,服装行家赵胜利叔叔吗,有他相助你就不用担心了。再说你虽年轻,但在服装方面滚了有将近十年。这十年来,我知道你在服装的各个环节都做过,还到日本去磨练过。对服装你不说是行家,至少已经闻过腥味,每个环节都实践过一番。再说你办事认真,还有张敏的相助、支持,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行。”家兴说了自己对女儿的看法。 海燕看到父亲这样信任自己,很感动,受到很大的鼓舞。就说:“爸爸,我担心是一方面,说明我是负责任的。但女儿的特点,你是知道的,只要我承诺的事再难我也会去做好它、完成它,做出个样子来。我同丽绢阿姨、赵胜利叔叔经过几次讨论、研究,已经定了四条原则:第一,原来爱国负责生产的国外服装定单业务,交给我继续经营;第二,扩大生产经营范围,做东方公司自己品牌的西装、时装,休闲装;第三,原来中外合资双方追加投资,比例由先前的百分四十九,百分之五十一改为二十五,百分之七十五,我们东方公司继续控股;第四,同中方合资合同修改后,马上由东方公司先追加投资,扩建厂房、进口生产设备,十个月内完成。”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现在是想了解你比较具体一点的打算。”家兴看着燕子说。 “你们来之前,我们两人正想商量下一步的具体打算。”张敏在一边说道。 其实,打从去南方考察之前,海燕对怎样参与东方公司做服装事业,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在南方考察、旅游过程中,又不断地和丽绢进行交流,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特别是公司董事会议之后,她还在不断地思考,计划,可以说已经是胸有成竹。 其实,海燕对服装行业的爱好,几乎已到了痴迷的程度,正如家兴所说,她对每个环节都亲自去实践过一番。还在刚参加工作不久时,她就被调到了区服装公司的团委,在下基层企业时,她除发动团员、青年开展各种活动,自己非常用心学习服装业务,不少活计还亲手去做一做。从设计、裁剪、车缝、熨烫、包装、储藏,一直到出厂如何销售,不但看和做,还进行了一些分析研究,所以颇有些心得体会。有些厂里的干部还送给了她“服装迷”、“多面手”的雅号。 当然,在亲自动手学习中,海燕也出了不少小事故。 有一次,燕子在一家童装厂里蹲点,在团员、青年中开展爱厂如家活动。正好有个女工请病假,她就要求上车代替。车间陈主任问道:“小李,你会踏缝纫机吗?” “会。” “会就上车试试。”海燕上了车拿一块衣片往压板下压好,一开马达开关,缝纫机就飞快地动了起来。她把布片向前推移,开始还可以,但时间长了一点,手就把握不住了,不听使唤了,针脚疏密不一,边线歪歪斜斜,她身上在冒汗了。 陈主任马上就喊停,说:“你这个生活不行,不合格,拆掉重做。” 然后他就耐心地给她讲要领:关键是手向前推布片的速度和方向。海燕接着继续在电动缝纫机上反复练习。经过大半天的练习,终于初步合格。又练了两个半天才基本合格。后来她又到熨烫间练习,开始衣服是熨烫不平,后来又烫出了洞,报废了。陈主任就告诉她,什么质地的布料应该多少温度,低了烫不平,高了要烫坏布料。于是她经过继续反复练习,基本也过了关。总之,服装这个行当,她都尝试过了。出国之前她比较成功的是做服装零售生意,从自己摆地摊一直到经营门店。 “燕子,你到日本三年,回来跟我们只说赚了多少钱,但吃了什么苦,学到些啥本事没听说过。”锦绣想要了解女儿在日本的情况。 “海燕,是该向爸爸、姆妈汇报我们在日本几年的情况,特别是你在日本拜的服装设计师傅的事情。”张敏提醒海燕说。 “赚多少钱,吃什么苦都不去说它。我和张敏在日本相识,有缘结成一对也不讲,这些事爸爸、姆妈都已经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还没有说过,就是我在东京拜了一位女服装设计师傅。” “这个女师傅名字叫山口美子,四十多岁,还是中国通,还有个中国名字叫赵菊花。她的父亲据说原来在上海当过日本宪兵队的副队长。”张敏又说。 “什么,她父亲原来在上海宪兵队当什么副队长!”家兴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是的,她讲得很清楚。”燕子说。 “你到她家去过,见到过她的家人?”家兴又问。 “去过,她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我见到过她的哥哥。”燕子以肯定的语气说。 “这女的哥哥你在日本见到过?”锦绣问女儿。 “我经常去他家,怎么会见不到。”燕子就说。 “那他说过在上海时,碰到些什么事情。”家兴急忙问道。 “说过,他说有一个下雨天,他突然被中国的一群小学生痛打了一顿,回到家生了场大病,差一点死掉。”海燕说。 “还说了些什么?”家兴再问。 海燕就把这山口所说的全部经过都讲给家兴听。 “是他,就是他,没错,是他欺负了丽绢,是他父子害死了我爸爸。就是这小子,他还活着,怎么坏人都死不光!你认她妹妹做师傅,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家兴说着站起了身,而且手握拳头,眼睛瞪得滚圆,脸涨得通红,显得非常气愤。父亲这种生气的模样,燕子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张敏也不知道这岳父是怎么了。 “家兴,你先别急,这人是不是欺侮丽绢的那个小日本还不一定。”锦绣想先劝劝丈夫。 “你总是和稀泥,我父亲不就是被这帮人害死的吗。我的女儿现在去认了仇人的妹妹做师傅,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杀父之仇,切肤之痛!!”家兴是越说越气愤。 “爸爸,你先消消气,我话还没有说完。就算害死我祖父的就是那对父子,但是他父亲已经被我们俘虏,经过教育改造、认错服罪,回国后把这些事也对儿子说了,并且要儿子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到中国来,最好能找到当时的当事人谢罪。”燕子心平气和地说着。 “这什么美子的哥哥还说了些什么?”锦绣又问女儿。 “他说,几十年前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略中国的战争,不仅给中国人民造成无比深重的苦难,而且同样也给日本人民造成了巨大的不幸,他家就是日本无数受害的家庭之一。虽然日本到现在还有些对侵华战争不肯认错的右派分子,但他的认识不一样。他亲口对我说,当年他爸爸做了很多对不起中国人民的事情,他呢,也是仗势先欺负了中国的小学生,所以是他错了。他一再要我回国后帮他找到当年曾被他欺侮过的一些小学生。特别是有一个小女学生,先代他谢罪,以后他有机会一定来中国再当面谢罪!”海燕还是很沉着地说。 “当面谢罪,这人现在是干什么的?”家兴气愤、激动的情绪逐渐缓和了下来。 “他现在是一个在日本做服装设备生意的大老板。但他确实是个主张中日人民和平友好的人士。”燕子说了关键的话。 “那他妹妹、你的师傅是什么态度?”锦绣问女儿。 “这个女的说,她父亲在日本侵华战争时,先是在上海宪兵队当什么副队长,日本投降前几个月,调到东北沈阳,全家也就跟着到了东北。后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时,这家人和其他日本兵的家属一样,被要求全家集体自杀效忠日本天皇。这个女的当时还只有三、四岁,在混乱中同她的妈妈、姐姐、哥哥走失散了。她先是被共产党的部队解救、收养,后来交给了当地老百姓抚养。她姐姐被日本兵杀掉了,母亲、哥哥也在日本兵的枪口下被共产党的部队给解救了,后来很快给遣返回了日本。她父亲在我国东北被我解放军部队俘虏后,在俘虏营里关了几年,后来遇到特赦,也被遣返回国。这女孩被东北沈阳一户农民家抚养、长大到二十来岁,也回到日本东京,同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全家团圆了。”海燕把知道的情况说了个明白。 “她态度很明确,她是中国共产党的军人从日本兵枪口下救下来的,是中国的农民把她养大成人的。现在她虽然仍是日本国籍,但她的中国情结永远紧紧地系在心中,她也是中国人的女儿。我见到她后,她就把我当成她家人,像她的妹妹似的,把她的服装设计技术,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她还把我带上了服装表演的T台。”燕子再次说明,她所拜的是位无可挑剔的好师傅。 “服装表演T台,我只听说过,可是没有观看过。怎么表演法?”锦绣问道。 “中国人做服装生意,是靠电台、报纸、橱窗做广告;而英、美、日本、法国等,是用活生生的人来做活的广告。服装设计师设计出一种新式样的服装,就组织一批漂亮的姑娘穿在身上,走上服装表演T台,在大庭广众面前亮相。一批专家和服装公司的老板,新闻界的人士,当然也有棒场的服装爱好者,前来鉴赏和当评比者。”张敏抢着说了国外的服装表演。 “锦绣,现在我们买卖服装的公司、商店,是把衣服穿在木头做的模特儿身上,来向顾客宣传自己的服装。外国则是把衣服穿在活的人,就是活的‘模特儿’身上,来宣传自己的服装。衣服穿在木头人和穿在活人身上,宣传广告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用活人模特儿做广告,这在国外是很流行的,在国内有些公司已经带头这样做了,但现在还不普遍,我看早晚也会时行的。”家兴冷静下来后说了自己的认识。 “海燕,你在日本穿了新式衣服,真的上T台表演过?”锦绣这才发现了燕子当过服装模特儿的秘密。 “爸爸、姆妈,燕子在日本模特儿表演比赛中得过奖,还是第一名冠军呐。她化好妆,穿上款式新颖的衣服,漂亮极了。在T型舞台上来回走着模特的步伐,叫‘猫步’。那实在好美、好美,正像她的名字海燕一样,在空中轻飘飘地来回盘旋飞翔,把我看得着了迷。”张敏想起了过去,就一个劲地夸奖燕子。 “你就喜欢上了我,就死命地------” 海燕接过服装公司的生产经营业务,本想是一炮打响,可结果却事与愿违,上来就打了发“哑炮”,丽绢很不高兴。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今日里山口谢罪 话说这海燕经营的东方服装公司,1992年的春天提前完成扩建、剪彩、开工生产。思英运作的玩具企业,立业、庆生负责的冰箱、洗衣机生产流水线,也都在加紧建设之中。 到了夏天,东方公司的玩具、冰箱、洗衣机企业建设快要完成时,服装公司已经运转了好几个月,虽然国外服装定单生意做得还不错,但是西装和时装的销售都不理想,只有休闲服还做得马马虎虎。 在董事会例会上,最后董事长徐丽绢发了重话,说:“东方公司的商标英文字母是‘LX’、意思是‘领先’,可现在服装的经营状况是‘LH’、‘落后’。第一炮就没打响,很危险!” 李家兴听了心中觉得沉甸甸的,生性好胜的李海燕更感到心中不是个滋味。当天海燕小夫妻俩没吃晚饭,就赶回爸爸家里。 锦绣一见女儿、女婿来了,急忙让着坐下,问道:“吃过晚饭了?” “还没吃呢,我俩一下班就赶来了?”张敏应道。 “还是服装公司的事吧,不要着急,先吃晚饭,吃好后再慢慢商量。”锦绣安慰着说。 “小慧还有小洁呢?”海燕问道。 “都在楼上同太爷、太婆玩着呢。” “爸爸呢?”张敏问道。 “还没回来,他每天不到晚上八点是不会回来的。晚饭已经弄好了,我们先吃吧,不等他了。燕子,你上楼去叫太公、太婆下来吃晚饭,小慧、小洁也一起下楼来。”锦绣说着就到厨房里去了,燕子也跟了进去。张敏就上楼去叫太公、太婆,小洁、小慧一同下楼来吃晚饭。 锦绣的爸爸、妈妈下楼来,见到海燕很高兴。 锦绣的妈妈就说:“燕子,我们两人都八十多了,而福气蛮好,这第四代,小洁、小慧多么可爱,多讨人喜欢。有了这两个淘气宝,我们两人就一点也不会寂寞了。立业再一结婚,再生一个,家里真的成托儿所了,还要热闹。” 这四代人坐下来边吃饭、边说着,不一会儿,门开了,家兴带着赵胜利一同回来了。 “爸爸,你怎么和赵叔叔一起回来的?”海燕放下手里的饭碗问道。 “下午一散会就和老赵去了你们家,一看你家的门上着锁,我猜你俩肯定是来找我了,所以就?(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1 部分阅读 “爸爸,你怎么和赵叔叔一起回来的?”海燕放下手里的饭碗问道。 “下午一散会就和老赵去了你们家,一看你家的门上着锁,我猜你俩肯定是来找我了,所以就拉老赵一起回来。”家兴答道。 “家兴,赵师傅,先坐下来吃晚饭,一切吃好了晚饭再说。”锦绣说完,马上到厨房里去盛了两碗饭出来。 吃完晚饭,锦绣的父母拉着两个孩子上楼去了。锦绣洗好碗筷,也想上楼了,燕子就要母亲坐下来一起商量。 此时,客厅里的五个人心情都非常糟糕。心情最沉重的当然是家兴这匹老马,刚起步就感到跑得很吃力;海燕开始时信心十足,但没多少时间,就发觉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真有些力不从心;张敏觉得情况不妙,他俩已把全部家当都押了上去,有打水漂的可能;老赵也体会到私人做老板不是容易的,给私人老板当副手更不容易;特别是锦绣,嘴上还没有说什么,但心里焦急的程度,谁都比不上她:这服装第一炮就打哑了,全家以后的事情怎么弄。 这五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愁容,开始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没有说话。还是家兴很勉强地笑着说:“我们东方公司第一个服装企业没有做好,主要责任是我对市场的发展、竞争估计不足,造成现在的局面。国外服装定单基本保持原来的经营水平,休闲服还可以,可西装、时装就很不理想。” “爸爸,现在不是说是谁的责任,而是要找出原因,采取对策,扭转局面。”海燕也不再沉默,开口了。 张敏就说:“这个情况必须立刻改变,否则我和海燕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可能要全部付诸东流。” 赵胜利说:“我是做服装出身的,大家称我是老法师、行家,但这次我参谋没当好、失算了,对市场的变化估计不足,‘大意失荆州’。” “你们都不要唱‘是我错’了,当下是赶紧把病因查清楚,然后才能对症下药!”锦绣是把做医生的行话,用到办企业上来了。 老赵接着锦绣的话说:“我看是这样,现在确实不是大家承担责任的时间,而是要看病把准脉搏,毛病到底出在哪里?这几天我反复地在想,可能有三个方面的问题,但我怕找得不准,所以------” “不要紧,说说看,大家来一起分析、分析。”家兴也说道。 “老赵师傅,你做服装行业时间最长,经验肯定比我们丰富。”海燕也要赵师傅说出症结所在。 赵胜利再次想了想后,就说:“反正是情况分析,说出来供大家研究,或者叫‘抛砖引玉’。这问题依我看主要是:设计上的陈旧,宣传上的落后,定价上的保守。总的一句是缺乏大胆创新,不敢有新的突破,把握不了市场经济的规律。” 赵胜利说后,大家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可能找到了病根,就你一语、我一言地议论开了,最后海燕说道:“我觉得赵叔叔说得很中肯,我看到国外来的定单,款式、设计在不断翻新,而我们的花样比较呆板。当然西装要创新很难,但时装的式样可以随潮流不断地翻出新款式,休闲服装更不用说了。再说宣传,确实落后,我们基本还是传统的办法,老的宣传语言,国外一些新的方式,如组织模特进行时装表演等,我们只是口头说说,没有去做。但赵叔叔说的定价问题是什么概念?” “服装的定价大有学问,这同消费者的购物消费理念有关。曾经听到有这么一个例子,国外有一种服装叫乞丐服,我们有人拿来放在南京路上卖,标价人民币80元,无人问津。实际上在国外市场上是几百元,后来改成800元,就卖得很火爆。我们东方公司服装的商标是‘领先’,是想做成品牌的,这定价里面当然是学问深深。”老赵现在的思想是比较敞开。 大家议论的时间不长,但给家兴和海燕的启发很大,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家兴说:“海燕,我看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老赵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大家再好好想想,下一步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得认真地讨论后再做决定,不宜操之过急。” 海燕接着也说:“爸爸说得对,我再好好想想。明天我们服装公司董事会开会讨论后,再做决定。” 这家庭诸葛亮会告一段落,老赵起身走了,张敏一个人回家也走了。燕子没有走,留下来伴女儿。她仍在客厅里又坐了下来,说:“爸爸、姆妈,我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说”。 “还有什么事?”锦绣问。 “你们坐下来,听我慢慢说。”家兴、锦绣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燕子就抓紧时间把想说的话说了:就是她的那位日本服装师傅山口美子要来上海,既是想来看看海燕,海燕也想顺便让她来给公司的服装经营作些指导。这位日本师傅的哥哥也要一起来,其目的自然是来谢罪,也想来交个国际朋友,家兴听后欣然表示欢迎。 海燕又问:此事要不要告诉丽绢、君兰他们。家兴说,这事他早已同两人通过气,两人都表示,如果这日本人真的要来谢罪,一定把他当做上宾接待。 服装公司董事会如何讨论,怎样决定都暂且不表,现在专来表述日本山口兄妹来上海的事情。 一天下午,海燕正在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同父亲商量公司调整经营策略的事情,忽地一抹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到了她的老板台上。她转过头往窗外一看,刚才那一阵大雨已渐渐地停了下来,天又放晴了,太阳从浓密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她从转椅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一阵凉风跟着进了来,吹在她身上,使她感到浑身非常舒畅,这些天来沉重的心态也有所缓解,她正在贪婪地接受这大自然恩赐的天然的凉爽,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海燕立即转身拿起电话耳机,一听是门房间门卫老呂打上来的,说门口有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两位日本客人,一定要找李海燕董事长。海燕一想,这两位日本客人准是山口兄妹。不是说明天下午到上海,她还准备到机场去接的吗,怎么提前了一天。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到大门口去看一下,是的话就把他两人接上楼来。就说:“老呂,请这两位日本客人在大门口等一下,我马上下来。”她放下电话就对家兴说道:“爸爸,可能是这两个日本人提前到了上海,我到大门口去接一下,你先坐一会儿。” 海燕很快来到大门口,一看来人果真是山口兄妹。海燕先同山口美子按日本妇女之间的鞠躬礼节,相互行了礼,然后伸手同美子的哥哥山口一郎热情地握了手,之后就把两人请上了二楼,来到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 家兴坐在女儿海燕的转椅上,见到海燕领着进门的这男女两人,就站起了身。海燕就用日语介绍说,这位就是东方总公司总经理, 我爸爸李家兴。后又给家兴介绍,这就是她的师傅山口美子和美子的哥哥山口一郎。 这山口一郎见到李家兴,就先用比较生硬的上海话问了好,然后,向家兴叙述了几十年前,在上海呂班路上,他欺侮过不少中国的小学生,特别是一个中国的小女学生,接着他遭到了中国小学生的报复袭击的事情。 当时,他的父亲是日本宪兵队的副队长,对这事非常生气,就要当时的伪警察局,到附近的小学里去追查这一袭击事件。伪警察局的一个科长,查到恒大小学的一个姓李的叫家兴的学生,同这事件有牵连,就把这学生的父亲,以窝藏抗日份子的罪名给抓了。但由于再查下去证据不足,最后只得把这学生的父亲给放掉了。可是这学生的父亲受了惊吓,回家后不久就因生病而去世。这一事件的结果,当时伪警察局承办此事的科长,向这个日本宪兵队副队长汇报过,山口一郎从他父亲的口中又知道了此事的始末。 当海燕在日本读书时,碰巧认识了山口兄妹,在无意之中谈及此事,原来这李家兴,就是李海燕的父亲。山口一郎就对海燕说,他决心要来中国当面进行谢罪。 听山口一郎说完这个事实后,家兴的心情非常矛盾:面前这日本山口兄妹,特别是这什么一郎,正是他李家遭受苦难的根源,仇人相见,恨真不得把他给一口吞了。 他再看看这一郎,年龄和自己相仿,大约六十开外,西装笔挺,高高个儿,瘦削的脸庞,面色略黄,戴副金丝边近视眼镜,是一付日本人的长相,还笑嘻嘻地看着家兴。 一开始,家兴心里真是怒火中烧;但家兴再想想,这仇恨之事已成过去,对方将事情的经过已经说明,况且今天人家是特地诚心来登门谢罪的。按中国人的说法,上门总是客,大面上应该过得去,再怎么说,也是女儿请来的朋友、客人,总得给个面子。 家兴心中的怒火在脸上并无一丝显露,反而显得十分冷静、大方,并主动伸出右手,先与美子握了下手,然后欲与一郎握手。可这一郎先是把手伸了出来,但忽地又缩了回去 家兴一看这等情景,心中怒火又升了起来。可冷不防这一郎忽地在家兴面前双膝跪下,又用比较生硬的上海话说道:“我日本人山口一郎在这里,向你李先生和一家谢罪了。过去由我而引起的、给你和全家所造成的苦难,你女儿在电话上又进一步给我讲了。我现在代表我已经亡故的父亲,以及我本人在这里向你诚心地谢罪了!”说完额头着地,在地上连磕了三下。 一郎这一举动像一盆凉水,在家兴的心头给浇了一下,使他的怒火消了下去。 家兴就伸出双手,一边说着:“山口先生,这主要罪责应该归咎于当时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场争斗,你就不必过分自疚了。今天你有这种认错的态度,认罪的程度,我也满足了。我就原谅你和你父亲以往的过错,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希望今后不再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我们就本着中日人民友好的精神,一切从零开始,交个好朋友。山口先生你就起来吧------”说到这里,家兴用双手把山口给搀扶了起身。 山口起来后又用日语对海燕提出还要向丽绢谢罪,这山口美子就抢着用一口比较准确的东北口音,替她哥哥作翻译说:“李大叔,我大哥他还要求向徐董事长请罪哩!” 这时,家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这就免了吧,我代替我的结拜妹妹,接受了山口先生的谢罪,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们还是说些其他的事吧。” 海燕也用比较熟练的日语,为他父亲做了翻译,其实山口也已经听懂了家兴说的意思,很受感动,紧紧地握着家兴的手,连连地说“谢谢侬,谢谢侬!”然后又用日语,说:“阿里阿笃,阿里阿笃!” 家兴这时又以主人的身份和口气问道:“你们两位住下没有?” “住下了,就住在这附近的宾馆里。”山口美子答道。 “海燕,你安排一下,明天公司设宴招待他两位,请君兰、丽绢一起参加。你和你师傅之间有什么事要谈,我就不参加了,我有事先走了。”家兴说完同山口兄妹话别,就离开了海燕的董事长办公室。 此时,山口一郎的负罪感卸去了,心情轻松了许多。 海燕请山口兄妹在沙发上坐下,又泡了两杯茶,自己也在两人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先说了她从日本回国后,这六、七年来的大体情况,然后就介绍了东方领先服装公司的情况,以及开张已几个月,但经营不景气,体现不出原先要达到领先的目标,正在发愁如何扭转局面等。 山口兄妹听完介绍,要求先到生产厂的各个车间里去参观一遍,海燕同意了。东方领先服装公司在闵行莘庄地区一条通往上海市区的主要干道旁,占地将近有三十亩。里面的主要建筑是一幢五层约三千平方米的生产厂房,还有一幢约一千平方米的三层生产厂房,一幢三层的办公楼,加上食堂、仓库、车库。 海燕亲自领着这两位日本客人,在服装公司的上上下下、各个车间转了一圈,又回到海燕的办公室,相互还没有交流参观后的感想,外出办事的张敏办完事回到公司,来到海燕办公室。 张敏现在是这公司的执行董事,副总经理。他同这山口兄妹也非常熟悉,见面后大家寒暄了一番。 这时,公司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 海燕就说:“张敏,你开车我们一起在附近找家饭店,陪他俩人吃晚饭。吃好晚饭把他俩送到宾馆里,晚上我还想同他两人好好谈谈,你看这样安排可以吗?” “明天呢” “明天我爸爸总公司会安排。” “好,就这样好了。” 这四个人在语言沟通上都没有问题,海燕、张敏的上海话加日本话,山口美子的日本话,加上中国的东北话,山口一郎的日本话加不熟练的上海话,彼此之间都不需要翻译,基本可以自由地进行语言交流。他们吃好晚饭到了宾馆,山口兄妹先洗了把澡,然后到美子的房间里坐定,每人泡好茶,边喝茶、边随意地聊了起来。 先是一郎说:“燕子姑娘,你这服装公司规模还不小,有二百来个工人吧,投了多少钱?” “一千万人民币,合美元一百多万元。” “我看工人的工作态度、技术都还可以,但是你们那套熨烫设备已经落伍,我经营的是最先进的蒸汽设备,是不是给换一套,这很重要,做工再好的衣服,熨烫不到位就会严重影响衣服的质量和订货。” “很贵吧?” “不太贵,十几万美元一套。这样吧,我赠送一套给你们公司。” “这不好意思,对折卖给我们。” “好,就这样说定了。” 可张敏在一旁没有搭话,只是在笑。 这美子就插上了话,说:“我看你们西装的问题很大,除了式样应该改进之外,主要问题是用的面料太一般,出口到日本有困难。你那些时装的式样同日本现在流行的相比较,要落后一大段,在中国国内大概还行。” “也不行,这两年改革开放,老百姓手里的钱多了些,眼界也高多了,我们生产的时装基本是在连衫裙、布拉吉的基础上稍微改动了一下,没有太大的突破,因此上不了名牌时装商店和大百货公司的货架。现在看来,是样子间的设计人员,不!主要还是我的思想落伍,跟不上潮流,再说用的料子也太普通。”海燕有些自责地说道。 “这样,我知道中国人和日本人的身材、长相、爱好、生活习惯等都基本相似。我从日本出发前,收集了不少日本当前正流行的夏、秋季时装式样。同时,我也找了些欧美时装资料给你,你如果结合中国的服装传统进行再设计,那时,肯定会受到年轻人的追捧,可以独领上海时装的风尚,占领上海的时装市场。”美子说着,打开她的行李箱,取出了一大叠各种时装资料。 海燕兴奋地一本又一本的翻阅着,边看边说:“美子师傅,这些资料太宝贵了,太好了、太有用了!都送给我吗?我真的太感谢您了,谢谢!谢谢!” “燕子,别那么客气。这样吧,你别把我看作日本人,而看成是中国人。我和我哥哥,都是中国共产党的军人救的命,我还是中国的农民把我养大的,我有中国人的名字,叫赵菊花。从今后也别叫我山口美子师傅了,就叫我菊花姐姐,我就称呼你燕子妹妹。这样不就更加亲切了!可以吗?”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菊花姐姐。” “燕子妹妹!” 张敏看了这情景也很受感动,居然也跟着叫了声菊花姐姐,一郎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这四个人在一起又聊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将近半夜十二点才结束。 第二天下午,山口兄妹由燕子、张敏陪同来到东方总公司,先到丽绢董事长办公室,向丽绢郑重地赔了罪。坐了一会,又到家兴总经理办公室坐了片刻。 然后,对他们少年时发生的那桩事只字未提,这家兴、丽绢,还有君兰全部到会议室,按照公司对客商、外宾的礼仪接待了山口兄妹,请客人一起为服装公司扭转局面出谋划策。 在会上,山口一郎提出了以对折价格提供一套最新的熨烫设备给东方公司,并且答应以最低价格提供一部分新一代的裁剪机、缝纫机。山口美子提了不少奇妙的经营方略,并且答允回去后,在日本组织东方公司专场时装表演和时装定货会,宣传东方公司的服装品牌,帮助中国东方领先服装公司的产品,迅速打入日本东京的服装市场。 晚上,总公司在山口他们下榻宾馆餐厅的包房里,设宴招待这对日本兄妹。家兴、丽绢、君兰、海燕,张敏、赵胜利,包括合资的中方有关领导,参加了招待晚宴。宴会上大家频频举杯,互相致词,祝贺事业发展,气氛十分热烈。 可一郎还是没有憋住,一再要求丽绢原谅他少年时在路上那次仗势欺人的事情。丽绢笑了笑说:“那事已经成为过去,再说你已经向我们谢过罪了。我们中国有一句名言叫‘一笑泯恩仇’,那事就此了结,不必再提。只要今后我们在生意上,相互多多关照就是了。” 山口兄妹走后,东方公司上下又与合资的中方领导一起研究、讨论、磋商,最后定下了一系列的经营决策:重点是提高企业、产品的社会知名度、竞争力:产品以时装为主,并开发泳装系列;挡次以中、高挡为主,采用比较高档面料;销售以外销日本、欧美的服装市场为主,不断开拓国内服装市场;还立即组织时装表演队,在上海进行时装表演,并且派出人员参加广州、国外的相关展销会,宣传东方公司的品牌服装。 同时,在企业内部,立即进行了整顿:调整产品、人员结构,加强设计、技术、宣传、销售队伍力量;改善、健全内部财务、工资分配制度,加强劳动、质量管理;成立党、团支部,职工工会组织,做好员工思想政治工作,发扬东方公司的团队精神。并且强调关心员工生活福利;绿化、美化企业内部环境。还发动全体人员积极参加、做好创建文明单位工作。 丽绢请来了一位法国的知名服装设计师,山口美子回到日本不久,又来了上海,而且带了一位日本年轻的时装设计师。海燕自己也在上海请了几名服装设计人员,加上她和思英以及公司原来的设计力量,组成了一支强有力的设计队伍,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设计了上百种绝对赶超潮流的,最新款式的泳装、时装、休闲装。 东方公司还以本企业的员工为主,在社会上又物色了几个符合做时装模特要求的女大学生,组成了东方公司时装表演队。在山口美子的指导下,训练了近两个月,先在公司里穿上新设计的各式服装进行表演练习。然后,在八月份的一个星期天下午,海燕租借了一所大学的大礼堂,进行了一次非常大胆的公开的模特时装表演。 家兴请了一些新闻媒体,报纸、电台、电视台的记者,商业部门、服装行业的有关朋友参加观看表演。这所大学里的不少师生员工,闻讯也赶来看新鲜。锦绣还发动她的亲朋好友、同事、邻居,连小洁、小慧也一起抱着来观看她这从未见过的、别开生面的模特时装表演。 下午一点钟大礼堂里就连走道上都挤满了人,大家都昂首翘盼这舞台的幕布立即拉开,一观美丽模特的时装表演。事实上这时的舞台后面更加紧张、忙碌:模特小姐们在认真地化妆;管理服装的在排列出场模特的顺序,核对谁该穿哪套服装上台,接着下一批又是该穿哪一批服装登台表演,千万不能搞错。 家兴虽然对组织、指挥舞台演出歌舞节目经验比较丰富,但组织这时装表演也是第一次,他台前台后忙得不亦乐乎,已经浑身是汗了。 二时正舞台上开场的电铃声响起来了,大礼堂里的有座位的观众们都坐好了,人们渐渐地静了下来。舞台上方的灯光亮了,大幕徐徐地启开。 从舞台的右面,一个苗条身材的漂亮女子,披着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穿着一身艳丽的套装,迈着轻盈的步伐,快速走到了舞台的前沿。舞台上方的灯光,照到了她那化了淡妆的粉红色的脸上,明亮的大眼睛,深深的酒窝,可亲的笑容,显现在观众的面前。她还没有开口,礼堂里已经响起了一片掌声。 坐在锦绣腿上的小慧,首先张着两只小手喊了起来:“外婆,这不是妈妈吗?妈妈,妈妈!” 锦绣定神一看,果真是小慧的妈妈、自己的女儿海燕。这燕子虽然三十出头已经做了妈妈,可稍微化妆一下还是那么漂亮。海燕立在高脚话筒前,亮着清脆的嗓音宣布:“上海东方领先服装公司时装模特表演队,时装表演现在开始。首先,模特们出场向大家展示的,是我们公司自行设计的、款式新颖泳装系列。现在请大家欣赏。” 舞台幕布关闭,台下的观众里发出一阵阵的议论。不一会儿,舞台大幕又徐徐拉开,身穿泳装的模特们,一个接一个,挨着走着猫步登上舞台,先是站定下来,亮一下相,再在舞台上转了一圈,然后转过身走回后台。 锦绣等人坐在第三排。她右面坐的是爱芬,君兰,左面坐的是丽绢、红梅,爱国、建芳。 君兰说:“这真够开放的,还是在电视上见过国外有这种场面。” 爱芬就说:“这太开放了,这种衣服谁会去买来穿。” 坐在锦绣左面的丽绢接过去说:“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在国外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建芳就说:“这叫三点式,是游泳时穿的,在自己房间里也可以穿,我就有几套,回去拿给你们看看。” 正说着,丽绢拉拉锦绣,说:“老姐妹,你看看谁出来了?” 锦绣仔细一看,走在前面的是海燕,第二个是思英,后面的就不认识了。 锦绣没想到该说什么,可丽绢兴奋地说:“我们的燕子要是再年轻几年,在国外参加模特大赛,不得冠军,至少是亚军。锦绣,说真的,你女儿真的太棒了。比你年轻时还要胜三分,你看她:身段柔和、容貌出众、婀娜多姿、情感丰富,好好训练,真能成为一位名模。” 泳装表演完,接下去是休闲服装系列,包括吊带裙等,最后是一系列非常新式的时装。 这场表演,在观众里引起了强烈反响。多数人报以肯定、称羡的语言,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不断地摇头,认为有些衣服袒胸露臂,太开放,走到潮流的前面了。 海燕负责经营的服装公司,由于采取了一系列比较得力的措施,局面很快扭转了过来,出现了喜人的经营状况。 可这爱国和建芳的婚姻危机真的爆发了,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要知这事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青梅竹马配鸳鸯 话说这海燕服装公司的业务,经过比较大的调整后,加上用心经营,很快就扭转局面,进入正常运行状态。 国庆前,思英负责经营的玩具公司也进入了生产、经营阶段。这玩具公司紧挨着海燕的服装公司,在同一个开发区内,所以这两个人走得更近了,关系更加密切了。 国庆那天上午,海燕自己开着车子带着女儿来到孔文家里做客。她把汽车在孔文的弄堂里停好,提着带来的一大网兜苹果和两合西点蛋糕,关好车门,抱着小慧,踏进了孔文家的客厅。 红梅看海燕抱着女儿前来非常高兴,一面说:“来,小慧,外婆抱抱。”她把小慧接过去,抱着亲了又亲。然后,将小慧在沙发上放好。又说:“自己人来白相,带这么多东西做啥。” 海燕说:“这些都是您和孔伯伯喜欢吃的,就是少了点。”说完海燕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海燕就问:“大姆妈,孔伯伯呢?” “他呀,到公园晨练去了,还没回来。” “那么思英呢?” “她呀,今天国庆早上就睡懒觉,可能还在做着好梦哩,我去叫她。” “让她再睡一会吧,这几天公司刚开始生产,忙里忙外的够她累了。大姆妈,您这房子客厅小了点,好想办法换个大一点客厅的房子了。” 这时,小慧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说:“妈妈,我到阿姨房间里白相去了。”说着就的笃的笃地走到思英房间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红梅倒了杯冷饮给海燕,也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说:“燕子,不提这房子倒也罢了,一提这房子我就一包气。老孔这人同你爸爸一样,总是先人后己,什么事总是说,人家比我们困难,我们再等等吧。老孔1970年从部队复员到了上海,就把我原先复员时,大学里分的房屋交给了公安局,给换了陕西北路上这套三房加一个小客厅的底层老式公寓。后来老孔升了副局长,本来可以换套大些的房子,但他没要。现在倒好,人一走,茶就凉,从局长位置上退了下来,还有谁来问你!” “对了,思南哥哥呢,还有嫂子和孩子?” “思南呀,这段时间里就算他最忙,警察不当了,去搞什么造房子做包工头,最近整天、整天地泡在工地上。最后是赚钱还是亏本还不知道呢,所以今天你嫂子气得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 说到这里,红梅忽然转了话题说:“燕子,听说你哥哥同建芳最近吵得蛮厉害的,有这事吗?” “这事你也知道了,是吵得蛮厉害的,前几天两人竟然说到离婚呢!” “怎么会这样呢,什么原因?” “您还不清楚。” “我听到一点,说是因为我家思英的缘故,这怎么可能呢” “你们大人之间根本就不知道这事,说起来非常复杂。其实,真正有感情的是我哥哥爱国和思英,他俩才是真的青梅竹马。哥哥、妹妹,无所不谈、情真意切。爱国当兵回来建芳插了进来,加上两人又在丽绢阿姨帮助下,去了法国留学。这建芳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加上我姆妈看上了这个媳妇。于是就阴错阳差,错配鸳鸯。我在旁边看得最清楚,但我没有发言权。我姆妈这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的想法一旦形成,谁也别想改变它。这一对该成的没成,不该成的却走到了一起。” “燕子,他俩为什么不配?” “主要是性格,性格又是爱情的基础,中国人不是说叫情投意合吗。时间考验一切,随着时光的流逝,问题全暴露出来了。爱国和建芳许多问题说不到一起,弄弄就会争吵。时间一长就有了隔阂,而且越来越深。而爱国缺少精神上的安慰,就很自然的向能说上话的思英倾诉,于是问题就来了!” “这些事情我是又知道,又不知道。老孔一天到晚是法律、侦察、逮捕、法办,自己家里的事基本不问。子女的事根本不关心,而我呢,你也知道,教育孩子是最没本事的一个人。燕子,你是和思英最要好的姐妹,来做做工作,否则要出大问题。” “是的,我们前段时间忙于公司的事情,现在上了轨道,所以我今天是特地来同思英好好谈谈心,看怎么正确处理好这件事情。” “思英还赖在床上,我去叫她起来。” “大姆妈,不必叫她出来,小慧可能同阿姨正白相得开心呢。我到她房间里去看看,两人好一起谈谈心。”海燕说完就进了思英房间。 思英一看海燕进房了,就说:“海燕,你看小慧多可爱,一进来就阿姨、阿姨叫个不停,还和我亲了个够,你知道她为什么对我是马屁拍足,弄了半天是看中了我这个眼睛会转动的洋娃娃,还有一只长毛绒的小狗狗。” “思英,你不要把她给宠坏了,不听她的。” “妈妈,我要这娃娃,还有小狗狗。” “给你,阿姨说给你就给你,来,都抱好。” “谢谢阿姨。”小慧谢过思英就抱着这娃娃和小狗狗,到客厅的沙发上玩了起来。 “燕子,你看我,太阳已经晒屁股了,还睡懒觉呢。这样,你先在沙发上坐好,我马上起来,我是有重要事情同你商量。”思英说着就下了床穿好衣服,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了下来。 海燕看了看这房间,过去她来只见四周的墙壁上贴满的是中外各式各样的服装图片。现在可又增加了新的内容,就是这房间里的床上、桌子上、沙发上、五斗橱上、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儿童玩具,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玩具的图片。 海燕看后就笑着说:“思英,你这哪像姑娘家的闺房,基本是服装、玩具工作室、展览馆。” “这说明我思英的爱业、敬业精神,这不值得欣赏吗?” “值得、值得,不过怎么说呢,你这大小姐的房间里,还缺少一样应该有的东西。” “男人照片!” “你真聪明,一点就明白。” “男人照片在本姑娘房里不是随便放的,只有我真正爱的人才有摆放的资格!”说着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三张照片:一张是爱国当海军的、一张是穿西装的,还有一张是她和爱国两个人小的时侯不知在哪里拍的照片。 海燕看了这些照片,进一步知道这思英对爱国爱得有多深了,但是她还是说她应该说的话,想了下就说:“思英,你已经三十二岁了,我正替你担心,再嫁不出去就要成为老姑娘、‘库存品’、‘处理品’了!” “燕子。你不要吓我,我看不至于那样严重。不过我有时也在想,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结合,不怎么相爱的人,又偏偏硬要凑合在一起。” “是呀,我听说当年,君兰叔叔爱着丽绢阿姨,最终没有如愿,而给爱芬阿姨取代了;丽绢阿姨爱着我爸爸,最后也没有成对,而给我锦绣妈妈夺了去。那个姓王的千方百计想得到锦绣,可也没有如愿,最后和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子结了婚。有人说这就是命,这命不可抗拒,一个人只好认命------” “我不那样认为,一个人的命运应该、而且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事实往往又不是这样的。譬如你和我哥哥爱国应该是理想的一对,但是结果又怎样呢?” “我还是要争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思英,我看你这件事情实在太复杂了,我建议你该放手时就放手-----”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你今天是来做说客的?我以为你是绝对支持我的。还算是我最亲的姐妹,可这关键时刻却要背叛我、出卖我。” “不是这样,我完全知道、理解你和我哥哥的感情、爱情是真实的。但我这是关心你,因为你和我哥哥的事情,是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这里面实在太复杂了,它牵涉到我们这四家老老少少的关系,如果继续这样弄下去,将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海燕,我明确告诉你,今后再别提这件事,我不会放弃对爱国的追求,我宁可成为‘处理品’,也会一直争取下去!”说到此,思英转了话题说:“燕子,你听说了吗,这个姓王不知道怎么又出现了,说什么已经成了上海滩房地产的老板,而且他的儿子、女儿也搅了进来,可能后面的事情还比较麻烦。” “都听说了,这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两个人说着出了房间,到了客厅里。 此时,孔文晨练回来了,把手里提着的一对宝剑往墙壁上一挂说:“燕子姑娘,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的。还有小慧,你这个小调皮,好长时间不来了,把我忘记了。来,亲亲孔爷爷。” 小慧放下正在玩着的洋娃娃和长毛绒小狗,跑过来搂住孔文,她那小嘴在老孔脸上亲了又亲,没有个停。可孔文把他的络腮胡子,倒过来在小慧嫩嫩的小脸上磨蹭了几下,小慧就调皮地笑着说:“爷爷坏,不跟你好了。” 这时,孔文转过身问海燕:“燕子,今天带什么好吃的来孝敬孔伯伯?” “您最喜欢吃的国光苹果,还有奶油蛋糕。” “这还差不多,要知道我是你们东方公司的法律顾问,趁早把我马屁拍拍好,如果有官司我就出力帮你辩护。” “老孔,不要开玩笑了,时间不早了,今天不是包饺子吗,把你的拿手好戏露一露。你不是说家兴、锦绣都来的吗。” “是的,爱国可能也来。燕子你不走吧?” “我还有点事情,要走的。” “走什么,今天是国庆,走哪里去,吃了饺子再走,来帮我一同包饺子。红梅,你去炒几个菜,等会儿家兴来了我还要同他喝上几杯。” 这时,思英抱着小慧到菜场里去买饺子皮。买回来后就陪小慧到她自己房间里顽皮去了。红梅忙着拌和猪肉、韭菜的饺子馅,拌和好后就准备炒几个吃酒的菜,孔文就拉着海燕一起动手包起了饺子。 大家正忙得不亦乐乎的时侯,突然爱国来了。爱国今天穿了件红色T恤,胡子刮得光光的,容光焕发,满面笑容,心情看上去显得格外地好。进门后一个个人都叫过后,就嘻嘻笑笑地走到思英的房里,对思英说:“哈罗,孔大小姐,现在有空吗?” “什么有空没空,我的大阿哥,有什么贵干?” 他把思英拉到了床边,小声地说:“我有两张今天中午的电影票。” “什么电影?” “张艺谋导演、巩俐主演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新片子。” “哪家电影院?” “就马路对面的那家电影院” “现在就走?” “对!马上就走。” “好,走就走,本小姐乐意奉陪!”思英答允后,就放下小慧,到厨房里向妈妈说了一声要同爱国一起去看电影。然后又跟孔文轻轻说道:“爸爸,我同爱国哥哥看电影去了。” “不吃饺子了,给你俩留着。” “不要留了,看完电影我叫爱国哥哥请我吃大菜去。”思英说完拉着爱国离了家,一溜烟地出了弄堂,直奔电影院而去。 思英和爱国前脚走,家兴和锦绣后脚就到了。 “老李,怎么现在才到,爱国和思英刚走,一起看电影去了。” “什么,一起看电影去了,这------” “怎么,有什么问题?” “唔,没有------”家兴和锦绣听后,心中明白了,儿子撒了谎,说有重要事去处理,原来是和思英看电影。但家兴、锦绣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老战友,来,一起动手包饺子。” “好长时间自己没有动手包过饺子,是要温习、温习功课。”家兴说着真的动起手来和老孔一起包饺子,海燕却趁机滑了脚去和小慧白相了。 锦绣问海燕说:“你什么时间来的?” “我来了一会儿了。” “红梅阿姨呢?” “在厨房里忙着炒菜哩。”海燕说。 锦绣进入厨房,红梅见锦绣来了既有些高兴,但又像有啥心事似地,有些语无伦次,说:“你来了,我们好些时间没见面了,你想我吗?我很牵挂你。今天是国庆节,怎么想到来看我们------等会儿吃饺子------” “我的好姐妹,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说话怪里怪气的?” “没什么,我炒几个菜回头一起喝两口。” “来,我帮你一起炒菜。” “不要了,已经都炒好了。”红梅说完就把炒好的五个菜,一一放到盘子里,然后就端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孔文和家兴两个都是包饺子的快手,没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红梅和锦绣又一起把包好的饺子端到了厨房里放好,再到客厅里把碗、筷、调羹、碟子、酒杯等在桌上一一放好,孔文就拿出一瓶茅台,往桌子上一放,说:“老李,来,今天我们两人把这瓶好酒全部喝个精光,来个一醉方休!燕子姑娘也来喝两口,这瓶茅台放了有十几年了,可是中国的一大名酒。小慧也来,坐在孔爷爷身边。” “小孩子不能让她上桌。”海燕说。 “这是哪家的规矩,小慧过来,孔爷爷最最喜欢的就是小慧。” 现在这桌子上要算老孔的话最多,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拢。他先是说朝鲜战场上的故事,后又说复员来上海的许多事情,又讲到这房子的事情,最后讲呀讲的,说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上人们的恋爱、婚姻的变化等等。 可红梅是老实人,她心里想说的话是装不住的。听到这里她也插话说:“不瞒两?(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2 部分阅读 可红梅是老实人,她心里想说的话是装不住的。听到这里她也插话说:“不瞒两位,最近我非常担心,爱国和思英走得这么近,弄不好会出点什么事情。” “我说你呀,真是多担心的。这两个人走近会出什么事,过去是哥哥带妹妹,相互照顾长大成人,现在是大老板带小老板,一起做生意致富发财。” “老孔,最近我们家出了些事。”家兴说。 “什么事,就是爱国小夫妻俩吵架的事吧。”孔文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你都知道?”锦绣以奇怪的口气问孔文。 “我当然都知道,爱国什么事都对我讲了,但他是来向我作法律求助的。” “老孔,这事发生在眼下比较麻烦,你知道我们东方公司的事业只是开了个头------” “家兴、锦绣,这事我可能想得比你俩还要深一些。这事确实比较复杂,现在据说姓王的,连他的儿子、女儿都搅了进来。但是当前这些年轻人的婚姻、恋爱的观念,与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大不相同。就是农村的年轻人想法也有很大变化,不要说大城市的青年,更不要说出过国、留过洋的男女之间。我这个当过公安局长的看到、听到的更多,思想不解放也解放了。这些事情不能用堵的办法的去解决,只能是因势利导。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实在生活不下去,离婚也不是不可以,离开是一种解脱,也是社会的一种进步。” 这海燕在一边只是喝她的酒,同时喂着小慧,吃这吃那,对此事一言不发。这两对老夫妻呢对这事再怎么讨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些事暂且不表,还是来说爱国、思英,看看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两个人在电影放映前十分钟,买了冰淇淋、紫雪糕、西点等检票进入电影院,找到位置,对号入座。两人开始是吃着冷饮、点心,看着新闻简报。不一会电影开始正式放映,两个人被这电影的精彩内容和演员高超的技艺给吸引住了,情感很快和电影里的剧情融为了一体。爱国为女主角颂莲的不幸遭遇,频鸣不平;思英替四姨太、颂莲的悲惨命运,抹了一把又一把同情的泪水。 电影结束,两人走出影院,到了马路上,刚才沉重、压抑的神态才渐渐地调整了过来,恢复了快乐、喜悦的心情。 “爱国哥哥,我要吃西餐。” “吃西餐,行,这附近有好一点的西餐馆吗?” “往西走一条马路,静安寺不到一点,就有一家比较高档的西餐馆。” “好,你带路。” 这两个人进了一家西餐馆,在紧靠里面的座位上相对而坐,点了两个人都喜欢的东西吃了个够。 两个人吃好付了钱,正起身走的时侯,迎面进来一对穿着时髦的男女年轻人,看上去都三十出点头。 思英定神一看,这女的不正是建芳,男的就是好友吗。这事也真太巧了,他两个人怎么也一起来吃西餐呀。于是就轻声地对爱国说:“爱国,你看看进来的两个人。” “管他谁进来,管那么多干什么。”爱国说管说,但抬起头一看,心里还是有些着慌:怎么是她?还有那个男的是谁? 这男子年龄三十出头,瘦瘦、高高的个子,皮肤白白的,西装长裤,上身穿件短袖白府绸衬衫,系根咖啡色领带,戴副眼睛,风度翩翩,可以说是个奶油小生。 建芳和这个男子手挽着手已经走到了爱国和思英的跟前。思英认得好友,但爱国同好友并不熟悉,小时是见过面,长大后并没有来往。 这四个人现在是对面相遇,谁也来不及躲避,还是建芳能沉着应对,落落大方地说:“我来介绍一下,爱国,这位是我中学时的同学,王好友先生,这是我爱人李爱国。” 好友笑嘻嘻地主动伸手同爱国握了下手。并且说:“我们两人好像小时见过几次面,后来就再没有见过,今天真是幸会、幸会。” 爱国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好。 建芳接着又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的表妹孔思英小姐。” 好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啥,思英觉得有些尴尬,也仅是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还是建芳说:“爱国,我有些事要向好友同学讨教,今天特地约他出来谈谈,顺便一起吃顿饭。” “建芳,我和爱国业务上有些事情要商量,顺便也一起吃餐饭。”思英这下算是缓过了神,想了个说辞,说了个和爱国在一起的理由。 “你两位坐下来再吃一点,我们一起聊聊。”好友说道。 “不了,我们两人还有点事要继续讨论,先走一步了。”爱国终于也说了一句话,摆脱了这个使他非常不愉快的局面。 爱国、思英出了西餐馆,两人并排走到了北京西路上。 思英吁了口气说:“吓死我了,怎么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碰到你老婆!” “怕什么,她不是介绍说你是表妹,你又说我们要商量业务上的事情。这叫名正言顺。” “我不怕别的,而是你回家后,她少不了又要和你大吵一场。过去她只是听说你我要好,这次是给她亲眼看到,证据确凿!” “我不怕她吵了,已经习惯了。再说过去我也只听说她和姓王的如何、如何,今天也给我碰上了。这样大家扯平,有什么不好。” 就这样两个人走走说说,走了一段路,思英就说:“爱国哥哥,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人就分手各自回家吧。” “不,我还有话没对你说呢。”爱国说。 “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这马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是说谈业务吗,难道你还想和我谈情说爱。” “谈业务也好、爱情也罢,总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像像样样地好好谈谈。” “去哪里?”思英又问。 “去襄阳公园。”爱国说。 “好的。”思英答后就挽着爱国一路走着。遇到路边有一辆三轮摩托车停着,也叫乌龟壳三轮车。 于是,两人就钻进了这辆三轮摩托车。 爱国就说:“去襄阳公园。” 这车夫没多问什么,也没讲价钱,开着车就走了,很快到了淮海中路、襄阳路转角处的公园。爱国问多少钱,车夫说给一元钱,爱国二话没说,掏出一元钱给了他。两人就下车走到公园门口,买了两张门票,进入了公园。 这襄阳公园不大,要是在里面转一圈,再怎么慢慢走,最多也不要半个小时。两人先是在园中的大路上走了一段,然后拐入林间小道,最后在游人不多的树阴下找到一条条形石凳,肩挨肩地坐了下来。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在这儿的小道旁、草地里、树阴下、石凳上,对对双双的男女青年,或坐、或卧、或躺,姿势各异,旁若无人,无拘无束地在拥抱着,接着吻,甜甜蜜蜜地在享受着人生的幸福! 现在这里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拂着,向大家致以衷心的祝福! 爱国、思英坐下后,思英就说:“爱国哥哥,有什么业务请先说来听听。” “今天有啥业务,一律不谈。” “那你谈什么?”思英问。 “我问你,你心中有我吗?”爱国问。 “你说呢?”思英反问。 “有!”爱国代答。 “那当然有!但现在已经晚了一步,你已经有了家,有了老婆、孩子,我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思英相当遗憾地说。 “事实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变化。”爱国的口气是事情有了转机。 “什么变化,你一个男人心里装着两个女人。这好吗?爱情应该是神圣的、专一的,你这样脚踩两头船,我不赞成。”思英这样说也是真诚的。 “你知道我心里到底装的是谁?”爱国又问思英。 “这我哪里知道。” “不,你知道,你是故意回避。我和建芳的结合,本来就是个错误。现在你也看出来了,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到了这个姓王的那里。他们两人才是一对真正的青梅竹马。”爱国说的是他心中的真实感受。 “可这家姓王的是你爸爸、君兰爷叔家的世仇呀。” “事情就是这样的捉弄人们,这难道是命运所定!不说这些了,我问你为什么你对海燕说的,同对我说的完全不一样?”爱国再次逼思英,她要说出姑娘的真心话! “我是在想,假使因我而拆散你的家庭,我是不会那样做的,这是不道德的!我宁愿付出我这一辈子的牺牲------”思英这也是第一次在爱国面前吐露真情。 “你爸爸对我说过,如果男女两人实在不能一起过下去,离开也不是不可以,这倒是社会的一种进步。”爱国也向思英讲了最后的打算。 “爱国哥哥,这就顺其自然吧。不过你放心,我思英姑娘的贞操会给你爱国哥哥一直保留着,哪怕到我变成白发苍苍------”思英这是把一个姑娘的心声,毫无保留地端到了她真心相爱的一个男子面前。 这时,爱国一把就将思英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热烈地吻着思英! 可这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最后发展到家兴、君兰都有了矛盾,心里都非常不痛快,几乎要闹翻。 后来情况的发展到底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出矛盾长辈不安 话说李家兴、谷锦绣在孔文家里喝过酒、吃了饺子,孔文还想要他俩留下来吃晚饭,可家兴不肯留,说还要到君兰家里去一次,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孔文说既然有重要的事情那就走吧。 家兴临走时再三要求孔文、红梅,一起做好爱国和思英的思想工作。红梅说一定配合,而孔文却说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家兴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同锦绣出了孔文家,赶到了君兰家里。 君兰现在住在长乐路上一幢独立的三层小洋房里,底层是客厅、厨房、卫生间,门前有个小花园。老两口住二楼,原来建芳和庆生住三楼,建芳和爱国结婚后,就搬了出去,现在三楼是庆生一个人住着。 家兴和锦绣来到君兰家时,君兰睡午觉刚起身,一个人在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两手托着下额在想着心思。过去,家兴同君兰碰头往往是在家兴家里,很少到君兰家来。今天见家兴和锦绣来到自己家里,君兰感到有些突然。君兰看家兴和锦绣的脸色好似都挺严肃的,就立即从沙发上立起身,说:“两位来我家怎么事先不通知一下,请坐,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家兴、锦绣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君兰就忙着倒茶、拿水果,然后自己在靠背椅上也坐定。 家兴说:“是有事情,是爱国和建芳这小夫妻俩争吵的事。” 君兰听后好长时间没有答话,家兴着急了,说:“我的老弟,这事可不能马虎,处理不好会出大事。” “怎么处理,是要我来处理,你们两人就没有责任?儿子是你们的,先把自己儿子管好、教育好了再来同我说话。” “我们是来同你商量的么,不是来吵架的,你火气不要大么。”家兴也不让步。 “我呀,正窝着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出呢!”君兰说说站起了身,情绪更加激动,说话声音越来越响。 锦绣一看这气氛不好,家兴和君兰可以说是几十年来从没红过脸,今天两人一见面就谁也不让谁。不能这样,小的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大人再吵翻了就不好办了。 于是她就站起了身,说:“君兰,这事首先是我不好,没有把儿子教育好,我有责任。但现在事情既然闹到这个地步,我们大人之间只好一起想想办法,怎样把问题解决好。” “嫂子说的还中听一点,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拜访两位。你们要知道建芳回家来已经哭过好几次,我在公司里见到家兴,就是没有好意思说。” 正说着,爱芬在楼上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吵吵嚷嚷,就下楼来到了客厅,一看是这几个人在争论,就问:“你们这几个人在讨论什么问题,怎么这样热闹?” 锦绣接口说:“我们在说孩子的事情。” “我当什么大事,小夫妻吵架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床下吵过到床上一亲热就啥子事也没了。” “你说得容易,你当是我和你两个人。”君兰还是没有把这小两口的争吵,看得轻松。 “是呀,我自己养的儿子脾气只有我知道,爱国是个犟头,说好了什么都可以,一旦弄毛了就转不过弯。女人就是要男的哄,而他要倒过来女的让他。”锦绣说的倒是实话。 “亲家说的是在理上,可是我的女儿我也自己知道,确实不是好弄的。从小在四川重庆我妈妈那里长大,又没有人好好管她,养成一股四川辣妹子的脾气,捋她顺毛啥事没有,谁要想占她上风,肯定是不会让步的。”爱芬也说了自己女儿的个性。 君兰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想说的还是放不住,想了想终于如实地说了出来,说:“就是你两个姐妹知道孩子的脾气,我就不知道?当初我曾经说过,爱国和建芳做兄妹蛮好的,结成一对不太合适,因为两人都是犟头。另外我也想过,这两个孩子做了夫妻,万一闹出什么矛盾,我们这不是兄弟、胜过亲兄弟的两个人,可能也会搞得很不痛快,现在这种情况果然发生了。” 家兴听君兰讲了肺腑之言,跟着也讲了埋藏在心底多时的话:“现在不仅如此,还出来了一个更复杂的情况,这姓王的儿子、女儿也都搅了进来。” “我的家兴大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两个孩子,在我和爱芬遭难去了苏北蹲牛棚那三年时间里,经常是王有德的老婆给照顾着的。所以他们孩子之间就没有什么隔阂,反而是很亲热。这话当时我没有好意思对你们两人说,其实建芳同好友倒是比较理想的两个,就是建芳比好友大两岁。今天她和爱国夫妻不和,找好友谈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君兰掏了出心底窝里的话。 “怪不得你们庆生会爱上王有德的女儿美丽。”锦绣这下也给提醒了。 “这人的婚姻不仅要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情投意合。”家兴也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说了自己对婚姻的新认识。 “家兴,我还有一句话一直没对你讲。”君兰把压在心中多少年的话,今天想全部说出来。 “什么话,你尽管说。”锦绣说。 “我说了你们两人都不要生气,这姓王的在我面前说过几次,说是你李家兴抢了他的谷锦绣。” “那你是怎样认为?”家兴问君兰。 “我认为,也对也不对!说对,李家兴确实是在王有德之后认识谷锦绣的,之前谷锦绣是挺喜欢王有德的。说不对,因为谷锦绣认识了李家兴,就完完全全地投进了李家兴的怀抱,谁也不可能把她从李家兴怀抱里拉出来,这就叫爱情,真正的爱情!锦绣,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事实?”君兰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真看不出你沈君兰认识问题还挺深刻,而且还有几分幽默。”锦绣也连说带笑。 “这些都不去说它了,我们接下去到底怎样让爱国和建芳和好如初?”家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是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我已经想了好几天了。现在看来只有两句话,第一句叫积极引导,第二句是顺其自然。这种类似的事情在我们卫生学校里,无论老师还是学生中多的是。领导、父母、朋友都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君兰已经把话说绝了。 “怎么你说的和孔老兄说的一模一样。”家兴自己也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我看这样,总的原则是‘和’不是‘散’。我和家兴积极做自己儿子的工作,你俩做做建芳的工作,请孔文、红梅做思英的工作。这几个孩子都已成人了,不是小的辰光好打好骂,只有耐心地、苦口婆心地说说利弊关系。”锦绣算是说了个最佳方案。 “你们不要忘记,这几个孩子现在都是‘海归派’,观念、想事、行为和我们这些人不同。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人是‘老顽固’、‘保守派’,说上去的话不一定有用。”君兰还是缺乏信心,接着又说:“就说说我们的庆生,不仅一直同美丽保持着恋爱关系,最近还提出要同她结婚。我的回答应该说相当明确,和谁谈恋爱是你自己的事,父母不加干涉,你要和美丽结婚也可以,你就不要认我们这个父母,从此离开这个家。你们知道他怎样回答:离开这家没问题,不要美丽办不到!最后还是我这个老子向儿子屈服,答应像像样样替他办婚事,我还想请你俩一起来喝杯喜酒呢,叫‘举杯泯恩仇’。” 家兴听完君兰所说,确实感到非常无奈,看来自己的思想真的太跟不上形势了。再回过头想想年轻时,这君兰、丽绢、锦绣加上自己和姓王的,在爱情、婚姻问题上不也是这样吗,只要是真情、真爱,说啥也难以拉回头!他想想过去,看看现在,所以也就不再说下去了。现在儿子、媳妇的事情,看来只能是顺其自然了。 接下去,两家人就相互间说了些东方公司的生意、社会上的新闻和过去的一些故事,然后就吃了晚饭,家兴夫妻俩比较愉快地离开了君兰家。 事后,家兴等几家人还是非常认真地从家庭、社会、伦理、道德,以及东方公司事业的利害关系等,同各自的子女谈心,要求正确处理好个人的爱情、婚姻。 通过工作,几个年轻人的感情纠葛,得到了暂时的缓和。大家全神贯注地投入了各自负责企业的生产、经营、管理,使整个东方公司的事业又蓬蓬勃勃地发展了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中国人传统的主要节日、1992年的春节就要到了。一天,家兴到丽绢的办公室,说有个建议。 丽绢说:“请讲。” 家兴说:“我们东方公司的领导班子和家属,从到深圳、香港考察回来快一年了,公司的经营已经取得比较大的成绩,这同大家的努力,家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因此,我想在佳节之前组织领导班子和家属,到总公司所属的各个企业参观一次。这既是向大家作一次生动的工作汇报,也是对共同进一步搞好东方公司事业的一个动员、发动。” 丽绢一听,认为这个建议很好,有一定的实际意义。她决定这个活动搞它一个整天,并且给每个人发一份像样点的礼品,或者说是纪念品。晚上还请大家到大饭店里好好吃上一顿,唱唱卡啦OK,搞一次热热闹闹的除旧迎新活动。 活动的日子定在1993年1月20日,腊月十二月二十八,这天正好是大寒,过春节的前三天。 东方总公司下属的服装、玩具、洗衣机、冰箱企业,{奇}都在同一开发区内,{书}而且是紧挨在一起的。{网}这天虽然快要过年,但是国内、外各个方面要货紧迫,所以还在正常地进行开工生产。 一大早,八点不到,爱国开着车带着家兴、锦绣、建芳;海燕、张敏的车带着张敏的父母;庆生也开车带着君兰、爱芬;立业的车子带着孔文、红梅、思英,包括丽绢的高级桥车,都先后到达海燕的服装厂区前的广场上。 这东方总公司的四个下属公司,实际也就是生产厂区,每天早上是最热闹的时刻。 这四个厂的职工,服装四百多人,玩具三百多人,洗衣机一千多人,冰箱也是一千多人,加起来有近四千人,也有一点规模了。 这些职工一部分是附近的农民,征地时招进来的;大部分居住在市区,是搞合资时原来的企业里经过挑选过来的干部、工人;还有就是东方公司成立后,陆续招聘进来的技术人员和大学生。 早晨上班时,家住附近的职工,绝大多数人是骑自行车来上班,步行的是极少数;家住市区的则由公司长期包租公交公司的公共汽车接送而来。每天早上就有三十多辆专车,这些两节车厢连在一起的,大家叫做“长龙”的公共汽车,从市区的四面八方,接好“乘客”先后来到这里。 这些公交专车也好,自行车也好,全部停在服装厂区前面的广场上及自行车车棚里。这么多的自行车、公交车、小汽车,还有本市、各地前来等着拉货的卡车,以及来送原材料的车子,加上近四千名上班的职工,这时的热闹劲就不用多说了。 职工们骑自行车的到车棚里放好自己的车子,乘公交专车的下了车,包括步行来上班的,都秩序井然地快步走到各自厂区大门口,在好几台考勤机前拿出考勤卡,塞到考勤机上考好勤后就奔向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换上东方公司统一的制式工作服,做好各自的工前准备,等候统一的开工铃声。 这个场面,总经理李家兴是经常看到的,这也是他一手组织起来,并且不断地改进、完善的,他是最熟悉了。各分公司的领导,比较完整地看这早晨全体员工上班的全过程还是第一次。连君兰、孔文、包括丽绢也是第一次,更不要说锦绣、爱芬、红梅和张敏的父母了,看了都感到很了不起,像看电影似的场面真的很壮观! 八时三十分统一的上班铃声响了起来,一会儿这广场上就几乎没什么人了,“长龙”车都开走了,只有来拉货的卡车还静静地停在广场上等候着。 大寒季节的天气非常寒冷,君兰等十几位“贵宾”,立在凛冽的寒风里,耳朵、手指、脚指头冻得发痛,可心里反倒是暖暖的,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在不断地摸着耳朵皮、跺着脚、搓着手,在耐心地等待。 海燕向家兴提醒说:“李总,先到我公司的会议室坐一坐,对大家说说今天的活动怎样安排。” 家兴想上班一刻的景象已经看到该往下进行了,就说:“好,你带路。” 于是大家就离开广场,来到了海燕服装公司的大会议室里。 会议室里空调已经打开,室内是暖烘烘的。这特殊的十几个人的“参观团”走进了会议室,自由择位入座,见到会议桌上已经泡好的热茶正在冒着热气,而且还摆放着点心、水果、糖果等,孔文就说:“这东道主还挺热情,也很会办事。” 众人坐好后,家兴说:“我们先请徐董事长说几句。” “我代表东方总公司董事会,热烈欢迎大家来参观考察,希望大家看后能感到高兴、满意。今天的具体安排请李总来说一下。” 接下来,家兴说了这次活动的具体安排:八时半各车间流水线转动、科室开始工作。参观者九时半进行参观,上午参观服装和玩具生产,中午在玩具公司食堂吃工作午餐,下午参观洗衣机和冰箱生产。晚上到“王宝和”请大家吃蟹宴,然后把大家送回家里。总公司还给每人发一份非常精致的礼品。 这时,离参观还有半个小时,大家就先在会议室里暖和、暖和,喝喝茶、吃些点心、水果。 九时半参观开始,首先是由服装公司总经理李海燕和副总经理赵胜利领着大家参观服装的生产。 两人领大家一路参观并向大家解说。先是到服装产品陈列室,由十几名时装模特先后穿着本公司自己设计、生产的几十种各式最新款式的服装,在陈列室里迈着猫步走上一圈。次序是时装,冬装、春装,表演了半个小时。 接着就到服装设计工作室、裁剪车间、缝纫流水线、熨烫车间、质量检查、包装车间、储藏仓库看了看,然后又到另一个办公楼的各办公室转了转。 因为这里是三天两头有人来参观、考察,所以职工们也习惯了,好像是没有看到前来参观的人群似地,都目不转睛地在忙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接下去由玩具公司总经理孔思英、副总经理丁正领着大家进入了玩具生产公司,也是边参观、边解说。还是先看了产品陈列,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各种玩具,琳琅满目,五彩缤纷,谁见谁爱,不忍离去。这里陈列着的主要是长毛绒系列玩具,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狗、猫、兔子、老虎、狮子、长颈鹿、熊猫,还有各种洋娃娃等,共有几十个品种;第二个系列是各式塑料吹气玩具,也有动物狗、猫,娃娃等几十个品种;第三个系列是童车,两轮、三轮脚踏车,孩童睡床等,也有不少品种。 看完产品陈列就看了车间。第一个车间是长毛绒玩具生产车间,这里上百名工人,大都是女工,拿着各种布料,裁的裁,剪的剪,填的填,缝的缝,然后是质量检验,包装,入库。第二个车间是塑料薄膜的裁剪,电热压烫,检验、包装、入库。第三个生产部门是童车,车体部分是本厂生产的,车间里车床、剪床、刨床、冲床、钻床,电焊,各道工序一应俱全。车架成形后,就进行酸洗等,然后进入油漆车间喷漆、烤漆,烘干。轮胎、钢圈、辐条、刹车、坐垫,车铃、链条等零件,全部是外包加工。最后是总车装配,一辆辆美丽漂亮、小巧玲珑的各式童车,经过检验合格,包装后进入仓库。 此时,这帮参观者走累了,各办公科室就不想去参观了,于是丁正就把大家直接领进了玩具公司食堂同职工们一起用餐。 吃好中饭大家到几个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休息,闭目养神。下午二时参观又开始了,大家起身后改由洗衣机公司总经理梦李立业和一位姓韩的副总,领着参观洗衣机生产流程。先是到会议室里坐下,由韩副总介绍洗衣机企业的历史和现状。 他说:“我国的洗衣机行业是从零开始的,过去老百姓洗衣服是皂角、石硷、肥皂,搓板、洗衣棒。手搓搓、棒敲敲、脚踏踏,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老办法既费时、又费力。改革开放后,人们口袋里的钞票也多了几张,城市里不少人都感到时间不怎么够用了,于是国外带进来的这种现代化洗衣工具——洗衣机来了。中国人自己制造洗衣机的念头也萌发产生了。 我原先工作的单位,开始是从国外弄到了样机,拿回来拆拆看看,研究研究,终于造出了可以说是我国第一台单缸洗衣机,一到市场上出乎意料地大受欢迎,接着又开发、生产双缸洗衣机,一上市更加吃香,要弄到一台真不容易,要凭票、开后门,市面上是供不应求,生产厂家来不及生产。后来不仅在上海本市销售,全国各省市都来要货,外面广场上停着等发货的不少卡车来自华东各省,连东北、西北都来要货、提货,后来这个厂同我们东方公司合资,生产的洗衣机又上了个挡次,现在生产全自动洗衣机,同样是非常紧俏的商品。我们现在的洗衣机已经批量出口国外。接下去还在开发滚动式洗衣机、洗衣烘干机。还在研究、准备生产燃气热水器,洗碗机等新产品,市场前景非常看好!我们接着请大家到各生产车间,流水线上去看看。”说完欲领着大家往生产区域走去。 可孔文和张敏的父母都七十开外,走不动,不想去参观了,就坐在思英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看看报纸、喝喝茶算了。其余的人就继续参观,同样是由带领的人边参观、边解说,还是老韩当解说员。 首先也是参观陈列室,既有产品,还有样品。这里陈列的有单缸、双缸各个型号洗衣机,全自动、滚动式洗衣机,燃气热水器,洗碗机等十几个品种。 出了陈列室就到了生产区域,老韩边走边对大家说:“我们厂有四条生产流水线,今天主要参观双缸洗衣机的生产流水线。这套生产设备基本都是从日本引进的,每一班八个小时的装配工作量约400台,一年的产量是十几万台。” 先是参观洗衣机塑料内胆的生产车间,这个车间是半自动化的,生产工人只有七、八个人,而一天的产量是好几百只内胆。看完这个车间接着到了洗衣机外壳的生产车间,这是个标准化大型车间,有不少大型专用设备。生产原料是一卷卷优质薄钢板,生产工人也没有几个,而一天的产量也是好几百只。 接下去就到了洗衣机装配车间。这里有上百米长,几十米宽的高大的标准厂房。里面是一条日本引进的自动化洗衣机装配流水线,其间有自动的左右、上下移动的抓臂,垂直翻转的抓臂,整个工艺流程有近二十来道工序,每道工序都有一名熟练的装配操作工人。这条装配流水线总共只有四十来个工人,一年的产量是十几万台。 参观完了洗衣机生产区域后,本来还想到冰箱生产区看看,但是大家都喊走不动了,再说时间已经快下午四点,参观就结束了。 最后,大家按照来时的方法坐车,到市区的“王宝和”吃蟹宴。 六点不到,东方总公司董事会全体董事,赵胜利、丁正、刘光明、钱大为,韩副总,孔文夫妇,锦绣、爱芬,加上锦绣、张敏的父母,还有中方合资单位的有关领导,全部约三十人都来到了福州路上的“王宝和”饭店。 这些人一起吃饭是常事,可吃蟹宴是第一次,今天晚上摆了三桌。这蟹宴是吃个名气,反正是拿大闸蟹做文章,周到的服务,加上全部银制的餐具,气氛很好。在宴会上大家说了今天白天的参观,大呼过瘾、满意,真是上下欣喜! 今天美中不足的,就是冰箱的生产过程没有来得及看到。 徐丽绢董事长一再对一年来大家的努力,家人的支持,表示感谢,并且向大家拜个早年!晚饭结束时,总公司给每个人发了一份礼品,是瑞士名牌对表。 这暂且不表,还是来说爱国和建芳的事情。 过完年的一天上午,东方总公司第一次董事会例会结束,丽绢叫家兴、君兰晚上到她家里去一次,说准备请两位哥哥吃她做的法国风味的大菜,两位哥哥也说,本来就想到丽绢的新居去看看。 东方总公司的地点是在天平路的一幢办公大楼里。原来丽绢在虹桥路买给爱国结婚的房屋卖掉了,现在在办公大楼不远处的一个高层里,买了两套两室一厅房子。这两套房子是在同一层面,门对门,一套是爱国小夫妻俩居住,一套她自己一个人居住。 下了班,家兴、君兰就一起来到丽绢住所,进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西餐:牛排、烤鸡、鱼块、红肠、西点、面包、白塔油,牛奶,红茶,还有番茄沙司汤。 “徐董,今天是啥好日子,这是干什么?”君兰有些好奇地问道。 “现在是在家里,什么徐董,李董的,还是叫我丽绢,你俩还是我的大哥,这样称呼才亲热呢。” “丽绢,你今天怎么做这样多好吃的,真的是为了什么?”家兴也问道。 “什么也不为,我今天很高兴。你俩想想,我们小时侯是那么穷,可日子过得还挺有味道的。现在我们不穷了,而且当了老板,日子更应该过得愉快、高兴。今天除了喝酒,吃我做的西餐,说高兴的事,其他一律不谈,好好享受我们的这份幸福!”丽绢兴奋地说着,又去拿来了一瓶法国香滨,她用力地打开了瓶塞。然后在三个杯子里都倒了大半杯,她先端起杯子说:“来,今天我们三个人先干了这杯美酒,祝我们这‘三结义’的兄妹三人情义长存!”说完她带头一饮而尽。家兴和君兰跟着也干了杯。 “吃呀,外国人吃饭是一人一份,实行分食制,包干制,不用客气。”丽绢说着又给每人的杯子里倒得满满的,她自己带头就这样、那样地吃了起来。 家兴一想,今晚丽绢是让想大家来快乐、快乐的,没有别的什么用意,于是也就没有了疑虑,一起欢乐地吃了起来。 三个人正在吃得高兴的劲头上,忽然听到好像对门有人在争吵。 家兴很敏感,立刻起身去开门往对门走去,见爱国、建芳激烈地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激烈,互不相让。 “你们两个人好了一段时间,怎么又吵起来了?不要吵,小声一点------”家兴要止住小两口的争吵,怕周围邻居听到影响不好。 可建芳却反而把说话的调门放得更高,说:“爸爸,爱国对我根本就不说老实话,一直在骗我。国庆节在西餐馆里大家碰面的事,后来你也知道了,他说是和思英谈什么业务上的事情。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有人就告诉我说那天上午看到他和思英在一起看电影。昨天我在爱国衣服口袋的皮夹里,无意中也发现了那天的两张电影票。” “你最近不也是同好友打得火热!”爱国没停止争吵,反过来回击了建芳。 “是的,我最近是和好友经常来往,这又有什么不可以。我和好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拿证据来呀!”建芳也是寸步不让。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有些来往有什么不可以。”家兴仍想缓和矛盾。 “不对,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是没什么,但为什么要瞒我?爱国是已经同我结了婚的人,有家、有孩子,同思英一起偷偷摸摸看电影,这算什么?说轻点是堂堂七尺男子在骗自己的妻子,说重一点是移情别恋,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你自己说!” 这君兰也走了出来,到走廊里大声地吼着:“吵、吵、吵,一天到晚的就晓得吵,看能吵出个什么名堂!什么影响也不顾,还都是什么大学生。家兴,不要管它,我们走,让他俩吵下去!”说着要拉着家兴离开这里。 君兰这一喊,小俩口还真都不吵了,停了下来。 丽绢此刻也走出自己房间,来到走廊上,她没有说话,而是把建芳、君兰一起拉到了自己的屋里。 爱国也就进了自己居住的屋里,家兴也跟了进去。 爱国同思英越走越近乎,建芳与好友关系日趋密切,而且庆生、美丽欲婚配,这等消息在东方公司上下不径而走,姓王的又要“重出江湖”,真是众说纷纭,同时也不时传进了丽绢耳里。 丽绢被这些传说搞得心情很不安宁。她知道如果所说如实,其后果如何就很难预测。这些事情不单是家兴、君兰、孔文等人的家事,可能还会涉及东方公司企业的经营、发展大局。她不能对此漠不关心,因此,早就想亲自加以过问。 她今天把家兴、君兰两人请来家里一叙,目的正是为此。谁知今天晚饭还没吃完,要证实这些传说的话语尚未开启,爱国小两口在走廊里就争吵起来。她再一想,正好两个父亲都在,丽绢认定这是在一起了解情况,分别做做两个孩子工作的良好时机。 君兰还在指责女儿没有处理好同丈夫的关系,而女儿则一个劲地埋怨父亲对待自己不公,父女俩还是各说各的,争论不休! “君兰,你先别急着批评建芳,让她慢慢把话说完。”丽绢一面叫君兰父女俩坐下,还泡了杯茶递给建芳,并说:“建芳,你的火气也先消消。我问你,原来爱国和你不是一直蛮好的吗,怎么近来经常吵吵闹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丽绢阿姨想听个明白。” 丽绢不问还好,一问反而使建芳伤心地哭了起来,说:“阿姨,不,姆妈,什么原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和爱国最近往往语言不合,一句话不对就会吵了起来,而且是越走越远,感情越来越淡薄。” 这建芳一直叫丽绢是阿姨,今天怎么叫起了姆妈;过去从来没见她流过眼泪,现在竟然哭出了声,看来肯定是有些伤心之处。 “建芳,我最怕女子哭,一哭我也会流泪。别哭,有什么伤心的事情,给丽绢姆妈诉说,我给你做主。”丽绢说着拿出手帕给建芳擦着泪。 丽绢的这一举动使建芳更伤心了,不由地扑到了丽绢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她哭了一阵,停了下来说:“我总觉得我这个人的命很苦,从小就没人来呵护我、关心我。我像一只野鸟到处飞来飞去,没人问讯。我一生下来因为是个女孩,祖母就不喜欢,不肯带我,把我扔给爱国的外婆一起带着。后来我爸爸、姆妈被下放去了苏北农村,我就更苦了。我被送到四川外婆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我送回上海。这下更苦了,简直成了孤儿,无人照料。有时,只有在王家姆妈那里,还能得到一点温暖、关心。在弄堂里受人欺负,只有好友来帮帮我。我是那么地孤苦伶仃,我这童年也是那么多的苦难。直到后来爸爸、姆妈回了上海,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些。但姆妈生了弟弟庆生后,我又成了受歧视的一个,因为我是个丫头,在家没有地位。?(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3 部分阅读 视的一个,因为我是个丫头,在家没有地位。爸爸,你说我讲的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这我也有过错,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君兰也冷静了下来,在听着女儿诉说苦难的童年。他触景生情红了眼圈。 “后来等于是丽绢姆妈收留了我,送我到法国和爱国一道读书,我感到人生还有些幸福。回国后要我和爱国结婚,其实,当时我心里也很矛盾,我和他走到一起不一定是好事。我清楚,从小的环境养成了我这种孤僻、古怪的性格,同爱国是很不相配的。爱国也是个犟脾气的人,两人做做兄妹还行,但是一旦结为夫妻,没有矛盾还可以,一旦出现矛盾,就谁也不会让谁。这种家庭怎么会有幸福呢?结果果真如此,最近,本来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为了女儿小洁,我说没有人好好关心她,爱国也不像做爸爸的,他就不开心了。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一吵就不可收拾,三天两头就吵个没完。他就说思英怎么、怎么好,怎样温柔、会暖人心;我说好友如何、如何好,会关心人,体贴人。我不提好友不要紧,一提爱国的火气就更大,说这王家是我李家的世仇,你要投降敌人等等。我还说思英好,你就和她好去,我们就离婚。他说离就离,有什么了不起的!”建芳把心中的苦楚全说了。 丽绢想,这儿女之间只有真的相爱,结合在一起才是幸福的。她过去一直在一旁观察,的确没有发现两人有真正的爱情。本来想这两个人已经结婚,还有了孩子,轻易离婚总不是件好事。 再说,这几个年轻人现在都是东方公司的董事、领导骨干,这样搞下去对东方公司的事业,产生的影响不可小看。所以她是下定决心还是促使两人和好! “君兰,你女儿刚才说的可都是心里话,接下去怎样做工作你心里应该有数了,现在你叫家兴都回去吧。”丽绢说后,君兰起身就到对面房间里去叫家兴都回家算了。 再说家兴自进了儿子房间,也在了解这次小夫妻争吵的事情缘由。爱国就说,他们俩自从结婚以来,应该讲夫妻之间的相互关系还是可以的、不错的。两人的性格虽然不太相投,但有事还能够让步、可以商量。可最近情况有变,她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同自己吵个不停,没完没了。 背后到底是性格不合,还是另有隐情,真是费人猜详。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情敌今日又同学 话说爱国和建芳两人的争吵经过双方父母和丽绢做了思想工作,在表面上暂时缓和了有一些,但是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感情、爱情、家庭、友谊等等,还真错综复杂,可他们在公司里碰在一道,该说什么说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 就是这样,公司上下风言风语还是不少,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不过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听过、说过算数,再也没有人把它当一回事了,大家主要还是谈论如何把公司的生产、业务搞上去。 丽绢可还是一再告诫家兴、君兰、还有孔文,一定要把自己的子女管管好,不要让公司的事业找麻烦、出洋相。 过了年,服装、玩具、洗衣机、冰箱的生产、销售业务,开展得都很顺利,现在,房地产开发前期工作也搞得差不多了。 那一天,公司董事会召开领导干部临时会议,听取房地产开发工作的专题汇报。 家兴汇报了东方公司开发的第一个项目的地点、土地面积、容积率、建筑面积,以及建筑房屋的种类、土地价格、建筑成本、各种费用、总成本,项目运作进度、销售策略、手段和宣传广告,销售费用,利润、税金、银行利息,纯利润,回报率,项目风险的规避等。 大家听过汇报,都很高兴,特别是丽绢,更加满意。会议结束,丽绢把家兴父子叫到自己办公室,说有事想进一步商量商量。 丽绢董事长的办公室,是公司里最大的一间,有近四十个平方,对着门是一只大的老板台,在靠东面的窗下摆放一套转角沙发,沙发前面是一只大的玻璃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盆五珍松。 爱国到办公室自己动手,泡了三杯茶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下就问丽绢,说:“董事长,不,还是叫姆妈好,您要同我们商量什么事情?” 丽绢就说:“是这样的,刚才你爸爸对房地产项目的汇报,讲了不少,讲得不错。我这个人要是讲纺纱织布、外贸等,还可以讲上一套。但对这房地产的项目开发这一行当,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要你们两人给我上上课,讲点A、B、C给我听听,我很有兴趣。” 家兴说:“我也只能说个大概,上海科学信息中心在举办房地产开发经营管理培训班,我们公司已经报名参加,一共报了五个人。我和爱国、钱大为、建芳、也给您报了个名。” “培训怎么进行、多长时间?”丽绢问。 家兴答道:“学习两个月,过了‘五、一’劳动节开课,每周上两天课。学习结束发结业证书。” “要考试吗?我这么大年记怎么记得住。”丽绢问。 “我问参加过培训的朋友,说题目不难,一般都可以过关。”家兴说。 “什么时间开始上课?有教材吗?”丽绢再问。 “有三本教材,爱国你去拿来给你姆妈看看。”家兴说。 爱国很快到自己办公室拿来了三本厚厚的书本,交到了丽绢手里,丽绢每本翻了翻,说:“怎么多的内容,这房地产看来还挺复杂的。还要考试,考不出来挺难为情的。爱国你年纪轻、记心好,听好课要好好辅导、辅导我。这样吧,你们两人已经在做了,先大体给我说说,有个概念,为听课做个预习。爱国你给我先上一课。” “还是爸爸说说。” “好吧,我就说个大概,具体内容到课堂上听老师讲。” 于是,家兴说,这房地产开发、经营管理,实际是分三大块。第一块是前期工作,包括取得土地,向政府有关部门申办各种手续,要敲136个图章,这要跑断腿。还要做市场调查,看看是否可以开发,投资回报情况。 第二块是先设计,然后进行施工,开始造房子。 第三块是销售、管理。 据说是这里面大有文章,说简单,就是这三大块,说复杂,还真复杂,做起来不容易。做好了赚大钱,做不好就倾家荡产、跳楼、出逃国外等等。尽管风险很大,但是诱惑力还是不小,不少人总想踏进这个圈子,包括他李家兴! 家兴说完,丽绢接着说:“我们东方公司的资金,大部分是投在房地产上,所以必须非常谨慎,不能有大的差错。现在房地产总的形势怎么样?” 家兴说:“可以说还是在上升阶段。政府领导提出,上海要‘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我在想这‘变样’可能是多方面的,城市‘变样’最直观、最明显的,要算是房屋。城市与乡村的不同,首先就是高楼大厦。拿香港与上海的比较,从外表来看还是这楼房的多少。解放后造房子是政府、单位、企业出钱、策划来组织建设。现在,特别是居民住房,已经开始由民间开发商来投资,成立房地产公司,建设商品房,直接卖给老百姓居住。上海的房产公司开始只有十家左右,后来发展到几十家,上百家,现在有上千家。因此,我们东方公司也要加入开发,赶上这个潮流!” 说到这里丽绢突然想起王有德最近也要搞房地产,就说:“家兴,我听说那个姓王的现在也在搞房地产生意。有这事吗?这个姓王的情况,我出国后就不知道了,听说后来给你家惹了不少麻烦。这一下,他也要做我们同一行当,会不会给我们公司弄出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丽绢像是很忧愁的样儿说。 “我看不大可能。这市场经济是各做各的,黄牛角、水牛角各管角,河水不犯井水,互不相干。”爱国说。 “我看不一定,因为我们君兰的儿子、女儿,同王家的孩子走得很近,要提高警惕!”丽绢提醒说。 “这我知道,思想上已经有了准备。”家兴以肯定的口气说道。 丽绢仍强调,必须处处小心,决不能掉以轻心! 事实上家兴对这王有德的情况最近还真的了解到不少。 这王有德好像最近翻了身,他的一个叔叔,去年从台湾来到了上海。这个人据说是1949年随国民党一起逃到台湾的,这次回来时已经发了大财,手里有多少、多少万美元,是准备到大陆上来投资、开发房地产。这人对大陆情况不够熟悉,于是找到了王有德。 **期间,王有德在家乡犯了不少错误,之后因认错态度比较好,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他后来又回到上海,学校还给安排了打扫卫生的工作。在学校做了一段时间他又不做了,个人到社会上去混。据说做了不少行当,从开门店卖面条、馒头、馄饨,做大排挡生意。后来又倒卖过钢材、煤炭、柴油。最近两年还做过造房子的包工头。 这个姓王的现在一再放话,要求王、李两家重修和好。说当年前还是孩子,青年时的事情忘了算了。过去毕竟同过学,还一起上过朝鲜战场等等。 家兴认为王有德传过来的信息,表面看来还是真心的。但骨子里究竟是不是真心?是不是别有用心还真琢磨不透。不过仍要小心行事,不能疏忽、粗心大意,当心上当受骗。 因此更要处理好爱国和建芳的夫妻关系,还有立业、庆生为了王有德的女儿美丽而发生的情感问题。 一天晚上,家兴下班回到家里,吃好晚饭,夫妻两人让小洁、小慧睡好后,就一起谈论起家事。 家兴先说:“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 “是公司生意上的事?” “生意上的事情目前已基本上了轨道,当然不是说一点问题也没有了,我想谈的主要事情是我家孩子,同王家孩子的感情问题。”家兴先是说了最担忧的事。 锦绣看看家兴的神气,心里明白了,就说:“我们的立业,开始是与原来公司合资前并进来的大学生,一个叫郑快乐的姑娘谈恋爱。此人是搞机械设计的,性情温和,做事认真,人的长相也可以,比立业小二岁,到我家来过几次。两人相处得还挺不错,原来谈好过年时结婚,这事你是都知道的。” “我知道。这个姑娘是工人家庭出身,很文雅、也很有教养的样子。我也在公司下面了解过,洗衣机公司里面的职工对她反映都蛮好。”家兴补充着说。 “是的,后来这美丽姑娘插了进来,弄得立业和庆生两人不团结,差一点闹翻掉。后来我和爱芬一再做两人的思想工作,这事算是解决了,立业退出,并和庆生两人重归于好。立业还是和快乐姑娘‘五、一节’结婚,你的意见怎样?”锦绣征求丈夫的想法。 “我看完全可以,这事你就操办好了。” “家兴,庆生和美丽也要在‘五、一节’同立业一起举行结婚典礼。这事怎样办理?” “看来只有一起办了。这叫什么事?真是命里注定要有这一遭!锦绣,还有爱国和建芳俩的事情,思英和好友两人也插在里面,把一潭清水搅成混水。这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 “只能是老孔说的顺其自然。” “是这样,我们只有维持现状、保持警惕、静观其变!”家兴无奈地说道。 “君兰还传话说,姓王的要来我家握手言和,你说让不让来?”锦绣又问。 “最好谢绝,如果一定要来,那是却之不恭,上门总是客,就礼仪接待吧,你看着办。”说到这里,两人就休息了。 隔了几天,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本来天气就阴沉沉的,忽然间天更暗了下来,乌云在西面天空中很快飘到了一起,然后就黑压压地滚滚而来,随即狂风席地吹起,把地上的灰尘刮得乱转圈,跟着一阵大雨落了下来,大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叭、叭、叭”地直作响。 正在这时,有人在急速地敲着家兴家客厅的大门。锦绣急忙去开门,一看是君兰、爱芬两人,还有一男一女,年纪都已近六十岁,身上都已淋湿。锦绣让客人们进了门,随即到卫生间拿了几条毛巾来,给来人先擦了擦面孔和身上的雨水,然后请客人们坐下。这两个近六十岁的客人还带了不少水果、糖果、蛋糕、补品之类的礼品。 锦绣要君兰介绍一下来人,自己也定下神来仔细地看着。 君兰说:“没看出来?这就是我们的老同学、王有德和有德嫂。” 锦绣端详了出来,说:“果真是你们两位,多少年没见了,请坐下说话。” 君兰问:“家兴呢?” “还在楼上睡午觉呢,我去喊他。”说着锦绣跑到三楼,家兴正要起床,锦绣说:“姓王的真来了,老婆也来了,是君兰夫妻俩带来的。” “既然来了,就客客气气地接待人家,有气不放在脸上。你先下去,我洗把脸马上下来。” 锦绣下了楼,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给客人们倒茶。不一会儿,家兴从楼上下来,非常热情地同王有德握了握手,然后同君兰也握握手。大家就坐下聊了起来,气氛还比较轻松、随便。 王有德就先说:“李局长,我和你在朝鲜战场那次见面,已经有四十年了吧。那次你走后,我们医院一部分人走得快,跟着部队跑了出来,大部分被美国人俘虏了去。我是比较幸运的一个,没有当俘虏。你们部队也转移出来了吧!” “是的,我们都迂回走出了美国人的阻拦。” “我们今天在座的六个人,有德嫂没当过兵,我们五个人都是当年的中国人民志愿军,都是最可爱的人。”君兰也回忆起当年的事,又继续说:“我们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几十年过去了,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却老了,希望也能再交上好运道------” 说起朝鲜战场上的事,大家都是老战友,家兴似乎把其他恩怨都忘却了,心情还真挺好地说:“是呀,听说王兄现在也在搞房地产,我们又成同行了。” 王有德接着说:“老李的运道要比我好多了,还当上了团长、局长,君兰老兄当上学校校长,教授。而我呢,一直是个穷教师。后来的坎坷更不要说了,到了苏北家乡不久,又遇上了**,我又做了不少对不起李老兄的事情,要不是李老兄宽宏大量,不但不计较我犯的错误,反而救了我一把,否则我就彻底完蛋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你这大恩大德!” 家兴说:“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提他干什么。” 有德一听家兴的话,马上转了话题:“我王有德现在总算有了转机,不过还是要靠两位兄台的提携!” 此时,君兰插话说:“家兴大哥,今天老王一来是拜望老同学、老战友,二来是邀请你全家喝喜酒,是我家庆生同老王的女儿美丽‘五一节’结婚------” 一提儿女婚事,家兴的脑子嗡的一下几乎要昏过去。但是他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笑嘻嘻地说:“你们现在是亲家了,我自然要去祝贺。” 锦绣也说:“我们家立业不是和庆生在同一天举行婚礼的吗。” 家兴嘴上说得很大度,但心里总是觉得疙里疙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而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因为他已经预感到,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同这姓王的一番新的争斗可能已经开始。 事实上,王有德的心中一直是耿耿于怀的。他一想到李家兴心里就来气,在恒大小学读书时,明明自己胜过姓李的,但结果都输给了李家兴。特别是在爱情方面,两人之间种下的仇恨,更加难以消除。他一直以为,要不是失去谷锦绣,自己就不会同现在的老婆结婚,也不会后来同一个女老师发生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不会被学校处分,更不会跑到苏北老家,也就没有**里造反犯错误那些事情。最后,一个正规的大学生落到去做小生意的地步。 一句话,王有德自认是才高八斗,最讲仁义道德的人。落此下场,是这个李家兴一手造成的!这仇自己报不成,儿子、女儿也要去报。总之,此仇是非报不可,只是迟早的事! 这些都暂且不说,现在专来表述1993年的“五、一”劳动节那天的事。 夜幕来临,南京西路上国际饭店的大门口好不热闹。在这里举行婚礼的新人们,穿着婚纱、礼服,耐心地等候、接待着宾客。 立业、快乐和庆生、美丽,都站在饭店大门口,见到属于自己一方的亲戚、朋友、同事、同学,热情迎接,有的还亲自送进婚礼大厅。 这李家、沈家、王家、郑家四家人,今晚是最最忙碌的。一个个忙里忙外、忙上、忙下,忙得不亦乐乎。这家兴、锦绣、君兰、爱芬、有德、有德嫂,郑家父母,脸上都喜气洋洋,流露出兴奋、喜悦的神情。特别是李、王两家,大家过去的恩怨,心中的烦恼,也都暂时搁置一边,好像过去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有也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此时,真正忙碌的是爱国、海燕、张敏,思英、好友这五个人,还有八岁的小洁、六岁小慧和思南九岁的宝贝儿子大伟。 爱国是总指挥,海燕、思英负责新人的服装、化妆,张敏、好友张罗着结婚礼堂场所的布置、宾客接待、酒席座位的安排。这几人按分工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婚礼的准备进行得井井有条。 六点左右,前来贺喜吃酒的宾客已陆续到达,并一一入座,两对新郎、新娘的穿着、打扮也已完成。 家兴在检点来客名单,发现还缺少徐丽绢、张荣、陈慧,确实有些焦急,不断地到电梯门前张望着。有德也过来问家兴,客人到齐了没有。家兴说,徐董事长等还没到,王有德也帮着着急了起来。 正在说话时,电梯门开了,走出两人,正是张荣和陈慧。家兴连忙上前说:“欢迎两位恩师光临,快大厅里入座。” 张敏马上给两位老人引入大厅座位上坐好。 家兴仍在电梯门口焦急地等着丽绢。电梯门又开了,丽绢在建芳的陪同下,走出了电梯。 家兴说:“徐董,就等你了。” “等我干什么------” 建芳在丽绢身后说:“路上有些堵车。” 今晚丽绢的穿着非常考究,仍是一副贵妇人的派头。丽绢一米六开外的个头,虽已六十多的岁数,看上去最多五十出点头,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她面色红润,目光善和,眉宇间流露出一股高敖的气质。长长的头发仍然乌黑,发稍略微烫了烫,发间别着的,还是那一枚粉红色、珠光闪闪的蝴蝶形发夹。她身穿一套淡红色的高级丝绸面料夜礼服,脚上是一双精致的咖啡色半高跟皮鞋,手腕里挎着一只淡黄颜色、小巧玲珑的精致皮包。一眼望去,就令人觉得这妇人气度不凡,决非一般人物。 王有德与丽绢小时侯也是同学,但分别已五十足年。今日,看到这既显高贵、又风度翩翩的徐丽绢,他是别后首次相见怎敢相认。再说她那既和善、又似一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更使常心怀鬼胎的王有德不敢正视一眼。 这时,君兰也到了电梯门前,就主动给他介绍说:“徐董,这位就是我们小时的同班同学王有德。”丽绢微微一笑,一边主动伸手同王有德握手,一边说道:“你们俩现在成了亲家,我表示祝贺。”说着就在张敏的引导下,步入婚礼大厅。 而王有德这时心底里直发毛,已经预感到徐丽绢这个女人肯定不好对付,弄不好自己今后会彻底输在她的手里。 时已七点,婚礼开始。 两对新人在伴郎、伴娘的伴随下,跟随婚礼进行曲幽雅、愉悦的节拍,在红地毯上缓步进入婚礼殿堂。彩色纸花从空中纷纷飘落而下,洒在了新人的身上。新人走上了礼堂的小舞台上,转身面向宾客,脸上掩饰不住地洋溢着喜悦的神情。 两位西装笔挺的新郎在向宾客们频频微笑:既是在对新娘的满意、肯定,也是对前来贺喜宾客的道谢;两位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更是含情脉脉地不时看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品味着从此开始这一生的幸福,感到难忘的良宵一刻是多么的美好无比! 宾客们确实是来一睹新娘的美丽容貌和新郎的洒脱风度;期望婚礼能热闹、欢快地进行;亲朋好友间多时不见,借机碰碰头,谈谈别离之情,聊聊家常;也想着今晚的丰盛酒席,美味可口、食而不忘。 婚礼大厅里的酒席摆了近三十桌,也就是说有近三百位宾客前来参加这喜庆宴席。大厅里真是热闹非凡,加上小洁、小慧、大伟等二十几个顽童,在礼堂里来回穿梭、追逐玩耍,使婚礼显得更加闹猛! 这酒桌的安排,第一桌主桌是新郎、新娘等人,第二桌安排的人员是丽绢、家兴、锦绣、君兰、爱芬、孔文、红梅、有德、有德嫂,加上郑家父母,第三桌安排的是爱国、建芳、海燕、张敏、思英、思南、思南的妻子梅花、好友,还有小洁、小慧、大伟等三个孩子。其他的桌子都按各自的亲戚、朋友、同学等安排就座。 婚礼在司仪的主持下按预定目录,正一项一项顺序欢快地进行着。 每个酒桌上的人们,也随着婚礼的进行,像在欣赏戏剧那样,随着一幕幕剧情的深入,心情也随着更加喜悦,同时也各自形成了小圈圈,在议论着、交谈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 只有这第二桌、第三桌上的情况有些特别,因为有王家父子在座。说着、说着,大家就觉得言不由衷,不想多说。因为中国人经常这样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二桌上,家兴这等人,涵养功夫还比较好,说不到一起就少说为妙,连张荣、陈慧都一言不发。大家就看看婚礼的进行,吃吃眼前的美餐。孔文在这种场合是最会造势、掀起高潮的,可今天他也比较沉默,只顾自己喝闷酒。其实,他正以警察职业的特殊眼力和思维,在细细地观察、审视这君兰的亲家:姓王的人,他是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孔文的眼神不时地扫视着有德,使有德的心里觉得很不安宁。 这有德感到不是个滋味,就想摆脱这种窘境,于是主动寻找话题,他对君兰说:“老沈,小女不大懂事,到了你家要请多多关照、多多帮助、教育。”转而又对家兴说:“李局,你我现在都在搞房地产,我是外行,各方面要请多帮助、多关照。我敬你们俩一杯!”说完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对丽绢说:“徐董,我敬你一杯,祝东方公司事业发达,生意兴隆,蒸蒸日上!我干了,你随意。”这家兴、君兰、丽绢也都先后起身,礼貌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这第三桌上情况就不太美妙。原来不知怎么的,思南嫂说了个故事:什么有个女人结了婚,还去找小白脸;有个男子不怕难为情, 勾引人家的妻子等。其实说的是她单位里有这么些事,并不是针对建芳、好友的。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建芳、好友听了,感到胸口闷得难受。思英弄得面红耳赤,欲哭无泪;好友酒也不吃了,起身欲走。爱国也很尴尬。思南一看苗头不对,就瞪了梅花一眼说:“梅花,不要乱说!”又回身对好友说:“她是说她单位里的事,你不要多心,还是坐下来,继续吃酒。” 张敏也说:“好友,又不是说的你,来喝酒,我跟你干一杯,干了。” 建芳看看海燕、思英,可这两个人也没说别的。 海燕举起酒杯说:“为我们两位弟弟新婚幸福,为我们东方公司事业兴旺发达,干杯!大家一起,来,干!” 这一尴尬的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大家又回到了原来的气氛里。 婚礼规定的程序进行到尾声了,新人到各个酒桌前来敬酒。负责照相、录像的人又忙开了,婚礼进入了又一个高潮。 先是立业和快乐这对新人开始敬酒。走到海燕面前时,海燕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弟媳妇郑快乐,觉得这个姑娘五冠端正,性情温柔,举止文雅,打扮后也很美丽,脸上始终是笑呼呼的,流露出的眼神给人以一种善良、真诚的感觉。海燕为自己的胞弟能得到这样一位终身伴侣而暗暗祝福。面对快乐的敬酒,海燕端起酒杯痛快地一口喝尽。 接着沈庆生和王美丽也来到海燕面前敬酒。李海燕以前只是听说王美丽,并未面对面地好好看上一眼,因此现在倒是个难得的好好审视的机会。沈庆生虽然不是李海燕的亲弟弟,但是这李、沈两家胜过一家。 李海燕对王家的人很不放心,不过今天凭她一个比较成熟的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洞察力,觉得这个王美丽姑娘,不仅容貌出众、美丽绝伦!她的眼睛神里流露出来的,也是善良和真诚!难道狼窝里真能飞出金凤凰,但愿她李海燕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婚姻给沈家带来的是美满幸福,而不是一场灾难。愿上帝保佑、菩萨也保佑。这美丽新娘的敬酒,李海燕也是一口干了! 这婚礼行将结束时,王有德忽然冒出一句,说有一家科学信息中心办的房地产开发经营管理培训班,他好像见到报名表上有家兴等人。家兴说有这事,姓王的又兴奋了起来,说我们又是同学了。 婚礼结束大家分手时,王有德握着家兴的手说:“老同学,我们过两天课堂上再见。” 10月5日星期二早上,家兴和钱大为先到了培训班的教室,接着姓王的父子也来了,在快要开课前五分钟,丽绢、爱国、建芳也进了教室。 最后君兰也来了,本来没有他,但他知道了这培训班的事,硬要家兴也给他报个名。他参加培训理由,是因为他作为总公司财务总监,不懂房地产如何监察。家兴听来言之有理,就叫爱国补报了个名。 这培训班虽然是短期培训,可还挺正规的。学员的座位是按编好的号码入座的,家兴这五个人是1、2、3、4、5号坐第一排。姓王的父子是48、49号,君兰后来报的名是50号,都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 上午八时三十分,培训班开始正式上课。一位办班的男同志开了个头,说:“各位同学,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宋名惊雷,是这里科学信息中心的主任。我们这个培训班是应许多从事房地产事业人士的要求,同市里房地部门联合举办的。今天是第一课,由市房产方面的领导给大家讲《房地产经营与开发》。在讲课前我借用十分钟的时间,简单说几句,算是个动员。 我们这个培训班已经办过十多期,每期学员限额是五十名,这期正好是五十位学员。我们每期上课前后是两个月,每周上两天课。每天上午四节课、下午三节课,每节四十五分钟,中间休息十分钟。中午培训班每位学员供应客饭。吃完午饭有近一个小时,大家可以在教室里休息一下,或者走出弄堂到淮海中路去逛逛马路、商店都可以。我们每期正式上课十二天,总复习半天、考试半天。每期结束全班同学学习心得、信息交流半天,晚上到饭店里会一次餐,这些都不另收费用。” 说到此,宋主任停了一下,看看大家都在认真听,于是又继续往下说:“我们每期上课安排,基本是按发给大家的课程表执行,其内容包括:房地产总论、房地产经营与开发、城市规划、项目开发前期工作、房地产企业的成立、项目建设、房地产市场、房地产营销策略、房地产法律与法规、涉外房地产、物业管理、房地产会计等十二门课程。 我们这个培训班有三个特点:第一,我们上课的老师,是房地系统、大学、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教授、资深专家;第二,是讲课内容能理论联系实际,紧贴学员工作中碰到的、急需要解决的一些实际问题,学习后基本可以马上派到用场;第三,是培训完后,我们还组织房地产信息沙龙,每月活动一次。这另外要收点费用,每年收费一次。我们办班的跟班老师是这位女老师,大家可能已经认识了,就是接待报名的刘老师,立起来大家再认识一下。” “我叫刘珍珠。” “大家叫她刘老师,或者珍珠老师都可以。每天她负责学员点名,中午客饭的统计、发客饭。反正有什么事,大家有什么要求、反映都可以找她,她会负责解决的。他解决不了可以直接找我,我会为同学们尽心尽责地服务。” 培训班顺顺利利地进行着,讲课的有房地局的局长、处长,大学的教授、讲师,协会的会长、理事长,以及律师等。听课的学员有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部门经理、项目经理,房管所所长;有些是企业的厂长、党委书记;还有商业部门的经理,甚至还有一位是区房产局的副局长等。 家兴、丽绢、君兰等听了这些课,感到收获真还不小:明白了房地产是支柱产业、龙头产业。这个产业可以带动十几好多个产业,前景看好,是大有发展的产业。 房地产是不动产,其特点是一般商品交易你付了钱,就可以拿走。但是房屋拿不走,买卖双方是一份法律文件、产证的移动、交换、取得。通俗点说,房地产就讲法律行为。 房地产还和开发项目的所在区域、地点,紧密相关。特别是和交通关系更加密切,项目所在地的交通好,四通八达,大家就抢着买,房价就会上去。所以房地产是交通、交通、加交通。 房屋的购买对象相对固定,有多少收入的人,买多少价钱的房屋。也就是说口袋里钱多一些的,买高挡点的房屋;钱少些的,买房价便宜一些的房屋。买房子钞票不够,银行可以按揭贷款。但是还要看你还贷能力,也要量力而行。 开发、经营房地产还要看你的经济实力、判断能力、智慧、智商、经营决策和冒险精神。房地产是“三高”,高投入、高回报、高风险,所以还要有规避风险的得力措施。 搞房地产当然还要有朋友、关系,但是最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要遵纪守法。特别重要的是讲究做人,先做人、后做事。诚实经商,按法办事,只有这样才可以获得成功,立于不败之地! 这些对王有德来说,老师们讲的有的他认为应该接受,有的则有他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既然是市场经济,竞争是主要的,那就看谁的经营策略高明,有手段。 他认为现在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李家兴。过去在爱情方面他是输给了姓李的,他对谷锦绣的爱情是真诚的,可以对天表白,确实是一片忠心,无可非议。但是他的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谷锦绣投入了李家兴的怀抱。这是老天对他的不公! 现在当然有机会报复也未尝不可,但是毕竟已成过去。而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房地产上来番较量,应该说不一定会输给姓李的。这市场经济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公正的。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这李家兴和王有德,两人都是一米八的个头,李家兴魁梧些,王有德稍微瘦一些,当年都一表人才,都是白白的皮肤,都称得上是小白脸,姑娘们真是谁见谁爱!但是两个男人偏偏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按游戏规则,总是一输一赢。最终,姓王的输了,李家兴赢了。李家兴虽然是在王有德之后才与谷锦绣认识,但姑娘为什么变了?竟说出:你姓王的就是当了总统、皇帝,我谷锦绣也不会嫁给你! 这是为什么?姑娘的心,谁也猜不透。要问为什么?只有去问姑娘自己,但是她永远也不会告诉你,永远是个谜! 再说李家兴与王有德之间,还有一点不同:李家兴是说的和想的往往是一致的,怎么想就怎么说。而王有德则不尽相同,他往往说的和想的是相反的。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相同。他认为这是策略,他有权有自己的内心隐私。 这一期培训班上,见到这“三结义”的三个人都在,他又想用点手段,做一番分化瓦解工作,于是就使尽了他的浑身解数。 见沈君兰正好和他坐在同一课桌,他就利用一切机会,表白他过去对谷锦绣的爱情是真诚的,但绝对没有报复李家兴的想法,相反有些地方是帮助了家兴,是家兴误会了他。 他还对丽绢大献殷勤,吃中饭时帮她拿盒饭,吃好饭帮她把空饭盒扔掉。中午还想办法安排她到刘珍珠老师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帮她找来了一条毛毯。她听课有不大理解的地方,他马上自己作答,或者去代她向老师咨询等等。 中午,他还会伴着家兴到淮海路上散步,乘机说明自己确实没有想报复李家兴,自己也遭遇过很多不幸,但那都是他自己的不是、命运的作弄。过去真有什么对不住家兴的地方,那是年轻无知,要请他多多原谅。他一个劲地在家兴面前洗刷自己。 好友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断地主动靠近爱国,反复向爱国说明自己与建芳的关系:他两个人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始终认她是姐姐,弟弟怎么会对姐姐有非分之想,纯属误会。同时,好友见到建芳则表现得很冷淡,好像不认识似的,很少接近、交谈。 这王家父子另外一个动作,是和钱大为交朋友。到底对老钱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这里面是不是也有文章。 有一次家兴问有德说:“你们公司开发的地块在哪里,有多大?” 王有德就说:“就在你们公司开发的地块附近、蛮大的。至于在哪里、有多大,非常抱歉这是商业机密,以后慢慢自然会公开的。” 姓王的既然不肯说,家兴也就不再追问。但他却对家兴说,他开发项目的工程建筑,准备分一部分给孔思南承包。还问家兴,思南做事怎样?是不是靠得住等。 就在培训班最后考试结束完后,王有德拉着家兴说:“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有什么事?” “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什么人?” “去了就知道。” “这个------”去还是不去?家兴犹豫着。 “怕老同学绑架你?” “不是------到哪里?” “到和平饭店,我开车子去,吃好晚饭我再开车子把你送回家。怎么样?车子就停在下面。” “好吧,跟你走一次。” 家兴说完,到培训班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家,然后就和有德到了和平饭店,先跟王有德到了三楼房间里。和平饭店的房间当然气派,这不必多说。房间里有三个人:两个上点年纪的男人,一个年轻女子。能住进这里的人,自然也有些身份,这也不需多说。 见面后,王有德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叔父王百兴。这位是我的同学、好朋友,东方总公司的李家兴总经理。” 此人年纪有七十开外,高高个子,挺着个大肚皮,戴副金丝边眼镜,相貌还算和善,说话有些苏北口音,还夹带着福建音调。他一边伸手来同家兴握手,一边说:“李总,听我侄子说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原来是当局长的。我现在来大陆投资搞房地产开发,要请你多多关照。” “没问题,用得着的地方请说就是了。”家兴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这种场合下,自然显示大度风范,有一种共产党领导干部不卑不亢的气质。 “老战友,我再介绍这一位,韩国老板扑总裁,你们两人在朝鲜战场上可能还有过交往。”有德接着介绍第二个人。 家兴左看右看,不认识这个人。这时站在一旁的那位年轻女子开了口:“李总经理,我来介绍。你记得五十年前在朝鲜战场上,你曾经俘虏过韩军的一个炮兵连。这位就是当时这个连的连长朴成男。” 这个年轻女子向家兴介绍过后,转过来又向这个韩国人,用朝鲜语作了介绍。家兴的朝鲜语言本来还可以,可现在已经多少年没有说了,大部分忘了,但是还可以听懂个大概的意思。实际是说:这位就是当时志愿军的英雄李家兴。现在是上海一家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王有德现在做房产开发,主要投资人是他的叔父。他叔父又拉了这位朴总裁,也是生意上的朋友,一起来上海搞投资。这几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熟悉后就说起在朝鲜打仗的故事。 这个当年的韩军连?(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4 部分阅读 系呐笥眩黄鹄瓷虾8阃蹲省U饧父鋈嗽谝黄鹗奔涑ち耍煜ず缶退灯鹪诔蚀蛘痰墓适隆?br /> 这个当年的韩军连长就说到曾经被中国人民志愿军俘虏的经过。姓王的也听说家兴俘虏过一个朝鲜炮兵连的事情,并且对这个韩国人也讲了这个故事。 这个女子是韩国公司的翻译,她听了后认为两者可能是同一件事情。今天这几个人说着说着,竟然与那件事情发生的地点、时间、经过,完全对上了号。 此时,这韩国人就连连握着家兴的手,说了很多话。这女子又作了翻译,说:“他真的非常感谢你,志愿军不杀俘虏,而且宽大处理。你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今天能见到你,等于是见到了救命恩人,真是万分感谢你。” 家兴在想天下还真有这等巧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竟然还能会面,真是幸会,就笑着说:“那是战争,已经都过去了,不用谢,现在大家联起手来一起做生意就是了。” 这几个人说完事,家兴要告辞,但是韩国人无论如何不让走,说今天他请客,算是对家兴的谢恩,也是想交个中国朋友。家兴有姓王的在,真不想吃这餐饭。但是又一想,既有台湾人、台商,又有韩商。就这样走了不好,所以还是硬着头皮不走了,就吃这餐饭吧。 吃饭时,那个韩国人讲了不少真心话。他说道,那场战争都是美国人的责任,把好好的朝鲜分成了两半。没有美国人到朝鲜,就不会有朝鲜人打朝鲜人。中国人也不会到朝鲜打那场仗,牺牲了那么多的中国人。现在朝鲜民族真的希望能再统一起来,但美国人不愿意等等。家兴听后感到这韩国人讲得很中肯,现在世界的潮流是和平和发展。可美国有些人还是过时的冷战思维,希望这些人的脑子应该换一换了。 家兴又一想,这段时间里,姓王父子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还是应该提防一点,不能麻痹大意! 要问这姓王的父子接下去究竟想干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家兴有德两相斗 话说培训班在六月底结束了,办班的宋主任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在淮海中路、成都南路转角上的老大昌饭店二楼餐厅里摆了五桌,按酒席的规格办理,请学员们像像样样地会了次餐。 学员们对这次会餐十分满意,有些人喝啤酒都喝得有点醉熏熏的了,竟然无话不谈,非常投机。大家横向之间相互交流了房产经营开发的信息、经验,有些人还相互之间交换了名片。毕竟相处了两个来月,都已经熟悉了,有的人脾气、爱好相同,很讲得来,竟成了莫逆之交。 最后培训班还发了培训合格的结业证书,每人还发了纪念品、一支永生金笔。宋主任还号召大家以单位名义参加房地产信息沙龙,有一部分单位当场报了名、填了单子,有的立即还付了费用。家兴、有德的单位都参加了信息沙龙。 培训班结束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家兴、君兰约好,到丽绢家里商讨东方公司下一步的工作,锦绣、爱芬也跟着来了。 家兴开着车先到君兰家,接好君兰和爱芬一同来到丽绢家里。现在通信已经比较方便,这几个人不但家里都早已装上了电话,而且家兴、丽绢、君兰,包括爱国等,包括下属公司的经理,每人都配备了大哥大。相互一拨电话,到哪里、做什么、怎么做?就完全明明白白。 这天上午,爱国、建芳到菜场里去买了许多小菜,锦绣、爱芬两人就准备来做几个拿手好菜,家兴等三人准备下午好好商量一下公司的大事,晚上大家再美美地吃上一餐。 下午,烧菜的烧菜,谈事的谈事。在家里,家兴、君兰、丽绢“三结义”的三个人,“三驾马车”坐下来谈事情比较方便、自由。既可以说说工作,又可聊聊家常,气氛绝对宽松。 开始,君兰就说:“我们这三个人啊,现在开的是进口轿车,坐的是高级沙发,喝的是中国杭州西湖极品龙井,还有‘味道好极了’的雀巢咖啡,加上法国葡萄美酒,这房间的空调里还放着冷气。这等美好、舒服的享受,我们三个人年轻时是连做梦也没有敢想过!” “怎么没有想过,你忘记了,我们三个人白相马勒花园时,我不是就说过,将来要造个比‘马勒花园’还要大的花园!”丽绢端起酒杯喝了口葡萄美酒,细眯起眼睛笑着说。 “是说过,我们现在的享受,是托丽绢妹妹的福。”君兰想了想又加了这么个说词。 “这当然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的政策好。”家兴又补充了一句。 这时,君兰忽然又想起他当年去蹲过牛棚、苏北农村的贫困情景,就显得很有感触地说:“我们是富了些,可一定要想到中国还有几亿贫困人口,我还真想去当年下放过的苏北农村看看呐。那时已经是六十年代了,可在我下放的农村,不要说拖拉机,有的生产队连耕牛也很少,为了不误春耕生产的农时,男男女女就光着脚,在冰冷的水田里,用人力代替水牛,背犁耕田。我也去背过几次犁,那是个什么滋味?你可以闭起眼睛来想象。那时苏北农村真穷,穷到什么程度,现在说给你听都不会相信,可那是完完全全的事实。一个劳动力做一天工,劳动单价是九分钱!我只要想起那个时代、那种场面、那些情景,心里就很难受。” 君兰说起那些事,真的动了感情,但紧接着他又变得十分兴奋地说:“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农村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前些日子我下放过的那个县里商业局的一位局长来找我,向我们东方公司要一千台洗衣机,说至少要给他五百台。他还说过去的‘三大件’,什么三五牌台钟,永久牌自行车、飞人牌缝纫机,现在就显得太小气了,换成了新的‘三大件’:冰箱、电视机、洗衣机。我又问他乡下情况怎么样?他说乡下现在情况也大大的不同了,原来可以说百分之八十的人家住的是草房,现在草房基本看不到了,绝大多数人家住上了瓦房,有些人家女儿陪嫁,陪上电视机、洗衣机也是平常事。” “要说最贫穷的可能要算我国的西北地区了,那个地方一片黄土高原,土地贫瘠,人们文化又低,生产落后。现在据说情况也改变了,不仅生产条件有所改善,不少青壮年外出打工,经济条件也好多了。但还是比较贫困,我建议如果今后我们企业赚到更多的钱,应该拿出一部分捐献给这些贫困地区。”家兴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办企业生产服装、玩具、冰箱、洗衣机,一方面是要赚钱,同时我们搞出口为国家赚取了不少外汇,也解决了几千个人的就业问题,为社会、人民群众提供了很多的生活必需品,还向国家交了不少税收。”君兰数着说了东方公司一年多来已经做出的贡献。 丽绢拦住了两个哥哥的话头:“不说这些了,这都是我们公司应该做的。我现在最关心的是,我们公司造的房子怎么样了?这是我们东方公司最重要的事情,也是直接为老百姓造福的大事!” 房地产培训班结束已经有半个月,家兴、爱国,包括丽绢、君兰,都先后到工地和售楼处去过好几次,从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综合起来分析,情况并不太好。 首先是工期按计划进度,已经落后了半个多月。原来计划六月底应该完成基础工程,进行地上工程施工的。 现在七月份了,基础工程还没有完成,这是怎么了? 按照政府的规定房地产开发,基地上必须完成基础工程出零零线,才可以发给楼盘预售许可证。如果拿不到楼盘预售许可证,楼盘就不能进行预售,影响对投资资金的回笼、周转。 但是就在相隔一条马路的地方,王有德房产公司开发的居住小区的工程进度就比较快,不但基础工程已经完成,而且楼盘预售许可证也已到手。 他们在报纸上广告一登,附近的老百姓,包括市区的动迁户,都纷纷拥来看房,购房。 开盘不到一个星期,第一期四万平方米的房屋,一大半已经预售了出去。 “家兴,我弄不懂了,王有德开发的小区,开工好像在我们小区的后面,现在怎么一切都跑到前面去了?”对此,君兰有些疑惑。 “是呀,记得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抓得很紧,怎么会落到后面去的?”丽绢也觉得事情不好理解。 “我也觉得很纳闷,有些不可思议。我算算抓得还挺紧挺紧的,怎么会落到了后面,难道我什么地方失算了,输给了姓王的这家伙!”家兴说着有些激愤的样子,从沙发上站起了身。 “家兴,你先别认为我们已经输了,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谁输谁赢还要慢慢走着瞧。不过我们也不能小看这姓王的父子,他们一定有他的魔法,算计得比我们更精明,更胜一筹,否则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去的呢?我们先别着急,冷静下来认真地好好分析分析,然后再采取相应的措施。这种商业上的竞争,我在国外见得也多了,这是市场经济中很正常的现象,没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不相信我们这‘三驾马车’斗不过他父子两人。”这时丽绢倒反而非常镇静,很自信地鼓舞着家兴。 “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我在什么地方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什么信息?还是建芳,庆生------”君兰有些自责,在自己身上查找原因。 “君兰,你先不要那样想,我对你和孩子们是绝对信任的。首先我们是几十年的知己,而且现在我们的利益都是捆在一起的。你就不要在你和你的两个孩子身上去寻找什么原因、缺口。”丽绢同样自信地要君兰消除自我怀疑。 我们现在先专门说说这个徐丽绢,有人说她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事实确实是这样。她从小读书时就非常聪明,考试经常是第一名,有考试“女状元”的美誉。后来到纱厂里做童工,吃了不少苦不说,主要是碰到过的人,好人、坏人都有,在这种环境里能保护好自己,不受坏人欺负也是了不得的。再长大了一些,就成了上海共产党地下组织外围工作的秘密交通员。这个工作不仅要有勇气,而且更要有脑子,聪明和才干。 上海解放前夕,她去了法国,受过外国的高等教育,一口流利的法语、英语。在资本主义的国家里生活了三十来年。长期做国际贸易生意,还办过企业,世界各地去过不少地方,真是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识过、打过交道。 现在她回到了祖国,投资做生意,虽然做房地产不熟悉,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对生意经可精通着呢。 她对王有德现在的为人不清楚,但对那时他在小学里的所作所为,却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最近在庆生的结婚典礼上,她又见到了王有德;后来在房地产培训班的两个月中,她进一步仔细地观察了这姓王的一言一行,看得更为透彻了,对他的警惕性就更高了。事实上她对建芳和庆生已经做好了思想工作,在对待姓王的父子方面,需要注意些什么,怎样应对?说得非常清楚,她已经筑好了这道堤防。 “丽绢,我们这次在房地产开发上落了后,可能是我们自己工作的原因,当然也不排除姓王的因素。”家兴想了想又说。 “家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还是多从自己身上去查找原因。姓王的是不是做了手脚,也许有,也许没有。如果没有,我们就不能冤枉人家,是做了手脚的,必须弄清楚,可以消除后患。不过我最近观察到一个现象,这王好友在培训班上,特别积极地在靠拢我们的钱大为经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奥妙?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把思路再拓宽一点。”丽绢的说法比较公道。 “钱总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应该说不会出卖我们。我们与姓王的之间过去的那些事情,不便于对他说得很透彻,只能点到为止。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因素,容我再去好好的思索、了解一番。”家兴接着丽绢的想法,说了自己的见解。 丽绢的屋子里,三个人讨论得非常热烈;对面爱国屋里的四个人也没有闲着,除了做可口的晚餐,也在议论公司里、私人之间的一些事情。在晚餐的小菜弄得差不多时,爱芬和锦绣拉着建芳到了房间里。这三人在床上、凳子上坐好后,爱芬先问女儿:“妈妈问你,现在你同爱国还吵不吵?” “还老吵啊?他不气我,我还同他吵什么,我们夫妻早就和好了。”建芳想了想,又说:“妈妈,今天正好婆婆也在,我就把话挑挑明。我担心的倒是思英,据说她到现在并没有放弃对爱国的追求。爱国曾经对我说过:思英对他是‘柔情似水’。这话我听了怎么会不生气,当然要同他吵个明白。” “那你也可以对他温柔些,改变一下你的火爆脾气,事情不就什么也没有了。”爱芬一针见血地对女儿说。 “姆妈,你说得容易,我的脾气差是怪你不好,从小就没有好好关心、教育我,养成了我这坏脾气。我现在想改也难,只能碰到问题克制一点。” “姆妈不客气地也问你一句,你现在同好友怎样了?”锦绣鼓了鼓勇气问了媳妇一句。 “我同好友有来往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婆婆你也知道,我们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得不好听,小时侯我在弄堂里,受人欺负时只有好友来帮我。再说我比他大,他叫我姐姐,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至于你们大人间过去有什么恩怨,我们做小辈的根本不知道,也不想掺和进去,那样做人就太累了。” “上辈的事小辈是不必牵连进去,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你们几个年轻人都是东方公司的------”锦绣又深下去说道。 “这事姆妈和婆婆尽管放心,我建芳这个分寸还是能把握得住的。不管怎么说我还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学过商业管理,现在还掌握着公司的财政大权。我作为企业的一个员工,怎样保守商业机密还是懂得的,不会随便泄露天机。其实丽绢姆妈早已经给我敲了警钟,分析了利弊得失。就说我同好友关系再好,公司的商业机密我也会守口如瓶。但爱国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完全倒向好友怀抱,那就另作别论了。这一点我同爱国也说了个明白,这不是要挟。如果事情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也怪不得我不仁不义了。我再说一句,婆婆你首先把你的儿子教育好,这是问题的关键!至于什么立业、庆生、美丽等等,同我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三个人的话说到这个程度,也算都达到了目的,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自然不结束也结束了。 这时快五点多了,大家肚子已经有些饿了,爱国就说开饭了。 这餐饭就在爱国屋里吃的。吃饭时大家生意上的事没有说几句,儿女私情也没有多涉及,而是开开心心地举杯、喝酒、吃菜,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欢欢喜喜地散席各自回家。 当然,李、王两家的生意争斗,孩子间的情意缠绵,远远没有完结,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第二天早上,家兴一到总公司,就把爱国叫到自己办公室,父子两人在沙发上坐定。家兴、爱国两人开始研究,这工地上的工期为什么会脱掉二十来天,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到底是什么原因? 爱国拿出笔记本翻阅着说:“我已经去工地查了施工进度记录。脱掉工期的原因:一是雨天误工六天;二是水泥、黄沙供应没有及时跟上,耽误工期五天;三是因工地上工人同当地老百姓发生矛盾,打架影响施工,耽误工期两天;四是工地上工人无故被调离岗位,耽误工期前后加起来八天,全部一共是二十一天。” “这误工单是谁签的字?”家兴问爱国。 “有项目经理,监理单位的现场经理,还有我们的钱副总共同签的单。”建国回答说。 “还有,我们的工程队、监理单位、材料供应商,是不是与姓王的公司同一家单位?”家兴再问爱国。 “我都了解过了,我们的施工工程队是浙江的,监理单位是上海的,材料供应单位也是上海的,而姓王的施工、监理、材料供应单位和我们基本相同。工程一部分是转包给孔思南的。” “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真的非常复杂。爱国,你马上打电话给钱总,叫他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次,把误工签单都带着。”家兴听后一想,就很果断地说。 半个来小时钱副总从闵行工地,赶到了在徐家汇天平路上的东方总公司,来到家兴的办公室。 家兴先给老钱泡好茶,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说:“钱总,要你急急忙忙赶过来,辛苦你了,真不好意思。” “不要紧,工作嘛,有什么紧急事情?”钱大为动了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问家兴。 “事情比较紧急,你工地误工签单带着吗?”家兴问老钱。 “带着,前两天我给你儿子、爱国经理已经看过了,给你再看看。”老钱想拿出误工签单给家兴。 “不看了,误工的原因我都知道了。请你来是想同你聊聊,发生这些误工背后可能还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不仅是误了几天工期的事情,而是牵涉到楼盘的预售和投资资金及时回笼、周转的大事。当然误工是正常的事情,但我们工地情况有些特殊。我在想,这误工是不是有人为的因素?”家兴指出这误工后果的严重,内中可能还有其它蹊跷。 “是我工作上出了毛病?”老钱又习惯地动了动眼镜,有点坐不住了。 “不是的。”家兴肯定地回答了老钱,又想了想说:“老朋友,我想提个问题。听说对面工地上的王好友经理,经常到我们工地上来跑跑,有这事吗?” “有这事!他三天两头来我们工地。小王不是自己人吗,他的妹妹美丽不就是我们公司沈君兰总监的儿媳妇吗,难道对小王有什么好怀疑的。”家兴说的事情,老钱觉得不太好理解。 “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好在我们是好朋友,恕我冒昧地再问一句,你同他的关系怎样?”家兴干脆、爽快地问老钱。 “我同他关系怎样?这怎么说呢。他常常来我们工地,再说知道他父亲老王同我们公司沈总监是亲家,所以小王来工地,我当然是以礼相待。后来在培训班上,课上完休息时他常找我闲聊,他也比较健谈、热情,我们还比较谈得来。他有时还问问我们工地上有什么困难,说他在房地产界熟人、朋友多,他可以帮着出出力、走走门路。我就说我们没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还谢谢他,说以后有事再去找他等等。”钱大为向家兴说了自己和小王的交往情况。 “老钱,我再问下去,小王来我们工地除了和你谈谈,还接触过那些人?”家兴今天是一定要打穿沙锅问到底了。 这钱大为是家兴当兵时负责造营房,从地方上请来的一位工程技术人员,科班出身,同家兴的关系很好。后来两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私人联系。这次,是家兴特地从一家大的房地产公司里,把他给挖过来的,家兴对他是绝对信任的。眼下他给家兴办事,应该说也是认真的、忠心的,所以家兴同他的谈话就比较放得开。 现在,老钱听家兴说后豁然开朗了。他静下来思考片刻,然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李总,你这么一提我想起了不少事情,这些事我当时都不以为然。这小王经理常来我们工地,同工程队的头,项目经理,监理单位派在现场的经理,包括工地材料员,关系搞得火热。小王自己不抽香烟,可他每次来不是带中华,至少是红塔山,口袋里总装了好几包香烟,发不完就整包、整包地留给这几个人。有时还拉这几个人一起出去喝酒、吃饭,甚至去洗桑拿浴,据说还白相了女人,还做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真有这事?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家兴想问题的答案找到了。 “我原来没有去想过,现在看来值得怀疑。”老钱确实也感到这就是事情的奥妙所在。 “问题可能就在这里,这误工原因?天气问题是无法抗拒,‘天要落雨,娘要改嫁’只好由它去。可是工地上打架、材料供应脱节、工人随便调离等造成的误工,可能就是这些人串在一起策划所为。”家兴总算把事情的原因给理清楚了。 钱大为接着就说:“这事情不能小看,他们想办法延误我们的工期,目的是想抢楼盘的开盘期。按我的经验,在同一条马路附近的楼盘,房屋的式样、质量、价格等基本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的楼盘先开盘,谁就可以优先抢到购房的客户,销掉楼盘抢先回笼资金。因为在同一地区购房的客户,相对来说就是那么些人,谁的楼盘销售落在了后面,就可能只好采取降低价格的措施,来争取购房者。这样一来后开盘的开发商赢利减少,甚至亏本。” 家兴也说:“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们不能等闲视之。” “那接下去我们该怎么做?”老钱又问。 “我看这样,上面延误工期的结论只是推理而已,不一定是事实,你用心观察观察,再作结论。第二,不管我们的结论是否正确,事情已经过去,算他们赢了第一回合。下面怎么办呢?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我们要不动声色,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但我们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办理我会要求爱国配合你一起商量。其次,我们内部的事情比较复杂,你不需要了解得太清楚,更不要参与进去。你下一步的主要任务是把工期抢上去,把失掉的时间拉回来------”家兴把接下去应对的对策作了概括和交代。 “李总,我明白了,一切听你的,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老钱说。 “好,你走吧,按原定计划大胆、放手地去干吧。我想你钱大为在房地产行业里,应该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家兴说完,老钱就赶回去了。 又过了半个月,已是七月底,家兴、爱国、大为三个人来到丽绢办公室,研究房产开发下一步的战略目标!这次会议非常秘密,是在下班后总公司所有人员全部走了以后才召开的。 会议讨论了两个问题:一是第一个开发小区项目的继续建设和销售策略,二是第二个开发项目的策划方案。 会议由董事长徐丽绢亲自主持的,她先说:“家兴,你谈谈目前正在开发的小区项目的整体情况。” “我们公司开发的第一个项目,占地一百亩。容积率一点五,建筑面积十万平方米,造六层的多层和一部分小高层。整个方案是一次规划,分三期开发。第一期四万平方米,二、三期各造三万平方米,计划两年半到三年开发全部完成。第一期计划在1993年,也就是今年的六月底前完成基础建设,十月份结构封顶,94年春节前后内外装修结束,四月份竣工验收,六月份交钥匙、购房人入户居住。第二期工程在第一期结构封顶时开工,第三期工程在第二期结 构封顶时开工,其余进度以此类推。 关于销售策略,在切实保证工期和质量的前提下,采取六项措施:一是建设好售楼处,在基地现场和市区建设好两个售楼处,配备足够的售楼人员,并且进行必要的业务培训;二是房屋销售价格的定位策略,原则上是低开高走;三是大力组织销售宣传,利用各种宣传手段进行宣传,包括售楼处的现场宣传广告,包括宣传资料、房型图片、单片、模型的设计、制作、印刷,发放;四是组织参与各种媒体的楼盘销售宣传,包括报纸、电台、电视,户外、马路上的广告牌、灯箱广告、彩旗、横幅等;五是参加各种房产展销会,组织专车接送想购房的客户,看房、洽谈,进行促销;六是组织人员到动迁基地进行房屋销售宣传,直接为动迁户提供满意的售房服务。” 家兴把总的计划讲了一遍,然后又说;“老钱,你说说工地最近的情况。” “最近我做了两件事,首先是通过关系把工地施工单位的负责人、监理单位派在现场的经理,以及我们自己的项目经理、材料员全部换掉了,切断了王好友同我们工地的联系和干扰;第二是狠抓了一下工程施工进度,基础工程已经完成,开始做地面以上工程,房屋预售许可证已经领到,销售工作按计划全面展开,情况良好,把王有德他们公司的销售势头压了下去。” “这很好,工作抓到了点子上了,下一步还要继续努力,注意策略。”丽绢听着,点着头。然后又说:“李总。你把第二个项目前期准备情况讲一下” “第二个项目地点在普陀区,是一家纺织厂的厂房置换,约四十亩地。政府还要求带征附近的居民,大约七百户,约二十亩地。总计六十亩土地,容积率政府可能批五左右,好造建筑面积二十万平方米,基本确定都是二十五层左右的高层十五幢。覆盖率百分之二十左右,绿化率百分之三十八,道路等百分之四十二。厂方要土地置换费六千万元,合每亩一百五十万元。动迁费每户十万元,总共七千万元。总计一点三亿元,每平方米建筑面积楼板价六百五十元。加上造价每平方米一千一百元,其他费用五百元左右,总成本每平方米在二千二百五十元左右。现在期房大概销售价位在三千二百元左右,毛利九百五十元,扣除税金、销售费用、银行利息、大约四百元,纯利在每平方米五百五十元。总投资约四点六个亿人民币,利润在一点一个亿,回报率在百分之二十四。当然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房地产是三高行业,高投资、高回报、高风险。”家兴如实汇报了初步方案。 “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丽绢问。 “一切都在洽谈过程中,”爱国插话说。 “这个地方、这个厂,是不是我当年做工那个地方、那个厂?”丽绢又问。 “我到现场去看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地方。”家兴又说。 “你带我去看一下,如果是的话我投资的兴趣就更加浓厚了。不过这次要离姓王的远一点,我怕他。”丽绢笑着说。 “这个世界很小,弄不好又会纠缠在一起,在一起搅搅还挺热闹的。”爱国也笑着说。 “我可不想同他们纠缠,万一弄输了,我可是自己的真金白银。爱国你还有什么补充?”她很风趣地说道。 “别的没有什么,可我最近又得到消息,姓王的父子又在打我们售楼处售楼小姐的主意了。”爱国说了他最新得到的信息。 “来吧,我们再斗第二个回合,一定叫他输个彻底!”家兴很自信地说。 这第二个回合是怎样展开的,结果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营销策略做文章 话说这家兴同有德在房产开发上的竞争,第一个回合赢了一把,正准备迎接第二个回合竞争的到来。 一天清早家兴刚到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他拿起听筒一听是丽绢的声音,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商量,叫他立即到她办公室去一次。 家兴拿了记录本,来到丽绢办公室。他前脚刚进门,君兰跟着也到了。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她泡了两杯茶放到茶几上,说:“两位哥哥,我请你两人来不为别事,而是想了解公司最近的经营情况,特别是房地产的销售形势。因为我看了财务报表,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徐董------”君兰想说什么。 “别叫什么徐董,现在就我们三个人谈事情,不要搞得一本正经的,谈话气氛还是宽松一些,叫我名字为好。”丽绢说着自己拉了把椅子,面对两位哥哥坐了下来。 “丽绢,我本来是想找你研究公司的经营问题,特别是房地产项目的营销情况。我们服装、玩具经营的情况还可以;洗衣机、冰箱市场有些饱和,但问题也不大,两个年轻人正在采取措施,销售不太理想的局面估计很快会扭转。现在的问题是这开发的第一个房产项目,销售进度并不太妙------”家兴先摆了一下总的经营情况。 “丽绢,我是财务总监,我关心的是投入、产出。我们的服装、玩具、洗衣机、冰箱,总投资有一点六个亿。我同四个孩子算了帐,因为经营情况比较正常,估计五到六年左右基本可以收回投资,年利润保持在百分之八左右,这是工业投资的平均利润。现在房地产方面,我和爱国也算了笔帐,第一个项目十万平方米,每平方米成本多层一千六百元,小高层二千元,总投资是一点八个亿;第二个项目是二十万平方米,每平方米成本是二千二百元,总投资是四点四个亿。两个项目是六点二个亿,回报率在百分之二十一左右。如果一切顺利,每个项目三年开发结束,两个项目前后五年完成,可以赢利约一点五个亿,这是非常诱人的利润。但在销售上要是碰上问题------”君兰是在板着指头算帐。 “我的君兰老弟、这位大学者,经济帐算得也挺精明的。”家兴笑着说。 “这是你大哥栽培的,要我当财务总监。我过去从来不算经济帐,连家里的开销也从来不问。现在是不得不算,不能叫丽绢的血本亏掉,同时我和孩子的一家一当都扔了进去。万一做亏了,我这老骨头无所谓,可孩子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性格直爽的君兰是有一句说一句,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我也是这样想的,拿北方人的话说,我们是穿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好赢不好输。”家兴也打着比方说。 “两位哥哥我们还是说正题,这房屋的销售到底怎样做好。要说国际贸易什么的我是内行,可这楼盘销售我经过培训虽然懂了一点,但真要做的话我就没方向了。”丽绢看着两个哥哥,想要他俩赶快拿个良策出来。 “这房地产开发虽然只是刚开始,可已经尝到了味道了。我们拿到闵行的一百亩土地还不算太费力,也就是说,前期工作还比较顺利。开工建设开头碰到些麻烦,后来采取了一些措施,还是把工期抢了回来。现在是1994年的6月份,正是房产销售旺季。我们第一期已经竣工、验收,马上可以入住,第二期也结构封顶,第三期正在进行地面施工。这十万平方米房屋的预售许可证都已到手,都可以销售。我们现在的期房均价,多层是卖二千元,小高层是卖二千四百元,利润是四百元,扣除税和销售费用大概是一百五十元,实际利润只有二百五十元,纯利是百分之十五。第一期四万平方米已经销售了百分之五十,第二期销售百分之三十,第三期销售百分之十,一共售出三万二千平方米,三分之一。目前我心里很矛盾,如果剩下的全部期房马上销售出去,利润太低。但等到现房再销售,可以高二百元一个平方,六万八千平方,就好多销售一千三百六十万元,一千三百六十万元这数目可不小呀!可我又怕万一市场有变,连二千元到二千四百元的平均价也保不住。销售的周期再拉长个一、二年,虽然我们是自己的款子可以不计利息,但要影响投资资金的周转。现在真是很难决策。” “我看尽快回笼资金是第一位的,只要有利,哪怕是微利。”君兰说。 “我看也是这样,这第一个项目,只要十万平方米全部卖光,能收回成本不亏掉,赚多赚少无所谓。哪怕赚一分钱也可以,但是不留后遗症,我们东方公司在老百姓里面有好的口碑,就算是伟大的成功!”丽绢以肯定的口气说。 “既然你们两人这样认为,我就可以大胆地销售期房了。我是怕市面上上市的楼盘一多,大家就会竞相降价。如果还有人来做做小动作那就更加不好办了。”家兴接着两人的话,又说了自己的另一层担忧。 “家兴,你刚才说有人做小动作,你不说倒也罢了,一说就提起了我憋在心里好长时间的话,今天当丽绢的面也说说开。去年工地上第一期工程,开工不久就耽误了二十来天的工期。”君兰的心情立即显得很不愉快的样子说。 “是的。”家兴答道。 “后来说是姓王的父子捣的鬼,在工地上就将几个头头大换班,有这事吗?”君兰又问。 “有。”家兴又答。 “这事为什么一点气也不跟我透透,这分明是对我不信任。刚才家兴的话里又吐露出什么有人做小动作,这明摆着又是针对姓王的父子讲的。这样的局面我这个财务总监怎么当,我已经感到自己很难处。丽绢,我还是早点退出算了,我命里不该发这个财!”这君兰真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君兰这一说使得家兴的心情格外矛盾,更加忧心。他们三个人原本结义之后,一直是有情有义。就是当初经过爱情的纠葛,情义仍然如初。后来是命运的安排,家兴、君兰两家成了亲家,虽然亲家未成冤家,但为了儿女争吵,已经有了裂痕。之后不知怎么回事,君兰竟然同姓王的也成了亲家,这才真是意外的意外! 李、王两家的宿冤,欲断难断。现在沈,王又联姻,无形之中,使李、王两家之间,以冤报德的大戏,又敲响了开场锣鼓! 如今,李、王又一同做起了房产生意,上了同一战场。商场似战场,甚至比真正的战场还要残酷。在战场上是面对面、真刀真枪进行厮杀,而商场是一种没有硝烟,但确实是特别无情的、不见血的战场! 过去,李、王为爱产生的冤恨还未完全消除,现在在商场开战,加上君兰又掺和进来,诸多误会、矛盾,纠缠一起更加错综复杂,这李家兴真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三结义”的三个人之间是真情实意,而王家、君兰之间完全是虚情假意!可这话家兴又怎么对君兰说呢。君兰是已经被王家父子的花言巧语迷住了心窍。 家兴看着君兰只是苦笑着,无言对答。 丽绢懂得家兴的处境,也知道君兰的心思,这时也只有她说话了。丽绢说:“君兰,这事你不要多心,工地上误工的事情确实是王家父子作祟。但此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他们这样做是不会对你明说的,也不会拖你下水一起来对付我们。但是你和他毕竟已是亲家,为了不使事情处理的复杂化,当初是我要家兴暂时先别和你通气的。” 丽绢这一说,君兰也没什么可说了,家兴算是松了口气。 于是家兴接着就说:“我看正在这闵行莘庄地区开发的十几个楼盘,销售的价格大战、广告大战、展销大战的序幕,马上就要拉开了,肯定非常热闹。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们只能沉着应战。这场战斗的严酷性可能不亚于真实的战场,战况是那样地复杂,难测,瞬息万变!” 丽绢马上就说:“家兴,我看公司第二块基地的前期准备,先交给老钱他们去做。这第一期的销售工作,这场战斗你就亲自披挂上阵,我、君兰都会全力支持你,我们公司的第一个房地产项目,只能打赢,不能输掉!” 说到这里,这三个人又静下心来,非常认真、仔细地研究、确定了这次销售战斗的具体方式、方法和策略,然后分头去做各自分工的准备工作。 当天夜里,家兴把爱国叫到家里,父子俩一直研究到深夜,做好了一个具体的销售方案。 第二天一早家兴和爱国先开车来到徐家汇的售楼处。两人在售楼处了解了当前楼盘的销售进度,客户的反映,售楼处工作人员的工作情况、建议、以及思想状况。 然后,售楼处的小刘经理,把十几名年轻的男女售楼人员集中起来,说:“下面请总公司李副总给我们讲话。” 爱国就站着对大家说:“我们售楼处的工作人员,接待客户必须做到三点:一是进门欢迎,热情接待,面带笑容,说话和气;二是全面介绍,内容真实,有问必答,百问不烦;三是洽谈房价,讲究策略,坚持底线,让利于民。我们每个工作人员,还必须爱岗敬业,熟悉业务,按照规定着装,注意仪表风度,工作时间不看书报杂志,不闲聊说笑,这些规定必须自觉遵守。我们员工的销售指标,奖励制度,违纪处罚的规定已经发给大家,请仔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5 部分阅读 志,不闲聊说笑,这些规定必须自觉遵守。我们员工的销售指标,奖励制度,违纪处罚的规定已经发给大家,请仔细阅读,自觉认真执行。 本楼盘接下去要参与市和区组织的几次大型房屋展销会,同时还要在各大报纸上,连续刊登大幅房屋销售宣传广告,希望大家密切配合,全力以赴,不失时机,完成预定销售任务。大家以前做得不错,希望再接再励,把我们锻炼成一支过得硬的房产销售员队伍。” 尔后,家兴和爱国两个人在售楼处现场,还观看了员工们接待客户的情景,工作午餐时,又进行个别交谈、点评。 下午,家兴父子两个人又驱车来到莘庄房产基地现场,先是在老钱的陪同下,化了近两个小时,非常细致地察看了房屋建造情况。然后到基地售楼处,进行了和在前一个售楼处差不多的内容,先是了解销售进度,然后开了个短会,爱国讲了话。还察看员工们接待客户的情况,自己也尝试做了次售楼人员,体会接待客户的感觉。 最后,家兴对大家讲了下一步的售楼计划和做法,并且对大家提出具体的要求,说:“股票靠炒作,房地产更要炒作,要大炒而特炒,大家一定要全力打拼,化大力气打赢东方公司的这场售楼大战!” 隔了几天,东方公司开发的莘庄楼盘,在几个大报上都登载了整版的大幅广告,这些广告连续刊登了四、五天。 家兴和爱国开了车子,来回穿梭于两个售楼处,了解和掌握广告后的社会效应。丽绢也开了车子拉着君兰,天天到基地看这售楼处的热闹场面。 每个售楼处的四、五部电话都给打爆了,从早到晚电话铃声不断,每天会接到四、五百,甚至一千多个咨询电话。有的售楼小姐的耳朵听得都发涨,嗡嗡直响。 东方公司的领先精神,在这房地产开发和销售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在李家兴的亲自组织指挥下,这楼盘销售大战的第一次战役打响了。他运用当年部队首长组织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在连续的广告效应作用下,吸引大量的购房客户前来基地现场看房、购房。他从总公司抽调了十几辆面包车、轿车,还从朋友单位临时借了两部大巴士,停在徐家汇的售楼处等待客户。并从全公司临时抽调了三十多名年轻美貌、有大学学历的男女职工,进行必要的培训后到现场担任跟车看房向导,并且进行简单的楼盘情况解说。 爱国事先组织人员对周围的房价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然后把房价均价又下浮60元,多层为1940元平方米。小高层为2340元,优惠价定为多层1540元平方米,小高层1940元,定到了成本价之内,而且在报纸广告上也登了出来。整个房价销售原则、策略,是低开高走,而且是实行一房一价。 广告登出的第一天,打进来的电话是大量的,售楼处的工作人员认真接好每一只电话,仔细做好记录,然后逐一跟踪。第一天来看房的人不多。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看房的客户就络绎不绝,接连不断,有时竟是蜂拥而至。 基地附近的客户都是直接来到售楼处,市区的客户们一般是先到徐家汇售楼处,拿了资料,看了小区房屋模型,问了情况,感到满意,就上了等在售楼处门口的车子,一批又一批的来到了基地现场。每一批总有三十来人,好似一个参观团。 有年轻的一对一对的,有老俩口的,也有全家五、六口人一同来的,也有单独一个人的。徐家汇售楼处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把小区的基本情况,向客户们作了比较详细的介绍: 这小区的名称叫“东方花园”,占地100亩,容积率1点6,建筑总面积10万平方米。其中有6层的多层,8到12层的小高层。总计有近1000套房源。 房型比较领先,每套面积三房一厅110平方米左右,二房一厅95平方米左右,一房一厅60平方米左右。厅的面积都在18到30平方米左右。房间、厅,和厨房,卫生间,都是明间。多层一梯三户、四户,前后阳台。小高层8层、12层都有电梯。每幢房屋都是人字形屋顶,粉红色涂料外墙。 整个小区布局合理,错落有致。小区道路是水泥路面,40%的绿化面积,种植各种名贵树木、花卉等,是名副其实的花园居民小区。 从徐家汇乘上车子,半个小时就到基地现场。大家下了车,先进入了近200平方米的售楼处,宽敞玻璃门面的大厅呈长方形,平顶上一排排明亮的白色射灯,整个大厅显得亮堂堂的。一进大厅抬头一看,正中墙上,有红、绿霓虹灯不断闪烁着的“客户至上、诚信为本”八个大字。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地面铺着绿色的地毯,大厅里摆有将近二十只接待客户洽谈的钢制小圆桌,每只圆桌前有四把椅子。 在长长的一排接待客户的柜台前,面向大门并排站立着十几名年轻的、统一着装、面带笑容的男女售楼人员。他们每见一批客户进入大厅,就一同亮起洪亮的嗓音,齐声说道:“欢迎贵宾,东方员工,竭诚为您服务!” 然后,就一个个人手里挟着售楼资料,来到客户跟前,把客户导入座位,开始热情地向客户介绍小区情况,进行购房洽谈。同时另外的服务人员给客户,不论大人、孩子每人递上一杯饮用水。 凡是来到东方公司售楼处的客户们,不论是在徐家汇,还是基地现场,无不被售楼小姐、售楼先生、服务人员的周到热情、规范接待、诚心诚意的服务态度所感动、打动、吸引! 客户们经过介绍、又看过模型,真欲购房的客户又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到已经完工的第一期房子里看个究竟,一般是有针对性地看想要购买的几种房型。 这“东方花园”在公路以北,第一期是在整个小区的当中,第二期在第一期的东面,第三期在第一期的西面。一到小区就可以看到高大的门楼,气势不凡。门楼上方悬着金灿灿、非常醒目、铜制的“东方花园”四个立体大字。小区内房屋呈高底排列,靠马路是6层多层,中间是8层的小高层,最里面是12层的小高层,朝向全部朝南。第一期已经完工,已经有人准备入住。 人们进入小区后一看,里面的花草、树木都已种植好,里面还有假山、亭子、喷泉,真的好似到了花园里一般。小区里还设有会所、健身园地、托儿所、幼儿院、小卖部、居民委员会。停放车辆有自行车停车库,在小高层下面还有地下汽车停车库,地面也有汽车停车的位置。 不少客户不仅细致地察看小区规模、配套,还要工作人员把一间间房门打开看个仔细,有的甚至还在室内拿了皮尺丈量一番。也有不少人看了一期看二期,看了二期看三期。不少人在小区里面看完又回到售楼处,询问附近的生活设施配套包括小学、中学、菜场、公交车辆等情况。 售楼人员一一如实回答,并且告诉小区离车站有一段距离,现在小区配有中巴,负责短途接送驳运。今后全部竣工后,交通条件肯定更理想,目前公交车正在计划逐步延伸进来,不久地铁一号线终点站就在莘庄,这里的房价肯定要一升再升。 东方公司连续五天的房产广告,招来了近三千看房客户,前后二十天,签约成交了二百五十套房屋,建筑面积20000多平方米,整个项目出售已经超过一半,可以说这次销售闪电行动大获成功! 东方公司这个突如其来的销售行动和结果,使周围的楼盘经营者感到非常出乎意料。大家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东方公司就几乎已回笼了投入资金的60%。如果再这么来一下,等四分之三的房屋都卖出去之后,再有风险,东方公司也可以慢悠悠地经营,稳操胜局了。 当然,接下来周边楼盘跟着也大做广告,广告大战开始了,而东方公司则沉默了,没有了声音,可能是在默默地观察市场,等待商机。 这段时间里,王家父子正在出国考察、旅游。回国后,当他们听说了东方公司的这一招,真连连惊呼:没有料到,失算了,这次出国是得不偿失!他的楼盘也是100000平方米,可只销掉不到20000平方米,接下去该怎么办,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广告战也好,降价行动也好,因为都是各搞各的,小敲小打,造不成声势,成不了气候,卖不出多少房子。大家折腾了一阵子,就不了了之,偃旗息鼓了。 国庆过后,又到了房产的销售旺季,各报纸房产广告生意又好了起来,版面紧张,要刊登房产广告必须提前半个月以上登记。 这时,姓王的楼盘只售出四分之一,父子两人急得团团转,真似热锅上的蚂蚁。因为是他叔叔和韩国老板联合投的资,这两人对加快销售催得又紧,使王有德更加坐立不安,但是苦无良策。 他父子俩本想来摸摸家兴的动向,但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就是君兰及其子女的口,都封得紧紧的,不是无可奉告,就是一问三不知。他最后只得定下四条对策:一是降低房价;二是大做广告;三是千方百计,挖东方公司的销售骨干;四是散布东方公司楼盘的谣言,还准备雇佣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东方公司售楼处去捣乱。这四点王有德都做了,前两条有些效果,并不太理想。后两条不仅没有效果,反而在东方公司同仁面前,更加暴露了他们的违规行为。 事实上,家兴等人的闪电行动结束后,虽然表面上没有声息,其实他们正在策划、消化莘庄房源又一个出乎人们意料之外的大胆行动计划。 这些时间,“东方花园”的房屋建设正在加紧进行,而各报纸的房产广告版面上,很少见到“东方花园”的广告。两个售楼处的人员明显减少了,一些房产展销会上也没有见到“东方花园”的摊位。业内人士对此都很纳闷,猜不出这个姓李的又会使出什么新招? 东方公司的第二个项目,原来只是钱大为组织一帮人在运作。可是最近家兴和爱国亲自参与了进来,而且连董事长徐丽绢也坐镇指挥。 这个基地置换的厂房,确实是丽绢曾经做过童工的那个纱厂。解放前是私人老板所有,解放后不久就公私合营,后来成为国营,一度也很辉煌。但是改革开放后,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产业结构的调整,生产任务越来越少,企业规模逐步缩小,职工大批下岗,机器设备大量转移外地,厂房置换势在必行。 开始,这个工厂的领导就知道,来接盘的是当年在这个厂里当过童工,还曾经做过地下党的通讯员,现在是法籍华人。经过几次接触,感到这女人很有爱国心,而且也很真诚,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而且还有一个得力的工作班子,就乐意东方公司接盘。 但是提出,这周围带征的土地上有700多户居民,大部分是这个厂里的员工。就是另外一些居民,基本也是附近纺织行业里的工人。要求东方公司大力相助,妥善进行动迁安置,丽绢也一口答应了下来。这厂里的6000万元土地置换费用,也同意分三次付清,首付30%,1800万元。 这天下午,丽绢兴冲冲地带头,和家兴、君兰一起,在纱厂办公室的张主任陪同下,来到了当年车间里罗秀英师傅的家。 罗秀英家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过去这里绝大部分是草棚棚,现在不少人家翻造成两层、或者三层的砖瓦私房。底层是客堂和烧饭间,二楼及三楼是住人的。 张主任带着丽绢等一走进罗秀英家的客堂,就高声说:“罗师傅,你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这三位客人是谁?” “是谁,我不认得。”罗秀英戴着老花眼镜正在看报纸,见到厂里张主任带着三个人进来,连忙拿下眼镜抬起头看了又看。 “是东方房地产公司的三位老板,这位是徐董事长、这位是李总,这位是沈总,据说你们是老熟人,他们三位要我带来看望你。”张主任介绍说。 “罗师傅,我是徐丽绢。” “罗师傅,我是李家兴。” “罗师傅,我是沈君兰。” “怎么,是你们三位,让我好好看看!”罗师傅站了起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好一阵子,说:“看出来了,像,都像,是你们三位,不错。有四十多年没见到了吧。那时我才三十多,你们还多是二十多岁的小青年,现在你们都是大老板了。这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快半个世纪过去了。三位老板不要老站着,快坐下说话。就是我这个地方太小了点------”说着忙去倒茶水给这三位她经常想起的贵客。 张主任说她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这三个人围着八仙桌四周坐了下来, 张主任走后,丽绢询问起这些年来罗师傅家的情况。罗秀英说,她老爱人王师傅两年前已经生病故世。两个女儿长大后也都在厂里做工,现在也已经退休,小女婿是这个厂里的中层干部,还没有退。她本人解放后先是继续在厂里做工,后来当生产组长、车间主任。退休前是厂里工会干部,妇女主任。现在快八十岁了,身体还可以,现在同小女儿梅花住在一起。大女儿搬了出去,小外孙正在上大学,住在学校里等。 家兴等三人也都讲了这几十年中的经历,最后说到在一起做房地产开发,已经谈好买下这个工厂,还带开发这个工厂周围的土地,现在要来动迁这块基地上的700户居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老朋友,也想了解这里的居民对动迁有些什么想法和要求。 罗秀英就说:“我们这里的人早就盼望着能通过动迁改善居住条件。解放后,这里原来的草棚棚已经没有了,后来同我们家的情况差不多,基本都是自己化钱在原来地方进行翻造,有二层、三层,有的人家四层、甚至五层。但还是在烧煤球炉、倒马桶。最近听说有人来搞动迁,大家非常高兴。现在是你们三位来做这个事情,正是再好也没有了,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做法?” 家兴说:“现在动迁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给房源,也就是实物动迁,还有一种是货币动迁,就是给动迁费,或者是两者结合。” “你们公司是给房子还是给货币?”罗师傅又问。 “我们准备两者结合。”君兰说。 “我们公司在闵行莘庄附近有一个基地,造了十万平方米,一千套商品房,已经卖掉一大半,还有几百套。这里的居民有七百户,我们准备其中一部分给房子,一部分给货币。事情也挺凑巧的,你们厂土地置换后建造新厂房的地方,正好在我们在闵行莘庄的基地附近。我们把大家动迁安置到我们的基地上,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家兴把动迁打算给罗师傅透了下风。 “这太好了,这里的老百姓一定高兴。那这个钱怎么算法?” “至于给动迁户的费用,和给动迁户房源,两者价格怎样计算都可以商量。算下来只要我们公司不亏本,这里的老百姓能基本满意就可以了。”丽绢说了这次动迁工作的想法。 在罗秀英的心目中,丽绢的形象本来就很好,做事认真、细致、干脆、利落,说话算数,说到做到。现在做了大老板,说话还是那么爽快、大方。 其实,这罗秀英听说要动迁了,没有事情时就算起了帐,自己住房的面积,家里的人口,货币动迁好拿多少钱,房屋动迁大概好拿到多少面积,自己还要拿出多少钱。她想了想,就把自己算的一笔动迁帐拿了出来。 君兰接过手一看,笑了:“罗师傅动迁帐算得真不错,蛮实在的。” “我算得怎么样?这是你沈老师当年算术教得好的功劳。”罗秀英也笑着说。 “罗师傅,我对这个工厂,厂里的工人兄弟、姐妹,这里的老百姓感情很深。这里的领导、同事、朋友,培养、教育了我,这恩情我永远记在心底。我现在虽然能力有限,但我总想能为大家做些微薄的贡献。我想借这动迁的机会,在解决大家的住房问题上给谋些福利,利益。罗师傅,我们的动迁工作组,下个星期就要开进来,负责人是我们李总的大儿子李爱国。我会叫他来找您,请您帮助做些政策宣传、思想疏导、矛盾缓解的工作。”丽绢既谈了自己的心愿,又向罗秀英提了请求。 “我还是和过去一样,叫你丽绢妹妹,我了解你的想法,你的心思。没有问题,你放心,我还会发动这里的一大批老工人,老姐妹,一起积极地配合你们公司,做好这次动迁工作。”罗秀英二话没说,痛快地答应了丽绢的请求。 后来大家又谈了很多过去和现在的事情,罗师傅硬要留他三人吃晚饭。三人说今天还有其他事情,以后等她搬进新居,一定登门祝贺,并且一定坐下来吃罗师傅亲手做的饭菜。 不几天,爱国带领的动迁工作组开了进来,动迁公告也贴了出来,基地动迁工作全面展开了。 工厂领导,居民委员会,还有一大批积极分子,在罗秀英带头下,帮助开展动迁工作。这徐家汇的售楼处就跟着也搬进了动迁基地,直接地、面对面地为动迁户服务。 总公司又组织了一批车辆,载着动迁居民一批批地到“东方花园”现场实地看房,前后看了将近一个多星期。这动迁工作只进行了二十来天,这700户居民中,有三百来户决定实物动迁,三百来户货币动迁,而且大多数签了合同,只有三十来家还在思考、犹豫。 这动迁工作开展得非常顺利,三十来户没有签合同的正想拿起笔也要签字的关键时刻,整个动迁工作准备收尾时,突然有好几户已经签了合同的想要毁约;三十来户正准备签合同的,也有几户把笔搁了下来。动迁基地里各种不同的声音传开了,说这里面有不公平,不合理,有问题,开后门等等。 还有人到区里、市里去上访、告状! 这到底又出了些什么问题,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她提出入党心愿 话说这东方公司第二个房产项目的基地动迁,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突然之间出现了问题,公司上下都为之很着急。告急书首先到了丽绢的案前,一向遇事不慌、沉着应对、有女强人著称的她,竟然也惊呼:“大事不好!” 当时,公司下班铃声正在响着,丽绢马上拿起电话,急召家兴、君兰到她办公室议事。而且把爱国、建芳也叫了过来。 “我请问你们这工作是怎么做的?你们自己看看这个报告!”丽绢一手拿着那份告急书,不住地抖动着,大声地、几乎是在吼叫。她现在这样说话的架势,家兴等人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可见这问题的严重性。家兴、君兰,包括爱国一时不知怎么说,而是呆呆地站在丽绢面前。 此时,建芳开了口,特别温柔地说:“我的好姆妈,徐大老板,您先别着急。这件事情确实非常严重,是要好好商量解决。不过这问题是出在我的身上------” 丽绢看看三个男的呆立在那里,而媳妇却在表示承担责任,想想现在自己是过激了一点,有些失态,也就缓和了说话的口气,说:“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要弄明白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样解决!” 家兴对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弄不明白,怎样解决也一时拿不出方案。但是他知道这事的连锁反应,其可能产生的后果确实非常严重! 家兴对房地产投资也算过一笔账:第一个项目10万平方,总投入是1点8个亿,每平方最终实际可赢利300元,总共是3000万元,17%的纯利润,他占股25%,是750万元,这数目也很可观了。可现在其中40000平方米,基本是成本价给了动迁户,也就是少了1200万元的利润。还剩下的10000平方米,房型总会是有些缺陷,最终能卖什么价钱,真是估计不透,弄不好还可能赔上一些。现在动迁户这么一搞,第一个项目已经卖出的50000平方,1500万元的利润,也就有保不住的可能,忙了两年最后就可能空欢喜一场。 这第二个项目动迁如果出了问题,就更加麻烦了,土地置换费1800万元已经付掉,动迁居民的过渡等费用,几百万元也已经支付出去。在上海滩最赚钱的生意是房地产,但也是最难做的生意。而房地产里最头痛的事情是动迁,现在看来尝到点味道了。正在策划的第三个项目是在闹市区,建设两幢高层商办楼,也有一些动迁户。 家兴又想想自己做这生意真不好弄,要比当兵打仗、比当局长要难得多。从不认输、不言失败的李家兴,这下也有些后悔了。但他再一想,既然上了马退路已经没有了。虽然投资钞票是丽绢的,但亏掉了也不好交代。再说自己的老本、孩子的家当虽然不多,也都已经押了进去。特别是几个孩子人生才刚开始,第一仗就败下阵来,怎么可以!现在只能是鼓足勇气,拿出当年在朝鲜战场上遭遇韩军一个炮兵连时,无所畏惧地那股冲上去的勇猛劲! 老百姓有句俗语,叫:气可鼓、不可泄。不过现在这个市场经济,光有勇还不行,还必须有谋,更重要的看来还是管理,但不是计划经济时简单的管理,而是要有科学的、全面的管理。 可眼前要解决的是这些动迁户,怎么能叫他们愉愉快快、比较满意、自愿自觉地赶快迁走。 君兰看家兴没有说话,就开口说:“爱国,你是在动迁第一线的,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爱国就说:“发生这个情况的起因,我是今天下午才搞清楚,我还没有来得及汇报。动迁基地上还没有签约的人家里面,有一家房子是私房,房屋最高是五层,动迁组只承认他的一到三层,因为这第四、五层是最近才造上去的,是违章建筑,不好算数。这户人家开始也同意动迁组的意见,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变了卦,坚持这四、五层一定也要计算动迁面积。后来我看事情到了结束阶段,个别的就放宽一下算了。但他不是要房子,而是要钞票,这就弄到了我们的总会计师建芳那里,她就不同意支付这笔动迁款,事情就拖了下来。今天下午我了解到,这人家背景硬,能量大,点子多,原来也搞过动迁工作,对动迁工作路子的套数非常熟悉。他非但自己顶着不签协议不算,还串连了不少已经签约和正要签约的十几家动迁户,一起跟动迁组闹了起来,形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丽绢听完汇报,想了许久,说:“这事也怪不得建芳,从财务制度来说她做得并没有错。但这动迁的情况特殊,可能也要有个灵活机动。不过现在我也算领教了这动迁工作确实难做,刚才是我错怪大家了,你们不要计较。” “我看现在情况紧急,不是说谁对谁错,而是要研究一个确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家兴说。 “还有一个情况,这事已经闹到了区政府,区房产管理局的动迁科这两天要派人来调查。”爱国说。 “我们经得起检查吗?”丽绢着急地问。 “应该说我们这个动迁工作,是经得起检查的。”爱国说。 “那现在老百姓反映怎样?”她又问。 “现在大部分被动迁老百姓的反映比较好。事先我也反复向动迁组交代,我们公司的徐董事长,是为了报答这里的居民,是要为这里的父老乡亲通过动迁来改善居住条件,让些利、做些好事。再三说明我们的动迁用房是公司自己造的,不是买来的,所以是按建筑成本供给动迁户的,不许动迁组加价分配。”爱国继续说。 “我们请的动迁单位情况怎样?”君兰又问道。 “我们请的这个负责动迁工作的单位,在社会上名声还是比较好的,比较坚持国家的政策。”家兴答道。 “我在基地上看到这些办事人员的素质也可以,办事比较公正,既坚持政策、原则,对老百姓态度挺好的,说话也和气,不是像社会上有些做动迁工作的,哄、吓,拐、骗样样来。”爱国又说了自己的体会。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不要弄成想办好事,最后像上海老百姓说的,叫‘阿王炒年糕,吃力不讨好’。现在说是说,关键是怎样解决这些签约反悔,还不肯签约的对象?家兴,你拿个办法出来。”她现在的心态平静多了,要家兴拿主意了。 家兴开头没有讲话,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终于说了话:“现在不是讨论谁是谁非,而是要解决好最后的这批动迁户。我想了三条:首先还是坚持原则,不能轻易松口、开口子,否则会进一步出来连锁反应,事情更不好办了;第二,让区里的有关部门来检查,能帮我们说句公道话,比我们自己说话要有力得多;第三,还是要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必须依靠我们的工作组与罗秀英这些骨干,加上他们的配合,一户户有针对性地解决问题,叫‘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既要抓紧时间、当机立断,更不能把矛盾搞得复杂化。特别是这户五层住房的人家,还要做耐心的说服工作,万不得已,最后只好实行强迁。但是尽量不那样做,不能为了个别人家,坏了我们公司的好名声。” “我看这三条可行,我会努力贯彻。好在现在动迁公司的工作抓得很紧,是迁走一幢拆一幢,速度比较快,一个半月已经拆掉三分之二。基地规定三个月拆平,只要我们工作做到点子上,我想问题也不大。”爱国的信心比刚才足了许多。 “我认为这问题就这样去解决,大家密切配合做好工作。还有个问题就是公司的全面管理,必须要加强,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家兴,你准备个意见,下个星期我们三个人坐下来认真讨论一次。”丽绢最后对动迁工作做了结论,还提出要加强企业管理的要求。 事后,这两方面的工作都加紧进行,动迁工作又经过一个月,只剩下那幢五层楼的房屋还矗立在基地旁边,没有拆除,真是成了一根钉子,但不影响基地的开工和建设。另外对整个公司管理工作的加强,也在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星期天的上午,家兴把儿子、女儿、媳妇、女婿全部叫到家里,吃好中饭,就都在客厅里坐好,又开起了家庭会议。主要谈了一下公司加强管理的事情,以及公司领导班子人员的大调整。 家兴把“三驾马车”商讨的预案,先同子女通通气,说:“我们东方公司从1991年的春节策划组建到现在,已经四个年头,应该说运转得还可以。前些时间,公司经营的规模还不大,在管理上还可以应付。但是现在,特别是往后,随着经营业务的不断扩大,管理体制上就有些跟不上,所以必须进行调整和加强。特别是房地产方面,开发的项目原来只有一个,现在是两个,后面准备开发第三个。总的规划是十年内可能要开七、八个,甚至十个项目。所以必须把房产公司专立出去,不能像现在这样,我和爱国两人兼兼带带就可以过去。” “爸爸,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海燕和立业表明了同样的态度。 “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有爱国担任,总经理兼项目开发部经理有立业担任,海燕担任副总经理兼销售和物业管理部经理,建芳仍是总公司财务总会计师,兼任房地产公司总会计。另外把孔思南调来当工程部经理,还向社会招聘一部分项目经理,和专业房产销售、管理人员。也就是说爱国管全面,立业管前期,思南管建造,海燕管销售和售后服务。公司还设立行政科,管理公司本身的日常行政事务。”家兴说了房地产公司的领导班子构成设想。 “那下面服装等公司的领导班子呢?”立业问道。 “服装公司的头还是海燕,具体日常工作有张敏负责。”家兴说。 “这就不必了,服装总经理就要张敏当好了,我何必心挂两头,结果一项也做不好。”海燕很干脆地说。 “那也可以。”锦绣说话了。 “那立业的洗衣机公司怎么办?”建芳问道。 “照此办理,就交给快乐去具体领导。”家兴很痛快地说。 “这我不行,我这么年轻那能担当这个重任。再说我的孩子还太小。”小媳妇郑快乐想推掉这个担子。 “这你不用怕,想当年我们部队打仗时,骑在马上的营、团干部都只有二十来岁。你现在是大学本科生,学的就是机械专业,进厂已经好几年,上下关系又很好,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再说立业随时随地可以帮助你。”家兴说。 “带孩子的事你不用发愁,有我现在这个带孩子的专家照料,交给我就是了,保证养得白白胖胖。”锦绣又把照顾孩子的担子接了过去。 “那总公司的班子呢?”女婿张敏问。 “总公司的主要班子仍是我们‘三驾马车’,丽绢的董事长,一切投资的资金还是她来,我是总经理,君兰是常务副总经理,我和他的分工是房地产我多管些,服装等其它项目他多管些。多些事情给他做做,不能叫他在一边闲着。爱国还是总公司的副总经理,但是主要精力放在房地产上。这可能是将来向集团公司过渡的组织架构。”家兴把公司的底牌全部摊了出来。 “我看这个家族企业的骨干人员,就像下棋一样,摆来摆去就这么几只棋子。我想这样安排比较科学,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我认为就这么定下是蛮好的。我反正是‘后勤部长’,做好你们事业的坚强后盾就是了。”妈妈锦绣说了自己能做的事。 “这是预先给大家通通气,好有个思想准备,今天说的都不算数。一切到总公司的董事会上去作正式决定。”家兴做了家庭会议的小结,然后让他们各自回家了。 过了十天,总公司召开董事会,在会上先是讨论,最后宣布了两级班子。 总公司还是“三驾马车”,丽绢、家兴,还是原来职务,君兰成了常务副总经理,开始给他压担子了,孔文还是法律总顾问。 下面的班子,服装张敏,玩具还是思英,洗衣机是快乐,冰箱仍是庆生,四位老法师还都分别是各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 东方房地产公司的领导班子也宣布了,并且都立即上任。总公司在卢湾区化了几百万元,买了一幢建筑面积三百多平方米的花园洋房,做房产公司的办公场所。用了一个月时间装修好,就搬了进去,并且正式挂牌开始对外办公营业。 东方公司调整后的两级领导班子,很快全部到位,抓的第一件事是申请运作ISO9001︰2000全面质量管理体系的认证工作。先是由上而下的动员、讨论,明确质量认证工作的内容、意义、目标、方法、责任,然后制定计划,评比、检查的具体要求等,并报上级,迎接检查、验收、认证,最后上级认证机构发给了合格证书。通过这一工作,整个公司的管理上了一个台阶,不仅产品讲究质量,而且各级责任部门的工作,每个工作人员、岗位,都有具体的工作质量要求,有经常性的打分、申报、检查、考核、评比制度,而且还和全体员工的工资、奖惩直接挂钩。 到了国庆那天上午,家兴自己开着车,同锦绣还有三个孩子,大孙女李洁、外孙女张慧、小孙女李静,一同来到了丽绢家里。丽绢看家兴、锦绣,还有三个小宝贝到了她家,真是非常高兴。 一般情况下,星期、假日,她上午不到十一点是不会起身的。今天知道锦绣要来,她早上七点就起身去敲爱国的门,叫他俩马上去菜场多买点小菜,还把自己的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丽绢的家布置得非常大方、漂亮。宽敞的客厅里摆放着一套白色的高级皮沙发,一张椭圆形的西式餐桌,围放着六把不锈钢的椅子,亮晃晃的打蜡地板可以照出人影。客厅正中屋顶上向下悬挂着一盏很大的、一串串亮晶晶玻璃珠子组成的圆形吊灯。四周的墙壁是淡绿颜色,点缀着几盏壁灯,还有几幅法国和意大利的名画。在靠进门的边上,有一个吧台,吧台里面的壁橱存放着各种名酒。 这客厅里的气氛,使人感到是那么的舒畅、和谐。加上丽绢一派贵妇人的装束,穿着一件粉红色丝绸长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化了淡妆,身上洒了醉人的法国茉莉香味的香水。这里的一切似乎是那么地高雅、完美无缺,给了锦绣一个美好的印象。 家兴、锦绣进到屋里,小洁先是亲热地叫丽绢,说:“奶奶好,我真想您了!”然后在丽绢脸上亲了亲,小慧跟着亲热地叫了声外婆好,在外婆的脸上也亲了亲。 然后,小洁说:“慧慧,去找我爸爸、妈妈,跟我一道走。”说着这表姐妹俩就到对面屋子里去了。 这时,丽绢接过锦绣抱在手里的小孙女小静,抱在手上细细地端详着,说:“看这小静多好看,长大了肯定又是一个大美女。锦绣,你福气真好。” “你才是好福气哩,现在是大老板,大家都围着你转。”锦绣接过孩子,抱在手上笑着说:“我现在也当了大干部,是家庭小学校长、幼儿院院长。” “我这个大老板,那有你这个校长、院长好。我腰缠万贯又怎样呢?我这个奶奶是假------”丽绢一副很失意地样儿。 “你这个奶奶是真的,不是假的,我儿子爱国不是早就正式给了你啦!”锦绣这下可是在认真地说着。 “好了,你俩一见面就是真的假的,说个没完。丽绢,什么时间我帮你生个真的。”家兴也笑着打趣地说。 “好呀,要生就现在生。” 这个丽绢虽已六十开外,但看上去还像是个中年妇女,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现在她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年轻时那样,还是那样活泼可爱,在轻松地对着心爱的家兴哥哥说话。这下三个人都笑了,笑了一阵才打住。 “别尽说开心话了,快都坐下。说正经的,两位是喝茶叶还是咖啡?还是先来一杯白兰地,或者葡萄美酒?”丽绢边说、边准备去弄饮料。 “今天高兴,大家先来杯葡萄美酒!”锦绣摇晃着想入睡的小孙女说。 “睡着了?放到房间里的床上去。”丽绢说。 锦绣抱起两岁多的小静,到房间里一看,丽绢的床像是皇后睡的象牙床,那么漂亮、华贵,这孩子睡上去,要是撒上一泡尿,那怎么好,于是就抱着孩子退了出来。 “怎么?让孩子睡上去呀!我知道了,你是怕小静撒尿弄脏我的床。我说我是假的吧。”丽绢说着把孩子从锦绣手里接了过去,然后轻轻地往床上放下,还给盖上一条毛巾毯子,孩子安稳地渐渐地熟睡了。她又去开了一瓶葡萄酒,往每人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各人就端起高脚杯,慢慢地喝、慢慢地品。 锦绣夸奖起这屋子的高挡和华丽,丽绢听后自然挺高兴。小洁走过来对锦绣说:“奶奶,爸爸叫你过去。” “好,我马上过来。”锦绣说着放下手里的酒杯,就站了起来,跟孙女到儿子的屋里去了。锦绣到爱国屋里后,这屋里就家兴、丽绢,说话就更加随便。 “家兴,假设当初我们两个人结婚,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她将隐藏在心底里多少年的话说了出来。 “这个我没有想过。”家兴怎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怎么说呢。 “不对,你肯定想过,而且是经常在想。我是想过的,可能有三种结果,第一种,解放后我们两个人都当了干部,而且都加入了共产党。但是政治运动里,可能很难过关,结果怎样就很难说;第二种,我们两个人可能都只是一般的工人,可生了一大堆讨债鬼,过着清贫的生活,但也就尽享天伦之乐;第三种,解放后我们两个人一同去了法国,投靠我妈妈,我俩现在也可能都是大老板,而且也有儿有女,也很幸福。”丽绢说着经常缭绕在她心头的梦一般的奇思妙想。 家兴听完,笑笑,没有回答是或非。其实,她想的、说的,他何尝没有想过,而且想得还要多、还要深。但是现在再说又有什么意义,说了只会给丽绢加深痛苦和烦恼。 “丽绢,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不要多说了。不过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真心、真情和真爱,我会把她藏在心底里,永不泯灭!”家兴在丽绢面前,第一次吐露了肺腑之言。 丽绢听后确实也心满意足了,连眼圈都红了起来。但她的话头并没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6 部分阅读 ”家兴在丽绢面前,第一次吐露了肺腑之言。 丽绢听后确实也心满意足了,连眼圈都红了起来。但她的话头并没有停下,想了想又说:“家兴哥哥,你永远是我最敬、最爱的一个男人!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你始终是我的最爱。”丽绢说到此地停了一下,想了想,又往下说:“家兴,说真的,我一生有两个心愿,第一个心愿是把你追到手,但是没有成功。现在中国实行一夫一妻制,我不能破坏国家的规矩,更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就让他永远地埋在我的心底里算了。第二个心愿是,我想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你说我能实现吗?” “这个,叫我怎么说呢。”家兴认为这个问题挺难说的。 “因为我现在是有产阶级,如果谁能决定吸收我参加中国共产党,我可以把我的财产全部捐献出去,成为一名无产阶级。”她很认真地说着。 丽绢这话,家兴相信,因为她曾经是中国工人阶级中的一员,中国产业工人的优秀品质,在她身上已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这也是永远也无法磨灭掉的! “丽绢,我支持你的心愿,我相信你的这个心愿,迟早能够实现。” “家兴,我还有一个想法和建议。” “你说。” “这几十年我到过世界上很多国家,也听到、见到过各式各样的政党,都说自己是民主的、为民的政党。但我比较来、比较去,真正民主、为民的是中国共产党。虽然历史上中国共产党也犯过不少错误,有过大的失误,但是都能自我批评,很快纠正错误和失误,继续领导着中国人民向前挺进。” 家兴听了丽绢对中国共产党的深刻认识,很受感动! “但是,我有一点不理解,为什么在我们这种外资、合资企业里没有共产党的组织、共产党员的活动?人家资本主义国家里的各种政党,到处都可以公开地活动,而我们的共产党,为什么在自己国家的企业里,不好组织共产党的公开活动,反而是转入地下,像我们解放前上海的共产党一样,只好搞地下活动。” “丽绢,你真不简单,问题看得很深刻,提得也很尖锐!你再说下去。” “我们东方公司里有没有共产党员,有多少?” “有三百多名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就更多了。” “企业的现代科学管理制度当然重要,但是制度是死的,是要靠去贯彻执行的。我们为什么不把企业里的共产党员,组织起来,发动起来,一起来加强企业管理,向管理要效益?!我们的雷锋精神,据说在美国的西点军校开花结果;日本的企业就非常重视思想工作,组织职工发扬团队精神。我们的外资企业里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们东方总公司里只有海燕原来管理的服装公司里,有共产党的组织,但基本还是处在‘地下活动’的状态,其它单位就没有这方面的组织和活动。” “是这样。”家兴答道。 其实,丽绢所说,也正是家兴所想的,两人又想到了一起。 “丽绢,现在你是这东方公司的真正老板,今天有你这个想法,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是做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老法师,办法有的是,下一步我会大胆、放手地去做。把共产党、共青团、工会、妇女等组织,在我们东方公司全面地建立起来,开展活动,万众一心,把我们企业的管理、质量、速度、经济效益,全面搞上去,争取上一个新的台阶!”家兴兴奋地说。 “可以,完全可以,共产党组织开展活动时,也算我一个,我要求作为一名共产党的积极分子参加活动。”丽绢是真想实现她的第二个心愿。 说到这里,对面屋里的饭菜都烧好了,爱国、建芳把它们都端了过来。锦绣和两个孩子也回到丽绢屋里,小静也醒了,锦绣去抱了起来,到卫生间里去把了泡尿。爱国又去自己屋子里,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大家就坐下来吃中饭。 吃饭时,建芳说了件新鲜事,是从王好友那里传过来的信息。说是他父亲王有德的意思,想李、王两家真正握手言和。还要求东方公司在经济能上拉他一把,想调3000万元头寸,可是没有东西抵押。他们的第一个项目销售到现在,还有百分之四十没有卖出去。他的叔叔和韩国老板不肯再追加投资,现在银行也不再给贷款,因为前面向银行贷款时,把现在的楼盘已经抵押掉了。 奇)还有一个信息,说东方公司第二个动迁基地上的那家钉子户,是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他们父子可以帮助做做工作,尽快把他动迁走。 书)“王家想言和,不是不可以。中、美两国都言和建交了,我和日本人山口一郎也‘一笑泯恩仇’。但是同姓王的言和,要看他的动机和诚信度了,你可以非常明确地转告他们父子。”家兴的回答非常干脆。 网)“朋友有难,应该出手帮助一把,但是经济借款,没有东西抵押,东方公司是一分钱也不可能借给他的。至于想帮助我们做动迁钉子户的工作,这很感谢他。”丽绢也作了明确表态。 “爱国,这家钉子户强迁的准备工作做好了?”最后家兴问。 “完全做好了,限期十天不签协议,立即采取强迁行动!”爱国果断地说。 那这基地上的钉子户,究竟怎样解决,姓王的想要调“头寸”,也就是说要借款,到底是怎样解决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八十 回 巧构思推陈出新 话说这家兴和丽绢等已经决定,东方公司的项目基地上那家动迁钉子户必须立即解决,但是怎样解决,谁来执行,真是一时之间难以定夺。 1996年过完春节,东方房地产公司新的领导班子正式宣布,爱国、立业、海燕、思南、大为、建芳等立即各就各位到任开始了工作。 接着,房产公司的第一次工作会议召开,家兴、君兰、丽绢都来了。 会议由爱国主持,他首先说了公司总体情况以及三个项目开展的进度。然后,立业就说明了正在进行的第二个项目前期工作的运行情况,既全面又有条理,目标清晰,措施具体,方法明确;海燕接着汇报了房屋销售和物业管理,当前的情况和目标、措施、打算,听来也挺不错;思南、大为则讲了第一个项目工程建设的进度;建芳也谈了一下公司的财务管理状况。 丽绢对海燕、立业姐弟俩以前经营的服装和洗衣机行业还是非常满意。但是对他们俩做房地产真还不太放心,不知他们到底懂不懂,在不在行?但是现在听两人对工作的内容、打算等说得头头是道,听下来还真不得不佩服,觉得后生可畏。当然,现在说是说,仅是纸上谈兵,今后不光要看工作的过程,更重要的是看后面的结果。不过丽绢仍搞不明白,这姐弟俩上任才几天,怎么好像已经像是搞房地产的老手? 其实,她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对参与房产事业早有准备。家兴搞房产第一个项目时,这海燕和立业姐弟俩就在一旁就用心观察,有时还翻翻家兴他们培训、学习的书本、资料。他俩知道东方公司搞房产的规划非常宏伟,早晚有用得上他俩的时侯。 后来这姐弟俩在做好各自业务的间隙,也到外面参加了房地产知识培训。所以当要他俩也参加房产公司的经营时,已经有了一定的知识基础,所以上手比较容易,并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这姐弟俩现在住在一道。那是1995年底用公司红利分配给他两人的一笔款子,在南昌路一个老式的三层楼的别墅小区里,各自买的一个层面的一套二手住房。这房子面积不大,一个层面两大间,卫生独用。灶披间在楼下后门口,一幢房子里三个层面三家人家公用,有煤气,烧饭还比较方便。 这里离复兴中路父、母居住的地方很近,离在长乐路上的东方房地产公司也不远,而且到淮海中路只要步行五分钟路程就到了。再说姐弟俩买的房子是在同一条弄堂里,姐姐在前面一排,弟弟在后面一排,都是三楼,正是前窗对着后窗,打开窗户声音大一点,一喊就听到了。这里名义上称别墅,实际是比较高级一些的老式里弄房子。 现在两人不仅是在同一公司里上班,家又住在一起,真是天天会,日日见,有事随时随地可以通气、商量。就在房产公司召开第一次会议后第二个星期天的一个晚上,海燕就来到弟弟家里。 立业一见姐姐来了很高兴,就叫姐姐坐下说:“就你一个人来的,姐夫呢?” “他呀,还没回家哩,可能还在公司里忙着吧。快乐呢?” “她呀,也还没有回家,现在把她给忙得够戗。” “立业,基地上的那个钉子户,你是施了什么魔法,十天不到就乖乖地签了字,而且已经走了?” “我吗?没有施什么魔法,而是给他来了个软硬兼施,他就痛快地签了字。”立业就把这事的经过详详细细地给姐姐讲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立业自接上开发部的差使,他就知道这基地上的那颗“钉子”必须立即拔掉,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于是,他首先通过各种渠道,摸清了这户人家的一切底细。有一天,立业亲自来到王家,这王有德一看是李立业来到,感到很是意外。就立即倒茶、递香烟,口气特别亲切地说:“二公子,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来的?” “王叔叔,我是特地登门来拜访你的。” “有什么要事,尽说无妨。” “听说我们公司基地上的一个钉子户,是你家的什么亲戚?” “有这事,这人是我家好友的表哥,跟好友和美丽都很要好。要我们怎么帮忙。” “这样好了,叫你家好友约他明天晚上七点半,到淮海路伊势丹的卡拉OK舞厅里等我,我有事找他磋商,不见不散。” “听说强迁公告不是已经下来了吗?” “都是自己人,何必弄得那样难看。” “我懂了。没问题,我来约他,一定办到,请尽管放心好了。二公子,我有一事相求,想请你爸爸帮我公司给调一点头寸。” “自己人,一切都可商量,不过事情得一件一件解决。”这王有德对立业非常了解,知道这个年轻人见识广、办法多、做事很有手段。现在他接管东方公司开发部的工作,为了一个钉子户,竟放下架子来亲自造访,这绝对不是一般的举动,但这事做得是既在理上,又近人情。王有德就连夜同好友一起去找这个人。此人开始还不想去赴约,后来姓王的做了这人的工作,叫他要放聪明一点,要识事务,这叫先礼后兵,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二天晚上七时半,立业带了个女秘书准时来到约会地点,好友和他表哥也到了,四个人在一个比较僻静的桌子前坐下,相互握了手、报了名,认识后,立业就买了红茶、咖啡、饮料,还拿出外烟,高级打火机,抽出香烟递给他两人。大家就开始抽起烟来,吞云吐雾,还喝着咖啡,品着茶。 这舞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音乐响起,有些客人就下了舞池,随着舞曲翩翩起舞。 这好友的表哥也姓李,正想开口说话,庆生和美丽小夫妻俩也来了。这个李表哥有些惊奇,说“美丽妹妹,妹婿,你们怎么也来了?” “来陪你这个舞迷跳舞呀,”美丽笑着答道,说着随即在椅子上也坐了下来。 这个李表哥年龄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中等个子,今天是西装革履,分头吹了吹风,瘦瘦的脸庞,挺神气的样子。李表哥见到美丽表妹来了,不知怎的兴奋了起来。今晚本来他是应约来谈动迁之事,准备来好好地讨价还价一番。可现在王表妹一来,他把动迁的事抛到了脑后。 舞曲又响起,李表哥就站起身彬彬有礼地邀请王表妹同入舞池。这表兄妹俩连跳了三首曲子,第一首是慢四步、第二首是中三步、第三首是快三步。这美丽虽然结了婚,生过孩子,但是身段还是那么苗条,舞步更加轻盈。这表哥虽然上了点年纪,但跳舞并不输给美丽,他带着表妹飞转在舞池里。今夜,这两个人成了这里一对国际标准舞的舞后和王子,出足了风头! 而立业一看李表哥和美丽步入舞池,越跳越起劲,几乎有些疯狂,知道这已落入他预先设想的结果。为了不扫这李表哥的兴,他就不叫他坐下来谈动迁的事情,就让他跳个够吧。 而这立业跳舞,并不亚于李表哥,他和同来的一位二十来岁的女秘书也一起下了舞池,三步、四步,跳个没完。他不仅舞步稳健,脚脚踏在节拍上,而且舞姿优美,精神饱满。特别是快三步,随着乐曲蓬、嚓、嚓的快节奏,立业轻搂着这舞伴的细腰,轻快而飞速地在整个舞场里一圈又一圈,像刮风似地在不停地旋转着。 这表哥、表妹、立业等下了舞池,一个劲地跳着。可好友看不懂了,就问庆生说:“不是说好来谈动迁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怎么变成了一场国际标准舞的表演赛啦!” 庆生好似懂得其中的奥妙,就说:“可能是先交朋友,后谈事情吧。” 这时,一曲舞罢。几个人可能跳得累了,都回到原来位置坐了下来,又开始抽烟,喝饮料、咖啡,随便聊了起来。庆生就说他当年和立业在美国留学时怎么长、怎么短,美丽也说她在大学里的生活,怎么自由、快乐等,立业则没有说话。 可这位李表哥忽然想起,他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不是来谈动迁的事吗,怎么这个小李经理到现在只字未提?只是让我尽兴地跳舞----- 他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李经理,发觉这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他三十来岁,豪爽英气,舞又跳得这样好,不比自己差。再看他穿着一身牛仔服装,脚上是一双高档运动鞋,抽着外烟,说是在上海大学毕业后再去美国、留学、深造过,是个十足的、有学问的“海归派”。而且话又不多,态度是不卑不亢,肯定是很有心机的人。现在又是东方公司的副总,管项目前期、管理动迁,我能斗得过他吗?我怎么办呢?现在不知这小李经理要做什么、想说什么?他心里开始有些胆怯了! 王好友耐不住了,说:“李总,时间不早了,动迁的事好谈了吧?”“动迁的事情很简单,是这样的,政府的强迁公告下来了,李表哥,给你过过目。”立业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强迁公告给大家看了看,然后收了起来。继续说:“李表哥,我也姓李,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现在何必搞得那样紧张呢?自己一家人伤了和气。这个公告只是给你看看,虽然有法律效应,但我不想执行,所以约你出来谈谈。” 这李表哥一听就明白了,又细想了一下,自己到了这个地步是输定了,因为他也搞过动迁,懂得法律程序。既然这小李经理给自己留了面子,自己也就顺着这梯子下了算了,再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就说:“李总,你给我面子,我总要给你里子。痛快地说,最后给我多少动迁费吧?” “这样,你房子的一、二、三层按政策计算,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四、五层如果也计算动迁面积,就违反政策,将会留下后遗症,这点你是清楚的。可我想了个变通的办法,因为你配合我们动迁,给你特殊奖励。至于奖励多少,你去和动迁组商量。只要合情合理,大家基本满意,也拿得上桌面就行。你看怎样?”立业很果断地说。 这李表哥想想,这李家父、子,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现在他们可以说这事是做得有理、有利、有节。实际是把李表哥逼到了墙壁角落里,已经没有回转余地,这个方案他只好接受。就说;“既然你说我们是自己人,那我还能说什么。一切听你的。” “好,痛快,到底是在外面跑跑的人。这里有一份动迁协议,你拿去看看,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今天可以不算。” “不用三天考虑,你这份情我领了,明天我就去动迁组把这个协议签了。我也叫你声李表弟,我就交你这个有气魄、讲义气的兄弟。今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说着伸出双手和立业紧握着,并且连连道谢。 海燕听了立业说的这个钉子户被拔掉的故事,就夸奖了弟弟的聪明和睿智。接着,这姐弟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如何做好第二个项目的事。然后两人又一起做了一次深入的市场调查,并且设计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开发、经营的修改方案。 这些事暂且不表,现在专门来说那李家兴要把共产党的政治工作引进外资企业的进程。 自从听到丽娟说起想建立共产党组织,以及自己也想加入共产党的心愿后,家兴先同一些比他年轻的、现在还在局和公司从事党务工作的朋友商量,询问如果在外资企业成立共产党的组织,需要办理什么手续。但是都没有找到现成答案。 后来他又去询问区委组织部的人,答复是市里正在研究一些退休的干部党员进行属地化管理,也就是把党员组织关系转到街道、里弄委员会的党组织里,参加组织生活和开展活动。但是具体怎样搞法,还没有定下来,更没有文件和具体的做法。至于外资企业里成立共产党的组织,更没有什么说法。好在现在改革开放没有经验的事情大家可以去闯,大胆的实践、创造。 家兴把东方公司两级领导班子调整好后,接着要解决的是企业管理,向管理要效益。取得管理认证体系也好,建立党的组织、工会、青年、妇女等组织也好、做好人的思想政治工作也好,目的只有一个,是调动人的积极因素,搞好企业的经营管理,使企业始终处于最佳的运行状态。 于是,家兴又组织召开了“外资企业管理特征大型专题研讨会”,有本企业领导、中层干部、职工代表,还邀请了区委组织部门有关人员、几位专家、老法师参加。会议放在服装公司的大会议室里。 上午九时准时开会,会议由家兴自己主持,他先讲了会议召开的内容、目的、意义,大家就围绕主题畅所欲言地踊跃发言。 然后,他进行了归纳、小结:“今天上午研讨会有十几位同志发了言,我现在归纳一下,大概有三种意见:一种认为我们这种外资企业,是靠制度、经济杠杆、机器管人就可以了;第二种看法认为制度、人民币果然重要,但是机器是要人来操纵的。而人是有思想的,有不同的价值观,必须得到应有的关心、尊重。所以必要的思想教育工作是不可或缺的,管理必须人性化;还有一种说法我们虽然是外资企业,但是设在中国国土上的企业,是在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这个大环境中的企业,共产党的领导不能放弃,问题是通过什么途径、形式、方法来实现。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我们在企业中党的思想政治教育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们有很多成功、宝贵的做法和经验。这些做法和经验,如果和经济杠杆等结合起来,那么这种管理,肯定是如虎添翼,更具生命力!上午的会议开到这里,吃好中饭下午继续,专题讨论外资企业中,怎样建立共产党和工会等组织。” 下午的会议,丽绢、君兰都来了,讨论更加热烈。集中讨论了在外资企业中建立党和工会的组织:要不要,能不能、怎么办? 关于要不要?大多数认为很有必要,极少数认为多此一举。 关于能不能?关键是活动经费和时间。有人就要总公司董事长徐大老板表态,丽绢二话没说就表了个态,四个字:全力支持。 她后面还带了一句:我还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哩! 这句话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下面纷纷议论开了:有人说她这是开心话,说着玩的,一些多少了解她生活底细的,就说她这话是认真的。 关于怎么办?家兴说:“既然大家认为很有必要,而且能办,大的前提解决了。怎么办?分两步走,先成立工会和妇女组织,这个事,市和区里已经有指示和要求;第二步成立共产党、共青团组织。现在就开始组织准备,争取在三个月内全部建立好,并且开展正常活动。” 家兴办事是说到做到,从不含糊。 三个月内,东方总、分公司两级的党总支、党支部,工、青、妇组织,先后都成立了起来。内部既垂直领导,外部还都属地化,接受企业所在区的相关部门的领导、指导。各个组织所有负责人全部兼职,组织各项活动、开会,大部分利用业余时间。经费有绝对保证,合理开支有求必应。 这样,东方公司的企业经营,更上了个一个新的台阶。资金运转还是丽绢负总责;君兰管理服装等四个分公司的生产、销售业务;家兴把精力全部用到了房地产的开发、经营上。平日里,他不是到房地产公司检查、指导工作,就是到房产基地现场办公。 “五、一”劳动节那天,东方公司所有员工都放假了,家兴和丽绢要房产公司的几个领导在长乐路的房产公司碰头。 上午八时刚过,爱国、立业、海燕、建芳、思南,还有大为,就已全到公司等待开会。八时半,家兴、丽绢也到了,大家就都进了会议室,一个年轻的女秘书今天值班,她给大家泡好茶,端到了每位领导的面前。 “爱国,今天的活动你怎样安排?”家兴问爱国。 “今天上午重点汇报公司的第二个项目,‘东方家园’开发的准备工作、前期进度、楼盘销售理念,下午到基地现场视察。”爱国说。 “中饭怎么解决?”家兴再问。 “快餐公司今天休息,我们只好上饭店了。”爱国又说。 “今天‘五、一’我们到高档一点的饭店,我私人请客,算是节日对大家的慰问。”丽绢笑着说。 爱国简单地说了几句,接着立业开始汇报工作:“我主要汇报公司第二个项目的前期工作,前面动迁的事情我不讲了,着重讲前期政府各项手续的申办,原定六个月完成,现在提前两个月,搞了四个月就完成了。”立业一开始就说了项目前期工作的第一项任务。 “好,你是怎么办理的,有什么经验好介绍介绍?”丽绢显得很高兴。 “谈不上有什么经验,我主要是攻关在前,先交些朋友,然后朋友的朋友再帮帮忙,事情就好办多了。”还是立业在说。 “你可不能贿赂政府官员,最后害了人家。”家兴插话说。 “这怎么可能呢,我最多请朋友吃杯咖啡,喝口茶,跳个舞,都是我自己掏的腰包,没到财神大嫂那里去报过一分钱,你们不信问沈大会计。”立业这话说得很坦率。 “是这样,立业攻关费一分钱也没来报过。”建芳给作了证。 “该报的就报,自己填上去没有人说你好。”海燕开口说。 “现在四证一书都已拿到,土地证、规划用地许可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施工许可证,还有项目建议书也已经下来。”立业说。 “政府的主要法律批文基本都有了,就等基础做好,拿房屋预售许可证了。”爱国补充说。 “基地现场情况怎样?”丽绢接着就问。 “基地动迁全部完成,土地已平整好,围墙做好,正在钻探。工棚搭好,施工队也开始陆续进入工地。现在正在做建筑材料的备料。基地现场的售楼处也已建造、装修好。”立业把工地大体情况作了简要汇报。 “那施工图纸的设计呢?”家兴再问。 “在详细规划和初步扩大设计的基础上,找了上海最好的一家设计单位,进行施工图纸的设计,已经修改过几稿。立业经理在图纸设计上可用了心思,下了功夫!”钱大为接上去说道。 “是大家一起搞的,如果说设计得好,也是大家的功劳。”立业说着就去自己办公室里,把一大堆图纸捧到了会议室,往会议桌上一放。 家兴、丽绢立起身不断地翻看着这一大本一大本的施工图,还对照墙上贴着的项目详细规划图、效果图,反复地看了又看。 人们都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话一点不假。家兴懂得其中奥妙,看后连声叫好。但丽绢只能看看墙上贴的规划图、效果图,花花绿绿似乎还能看懂一点,这施工图还真看不出什么名堂,也不知好在哪里。不过她也老实,不懂不装懂,而是虚心请教,说:“家兴,这图纸上的设计好在哪里,我没学过,看不出来,你给我说说,给我补上一课,事后我付学费给你。” 家兴一想,这种房地产的施工图纸她确实是没学过,也没有接触过,当然看不出好在哪里,就笑着说:“算你老实,大为师傅,你给说说。” “还是让小李经理自己来说。”大为说。 “好吧,立业,你说得详细一点,就当给大家上堂课。”家兴也想听听小儿子肚子里究竟有多少货色。 “我看这样,解图说事我没那个水平,还是我和大为经理、海燕一起汇报一下这个设计的构想、过程和特点,可以吗?”立业说。 “那也可以。”丽绢说。 于是,这三个人互相补充,陈述了整个经过: 就从基地上那个钉子户被拔掉后,那个晚上海燕去找立业,两个人策划了一套比较完整的方案,之后又去找钱大为师傅商量。 那天,钱大为正在基地上忙着安排土地钻探的事情,见海燕和立业来到,就招呼他们俩到办公室里坐下说:“两位今天怎么来基地,有什么吩咐。” “钱叔叔,我们两人来是想和你商量、讨教这项目设计和销售的事情。”姐姐燕子先说。 “项目设计你哥哥爱国经理不是已经安排确定了吗,至于销售问题好像还早了一点。”钱大为痛快地回答。 钱大为在房地产行业里被称为老前辈、老法师,年龄六十刚出头。原来和家兴一起建造过部队的营房,后来是一个局的基建处的头,改革开放后就下了海,到一家大的房地产公司当副老总,主持、策划造过不少房子,造房子的经验丰富,家兴就把他给请了来,当房产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主持日常工作。 现在这姐弟俩刚上任,就提出这个、那个,他听了心里还真不是太舒服,但因为是家兴的儿子、女儿,就想勉强应付一下了事。 但再一想,不对!别小看这对姐弟,都是喝过洋墨水的,年纪不大、能力不小。做服装、搞洗衣机都做得红红火火的。这基地上的一个钉子户,折腾了多少时间没有解决。可立业上来就三弄两弄,不费吹灰之力,就顺顺利利给弄走了。现在来做房地产,可能会说出些新奇的观点,还是认真地听听为好。 于是,就转了口气,笑着说:“两位有什么见教,请说就是了。” “钱叔叔,我们看了小区的规划和设计,觉得有些不妥,就商量了一下,写了几点想法和建议,请你看看。”立业说着,把写好的两张纸递给了大为。 大为接过来细细地看了两遍,觉得说得很有道理,都说到了点子上,说中了要害。就说:“你们两人请坐下来,我们是应该好好商量商量。”说着他自己也坐了下来,深有感慨地说:“你俩说得对,过去我们造的房子,不是商品。而我们现在造的是商品房,必须考虑造好后是否卖得掉,卖给谁?有没有钱好赚?我以往确实造过很多房子,厂房不去说它,即使是住宅,也是分配给干部、职工的,不存在房子的房型,美观、环境问题,也没有什么价格的竞争,这些问题谁也不必考虑。可我们现在是私人投的资,应该深入地思考,不能马虎!你们说,我们现在的房型和小区,应该在一个‘新’字上做文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我先说说。我在美国留学五年,跑了不少地方。美国的房子,不论是住宅、别墅,还是商办楼,不能说每一幢房子都不同样,但至少说大部分房屋都很有个性,不像我们城市里的房子,基本是一个格调,叫‘兵营式’,‘火柴盒’。我们现在设计的项目也没有脱离这个模式。至于小区的设计更没有化大功夫。”立业就说了自己的感想。 “我们两人最近在基地附近跑了一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已经竣工的楼盘,房型、房屋外观、小区环境,基本上大同小异,差别不多。我们现在要做的这个项目,其设计与这些已经完成的项目相比较也没有新的感觉,有些方面还比不上现有的楼盘。”海燕也摆出自己的看法。 “那你们两人说怎么办?”姐弟俩说完,钱大为问。 “我的建议是一个‘新’字:一是房型要新,不仅要消灭暗间,而且要提高得房率,特别是房屋外观,要标新立异、鹤立鸡群,不同一般,就是六、七层的多层房也可以有电梯,这样,顶层房屋就不会成为鸡头鸡脚而卖不出去; 第二在建筑材料方面,包括墙体,砖头、外墙涂料,一律采用新颖材料,既美观,又有保温节能的功效; 第三是小区环境要有新的构思,配套设施、绿化率要按设计规定建设到位,而且要做足。特别是小区景观,不是点缀一下就行,要有山有水,哪怕是人造的,也要切实做好、像个样子。譬如我们小区的北面,就是苏州河,我们能不能把河水引进小区,在水景上做足文章,还做些用土堆起来的假山。使人们进入小区,有如进入有山有水的花园一般。这样的楼盘,如果打造得当,成本不一定高多少,但销售起来肯定会有强劲的吸引力、竞争力!” 立业所讲,使钱大为动了心。他说:“说的有理,好在现在土地还在钻探期间,还没有打桩,设计怎么改都可以。一旦桩打下去,再改设计就困难了。这样,我明天就去找爱国经理,你们两人再好好商量一下,拿出个设计修改的具体意见。” 之后,老钱和两个后生,在爱国的支持下,共同把“东方家园”的设计,进行了比较彻底的修改,建成后令人会有走进公园里的感觉。 这三个人像说相声似的汇报,丽绢听后很受启发,夸奖这家兴的儿女真不简单。 于是,她慷慨地请大家吃中饭,点了好多好菜。 吃好中饭,这批人就驱车来到基地。围墙已经围好,围墙外面全部画上了宣传画,基地上钻探机器正在工作着。基地售楼处已经建设好,而且装修得非常气派。放在售楼处大厅里的小区模型也非常诱人,灯光一开,真使人如入美丽花园,流连忘返! 看着这一切,立业想起另外一件事,私下里对家兴和丽绢说:“两位老总,王有德想向我们公司借点资金,你们商量过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说他们又没有任何东西抵押。”家兴说。 立业就说:“我倒有个想法,要他们把公司股份割一部分给我们。这样做就把他们放在了明处,不要老让他在暗里算计我们,同我们捣乱、制造麻烦!” “这倒可以考虑,逐步把他兼并掉。”丽绢听了想想后笑着说道。 这些事情究竟是怎样解决,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无路走再求对手 话说这立业传过来的信息,王有德要向东方公司调头寸的事情,丽绢、家兴还没商量,可姓王的等不及了,“五、一节”过后,他提前同家兴约好,要来登门拜访。 这天,上午九点敲过,姓王的如约而至,而且有德嫂和女儿美丽也一起来了。他们带了好多礼物,美丽手里还抱着儿子悦达。锦绣第一次看到君兰的孙子,这孩子和立业的女儿小静差不多大,都已经三岁了,会走路、肯叫人,讨人喜欢,还挺顽皮。小悦达连叫了几声外婆好,锦绣非常高兴,马上掏口袋给了见面钱。这天大家都欢欢喜喜,可这王有德是一脸愁容,没有丝毫好心情。 “老同学,你今天怎么啦,大家都高高兴兴,你倒好,愁面苦脸的做什么,为的是哪一桩?现在你是有儿、有女,又有了这么可爱的外孙,还当上了房产大老板,有德嫂你说是吗!”锦绣半真半假地说。 “老同学,你不说当房产老板我还好受些,一提这房产两字,我是非常难受。现在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姓王的垂头丧气地说。 “有什么苦,说来我听听。”锦绣还是微笑着说。 “爸爸,你尽说些丧气话做啥。”美丽露出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家兴没有接口,但心里在想,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者必有事,就是不知他在想什么,要说什么,有什么目的? 姓王的当然也是聪明人,知道家兴心里在想什么,他连忙不失时机地说:“家兴大哥,我想和您单独谈谈,汇报一下思想,可以吗?” 过去盛气凌人的王有德不见了,现在倒有些低三下四怪可怜的样子。家兴心想:他会说些什么,无非是经济上的事。听说好友昨天在工地上,为欠民工工资的事,被民工打了一顿,住进了医院。想谈这些事?谈就谈吧,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毕竟过去也曾同学一场。 家兴就爽快地说:“好吧,走,到我亭子间里坐下来谈谈。” 这两人到了亭子间里刚坐下,锦绣跟着把冲好的两杯咖啡给端了进来,在写字台上放好,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走了。 “有德,我记得好像你比我还大几个月,怎么叫起我大哥来了?”家兴开口先说。 “大家都叫你大哥,我当然也应该这样称呼啦。” “这就不谈了,不过,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些什么事情?”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把我过去的事情给你有个交代。” “好吧,请说。” 接下来,这王有德讲了三件事。一是家兴的父亲解放前被抓一事,确实是王有德父亲手下的人为了捞外快而所为。王的父亲训过这个部下,解放后此人因为作恶多端被人民政府镇压了;第二件是家兴解放前在轮船上打工,被陈总管坑害的事。是那个总管自己想赖家兴他们工资,放进自己腰包,不是王有德的父亲叫那人那样做的;第三件是发生在最近、东方公司房产项目工地上做小动作的事,是好友自己的主意,事后他已经批评过好友。 家兴听后,也对王有德说了自己了解到的、与王有德所说完全不同的事实。上海解放后,家兴的老师陈慧曾担任过公安机关的干部,审问过那个人,据他供认,这事是王有德父亲一手策划的;第二件事,家兴解放前在轮船上受那个陈总管坑害,后来轮船上的程大哥等为家兴抱不平,有一次把那个陈总管绑了起来,说要把姓陈的抛到长江里喂鱼。那个姓陈的非常害怕,说了老实话,承认此事也是王有德的父亲一手交办的。至于最近的事就连好友自己也在外面到处说,是他父子俩的联合行动。 最后家兴对王有德讲,那些陈年古董的事情就别提了,还是说说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老同学,家兴大哥,李大总------” “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要弄得这样肉麻-----” “好,你同意我说我就说。你公司开发的楼盘出手快,已经都销掉了。可我公司开发的那个楼盘,在销售上慢了半拍,现在房型就已经落伍了,十万平方米只销掉一半,还有五万多平方米出不去。这就等于一个多亿的资金压在了项目里,公司的款子就周转不过来了,公司等于就死掉了。”有德说了自己当前在资金上的艰难处境。 “你不是还有台湾的叔叔和韩国的朴老板这两个后盾给撑着腰吗,可以要他们追加投资!”他给王有德指点迷津。 “他们两人对我已经没有了兴趣,说我不会经营,找错了合作对像。我叔叔吵着要把资金抽走,他要回台湾去了。那韩国的朴老板一看我叔叔要走,他也想退出。他倒不是要回韩国,因为他在上海另外还有投资,一时走不掉。而是要我把他的投资抽还给他,另外去找别的项目、别的人合作。他对你很感兴趣,想找你合作。”有德讲出了他的靠山已经动摇的实情。 “这些都别说了,你还是说说你资金的情况吧。”家兴一听,知道有德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找自己的,而资金是他面临问题的要害。 “我的资金情况是这样的,他们两人各投了几千万元,我是没有什么钱投入的。现在楼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7 部分阅读 “这些都别说了,你还是说说你资金的情况吧。”家兴一听,知道有德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找自己的,而资金是他面临问题的要害。 “我的资金情况是这样的,他们两人各投了几千万元,我是没有什么钱投入的。现在楼盘卖掉百份之五十左右,回笼资金一个多亿。一部分投到了第二个项目里,还有一半左右还了一部分银行贷款和欠工程队的工程款。现在公司的银行户头里只有几万元钱。银行还在追讨一千五百万元贷款,声称如果一个月内不还,就要收公司剩下的房源。房子被银行收去我就惨了,我的损失就更大了,拍卖行里一挂牌,就把我公司的利润全部给缩水缩掉了。大半辈子就白忙不说,欠工程队的五百多万元逼得更紧,好多外地民工没有拿到工资,都等在工地上。昨天他们没有找到我,找到了好友把他围攻了一阵,发生了口角,结果民工们把好友毒打了一顿,好友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民工的头头扬言要到法院去告我,捉到我就要把我打瘫掉!我实在是走投无路,现在只有你能拉我一把。老同学,救救我吧!”说到这里姓王的真的给家兴跪下了。 家兴急忙把他搀了起来,并且产生了怜悯之心,说:“怎么救法,你说。” 有德终于说出了想说但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我想问你们公司借些款,三千万元,帮我度过难关。” “问东方公司借钱,你没有东西抵押,这不可能。你第二个项目的土地证呢?”家兴问。 “土地证在我叔叔手里,不可能拿出来给我作借款抵押用。”有德这回说的是老实话。 “看来这次你真是走到了绝路上,很难解救了。你还是去想想别的办法------”家兴也无法帮他的忙,想关门了。 姓王的一想,自己其他门路都走过,都没有走通。现在李家兴不帮忙,这工程队民工的这一关就没有办法过得去,一旦被他们捉住,自己的小命就难保。他真的急得流下了眼泪,扑的一下又给家兴跪了下来。 其实,家兴是个软心肠的人,禁不起有德的苦苦哀求,真动了恻隐之心。想了想,就一把把王有德又搀扶了起来:“这样,我帮你去跟丽绢说说看,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情你。不过按财务制度,企业之间资金运作,总得有个说法。没有实物至少在股份、股权方面有个什么意思。” 这有德现在就等家兴这句话,就站起身说:“完全行,就用我在公司里占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作抵押。” “丽绢就是同意这样做,你的存量房也得尽快卖掉,收回资金。” “说得对,必须尽快脱手。但我还要相求于你,帮忙就帮到底,因为我的销售队伍基本散掉了,想请您帮我把存量房做代理销售,一切相关费用照付。我把银行的户头、印章、支票,全部交给你,所有回笼的资金,先扣除向你公司的借款和利息以及代理费等等。”看来这姓王的是真急了,这还像几句人话。 王有德同家兴说妥后就走了,有德嫂和美丽留下来吃了饭才走的。 之后,家兴同丽绢商量好后,东方公司就给姓王的公司借了款,而且不到半年就把他的存量房基本销掉了,关键时刻救了姓王的一命。 这王有德父、子事后是不是感恩,还是恩将仇报,那是后事。 现在,还是来说这李海燕,接过东方公司房产的销售任务,究竟是如何行事的。 快到1996年年底的一天傍晚,海燕家里的后门电铃响个不停,张敏打开朝北房间的窗户,往弄堂里张望了一下,见到有个女的在楼底下按自己家后门口的电铃。细细一看是东方公司董事长徐丽绢。 张敏就告诉海燕说,丽绢阿姨来了。 海燕感到很意外,就下了楼来到后门灶披间门口,一开门果然是丽绢,就说:“徐董事长,您怎么今天有空光临我家这个小地方?” 丽绢笑嘻嘻地说:“不要叫徐董,叫我阿姨。” “阿姨,天气太冷了,快请进门来,上楼去说。” “几楼?” “三楼。” “你前面带路。” “阿姨,您慢慢走,这老式房子的楼梯又陡、又暗,难得来走一次的人会很不习惯。” 两个人到了三楼进入前面的房间,张敏就热情地叫了声:“徐董事长,您好。” 丽绢随手脱下身上的皮大衣,张敏就接过去挂到了衣架上。海燕就让她在桌子前坐下,跟着就泡好热茶给端上,并问:“吃过晚饭没有?” 丽绢反问:“你们吃过没有?” “还没有吃。”张敏作答。 “就一起吃,可是没有什么准备,你提前告诉要来,我们就好准备一下。”海燕说。 “这样好,自己人就有什么吃什么。”丽绢对吃饭比较随便,没有什么高的要求。 海燕和她都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聊了起来。张敏就下楼到灶披间里把已经烧好的饭菜端上楼来。 “燕子,这南昌路解放前我记得叫环龙路,这条弄堂那时就叫什么别墅。”丽绢想着说着。 “现在还是叫别墅。”燕子答道。 “这里我经常来,小时间我和你爸爸,还有君兰三个人读书的小学就在呂班路上,现在叫鲁班路。我们三个人结拜就在这南面的公园里,过去叫法国花园,现在叫复兴公园。当时我们三个人是三天两头经过这里,真的太熟悉了。我今天看看这地方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大变化。” 两人正说着,张敏就把四菜一汤的晚饭端上了楼,然后三个人就边吃边聊,像是一家人一样,气氛非常融洽,丽绢的心情看来特别的好。 海燕又说:“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好吃的。” 丽绢接着开玩笑地说:“大概是**还是什么人说的,叫‘四菜一汤,生意跑光。’可我们今夜是四菜一汤,生意兴旺。”丽绢说到兴头上,又说:“对了,海燕,阿姨想听听你的‘房产营销学’。这姓王的房子他自己怎么也卖不掉,可到了你手里,半年不到,五、六百套房子就卖得光光的。我们自己第二个楼盘刚开盘才几个月,期房就销掉了三成多,周围同样的楼盘有的动也没有动。你这营销学问我看深着哩!” 这餐既简单又很温馨的家庭晚餐,三个人吃得有滋有味。美餐结束,撤去饭桌又端上浓浓的、喷喷香的咖啡。丽绢有一种天伦之乐的感觉,说:“有个真正的家多好!” 丽绢喝着咖啡,又慎重其事地说:“燕子,真的,阿姨是特地来想听听你房产的营销,到底是怎么做的,有些什么经验和奥妙?” 海燕心想,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真想听自己的“房产营销学”。于是,想了想、理了理思路,说:“阿姨,我的房产销售谈不上有什么学,更没有什么经验、奥妙。不过在房产销售理念上我坚持两条:一是‘超前介入、全程跟进,;二是‘诚心诚意为买家服务。’” “燕子,我是在法国的大学里学习的经济理论,后来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跑了许多国家、地方。我信奉的是经营行为必须有理论指引,但是更注重实际。再好的理论指导,货物放在仓库里睡大觉卖不出去,不能变成现金,一切都是空谈。你能把房子很快地卖出去这就是本事,应该总结。我们公司现在以房产为主业,对房屋的销售当然要研究。你刚才说的两条我很有兴趣,你能给阿姨说得具体一点吗。” 海燕就先讲了第一条,什么是“超前介入,全程跟进”。 这商品住宅必须放到房产市场这个大环境中去研究销售运作。其他商品如果不适应市场需求,可以在下一批加以改进,损失不大。但是房子不同,既是大型商品,又是不动产,如果建成后不适应市场,不能在预期的日子里卖掉,那个损失就太大了。 所以负责销售的部门,必须在项目开发的一开始就介入,进行市场调查。并且在房屋施工图纸设计之前,将市场信息及时反馈给开发部门,然后开发部门根据市场的需求,进行具体施工图纸的设计。 房屋设计好后进行施工阶段,负责销售的部门还必须不断了解施工的进程,房屋的数量、质量,做到心中有数。 这样,无论是销售期房还是现房,还是在房价策略的掌握上,在营销过程中,在对客户的宣传上,都能应付自如、掌握主动。 丽绢听着这第一条,不断地、连连地点头称是。然后,海燕又讲了第二条,什么是:“诚心诚意为买家服务”。 海燕讲,商品住宅的特性、买卖行为的特殊,对房产销售人员素质提出了更高的、特殊的要求。商品住宅是特大件商品,价值高,几万、几十万、甚至是上百万,几百万元一套,而且是不可移动的物件,称为不动产。因此,房产买家的购房是非常谨慎的。 一般来讲,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买卖行为的特殊。一般商品,日常的生活用品等,买卖双方,价钱谈妥,买方稍加挑选,比较满意,货款两清,这一买卖行为完成。而商品住宅的买卖行为截然不同,从看房、选房,到签约、付款有一个较长的过程,且反复很大。 二是买家的期望值高。每个购房人总想买到一处适用、满意、经济、实惠的居所。 三是买家的选择性强。改革开放刚开始,整个上海只有十几家房产公司开发商品房,商品住宅很少。没过几年,开发商品住宅、商品用房的房产公司遍地开花,到现在发展到一、两千家。一转眼功夫,这居住小区、高楼大厦像雨后春笋般到处拔地而起,每年的竣工量有几百万、几千万平方米。这样买家的选择余地就大了,但反过来销售的竞争也就越来越激烈。 四是买家的熟悉度低。尽管商品房数量大增,各种报纸上每天的房产广告铺天盖地,房产展销会一个接一个,但看完使人是眼花缭乱,难以比较,想购房仍然是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心中无数。 五是买家的经验和心理准备不足。一般的商品,就买家而言,经常进行。譬如老百姓买菜可以说是天天进行,但像房屋居所是特殊商品,改革开放前国家实行的是分配制度,老百姓不必思考房屋的买卖行为,对购买商品住宅大多数人是没有这种经验和心理准备的。 六是买家的商品住宅购置行为的次数极少。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一个人、一家一户,这种买卖行为可以说在一生中也难得进行一两次。所以不到必要购置时,不会进行深思熟虑地研究。但到了一定要购置时,觉得心理上还是准备不足,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进行这场交易。当然,有钱人置业、炒房地产的人是另当别论。 七是买卖过程复杂。一般的商品买卖行为比较简单,但商品房屋是不动产,这种买卖实际是法律行为,是法律文本、房产权证的交易、转移。其程序相当复杂,买家购房计划、筹款、选择、看房、洽谈、签约、付款、向银行按揭贷款、参加房产保险、入户居住、拿到产权证、办理物业管理手续等。 八是商品房种类繁多。商品房还分期房、准现房、现房,还有二手房等,买卖手续又各自有所不同。 以上种种因素的叠加,使大多数的买家产生一种想法:不仅能找到适合的房源,还希望能有为自己排忧解难,帮助自己达到称心、放心购房目的,比较理想的销售人员。 反过来说,这也对房产销售人员提出了相当高的思想,品行,业务素质的要求。每个房产销售人员,要用自己的热心、真心、诚心,去换得买家的称心和放心。 丽绢觉得,海燕把房产的买卖行为,讲得非常深刻、透彻,听来确实很有味道,其中真是大有学问。又兴奋地说:“燕子,你上面概括得很好,我在我们的售楼处看到的情景确实如此。但你是如何使我们的售楼人员做到用‘三心’换‘两心’的?” “这呀,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孔思英的配合。”海燕以谦虚的口吻说。 “对了,我是想要问你,这思英调到你那里,现在的情况怎样?”丽绢又询问起思英的情况了。 “您是说她的工作还是恋爱?”燕子问。 “她两方面的情况,还有你的工作,都说给我听听。”丽绢说。 “她的工作嘛,没说的,非常敬业。她的分工是管销售业务为主,我管思想建设为主。我们销售部和整个东方公司一样,党、团、工会、妇女组织都已建立起来。我们有二十来人,共产党员三人,一个党小组;共青团员十二人,两个团小组;全体人员都是工会会员,三份之二是妇女,都参加妇女代表会。我们经常开展活动,关心大家的思想、生活、工作、学习,发动大家做好各自所承担的工作,圆满完成工作任务。要求大家诚心诚意为房产买家服务,我们是按学习型组织的要求,经常组织大家学习房产销售业务,学习销售心理学,学习相关房产法律、法规、金融知识。 思英就抓大家的销售实际工作,熟悉自己和周边楼盘的情况,甚至整个上海房产市场的信息,做到信息灵通、掌握主动。在日常工作中严格规章制度,抓销售业绩,执行奖惩规定,强调执行接待客户的行为规范,包括语言、举止、仪表、服务态度等。” “我看你们促销的手段也多种多样。”丽绢又说。 “是的,我们的销售,一方面是抓住上门的客户,轻易不给跑掉一个;同时不断扩大购房客源的面,到一些动迁基地上宣传和组织购房客户;还同不少二手房的经营单位联合经营,推销我们的房源,帮助居民住房的梯次置换,改善居住条件。” “怪不得我们开发的房源销得这样快,其中的奥妙真还不少呢!”丽绢感到今天来得很值,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她认为这燕子所说来源于实践,在教科书上可能是找不到的,太有价值了! 再说丽绢,她也经常到自己公司开发的楼盘售楼处了解情况。 有一次她在东方公司第二项目的现场售楼处,见到一位买家,年纪六十上下,正在签订购房合同,交付定金。他是用毕生的积蓄,为儿子结婚而购买新房。他开了汽车化了近半年时光,前后看过三十多个楼盘。这“东方家园”他是来了又来、看了又看、谈了又谈,有七、八次之多。最后,他经过再三、反复地比较、权衡,觉得“东方家园”从地段、小区环境、绿化、房型、价位,确实是他的首选。特别是销售人员的真心、热心、服务态度,使他感动、动心!他对买“东方家园”的房子,虽然签合同、落笔时,是慎之又慎,但最终还是确实感到比较满意、称心、而且放心! 在售楼处她经常见到类似的情况,今天听了燕子的一番介绍,和她平日的所见所闻,理论、实际,联系起来一对照,觉得完全合拍,心里很高兴!说:“燕子,我对你和思英的工作都十分满意、放心,相信今后一定会越做越好。但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是思英的个人恋爱、婚姻问题。你能说些情况给我听听吗?”丽绢听完房产销售情况,把问题又转到了思英身上。 海燕一想,阿姨对思英的恋爱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就是不知她的看法如何?就大了下胆子说:“阿姨,您可以先说说对孔思英恋爱的评价,行吗?” 丽绢一想,这个燕子小鬼实在调皮,先要我摆观点。说就说:“男女之间爱情的学问可以说是门‘玄学’,历史上有谁能说得清楚。西方文艺作品中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大都是以悲剧告终。我国历史上的一些爱情故事也不例外。《西厢记》里的莺莺、张生;《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贾宝玉,还有梁山伯、祝英台,都爱得死去活来,到头来都没成功,故事大都是以悲剧结束。他们认为今生不能结缘,来世再相配。但是人生根本没有来世,爱情故事不结束也结束了。可人们往往对得不到的东西,偏偏要去痴痴地追求。追的、被追的,虽然都不一定会达到目的,但却都认为这就是幸福;为忠贞不渝的爱情,就是殉情也是值得的,不会后悔!” “现在的人们比较讲究现实,恋爱观发生了改变,追不到就另谋新欢。”张敏一直没说话,这时插进来说了他的看法。 “不一定,也有痴情的。反正我们老一辈的恋爱故事,对你们年轻一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说说也无妨。譬如我徐丽绢当年追李家兴,但被谷锦绣追了去。但在我心底里并没有放弃李家兴,尽管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现在孔思英爱着李爱国,但被沈建芳抢了先;而孔思英明知此生难得李爱国,但她还是此情不减、痴心不变,不肯放手,苦苦等待!”海燕描绘了思英的痴心程度。 “燕子,这思英对爱情的忠贞、执著,我很欣赏;她的恋爱经历倒和我的经历非常相似,我非常同情她。但人们的生活不是编故事、写小说,而是要面对现实。人生短暂,不能老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度过。你和她是好姐妹,你要帮帮她,让她早日走出这场毫无希望的苦恋境地。我这想法不是出于自私的目的,而是为她好。”丽绢所说的是她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 “我不是没有试过,我先后帮她介绍过三个男子,都很优秀。第一个她只见了一面,后来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了;第二个连面都不肯见,约好相会的地点、时间,但到时她是影踪全无;第三次她把我痛骂了一顿,硬说是我要出卖她。她不准今后我再提此事,若要再提就和我断情、绝交,叫我再也找不到她。”海燕讲了真实的情况。 “她和爱国的情况现在到底怎样?”丽绢再次探问。 “他俩始终还是明里、暗里缠在一起,难解难分。而建芳只好看到当作没有看到,只要大家都不要做得太出格就行了。孔文和我爸爸、妈妈也都说,此事只能是顺其自然了。”海燕把问题的底全然摊到了丽绢面前。 听到这时,丽绢也只能说:“思英爱情的事情先不去说它了,我还想听听售楼人员的收入的情况。” “售楼人员的收入很可观,要比我们做服装的高出不少。”张敏说。 可海燕却说:“这钱也不是好赚的,首先要进我们售楼处不是容易的,男女不问,年龄在三十五岁以内,可学历必须是大专以上,要有两年以上房产销售的经历,还必须有房产销售人员培训合格证书。就是进来了,底薪也只有八百元,主要靠销售提成。但这是要卖掉房子才有提成,卖不掉一分钱也提不到。”海燕说了销售人员的先决条件。 “那提成怎么提法?”丽绢要问个清楚。 “销售人员每卖掉一套房子,提取房屋销售价总金额的千分之五。譬如三十万元的一套房子,就可以提到一千五百元。一个人一个月销售出五套就是七千五百元,如果十套就翻一倍。收入听听是很可观,可赚这钱是很辛苦的、很不容易的,是没日没夜,绞尽脑汁,嘴要说干,腿要跑断。既要有本事,还要有耐心。”海燕把销售人员的快乐、辛苦,说了个详细。 这房屋销售的事情说得也差不多了,丽绢要走了,海燕和张敏把她送到弄堂里。她打开车门上了汽车,自己开着车子回家去了。 时间过得实在快,大家翘首盼望香港回归的大喜日子来到了。1997年7月1日,这天是星期二,中央电视台、上海电视台、东方电视台,香港回归的电视直播,节目从上午到下午,一直连到晚上,播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举国欢腾,世界瞩目。 这天,东方总公司正好召开董事会全体董事会议,各分公司的董事也来列席会议。这个会议实际成了东方公司的两级干部会,会议是在房产公司的大会议室里举行的。 参加会议的人员有二十多人,上午一起收看了香港回归的电视直播节目。大家一面收看电视,一面议论,既热烈庆贺香港回归,又很自然的回忆我们国家,在**改革开放理论的指引下,取得的伟大成就。特别谈到这几年我们上海的变化,都感慨地说,变化实在太快了,完全出乎人们的预料! 下午,东方总公司董事会正式召开。会议由李家兴主持,董事长徐丽绢先讲了话,然后李家兴做了公司成立以来的工作回顾,今后公司发展的设想,特别是提出,准备把东方总公司升格为东方集团。董事会改称为董事局,董事长也改称为董事局主席。目的是把蛋糕做大,增强竞争能力,适应事业发展的新需要。并提出集团要创造条件,争取在上海股票交易所发行股票上市。 东方公司的形势真是一派大好,正在研究总公司升格为集团的时刻,突然传来了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东亚发生了金融风波。刚刚回归祖国的香港也受到了影响,金融界一片恐慌,看来这场风波也将会对中国大陆、特别是上海产生影响。 丽绢对此十分敏感,知道这风波的份量,以及对自己公司可能产生的严重影响。 于是,她立即把家兴、君兰叫到自己家里,连夜商量公司应对的策略! 要问东方公司采取了什么样的对策化解危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小报新闻弄是非 话说东亚金融风波的到来,使对经济、金融非常敏感的丽绢寝食不安,她闻讯立即把家兴、君兰叫到家里,连夜研究商讨对策。 这天是7月10日星期四,刚交过小暑,天气已经比较闷热。家兴、君兰傍晚时来到丽绢家,还都没有吃晚饭。爱国就下了几碗面条,大家吃好后,开始谈论金融风波的事情。 这时,建国欲开空调,家兴说还是把窗户打开,让自然风吹进屋里比较舒适。然后,家兴、君兰就坐定下来。 “爱国、建芳,你们两人也坐下来,一起谈谈这金融风波的事情。”丽绢要两个年轻人也参加讨论。 “慢,别急着谈外国的金融风波,先来讨论一下我和爱国、思英三人的爱情风波,这事解决不好要出人性命!”建芳大声地说,她那火暴脾气又爆发了出来。 “女儿,你又怎么啦?你给我安静一点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刻,这金融风波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发生在外国,但肯定会影响到上海,影响到我们企业,影响到我们这几千人的东方公司。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君兰想把建芳的吵闹声压下去。 “是我要闹?我神经病!今天我的爸爸、公公,还有我的婆婆、或者叫阿姨、姆妈,你们都在,我要把这事情当你们的面说说清楚。”建芳并不想安静下来,继续大声地说。 “好了,你不要闹了。”爱国想要制止住建芳。 家兴也想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让建芳给堵了回去:“爸爸,你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还是把你儿子管管好。” 君兰认为女儿说过了头,就说:“建芳,你说得也太过分了一点,不好这样没大没小地说话。” 可建芳并没退缩,而是说话声音更高了,对着爱国说:“是我要闹?这完全是你逼出来的。你最近又做了些什么?对着我们的长辈说呀,怎么没有勇气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说!” “我做错什么,你说呀。”爱国心想难道她真的知道了什么?不可能。 “前几天你和思英跑到咖啡馆里去干什么?是谈工作吗?”建芳终于把她手里掌握的秘密给抖了出来。 “一起去了又怎样,你跟踪我!”爱国也没示弱。 “我懒得跟踪你,不过我是你的妻子,就是跟了又怎么样?这里有张照片,你自己去张开眼睛仔细看看!”建芳说着从小提包里摸出一张照片,恶狠狠地往爱国面前一扔。 爱国拿在手里看了一下,开始没有看清楚,照片上的一男一女,人像是侧面的,比较模糊。再细心一看,看出来了,正是自己和思英两人抱在一起接吻。 这时,爱国真是有点气急败坏了:“你好大胆,敢偷拍我的照片!” “拍了又怎么样,你去法院告我呀,去呀!”建芳理直气壮地说。 丽绢、君兰、家兴都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都愣住了,没有说话。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爱国,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建芳这下可算是胜利了,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她现在手里有这么一张照片也就足够了。 “这是谁拍的?是你自己拍的?”丽绢以怀疑的口气问着建芳。 “谁拍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证据。老实告诉你们,是好友拍的,是我要他去拍的。怎么样,你们会说他是恩将仇报,是吗?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建芳把这照片的来由给说清楚了。 爱国真是被妻子的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搞得无可奈何!他想了想说:“建芳,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想你能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把你的心真正交给我。”这确实是建芳的心里话,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看来只能是一相情愿了。 “你这种做法,我们还能和好如初?”爱国说的也是心里话。 “那也不必多费口舌了,我们两人就好聚好散,就此分手,我们就协议离婚!”建芳终于说出了很久以来就想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 丽绢一看这等情况,知道这俩人的婚姻已经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两人的感情已经结束,而且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了。她知道,今天晚上这东亚金融风波是无论如何也讨论不下去了,就说:“建芳,你留下,我还有话和你讲。你们三个人都走吧,金融风波、公司里的事我们改日再说吧。” 家兴、君兰知道这两个儿女的婚姻是完了,两人现在都不想再说什么了,就起身告辞各自回家。爱国就回到自己房间去休息,静下心想他下一步如何应对。 三个男的走后,建芳就一头扑在丽绢的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哭吧,哭够了可能心里会好受些。”丽绢说着,双手抚摸着建芳的一头秀发,还替她擦着眼泪。 她知道这爱情不是能拿金钱来换的,有的人尽管腰缠万贯,但在爱情面前仍是个弱者,甚至是个失败者,虽然有满屋的金银珠宝,心里还是空空如也。这建芳是这样,自己不是也这样吗,真有同病相怜的感叹! “妈妈,我的命怎么会这样苦,我这个女人怎么做到这个地步,这样失败!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我的真心就是换不回自己爱的男人那颗心?”建芳止住了眼泪向另一个女人倾吐了自己的真情实意。 “建芳,你这样做能使爱国回到你身边吗?人家说男人不懂女人的心,可你呢,是女人不懂男人的心。这样做的结果,你们两个人只会是越走越远,而且是背道而驰。建芳,你和爱国的婚姻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跟阿姨,不,妈妈说老实话。”丽绢是想听听建芳目前的真实想法。 “我看已经难以挽回,我们两个人已经分床睡好长时间了,这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他对我完全没有了兴趣。”建芳这话也只有对同是女人,还能体谅、同情自己的人说,但听此倾诉的人对此也是爱莫能助。 “建芳,我向你表白一点,不管你和爱国怎样结局,我认你这个女儿,我说这话是认真的。另外,既然爱国不喜欢你,也不要强求,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强扭的瓜不甜’。但是你要想好了,这离婚也不是件快活的事情,你还要考虑女儿小洁,考虑你周边的人和事,考虑今后是不是能找到爱你并真正能给你幸福的人,这些你都要想好了。这样,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我住在一起,但是对外不要透露出去,工作上不能有任何闪失,要一如既往,我这不是出于自私。” 丽绢真像一个母亲,在为女儿终身幸福的方方面面着想。 “妈妈,你放心,我一切听你的。”建芳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就这样,爱国和建芳在丽绢的倡议下,双方父母同意,两人自愿,快刀斩乱麻,进行协议离婚。 可公司的事丽绢不能等,隔了几天的一个晚上,还是在丽绢家里,这五个人又集中一起,继续讨论这东亚金融风波和公司如何应对的大事。 “今天晚上的讨论我想这样进行,爱国先说一下科学信息中心最近关于东亚金融风波举行的专题讲座的精神;家兴和君兰分别讲讲我们公司经营项目的现状;建芳谈谈公司的财务情况;然后研究我们公司下一步的工作决策。”, 丽绢做了晚上这个碰头会的议程安排。爱国就先讲了东亚金融风波的来龙去脉。 自1996年起有六百多亿美元的外资逐渐流入东亚五个国家,包括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韩国。 1997年初,泰国就开始发生一些不正常的情况。泰国的货币是泰铢,是采取盯住强势美元的汇率制度,所以不是自由变动的货币。但是一些国际炒家先是在泰国用对冲基金换在手里的泰铢,进行猛烈抛售。泰国货币管理部门就用外汇储备美元买入泰铢。 7月2日,当地政府手里的美元储备用完了,泰国政府不得不改用浮动汇率制度,也就是说泰铢开始贬值了。这时,这些国际炒家又用抛售泰铢赚来的美元,买回已经贬值的泰铢,从而狠狠地赚了一笔。 对冲基金在泰国炒作的同时,又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韩国等国家如法炮制,这场货币危机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大量流入东亚的资金,就有一半急速回流。 当时,亚洲不少企业利用利率比较低的美元进行贷款,再换成本地的货币进行投资设备、房地产、股票等。但当这些本地货币贬值后,外资又大量撤走,海外市场需求锐减,不仅给这些国家的经济造成巨大灾难,造成大批人员失业,经济衰退,而且很多原来是亿万富翁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一贫如洗。 这场也称为亚洲货币的危机,其来势之猛,谁也没有料到。现在已经开始波及刚刚回归祖国的香港。虽然我们大陆的汇率制度坚守不移,不会给这些国际金融炒家以可乘之机。但这东亚的金融风波,可能也会给我们的经济带来这样、那样影响,不可不防,不能掉以轻心! 爱国说完,君兰接着就说了他分工管辖的几个分公司的经营情况:服装还很正常,出口定单生意还比较兴旺,时装、泳装、内衣的一些新品不少进入了国内名牌时装公司的柜台、店堂。但是洗衣机、冰箱的情况不是太好,主要是生产的设备已经陈旧、落后,需要立即更新。我们的产品与外地生产但已经进入上海市场的家电产品相比,不论外型,功能、工艺,还有价格,都不占优势。还有个问题,过去外地来上海进冰箱、洗衣机,是带了支票来提货的,现在是先来拉货,后来付款。有的单位货款很快到帐,有些单位要去催讨,一拖就是几个月,严重影响生产资金的周转。再说,上海包括附近城市的家电市场有饱和现象,需要开发新品,升级换代,来重新抢占市场。 家兴跟着也就说了房地产公司的情况:第一个项目“东方花园”十万平方米,第二个项目“东方家园”二十万平方米的开发、销售,都比较顺利,大部分已经销售出去。第三个项目在市区的北面,拿了三百亩土地,准备造三十万平方米的普通商品房。但是目前房产市场上存量房在不断增多,不敢轻易开工,现在造好投入市场,怕有风险,所以想压一压,看看形势再做决断。第四个项目是在郊区,也拿了三百亩土地。容积率是零点一五,是建设生态别墅,五亩地造一套,一共造六十套,完全是外销的。现在做前期准备,想冒一下风险。 “建芳,你把东方公司整个财务情况说一下。”家兴等人的话说完,丽绢要建芳汇报财务收支情况。 “我大概框算了一下,东方公司从1992年开始成立,经营了已经五年。总的资金是一亿美金,也就是八个多亿人民币。周转了五年,现在公司的资产情况是这样:公司手里有在郊区的六百亩土地,钱都已经支付,二十五万元一亩,总计一点五个亿。第一个楼盘和第二个楼盘还有一点存量房,大概值四千万元。一个厂区,土地、厂房、设备、库存原材料、产品,估算总值约一点五亿。外面单位的货物欠款有八千万元,银行帐上有五个多亿,这样一共是九个多亿。五年来我们为社会、老百姓提供了三十万平方米住房,五百多万台冰箱和洗衣机,还供应了国内外市场大量的服装、玩具。创造了四千多个工作岗位,给国家缴了几千万元的税金,企业税后纯利润还有九千多万元。”建芳不断地翻着手中的小本子,看着数据说。 “我们正常投入的资本金是多少?”丽绢问。 “是五点五个亿左右,占整个自有资本金的百分之六十。”建芳答道。 “我们还有百分之四十可以机动的资本金。我们资金底子的实力还很雄厚,潜力还真不小。”君兰也说。 “现在是刚开始,可以说是在练兵阶段,已经打下了坚实的经营基础,接下去可以大有作为!”家兴高兴地说。 “我们吃过用过,没有亏损,盈余还不少。我们东方公司的声誉也不错,成绩很大。大家都很努力,初战告捷。两位哥哥有功,年轻人的闯劲也很足!”丽绢满意地表扬大家。又想了一下说:“家兴,你再说说我们国家、尤其是上海这五年来建设发展的情况。” “我最近经常在想一个问题,1992年我们不是到深圳考察,接着又去看了香港。当时多么希望上海也能通过改革开放,加快建设速度,深圳的神话、奇迹也能在上海显现。现在五年过去了,回过头来看看,全国的政治、经济形势都很好。再来看我们上海,从城市的硬件建设来说,黄浦江大桥、越江隧道、内环高架、高速公路、城市道路、地铁等项目,一个接一个地建设成功,并已经竣工交付使用。城市硬件建设的加快,有力地推动了郊区成片土地的开发、城区工厂土地的置换和旧区改造,房地产业来了个史无前例地大发展,这高楼大厦是一幢又一幢,一批又一批地相继拔地而起。城乡居民的居住条件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改善。 随着老百姓居住条件的变化,又促进了相关行业的兴旺发展,如家具、装簧、建材、家电、床上用品等行业的发展。很多老百姓要购房,钞票不够就要向银行按揭贷款,使金融服务又增添了一个新的业务。内需的拉动,就扩大了社会的就业面,整个社会经济呈现良性运转,出现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喜人局面。”家兴把现在经济发展的情况作了实事求是的描绘。 “但是现在社会出现的新问题也不少,腐败现象、社会治安、贫富差距、环境污染,不讲诚信、欺诈做假------”君兰列举了一些社会消极的方方面面。 “君兰说的这些也是事实,但是这些问题只有在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过程中,才能得到解决;另外的问题,大部分是需要政府的作为。我们现在要研究的是,目前出现的这场东亚金融风波,可能会给我们企业造成什么影响。特别是现在一般老百姓埋怨房价太高,在购房上不少人在持币观望。开发商造好的房屋一时卖不掉,房源就大量积压,有的项目变成了半拉子工程,有些房产企业已经面临倒闭破产的境地!这样的矛盾、局面,我们公司应该如何应对!”家兴说了企业面临的要害问题。 “君兰说的问题中,也有我们要注意或者参与解决的,但主要还是政府的事情。我们要研究的是直接关于东方公司经营的问题。 最近我在考虑两点,首先是这东亚金融风波,还有刚才大家讲到的企业面临的一些实际问题,我们在经营上确实要规避风险,要进行一些大的调整。我们公司的主业房地产,应该暂时先收缩一下。拿在手里的土地,不要急于上马开工建设,看经济形势和房产市场的发展情况再说。手里的一些存量房尽快出手,哪怕割肉销售也不要可惜。如果有合适的土地,可以再拿个一、两块作为储存。洗衣机、冰箱等先压缩产量,同时立即进行新产品的研究、开发。还要马上更新生产设备,要购置国际上最先进的设?(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8 部分阅读 纳璞福岬迷谡夥矫婊灰质牛诎肽曜笥业氖奔淅锿瓿伞A硗猓酉衷谄鹚匆酰宦梢趿狡T谕饷娴幕蹩钜Х桨偌谱诽只乩础7啊⑼婢叱米疟冉虾玫木仆罚龊盟灰潘伞5⒁庵柿俊⒖钍胶途鄄呗陨系拇葱隆;褂幸坏悖枪赜诔垂善钡氖虑椋颐谴蠡依锘褂腥寺穑俊崩鼍畹恼庑┮饧蔷钏际炻堑摹?br /> “没有人了,已经撤出来了。”爱国答道。 “公司手里的股票全部抛掉了?”丽绢问。 “全部抛掉了。”建芳也说。 “大家个人炒股我不干预,但我们公司暂时不再参加炒股。还是老老实实靠我们做实业赚钞票。”丽绢是用命令式的口气说。 “我非常同意丽绢的说法,目前我们正在这样进行。”家兴说。 “这个意见我看非常正确,我拥护。”君兰也表了态。 “第二点想法是这样,五年来我们公司的管理体制基本可以。但是发展下去就不怎么太好,因为是一级法人,担子都压在总公司我们三个人的身上,现在想改一改。”。丽绢说了公司当前非常重要的事情。 “怎么改法?”君兰问。 “我们现在是总公司和分公司的关系,分公司没有法人资格,改成总公司和子公司的关系,子公司就具有法人资格。”家兴说。 “那资金还是你丽绢投入的。”还是君兰说。 “这样好了,我们可以实行投资借贷关系,这样既是传统的家族企业,又可按照现代企业制度进行运作。”家兴说了问题的关键点。 “我正是这样想的,总公司下面可以设立三到四个子公司,一个是房地产公司;一个是电器公司,主要是冰箱、洗衣机,以及其他小家电;再一个是实业公司,包括服装、玩具和其他轻工产品;再一个是贸易管理公司。这样总公司实际变成一个投资性的公司,既可以用自己的资金对下进行投资,也可以同银行联手进行资金运作。总公司向子公司投资,可以采取设定固定回报率。这样子公司有法人资格,可以独立经营,自负盈亏,可以调动下面公司生产、经营的积极性,责任性,并且有主动权,不要上面推一推,下面动一动。子公司应将相应的产权证件抵押在总公司,并且接受总公司的资金监管。总公司和子公司之间重新订立合同,进一步明确相互的职、权、利和风险。”丽绢说了自己的新设想。 “那机构名称和人员安排呢?”君兰再问。 “原来的东方总公司可以改称东方集团公司,集团公司设立董事局,还是我们三个人为主,我是法人代表,董事局主席;家兴是董事、总裁;君兰是董事、财务总监;建芳也是董事,还是总会计师;孔文也是董事,是总顾问,法律两字拿掉,集团可以再聘请专业律师来当法律顾问。这样我们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就不必冲到第一线去了,但集团的具体事务主要靠建芳了”丽绢把集团机构、人员设想交了自己的底。 “那么子公司的头头呢?”君兰又问。 “我看这样安排是否妥当,房地产还是爱国,思南配合;电器还是叫立业回去,庆生配合;实业仍要海燕和思英去挑担。这些年轻人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各个方面比较成熟了。同时总公司已经分了些红利给了他们,每个人手中现在都有一些现金,可能有几十万了。另外公司已经赚到的利润,本来应该分给他们的,但目前作为资本又投入的那部分利润,也可以作为他们的第一桶金,作为子公司主要经营人员的资本投资。至于几位老法师的安排不变,还分别担任各子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看看大家的意见怎样?”丽绢讲了自己的全部想法。 大家又商议了好长时间,认为这样的安排不错,都表示同意。 丽绢最后又说:“我还有几句非常重要的话要说,就是爱国、建芳你们两个人的私人问题。正好两个人的父亲都在,说说我的看法。反正我现在是中间人,这些话看来也只有我来说了。你们两个人想离婚,爱国签了字,但建芳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签字。两人虽然已经不住在一起了,但仍要在一起工作,还要经常见面、打交道。你们两个人还要继续住在这同一个楼里,这情况还真特别。但我想男女之间,不能成为亲家,也不一定非要成为冤家。再说你们两个人都是新时代的人,出过国,受过高等教育,心胸应该比较宽阔。我的希望是,你们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都要好自为之。两个人过去的一些恩恩怨怨,不要带到日常的工作中,影响工作!至于你们两个人下一步究竟准备怎么办理,由你们两人自己决定,我们做长辈的也都不要关心过头。你们两个人也不要相互干涉,出现新的矛盾,给人以笑柄!” “姆妈,我一定按照您的嘱托去做,不会让您失望的!”爱国很慎重地说。 “姆妈,我懂得您的用心。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时刻想着您对我的关爱和期望!”建芳是眼里含着泪花说这话的。 东方总公司改成东方集团过程,由于上下一致,党、政、工、青、妇组织的密切配合,所以也进行得很顺利。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先后办妥了所有的法律手续,各级组织重新组合,而且又全部就位。东方集团的经营业务,在大气候暂时不怎么理想的环境下,按原来的计划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从而大大地增强了抗御困难、抵挡风险的能力。 到了1998年的春天,由于特区政府采取了得力措施,加上中央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香港很快安然渡过了这场金融风波。 这时东方集团公司的工作,又蓬蓬勃勃地全面运转起来了。 这些都暂且不表,还是再来说一下建芳的私人生活。 爱国与建芳两人协议离婚暂时中止,是既离又没有离。两人原来住的地方基本空关着。爱国回到父母那里,又住进了亭子间里;建芳就一直同住在丽绢那里,她真的把丽绢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什么心里话都向她诉说。 春天又来了,建芳的心情好像也特别地好了起来,多少时间以来懒得梳妆打扮的她,忽然间又考究了起来。时髦的衣著她又穿了起来,涂着脂、画起眉,长发飘逸,两眸常流露出喜悦的神情,过去的美貌似乎又回来了。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丽绢和建芳正在吃早餐,建芳笑眯眯地看着丽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欲语无言。 丽绢趁势就说:“建芳,你这几天有些不大对劲,心里藏着什么秘密,想对我透露?!” “哦,哦-----”建芳支支唔唔地。 “哦什么,不好启齿,说吧,现在你有事不对我说,还能对谁去说。” “看来只有对您说啦,阿姨姆妈。” “说吧,什么事,阿姨姆妈为你做主!” “我最近交上了一个男朋友。”建芳有些害羞地说。 “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丽绢紧接着就问道。 “在科学信息中心举行沙龙活动,跳舞时认得的。这个人是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的,从英国回来不久,现在是上海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姓张叫张新业,接近四十岁,个子高高的,大大的眼睛,人很文雅温柔,穿著谈吐也是一派英国绅士的风度。”建芳在描述这个新交的朋友时,眼睛里显露出喜悦、满意的眼神。 “看来你喜欢上这个人了,你对他了解多少,他结过婚吗?”丽绢进一步问建芳。 “时间短了些,还来不及了解更多的情况,好像没有结过婚。”建芳似是而非地答着。 “这个人有没有结过婚是非常关键的事情,怎么可以说好像。那么你的情况对他说了吗?”丽绢以很认真的语气说。 “我的详细情况也还没有对他说,这些话我怎么开口说呢。姆妈你肯帮我忙吗-----”建芳撒娇地说。 “怎么,要我去说,亏你想得出来。你今天是要和他见面?”丽绢笑着说。 “是的,我跟他约好了,今天晚上科学沙龙礼堂里跳舞时见面,我还对他说我姆妈要见见你。”建芳说了实话。 “哪个妈妈?”丽绢诧异地问道。 “当然是您这位姆妈啦,我自己的妈妈去的话,她只会几哩哇啦地乱吵一阵。再说她现在在重庆去看望我外公、外婆,还没有回上海呢。” “什么,你这大小姐也太可爱了,没经我同意就要把我拉上第一线,要我给你去当电灯泡。”阿姨姆妈真有点哭笑不得了。 “谁叫您是我的阿姨姆妈,帮帮我忙了,求您了!”这建芳在苦苦的恳求着丽绢。 “建芳,你说这人叫什么张新业,是在英国剑桥大学读书------”她在边想边说着。 “您认得他?”建芳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这么巧吧,张荣有个小儿子叫张什么业的,听说就是在英国读的书。好吧,我就陪你去一次,看个究竟,谁叫我是你的阿姨姆妈。” 这个大老板做这种事情真还是第一次。天还没黑,建芳就拉着丽绢来到约会地点,她俩要了些点心、饮料,边吃着、喝着、聊着,耐心地等候这位姓张的绅士驾到。 天已经黑了下来,礼堂里的客人越来越多,跳舞的乐曲奏了起来,一对又一对的舞伴纷纷下了舞池,轻松、愉悦地跳起了他们喜欢、熟悉的舞步。 可这位“绅士”始终没有出现,丽绢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说:“建芳,你是怎么跟他约定的,地点、时间对不对头,没有约错?” “怎么会呢,我们已见过好几次,都在这里、这个时间。今天怎么啦?” “怎么啦?要问你了,我被人家失约还是第一回,真没面子!”丽绢生气了。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见到思英拉着海燕进来了。这两人在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丽绢连忙大声喊道:“燕子,你们两人在找谁?” 思英应声拉着海燕快步走到丽绢和建芳的座位旁边站了下来。丽绢现在在这里见到这两人,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你们两人怎么也到这里来的?” “你们两个人是来找------”建芳也问道。 “是来找你,就是找你!”思英很气愤地说着。 “找我干什么?看你生气的样子,我做了什么事了?”建芳看思英对着自己大发脾气,觉得不好理解。 “你做了什么坏事?还好意思倒过来问我。”思英用责备的语气说。 “我做了什么啦,你说呀!”建芳这时也有些生气了。 “这个报纸上的新闻,你拿去张开眼睛好好看看。”思英边说边从她的小手提包里抽出一张小报,摔到了建芳面前。建芳接过报纸翻着看着,惊呆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要问这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鸳鸯错配要分手 话说这建芳拿起思英摔给她的那张小报,翻到了第二版头条,新闻标题是:一个婚外恋故事的结局。这条新闻文字不长,只几百个字,但写得的确很生动、精彩。 文章的大意是说有两女一男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成人后都出国留学,学成回国,其中两个性格相合的没有结婚,而性格合不到一起的却是配了鸳鸯。开始还勉强过着日子,时间一长终日争吵不休。而性格相合的两人却经常偷偷约会,有一次在咖啡馆里相拥而吻,被人偷拍了下来,幽会爆了光。这对性格不合错配的鸳鸯协议要分手,好聚好散,文明行事。如此结局虽然完美,倒使那个第三者得了便宜,再不用偷情了,而是得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文章的署名是“友人”。 这篇新闻虽然没有对此三人指名道姓,但思英一看就火冒三丈,拉着海燕去找建芳。于是两人来到了科学信息中心,思英当面责问建芳为何要这样做? 这时,丽绢也拿过小报,粗略一看就心里都清楚了,非常果断地说:“你们三个人不准在这里闹,现在马上都跟我走,有什么话到我家里去说,这是命令!” 丽绢是东方集团董事局主席,这三个人的顶头上司,她既然下了命令,这三个女人哪敢不从,二话没说都乖乖地跟着丽绢,走出了科学信息中心。 到了家,思英还是要建芳说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建芳却说思英没有资格对这事来兴师问罪!两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几乎要破口骂娘,动手打人! 丽绢格外冷静,见海燕在一旁没有说话,便提了个问题问燕子说:“你们俩怎么知道我和建芳在科学信息中心的?” 燕子没有说话,而思英则很干脆地回答了丽绢:“是好友打电话告诉我的。” “那你这小报是从哪里来的?” “是今天早上在我家信箱里拿到的。” 丽绢沉思了一会,把今天几个方面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了想,感到这事还挺复杂的,其中的奥妙,还得好好研究研究。 丽绢再看看两人,平时非常温柔的思英,眼下却是怒火中烧;这火爆脾气的建芳更不用说了,现在是跳着蹦着在说话。两人都在火头上,不是解决问题的时机。就说:“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明天都要上班,今天晚上这事就说到此为止。不过我还要宣布一条,今天的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到单位里不准到处传播,谁说出去我就对谁不客气。至于这事怎样解决,都必须听我的,我自有主张!” 其实,开始时,思英只说了丽绢和建芳在科学信息中心,但是是谁告诉她的,并没有对燕子讲清楚,连这小报的来历也没有讲。现在燕子一听是好友讲的,小报是有人塞在她家信箱里的,就觉得事情不妙,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她就说:“孔大小姐,还是听阿姨的没错,走吧!阿姨,我们走了。”说着就强拉着思英离开了丽绢的家。 燕子、思英走后,丽绢严肃地问建芳,最近同好友交往到什么程度?建芳说了实话,好友最近提出要和她建立正式的朋友关系,建芳就告诉好友这事是不可能的。一是年龄上女大男小,只能是姐弟关系,二是自己已经和一位姓张的人交上了朋友,好友听了非常生气。 接着,丽绢又问了第二件事,小报上发这条新闻,是你建芳的主张?建芳就有些发愣地看着丽绢说:“我的阿姨姆妈,我就那么呆,我发疯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丽绢把这些情况综合起来加以分析后,料想这事肯定是好友背着建芳一手策划的,没有错!目的是想从中破坏建芳和新男朋友的结合。 她又问建芳,今天姓张的这位绅士为什么会失约?建芳无言对答。丽绢要建芳再给姓张的打打手机看,连打了几次,得到的回答还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丽绢左思右想,想了好久,忽然起身拿起了电话听筒,拨到了张荣的家里。 这时,已经快晚上十点钟了,电话铃响了好长时间,张荣总算来接了电话。两人在电话上寒暄了好一阵,然后才说到了正题。她想了解的事情终于弄清楚了,张新业就是张荣的小儿子,确实是建芳正在结交的朋友。因为时间已经晚了,这师生两个人就没说更多的话,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丽绢就向海燕、思英说明,小报上的新闻不是建芳所为,希望两人对此要保持冷静,不要落进人家设好的圈套。 后来,建芳也来向丽娟说明,同张新业的电话打通了,新业是因为出差去了香港,所以那天没有来约会,要三天后才回上海。 过了三天,丽绢先是同张荣电话约好,和建芳一起下午来到了张荣的家。 张荣现在的家是在虹口区的一个解放军离休干部休养所里,住的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这里建芳是第一次来,一切都很陌生,言行就有些拘束。 张荣对爱国和建芳两人要离婚的事已经知道了,但对今天丽绢为什么带着建芳来到他家?感到有些恍然。 丽绢欲单独同老师讲讲,于是两个人就到了二楼的书房里。建芳就留在底楼客厅里,同张荣的浦东娘子翠妹,东拉西扯没有目的地说着闲话。 张荣的书房还不小,书架上的藏书也不少。书房的中间放着一只大的方桌,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书房四周墙上还挂贴了不少张荣练习的书法杰作。开始,张荣不无自豪地向丽绢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他练习书法的成果,但当他发现丽绢对这些兴趣不浓,于是就停止了介绍。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张荣就说:“你好像是有事来找我的?” “是的,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想起来了,前几天你电话上问起我家老二,是这事吗?我老了,记性太差了。什么事?”张荣终于若有所悟地说。 “老师,你家老二是叫张新业,留学英国?”丽绢问道。 “是的,怎么想起查他的历史?”张荣感到有些不好理解。 “我家建芳爱上了他!”她就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建芳爱上了我家那个小傻瓜,你没有搞错。我家这个老二有什么可爱的,傻里傻气的。”张荣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丽绢就把建芳是怎样认识新业的,两人已经谈到什么程度,还有些没有来得及给新业说清楚的情况;以及前几天她想约见新业,因新业去了香港,所以没有会面等情况先说了一遍。并将知道新业今天要回上海,所以特地来登门拜访,想了解新业过去的婚姻状况;以及建芳的脾气不好等提前作个交代;还有家兴、君兰,他俩都不好意思出面,这些事情只有她丽绢自己来讲的缘由也告诉了张荣。 张荣听了丽绢的这番话很高兴。此事虽然新业没有来得及告诉父母,现在丽绢主动来把情况相互交流一下,大家思想上就可以有个准备,需要时可以配合做做工作。他一再表示,绝对尊重儿子对婚姻的选择和决定,决不会横加干涉。后来张荣以非常关心的口气,询问了东方公司经营情况?丽绢就把东方公司改制成集团的情况,比较详细地给老师汇报了一通。 好容易商谈明白,两个人才下了楼,回到了客厅。翠妹说时间不早了,就去厨房弄晚饭去了。张荣对丽绢和建芳说了一下,也跟着去了厨房。张荣对妻子说明了建芳同新业已经交上朋友的消息,以及建芬的一些情况。翠妹听了也挺高兴,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建芳,但建芳给她的印象还蛮好的。 这边,建芳在客厅里就忍不住问丽绢,刚才谈过后,张荣是什么态度? 正说着,客厅的大门突然开了,那位绅士风度的新业回到了家。 新业一看建芳在他家里,觉得好生奇怪!他放好手里的公文包,脱下西装往衣架上随手一挂,随后就转过脸问建芳:“你是怎么来我家的?” “在科学信息中心见不到你就赶到你家里来了,怎么,不欢迎?”建芳见到新业,心里挺不安的,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对方是否欢迎。 “哪里话,我正想请你来我家看看呢。”新业很热情地说。 这时,张荣从厨房出来到了客厅。新业马上就转过身说:“爸爸,我回来了。” 张荣说:“新业,建芳和你是朋友了,就不用我介绍。她丽绢阿姨你是第一次见面,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的学生,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现在是东方集团董事局的主席,大老板。我曾经给你提起过------” 张荣的这一介绍,可难住了这位绅士,这位女大老板既是他爸爸的学生,又是建芳的阿姨,这中间的辈分有了偏差。怎么称呼呢,是称师姐,还是叫阿姨呢?他灵机一动:当然是跟着建芳称呼了。于是他非常亲切地叫了声:“阿姨,您好!”并且身子微微向前一躬,以非常绅士的风度,向丽绢行了个礼。 丽绢见这新业,也是堂堂一表人才,而且既温顺,文雅,又很有修养、懂礼貌,不禁已暗暗喜欢上了这个“女婿”。觉得建芳这次没有找错人,至少现在是这样,自己这次可能没有白来。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个算盘,就是她想在东方集团下面成立一个外贸公司,可至今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来当这个公司的总经理。这个新业是做外贸的,是不是可以作为今后一个选择的对象? 新业说了几句,又进厨房跟妈妈说一声:他回来了。 翠妹是爽快人,肚皮里存不了三句话,见到儿子回来,马上就跟儿子说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个女的自己看了都很满意,唯一不怎么如意的是原来的婚姻问题。 新业就解释说,他已经了解了这个情况,认为这不算什么。在西方,结婚、离婚是平常事。现在中国年轻一代的人也没把结婚、离婚看成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男女之间只要真的相爱就可以了。 这时,晚饭已经做好,翠妹就和儿子一起,把饭菜端到了客厅,在桌子上放好。因为知道客人要来,所以她做了些准备,花样不多,五菜一汤,都是浦东家常菜:大鱼、大肉和几样蔬菜,但数量不少。 吃饭间,大家说了些平常的事,没有涉及儿女婚姻。这餐晚饭很快就吃好了,然后,撤去饭桌。 张荣和丽绢还是在客厅里没完没了地谈论着往事,回忆那些峥嵘岁月中的动人故事。间而也提起这对儿女,如果他俩人谈得合适,这婚礼如何举办等等。 再说这新业,由于关系已挑明,也拉着建芳上了三楼他自己的房间里,肩并肩地坐在沙发上,开始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了。 “新业,那天晚上你怎么没有来科学信息中心?” “那天我是突然接到公司的通知,要我去香港处理一个紧急的外贸业务。我当时曾打你的手机,开始是你在讲话,后来再打,你就关机了。等我上了飞机,这你是知道的,在飞机上是不允许打手机的。很抱歉,那天晚上让你干等了,真不好意思!”新业说的是事实,不是假话,没有骗人。 “新业,我今天来有一个重要的情况向你说明。” “什么情况,你已经离婚,是吗?” “是的,但是我还没有签字。这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这很重要吗?你离婚的事情我早已知道了,有没有签字也不是很重要。你今天来主动向我说明,可以见得你做人的诚实,你对我的爱是真心的,我很受感动,我会永远珍惜你对我的这份真爱。” “我还有一个女儿。” “这我也知道,女儿如果归你,今后我会像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对待她!这些你都可以不必多虑。认识至今,时间虽然不长。但我除了直接接触中对你的了解外,你的言行确实也给了我深刻的影响,表明你是真心的爱我。” “那你呢?” “我会用我今后的行动向你说明一切。对了,我手里还有一张小报,说了一个婚外恋的故事,我猜可能就是在说你的事情。”新业说着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小报。 建芳拿过来一看,真的惊呆了:“新业,你这报纸是从哪里来的?” “是经常在信息中心参加活动认识的,一个姓王的朋友塞给我的,你的有些情况也是他告诉我的。” 建芳听后细想了一下,那天新业幸亏没有来科学中心约会,要是来了同思英碰面,那事情肯定会搞得更加尴尬,场面难以收拾。 看来,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好友的精心安排。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为了免得今后产生是非。于是,她就把这报纸上的新闻是谁写的,这故事的来由,写这新闻的人的动机、目的,和自己的关系,以及这个姓王的人可能是看中她的地位、现在的职务、甚至是丽绢阿姨的财产等等这些情况给新业说了个一清二楚。 这新业听完建芳的一番叙述,就笑了起来,说这人真是精心设计、机关算尽!说完这些,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深有感慨地说:“建芳,不瞒你说,我是个快要四十岁的人,说没有谈过恋爱,那是骗人。我在国外,外国女子、中国女子都交往过,可没有一个能合我的心意,所以没有结过婚,始终是孤身一人。但自从和你相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就被你的美貌、气质、真情给迷住了,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怎么也忘不掉。我是不相信命运的人,但现在不相信也得相信,这就是命运、缘分!再说我们的上一辈,还为我俩的爱情创造了可以相互信任的基础。不过我也有一点向你说清楚,我并不是冲着你的职位,财产而来的。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虽然我爸爸曾经讲过你们家的故事,但我并不知道这些故事中的人物里就有你。后来我逐渐知道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但并不影响我对您的情感,我还是坚定不移地深爱着你!” 这两人此刻相互交流了真情实意,建芳倒入了新业的怀抱里,新业把建芳紧紧地搂住。 此前的建芳往往好似一头难以驯服、咆哮着的母狮,可现在的她却像一只小羔羊。张新业是个有着什么样魅力的男子,能使她如此温顺?此时的建芳,完全顺从着新业对她热烈地亲吻和抚摸,好像久旱逢甘露,那美丽的面孔显露着微笑,两眼微张,看着新业,眼角边流淌着幸福的泪花。新业用手指轻轻地替她擦拭着泪水,两人都在静心倾听着对方激烈跳动的心声。 此刻,新业如果向建芳提出任何企求,建芳都能接受,不会拒绝。但这个男子非常理智地克制住着自己的冲动,让这良宵美景、千金一刻,留在尔后美丽的新婚洞房花烛之夜吧! 这事就暂时说到此,现在还是来说东方公司改制成集团后房产开发的情况。 这爱国负责经营的房产置业公司,又步入了下一轮的开发之中。原来确定在松江九亭建设生态别墅的土地,现在换到了靠近黄浦江上游的一个地方,这里是一片原生态的森林。这里的江水更加清澈,更适宜于建设高档的别墅区。规划还是三百亩建设用地,每幢别墅用地仍是五亩,占地3300平方米,容积率是0。25。这样每幢别墅的建筑面积是八百多平方米,层高四层,每层面积二百多平方米。还邀请了法国一家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做的设计,这个小区一共建造五十多套单体别墅,绿化率是55%,房子几乎是掩映在绿荫和花卉丛中。 设计又把浦江清水引入小区,按照我国南方小桥流水的格调,打造人工水景,既有河流,曲桥,水池、喷泉,还有假山,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四层的房屋,欧式结构,十几种不同的房型,买家可以自由选择。这是中西合璧的典范,人们休闲度假的胜地。建设好后,按丽绢的话说,胜过上海市区里的马勒花园,这里成了目前上海滩上不可多得、环境幽雅、绝对舒适的居住胜地! 这个小区,投资不大,建造不难,工期不长,利润丰厚,但是销售很不容易。问题是它的买家不在国内,而是要去世界各地寻找。尽管在国内外登了不少广告,发过好多信息,但反响仍寥寥无几。开工快有一年了,小区配套也都已到位,但还没有一个买家前来签订正式的买房合同。为此,爱国着急了,家兴着急了,丽绢也着急了,但都苦无良策。 有一天,正好新业来丽绢家,在吃晚饭时,丽绢就问新业,在国家的外贸公司里做得怎么样,是不是顺心,想不想换换单位,建芳就接口说:“想换,但换到什么地方呢?” 丽绢说,东方集团下面欲成立一家外贸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可以交给新业。但新业不假思索地回绝了丽绢的建议,他说他不想进入东方集团,因为怕人家会说他想染指丽绢的财产。 丽绢认为这个顾虑是多余的,她的财产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中国和法国的法律规定,还有她个人的意志和决定。在丽绢的再三劝说和建芳的支持下,新业终于同意辞去在国营贸易公司的职务,接受丽绢的任命。 一个月后,新业当上了东方集团外贸公司的总经理。他一上任,第一个业务是负责销售这东方生态别墅。他拿了个方案,主张立即组织人马到世界各国推销,主要是欧美各国。他的理由很简单,这几百万元人民币一套的别墅,国内即使有人有这个经济能力购买,也没有这个胆量,因为万一有人来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可能谁也无法说得清楚。 丽绢当场就做了决定,新业和建芬立即飞往英国,找些朋友和熟人了解一下行情,做些市场调查。假如此行能销掉一套、两套,也是很大的成功。回来后再组织人马走出国门,全面向外推销这生态别墅。这大部分别墅必须在一年内卖掉,希望新业不使她失望。 新业领受了使命,立即打点行装,准备好这别墅的宣传和购房资料,和建芳登上飞机,直飞英国伦敦,很快找到了几个有购房意向的客户。不久他们来了上海,洽谈后正式签订了购房合同,有了一个生态别墅销售的良好开端。 现在来说说这城市里男女之间相亲相爱的各种类型吧: 在城市里这女人大概有三种类型:一种是温柔,会灌米汤的;一种是传统的家庭妇女型的;另一种是好胜、脾气倔犟的。 这男人一般也有三种类型:有的既爱吃“迷汤”也会灌“迷汤”的;一种比较大度、正统的;还有一种是性格内向,爱听好话的。 这建芳和爱国大概都属第三种类型的,所以两人结婚后,时间一长,往往为了一些芝麻绿豆的琐事,闹呀闹的发展到后来,几乎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最终闹得要分手。 但是从两个人协议离婚,这建芳,经过丽绢阿姨的悉心调教,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的坏脾气是得改一改,应该变得温顺一点。再加上张新业可能是第一种类型的男人,所以和沈建芳两人逐渐走到一起,这建芳就判若两人,变得非常温柔。两人相处得倒也恩恩爱爱,甜甜蜜蜜。有人说他俩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有人说他俩可以说是世上最幸福,最般配的两人。 思英显然是属第一种类型,虽然长相一般,但只要稍微包装、打扮一下,在爱国面前再嗲声嗲气的,几声爱国哥哥一叫,这爱国那能抵挡得住。现在两人是越走越近,爱国已经被她的温柔“迷汤”彻底征服! 这些“海归派”真的没有把结婚、离婚太当一回事。建芳、新业虽然没有正式结婚,可已是处在半公开的恋爱状态。爱国和思英也是如此。也就是说建芬想把爱国让给思英了。 这几个儿女私情纠缠到这个程度,这“三结义”的三个人,加上孔文,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有些不愉快、或者是隔阂,像是落在他们背上的一个个沉重的包袱,现在好象烟消云散,包袱似乎也卸了下来,包括张荣也比较满意。 丽绢对此也很高兴,她就做了一个新的决定,“五、一”节那天,把“三结义”的原班人马,全部约到了张荣家集中。那天上午,这些老朋友的原班人马,都应约来到张荣家中。 九点多钟,爱国开着车,家兴、锦绣、丽绢、思英,还带着小洁来了;跟着,庆生的车子上坐的是君兰,美丽,带着孩子也到了;后面是思南的车子,载着孔文老夫妻俩,还有思南嫂,还有孩子也来了;接着,立业汽车上坐的是快乐、海燕、张敏,还有他们两家的两个孩子;最后到来的是住在这同一干休所里的、家兴等三人的老师陈慧。 今天是“劳动节”,这些人来老师家里做客,带来的礼品当然不会少,品质也不会差。水果,糖果、名酒、补品,在沙发上、桌子上摆得是一堆又一堆的。这位解放军的离休老首长家里,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的客人。 客人到齐后,点了点人头,大大小小三代人有二十多,这对张荣家来说,是破天荒的记录。新业自然的招待员,建芳已经提前来到,两人招待来客,端杯子泡茶,忙里忙外忙得很开心,还到厨房帮助妈妈洗菜、烧菜。 这张荣的三层住房,有两百来个平方米,上下八九间,过去就两口人在家,显得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生气。今天可是热火朝天,老的一伙、年轻的一帮、特别是一共五个孩子,楼上楼下,跑来跑去,没有个停。他们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听音乐,唱起了卡拉OK。一会儿又弹起了钢琴,还是世界名曲《蓝色多瑙河》,弹得还像模像样,悦耳动听。 这些年轻人现在都在东方集团工作,集合在一起,大家谈得很投机,虽然各有各的业务口子,但是目的是一致的,都希望集团今后更加兴旺发达。 只有美丽在别的单位做事,有人建议她也进东方集团,但是美丽并不愿意,认为她还是不进东方集团为好,怕今后万一有什么事不大好说话。 这些老的都六、七十岁了,今天还能集合在一起,真是十分高兴。大家事业有成,身体还都不错,不愁吃穿,住得也比较舒适。 儿女也挺孝顺,特别是第三代,虽然有些调皮捣蛋,但都很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这么多的人到张荣家里来做客、吃饭,还真是第一次。大家是边吃边聊,吃得很开心。 吃好饭后,趁这个机会,家兴要公司里的人在客厅里集中,等都坐下后就叫新业给大家说一说公司正在销售的生态别墅的情况。 “前些日子我和建芳到英国去跑了一次,证明国外是有人想来中国置业安家的,这里既有外国人,也有华侨。我们回来后,已经有十几个人来上海看过我们的生态别墅。现在正式签订购房合同、付过订金的已经有六个人,回去商量准备再来的还有两个人。”新业说着就拿出已经签订过的购房合同文本给大家传阅。 “当前东方集团第一位的事情,是尽快把我们正在开发、建设的生态别墅销售出去,办法是组织原来曾在国外留过学的人,走出国门寻找买主。丽绢和我、君兰已经商量决定,立即组织集团里那些与海外有紧密联系的人员出国招商。跑欧美、日本、韩国和香港。”家兴把组织人员出国销售的计划讲了一遍。 “我再补充几句,我们这次出去,准备分三挡人马分三批。美国是排在第一批,欧洲是第二批,日本,韩国,香港第三批,每批时间在十天到半个月,这样前后要将近两个月。另外还有个决定,我们的两位老师,包括师母,锦绣、爱芬、红梅和美丽、快乐,同我们前几年考察香港时一样,大家陪同考察、旅游。你们这次也一起前往,所有费用全部由我私人支付,我个人请客,作为我对大家支持、关心集团事业的一片感谢的心意!至于谁跟哪一批,到哪个地方,同大家个别商量再定。”丽绢补充说了分期分批的程序,又宣布由她出费用组织老师、锦绣等,一同出国旅游一次。 大家听了家兴、丽绢宣布的决定,都非常高兴,特别是这些“海归者”,纷纷表示一定完成任务,争取在国庆前后完成生态别墅的销售! 张荣、陈慧、锦绣、红梅,对丽绢把他们放在心里,也让他们出国去旅游一次,开开眼界,表示感谢! 大家正在热烈议论时,君兰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一听,顿时面色发白,口中连连惊呼:“不好,出大事了,不得了了!”。 要问君兰手机里传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信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出国游大开眼界 话说君兰的手机这两天是一直关着的,可刚开机就响了起来,他马上一接听就连呼:“不好,出大事了,不得了了!” 这时,在客厅里正在沸沸扬扬议论着,准备出国去销售别墅、顺带周游世界的人们都一下子静了下来。 家兴立即跑到君兰身边询问哪里来的电话?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君兰说,是集团总公司值班室转来的电话,说爱芬在重庆的马路上行走时,被一辆大卡车撞成重伤,生命垂危,正在医院里进行紧急抢救,要求上海家人马上赶去重庆! 闻听此言丽绢没了主张。还算家兴是个老兵,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经历得比较多,只有他能沉着应对。他非常冷静,一方面叫爱国打电话回集团公司值班室,查明是重庆哪里打来的电话。并且马上同丽绢一起做出决定:销售别墅的事情先放一放。由于情况万分紧急,有关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49 部分阅读 查明是重庆哪里打来的电话。并且马上同丽绢一起做出决定:销售别墅的事情先放一放。由于情况万分紧急,有关人员立即飞往重庆。丽绢、君兰、家兴、锦绣、庆生、美丽、建芳、爱国,还有小洁和庆生的孩子,一共十个人,通知集团公司总值班室,立刻去购买最近一班上海飞往重庆的机票。 集团的一切事情暂时交给立业总管,现在各家回去做好出发准备,接到机票的班次、时刻的通知,大家各自准时到虹桥飞机场集中出发。 家兴这一行大小十个人,第二天上午就乘飞机飞往重庆。 这“三结义”的三个人今天一同上了飞机,心里都想马上见到爱芬,了解伤势的严重程度,这一点大家是一样的,可别的方面想法就各不相同了。 家兴想的是自己年轻时到船上打工,在险境中由于爱芬相救,才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才有了后来。时间已飞速过去了半个世纪,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对于有难的当年救命恩人该如何做出回报! 君兰的脑子里想得非常复杂,从得知妻子遭遇车祸已将近一天了,他没有说几句话,也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反复地祈求上苍保佑爱芬能平安无事!他又想起年轻时俩人在朝鲜战场一起战斗,后来又双双下放农村,在风风雨雨的艰难岁月中患难与共。现在有儿有女有事业,日子好过了,可突然飞来了这样的横祸,他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丽绢的想法比较特别,几十年前她是紧追家兴,但她落了空;君兰苦苦追求自己,她一直没有动心。但当家兴、锦绣的结合终成事实,她正准备接受君兰时,这位四川妹子又突然出现,在自己去国外后,照顾了她同样爱着的君兰哥哥几十年,还生了儿子和女儿,这女儿现在叫自己是“阿姨姆妈”。 丽绢和这爱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但丽绢内心是经常默默感激着爱芬的!现在爱芬遭此大难她哪有不关心之理,所以她毅然决定,有关人员放下手里一切工作全部飞赴重庆,让亲人们见上可能是最后的一面! 飞机很快飞到了重庆,家兴这一大帮人赶紧下了飞机,到了机场出口处一看,前来接机的却是程大哥还有爱芬,大家真的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东方集团公司值班室的值班员,接电话时把情况听错了。把爱芬的妈妈被撞成重伤生命垂危,误听成是爱芬被撞成重伤生命垂危。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即使是爱芬的妈妈被撞成重伤,总归也是一件重大事故。于是大家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立即全部上了来接客的中巴直向医院急驶而去。 车子很快到了医院,快八十岁的爱芬老父,守在医院急救室里没有离开过,现在见到上海的来人,连丽绢大老板都来了,对怎样处理这重大事故既放了心,心里又非常感激。家兴、锦绣和丽绢此时都一再的安慰着老人。君兰开始已经急得说不出什么话了,现在看到爱芬安全无恙,心情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也安慰起老丈人来。 医院的院长、外科主治医生、护士长等都过来了。他们知道上海来了人,就特许来人可以全部进入急救室,和重伤员见上最后一面。 外科主治医生向伤员家属们作了简要介绍:病人伤势非常严重,多处严重骨折,内脏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而且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好几次,脉搏十分微弱,现在刚有些清醒。医院虽然想尽一切办法抢救,但看来效果有限,家人有什么话要和伤员交流请抓紧时间! 这时,大家就在爱芬的妈妈病床跟前围了起来,目前正在给她输着血液和氧气,呼吸十分微弱。见到爱芬的妈妈眼睛张了张,一会儿又闭上了,显出很痛苦的样子。等了片刻,她眼又张开了,这下她比较清醒了一点,望着大家,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得出来,只是嘴唇略为动了动,眼睛又闭了起来。过了一会,老人家的眼睛又张了开来,脸上微泛着红晕,她虽然很痛苦,但似乎微笑了一下。 爱芬的爸爸发觉情况不妙:这是回光返照!他就大声呼喊着:“爱芬妈妈,你不能走,不能走呀!不能丢下我就这样走了呀!”但任凭他怎样呼喊,她没有回音,很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来。 爱芬的妈妈走了,爱芬的爸爸失声痛哭,并嚷着最好是能和老伴一同走了更好。爱芬也是哭得昏天黑地,无比伤心! 君兰、家兴、丽绢等按照四川人的习俗,替爱芬的妈妈料理完后事,安葬好老人。并且追究了肇事单位的责任。还安抚、安顿好了爱芬的爸爸,并让爱芬暂时留下来伴伴老父亲。 然后,家兴等人同爱芬的父亲、程大哥等依依惜别,乘飞机回了上海。该做什么还是去做什么,各自又忙开了。 这件意外发生事故的信息,虽然是一次误传,使大家竟然放下一切工作,丽绢亲自带队,这么多人飞往重庆处理,但对君兰来说,更进一步见到这丽绢、家兴对自己家人的关爱和情谊的深厚。正如当初三结义时立下的誓言那样,确实是“结义永远”!爱芬对此当然是更为感动。 隔了几天,丽绢把家兴、君兰叫到了办公室,商量集团的工作,决定原来的人事和工作计划必须做适当调整。 丽绢认为自己和家兴、君兰都已年近七十,身体情况大不如以前了,所以应该要把担子多压点到年轻人的肩上。她建议,由爱国当集团副总裁,负责全面工作。房地产还交给海燕,张敏配合;实业交给思英负责;电器仍由立业、庆生共同管理;外贸工作要新业全部抓起来,除了做好正常的进出口业务,还要把集团所有生产的产品出口,原材料、设备的进口,全由这个口子负责进出;集团的财务工作还是由建芳管理;孔文的顾问就免除了,但过去的股份、一切待遇全部保留。 丽绢的建议,家兴、君兰讨论后完全同意,并且决定立即公布执行。同时,丽绢还做了个决定,自己、家兴、君兰每人更新一辆专车。这车子三个人不论公事、还是家里私事,都可以使用,但自己都不得驾驶车辆。 这些决定公布后马上进入实施阶段。整个集团的生产、经营,更有序、快速地向前发展了。 海燕接过房地产公司后,首先做了人员分工,钱大为负责项目前期,思南集中精力抓工程建设,张敏专门搞好销售和物业管理,她自己抓总的,重点放在销售上。 在销售上她做了三项决策,一是委托香港一家地产企划单位代理别墅的销售,订立了合同;二是要新业在做国际贸易业务时,把别墅的宣传、销售结合进去;三是自己和张敏一起到东南亚一些国家、地区,亲自去转了一圈,落实客户。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这生态别墅销售形势很好,大部分都有了买主。 这时上海的高架、地铁发展的速度加快,沿线的房地产发展相当看好。海燕又不失时机地把手里闸北区的300亩土地,当机立断作为动迁用房投入开发、建设,又吃进了两块合适的土地。 过了国庆,家兴、丽绢、庆生去美国,主要想联系进一部做好同美国一些公司的贸易业务。此时爱芬也回了上海,就把张荣、陈慧、孔文,君兰、锦绣、爱芬、红梅、翠妹,带着一起去,美丽也陪着结合旅游一次。 美国的一些主要大城市,丽绢大都到过,庆生也比较熟悉,他在美国五年应该说是个美国通。但别的人都没有来过,美国的一些城市名字是说起来熟悉,实际上陌生。这次是难得的机会,大家准备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既为公司的贸易业务探探路,同时到美国各地好好地去看一看、玩一玩。 第一天,他们从上海乘飞机飞往日本东京,然后再从东京直飞美国夏威夷州的檀香山,停留了一天,参观了位于瓦胡岛上珍珠港的“亚利桑那”号国家纪念馆,犹他战舰纪念馆等。 1941年12月7日,日本出动350架飞机偷袭珍珠港,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全部被摧毁,太平洋战争爆发了。1945年9月2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这个日本投降的签字仪式,就于停靠在这纪念馆边上的“密苏里”号巡洋舰上举行的。 第二天,他们就从檀香山飞到了美国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也叫圣弗朗西斯科,住进了在市中心的维多利亚旅馆。 他们在旅馆里住下已经是晚上了,吃好晚饭洗好澡,大家就到丽绢房间里集中,商量明天怎样活动。丽绢说,要先打电话联系这里的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的总裁,叫约翰·史密斯,是她的一个老朋友、老主顾。 家兴问:“叫什么,约翰·史密斯?” “是的,怎么,你认识他?”丽绢反问家兴。 “随便问问,我记得在朝鲜打仗时我抓到过一个美国兵俘虏,也叫这个名字,说他的家乡就在加利福尼亚州。那时他才十九岁,现在该快七十岁了。”家兴边回忆着边说。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什么巧事都会给你碰上。什么山口一郎、韩军连长,现在又是美国俘虏。”锦绣也笑着说。 第四天早上,吃完早饭,丽绢相约的约翰·史密斯,带了个女秘书来到旅馆。 这位贸易公司的总裁年近七十,两边鬓角有些斑白,人又高又胖,穿着一套藏青西装,挺合身的,人很神气。 他进了房间,先和丽绢热情地握手,说了些老朋友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等等的客气话。然后又把他带来的女秘书介绍给大家认识,这位女秘书二十来岁,称作曼丽小姐,而且会说不太流利的中国话,好像是个混血儿。丽绢也把同来的人,一个个向这位总裁作了介绍。 等到大家相互介绍认识结束,准备谈贸易业务时,家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打断了丽绢和这位总裁的谈话,用不太熟练的英语说,他好像认识这位总裁,并感到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这位洋人也细细地端详了家兴,反复地看着想了好久,问家兴有没有到朝鲜打过仗,家兴说:“有!”这总裁又对家兴说,他年青时在朝鲜打过仗,被中国志愿军俘虏过。他觉得家兴就像是当年俘虏他的那个中国志愿军的年轻军官。这事实在太巧了,这话也越说越近了。 君兰也来了兴趣,他熟知这个故事,就参加进来进行交谈,说他就是当时的英语翻译。君兰的介入,加上庆生这个美国通,很快这当年发生在朝鲜战场上非常美丽的故事,又显现在大家的面前。 这位约翰总裁这时对家兴、君兰又是敬礼、握手;又是鞠躬、道谢。并再三表示:当年他被俘虏后,家兴,君兰不仅没把他杀掉,而且得到了像家人那样的优待,特别是家兴,胜过他的再生父母。 家兴也一再地表示:不用感谢,这事已经过去了,当然可以当作人生经历中一段难忘的回忆。五十年过去了,大家身体还很健康,而且还都在做国际贸易生意,这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位总裁听了非常高兴,连连点头称是。 这庆生十分机灵,他因势利导地马上接上去,用非常流利的英语向这位总裁介绍了东方集团公司的总体情况和这次到美国来的内容、目的,以及家兴、君兰、丽绢三个人的关系等。 约翰·史密斯一听都明白了,表示非常愿意合作,只要东方公司生产的所有产品符合美国当地的质量标准、要求,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代理进入美国市场!并且约定了他下个月去中国,对东方公司进行考察,届时可以签订正式贸易代理合同。 然后,由约翰·史密斯安排,秘书曼丽小姐陪同,家兴等十二个人在这里旧金山先观光一天。不但去繁华的城里转了转,还观赏了一千多米长的金门大桥。 在路上,君兰就问曼丽,为什么这个城市有两个名称。曼丽就说,这个城市1847年是以北面的圣弗朗西斯科湾命名的,1848年这里发现了金矿,大批华人移民到此做劳工,来此地挖金矿,称这里为“金山”。后来澳大利亚又发现了新的金矿,大批华人去了那里,这里就改名叫“旧金山”。 丽绢来到美国主要的任务就是想找约翰·史密斯,请他做东方集团公司进出口贸易的总代理,现在目的既然已经达到,所以心情比较轻松和愉快,因此准备带着大家在美国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 再说这位约翰·史密斯先生,拿中国人的话说,是位讲情谊,很够朋友的人。当他知道丽绢、家兴这一行人来美国的两个目的:一个是来同他谈贸易做生意,另一个是来美国作一次旅游后,就决定派女秘书曼丽小姐,全程陪伴作旅游向导。 这位曼丽小姐的母亲是中国苏州人,父亲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人,她生在美国,大学毕业后就来到约翰的国际贸易公司当秘书。现在她接受了这个特殊的旅游向导任务,很高兴、也很尽责。 第五天,家兴等十二人加上曼丽小姐,乘飞机离开了旧金山,来到了南面的城市洛杉矶,这是美国第二大城市。在这里玩了一天,其实也只是走马观花。重点看了两个地方,好莱坞环球影城和迪斯尼乐园。去走了走记述了电影事业发展历史的好莱坞星光大道,这道路两侧的人行道上镶嵌着5000多个星星,代表在电影、电视、广播,唱片、舞台上有成就的明星。又去玩了迪斯尼乐园,在热带雨林、大象犀牛中行走,在马克。吐温的游轮上航行,观看了《白雪公主》的动画片,还玩了太空飞行等。 第七天,大家又乘飞机来到了拉斯维加斯的麦卡伦国际机场,出了机场就住进了拉斯维加斯大道旁的哈拉斯赌场饭店。安顿下来后,曼丽小姐应大家的要求,对这拉斯维加斯作了简单介绍。 拉斯维加斯在美国西部的内华达州,这内华达州面积有相当中国的三个江苏省那么大,但这里到处是荒山、野岭、戈壁、沙漠,人烟稀少。 就在这样一个比较荒凉的地方,在本州的东南部就有这么一个举世闻名的赌城——拉斯维加斯。这里城区的人口虽然只有二十多万,但是来这赌城旅游、试试赌运的人,每年有三千万左右,会花费掉二百多亿美元。这里各大饭店的底层,实际都是赌场,有成千上万台“老虎机”、赌桌------ 家兴他们听完曼丽介绍天已经晚了,吃了些东西,就出了饭店,走到了这拉斯《奇》维加斯大道上。这里的大《书》道两旁,有世界上最《网》大的饭店、酒店群,昼夜通明,无比豪华。家兴他们在人群中挤着、走着、看着。在马路边、酒店里,尽兴地观看各种舞蹈、歌唱、艳舞秀等表演。他们看呀看的、走呀走的,走进了一家赌场。 丽绢进去一看,就拉着君兰的手说:“两位哥哥,你们细细想想,这里同我们小时侯到过的六国饭店那个赌场是否有些相像?里面的光景不是一模一样吗!” “不错,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这里的规模要大得多。”家兴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怎么样,我们去赌上一把?”锦绣来了兴趣。 “你给我安稳一点,你口袋里的几张票子,大概只要五分种就统统跟别人姓啦!”君兰很风趣地说。 “家兴,这‘老虎机’大概不会玩穷吧。”锦绣今天的兴趣正浓着呢,看来不输掉几个钱是不会离开这赌场的。 “这样,那些赌桌我们坚决不去玩。但这‘老虎机’大家可以去玩一把,每人买五十美元的硬币,输光了就一起离开这里,怎么样,行吗?”现在家兴是大哥,一切还是得听他的。 这里一排排的“老虎机”前是挤满了人,各种肤色的男女老少都有。家兴这几个人站在“老虎机”前,一个个的往老虎嘴里塞着硬币,然后是摇呀摇的。赢了,演奏起动听的音乐,吐出你的彩头。但是十赌九输,没有多少时间,这几个人的手里都已空空如也。虽然输了钱,但也高兴过了。家兴等人好像是返回到当初童年的梦里,忘记了是输了钱,还是赢了钱。 第八天,他们又乘飞机来到了美国西南部的亚利桑那州,主要是游览世界闻名的地质奇观“大峡谷”。 游览之前,曼丽小姐总要先给大家作番简要的介绍:这亚利桑那州的面积也不小,有近三十万平方公里,大峡谷就在这个州的西北部。这个大峡谷有三百五十公里长,宽度窄的地方也有五、六公里,宽的地方就有近三十公里,山谷最深处有两千多米。这个峡谷中间的一条河流叫科罗拉多河,河流峡谷交织一起,是美国最壮丽的自然奇迹。峡谷是蜿蜒曲折地东西方向伸展着,到处是悬崖绝壁。这里由于地质构造的层次不同,颜色也各异。不同的岩层,就有着不同的颜色,阳光一映射,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变幻无穷! “这峡谷美虽美,但有三百多公里长,我们参观哪里、怎么玩法呢?”锦绣就向曼丽提问。 曼丽就说:“我们主要是到‘大峡谷国家公园’里去玩。我会带大家去玩的,保证玩得开心。” 家兴这行人买了门票,进了公园。先是乘直升飞机从空中往下看,在空中对这大峡谷进行总体观光;然后又乘游览的公共汽车沿途观赏风景;最后是骑马走在峡谷的山间小道上,参观自然美景。大家先后从空中、山上、谷底,对这大峡谷的美景,包括科罗拉多河,印弟安人的村落,全方位地进行观赏,一切尽收眼底,饱览无余! 第九天下午,家兴等人在曼丽的引导下,乘飞机来到美国南部的得克萨斯州,美国的第四大城市休斯敦。在这里参观了美国航空航天方面的一系列陈列和控制中心等。 第十天这些人又到了美国的最大的城市之一的芝加哥,浏览了这里的高楼大厦,包括里格利大厦、一百层高的约翰·汉考克中心、国家第一银行、110层的西尔斯大厦等。 屈指数来,家兴等人离开上海到美国已有十天。他们的第一个目的、找贸易合作者的任务基本完成;大家出来痛快地玩一次意愿正在实现。 吃好晚饭,洗完澡,曼丽照例介绍了明天参观的内容,然后大家准备回房休息。 忽然,家兴的手机响了,打开一听,原来是爱国打来的国际漫游,说建芳又和他吵得不可开交,要爸爸、妈妈,包括君兰、丽绢马上回国处理,越快越好,否则要出大事。 这建芳和爱国到底又为了什么吵得不可开交,非要大家马上回国处理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昔日奢望今日现 话说正在美国的家兴接到儿子爱国的国际长途,说和建芳又吵得不可开交,要他立即回国进行处理。 家兴、锦绣与君兰、爱芬、丽绢商量怎么办。君兰、爱芬说别搭理她,锦绣说想不出好主意,丽绢要君兰打电话问问建芳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君兰不肯打电话,几个人意见也都不一。 不久,海燕的电话也来了,问了问父母等在美国办事、旅游的情况后,顺便告诉说爱国、建芳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但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君兰只好打电话给建芳,问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连打了几次电话,建芳的手机却一直关着。君兰很失望地说:“我怎么这样倒霉,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使我一直得不到安宁。心里刚舒服点,又被她搅乱了,我前世里欠了她什么债!” 后来,大家反复议论了这件事。家兴的意思是马上回国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玩;可君兰和爱芬认为让她去吵,大家还是完成预定的旅游计划,到美国的几个最大的城市去后再回国;连丽绢也被弄得没有了主意,对到底是继续旅游还是就回国,举棋不定。 其实集团公司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而是建芳存心想制造一些麻烦,让大家知道有她的存在;还有就是一个工作权力问题。虽说她掌管集团总的财务大权,但是在财务工作上,她并没什么发言权,只是丽绢东方集团的公章、财务图章的保管员、用印员。现在丽绢出国了,集团的暂时总管交给了爱国,并没有交给她,所以心里就很不舒服。 那具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呢,实际是这样的。就在家兴等人出国前脚刚走,好友就来约建芳晚上到科学信息中心舞厅里碰面。这两个人好久没见了,现在碰在一起倒蛮亲热的,阿姐、阿弟的叫了好一阵子,然后下舞池跳了几首曲子,建芳说有些累了,好友就说还是到附近的咖啡茶座里去坐坐。于是两人就出了科学信息中心,走进一家咖啡馆里,找了个比较幽雅的座位坐了下来。在暗淡的灯光下,两个人喝着咖啡开始了倾心交谈。建芳先问好友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情,好友说他房地产已经不做了,在做投资咨询业务。 “你自己开了公司?”建芳问道。 “是呀!”好友说着掏出一张名片。 建芳赶忙接过来拿在手里一看,惊讶地说:“啊呀,你好了不起,是董事长、总经理双肩挑!是一人公司?” “管他几个人的公司,只要能赚大钞票就行。”好友摆出很得意的样子说。 “什么投资咨询公司,这是皮包公司、骗人的公司。你不要骗人家,也不要给人家骗了。现在社会上骗人的故事不要太多喔。”建芳不加思考、比较随便地提醒好友。 “能骗着我的人还没有生下来呢!”好友非常自信地回答。 “那你爸爸的房地产生意还在做?”建芳又问好友。 好友告诉建芳说,他爸爸想收手了。这房产风险太大,政府的规矩也越来越多。自己的本钱又小,同人家合作名义上蛮好听,可还是高级打工仔,赚了钱大头还是人家的。 就说你建芳吧,名气不小,集团财务总负责人,但是这么多花花绿绿的钞票,最后有几张是你的?再说,要是替国家做事,做好了给你表扬红纸一张,一旦有什么差错就要查查你。可现在自己是独立操作,只要不被人家骗掉,赚一分是一分,都是自己的。 说到这里好友又转了话题,问建芳现在的朋友怎么样?建芳说新业还蛮好,什么都听她的,叫他朝东不会朝西。好友就说,这很好,他就放心了。好友又说他最关心的人一个是自己的爸爸,还有一个就是建芳。建芳就笑着问好友,那你妈妈呢?好友有些发窘,勉强表示说妈妈当然是他的最爱。 建芳就开始同好友开玩笑了,说他还应该有一个更亲爱的人。 “你说是我应该有个爱人、老婆?” “是呀,” “有了,我最近交上了一个女朋友,还是个大姑娘。是一个好朋友介绍的,跟你的丽绢阿姨一样,在国外的叔叔有一笔遗产要她去继承。” “不要瞎说,可能是骗子。” “不会的,有关的证明我都看到了,都是英文的原始文件,有三亿美金的遗产!”说着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叠什么文件,都是英文。建芳拿过来比较认真地看了看,好像是真的,看不出什么破绽。看后就说:“喔唷,比我丽绢阿姨还厉害!” “怎么样,是个好消息吧,所以我今天晚上特地约你出来,给你传递一个喜讯。”好友高兴地说着。 “就是真有,也不是给你继承的,你高兴什么,她又不嫁给你。”建芳给他泼了冷水。 “不对,她已经答允做我的老婆。” “你们已经住在一起啦!” “那还用说。” “你真神速。” “当然罗,这就叫兵贵神速!我现在就经常住在她家里,她现在已经是有房子、有车子、有票子的三有娘子。” “她看中你什么呀?” “当然是看中我这个小白脸,还会拍马屁、灌迷魂汤。” “当心上当!” “这怎么会呢,她连人也给了我啦!人家房产证、汽车购买发票,都是原件。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那你什么时间请我喝喜酒?” “应该很快吧。” “我祝贺你。你还想告诉我什么?”建芳又问好友。 “没有啦,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好友眨了眨眼睛说。 “什么事?”建芳好奇地问。 “是这样的------”好友把嘴贴在建芳的耳朵上,悄悄的说了如此这般的话。建芬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并且说此事亏了你好友弟弟提醒,就对好友连连道谢! 过了两天的一个上午,好友带着他所说的那个女朋友,来到东方集团建芳的办公室。这个女的年龄不到三十,胖笃笃的身材,从上到下穿的全是世界名牌,人长得也很漂亮,白白的皮肤,粉红色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一身的珠光宝气,非常华丽。 好友今天来的目的,一是介绍建芳和他的女朋友相识一下,二是他好友这个投资咨询公司做的一个中间介绍的项目,150万美圆 的投资合作合同,请东方公司做个见证担保。建芳看了所有的合同,包括美国的银行汇票、银行介入的汇票转移手续,全部是真实的。 但是建芳说,丽绢不在她不好做主。 好友就说,时间紧迫,今天下午必须办好全部手续,送进银行业务窗口。这个担保保证没有任何风险,丽绢阿姨在的话,肯定也会帮这个忙的。他要建芳来个先斩后奏。这建芳经不住好友甜言蜜语的百般奉承,结果真的在合同上盖了章、签了字。 隔了一天,建芳想想这事还是不太妥当,主动同爱国说了一下。爱国听后批评了建芳几句,说这事你超越了权限,万一有事是要负连带经济的法律责任,这个责任是集团负责,还是你建芳负责。 这个好长时间没有发脾气的建芳,被爱国说了两句,就像一个火药桶被点着了、爆炸了。这个近来已经变成乖乖女的建芳,又开始大发脾气,把她和爱国过去的恩恩怨怨又端了出来,什么负心汉,不负责任的父亲,从来不会关心人等等。爱国同她理论了几句,就吵得更厉害了。 接着,更加使人头疼的事情接连发生。房产公司、实业公司的几份项目经济预算,报到建芳手里,她说不符合要求退了回去;实业公司进了一批原材料要付款,房产公司要付一笔工程款,要建芳开汇票都被拒开,说要等丽绢回来,同意后才好开,有一种刁难的味道。思英跑有事去找建芳,也被数落一通,什么抢她的丈夫、狐狸精、不要脸的女人、没有资格教育小洁,小洁是她建芳的骨肉等等。 爱国看建芳这些日子又闹起了“地震”,把大家搞得很不安宁,但是他没有办法制住她,只得先打个国际长途给父亲。同时暂不发声、宁人息事,只好等丽绢回来后再解决了。 一天晚上,爱国、思英来到海燕家里,想一起研究这建芳突然发难到底是为了什么,同时来看看女儿小洁。 事实上李家的两个孙女、一个外孙女,一直都在锦绣身边,由锦绣带领的。这次锦绣出国旅游去,三个孩子就暂时放到了燕子家里。好在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小洁15岁读初中二年级,张慧13岁高小就要毕业,李静也在上小学一年级。这三姐妹在一起,一个大姐姐带两个小妹妹,无论读书、回家复习功课,还是起居饮食、嬉戏玩耍,还都挺合得来,有共同语言和爱好。 再说,这海燕和张敏对这三个孩子的生活关照,也是无微不至的。三个孩子都很懂事,读书很自觉,很用功,成绩在班级里都是名列前茅,基本不用大人太费心,这些都应该是爱国的母亲、锦绣的精心培养、教育的结果。 三个孩子见爱国、思英来后,都叫了人,然后到一旁做功课去了。海燕招呼爱国、思英刚坐下准备谈事,立业和快乐也来了。于是这六个人就在圆桌前坐好,谈论起建芳的事情。几个人对建芳这些天来的表现进行了分析,但分析来分析去都找不到答案。最后,还是快乐想起了一桩事,昨天她有事去找建芳,谈着谈着,建芳就说起了小洁的监护权问题------。 快乐说的话,对大家有所启发。思英也说她去找建芳说事时,建芳也提起小洁监护权的事情。爱国就说,现在怎么突然冒出来这监护权的事情?肯定是这个好友最近同建芳见面时,又从中说了什么,出了什么歪点子。 “我想,这事肯定和丽绢阿姨的财产继承权有关系。我也算了笔帐,我们这些人,不包括你爱国,能从东方集团得到的赢利分配,最多千把万人民币。但是如果能从丽绢阿姨那里继承到一份财产,像爱国、小洁,那起码是几千万。你们认为这个建芳只会整天吵吵闹闹,不对!要知道她毕竟是学会计专业的,帐算得可精着哩。现在有人来点拨点拨,她马上醒了过来,就又吵闹了,这事只有等丽绢阿姨回来才能解决。”还是海燕揭开了这次建芳所以发难的动机和目的。 “说老实话,丽绢阿姨是很护着建芳的,否则她不敢这样放肆,这样吵个不休。”爱国说到了这事情的关键。 再回过头来说家兴他们在美国旅游的情况。 君兰后来总算打通了同建芳的电话,她在电话上给君兰说了实话,这次吵闹目的,是为了小洁的监护权。 君兰听了真是气得血也吐得出来。自己“三结义”三个人的亲情刚刚恢复,她又要来横插一杠子,真使人哭笑不得。他就对丽绢说,还是不要理睬她,我们仍把旅游计划完成后再回国。 于是,家兴等一行人仍按原计划,继续游玩了尼亚加拉瀑布、波士顿、纽约、费城、华盛顿几个美国的旅游景点。虽然这些地方非常繁华、美丽,但被建芳这样一搅,大家在玩的时候总觉得挺扫兴的,原来的好心情,在感觉上也大打折扣。 最后,他们完成了旅游计划,回国的路线是先回到旧金山,把曼丽小姐送回家,然后向约翰·史密斯致谢告别,并且约定下个月在上海等待约翰总裁的光临。 然后还是从旧金山飞夏威夷,再经东京飞回上海。 家兴等人回到上海,丽娟要大家先调整一下时差,在家好好地休息,睡上大半天,然后才开始上班。 第二天,丽绢一到办公室,就把爱国叫了来,问了一下公司这二十天来的情况。 爱国如实地向丽绢作了汇报,还把建芳吵闹的事情说了一下,但是没有讲是什么原因;同时把建芳自作主张,在好友介绍的什么合同上,做中间担保签名、盖章的事说了一遍。 丽绢问爱国还有其它什么吗? 爱国支吾了一下,然后讲了一下建芳在财务工作中设置障碍的事,其它就没有说什么。丽绢听后只说了声:“都知道了。” 丽绢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心里却想了很多。 这个建芳真是公司里的麻烦制造者,最近刚太平了一点,但突然又旧病复发,为了孩子的监护权就乱吵乱闹。还给好友的公司盖了公章,做什么担保。这个胆子也太大了一点,不好好教训教训她,恐怕以后还会闹出更大的、甚至难以收拾的祸害来。 丽绢先做了爱国、思英、海燕的思想工作,要大家不要同建芳一般见识,一切事情由阿姨来做主、处理。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大家都下班后,丽绢把建芳留了下来。 “阿姨,您叫我留下来有什么事情?” “你不要叫我阿姨,现在是倒转来我要叫你阿姨,叫你老板了!你给我汇报汇报,我出国二十来天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丽绢是板着面孔、非常生气地说着。 丽绢打从回国来没有找建芳谈过什么话,已经使建芳心里忐忑不安了。 现在她第一次看到阿姨这般神气,心里真的害怕了起来,她不知道丽绢这下会拿自己怎么样。 但是她表面上还装作很镇静的样子说:“阿姨,我做错什么啦?您要我汇报什么?” 这个建芳对谁都敢发脾气,就是不敢对丽绢阿姨说半句重话。首先阿姨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处处地方、样样事情都呵护、甚至是包庇、袒护她。她无法想象,要是没有了丽绢的关心,自己会怎么样? 这时,她又变成了缠在丽绢阿姨脚跟前一只温柔的、乖巧的小猫咪。她想,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爱国肯定已经告过状,否则丽绢阿姨绝对不会这样生气地对待自己。不过,自己是有些不当的地方,想赖是不行的,还是招供认错吧。于是她就说:“阿姨,这次是我错了,不应该把公司的公章盖给好友,以后保证不这样做了,这次您要怎样处罚我都可以。” “建芳,你要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要是换了别人,我肯定把他给开除了。这次是一百五十万美元,要是一千五百万,一亿伍千万美元,万一出了事,我就将倾家荡产。” “阿姨,是我错了------”建芳说着眼泪要出来了。 “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丽绢进一步追问。 “还有财务上一些手续的事情,我给思英她们找了麻烦。”建芳认了第二个错。 “还有呢?”丽绢进一步追问。 “还有,还有------” “小洁的监护权,是不是?”丽绢点了出来。 “这,这------”建芳支支唔唔地想说又不敢说。 丽绢这下非常认真地要建芳先坐下来,然后说:“你建芳想发财可以,但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得,不要从什么遗产继承上打主意。” 建芳连忙说:“阿姨,我知道了。我这次的错误太严重了。我改过,我一定改过!”建芳看来好象是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 “当然应该改正,但是你还必须向被你得罪过的人赔礼道歉。”丽绢明知这是杀了建芳的头也难以做到的事情,但也必须给这个犟脾气的建芳出个把难题, “这我做不到,阿姨,您要原谅我。” “是不是做得到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考虑、衡量。我再问你,你的这些馊主意是好友给你出的吧,我告诉你,今后给我离他远一些,否则你有得吃他的苦哩!”丽绢严正地警告建芳。可建芳呆看着阿姨,没有说是也没有说否。 经过丽绢几天的思想工作,总算把建芳的事情摆平了。 有一天这“三结义”的三人,还有锦绣和爱芬,在丽绢家里碰头,说起住房的问题。 锦绣就接着说:“听说我们建造的生态别墅,已经销售结束了,但据说还有三套样板房留在那里。我想,反正钱也已经赚好了,又是私人老板自己的房子,不需要谁批准。自己也可以享受享受么!” 丽绢静坐在沙发上,闭起双眼,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沉思了好长时间。突然,她眼睛一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锦绣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采纳你的建议。我想,这三套生态别墅的样板房,君兰和爱芬,家兴和锦绣,还有我自己,我们各分一套,也算是圆了我们儿时的美丽梦想!” “这合适吗?”家兴有些犹豫。 “合适,完全合适,就这样定了。我们也先享受一下再说,既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菩萨和上帝。至于房款全部我私人付。” “还是从我们各自的赢利中扣除比较好。”家兴说。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三家人很快就搬进了这生态花园别墅里。 再说这东方集团公司的大部分产品,通过约翰·史密斯的美国国际贸易公司,比较顺利地进入了美国市场,所以东方公司的生产和经营又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 现在丽绢、君兰、家兴都有专职的司机接送上下班;回到别墅,佣人已经把饭菜做好,只等享用;就是这别墅里的卫生、清洁工作,也不用自己动手,家里的保姆会收拾得一干二净。 但是丽绢现在又开始思考起两个新问题:一是自己已经到了这么大的年纪,东方公司是不是还要亲自这样吃力地经营下去?二是手里这么多的资产今后到底怎么办?现在她还健在,这些年轻人就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如果自己百年后,更不知会闹出什么天大的事端来。她一再思考,却左思右想得不出答案!最后,她想这事只有“三结义”的三个人来共同商量了。。 一天晚饭后,丽绢到君兰住的别墅里,同君兰和爱芬讨论这个问题。丽绢说:“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就是我们这么多的财产今后怎么处理?我们都已经人近七十,还要不要这样吃劲吃力地忙下去?”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我想了些方案,但?(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50 部分阅读 趺创恚课颐嵌家丫私呤挂灰庋跃⒊粤Φ孛ο氯ィ俊?br /> “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我想了些方案,但不知道是否妥当。”君兰说。 “你不妨说来听听。”爱芬就说。 “我想是这样------”君兰把他思考了好久的一套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丽绢听后,觉得君兰的意见不可取。那么这到底是些什么样的想法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社会有弱势群体 话说丽绢正在想她现在手里有十几亿的人民币,这钱的来路是正当的,应该没有问题,而如何使它保值、增值也已经解决,眼前的最大困惑是今后怎么处理。同时对于是否现在还要这样忙碌下去,要听听家兴和君兰的意见,君兰当时就很坦率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人没有钱发愁,有了钱也会发愁,钱多了会更加愁得慌。 丽绢没有子女,本来想把这钱最后捐献给社会了事。可现在她有了爱国这个不是儿子的儿子,而且在爱国的过继书上写明,她的财产的合法继承人是李爱国。 现在爱国和建芳正在准备离婚,离婚协议写明小洁的监护权是归父亲爱国的。这样,建芳是既没有了亲生女儿小洁,更与小洁将来继承的财产没有了任何牵连。 为此,建芳在好友乱出招数的情况下,对争小洁的监护权是一闹再闹,搅得大家都很不安宁,君兰为此非常头疼。因此,君兰的建议是,干脆把东方公司关门算了。现在丽绢的财产分为三部份,应该给董事们的赢利分给大家,给自己留一部分养老金,余下的全部捐献给中国和国外的慈善机构,这样建芳就没有东西可以争了。 丽绢听后笑着说:“你的想法可行又不可行,现在东方公司就这样把门关了,这近四千员工不就失业了!你的建议不可取。” 这边丽绢、君兰在讨论财产处理的话题,住在隔壁别墅里的家兴、锦绣,也在讨论同样的命题。 这东方生态花园别墅区占地300亩,一共建造了五十来套单体生态花园式别墅,每套别墅四层楼高还有电梯。花园、树林、草地不说,仅可住的房间就有800多平方米, 这天晚上家兴和锦绣两个人在底楼饭厅里吃好晚饭,就到一百多平方米的大厅里打开灯光,开了音响,反复地放着俞丽拿演奏的、非常幽雅抒情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两人就拥在一起跳起了舞。 跳了一会儿有点累了,锦绣先上三楼进入冲浪浴缸,尽兴地洗了把澡,家兴在二楼的书房里看了会小说,等锦绣洗完澡,芙蓉出水后,也痛快地在浴缸热水中泡了好一阵子。 然后两人来到四楼宽敞的卧室里,穿着睡袍在松软的双人沙发上坐定。 “家兴,泡杯咖啡给你。” “好,少加些糖。” 锦绣把热咖啡端来放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两人就边喝着咖啡边谈论起丽绢这几个亿的人民币资产今后如何处理的问题。 锦绣说:“家兴,你看有钱多好,我们现在享受的不就是封建时代王孙贵族们过的日子!” 家兴却接口说:“可钱太多了也并不好,我看丽绢现在就正在为今后怎样打发自己的资产犯愁哩。” 锦绣说:“主要是建芳在闹,别人没有多说什么。这位小姐谁见了都怕,现在跟新业做朋友,连张荣都拿她没有办法,要让她三分。” 家兴叹了口气说:“这位小姐先是妈妈爱芬没有管好,后来又给丽绢宠坏了,现在对她最感到头疼的是君兰。” 锦绣从沙发上站起身,走了两步,回转身很无奈地看着家兴问:“还有什么好办法?还是三天两头地吵闹总不是个办法。” 家兴也站起来向睡觉的床边走去,脱去睡衣往大床上一躺,然后说:“最后看丽绢的决定了。锦绣,来睡吧,让我再细细地想想。” 等到家兴和锦绣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了,两个人起身漱洗完毕,穿好衣服来到饭厅,佣人已经把早饭放到了饭桌上,牛奶、稀饭、蛋糕、鸡蛋、酱菜等。 于是,连两个佣人,汽车司机一共五个人,坐下来就一同吃早饭。吃好早饭,佣人递上了热毛巾,两人揩了把脸就走出饭厅,穿过大厅开了别墅的大门,到花园里散散步,走呀走的进入了花园的五角凉亭。 这天是星期日,天气特别好,虽然快要过阳历元旦,但是阴历才十一月,早上的太阳把整个东方花园别墅区照得金灿灿的。家兴和锦绣坐在凉亭里,饱受这暖洋洋阳光的沐浴,浑身感到无比舒畅。 这隐蔽在树阴和花卉丛中的每一套别墅,都有封闭的围墙围着,别墅内部的花园里都有河流穿过,小河上架着小桥,河水流到了池塘里,池塘里长着水生植物,池的中间还有喷泉,花园里有假山、亭子,一些小品点缀其间。一阵风儿吹来,松树上的松针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 丽绢和君兰住的别墅同家兴住的相隔不远。这天早晨,丽绢吃好早饭,先是去拉了君兰和爱芬,然后一起来按家兴家的电铃。佣人阿姨出来问是谁?外面回答说是我。她一听是徐主席和沈总夫妇,立即开门说:“徐主席,沈总,你们早,李总裁和太太在凉亭里晒太阳。” 丽绢和君兰、爱芬进了大门,沿着铺鹅卵石的小路向前走,走了三十来步,穿过小木桥,就到了池塘边,绕过池塘东面的一座小假山,就是五角凉亭。 家兴一听好似有脚步声向这里走来,立即起身,抬头一看是丽绢、君兰他们,就大声招呼道:“三位早,快来亭子里坐坐,晒晒太阳。” 这个五角亭有五根红漆圆柱子,亭子的屋顶上铺着绿色琉璃瓦,周边五个角上向外伸展着的飞檐高高地扬起。上得亭子有两个台阶,亭子正中一个圆的石头桌子,四周几只圆鼓形石凳。 这时早上还不到八时,太阳从东面照来,这小亭子里满是阳光,大家坐下后,正好可以享受太阳赐给的温暖,想要谈天说地,也是绝好的地方、良好的时机。 这五个人坐下尚未开口,那佣人阿姨就把泡好的顶级茅峰,茶壶带茶杯都端了过来,在石头桌子上放定当,并一杯杯给倒好,然后离去。 他们纷纷端起杯子,细细品尝起这上市不久的茅峰茶浓郁的香味。 锦绣先开口说:“你们几位过得还好吧,有什么需要我这个保健医生服务的,尽管吩咐。” “我身体还可以,就是思想上的毛病太重,自己找不到医治的良方。”丽绢开着玩笑说。 “她现在是为金钱而犯愁,我的药方开了------”君兰马上开口说。 但是丽绢不等君兰说出是什么样的药方,就抢着说:“沈老兄开的是猛药,一帖药就要把人吃死!” “什么样的秘方说来听听。”家兴说。 “这药方有三剂,一是把公司关了、赢利分了;二是自己养老的血本留下;三是余下的全部捐献给社会。”丽绢说了君兰开的药方。 “这可以试试。”锦绣听完没有思考就说。 “试什么,东方集团公司四千职工,为了一个建芳都失业?”家兴敏锐地点到问题的要害。 丽绢向家兴伸了伸大拇指,锦绣咋了咋舌头,君兰脸红了。 “那依你的意见呢?”丽绢接着就问家兴。 家兴痛快地说了他的药方,也是三条:一是东方公司不但不关门,而是要经营得更加兴旺;二是原来丽绢对爱国承诺的财产继承条文,予以废除;三是公开宣布,丽绢私人财产的一部分留作今后的养老基金,大部分捐献给国内外的社会慈善机构,并且从现在起,公司开始陆续向社会开展各种献爱心活动,还号召公司全体员工也积极响应。 丽绢听后想了好长时间,然后说:“我完全同意家兴的意见,你们三位意下如何?” 君兰也想了好久,说:“到底是我们的大哥,问题想得高而深,还全面。我完全同意!” 锦绣接着也想了片刻:“我同意这个意见,但是要做好爱国的思想工作。” “那你的意见呢?”丽绢又问爱芬。 “我呀,同意家兴大哥的方案。关键是要做好爱国和建芳的思想工作。”爱芬表明了态度。 “爱国的思想工作我和锦绣来做,应该没有问题。”家兴说。 “没有问题,建芳的工作包给我,小洁的教育培养费用全由我包了,我另立字据!”丽绢最后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表明了态度。 “建芳的思想工作放在最后,但是也要做好。不过这个思想工作只有丽绢做,别人做是不会有效果的。”家兴又补充了一条建议。 “这包给我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时机呢?”丽绢说。 “当然在修改继承法律条文之后,不能做在前面。”还是家兴说。 正在家兴他们暗地里做修改继承法律条文的时间,这个好友又约建芳来到雁荡路的咖啡茶座里见面。 最近建芳没有吵闹,心情比较平缓,人的脸色也好看多了,美丽的容貌又焕发着光彩,眼睛里时时显露喜悦的神色。 好友此时在茶座上坐下来后,人却显得非常沮丧。两杯热咖啡端到两个人面前,好友似无心品味,神思有些恍忽。 建芳一看好友的神色不太对头,便率直地问道:“你今天怎么啦,好像心事重重。” 好友想回答建芳的问话,可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啦,对我直说,说呀!” 事实上,现在这两个人倒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建芳有心事,去对爸爸君兰说,完全是多余的;对新业讲,最多嘻嘻一笑完事;去对丽绢阿姨说什么,她也已经不大愿意听了;和弟弟庆生说,只有遭讥讽,唯一可以倾诉心里话的只有这好友了。 而好友呢,也有类似的状况。过去他爸爸一直教他做人要刁刻些,不能太老实,现在他爸爸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说过去他自己的想法、做法都是错误的,要改正,爸爸和自己也成了两路人似的;去和妈妈说事,那是对牛弹琴白费力;若和妹妹美丽说,更是自讨没趣。所以他现在唯一可以吐露心声的,也只有这建芳了。 好友抖了抖胆量说:“我被人骗了。” “什么,被谁骗了?你这是说着玩的吧!”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真的------”这好友就把他被骗的经过前前后后说了个仔细。 他最近经朋友介绍交往的那个“三有”娘子,原来是个十足的女骗子。她除了人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那房子、汽车都是租来的,房产证、汽车购买发票,包括三个亿美金什么遗产的整套文件都是假的、伪造的。 “那你什么东西被她骗走了?” “现金人民币二百万元。” “那你的钱怎么会到她的手里?” “她说,这笔三个亿美元的遗产,律师公证的手续等都已经签办妥当,就等千分之一人民币三百万元的移动金一付,通过银行汇到加拿大后,大约一个月时间,这三个亿美金就会汇到中国国内的银行里。那时她大概就是上海的第一富婆了,并且说到时她就和好友正式结婚。但当时她手里只有一百来万元人民币,银行储蓄存折也给他看了,要我先给她两百万元。” “那到银行办理手续你没有一起去?” “我要求一起去的,但她说此事是托朋友办的,她自己也不去。问题是两百万元钱给她时,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到外地办个紧急差使。” “后来怎么样了?” “等我一个星期后从外地回到上海,她那屋子已经是人去楼空,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那你去找你的好朋友介绍人呀!” “我那朋友是在一家夜总会里认识她的,他也被骗掉了五十万元。我这是狼被狐狸骗了!” “你去公安局报案了?” “报了,我看作用不大。” 后来建芳说了些安慰的话,问他现在缺不缺钱用?如果需要,先给他一些,好友说这不必了,钱手里还有一些,并表示感谢等等,后来就分了手,各自回了家。 再说家兴、君兰、丽绢,在别墅住了一段时间,感到从居住角度来说,确实是比较舒适的,但是现在都还在上下班,老是在市区、郊区赶来赶去不太方便。虽然有自备汽车,可路上还得用去不少时间,而时间是很宝贵的,时间就是金钱。因此大家感到,这生态别墅只能到周末、节假日来休闲、度度假;或者子女来团聚;朋友、同事来会会面;平时基本还是住在市区的老地方比较好。 过了些时间,阳历元旦已过,快要临近春节,天气比较寒冷。 一天晚饭后,丽绢要建芳到天平路的家里来。 建芳进了丽绢的家门,见室内开着空调比较暖和,就脱下大衣,在衣架上挂好,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丽绢就倒了杯热茶给了建芳。建芳想,今天阿姨只叫她一个人,没有叫其他人来,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和自己说,但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她断定今晚要谈的事情肯定比较重要。 “姆妈,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姆妈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姆妈您说,我听着。” 于是,丽绢把最近的决定:对于自己的私人财产,除留一部分作为养老金,其余身后全部捐献给中国和外国的慈善机构;对于原来爱国可以继承她的财产的法律条文已经废除;包括今后送小洁到国外培养到大学毕业所有费用全部还是由她提供,并已经另立了字据等情况告诉了建芳。 同时丽绢还透露了集团核心小组的决定:原来集团总、子公司所有的董事、领导班子成员经营承包、赢利分配的合同内容,全部不变,继续执行。集团总、子公司的赢利分配,从2000年1月1日起由四比六,改成三、七比例,自己少得,下面子公司多得,因为钱是子公司的人赚来的。 丽绢还宣布:个人对慈善机构、社会奉献爱心的活动从现在就开始,希望东方集团上下都能响应、积极参加。以及东方集团公司是在中国大地上的民营企业,集团既要有自己的一块利润,发展、壮大企业,同时也应该对社会和弱势群体献出一份爱心。 这建芬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丽绢所说的是事关东方集团公司发展的重大全局,她完全听明白了。但她也听出其中一部分的内容是对着自己的,既然爱国继承的问题不存在了,她也不必再较劲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她也只有服从!看来以后自己还是老实执行,少出歪点子为妙:“姆妈,都听明白了,我的工作有没有变化?” “你还是集团总公司的董事、总会计师。你的那份股份该多少还是多少,一分钱也不会少给你。你的一切工作照旧,而且要越做越好,越做越细。现在正是世纪交替,我们国家处在大发展的关口,我们东方集团的事业蛋糕,要做大、做好它,争取在五年左右的时间,我们的资本金能翻一倍,甚至两倍。我个人的资产,也就是起步的第一桶金,加上我的那部分赢利,即使全部捐献出去,东方集团公司同样资本金雄厚,照样可以大踏步地不断向前发展!” “我会努力的,姆妈放心好了。” “建芳,我还想趁今天这个机会,同你多说几句。现在你叫我阿姨加姆妈,既然是姆妈,我就有责任对你的行为说些看法。你从小没有人好好关心、教育,后来到了我身边又到了法国,因为我只是阿姨,所以对你什么事都依着、让着,就是说把你宠着,造成了你的脾气越来越坏。 其实你可能也对自己的做人并不满意,加上你把好友作为知己,这个本来性格严重扭曲的青年,你却对他言听计从,使你同周围的朋友、亲人越离越远,最后不得不同你心爱的爱国要分离。现在听说他的爸爸,这个王有德也开始悔恨他过去的作为,想重新规范自己的人生、行为。这王好友也被人骗了损失严重,也在开始盘点自己过去的人生,但这要看他能否迷途知返。我非常希望你也能清醒地回顾一下过去,从而回到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来,共同来做好我们东方集团的事业!” “姆妈,你看我的实际行动好了!” 2000年的2月4日正好是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是除夕夜,也是立春。这对好讨吉利、讲究口彩的中国老百姓来说,这天是个好日子,对来年的发展应该说是个好兆头。 这天下午,东方集团的两级领导班子,包括家属在南京路上一家大饭店的两个大包厢里办了四桌年夜饭。这两个包厢又是连在一起的,中间隔一道屏风,屏风一拉开,等于是一个直通的大包厢,犹如是一节长长的火车客车车厢。 晚上六点不到,家兴、锦绣、君兰、丽绢、孔文,还有张荣,陈慧,几位老法师,以及这些人的儿孙们全部到了,共有四十多人。这主桌上入座的是十个人,有丽绢、家兴、锦绣,君兰、爱芬,张荣、翠妹,孔文和红梅,还加陈慧老师一个人。陈慧的老爱人车佳明去年已经生病故世,她现在一个人回到上海,住进了干部休养所。 年夜饭的主持人是集团副总裁李爱国,他年富力强、身体魁梧、浓眉大眼、头发乌黑、步履稳健、声若宏钟。 在色彩鲜艳的冷盆上齐之后,他就起身发了话:“同仁们,长辈们,兄弟姐妹和顽皮的孩子们,今天晚上是跨世纪的大年夜,改革开放后,中国人的过年也过出了新花样,年夜饭也有新吃法,几家人到大饭店里来集团式吃年夜饭,这意义非同寻常,大家可以自己品味!再就是恭喜我们东方集团发财,恭喜家家发财,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还有明天晚上请到生态别墅参加新年舞会,集团领导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宣布。我的话说完了,下面请集团董事局徐主席、李总裁讲话。” 徐、李两人都说今天晚上不讲了,有话放在明天晚上舞会上讲。于是这集体吃年夜饭活动就开始了,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欢快的音乐伴奏下,大家高高兴兴地又是碰杯,又是敬酒,说说笑笑、好不快乐。这年夜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散席,然后各自回家去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节目。 家兴、锦绣和君兰、爱芬没有回到自己家里,而是去了丽绢在天平路的公寓,这时小洁也回到了爸爸爱国身边。这样,三代人在一起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文娱晚会节目。 春晚节目是年复一年,年年翻新,一年比一年精彩,大都是文艺名家的成名杰作。歌唱、舞蹈、小品、戏剧、相声、杂技、器乐合奏等等,从八时连续不断一直播放到零点的新年钟声响起。 这新的一年到来的前后,这整个上海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几乎是人人参与燃放鞭炮、焰火的活动,开始不久就逐渐进入高潮,就在除旧迎新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这燃放鞭炮的活动达到了顶点。 劈劈、啪啪,咚、呱,这炮竹声是一波高过一波,一阵响过一阵,简直是震耳欲聋,此时即使把室内电视机的音量放到最大,也只能看到荧光屏上精彩的画面,根本听不清楚电视机里在说些什么、唱些什么。几乎是整个天空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火药味,冲天的火光,焰火点燃升空爆炸时,向四面八方放射出五颜六色、各种耀眼的火花图案,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炮竹声渐渐地低了下去,家兴对君兰深有感触地说:“我看现在我们放鞭炮的情景和爆炸的声响,足以同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五次战役我千军万马向敌人发起总攻时,那响起的激烈枪炮声相媲美,而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这样的!”君兰应道。 这除夕之夜收获最大的是小洁,首先是吃了一餐极为丰盛的年夜饭,同大人们一起观看和欣赏了如此精彩的春晚节目,又收到了一包又一包的压岁钱。她后来躲在一旁数了数、点了点,最终还是没有数清楚,可能多达二千元,她欢喜得不得了! 小洁十五岁,过了年就十六虚岁,细长个子有一米六左右,雪白的皮肤,长长的脸蛋,眼睛不大,可鼻梁高而挺,可能是继承了她父母的长处,在学校里人称美女。她虽是富家子女,但不爱花钱,也不吃零食,很少和同学外出游玩,她是“一心专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祖父家兴教她怎样做人,概括成八个字:勤奋好学、诚实正义。还经常给她讲些古今中外的故事,进行启发诱导;祖母是认真地抓她读书做功课,经常进行检查、辅导,从不放松。她的语文和英文两门主课,考试成绩在班级里大都是第一、二名。 她经常把祖父讲的故事、或身边发生的事情写成文章,语文老师看了很欣赏,说她作文方面很有天赋。家兴的意思,是想让她向文学方面发展,把她培养成文学人才,这当然要看她自己的爱好和努力。她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弹钢琴,已经考到八级。 那天在看春晚节目时,丽绢就征求锦绣的意见,准备过完年把小洁送到法国读中学,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再回国来做事业。家兴、锦绣完全同意,爱国自然没有意见,小洁本人也说愿意出国读书,可以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并且保证完成学业。 大年初一的下午五点多钟,除夕夜参加吃年夜饭的人,先后都来到了生态花园别墅。人们到了之后,由爱国伴同这一批批的人对这三套别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参观一番。然后,再到家兴住的别墅大厅里集中。 今天晚上,是以冷餐招待大家,热的咖啡、饮料、茶水、西点、蛋糕、面包、熟的香肠,牛肉、果酱,以及各种水果,品种多多,数量也不少,可以使来宾足足地饱餐一顿。今天的来宾有五十多人,连王有德一家都来了,就是少了个好友。 舞会开始之前,还是爱国先说了几句,接着就是家兴以集团总裁的身份,说了感谢集团上下的同心协力,努力工作,使生产、经营取得很大的成绩,并且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中,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成果。 接着,就是丽绢宣布她个人的一项重大决定:把属于她个人的财产,一部分留作养老金,大部分身后捐献给中国和国外的慈善机构,并且从现在起,就开始用她本人的钱向困难地区捐献,兴办希望小学、医院、诊所,参与社会救灾、助学,和对弱势群体的帮困等活动。还希望集团公司上下都能积极响应,大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向社会献出自己的一份爱心。 她的决定一说完,就赢得了来人一片热烈的赞扬和掌声。 悠扬的音乐声中,舞会开始了,大家都尽兴地跳了起来。 随着不同的舞曲,大家不断地翩翩起舞:幽雅的慢四步、急速旋转的快三步、轻松的吉特巴、节奏强烈、全身上下又扭又抖的迪斯科……这舞会进行到一半,大家跳得有些累了,不少人坐下来休息片刻。 只有这立业和快乐,庆生和美丽两对年轻恩爱的小夫妻,不知道累是什么,趁大家休息时间,还是对对双双地拥在一起,在舞池里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向大家展示着他们娴熟的国标舞步! 这些年轻人工作一流,生意红火,舞也跳得绝对一级,顶刮刮的!不过在今晚的舞场里,最引人注目的是爱国和建芳抱在一起跳起了舞,而且跳舞时两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后来,这思英也拉着新业下了舞池,非常有兴趣地跳起了伦巴。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之间可能和好了,不争斗了?丽绢、君兰,爱芬、家兴、锦绣,看后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后来王有德非常礼貌地来邀请锦绣跳个舞,锦绣比较愉快地应邀,两人就步入了舞池,跳的是非常抒情的一首舞曲《莫斯科郊外的夜晚》。 这舞跳到一半,有德轻轻地对锦绣说,有些心里话想和锦绣单独说说,锦绣同意了,两人就走出舞场,走到大厅旁边的餐厅里,在饭桌前对面坐了下来。 “王先生,有什么话请快说。” “怎么这样称呼我。” “那称你声老同学!” “这还差不多,我是想说过去------” “过去的话已经说了多少遍了,你是真爱我的,后来被姓李的抢了去,你就图报复,现在想想那样是不对的。这事已经过去几十年了,还老炒这些冷饭有什么意思,是多余的------”锦绣数说着。 “不是这样,当时我确实对你是真心的。” “这我不要听,你的真心我没有感觉到可以吧,那是你的单相思,有什么用。以后你的一切事情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但你的所作所为,却给家兴和我造成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烦和困苦。” “正是这一点,所以今天我是特地来这里诚恳地表示歉意。过去我只从自己的角度想问题,现在想来我是太自私了,不应该那样 尤其是今天丽绢宣布的决定,对我触动太大了。相比之下我实在太渺小了,简直无法相提并论。过去我认为我很优秀,客观对我不公,很不服气,所以就做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该做的事情。而且把儿子好友也带坏了,现在想想很后悔。” “你这样认识问题算是有了点进步,但说起好友,这个好友实在不好,你知道他给我们李,沈两家又制造了多少不该发生的事,这些你心里应该清楚。”锦绣又说道。 “这我知道,但是我现在想让好友和过去决裂,也已经不太可能了,他离这个社会走得越来越远了。他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同政府里有些贪心的官员打得火热。最近他自己还被人给骗了。我真不知道他往后还会出什么问题,非常担心!” “这怪你自己的榜样没有做好,这叫做‘上粱不正下梁歪’。你现在还在做房地产吗?” “想做又不想做。” “你今天找我就说这些,还有什么事?” “我这是重新认识自我。另外想请你给家兴大哥传个口信,我想和他个别洽谈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这有德究竟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和家兴个别洽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有德透旧日实情 话说这姓王的要锦绣给家兴带一个口信,说有重要事情要同家兴个别洽谈。 家兴本来对有德没有兴趣,不想同他再谈什么事情。可这个有德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给锦绣,最后又亲自把电话打到了家兴的办公室里。家兴被弄得没有办法就只好答应:如果是私人的事情,到他复兴路的家里谈,是公事请到总公司的办公室来谈。 正月十四那天是星期五。下午,有德来到家兴的办公室,家兴接待了他。这有德开始先又拉起了什么同学啦、战友啦、兄弟啦、老朋友等等关系,还说了许多奉承的话,后来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他的房产公司有一块在嘉定的土地,是建造别墅的,容积率是零点三,一共200亩,建筑面积约40000平方米左右,每套300平方米,可造一百三十多套单体别墅。已经付了一部分土地费给政府,因为他叔叔和韩国老板对他没有兴趣,不想再追加投资,而他自己又没有这么多的钱。再过两个月不开发政府就要把土地收掉,这对有德来说损失就太大了,这下子他倒下去就再也不用想站起来了。 有德再三恳求家兴,再帮他一次忙借笔款子给他,或者把土地给东方公司,由东方公司负责开发,他和叔叔、韩国老板各占些股份,具体事情他可以参加做到底。 家兴对有德说,第一个项目不是已经帮过一次忙,借过三千万,剩余的房子也代理销售掉了。这第二次能不能帮上忙,真还说不准,好帮忙尽量帮。不过现在东方房产公司是海燕当董事长,她当家,他去同女儿商量一下,如果同意,要他直接同海燕去谈。并叫有德把有关资料留下,有德非常高兴地走了,临走时千谢万谢。 等了两天,家兴把这事先向丽绢说了一下,她认为家兴自己拿主意就行。家兴又与君兰通了个气,君兰认为不要同有德联合为好。 后来,家兴再听海燕的意见。海燕说可以这样做,但她要计算一下资金情况,不过最终要家兴拍板定局。 海燕马上开了房产公司董事会,专题研究这个问题,说明她对此事是非常认真的。 在会上,开始意见不太统一,钱大为说现在房产形势虽然不错,势头还可以,东方公司前面开发的三个项目基本都已经结束。但目前正在开发的也有三个项目,现在把有德的项目再接过来,这任务就感到比较重了。 再说别墅项目,销售是个大问题。 立业说销售问题不大,这个项目可以让几个外商都参与进来,利益捆在一起,销售上可以发挥外商的积极性。海燕要建芳算一下财务帐,建芳算了算前面三个项目的投资已经全部收回。 现在正在开发的三个项目,闸北区的20万平方米是一般商品房,成本1800元左右,总投资3点6个亿,已经投入约2亿; 浦东新区的项目10万平方米,成本2500元,已经投入1点2个亿; 第三个项目是在苏州河边上,8万平方米,成本3000元左右,总投资2点4个亿,已经投入1点5个亿。 三个项目总投资是7点2个亿,已经实际投入4点7亿,后续2点5个亿资金正准备着。 另外东方集团银行帐里,还有可以机动的资金约2个亿。 海燕接着也算了笔帐,王有德这嘉定的项目200亩土地,每亩35万元合计土地费7000万元,已经付3000万元,还要付4000万元。项目总投资约1点5个亿,有得他们实际已经投入总计5000万元,东方公司假如接盘,再投入7000万元就可以了。 这样,东方公司占股60%,别墅名称等都不必改变,只要法人变更就行,这样实际上就由东方公司控股了。 最后,决定接盘嘉定别墅项目,但有一条必须坚持,就是要将好友排除在外,其他一切都可以商量。 后来海燕组织了同王有德进行联合开发别墅的洽谈,前后断断续续谈了两个月,最终谈判成功,东方集团占股55%,有德他们占股45%,法人变更为李海燕,这个项目到2001年4月份初就动工了。 2001年的“五一”节下午,君兰、丽绢、孔文、红梅一同来到家兴别墅里。今天特别热闹,因为不仅第二代都来了,连第三代五个孩子也都到齐。 这五个孩子其实也都老大不小了,孔思南的儿子孔大伟二十岁,已经考上了大学;李爱国的女儿李洁19岁,高中毕业准备去法国留学;海燕的女儿张慧17岁,读到高二,这次也准备和李洁一同到法国读书;立业的女儿李静、庆生的儿子悦达都还小一些,正在上小学,快要升初中了。 小洁、小慧马上要启程飞往法国,今天这老老少少要好好地一起相互话别,也真有些恋恋不舍。 别看这小静等如今只上着小学,可也不再是当年孩子时顽皮得很的样子,而已经很懂事了。今天居然也准备了些礼物送给两个姐姐,还嘱托她们到了法国一定要努力用功地求学,学成回来报效祖国,为国家建设出力!还在送给两个姐姐的日记本上题词留念,做得像大人的一样,像模像样。 大伟在大学里攻读法律,已是个很成熟的青年。他没有送什么礼物给两个妹妹,但是很有情意地说,要她俩到了国外不要忘了大伟哥哥,两人在国外远离亲人要多多地相互照顾;还要求今后多多通信,打国际长途费用太高话又说不透,还是多动动笔头写写信,长短都可,三言两语也行等等。 这两对父女之间平日里都忙于工作、学习,所以互相说话交流不多。现在真要分开就觉得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还是小慧拉着她爸爸张敏的手到了这大厅一角,微笑着问道:“老爸,你还有什么话要关照女儿的?” 张敏对女儿的突然发问真的还没有思想准备,真不知道回什么话好。但他看着眼前的小慧,忽然觉得她成熟了,人长高了不说而且变得更漂亮了,圆圆的粉红脸蛋,大眼睛,长睫毛,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是那么地淳朴、可爱。人老在一起不觉得什么,真要离开了,心里确实十分舍不得。说老实话,海燕的工作比自己要忙得多,所以自己对小慧的关照要比她妈妈多一些,也就是说这对父女的感情格外深,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越想越舍不得女儿去法国读书。 小慧大概也看出了爸爸的心思,就反而安慰起张敏来了,说:“老爸,女儿已经长大了,会自己照料自己,你不要不放心。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你想我,就到法国来看看我;再不放心,干脆同女儿一起去法国算了。” 可张敏的心里想得却很多:他回想起自己当年去日本时的情景,说是留学,实际是去打工卖苦力。到了国外,举目无亲,有谁来照料、帮助自己,感到非常孤独。特别是一开始,真是什么苦都吃过,就差没有到日本人家里去背死人。 当然,现在这两个姑娘去法国读书,经济上有丽绢支撑着,情况会完全不同,自己可能现在想得多了些。于是就说:“小慧去吧,爸爸想你会------”说着、说着自己的眼圈红了起来。 正在这时,妈妈海燕走过来了。就笑着问道:“张敏,你在同宝贝女儿说些什么悄悄话?” “妈妈,老爸是舍不得我去外国。”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海燕嘴里是这样说的,但是实际不是这样的,她一把抱住小慧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泪水却流了下来。 在张敏这三人站着说话的不远处,李爱国坐在靠大厅南面玻璃窗下的单人沙发上,女儿就拉了把不锈钢椅子,面对父亲也坐了下来。这父女俩可能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在一起面对面地说话。 这李洁不像她表妹张慧那样活泼、开朗。论美丽,这两个姑娘的确不相上下,李洁在学校里有美女的雅号,追她的人几乎要排队,但她一概不理不睬,她就是读她的书。她不喜欢交际,她的唯一爱好是看书、读小说。中国古典的、现代的小说都浏览过不少。特别是欧洲的小说,可以说只要她能拿到手的都翻来看过。这父女俩今天不是在诉说别离之情,而是讨论起文学来了。 “爸爸,你不想对我说说到了法国应该怎样生活?” “你又不是小孩子,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成人了,说那些话是多余的。我今天想问你,选择了到法国去攻文学,出于怎样的愿景?” 这李爱国问是问,但是他心里也比较清楚,而且是熟悉女儿想法的。这姑娘有些像自己,她平日里说话不多,但爱思考问题,特别是这一两年来,她对东方集团公司的事情,和她父母之间的恩恩爱爱是不问不闻。平日里她除了上学读书做功课,有时出去看场把电影,在家里时就做两件事情,一是弹弹钢琴,二就是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小说,有时连饭都会忘了吃,现在的姑娘家有这等爱好、心思,确实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 “爸爸,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是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事,你将来不准备接我的事业吗?这东方集团早晚是我接手经营,你真不想将来帮助爸爸一把吗?”爱国说这话是认真的, 可小洁听了嘻嘻一笑,说:“爸爸,说老实话,我对有些做生意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看了心烦,我不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清净,能独立思考,更不愿意别人对我说三道四。其实我不想做女强人,更不想做大老板。” “女儿,可一个人在这社会上要有地位,才会被人尊敬,说到底是一定要有经济实力。” “我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我不想那样。我将来能在文学方面有所成就,不同样对社会有贡献,会受人尊敬的吗。还有一点,别人怎样看我、评判我不重要,我只要对自己满意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爱国真是大失所望,但他知道这小洁的脾气和个性,大概已经定局,多说也没有什么用,是人各有志。他就转了话题说:“小洁,想从文学方面发展,爸爸也很欣赏,但我要问的是你怎样萌发爱好文学艺术,又做了些什么样的准备?” 针对爸爸的提问,小洁做了回答。 首先是对父母有埋怨情绪,从小就没有好好关心过她。爸爸还能问问女儿的冷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51 部分阅读 针对爸爸的提问,小洁做了回答。 首先是对父母有埋怨情绪,从小就没有好好关心过她。爸爸还能问问女儿的冷热饥饱,生她的妈妈就不要说了,根本像没有这个女儿似的。讲到爱好文学,说来谁也不信,早是受曾太祖母的影响。从小虽然是奶奶把她带大的,但奶奶是医生,只会关心她的身体健康;而太祖母是数学老师,只会教她阿拉伯数字,她兴趣也不大。只有曾太祖母桌子上的《红楼梦》等一些中国古典小说,她经常翻来阅读,从而使她喜欢上了文学。后来,祖父家兴经常在文学方面给她的启示。就这样,她同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到了高中,她经常到学校和市里的图书馆,把一些欧洲的文学作品借回家里来阅读。这样,看小说成了她每天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课题,并且还一发不可收拾。 “听说你欧洲的文学作品看过不少,报些你阅读过的书名和著名作家的名字来听听。”爱国想要考考女儿肚子里到底有些什么货色。 这小李洁真的一点也不含糊,就一口气向爸爸汇报了她读过的一些欧美名著的书名:《漂亮朋友》、《笑面人》、《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基度山伯爵》、《茶花女》、《约翰克利斯朵夫》、《牛虻》、《仲夏夜之梦》、《简。爱。》、《十日谈》、《斯巴达克思》、《唐。吉珂德》、《安娜。卡列尼娜》、《战争和和平》、《母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千零一夜》、《根》、《飘》等四十多部。 还报了外国著名作家:莫伯桑、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小仲马、福楼拜、罗曼。罗兰、伏尼契、沙士比亚、狄更史、卜伽丘、乔万尼奥里、塞万提斯、普希金、果戈里、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契珂夫、阿。托尔斯泰、高尔基、奥斯特洛夫斯基、萧洛霍夫等三十几位的名字。 李爱国听后非常高兴,说:“看不出我女儿竟然看了这么多的文学作品,真不简单,你选两本书中主要的人物和性格说来听听。”。 “可以,我先说说《牛虻》、《漂亮朋友》------” 这时,建芳走了过来,父女俩的说话只得停了下来。小洁上前叫了声姆妈。毕竟是亲母女,她俩没有怨仇和冲突,而且很快也要分手,总有些难舍难分。开始,两人还只是说些离别之情,但最后当建芳问小洁还有什么话要对妈妈说的时候,小洁看着建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爸爸都是我最亲的亲人,我真的希望你们两人能重归于好!” 闻听此言,建芳的心情也很沉重。她对小洁说:“只要你爸爸离开那个女人,我们还是一家人!” 正说着,思英也走了过来,建芳就马上站起身来,让位于思英。 此时,话别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家兴、丽绢等都朝小洁和小慧靠拢了过来。 丽绢大声说道:“怎么样了,说好了吧!这是到法国嘛,又不是到地球外面去,也不是姑娘出嫁。还是来些欢快的,把这舞池里的灯光全部打开,放些美丽的乐曲。小洁弹钢琴,小慧,把你的歌喉放开。据说你周旋的歌曲唱得很拿手,先来上一首《夜来香》,然后再唱曲《夜上海》。 丽绢的建议大家当然积极响应,大厅里灯光打开、音乐响起,钢琴声、小提琴声跟了上来。大家就在《夜上海》,《夜来香》等轻快、柔和、美丽的歌声和幽雅的乐曲声中,陆续地步入舞池。人们双双对对地拥在一起,跟随着极其抒情的歌曲、音乐的节拍跳了起来,这场家庭节日特殊的派对一跳就是近两个钟头。 这姑娘们出国的事情完美地解决了。大家开始既认真、又谨慎;既大胆,又放手地开始忙活着东方集团公司的各个生产和建设项目,而且取得了预想的成果。 到了2003年的春天,东方集团房产公司开发的项目都已接近尾声,销售也大部分超过了一半以上。同时东方公司又有三个大楼项目要上马。一个是“东方大楼”,一个是“东方大厦”,另一个是“东方饭店”。三幢大楼都在市区,都是二十层左右的高层,总建筑面积在二十多万平方米,总投资约在10个亿人民币。 这三个楼盘是准备集团自己置业,长期投资经营的。这次投资还把美国人约翰和韩国人朴连长都拉了进来,联合投资开发经营,资金就没有后顾之忧。总的投资比例,东方集团占70%,美国人和韩国人各占15%。东方集团的法人代表、董事局主席变成李爱国。徐丽绢为董事局名誉主席,也就是说退居二线了,家兴仍是集团总裁。这样,集团的担子压到了家兴父子的肩上,丽绢轻松多了。 一天,丽绢提出要到整个上海兜一圈,去实地看看房地产开发的总态势,骨子里她还是很关心房地产的开发情况,因为她的全部成就都在房地产里面。 于是东方集团公司的全部领导开了几部车子,带着楼盘的信息资料,在全上海一个区、一个区的对各处房地产进行实地考察。看看眼下上海到底有多少楼盘在开发,销售情况怎么样了。好做到心中有数,晚上好睡得着觉。 车队首先来到闵行区,开着车子沿沪闵路以及该区的几条主要马路转了大半天。这里大约有五十个楼盘,其中别墅有十个。房价都在5000元至6000元左右,销售情况良好。 下午转到松江,约有三十来个楼盘在发售,其中三分之二是别墅。普通房每平方米在6000元左右,别墅大都要卖到一万元一个平方米; 第二天又到北面的几个区看了看。 嘉定有十只楼盘,其中别墅有三只,房价6000元到8000元。 长宁楼盘27只,其中别墅三只,价格八九千元,高级一点的住宅一万元左右,写字楼卖到一万五,商铺是二万。 普陀区37个楼盘,别墅只有一个。普通住宅售价都在七八千元,地段好一些的要卖到九千到一万元。 下午重点看了静安区。该区有18只楼盘开盘,价格在15000元左右,其中有4只,房价在20000元以上; 第三天到了闸北。有19个楼盘正在销售,没有别墅。房价在六千到八千,没有超过一万的。 接着又到了宝山。正在发售的楼盘有19只,价格在4000到5000元左右。 后来到了虹口区。有19个楼盘,一般的住宅是七八千元,好一些的都要超过一万。 最后来到了扬浦区。只有8只楼盘在发售,可房屋价格也要6000元左右; 第四天上午先到南面的黄浦区。这里有8只楼盘在开盘,房价在15000到20000元一个平方米。 接着到了卢湾区。有12只楼盘,房屋价格都超过一万,个别的超过二万元一个平方米。 看完卢湾到徐汇。有24只楼盘,价格一般是一万元以上,有一个高级住宅是30000元一个平方米,有一套别墅标价是人民币1200万元; 第五天过了黄浦江到了浦东。先看了南汇,也有17只楼盘在交易,别墅有11只,一般住宅4000元左右,别墅都要卖到八千到一万。 这天重点是考察了浦东新区,这里大大小小的楼盘有73只,其中别墅小区有11个,房价一般是6000到8000元,超过一万元一个平方米的有六七只。 这五天里,丽绢他们真是大开眼界。看到正在销售的楼盘有将近400只,已经销售完毕的可能远高于此数;正在建造的项目也有好几百个;但是造了一半停下来的叫半拉子工程也到处可见。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上海现在到处是建设工地,看后直呼过瘾。但反过来再想想,又害怕了起来,每个项目的建筑面积都有几万平方米,如果以平均五万平方一个项目计算,那400个楼盘就是2亿平方米,以100平方一套房屋计算,就是200万套。怪不得上海大小报纸上的售房广告铺天盖地,房产展销会市里、区里一个接一个地开,房产公司的销售招数是层出不穷,真是绞尽脑汁、费尽心计。 丽绢再仔细一想,东方集团现在也开了不少项目,前后开了七只楼盘,加在一起也有八九十万平方米,有上万套房屋,赚了好几个亿。但是在大上海这个房产大市场里,东方集团造好的房屋绝大部分已经销售出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海燕她们的功劳真不小,好在即将再开发的三个楼盘,是饭店和办公楼,且确定是自己长期经营的项目,销售问题不用烦心,于是又好像放心了许多。 回过头再来说王有德,他和海燕共同开发经营的别墅销售也基本结束,最后把帐算清,王有德也赚了几百万。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也想自己彻底退休不干了。于是他把自己所有的钱一半给了儿子好友,关照儿子今后好好经营、好好做人、好自为之;另一半给了女儿美丽一部分,自己拿了剩下的钱回苏北老家养老去了。 这‘三结义’的三个人不记前仇,最后还拉了有德一把,救了他一家。为了对此表示酬谢,临走时,王有德请家兴、君兰、丽绢,以及孩子们到国际饭店里吃了一顿。席间,王有德除了一再表示今后洗心革面,一定好好为人,不再搞歪门邪道,一定不再给大家找麻烦外,还惊爆了一个压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 早在几十年前,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八、一三”侵略上海的战争中,这王家曾在逃难途中,把八岁的孩子阿德丢失了。后来幸亏家兴的父母,在逃难的路上看到在马路上哭喊着的小阿德,就把这孩子带着一起逃出了老西门铁门口。这小阿德实际上就是如今的王有德。 当时这有德的父亲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一名军人,正在同日本人作战,小有德是由母亲、叔叔带着逃难的。不料在路途中走散了,有德的母亲、叔叔在老西门铁门口外正急得团团转,见到家兴父母搀着的小有德,才放下心来。 家兴的父母把小有德交还给了他母亲和叔叔。这两个人对家兴的父母一再道谢,使失散的母子能得以重聚,而且双方都相互留了姓名和准备逃到租界上可能去落脚的地址。 后来,有德的母亲和叔叔带着小有德,找到了家兴父母在租界上落脚居住的地方,再一次地表示了感谢,并且交流了双方逃到租界后的一些情况,以后两家人就再也没有来往过。 这些几十年前的情况原来是这次有德的叔叔上次来上海搞投资,无意之中同有德谈起的。同时,王有德通过他女儿美丽,从君兰口中也了解到家兴的父母姓名和李家过去的不少情况。因此王有德确定了过去曾经救过他命的人,就是这李家兴的父母。 现在他再细细地想想,多少年来,他王家对曾经救过他命的李家,非但没有报恩,而往往是以怨报德。虽然他几次想向家兴透露这个情况,但是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今天感到应该是说出来的时刻了,所以终于向家兴全部说了出来。 听到此言,家兴也回忆起当年的那个故事,并且对王有德说了全部经过。就把当时是小家兴首先发现小有德一个人在路边哭泣,并且是自己硬要爸爸、妈妈把小有德带出铁门口,逃到了租界,还把他交给他的母亲和叔叔的经过重述了一遍。 这实际上也就是说,当年是小家兴救了小有德的一命。 王有德听了家兴对那段故事的补充回述,感到确实是李家兴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而且以后又救过他好几次。回想起自己历年来屡屡恩将仇报的往事,更是无地自容! 家兴对此只是谈谈一笑:“可以这样说,当时确实是我救了你的小命。不过这些都已经成为历史,都过去了,那就忘了它吧。过去的恩怨从此了结,我们一切都从新开始,希望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发生!” 现在,还是回过头再来说说这东方集团。丽绢下了决心把集团的财务工作交给思英,并且确定建芳和新业共同做好集团的贸易业务,建芳也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决定。其实,实际的贸易业务一直是新业在忙,建芳并没有多少事情好做,也插不上手,因此倒反而觉得轻松了起来。一有空还是和好友一起去聊聊天、跳跳舞,两人又越走越近。 有一天两人在咖啡室里聊天,好友就说:“姐姐最近在忙些什么?” “现在倒是清闲,不做财务好轻快,有时觉得闲得慌。” “在家忙家务,还是去贸易公司上班?” 建芳告诉好友,她基本不去贸易公司上班,但工资照开。 好友邀请建芳到他的咨询公司去走走,有事可以帮着打理、打理,她的外语这么好,不用也是浪费。 于是,建芳就常到好友的公司里去看看,有时也帮着做点业务。 一次,正好遇见好友的同学来玩。说起他开了家建筑承包公司,项目款项不大,但生意不少,有些做不过来。建芳就说,最近东方集团的建筑业务基本快结束了,思南最近业务不多,是不是可以分些给思南做做。 好友说没问题,这事同思南一讲,一拍即合,就成交了。 这个项目基本是按照建筑施工的常规来做的。有一个五万平方米的多层小区,十几幢六层的房屋,工期是一年,但是要填笔资金,4000万元的30%是1300万元。建芳自己的钱拿出500万元,思南800万元。合同签好,资金到位,项目开工。期望利润是25%、1000万元,工程结束连本带利还给建芳750万元,回报率是50%。 开始,这工程一切正常。工程是在宝山区的扬行一条小河的北面,约50亩地,容积率1点5,建造五万平方米六层的多层16幢。本来说好房子造到二层,然后按形象进度付款。可到了2004年的八月份,房子到了二层,这家房产公司应该付工程款了,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款子迟迟没有到位。这1300万元的工程填资款,已经用完,没有后续款子跟进,工程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一停就是一个月。 思南就几次找好友,好友也很着急,通过他的朋友去和房产开发公司交涉,回答很简单:再等一等。一等又是一个月,再去找房产公司的总经理,说是出国考察去了,要半个月才回来。这样一折腾就是一个季度,思南没有办法只好把施工队伍暂时回掉,民工们三个月的工资欠款,只好先打个欠条欠着。 这时思南急得在跳脚,他这个800万元一部分是借来的,自己的一些本钱要泡汤不说,现在欠施工队民工的工资又是一百多万,真是债上加债、债台高筑。 再说这建芳的款子是东方公司分给她的红利,她手里虽然还有些钱,但是一看这等情景,既没有了底,更没有了方向,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事她是瞒着她爸爸和丽绢做的,所以现在是有苦没有地方去诉说。去找好友,好友是两手一摊,说他也毫无办法,到后来连好友也很难找到,实际上他是躲了起来。 这王好友为什么要躲避,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为职工改善居室 话说好友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躲躲闪闪,是因为他最近祸不单行。孔思南的工程项目是他做的中间担保,现在有了事情,建芳和孔思南就不断地来找他要钱。由于他自己的投资咨询业务也很不景气,几乎是连续几个月吃了白板,钞票是有出无进。最使他头痛的是他在赌场上的手气不佳,十赌九输。在国内赌输了跑到澳门去,输得差一点回不了上海。 因此,这思南和建芳到他家连来五六次,都没有看到好友的人影。 有一天,天快要黑下来时,两人总算在他家门口把他给堵住了。 “姓王的你就这样天天躲着我们,你是躲得了十五躲不过月半。我们工程上填的款子你做的担保,要想办法给追讨回来。不给追回来,我们法**见。”这思南是拉下了面皮说话了。 “好友,你不要这样躲避我们,总要一起想想办法。”建芳的说法还比较缓和一点。 “我是在积极地想办法,可是最近一直没有找到这房产公司的总经理。”好友很无奈地说道。 其实事实不是这样,昨天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从澳门赌输了一同回的上海。 这且暂时不说,再说家兴和丽绢最近正在商量一件事,即在东方集团公司的职工里,有些人反映对自己家的住房不甚满意,要求进一步有所改善,看公司能不能帮助解决。 于是,家兴就把海燕和思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家兴要给她俩人泡茶,思英抢着自己来泡,说:“总裁给我们泡茶,这怎么该当。” 海燕就问:“爸爸要我们两人来有什么事情?” “要你们两人来自然是关于房子的事情嘞,你俩先坐下,我打个电话,把丽绢老板也叫过来。” 不一会儿,丽绢也到了家兴的办公室,于是大家在沙发上都坐定下来。 家兴说:“总公司行政办公室的主任,已经作了个初步统计,全公司将近四千名员工中,大概有百份之二十的人,住房有这样、那样不够理想的地方,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他们解决一下。” 思英心直口快地说:“要住房、找市场。” 丽绢拦断思英的话,说:“找市场是肯定的,可我们公司是不是好帮上点什么忙?” 海燕一听就在想,这四千的百份之二十,就是八百个人。这事面广量大、情况复杂,这个忙怎么帮!她虽然没有开口,可脑子里却在细细的思量着。 家兴回忆起他当局长时领导负责过分房工作。那时,说简单但并不简单,先确立个分房标准,按领导干部的级别、职务,该享受多少平方,一般人员每个人几个平方米以下为困难户。然后看看单位手里有多平方米房屋、多少套数、地点、房型,哪些是公房、哪些是私房等。 最后确定,哪些对像可以增配,哪些对像是套配,哪些对像排在第二批或第三批,做个内部方案,领导小组讨论一下。必要时先组织去实地察看一下这些人家房屋的具体情况,再作些适当的调整,或者个别先吹吹风、透透气,在比较有把握时再出榜公布分房方案。 实际操作时,再通过工会等组织系统,落到每个人头。当然这期间人们找领导、走后门,相互攀比、计较,吵吵闹闹,甚至吵得不可开交的也在所难免。 最后经过反复的工作,总是可以解决些问题。但解决来、解决去,还是在一些老的房子这个圈子里兜来兜去。就是造些新的公房,由于造房资金的限制,所以面积有限,仍是“僧多粥少”。老的困难户还没有解决好,新的困难户又涌现了出来。 上海这种大城市里一般的老百姓不少人住的确实是“小地方”。有的一家二三代、六七口、七八口人,住房面积不到十个平方米,真是床上一对、床下一对,加上几个小孩,还是烧煤球炉、倒马桶,吃、喝、拉、撒都在一间里面,根本谈不上有什么生活质量。 改革开放以来上海居民的住房条件比较普遍地得到了改善,可以说是大大的出于意料之外,当然问题还是有,不过全家二三代人住个六七个平方米的,可以说是极个别的了。 此时,大家沉默了一会儿都没发话,还是家兴说了话:“怎么,还很难解决。这事情是我首先提出的,我们集团公司的职工收入比一般单位要高些,所以不少人已经自己买过商品房,居住暂时没有多大问题。但我最近到几个职工的家里看看,有的人家儿子、女儿要结婚;有的居住论面积还可以,但房子的质量不高,想要进一步改善改善。现在房子价格逐步在往上升,这些人家手上的钱不多------” “我们给补助?”思英问。 家兴回答说:“倒不是这样做法------” 家兴提出自己的一套设想,是这样的:公司现在手里自己开发的商品房,没有销售掉的还有百分之十左右,大概也有几百套房屋。其地段、质量还是可以的。这部分房子是不是可以让这些人挑选,如果满意想要的话,就以成本价卖给他们,或者略高于成本价。同时,把他们现在居住的房子帮助置换掉,置换得到的房款付商品房的房款。不足部分再要他们掏口袋支付现金,或者向银行按揭贷款一部分。 思英就说:“那我们的商品房价格低于卖给职工的部分、中间介绍发生的费用和销售工作人员的工资等谁来支付?这些钱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 家兴说:“这些钱我和你们丽绢阿姨商量过了,她准备从自己向社会献爱心的那部分基金中支付。” 丽绢接着就说:“这是我对我们集团职工献的一份爱心,因为他们为我们集团做了贡献,同时也为社会做了回报。” 海燕随着又问:“这办法是一直这样做下去,还是只此一次?” 家兴就说:“当然是只此一次,还要拦一个时间段,过了这村没有那店。” 丽绢说:“不过你们这两位小姐,经济帐也不要算得太精明,也要有些献爱心的精神,包括做这事的售楼小姐和先生们!” 思英也说:“这事做起来相当麻烦,没有做商品房爽快。” 海燕问道:“这叫什么经济? “这叫计划加市场。”思英就笑着说。 家兴想了想说:“原则这样定,行不行?如果原则定了,具体怎么做,是你们两位小姐的事情了”。 家兴说完就把一大叠调查材料交到了思英手里,思英接过来看了看、翻了翻,吐了吐舌头,又交到了海燕手中。 家兴又说:“就这样定了,十天内拿一个具体实施计划报来,拍板后半年内做结束。这件好事一定要做好,我们再听听各方面的意见。” 晚上,海燕回到家吃了晚饭,坐下来同张敏商量白天这两个老板交代的任务怎样完成。 张敏想了想,说这事应该做得:现在集团手里开发的房子,确实还有好几百套,如果向内部职工销售一些,也是桩好事,这还可以增强企业的凝聚力。同时,这事还可以发动各级党、团、工会组织一起来做,发挥他们的作用。 于是两个人就拟了几条杠杠:一是享受这优惠房源的对象,必须是东方公司的职工,而且是自己居住;二是只限于购买东方公司现在手里尚未售出的房子,包括二手房;三是截止期限到2004年12月31日;四是在房屋交易中应该支付给国家的契税、银行、保险、外面房屋中介单位的手续费,均由购房者自负;五是交给东方公司的交易手续费可以免收;六是职工置换出来的房屋价格,要经过评估单位评估或协商一致才可进行交易。 这六条原则在公司领导层通过后,就推向职工群众,反响十分积极。当然也有少部分人说这么麻烦,还不如到社会上去购买。 东方房产公司组织了一个专门班子,开到服装公司的产品陈列室,现场办公接待公司职工,前来看公司销售的商品房源一览表,对满意的房源进行选择、洽谈、登记。 对准备置换出来的房子,有的委托东方房产公司找下家;有的自己找匹配对像。然后谈妥交易价格,签订相关合同、协议,按法定程序进行交易。 这东方公司大约七百套各种剩余的商品房源,在两个月内签订出485套,包括少量快要完工的大楼房子,有的还选择了别墅房。 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对象提供出来要求置换的二手房,也有两百多套。其中,内部消化的比较容易解决问题,但是要推向社会的那一百多套,这可伤透了思英的脑筋。 这二手房的置换任务是交给思英负责的,这一百多套二手房子既分散,房源情况又相当复杂,交易的时间又受限制,到年底一定要结束。关键是价格不容易谈得拢,谈谈就卡住了进行不下去了。 现在连一向非常敬业的思英也开始叫苦连天,也有些束手无策,想撒手不管了。更何况现在加上建芳的财务她也接在手上,真是头尾顾不过来了。 正在此时,丽绢要思英把手里的财务工作仍然交还给建芳,可以让思英集中精力把现在手里的职工房屋置换工作做得圆圆满满。可把思英高兴坏了。原来她就想与徐丽娟说这件事情的,现在丽绢主动提出来,她当然非常高兴。但是她还向丽绢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说:“徐主席,还有一件事,有关我哥哥思南。听说他承包了一项工程,但填的款子可能要打水漂。”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这其中还有建芳的钱,可能也要不回来了,他们两人急死了。” “我早就警告过这两个人,离这个好友远一点。可他两个人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了。” “这建芳的钱还不打紧,是她自己的,可我哥哥思南的钱里面,有一部分是借来的,他已经愁死了。现在你叫他帮我做二手房,他那有这个心思!” “不要紧,先让他急一会儿,希望他能从中吸取教训。他借人家的钱只好我帮他想办法了,我叫他帮你做二手房的目的也有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明白了,你真是有心人,我代表全家人谢谢你。” “思英,这次我们二手房优惠给买房人的差价和手续费用,大概一起要多少钱,计算过了?” “总的大概是人民币四千万元不到。” “怎么计算出来的?” “是这样的,现在估计进行这场房屋买卖的职工有近五百家,每家买我们商品房的平均面积八十平方米,就是四万平方米。现在这些房屋的市场价格每平方米平均四千元,我们推出的价格底于市场价格百分之二十,也就是八百元,总计是三千二百万元,再加上交易中的手续费,每套我们帮助支付大约是二千五百元,约一百二十五万元,两项数目相加三千三百五十万元。实际最后肯定要高出这个数目。” “你这样一算我就清楚了。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把为这部分东方公司职工改善居住条件的好事做好!” “主席,你放心!我一切定尽力做好它。”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就放心了。你哥哥和建芳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了,我也会帮助解决的。” 后来,海燕召开了临时董事会,专门研究这部分二手房置换业务事项,在人员上作了适当调整,还决定成立一家房地产经纪公司,专门来处理二手房,这是思英的建议,这经纪公司的经理就叫思南来当。 这思南是当警察出身,确实是个好警察。而做生意他总是少了点什么,工程承包做得不够理想。现在要他来做二手房交易,他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也非常敬业,找了好多书籍、资料来学习、充电。好在经纪公司找来的几名业务员倒是蛮在行的。 这个经纪公司重点业务是经营集团里职工拿出来置换的一百多套房子。这些房子信息不仅在公司自己门店的橱窗里展示,而且还在一些小报上刊登了出来。不过还是老样子,来咨询的人不少,来洽谈的也不少,关键点还是价格谈不拢。卖家的胃口大大的,想买进的出价是低低的,有时候这买卖双方的价格要差一半,这怎么会成交呢? 后来,做了卖出方的工作,把挂牌价降了不少,有三分之一的二手房终于成交出手了,但还有七十多套的挂牌价不肯下来,结果还是挂在那里无人问津。 这时,快到年底了。东方集团公司开发的三个高层基本已经完工,酒店也开始装修。这工程竣工验收有钱大为负责,一幢商品住宅大楼和一幢办公大楼,由张敏负责销售和出租,进行得都比较顺利,且已经接近尾声。 可这宾馆大楼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是准备自己长期投资经营的,一切由海燕亲自在抓,这海燕就忙得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对海燕来讲,宾馆住过不少,但自己来经营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了,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新课题。集团基本已经有了安排,这燕子今后的主要任务是管理这宾馆,是酒店的老板娘。但现在是没有得力的帮手。她认为帮助做这种管理,还是女的比较好,她想来想去想到了美丽身上。 事情还真巧,这美丽现在做的正是一家饭店的副总,对这饭店宾馆的行当,有比较丰富的知识和实际操作经验。 她把这个想法向丽绢说了后,丽绢认为,这个姑娘的口碑还不错,可以考虑。家兴也认为可以试试。 于是,她就先到了君兰家。君兰表示大力支持,但要她本人愿意。正在说着,美丽下班回家了,她一看海燕在她家,就相互寒暄了一番。然后,海燕就直接切入了正题,说“美丽妹妹,我想请你进入东方集团工作,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兴趣?” “到你那里做事当然高兴,但是房地产这一行我是一窍不通的。” “不是做房地产。” “那做什么?” 海燕就告诉她,想请她一起去管理酒店、宾馆。而美丽却回答,可能目前在做的这家宾馆不肯放她走。燕子就提出分两步走的方案,先抽空帮助策划宾馆、酒店开业的前期工作,然后她感到可以进入东方集团工作的适当时间,再辞去现在工作单位的职务,正式进入东方集团工作,担任饭店的副总。 美丽欣然接受了这个方案,然后这“东方大饭店”,就非常顺利地做好了开业前的一切准备,并且在2005年元旦那天,风风火火地如期开张,正式对外营业。 但她哥哥思南的运气实在太差,这工地上的民工一个劲地在找他,问他催讨拖欠的工资,并且扬言抓到人非把他打瘫痪不可。另外这二手房的交易进展还是个问题,到12月31日还有45套房子没有消化掉。 元旦那天晚上,思南是实在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来找海燕。 这宾馆是第一天营业,你说这海燕该有多忙乎。到了深夜12时,思南才好不容易在董事长的办公室里见到了海燕,海燕对这么深夜见到思南有些纳闷,问:“晚上十二点已经敲过,不回家去到我办公室来干什么?” “我现在哪敢回家!” “为什么,民工们在找你?” “是的。” “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看来这事只有丽绢阿姨才帮得了你,但也要等过完元旦,银行开门才可以提到现金。你这样吧,就先在我办公室里躲避几天,这里比较安全,我叫张敏来陪陪你,里间有两张床可以睡觉。” “那你呢?” “我吗,这么大的宾馆还没有我睡觉的地方。”说完她就打了个电话把张敏叫了来,交代了任务,就忙她的事情去了。 海燕走后,张敏和思南两个人叫服务生拿了一些夜点心,吃好洗了把浴,然后到房间里说说话就睡了。 这张敏劳累了一天,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可这思南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东想西:自己好好的人民警察不当,去做了什么包工头。开始还可以,后来同好友弄到一起,问题、麻烦就来了,一直到现在搞得收不了场,连家也回不了。想想自己真是倒霉,现在来做二手房偏偏又碰上这些客户,买进的是少一分钱好一分,卖出的是满天要价,弄得中间人哭笑不得。他是越想越丧气,真是北方人说的那样“人倒霉咸盐也长蛆”。 他身子三翻、两翻,把张敏给搅醒了。张敏揉揉眼,问思南说:“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着?”他把床头灯开关捻了下,这时墙壁上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在三点半上。 这思南看看已经半夜了,反正再睡也睡不着了,于是身子索性在床上坐了起来,从放在被子上的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抽起了烟,还递了一根给张敏。 张敏不想抽烟,思南就说:“现在燕子不在,抽一支,我不会揭发的。” 张敏也在床上坐坐好,接过思南手里的香烟点着后,也一口又一口的抽了起来。两人开始是无目的地说着话,后来说起了二手房,什么经纪公司总经理,这话就多了起来。 思南就说:“这房产的经纪公司还挺复杂的。据说现在上海有二三千家,比改革开放前的粮店还要多,一条短短的马路上就会有三五家,甚至十多家。这段时间里,我到各处走走看看,归纳了一下,这种公司可以分几大类。一种称连锁店,少则几家,多则几十上百甚至几百家门店,同一名称的公司遍布全市的大街小巷;第二类基本是独门独户的夫妻老婆店,两只桌子几只凳子,一二部电话,两三个人,好一点的还有台电脑;还有一类可能是游击队的形式,设在一些大楼里,没有门面,甚至连营业执照也拿不出来。更有甚者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尽管市房地局、工商局,一再强调要规范运作,但不规范的操作时有所闻。” “那他们的作用也是不小的,也是不可磨灭的!”张敏就说。 “那当然、当然,上海一千多万人口,几百万户人家,每家都要有一套煤卫具备的商品套房,可能一时很难办到。毕竟我们还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人均GDP还只有几百美元。要达到几千美元,可能还要努力好几个五年计划,这事只得慢慢来。再说买商品房得量力而行,就是可以银行贷款,还有个还贷能力。但是一般老百姓通过经纪公司的帮助,付些中间介绍费用,采取卖掉小一点的房子,再买大点的,就可以比较轻松地改善居住条件。”思南通过做二手房,对一般居民怎样改善居住条件,倒也能够说出个道道来。 “是的,我在日本多年,我看到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属于自己产权的住房,不少人家是租赁房子居住的------”张敏也说了自己在日本打工时所见到的一般老百姓住房的情况。 这两人说着、说着,就困了,睡了下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一看手表已经快十点钟了,于是,两人起了身,洗洗脸。 张敏要服务生送了些早点,牛奶、蛋糕上来。吃好后张敏关照思南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千万不要出去。就这样思南在宾馆房间里蹲了足足两天,实在把他给闷死了,但又不敢出去,怕民工们找到这里来。 到了第四天,元月4日早上,海燕来告诉他说,丽绢愿意私人先借200万元给思南,把他自己承包欠工地民工的工资发掉,解决燃眉之急。 这时建芳也来了,而且也随身带来了有签章的现金支票。于是,思南和建芳在张敏的陪同下,一起下楼出了宾馆大堂,走到大门口,准备上汽车去银行取款。 思南正欲弯下身子,从汽车后门往车里钻时,突然有几个人从车后钻了出来,一把揪住他的西装衣领,把他拖下了汽车。还没有等张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几个人不问青红皂白,对着思南就一顿拳打脚踢,把思南的一只门牙也打断了,满口的鲜血往外直淌。这时,张敏一面高声喊宾馆里的保安人员出来干涉,一面就掏出手机打了110。 此时,这一帮人正在问思南什么时间给工资,110警车到了。有人想跑,但是来不及了,宾馆里的许多保安和车上下来的民警,已经把这些人全部围住,一个也没有跑掉。这帮人一共六个人,其中还有王好友! 被打懵了的思南这时才清醒了过来,但是他一看这好友也在其中,把他也给弄糊涂了,这好友为什么也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硕果累累心喜悦 话说这孔思南正在被挨打之间,宾馆的保安和110警察都来了。这时,家兴、孔文刚从小汽车里出来,见到一大帮人围在停在前面路边的一辆小汽车周围,还有110的车子。 孔文连忙走上前一看,110的几个警察有几个认识孔文,其中一个主动向孔文敬了个礼,并说:“老局长,这里有几个人在行凶打人。”孔文再仔细看了下被打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思南,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另两个警察正在盘问那带头行凶的人。不料他回答,打人是为了讨债。警察的态度很明确,欠债该还,讨债合法,打人违法,必须依法先行拘留,被打的人立即送往医院验伤、治疗。 这时,思南和孔文父子来不及打招呼,但有一个警察认识思南,原来曾是思南的手下,说这几个人是袭击了警察。孔文听后就摇摇手,说思南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然后他就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时,家兴还发 (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52 部分阅读 这时,思南和孔文父子来不及打招呼,但有一个警察认识思南,原来曾是思南的手下,说这几个人是袭击了警察。孔文听后就摇摇手,说思南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然后他就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时,家兴还发觉好友躲在一旁,可他没有去理会好友,而是转过身对带头讨债的人说:“欠民工的工资由我来支付,保证一分钱也不会少。” 家兴说完又叫张敏、建芳,立即去银行取款,并要此人一同去,还叫人把思南送往医院,孔文跟着也去了医院。 家兴要警察把这些打人的人放了算了,可带队的警察不肯,说这里面有两个人是专门替人家讨债的人。讨不到就动手打人,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警方正在寻找他们,所以今天必须先把这两个人请进派出所再说。 家兴把思南这事处理好,就来到海燕办公室。见丽绢、君兰都已经到了,就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幕。大家听后都感到很扫兴,也为思南生意做到这种地步而惋惜。 丽绢说:“家兴,我们集团下一步怎么进行,你策划得怎样了?” 家兴说先让海燕汇报房地产总的情况。 海燕就说:“我们房产的十个项目,包括这宾馆、酒店全部开发完毕,已经销售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而且房产证等手续都已经给客户办理好,还有约百分之五,大约五万平方米的房屋,估计在半年左右就可以销售结束。今后除了把这酒店、宾馆、办公楼经营好,就不准备再开发新的房产项目了。” “我们做房产估计赚了多少钱?”家兴问。 海燕算了一笔账:“我们在房地产里所投资的钱,基本全部收回。现在赚的是这‘东方饭店’、‘东方大楼’约十万平方米的房屋。按每平方米七千五百元评估,是七点五个亿,手里还有五万平方米的商品房,每平方米四千元,估算就是两个亿。两项相加不到十个亿,当然要扣除后来外商投资房产所占百分之三十股份的利润。我们从东方公司,到现在的东方集团,经过十四年的时间,经营房产的成绩就是这样。”海燕汇报完后,去办自己的事了。 而这“三结义”的三驾马车,家兴、君兰、丽绢又对集团今后的走向进行了认真的议论。东方集团肯定还要继续经营,而且要越做越发达。但这三个老的老板都要退出历史舞台,而丽绢的第一桶金也要全部退出,作为她向社会献爱心的基金。 问题是今后东方集团的领导班子谁来负责、怎样组成?还有,到底以经营什么项目为主?这几个人讨论来、讨论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没有个定论。关键是谁来出任集团的总裁,接班人是问题的焦点。 最后决定总裁位置先交给立业代理,以后时机成熟再做决策。至于今后的经营内容,暂时维持原状。从现在开始做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听听这些准备接班的人的想法,二是立即开展国内外全面的市场调查,并且作了分工,家兴等三个人,先进行本市的市场调查,并且做了调查的计划。 到了2005年的春末夏初,五月时分,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家兴、君兰、丽绢带着锦绣、爱芬五个人在上海市里按所做的计划进行了调查研究,顺便也是欣赏、饱览上海城市的美丽风光,以及改革开放以来近三十年的成果,结合回忆童年时曾经做过的那些美好的想梦! 这五个人分乘两辆桥车,家兴的桥车驾驶员是小陈,丽绢的桥车驾驶员是老周。“三结义”的三人坐家兴的车子,两位夫人坐丽绢的车子。这小陈二十来岁,岁数不大,可驾龄快有十年,驾车技术高超,同时对上海的道路、尤其是在哪里可以停车都比较熟悉,又有耐心、服务态度又好,他的车子在前面带路,老周开的车一直在后面紧跟着。 这次的考察确定了几条线、几个点。几条线是北四川路、淮海中路、南京东路等;几个点是徐家汇、老城隍庙,就是豫园等。这次考察的重点,是看看商店货架上陈列的东方集团生产的各种商品。考察时间,第一步是十天左右,上午休息,下午加晚上有计划地进行实地考察。 第一天吃了中饭,他们就从居住的生态别墅开车出发,没有多少时间就到了徐家汇。在宽敞的漕溪北路上向北行驶,先是看见了华亭宾馆,上海建设得比较早的一排十几层的高层。再向北没有多少路,就是上海体育馆和八万人体育场,车子又开了一会,就看到了徐家汇天主堂的尖塔,两辆车子都靠路边停了下来。 丽绢现在在市区的家,虽然是在天平路上紧靠徐家汇,可她平日很少出来逛街,所以外面是那儿到那儿,基本说不清楚。她想了想就说:“家兴,这徐家汇你不是居住过,是你比较熟悉的地方吗,说说在这里具体的考察计划,我是说不清楚。” 家兴也想了一下说:“这样好了,小陈先开着车子在这里几条主要的马路兜上一圈,然后找个地方把车子停好,我们就到这里几个大的商场里去转转看看。” 丽绢补充说:“小陈的车子开慢一些,有的地方路边靠一靠,家兴就把是什么地方、什么景点再简单地说两句。” 君兰也说:“家兴,你只要导游得我满意,我肯定请你吃点心。” 家兴听完,笑着没有开口,而这小陈就操纵着方向盘,两脚轮流轻轻地踩着汽车的油门和刹车,缓缓地驾驶着车子向前行驶了起来。 车子到了徐家汇,就向右一拐,朝东进入肇家浜路。 丽绢问:“这条挺宽阔的马路叫什么路?” 君兰就说:“这条马路叫肇家浜路,解放前是东西向的一条河浜,叫肇家浜,是条有名的臭水浜。解放后经过几番填河、拓宽、改造,才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陈开着车边说:“特别这几年,原来马路两面的破旧房子已经大面积的拆除了。并且逐步造起了高楼大厦,现在是一幢接一幢,这好几里路长的肇家浜路,真是一天一个样,经常在变样!”小陈把车子向东开到徐家汇路时,找了个机会把车子转个弯,调了个头,又沿着肇家浜路向西开回去。 接着又从宛平路、广元路、华山路、虹桥路、又转到漕溪北路拐到中山南路、天钥桥路。在又快到肇家浜路的地方,找到一个可以停汽车的地方,两辆车子又都停好。然后大家一起下了车,开始步行。 家兴虽说在虹桥路上住过,但今天要他当这里的向导可不行了,因为这些年,这里的面貌改变得实在太大了。幸亏小陈驾驶员,是张上海的活地图。他就领着大家在这徐家汇转开了。 他们先来到徐家汇公园找了地方坐了下来,小陈就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向导,介绍这里的繁荣景况。 这里解放前也是很一般的地方,虽然小有名气,但只是个小镇而已。解放后逐步发展了起来,真正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是这几年的事。这个花园的地方原来是大中华橡胶厂厂址,为了减少环境污染,把这个厂拆掉后就造了这个公园。 家兴接着也说,他八十年代住在这里时,那时还是很一般的地方,后来就很快地发展了,但具体情况说不清楚了,还是让小陈来介绍。 小陈就说:“这里现在成了徐家汇商圈,所谓商圈,必须有比较集中的大商场,这里有‘汇金广场’、‘市百六店’、‘太平洋百货’、‘港汇广场’、‘今亚金店’、‘汇联商厦’、‘东方商厦’、‘太平洋电脑广场’,还有吃的、住的、玩的、休闲的等等。附近还有两个大的体育场,交通有地铁一号线、三号线,公交车辆四通八达。这里平日里人流如潮,到了节假日更是人山人海,有时可以说挤也挤不动,人们到饭店里吃饭,往往都要排队。” “我过去只听说徐家这里是怎样的热闹,今天来一看确实是名不虚传,在外国这样热闹的地方还真不多。小陈,你领路,我们到商场里去考察一番,丽绢、爱芬来,我搀着你们两人一起走。”君兰说着笑着,两只手就拉住丽绢和爱芬在前面走了起来。 家兴拉着锦绣也边走边说:“今天这里只好看三家百货公司,汇金、六百和太平洋。” 这一帮人从下午三点一直兜到天快黑,太平洋百货公司只看了一半,实在都走不动,不想兜了。于是就出了这太平洋百货公司,穿过马路进入新都海鲜酒楼,总算找到了坐位坐了下来,先休息一下喘口气,然后弄了些吃的,把肚皮填饱了。 家兴说还有商店可以考察,丽绢和锦绣说,饶了她俩,爱芬说以后再来吧。 于是,小陈和老周去把车子开过来,大家上了车,再坐到车子上兜着风,看这徐家汇一带大楼的夜间灯光;看商店的霓虹灯闪烁着;看迎面驶来的一辆接一辆汽车的车灯,射来的非常耀眼的光芒,这等夜景同样美不胜收。 这两辆车在徐家汇附近的几条马路上兜了两圈,就往回开,晚上八点多回到别墅。几个人在路上说今天实在太累了,第二天休息一天,隔一天再去造访南京路一条街。 第二天这四个人真的在别墅里休息了整整一天,吃了晚饭,洗好澡,准备休息,养精蓄锐以利明天再战。 家兴正欲上床睡觉,忽然外面大门的电铃响个不停,佣人去把门打开一看,来人正是姑爷张敏和沈家大小姐,还有两位上年纪的人,就招呼到了大厅里坐好,去楼上通报老爷、太太,说姑爷和沈大小姐来了,还有两位老年纪人。 家兴、锦绣连忙穿好衣服下得楼来,一看这么晚了、还这么远,不仅张敏、建芳来了,而且张荣,孔文都来了,肯定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家兴问:“老师,老孔,这么晚了赶来我家肯定有什么事情?” 张荣就叫孔文说,孔文不客气地就说:“我们现在是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可好还有闲兴雅致去商业考察、游山玩水!” “怎么了,什么问题直说,是自己老兄弟尽说无妨。”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思南和建芳的事情你算是过问完了?” “这事嘛------我不是把思南欠民工的工资都支付了吗,还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你自己去想。”这孔文是越说越来气。 这时,家兴冷静下来想了想,明白了,他是想要东方集团公司把这件事情管到底。就问孔文:“你我是老战友,你家的事就是我自己家的事,要我怎么管你说出底线来。” “这还要我说什么底线,你那么聪明的人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 其实,家兴是已经想过,要彻底解决问题只有把这个项目全部接过来,由东方公司来开发。他同海燕也研究过,确定接收这个烂摊子。就说:“这个事情,明天我们再商量、商量。” “你打什么太极拳,下个命令不就行了!” “这个------” “老孔,这事可不是打仗,不是下命令就可以解决的。”这时张荣终于开了口,缓和了一下紧张气氛。 “给我点时间,让我先把有关方面的工作做做好。”家兴又说。 锦绣接着也开了口,说“家兴,你就摆这个肩胛吧,我们总得伸出手救救思南。” 正说着,丽绢、君兰、爱芬也来了。 张荣就问:“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建芳就说是她打手机要他们过来的。 见丽绢、君兰他们都到了,家兴就对丽娟说了自己处理这事的想法:就是东方集团公司准备全部接盘,组织开发、经营思南他们的烂尾工程。丽绢听后不仅马上表示同意,还问家兴具体怎么进行。 家兴说只要你这个真正的大老板同意,后面的事情就统统交给燕子他们去办理。关于法律问题,孔文是专家,不用我们操心。 丽绢当场就表了态,这个项目就是做亏了也不要紧,只要少亏一些就行。主要是帮助解决好思南、建芳填进去的1300万资金。 这孔文、张荣两人今晚来的目的达到了,坐了片刻就起身走了。 第三天这一行人还是按照原来计划进行。吃过中饭稍事休息后,小陈和老周两位驾驶员就开着两辆车子从别墅出发,两点多钟就到了河南南路,找了个地下停车库把车子停好。小陈就说他要去看他的女朋友,请他们几个人自己去考察。晚上八时他把车子停在国际饭店门口等侯,到时大家手机都开着。老周也说他也有些事情要请几个小时假。家兴都同意了,小陈和老周就先走了。 这五个人就从河南南路开始,在南京路步行一条街上自东向东西慢慢地逛了起来。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步行街上的游客特别多,一眼望去只见人们都已换上春装,男的是西装、休闲装,女的特别是一些年轻的姑娘,穿着时髦、流行的时装,颜色鲜艳不说,有的已经穿起吊带裙,有的还把肚脐眼也露在了外面。 今天,这家兴和君兰也是西装笔挺,黑色皮鞋擦得雪亮,走起路来挺着肚皮显得格外神气,一看就是两个大老板。丽绢和锦绣、爱芬,也都穿着亮丽的、红色、粉红色的套装,一副贵妇人的气派。 他们正走着,忽然看到王开照相馆,现在叫王开摄影公司,把锦绣给吸引住了。她立即停下脚步,像孩子般的用手指着王开喊了起来:“丽绢、爱芬慢点走,我们进去照个相、留个纪念!” 这丽绢一听,也兴奋起来了,连忙说:“君兰、家兴,同我们三个老太婆一起照个相!” 这三位老板娘这么一喊,两个老头只好满足她俩的要求。于是这五个人真的进去照了好几张照片。有双人的、单人的,还有两个男的,三个女的和五个人一起照的。照相时,这三个老女人叽叽喳喳的,简直像是孩子一样,兴奋得不得了。 照好相出了王开走了没几步,三个女人又钻进了“老风祥银楼”。一进去就不肯出来,看了戒子看项链,看了黄金看白金,看了宝石看钻石。两位男士只好耐着性子跟着转悠。丽绢、锦绣、爱芬喜笑颜开地买了好几件项链、挂件、钻戒,家兴跟在后面,摸出银行金卡刷卡付款。 五个人出了银楼又到一家又一家的百货商厦里去转开了。“华联商厦中联店”、“日向百货”、“华东置业商厦”、“置地广场”、“华侨商店”“华联商厦”、“上海时装有限公司”、“上海丝绸商厦”、“宝大祥”、“恒源祥百货公司”、“市百一店东楼”、“市百一店”、“新世界城”等,一个个层面,一只只柜台地看过去。 特别是见到有销售东方集团产品的柜台,他们就看得更加仔细。有时还询问售货员,销售情况怎样?产品有什么问题?顾客反映如何等等。一些重要的内容,家兴、君兰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了下来。 在“上海丝绸商厦”、“宝大祥”,这三个女的还挑选了好几块上等呢绒、丝绸面料,当然还是家兴刷卡付款,而君兰则成了“书童”,一路上只管拎包、提货。 五个人一路上走得累了、饿了、渴了,就会在马路上找个好坐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或者买些冷饮、零食、点心解解渴、充充饥,或者干脆坐到小吃店里吃上一餐。 后来,家兴还想出个好办法,每个人化几元钱,坐上在这步行街上叮叮当当地来回行驶的观光小电车,这样既看了这南京路上的风光,又可坐下歇歇脚,消除消除疲劳。 到了六点多,大家实在走不动了,就在“新世界城”楼上的大餐厅里,找了个餐桌坐了下来。 家兴摸出手机联系了一下小陈。小陈和他的女朋友凑巧也在这个餐厅里,而且就在附近,于是叫了过来一起用餐,同时打手机把驾驶员老周也一起叫了来。 这个餐厅里全国各地的各种小吃、各式风味,应有尽有。这七个人是吃了这样吃那样,吃了个够。 小陈的女朋友二十出头,还在上着大学,人很秀气,也有几分姿色,说话也很文雅,吃好饭她就起身要回学校。 丽绢就要小陈开车把她送回学校,然后再来接大家一起回别墅。小陈的女朋友很感动,说她自己回学校就可以了,但这几个人都意见一致,一定要小陈把女朋友送回学校,九时到国际饭店门口等大家。 小陈和女朋友走后,这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又一起来到南京东路上去看夜景。 大家走到“华联商厦”就停住了脚步,开始一会儿朝东看去,一会儿往西观看,欣赏这南京东路上“步行一条街”上夜间的美丽灯光景观。 南京东路从外滩到西藏中路这一段有几里路长,这里就是过去说的“十里洋场”。 特别是东自河南南路,西至西藏中路,这一段就是现在辟为的“步行街”,是南京路上最热闹的一段。两面大型的商铺林立有百来家之多。 晚上,这些商铺宽敞、明亮的橱窗,伸挂在外面马路上方的灯箱广告,加上所有的霓虹灯全部打开。 这里数不清的霓虹灯有各式各样的造型,真是五光十色、五彩缤纷,色彩斑斓、异常耀眼,而且是在连续不停地以各种模式旋转、变换、跳跃着。使你简直像是身处万紫千红的霓虹灯的海洋里,这成千上万盏照明灯,确确实实使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不忍离去! 家兴、君兰虽然来过好几次,但从来没有这么久地站定下来,观赏这等美丽的灯光夜景。这锦绣虽然是老上海,但是专门到南京东路上看灯,也是生平第一次。就是老在世界各国跑跑,什么样的美丽都市都见过的丽绢,也叹服地说,像上海南京东路上这样灯的海洋并不多见,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是八点半了。几个人立即折回头,向西到了国际饭店门口,小陈的车子已经停在路边在等着了,老周的车子也开了过来。 小陈就问今天的收获怎样。锦绣反问小陈有什么收获,大概亲够了吧。接着大家就你一句、我一语地夸起了小陈的女朋友,把小陈说得既开心、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说着大家就上了车,不一会车回到了别墅,大家都觉得累了,到家后,洗把浴,就都睡觉了。 又休息了几天,家兴等人的调查考察活动继续进行,这次是到淮海中路(解放前叫霞飞路)去调查一番。 这次是先开着车子在这淮海中路从西到东,也就是西起常熟路,东至西藏南路来回转了两圈,先观赏淮海路总的风光。 然后,下车步行进行有重点的考察,主要是看百货类的商店。从东面起进入“太平洋百货”、“上海妇女用品商店”、“市百一店淮海店”、“雪豹城有限公司”、“益民商厦”、“巧帛服饰”、“新华联商厦”、“金龙丝绸呢绒有限公司”、“上海二百有限公司”、“上海巴黎春天百货”等十家商厦和公司,也是到一些柜台前进行询问、了解,东方集团产品的运销情况。 同时,还了解了几家吃的情况。如沧浪亭、大同酒家、红房子西菜馆。还访问了“兰生大厦”、“锦江饭店”、“花园饭店”、“东湖宾馆”等。前后考察了三天,了解、收集、积累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 又过了一些时间,快要过年前,又来到豫园商城转了整整一天。在这里,五人浏览了“老凤祥银楼”、“亚一金店”、“老庙黄金”等几家金店,还到“绿波廊”、“新绿波廊酒楼”、“上海老饭店”仔细地了解了他们的经营情况。 大家在九曲桥上照了相,最后,在城隍庙里,丽绢既烧了香,还捐了钱,还了当年在寻找她母亲时许的愿。 2006年春节过后,五个人又去走了走四川北路一条街,闸北不夜城,浦东新世纪商城等。最后又跑了华联、联华、农工商、吉买盛、大润发等几家大卖场、大型超市。 在为期半年多的考察、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由家兴执笔,君兰、丽绢一同商讨,锦绣、爱芬参加意见,写了一份近三千字的调查报告。这个报告有三个部分,一是调查的情况,二是调查后的结论,三是对东方集团下一步经营的建议。这份报告准备提供给东方集团新的领导班子决策工作时作参考。 这且不表,再来说说思南的事情,因为挨打只是皮肤表面伤,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院了。然后,思南通过好友,找到了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经过谈判,把项目给东方集团公司继续开发。他欠银行的贷款由东方公司帮助偿还,把抵押的土地证赎了出来。项目和土地证全部过户给东方公司,东方公司再给了他一部分补偿款,扣除思南项目建设的1300万元填支款和利息,余下的款子都给了这个原来房产公司的老板,这事全部了结。 至于好友同这家原来的房产公司间还有什么纠葛,与东方公司无关,由他们之间自己了结。 这项目工程建设的承包,仍归思南,其他事项全部由钱大为负责处理,楼盘销售由张敏负责。这个项目到2006年的夏天完成建设,并且到年底销售也基本结束。 一天,家兴正在别墅的房中,汇集了国内外各方面调查收集来的报告、资料,研究东方集团如何交接班,还准备了结几个外商退出东方集团的意见和做法,以及下一步集团经营方向的决策意见等。忽然佣人来通报有人来访。 家兴下楼,到大客厅里一看来人,竟然是姓王的老夫妻。这有德嫂两只手里还提着两只大的塑料袋,说:“家兴大哥,乡下没有什么东西好带上来,弄了些大闸蟹给你们尝尝鲜。” 这时,锦绣也来到了客厅,很热情地接待了姓王的老夫妻俩,大家坐定后先说了些客气话,讲了些这两年各自的大体景况,说到最后,王有德说起了他儿子好友的事情。说现在王家在上海没有别的亲朋好友,只有家兴和锦绣,君兰、爱芬、丽绢;现在看来家兴等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亲家,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气度、办法,来帮助、教育和挽救好友,舍此他是没有别的路好走。 家兴也非常干脆地说:“我们过去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都已经成为过去,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个老共产党员没有这个肚量,还谈得上要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吗。你既然信得过我,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把好友交给我们。但是你要先向他说明几点:不再参与赌博;做事、做人要走正道。也就是说:君子爱财,要取之有道;三是一定要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断绝来往。” 有德也一再地说,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给儿子树立好样子,是他没有把儿子教育好、带好。 家兴还对有德说:“一个人怎样做人,自己的人生观是主要的,当然环境、家庭因素也很重要。你现在做父亲的认识了过去做事情的是非,应该说值得庆幸!一个人犯点错误不可怕,只要认识肯回头就是好事。人们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知道好友这人的本质是好的,也很聪明,也有一定的工作能力,而且他现在正在做投资咨询和金融方面的业务。我们东方公司下一步的发展,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他能答应并且马上能够做到我上面说的三点,我一定收留他。这要看他的决心和意志了。”说到这里,有德老夫妻俩非常满意地走了。 这有德老夫妻俩走后,家兴又回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喝着茶,看看这次调查汇总来的资料,又回想这次调查中看到的实际情况:这么多的商铺、公司,建设的宏伟、规模和气派并不比国外的大城市差到哪里;特别是货架上陈列的商品,门类齐全、款式新颖、做工考究、质量可靠、造型美观、新品不断、真是琳琅满目。在一些名优商店、公司、大型超市的货架上,还到处都能够见到东方集团生产的服装、玩具、家用电器等商品,商标是“LX”领先,而且销售情况良好,真是值得庆贺。 同时,目前中国制造的中国商品已遍布全世界。就是东方集团的产品百份之七十也是销往国外,而且都是美国、日本、西欧等一些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过去只能摆在地摊上叫卖的中国生产的普通商品,现在都上了挡次也能够登上名贵商店、公司和大型超市的大雅之堂,放在货架上展示、销售,而且成为抢手货,供不应求!这是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在这种情况下,今后东方集团公司内部对于经营的方向、项目,以及怎么决策又产生了不同意见,但到底怎样打理,且听下回分解 第 九十 回 七十年美梦成真 (完) 话说这丽绢、家兴、君兰等,对东方集团公司交接班的事情,包括班子如何组建,经营方向是什么,一直举棋不定。 现在这“三结义”的三人,两位老师,亲密战友,以及他们的子女,相互之间的爱情、婚姻、家庭都有了比较理想、圆满的结局。原来爱国和建芬已要离婚,现在经过曲折、磨合,在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们的相劝、撮合下,终于重归于好,李、沈两家的裂痕消除了。 思英和新业在工作的交往中,也产生了真实的感情,同时他俩面对现实,丢弃了不切实际地追求,从而也结成了幸福的一对,使张荣和孔文这两个生死战友,最终结成了两亲家。 家兴还常深深地缅怀父母的养育之恩,去看望仍还健在的九十高龄的姐姐兰珍,叙谈、感谢过去对他的关怀、培育之情。 特别是丽绢已经恢复了中国国籍,并且出乎人们想象和意料的,是她竟然和做国际贸易事业的美国大老板、约翰·史密斯走到了一起。这个女强人,最后招了个洋女婿,人生也有了个转折,婚姻上划上了一个比较圆满的句号。 同时,这东方集团的新领导班子和今后的经营总决策,到了2007年的“五、一”劳动节,也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董事局主席已经由李爱国担任,总裁人选大家就认定李立业,沈庆生当常务副总裁,这是新一任的“三驾马车”。 东方集团新一届董事局董事会第一次会议上,董事局主席李爱国宣布:“我们东方集团下一步的主要经营业务是IT产业。集团下成立实业总公司,由李海燕总负责,郑快乐、王美丽、孔思南配合,继续经营、发展,民用产品、外贸、房产置业、酒店等业务。同时,成立东方国际投资咨询发展有限公司,暂时先由李立业负责,张新业配合。还要组建东方电子信息有限公司,做IT产业,由沈庆生总负责。沈建芳仍为集团总会计师。会议还决定东方集团争取在两年内发行股票,成为上市的集团公司。” 接着,东方集团公司共产党的组织,经上一级党委批准,由党支部升格为党总支,赵胜利同志任党总支书记,丁正同志任副书记;钱大为同志被职工代表大会选为工会主席;孔思南的儿子孔大伟,大学毕业也进入东方集团工作,当选为共青团团委书记;孔思英当选为妇女主任。 东方集团整个组织领导体系经过调整、健全后,这些接班人接过事业的重担,都做得非常认真,各项工作很快走上正轨,并且有板有眼地开展了起来。 这老的“三驾马车”把肩上的担子,顺利交掉后真是无官一身轻,至于下一步日子怎么过,则各有各的打算。 丽绢和君兰,包括爱芬,成立了“东方爱心基金会”并且担任正副会长,准备专门从事献爱心事业,到贫困地区去开办希望小学和医院、诊所等,这三个人还都正式向党组织递交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书。 家兴是想静下心来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理论,还要跟随张荣练习书法;锦绣和孔文则钟情于老年保健和锻炼身体的活动。 国庆那天,家兴、君兰两家人的第二代、第三代,全部来到生态别墅里集中,并且把张荣、陈慧和老孔几家人都接了过来,去法国留学的小洁和小慧也回了国,一同到了这别墅里,晚上热热闹闹地举行家庭舞会。这次集中主要是庆祝、点评东方集团事业上的成功。 这段时间里,上海的喜事还真不少。正在举行的“上海国际旅游节”、“上海国际电影节”、“购物节”、“艺术节”、“女足世界杯”、“上海世界夏季特别奥林匹克运动会”等。 迎接2008年在北京召开的世界奥运会,中国2010年的上海世界博览会,都在紧锣密鼓地抓紧时间作准备。上海世界博览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0周年庆祝活动也搞得很隆重,解放军正为建设一支保卫祖国的、强大的、现代化、信息化军队而努力奋斗。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刚过去,整个上海被一系列节日活动的喜庆气氛笼罩着、包围着。 这电视节目是更加的丰富多彩,日夜播放着上海、全国仍至全世界的新闻和各种节目。 特别是祖国成立58周年的庆典,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也将要胜利召开。 金秋十月真是喜事多多,在这一派大好形势下,人们的心情自然格外的喜悦! 再说这东方集团的领导层,在国家各项事业飞速发展的大环境里,事业上获得了相当大的成功,新老交替工作也顺利地告一段落。真是喜获累累硕果,大家的心里怎么会不兴奋呢! 在非常热闹的舞会中间休息时,家兴、君兰、丽绢、锦绣、爱芬同爱国说,他们五个人准备在国庆这几天的长假期间,好好在上海市区里再兜上几天,特别是想登上东方明珠塔,眺望整个上海的建设成就和全貌。 爱国一听就说,只你们五个人去不行,现在国庆假日期间外面非常拥挤,等到十月底,我把集团整个工作都安排妥当,然后定定心心我们几家人,老老少少一起,专门来一次本市旅游、考察活动。这样既热闹,又可以给爸爸妈妈当保镖,起到保护作用。再说我们这些年轻小辈,也需要了解我们国家和上海现在建设的巨大成就,接受一次爱国主义的教育。 张荣、陈慧、老孔也都像孩子似地吵着嚷着要一起去,认为这个机会难得。 老孔就说:“你们不要认为我年纪老了就走不动,会拖累你们。现在是七十小弟弟,八十多来兮,九十不稀奇。我每天早上都要到公园里锻炼身体,弄枪舞剑,身板还硬朗着哩!” 张荣也说,他每天早上还坚持跑步呢。 立业听说后更加积极,说现在哥哥是主席领头的,他这个总裁是跟班的,这次行动的组织、指挥,他和爱国全包了,保证大家玩得安全、舒适、称心满意。他还说,把钱大为、丁正、赵胜利、刘光明等几位老法师,包括他们的老爱人也一起带去,那位丽绢的爱人约翰·史密斯先生说他也要参加。这样一算总计约四十多人,组成一个观光旅游团,确实非常热闹、很有意义。 正说着,丽绢问建芳,现在好友表现怎样,锦绣跟着也问。建芳说现在这好友被东方集团收编后,立业还耐心地调教了他,并且大胆地使用了他,叫他参加搞金融投资咨询业务。 从现在的效果来看,用好友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立地成佛了!不睹、不骗、不走歪门邪道。 立业也证明说,这好友现在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老老实实地做人。建芳又说这个好友真像是换了个人。 大家正说时,好友也过来了,非常礼貌地招呼了几位新老领导。丽绢对好友说:“好友,大家正在夸你呢,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废-----” 这些暂且不表,现在专门来说十月底,东方集团组织的上海本市观光、考察活动。家兴父子三人为此制订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 这次活动是有题目的,八个字:“历史巨变,翻天覆地”。 这个计划倒是十分周密、细致,分三段进行。第一段“地面”,第二段“地下”,第三段“空中”。每一段活动两天。方法是:一游、二看、三论。 老少四十来人,分乘十二辆小桥车。并且备足了零食、水果、饮料。出发前一天夜里,大家都集中住在别墅里,第二天早上一起从别墅出发。 出发前每人还发了一张活动的路线示意图,还集体带了些必备的急用药品、几架望远镜,真像部队去拉练或者打仗。最后还宣布了几条纪律、几个不准,要求这次考察活动,做到万无一失、完满无缺。 立业是领队兼导游,他还准备了一面很醒目的兰底白字小三角旗,上面写了“梦上海观光游”六个大字。 第一天上午大家吃好早餐,就登上指定的车子准备出发。一共是十二辆轿车,而且每辆车的挡风玻璃上还贴了1到12的编号。前面假使有两辆警车开路的话,简直像是个什么外宾车队来了。 上午九时正,这十二辆车子排好队一辆跟着一辆,从别墅浩浩荡荡地出发,第一段“地面活动”开始了。 车子进入市区就拐到了虹桥路上自西向东行驶,很快到了淮海西路再朝东开,经过淮海中路、淮海东路,又转到了金陵东路,一直到外滩公园门口,停好车子。大家下车来到外滩观光大堤、陈毅广场、黄浦公园、上海人民英雄纪念塔周围游玩、观光。这里现在到处是人头攒动,游客如织。 这立业也已四十三、四的年纪,是个成熟的男子了。如今他虽是东方集团的总裁,但他能上能下。今天他这个“导游”当得比较像样,手举三角旗子,脖子上挂了只干电池半导体的手提喇叭,大声地呼喊着:“亲爱的东方集团的游客们,现在是十时十五分,大家可以在这里痛快地玩上四十五分钟,到十一时准,我们仍在此地集中上车,无论如何请不要迟到,不要耽误上车的时间!” 今天天气晴朗、气候宜人、不冷不热,这帮子人大都穿着休闲服、旅游鞋。有的人手里拿着数码像机,有的人拿着同时能够照相的数码手机,当然也有人拿着袖珍摄像机。大家一边欣赏着浦江两岸的美丽风光,一边拍摄人像或者自然景物,心情真是无比舒畅! 第三天进行的是第二段“地下活动”,实际是专门对地铁和轻轨进行了解和考察。 这个“考察旅游团”先是乘自己的车子,到闵行的莘庄地铁站乘上一号线一直向北,到闸北共富终点站下车。休息一刻又上了地铁一号线,向南到人民广场站下车,换乘地铁二号线。上了二号线就向东一直到浦东龙阳路站,换乘磁浮列车,到浦东国际机场打了个来回。 然后再到龙阳路站再换乘二号线,向西一直到终点凇虹路站下车,休息片刻又乘上二号线到中山公园站,换乘轻轨三号线向南,到上海南站下车,在新近落成的火车南站观赏。 现在这地铁建成正在运行的是一、二、三、四号四条线,人们乘坐这地铁已经感到比较方便、舒适。再过二三年,整个上海要建成十一条地铁线,那时人们出行定将更加便捷! 第五天就进行“空中活动”,就是到高架路上去看上海。在内环、中环,外环、南北、延安高架上转了个够。看这些高架路上,满是车辆,飞速行驶;高架沿途两边高楼林立蔚为壮观。 下午三点来钟,这新的“三驾马车”爱国、立业、庆生,就一起组织大家下了车,先到88层的金茂大厦底层的餐厅里吃了些点心和面条之类的食物,在一至四层看了些展览等。 然后来到东方明珠塔前面的广场上,拍了集体照。接着大家就分批乘电梯到了东方明珠塔上最高的一个圆球,大家就分散自行观光。 在这里再向四面展望,周边都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这小陆家嘴地区,基本是以金融业为中心,人称“东方曼哈顿”。 中国的老百姓有这么一句话,叫:“站得高、看得远。”这话一点不假,在东方明珠塔最上面的观光圆球里,往四周看去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宽阔的黄浦江的江水,依然宁静地向东流去,一直流入东海、流入太平洋。上海整个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将近三十年发展的速度惊人,每个上海人都能切身体会到上海发生的巨大变化,这变化是翻天覆地! 考察活动进行完后,在2007年的圣诞之夜,家兴、锦绣、君兰、丽绢、爱芬,在他们居住的生态别墅里又举行了家庭舞会。 入夜,宽敞、豪华的别墅底层大厅里,所有灯光全部亮起,把?(精彩小说推荐: ) 梦上海 第 53 部分阅读 入夜,宽敞、豪华的别墅底层大厅里,所有灯光全部亮起,把一切照得如同白昼。柔和、欢快、幽雅的中外古典名曲:施特劳斯的《蓝色的多瑙河》,比而的《卡门序曲》,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和中国古典名曲《步步高》、《彩云追月》、《金蛇狂舞》等乐曲声,在大厅里轻轻地、不断地回荡着。 大厅入口处一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上,满布的彩灯竟相闪亮。摆在大厅正面的七十二寸落地薄型数字液晶彩电,画面非常清晰,正在播放着今夜新闻。 围着大厅四边,摆放着近二十只精致的小圆桌,小圆桌上已摆满了饮料、热茶、点心、瓜果。周围全是圈椅、单人、双人沙发。 今晚,别墅的庭园里已停放了十几辆轿车,应邀的宾客都已陆续到齐。大厅里主人、客人加起来足足有五十人之多。大家互相握手问侯、交谈,然后自由结合,择位入座。 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动听的中外古典名曲仍在播放着。大厅右角高大的立地座钟清脆的钟声敲了七下。 舞会主持人李爱国立在高脚话筒前首先致词:“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东方集团的同仁们,来宾们,请允许我代表集团董事局,热烈欢迎大家的到来。今天是东方集团组织的一次同仁联欢晚会。不谈工作,只谈友情、亲情,可以尽兴地联谊、跳舞;桌上的饮料、点心、瓜果,吧台上的中外名酒,各取所需,随意享用。我们请来了爵士小乐队,还有我妹妹李海燕的女儿张慧的钢琴、我弟弟李立业的女儿李静的小提琴伴奏。舞会开始,请奏乐。” 这时,坐在家兴身旁的张荣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我有一个很好的建议,大家一定会举双手赞同的建议。我们国家从1978年开始搞改革开放,到现在快要三十年了,这几十年来,我们的中国大地上,我们的家乡上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东方集团也取得了骄人的业绩,我们每一个人也有很大的进步。我建议找一个人把她写下来,写成传记或者文艺作品。” 陈慧听了非常高兴,也站起来说:“老张的建议我表示赞同,我看可以把上海解放前后的历史一起写进去,这样就更有看头,可能还有些教育意义呢。看看谁来执笔书写?” 张荣就说:“我看你是老师,是最合适的人选,就你来执笔,我们大家给你提供素材。” 可陈慧却说:“我看还是小洁来写,她在法国攻读文学,已经取得了硕士学位,还可以请张慧和李静配合。” 这陈慧的建议,家兴、君兰、丽绢、锦绣、爱芬听了,都频频点头称是。 小洁当即表示,愿意配合陈慧一起共同书写这部小说,要她的两个妹妹张慧、李静一起参与创作。 张荣说他可以做小说的创作顾问,大家也都表示自愿提供素材、资料。 李爱国更加高兴,随即指挥乐队,说:“请乐队奏乐,为欢庆圣诞,为我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为小说的创作成功鼓劲,祝福。请大家尽兴地、欢乐地跳舞吧。” 家兴的外孙女张慧、小孙女小静,首先奏起了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今夜,她俩演奏的钢琴和小提琴琴声是那么地美妙、动听。爵士小乐队也立即跟进,加入伴奏。 大厅里白色灯光熄掉了,顶上的红、绿光灯开启了,彩色圆球灯旋转了起来。对对双双的舞伴们,迈入舞池轻盈地踏着脚下亮闪闪的红漆地板,跟随着乐曲声翩翩起舞。人们跳完一曲又一曲,似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一直跳到了子夜时分。 今夜,唯有这李家兴没有进入舞池,他一直坐在沙发上,听着悦耳的音乐,看着大家尽兴地跳舞,回想着1937年起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七十来的巨大变化。特别是这三十年间,发生在祖国大地、包括上海滩的深刻变化,确实是翻天覆地。这些变化是看得见,摸得着,真真切切的。在最近考察中,更加完整地看到了这些变化。 家兴还在想,这些年来整个上海的发展,真是日新月异! 原来上海最高的大搂,是二十四层的国际饭店。现在十几,二十层以上的高楼大厦,真是遍地开花,已有四千幢。最高的金茂大厦有八十八层,旁边更高的超过九十层的高楼,也已结构封顶。 原来上海城只是“半个月亮”。现在浦东开发出来了,在道路、环境、绿化、住房等有些方面还要胜过浦西。过去的“宁要浦西一只床,不要浦东一套房”已成为历史。现在过黄浦江上有五座大桥,六条隧道,真是比过苏州河还要方便。公共交通线路不是几十条,而是几百条、上千条,地铁、轻轨线路有四五条,正在建设中的还有好几条。 现在老百姓的生活是:室内装璜高档化,生活电气化,手机普遍化,轿车大众化。上海大多数市民,包括郊区农民,衣、食、住、行的生活质量明显改善,生活确是一年要比一年好,连全国各地来参加大上海建设的几百万农民工的生活,也逐渐地得到了改善。 上海城市的环境、交通、景观、夜景、水景、生态、绿化、园林,各方面的建设,是年年在变样! 无论是外国、外地来过上海的人,还是上海到外国去过的人,都赞叹上海变高了,变大了,变得更加美丽了。 “阿拉上海不比美国纽约,日本东京差到哪里”。 很多外国人,外地人,港、澳、台同胞,争相抢滩上海投资办企业,购置房产,定居上海。 这家兴又想到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个人过去多少美丽的向往,今天真的都变成了现实,梦想成了真! 再看中国,现在国民经济的生产总值GDP,从总量来说已经超过英、法,接近德国、日本。就是赶上美国也已指日可待! 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在中国这片古老的热土上,领导着伟大的中国人民;已创造出人间奇迹。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中国取得的新胜利! 现在党中央提出科学发展、持续发展,建设和谐社会,正朝着建成全面小康社会阔步前进! 上海也正在向建成经济、金融、贸易、航运四个中心和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宏伟目标,大踏步地胜利前进! 李家兴越想越兴奋,就编了两句诗留为凭证: 看今朝风景这边独好,展未来蓝图无比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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