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献给高考》 公式献给高考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月浴村庄 001 空气是清新的,略散发着有点纯香的味儿,那是微风轻拂土地时所特有的酥软感觉。走在乡村的小路上,每一步都会让人有些意外的惊喜,或者收获。在诗意的触摸里徜徉,句子在心中起伏,轻盈细致的步子,是对一首诗最为惬意独到的注脚,与韵律合拍。便纵使是文章里深为雅士们所不推崇的,那“行不得也哥哥”的凄婉愁唱,但若竖耳来倾听,声声清脆灵隽之歌,总也会激起人们一些美丽,和对美丽向往的无限暇想,执着,而朴素。想象着:声音要是从自己的喉咙中吟咏而出,那该是多么的惬意,该会是多么畅快的自由?蓝天上的白云,像路边的花草般,恣意而灿烂地开放,一直铺展到某个遥远、美妙而清新的地方。 渐夏时的感觉,始知生命是对存在之自由的向往,尽管那无尽的春光,也终将是成为过去,对暮春的惶惑,伤感才会化作诗人最动听的歌声,然而却又烂漫得如同童年才会给人最美好的感想。夏是成长的季节,是在对春的缅怀中,蓄势而不得凌越的一场必须付出的等待。就像午夜醒来后,在失眠时又强烈渴望,渴望能够迅速进入睡眠状态的急切心情,特别是在没有安眠药的时候,在茫然和近似枉然的挣扎中,痛恨失眠,也痛恨睡眠……然而过多的设置,即使是春光的无限与童年的永恒,但却又近乎苛刻,失了自然的真,人为嫁接的生命状态,是对本义的嫌疑,就像始皇帝所幻想的长生药,到头来,顾此失此,顾彼亦失彼,落下个千古的冤孽罪行。 天空高旷得有点眩目,字为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婉转的鸟儿,朝着想象得更为幽远的碧空或者云海,放歌时轻点枝头,凝注时远望长空,把清风下的孤影浅掠地面,如蜻蜓点水,似昵燕绕梁,便一翅而去,那是对理想的快意追求,更是将人生作了独有的归隐,近禅近道的诠解,如梦如醒的彻悟。 苍翠、葱茏欲滴的漫野,是横淌的绿的涌动,将生命点缀得肆意并且夸张,放纵地挑衅着,把蓝天与白云追往,伸展开去,满世界悠悠地旋转,蔚蓝的海与碧绿的地,合抱在一起,飘浮在一个美妙的瞬间,也神游于一个浩瀚的空间。一直到那没有尽头的尽头,作着沧海的瞬息里桑田的万变。绵延着,感动着,渗进想象与翅膀的空间。面对那翠坳绿水间的零星小屋,仿佛是自然里排列成生命的坐标;尤其是夜风绵绵时,那温馨与眷恋的灯光,怎能不使人想起一翅冲天时,“个个快活”的欢唱呢?同是悲剧的美,这厢却有诗性的复归,灵秀或者壮美,只有文思里,快意的飞。 山风如斯,年年岁岁。在春雨中寓形,扭动起萌芽的生机;在夏绿中泛意,流淌出翠绿的欲滴;在秋叶中赋情,飘落下满枝的言语;在冬雪中抒怀,播洒着大地的欢喜。生命的多姿多彩,本来就是这么的酣畅、淋漓,与尽致。还有,人们最为恪守与希冀的自由! 东风、南柳、西池、北堰,字为木然,痛苦地思索着,那些精确的诗句只属于那个清净应然的时代。风飘飘的、有点轻佻地戏弄着人,在手指间缠绕,在耳鬓上漫吻,在眼前晃悠,撩拔起发梢,掀动衣角,拂乱睫毛;他却浑然不知,只是木枘的,被感受着一个人的存生与来访。 乱糟糟地,却只是觉得更加地混乱,因为痛苦才思索,因为思索而痛苦。其结果便是,只有愈是痛苦便越发思索,愈是思索便越发痛苦。就像懵懂的孩子,赫然所面对的那一滩水,本意是想除去几片枯叶,却不曾料想,换来的是只有更加的污浊。固执地进行着不知是否徒劳的努力,绝对的纠葛,永恒的循环。以前的欢乐全然不知去向,心中想的,却始终只有一厢未了的情愿。要命的高考,致命的分数,恍如一个溺水的孩子,或者英雄,明知水草不能救命,却还是不停地乱抓瞎扯,挣扎着抓了又抓、一扯并打的继着续。反而抓得越多,手却被缚得越紧,扯得越快,脚也就被绑得越重。只会本能的求生!也只有本能的求生,并且是,惟有本能才不会放弃求生(的欲望)。眼前看到的,有形的、无形的,有声的、无声的,试卷、答案,答案、试卷,抢做、收卷,8分、6分、3分,充耳的却只是那越迫越近,害怕听到,但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竖耳去探听的,即将敲响却又并未敲响,害怕敲响却又仿佛等着它响的铃声,恐惶与希望同在,失望与颤栗同在,是逃避而无勇气,是面对却没决心,孤零零地,只剩下一个突兀的自己,僵持着,与铃声同逝…… 002 去年的490上线,今年可能460,也可能是510…… 脑袋被绞得生痛,意志和决心就像失控的前后车刹,一味地冲驰出去,什么都没有撞上,却又似乎什么都给撞倒了,自己更是被撞得面目全非,那是一场蓄意的安排与决然的伤害,也是一场蓄意的被安排与决然的被伤害。任凭思维漫无边际的乱思糊想,臆如洪荒无拘之泛滥,如野兽疯狂之撕咬。不过,受伤的总是他自己,被淹的仿佛也还总是他自己。追求者成了被猎杀的对象,挣扎在自己的狩猎里,范围却只是一颗心,拘囿里,血肉模糊,又神志清晰,惨绝人寰,且惊天动地。 紧张、幻想,亢奋、失落;深深地希望,继又陷入深深地更为刻骨地绝望当中、挣脱不出。那是一个无底的渊,暗无天日,或者本来就无所谓天日,却越发地对明天抱有抑制不住的强烈愿望,因而倍受煎熬。折磨对于失足者而言,可谓酷刑,却似乎是最大的安慰,挣扎在被戕害的边缘,却又从不向施加的戕害屈服,在痛苦中痛苦,在痛苦中奋然,也在痛苦中享受,和体悟。为高考,为自己,为自己的高考,为高考后的自己,字为实在无法转移自己思考的焦点,却又不得不迫使自己无法转移这个让自己头痛,而几至崩溃的问题。理想被缚枷锁,遂成赌注,后果不是暴富,便千古失足成恨! 叹气,深深地哀怨。肢体的被束缚与意志的不得解脱,使他有了总想爆发的本能,却又欲罢不能的发生着内在的冲突,一种自残的因素,在折磨着他自己。精神的被压抑以至太久,而有了在渐趋的结束中享受快感的壮烈,欲望都有点枯萎了。像花儿,任凭风雨,没有哭泣,没有翘首,惟有面对夕阳时的独自承担。 像一头疲劳的老黄牛,沉重地垂下头去。鼻息已经过分地修饰着他内心的伤感,竟如耄耋寡妇闻子丧时的啜泣,那不是对一个世纪的悲愤么?一口一口地,一口接一口地叹着气;摇头,重重地,拼命地摇晃着。一下一下地摇,一下接一下地摇。听不到,也感觉不到,深沉的叹息也仿佛是冥思中的不得解脱。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又重又急地剧烈摇晃,那种振荡和疼痛的快感,使他更加可怕地尝试到了存在的真实性,和那真实后的残酷。以至于震得脑袋里面突突地乱响着,如同包里的书、罐里的钱,上下左右地来回梭动、碰撞,使他第一回感到满脑子里是实物的臃肿、铅重、痛恨,麻木,和无所忏悔,甚至万千个诅咒。 累,只是累,比痛更痛地累,头一偏,身子重重地摔下去,撞着,倒在这块石头上,又宽又平的大石头,是自己曾经做了无数美梦和无数次美梦的睡仙石。它是一块天外来物,是传说中的补天之物,却成了人们眼中的陨石,巨大而且平坦,裸露出床的拙形,看不到最初的神话,但接纳了所有人的劳累和困顿。像千年的居士,不甘地矗立在山脊;又恰如草莽的英雄,不屈地抗拒着。但只能尴尬着,是那入流的隐士,却作了无数次无怨无悔地关注与焦灼。静卧其上,仰可窥莫测的苍穹之幻变,俯即察沧桑的风雨之恒常。 与之相应的,则是山顶上的那一尊神石驮,近三米高的粗笨家伙,完全没有睡仙石的温柔与细致。远远望去,是一个背负着的老人形象,又仿佛一双巨大无比的象腿,稳稳地踩踏在顶子上。它与睡仙石是有些渊源的,然而老人们却多少讲不清。囫囵中,只知道它是被哪个神仙给驮过来的,置放在这顶子上,山才矮下去了许多。到后来就衍生了许多的不详的事实,说睡仙石是一块逆石,因为被哪个神在睡梦中给尿了,它便仿佛受到了屈辱,自天反下大地,砸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带状陨坑。然而并没有失去灵性的它,日积月累中,竟依其体形,发育到了一座入云的千仞刀山剑脊,直插霄天而去,甚至有割天裂地的汹汹气势。只是到后来,那个行为无端的神害了怕,或者是什么更厉害的仙着了慌吧,便有了这么一个神石驮的不明来历,睡仙石这才失了真气,只留有一道歪斜而四溢的尿痕,像被硫酸腐蚀过的伤疤,恍如五行山下的美猴王,被屈500年后,那一身破衣烂衫的装束。那刀山也日趋沉落,遂成今日的模样。 003 千百年过去了,仙睡之石成了睡仙之石,而神石驮却也逃不出日削月割的厄运,显出怏怏的病态与龙钟的老气来,被驮来的神石没有了昔日的风光,在承负压制的命令中,却成了被钳制的对象。少有人攀附上去,人们却更愿意躺在睡仙石上面,看看白云,听听山风,休息片刻。 山中是满目的栗树,只是一截又一截的木头。生命只是它粗糙的本能,但生命扭转不了它粗糙的无能。任凭它们伫立在山中,生命也放纵地蔓延在山中,却无一不是耷拉着满冠粗糙的浓绿,迎风接雨的是它们,招风唤雨的似乎也是它们。像一种使命,又似乎是一次无可奈何的命运,已经几千年了,它们只是一代又一代的相续着,经历了大炼钢铁的磨难,百年的栗木只在炉中,炸出一声深沉的叹息,炉中的怒火正应了人们万丈的激情,朴实不是它们的错,但朴实的它们却使鲁莽的人们错上加错,那是一次满门抄斩的罪难,在作了盈天的烟灰后,不仅再也没有直起硬朗的背来,只在山中留下了历史的尸坑,是那剜心的疼痛,也是无泪的倾诉,并且使人们已经习惯了,只是在缺一把柴禾时,才记起了山上的它们。这就是就近原则的本义,这就是靠山吃山的真谛,山只是人们碗里的一餐饭。 渐渐地,稍微有了些久远的隔膜被唤醒,仿佛在某个类似的暮昏,依然残照如血,字为怀有忧郁,却强自指点着,是天下的山川河流,还有那无比的灵秀。腰背上忽然有了一股股火辣钻心的疼痛,这无数又辣又疼的感觉,反倒给了他更多的刺激,字为只是模糊地记得刚才的那一个僵硬的动作,背上却有了更多的火辣辣的、通彻骨髓的,来自并且拒绝痛苦的快感。脑袋里还伴有“嗡嗡嗡”地巨大回响,却不再只是肉质的碰撞,轰轰隆隆地痉挛着,抽象出幽远的想象,是旷野的呼声,是狼的嗥叫。茫茫地的暮霭中,山色显得苍莽而遥无际涯。 人说“欲哭无泪”是一种痛,是一种苦,但他的痛和苦又何止于哭无泪之欲?眼角里落下滚烫的一滴,山风一阵一阵地,将之瞬息催作痕,一道道的,像从神话中叉出的尿液,那是睡仙石刻骨铭心的记忆与耻辱,像从大地上几经变更的走势,那是流经岁月而渐趋枯涸的黄河。怅对长空,竟无凝咽之语,面无表情的淌下几行象征了伤痛,继续伤痛以及伤痛在续继的清泪,随风辗作对往日里记忆的痕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苦呢?而且,还是一种更凄婉更惨痛的痛与恨。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从马致远的伤口,流淌出注定无法弥合的疾首痛心,从张继的落魄,剖露出书生千年不更的困顿羁旅。“一照夕阳如血洗,并兼黄昏梧桐滴。男儿戎装正感慨,却认考场似歼击。”他喜欢诗,但向来不敢对自己拙劣的打油作何深究。张口凑成句,却够不了名堂。思维便又延伸了出去,想象着那太阳公公若也有胡子的话,云隙间丝丝缕缕的阳光,一定是他密密匝匝的银须。然而不同的是,太阳却又永远年轻,永远健壮,即使银须如霜,也能活力四射的再过一天又一天年轻的日子。自己也还年轻,也还健壮,可苦干年之后,却一定会老的,就如自己的爸妈,为了这个家、兄弟和姐妹,而这一切的“为”,他不禁又是一阵阵地寒颤:这关于一切的“为”,不正是全部的维系到令自己痛苦而又难过的高考吗?而且,它还似乎十分亲密的关乎着自己的人生,包括幸福,前途,与一家人的命运。却因为他,被他累赘地拖拉着,自己也备受累赘! 也许,还是不识字的人过得舒坦,活得实在!农田菜畦,稍加打理即可,即使不得已而头顶烈日、身栉暮雨,但又如何呢?开荒南野之际,守拙归园之田,晓看依依墟里烟,昏观暧暧远人村,深巷中是狗吠,桑树上有鸡鸣,在人境里结庐,于南山见悠然。此中真意,真是欲辨无言。而那空调下的白色衬衫、电炉前的保暧裙子,确实有难得的舒畅和诱惑,可是,林风山雨中的锄头,却也有别是一番的滋味啊!古往今来,视东篱卓然之菊而不采,只不过是过客太匆忙,那当然自是城里人的一大缺损,殊不知这乡村,还能锄出一汪浅绿、一畦花红、一仓秋景无限! 004 字为傻笑着,却又只能无语!就像摔倒的孩子,哭着,闹着,还非得要妈妈往那自己倒下去的土地上,狠狠地跺两脚才肯罢休,并且最好骂它几句,“为什么要摔痛我的字为呢”。这种想法,这种绝望后的满足,要是在一两年前,那是绝不被允许的,可是如今,却也能使他取得些许的安慰。从而拾起那个风雨中飘零不堪的憧憬,从而幻想着明天的辉煌!字为大为惊讶,也更加地痛心,却又只是憨笑。仿佛他早已置身于心外,无动于衷的,听凭堕落带给自己的独特快慰! 他能说什么呢? 高考啊,高考,不仅催人奋进,可也到底教人寒心啊!一举成名天下皆有闻,那番自豪,自是妙不可喻。名落孙山似狐死首丘,虽也绝非并不可闻,但未免也太过于苛求了!兴于此,失于此,古而至今以来,到底多少欢喜多少愁忧?历史却并没有回答过什么,在造就一部分人的同时,必须磨灭另外的那些,挖东墙补西墙,甚至于挖肉补疮的剧情常常演绎不绝,它的残酷在此,但也或许正因为这种残酷,却又见证了它的公允。于是都在积极的奋起,都在被磨灭的命运前面反抗,在造就自我的追求中实现对自我的造就,张继是一个,苏轼也是一个:成功或者失败,他们都是堪称英豪的智者。 对于一个只需要回应与拥护的如斯亘古的制度,人们在适应与接纳中磨合着,最终也似乎达到了彼此融化的境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字为不仅记起了这位一千二百多年以前的同命师兄,而且还是怀着极其类似的沉痛心情,在揣摩中更甚于双重的撕心裂肺,轻轻地呤诵出《枫桥夜泊》这首绝唱。只剩下一个无眠的凄凉,夜太黑,路无聊,个中苦楚,堪与谁诉说?然而千百年以来,人们却似乎惟独钟情于落第时的张继。作为中国文化及其现象下的一个象征性符号,张继的意义是文人落第时的心灵概说,是历史潮流中的一个文化因子。谁说作者的作品只是纸上的几行文字?千年泪痕始到今,只堪是、情再纵,千年泪行中,辛酸肠中更辛酸。 山风习习,炊烟四起。要在往日,这烟姿倒有几分婀娜。它所能带给人的审美愉悦,和那欢畅的暇想,却比烟本身消遁得更快更无聊。夜色正弥漫着,像放下了的幕帘,静静地,笼罩着幽幽的山,笼罩着山上冷冷的字为。听着那略微的锅碗瓢盆铲的张罗,估算着差不多又得回去了!便在这时,即使是劳累了一天的老农,也会轻松不已地“嘿嘿”几声,将麻杆往地下一戳,吹出烟锅里最后的一团灰,往桌前一圈,一家人就团坐四周:昏黄的灯光下,孩子们间或欢快的争吵,偶尔也有摔碎瓷碗的惊恐,紧接着的,便是一筷子的抽打,和滚落出来的热泪…… 幸福的神韵,便在这时才有了一种尽致的觉悟。但比夜幕降临得更快的却是,袭击着心灵的忧伤,和不敢以至根本无法面对亲人时的疑虑,以及不得不硬着头皮后的窘急。 字为凝视着,突然有一种愤然的感觉,那风好像是一群强暴的罪犯,它们竟然蛮横地将炊烟从烟囱里,残暴地不断往外拖着,瞬忽间即扯向暮空,拉着拽着,撕成缕缕的残丝,抛向空中,踢向屋檐,摔倒在荆棘遍布的荒丛里,又狠命地推向瓦椤,被迫害着,实在不堪忍受了,便只好自己一溜子地撞向墙角……就像一个受了严重伤害的孩子,哭哭啼啼地忘了怎样发出声音,在泥泞和光滑的山坡上,被迫使着或被驱赶着,缓缓地爬向夜色的深渊,消失于暮霭的荒凉中。在树下,在墙根里,悄悄地睡着了,脸上还有黑色的泪痕,污脏的。 天空,一片昏暗,几颗星星,像见了鬼影一般,忽闪忽闪地躲藏着,在满天黑牡丹似的云层后面,傻愣愣地窥视着大地,恐慌地张望着四周环宇,惊心动魄地,眨动着紧张而抽搐的眼睛…… 005 “下去吧,该吃饭了……”一个迟疑而又叹息的声音,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夜色是嵌入它的镶边。 字为心里明白,其实是“早该吃饭了”,只不知道妈是在什么时候靠近来的。她无声地隐没在暮蔼下的丛林中,像山中的一丘孤坟。字为坐着没动,无动于衷地,或者是因为羞愧难当,也没有回答。他的失落,却成了母亲年老时最不堪重负的枷锁;心情的低落,反而分外地加重了她的担扰,以罪孽的形式,布局着、纠缠在她那比田间阡陌还要复杂的脸庞的皱纹上,呈现出岁月的歹毒、险恶,还有沧桑。更年期的焦燥被内心的不忍和担忧压制着,却须要用平日十倍的用心与忍耐,来照顾自己的孩子。 “下来吧,天黑了……”母亲又顿了顿,走过去又扭过头来,不安地凝望着字为,期待着。 他迷路了; 还是在小的时候,她就常常使用这种方法,用鼓励的眼神,来教会字为,记得下次一定要按时回家! 他知道,是该下去了;或者哪怕只要自己稍稍地动一下,那也是对她的一次回应,甚至是一次衷心的奖赏,她也能从中获得莫大的安慰。然而固执却使他,再次撞痛了那焦虑的心,以一个母亲善意的气愤和发泄,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山去。却像是被草丛或其他的什么给绊了一下,一个剧烈地颤抖,摔倒了。草丛窠子里有哗咝哗咝地响动,有如魔鬼在阴谋得逞时的嚎叫。仿佛只那么一下子,她就被黑暗吞没了,或者又为草丛所掩埋。字为豁地竖直了起来,却僵硬地伫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无声地闭上眼,眼泪挤出眼睑,像决堤时汹涌的魔兽,又像殉情时喷涌而出的热血。想像着她的蹒跚,艰难,然后,强忍着痛与恨的不得发泄,默默地、缓缓地摸下山去。 “母亲啊,我的失落在使您担扰、变成对您加了倍的罪孽时,您可知道,您的无微不至和博大无私,却是对我最大最残酷的惩罚啊!对我自己的狠会使我在精神上得以些微的放松与慰藉,而所有的这些,在您眼中却全是孩子气吗?”字为泪流满面,在山风的侵袭下,已经冷却了,只是默默地淌流下去,辗转在轮子下面。那也是一种叠障的意象,恍若车窗玻璃上霏霏有意的春雨,却被雨刷扫成潺潺的水流,只得无奈地滑落下去。车上的诗人潜隐住内心的句子,“雨刷在面前挥啊挥,我的心却早已飞向远方……” 没有天空,不要牵累,天地已经只是一片暗然的混沌。字为惟一拥有的,就只是幽静的黑夜与孤寂的后山。在这里,体察着日与月的交替,圆晴与阴缺的弥合,却给予不了更守望不了亲人的欢颜,承担不了也拯救不了父母的苦痛。 “我却终究是您的孩子,只会流着满脸泪水的孩子。只是,以前是当着面充作要求您的资本;现在,却更想奉献给您,为了深重的渊薮和亏欠,只是现在,却应该向谁求以赎罪的回报和安慰呢?默默地,在没有您的时候,当我的伤心不再使您担扰时,却也正是对我自己最大最忠诚的心安啊!” 字为只顾着拼命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泪水婆娑,那是一种不能自持的痛苦,也是一个不能改变的现实,痛苦,痛苦着,并且还要痛苦着痛苦,他想起了地坛里的那个母亲,一个天天守望,又天天担忧的母亲…… 然而自己的母亲却只是太会疼爱自己,只知道自己的不幸与无助,知道不能阻止自己出来到山上,知道自己老是呆在家里只会更难受,自己也只知道自己的痛苦与无奈,知道自己不到山上来会更加地无所适从,知道自己呆在家里会让多的人更加的难受。自己不在家时,她也肯定是心神不定坐卧难宁,但只要自己一到家里去面对着他们,又会因为自己的痛苦不堪,而加重他们的憋屈,使他们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只是当她上山来时,自己却只是浑然不觉,一味地沉浸于自己的不幸与悲伤中,忘了因为自己而承受着加了倍的不幸的母亲。后山也是他的地坛,是他精神的地坛,也是母亲的地坛。 没有更多的言语,她摔倒了;并且消失于暮霭的荒凉中…… 006 “为,再多吃点吧,晚上挺长的。”妈妈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哭调,忍不住,却又以克制到似乎十分平静的语气,缓缓地说着。 晚上长吗?已然夏至的时日,是接近一年中昼最长的时候。然而在这夜更短的岁月里,因为煎心的累熬,又何曾有过白昼呢? 爸爸累得像头御轭的老黄牛,捏碗的手显出迫不及待又要尽量掩饰的尴尬,只好闷着头吃饭,时常是那把持不住的恐慌与为难。 “嗯。你们自己吃吧。”字为放下碗筷,抬头时正碰上妈的眼神,乞求而且无奈。 “我去看一会儿新闻”,说着便走了进去,顺手关上房门。其实《新闻联播》早就过了,估计在山上那会儿,就已快播完那最后的几组简讯了。他只是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并且习惯性地调高音量。只有在这个时候,一家人才都是最为自由的。至少他们强自忍住的伤叹,在面对自己以后,可以暂且得以放松。字为听不到他们的哀苦,他们也看不到字为的沉默。是的,字为在沉默,自从回家以来,字为就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在保持着这种让彼此都好受一点的生活方式。默默地起床,默默地吃饭,默默地走路,默默地做事,然后默默地睡觉。因为沉默,却又往往地陷入到沉闷的困窘中;并且沉闷,却又越发地导致了沉默的更加煎熬与无边苦痛。 一家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过着最基本的生活,谁也不愿意过多的说些什么在受拘的怪状里,既给予彼此以保障,又于彼此之中得以保障,还要于这些保障中给予彼此,尴尬的生存境遇,尴尬的给予,尴尬的彼和此,艰辛地作着小心的努力。左右闪烁的眼神,隐藏了太多的不能面对与无法面对。在都很累的时候,才退回到对自己的挟制当中去,不闻亦不问,凄然更木然。关起门来后,才是最自由的天地。并且在要进去的时候,常常是故意在走近门的时候,故意放响了步子,给里面一个暗示,至少字为是这样做的。 并且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后来总要反锁着门,免得母亲再次进来,她总是要不厌其烦的把电扇的风给调小一点,看看蚊帐是否压好了。然而每每在这个时候,字为却也只能是装作进入了熟睡当中,紧闭着双眼,感受到她的离去与担忧,还有些微的轻声叹息。几次之后,即使是在自己已经进入了梦乡,却被外面轻轻地推门声给惊醒了。他才知道,母亲这么晚了还没有睡,或者还没有睡着,因为不放心,因为不安,总要习惯性地上来看看。那个时候,字为才省悟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才知道家人又是多么的孤苦。因为自己的不能面对,竟连父母给予安慰与爱惜的机会都不肯施舍,在获得了自己的自由后,却禁锢了所有人的心灵。满足了自己,同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对父母的冷漠,对自己的谴责,与诅咒。 于是几次都想试着说一些什么,打破由于自己造成的困境,但却怎么也撬不开那僵硬而至于仿佛已经退化的两片**。同时,字为也明显地感觉到爸妈们嘴角的翕动,但是同样的无语和沉默。彼此的想要给予,却又害怕造成更加伤痛的无辜。想试着说一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更怕道不明。同样地感到为难,而且无奈。也许善良,有的时候,竟比罪恶更令人揪心撕肺。对于同怀善意、自省的人而言,体谅是理解而非安慰,施予恶的责骂或许才能有温馨的、令人好受一点的心情,从相反的角度来思考,从责难与抵触中自我抚慰,得以最终的解脱。但这种彼此保护,以至小心翼翼地善意回避,却是比惩罚更令人倍受折磨和煎熬。行为上的善意以致笨拙,精神上的无私以致摧残,无语的安抚,才是撕扯心灵的戕害! 007 于是,一家人就彼此为沉默而无语,吃饭时如此,打招呼时亦如此。惟有用筷子夹菜时的那些轻微响动,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小心和粗野!有如晴天的霹雳,尖锐而且刺耳。那轻微地,但亦然能够清清楚楚地分辨出来的声音,却实在是比剜心还要令人难受!蚊子是没有节制的牲口,拼了命的只为吸吮一肚子的血,却又狡猾而且狼狈地四散逃窜着。字为只是一味地抖动起身子来,或者摆摆腿,或者扭扭腰,或者甩甩胳膊,但无一不是轻微地进行着,单是不肯用巴掌来横扫或者拍打,甚至还明显地觉察到那种钻心的苦痛,在忍受与回味中,催生了某种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那是一种渴望已久的快感,正是源自于痛和恨的本身,是释放,是享受,是自由,是久在压抑下的飙升。 字为越发地害怕了,甚至已经不再是因为考试,仿佛还有更为重要的,这种意识只是越发地明显起来,仿佛因为别的什么。比考试成绩更伤心的疼痛,比切腕割喉还致命的恐惧。他渐渐地感觉到一家人的沉默,全是因为自己而导致的,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彼此的无语,有时,却也会震耳欲聋!在这个身疲心乏的时刻,沉默却成为了整个世界的喧嚣,振荡出吞噬宇宙的嘶吼。 鸡鸣呢?万籁只是一片死寂,叫人胆颤心惊,黄昏,黎明,还有午夜的当口。 就像彼岸的蛊惑人心,即使看不到终点的所在,兴许还有能够胸怀希望的用心,不再只是彷徨。但纵使人们不再心慌害怕,特别是当人们踩在终点线之前,尤其害怕看到不如意的结果时,最是让人神伤。可是,字为却还是不得不张望:既是充满幻想的希望,又在苦恼中不住忧伤的失望。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同比之下,终点更加诱惑人;并且,也最是摧残人,折磨人。终点也包括结果,但终点更是一次象征了解脱的罹难。字为想起了西西弗斯的故事。他的初衷,是要将石块推上山顶去,事实上他已遂愿,却不知同时又陷入了情节的误置当中。他忽视了石块到达山顶这一既定的结果,迷失在上帝的刁难中,偏执于石块要永久静止于山顶!显然,这一终点式的愿望,显然有悖于变化当中的事实了。神犹如此,而况尔等凡俗呢?西西弗斯的徒劳千百年来屡见不鲜,西西弗斯的悲剧亦是千百年屡屡上演。 字为不住地苦笑,笑那句话,笑一句阐述信仰的话。“充满希望的旅行比到达目的地更有意义”,尽管它曾经一再地令自己无限虔诚的作出努力。但那终究只是作为朝圣的方向吗?他只有知趣地苦笑。也许它曾经确实给了自己无数的激励和亢奋,甚至还有落寞时的安慰,可如今它也终究只是浅薄地见拙于现实的压迫下。比惨淡的本身更加惨淡,就像统治者口口宣称的转世观念中的“来生享福”。至少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岁月里,它是不管用的。这个季节是漫长的等待,是一场浩劫性的旷世之行,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在幻想中等待另外的局势,就像赌博,就像苦行高僧的圆寂,就像即将出狱的牢犯。气闷,炎热,焦急,无奈,一时的冲动,真恨不得一纵身跳下楼去,求个痛痛快快!为这煎熬难耐的日子,承担着难耐的煎熬,尽头却是惟一的。 可是他不能跳,字为不禁又是一身的疙瘩,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愤怒,而羞愧!怎么能够这样的不负责任呢?只有活着才有出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出路。他一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至少,活着还能够感知精神的痉挛与存在的苦痛。体验才是真知,死了就一无所有,或者惟有苍蝇与蚯蚓的相与为伴,而且以自己的无知为前提,以自己的腐烂为依托。 008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很晚了,上十点钟的太阳,耀得刺眼。感觉它就像是扒在自己的窗台上一般,光线实在是有点过分的强烈地照射着,扎得眼睛疼痛不已。又是难受的一天了,字为难过的想着,白天只能呆在家里,到处都热烘烘地。下楼后该说点什么呢?先跟谁打招呼,爸爸吗?或者妈?然后呢,再干什么?牙自然是要刷的,那倒不必担心,刷牙时本来就最不宜于讲话,甚至对别人的提问也可以避而不答。然而在那刷牙之前呢?还要挤牙膏,还要打水,还要低头走到水池边去;之后又要在即将刷完以前,瞅着四周,找准一个恰好的时机,静悄悄地迫身回去,不用任何一个为难的表情,来应付突然出现的家人,那种尴尬,比忏悔中的浪子更加地,难以面对亲人的溘然远去…… 往常的日子该是多么的惬意!常常是鸡刚刚叫过,就听得见他们开门的声音,有风时更加动听,铁门“咕咕咕”地欢叫着,接着就是晨风的沐浴,清早的湿润气息一涌而来,将一晚的污浊空气全部涤除。清新,而且安静,恬淡。“一日之计在于晨”,鸡也开始了一天的觅食活动,像一群顽皮的孩子,你追我撵,呼前唤后。小公鸡舒畅地抖动着美丽的花脖子,围着温柔的小母鸡打转,正是蠢蠢欲动的季节。另一只雄壮的漂亮家伙也许贪睡了,本想赶着扑扑翅膀,伸伸脖子,油亮的尾巴像一朵盛开的黑牡丹,精神的张扬在性感的屁股上。却突然转向那不守规矩的小公鸡,来不及叫全叫完,就腾地从树枝上跃下,霸气十足地啄向不知好歹的花脖子,张撒着有力的翅膀,一口气将它撵得远远的。然后十分熟练地,弹着翅膀绕过来,“咯咯咯”,且惊且喜地殷勤守护着驯服的小母鸡,用坚硬的嘴巴牵着它那花黄的头,安然地骑上它的背去,干起交媾的快活事情来…… 然后再干什么呢?这又是难熬的一天啊,却又是不得不面对的每一刻!等再过十几天就好了,熬到尽头了。或者叫人狂喜不已,上线了;或者让人悲冷透顶,落了榜。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楼下。大门却紧紧的闭着,光线很暗。意如天牢,不着一丝声息,冷冷地,无边无际,又狭小逼人。 字为感到有些突兀,淡淡地失落。一大家人的,都去了哪儿呢?锁窗闭户的,丢下一个空荡荡的自己。门环上套着一把锁,镀金泛黄的一把小锁,锁在门上,锁住了家门,也锁住了他。一双脚仿佛凝固着,呆在那儿盯着一把锈锁出神地发呆。“钥匙?”是的,钥匙呢?只要拥有了钥匙,他便可以自由地度步到外面广阔的天空里去了;他便可以走出这个狭小的门洞,拥抱自然、享有自然,还有醉人的晨风;看墙角下的生机,听隐藏在树枝深处的蝉鸣;可是,他被锁住了!这是现实,却丝毫容不得他作任何的幻想。能锁双脚的,固然还有很多,但能锁住脚步的,恐怕为数极少,然而那为数极少的,却又往往是最为致命的。 锁的用途很广,锁门、锁车、锁柜等等。锁的种类更是不计其数,木制的、铁铸的、铜浇的,这么多的锁,锁了该锁的,也锁住了不能锁的。被锁的人固是倒霉,被锁的心却最是遭殃。古今中外,心念成灰之志士不乏其人:为情所困而终无所成,为事所累而一无所获,为生而死英年早逝……有形的锁、无形的锁,一把一把的环环相扣,学业的,事业的,情感的,人生的,世界的!锁成了人们最艰难的不情愿,却又只是最普通的事实! 锁本来是人造的,并且其目的是方便于人类的进步。然而纵使是这么美好的愿望,也终于违愿了。为了聚财,也锁了人。为了扬名,也锁了心。多么荒谬的背离,然而却在默认中,竟成了熟视无睹的现实与局势! 009 字为一阵紧张,已经有些毛骨悚然了。也许考试才是一把最大最沉最无情的锁,社会的进退,历史的兴衰,人类的荣辱,竟似乎完全演绎于纸与笔之间!几万年的精神酝酿,几千年的世事沧桑,几百年的现实更迭,全在于斯也!考题是人出的、考场是人设的,监考的也是人、应考的还是人,以考为生的是人,因考失落的仍是人。在经济大潮下,考试与经济的休戚相关,直接裸露在与考相关的所有现象中。也褪了色,也变了质,更像是一个吞吐社会资金的中心枢纽,考试更是凶残不已,它直接可以铐人了,像宇宙中吞噬万物的黑洞,再美丽的星星,在空中眨一眨眼,就葬命了。 电话响了,却永远都是那么激情不已的铃声,甚至已经有点过于张扬了。但在字为看来,却仍是一样的平静,这很正常,对于一个几近于麻木的人而言,身外的一切近乎死寂,即使是身上的也难免一样!除了思维因为僵硬,尚能在转动时发出一两声“咔嚓咔嚓”地磨擦声之外,他好像已经真正的忘了周围、忘了一切。除了感受,心外无物!可这感受又是何等的荒谬!他生活在虚幻中,一个寄身于现实却又脱离了现实的人,他想生活在虚幻中。他甚至也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就像一头陷身于泥沼的黄河象,只不过放弃了挣扎,也早已忘记了挣扎,规从了逃避,忘记了生命。笑对自己不断的下沉,甚至是在怂恿自己尽快地下沉,多么可怕!万丈红尘,不过一潭泥深水浅,顶多而已,却仿佛又为万世所累,甘愿堕入不复之劫。 电话又猛地响起,方才将他给惊醒。迟疑着,话筒就像是一个魔鬼的妖杖,害怕见人,害怕说话,害怕自己。字为痛苦地伸出手,第一次有了火中取栗的猴子那般复杂的痛苦。 “喂,请问字为在吗?我是他同学,张亦书。”客客气气地。 “嗯?是……我。”字为有点懵了,犹豫着。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只有自己才有点明白自己的意思。 “是你啊?小畜生!妈的,怎么样啊?老子闲着无聊啊,有耻于家人的关心!良心上不好过啊,做人就得像兄长这样厚道一点。唉!日他×,真××难熬……” 是亦书的声音,字为最要好的兄弟。那缺巴的口形立马浮现了出来,不恭的笑意,对什么都有嘲讽的味道。门牙不知是什么时候做了逃兵,无耻的叛徒,竟弄丢了阵地,露出一个偌大的缺口来。但一开口,那黑乎乎的洞,就成了滔滔泄洪的闸门,反应快,说话也快。 “在睡觉,没怎么;也没不怎么,刚起来。”字为只是习惯性的回答着,像是在撒谎,但却并没有戏弄好友的谦疚。甚至于对“畜生”的封号也无动于衷了,只是在校往往睡得比他多几秒而已。因为晚上多背了几个单词,自然在第二天早上就比他要多懒一会儿床了。历史使然罢了,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2 部分阅读 了。历史使然罢了,谁让字为总是要比他勤奋那么一点点呢。 “喔,我靠!太阳都已晒上屁股沟了,还猪一般地死酣着。妈的,快起床!”他永远都是那么的大大咧咧,比摔破罐子还干脆,爽快,却更多的是一种无拘地磊落。 虽则考试,或者不管是因为哪一场考试,亦书几乎也从未叹过气,倒不是因为他很有把握,而是因为他那种性格,“玩世不恭,一切无所谓”。连“看门”的“哼哈二将”都没有了,他却照样还是毫无收敛地,咧着嘴对心仪的女生大笑又特笑。该有多大就多大,自命“顾忌不是他的风格”。按他自己的话说,正是因为没有门将,才铸就了他坦荡荡的君子作风:自古只有夜不闭户的太平之世,但那已经是极限了;他却能做到嘴不漏齿(因为已经没齿可漏了),足见其淡泊之风度!有的是口气,“咬着牙都还能生吞一头老母猪”是对他杀伤力的最大评价,两颗门牙一缺,那洞口用猪嘴堵都堵不住的。然而无论如何,对于任何与缺巴有关的忌讳,他却独是不避。 010 字为是从来都不那么善于言辞的,被他骂作“猪”的日子自不在少数,沦落到最后,亦书也自诩为即使损了兵折了将,但依然能够打赢字为这头“仔公猪”,似乎还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的神气。 “放屁!”字为说不过他,却也并非不曾为他的话而动心,“只有你才老大不小的还尿床又缠奶,怪不得你兄弟几个中就你发育得最完整,那是营养的贫富不均所引起的差距!” “给×气!”亦书“嘿嘿”地卖着笑。“就你正点,一条开裆裤罩着脸闯遍天下,还当真自己没个人前是背后非的,掩眼避世啊!书呆子,掩耳盗铃的小××!” 字为的脑海中永远都是那么一幅清晰的画面,平头,笑眼,方脸,大耳,半截门牙就像是98年抗洪后,长江大堤上残留的半截木柱。当然,因为那一脸永不退潮的笑,见谁都笑,对男的大笑,跟女的傻笑,故而雅号“校园媚笑侠”——色男田伯光——而且还是女生的雅赠!不过,听说所赠之人才思敏捷,智胆过人,积极上进,但就是相貌有点“先锋”。不知是出于对别的女生的妒意,还是因为对他的嫉恨,反正那粪盆扣在了他的头上,从此便有了“田兄”的戏谑之谓。 “青春要是毁在美女手上倒也落得风流,却就偏偏给不经意的人给糟蹋了,未免可惜啊!‘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悲乎哉,甚悲也!”字为忽然来了灵感,文刍刍地讥讽着。 “给老子来句正经的”,亦书却来了道统的俨然,“要不是你们这些不经意的人糟蹋老子,那可是‘青春与美女俱得,考试共名校全有’了。哈哈……” “出去玩嘛?或者上我家来吧?”字为盛情而焦急地问着。 期待着他的允诺,极认真的,更像是在恳求着。亦书也意识到了,彼此都很孤独的时候,谁都更渴望得到对方的安抚。世界好像一下子都消遁了,电话里面只有嗡嗡嗡地磁振声。心跳通过电波,在轻微的抖动,都在给予,又像是都在回避,都在渴望,又像是都在珍惜。沉闷,像一支利箭,杀了人,血却被风化。感觉到了腥骚,却又像是幻觉中的魔鬼的毒液。 “妈的,这几天人就是难受得要死。老是一个人床上、山顶的捱着日子。话也老是越来越少,电视更是无心去看。你就过来玩玩吧,就两天!或者去学校?”为了缓解一下彼此的紧张,还是字为首先打破了沉寂。却无心地道出了有关“学校”的字眼,顿又舌头打紧,是情结,还是无奈? “滚!打死我都不再去那破××学校,早就掉得大了!更要命的是碰上那些狱警似的老师,考个三两分,岂不是见人就要羞死!困境之时,是能避就避,见的人多丢的脸就大……”以沉着的语气倾诉,却更像是在不平的发泄,而又克制在极好的状态中,“别说,我还真想出去呢!不过不是去玩,而是出去打工。” “跟谁?”字为一阵莫名的惊慌,而且激动得赶紧追问着。 “我表哥,他在……”亦书不说了,却突然转换道,“想去吗?” “嗯嗯!”字为只是突然冒了两个字,有些机械的操作着回答的喉舌。嘴未完全闭拢,才后悔到竟没有来得及犹豫一下,那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行!妈的,早就想冲出去溜达了。你等我的电话啊,我会尽快的!” “我,我……还是先考虑一下吧,后天再回你的电话。”好不容易才壮着胆磨出了这两句,长长地嘘了口气。 “妈的,没点志气。老子就是高兴早了点,忘记了你的性别畸异,好好检查一下吧,开裆裤方便咧。嘿嘿,去不去都说一声,要尽快啊。我得去帮忙了,我妈一个人在地里忙着呢。” “嗯。我争取吧,我爸妈正担着心呢。但不管怎么样,及时联系我是做得到的。” “哈哈哈,检查这么快,是一丛小蘑菇吧?还应该是倒着长的咧!要的就这气慨,一柱擎天,男子汉嘛,哈哈哈……看来这大热天的,破裆裤不仅有利于散热,而且也提高了你的观察效率啦。哈哈……”wωw奇Qìsuu書còm网 011 门终于开了,一个红色的皮箱推了进来。 “姐!”惊奇、激动,字为简直不敢想象,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想象。她可是远在广东啊!姐两眼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显然也为字为的神情所激动,或者惊奇。 妈也进来了,一家人终于都是高高兴兴地了,他也暂时忘记了许多。有的也仅仅是兴奋和欢快。“姐,你什么时候动身的?怎么也不先说一声?”还不等她御下包,字为便连珠似地问开了。 “前天晚上”,她也显得难以镇定下来。惊讶,兴奋,还有嘴角、眼皮下掩饰不住的疲倦。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刚才打电话怎么也不接啊?才起来的?” “刚才?刚才还在床上穿衣服……”字为露出一丝苦笑,极不情愿地作着小心的掩饰。不得已又照例撒了个极不恰当的谎,有些许的低落,但心情还是愉快的,沉重的情绪被淹没着。怎么说回就回了,事先也没有通知一下,太突然了。姐披着长发,挡不住的疲惫溢了一满脸,哈欠也渐趋有些放肆,蔓延着,在终于泊了港湾的时候。 “先洗个脸吧,永红。”妈说着,一盆热水已递了上来。字为皱了下眉头,但立刻想到了那个与情意有关的温度。和姐几乎同时伸出手,她将水盆稳稳当当地接过,放在地上。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来,穿窗射进来的阳光流泻水面之上,闪着白光,反射到墙上,就像孩子顽皮时脸上不时出现的酒窝,浅浅的、浓浓的,盛满了诡秘,和温馨。许久以后,世界第一次有了快感,连墙都在踊跃地跳着蹁蹁的曼舞。 字为和他姐高兴地交谈着;厨房里的脚步声显示出有些忙乱,他知道,这会儿妈准又是围着灶台跳上跳下的了。罐头里攒的鸡蛋,坛子中腌的盐蛋,缸里封存着的腊鱼,一古脑儿准是堆满了灶面。 字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就像刚回家的那两天,所有的不舍得和舍不得,在自己一回来后,便全被倒进了碗里,敲进了锅里,填进了肚里,只要是有的,便都是舍得的……而他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便都永远是那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唉呀,快吃,快吃!蛋嘛,怕是没有不成?鸡天天忙着找窠呢,都不晓得丢了多少在外面”、“蠢伢,快接着快接到!鱼嘛,我又不是冒吃过”…… “爸爸呢?”字为突然问了一句,舌头发怵,却感觉有些迟钝,已经多少天不曾喊一声爸爸了,现在突然这么顺利地喊着,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空气在凝聚,他有种愧疚的预感。妈似乎愣住了,半晌才有了反应。“出去了,今天早上才走的。” 这回该是字为愣了,“出去了?”心里虽然明白“出去”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希望得到有力的证实,禁不住问了这么一句毫无思想准备与推理的废话,当然是指出去打工了。 “怎么又……”他突然顿住,犹如疾驰中的摩托,在眼见即要撞人的情形下,慌不迭地扭转了方向,迎头撞向墙壁,连减速都忘了,猛地冲上去。又只得拙劣的岔开话题,“他不知道姐要回来了吗?” “不,不知道。”姐姐缓缓地解释着,“我是今天早上7:00点钟才给家里打电话的,后来又打了一个,当时我人已到了镇上,之所以昨晚没打,原来是想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惊喜的。却不知因此而误了,爸爸是在今年5:30便已动身走了的。” 012 字为的心又沉了下来,话也顿时减了一大半。姐问什么他也便答些什么,始终保持着她不问自己就不开口的对话框式。回复到几天前的状态中,只顾着抠自己的指甲,并时而挠挠脑勺。骨碌碌的眼神,卡了壳似地,又仿佛生锈多年的轴承,被强悍地搏动了两下,偶尔来回梭动起来,既要糊乱地搜索,又得忙碌地躲避,全失了刚刚获得的活灵活现的神情。 终于好了,她也实在困得不行,实在支持不住就倒在床上去了。妈进了厨房,留下他一个人。两个人的疲倦,身和心的劳顿,姐极其想睡、他却想笑。偌大的一个家,偌大的一个屋子,现在仿佛又只剩下字为一个人了。 “出去?是的,是该出去了。可是,老爸为什么还要出去呢?”钱!他暗自思忖,痛苦如沉渣泛起,又是一阵阵地,心底都起了褶子,一股强烈地感情钳制住了自己。“是的,该出去了。”字为表现得有些愤怒,不是对别人,“这算什么?高考是自己的事,至少是自己赶赴考场的。至于结果,为什么要这么多的人来承担呢?老爸还能出去折腾吗?六月的武汉啊,火炉中的火炉!” 这么多天以来,字为醒了,彻底地醒了,但伴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痛苦,更大的歉意,却也已只是追悔莫及!他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往脸畔挂一丝笑呢?即使心如刀绞,他也应该笑一笑的,再怎么艰难,也应该笑着走过去,笑着挺过去!高考算什么?犯得上要这么随之变态吗?要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绝非一句简单扼要的叹词啊!在自己这儿,难过只是一分,但或许就足以扰得他们彻夜难眠了。自己轻轻地叹上一口气,或许就搅得他们无以适从;他绷紧的一张脸,或许他们的心竟是比横遭针锥都还要难熬啊! 字为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是停不住地要继续想。精神又是一度的紧张,为自己的自私而愤恨,为自己的无知而悲痛,为自己的无情而忏悔,为…… 只觉头疼得厉害,连日来的阴影,病魔般地纠缠不清,白天抑或午夜,不时地困扰着脆弱的他。思维就像一台机器,正走在下坡路上,却又失控、轮齿冲驰而下,注定是要作出那无谓的牺牲了。敏感而慌忙地高速旋转着,折磨着,纠缠不休。索性踩足油门,冲出去吧! “出去吧,出去转转,兴许能好点。”字为几乎打了一个踉趄,摇晃着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妈,我一会儿回来。”像打报告似的,例行着这句简单的招呼。 “哦,早点回来啊!”一个期待的嗓音,一个期待的眼神,伫在门口望着渐去的字为的身影,她越发地孤独。白发缕缕如霜,心里藏住了塞不下的担心和忧伤。 “妈就像是一个犯人,”山风阵阵,凉凉的拂过脸面,字为一再地思考着,“可是作孽的究竟是我啊!” 她站在门口,重复着千百年来慈母永不衰减的热情与盼望,还有担忧,还有毫不吝啬的付出。字为时常地想着,母亲以她们矮小、瘦弱的身躯,守望着孩子们的回归,那个艰难而又不知疲乏的过程,不正是一个心写的“囚”(人在门中)字吗?他忘不了那眼神,虽则只是略略地扫视,可那里面,却蓄满了太多太多的内容,像伤心,像担扰,像落寞;像害怕,像惊吓,像焦虑;还有无怨无悔的等待,或者常常是带着遗憾,却只能独自默默地离开。尽管他们最终重返,却只能是一个人伫立秋风里,悼念在坟外。就像余光中的诗句,横陈在面前的,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呵在里头”。同样的,作为一字心“囚”,这也同样是一个经典的镜头剧作,重复了,并且仍将重复着,守望的门庭,永远都有母亲的守望…… 013 字为的心又沉了下来,话也顿时减了一大半。姐问什么他也便答些什么,始终保持着她不问自己就不开口的对话框式。回复到几天前的状态中,只顾着抠自己的指甲,并时而挠挠脑勺。骨碌碌的眼神,卡了壳似地,又仿佛生锈多年的轴承,被强悍地搏动了两下,偶尔来回梭动起来,既要糊乱地搜索,又得忙碌地躲避,全失了刚刚获得的活灵活现的神情。 终于好了,她也实在困得不行,实在支持不住就倒在床上去了。妈进了厨房,留下他一个人。两个人的疲倦,身和心的劳顿,姐极其想睡、他却想笑。偌大的一个家,偌大的一个屋子,现在仿佛又只剩下字为一个人了。 “出去?是的,是该出去了。可是,老爸为什么还要出去呢?”钱!他暗自思忖,痛苦如沉渣泛起,又是一阵阵地,心底都起了褶子,一股强烈地感情钳制住了自己。“是的,该出去了。”字为表现得有些愤怒,不是对别人,“这算什么?高考是自己的事,至少是自己赶赴考场的。至于结果,为什么要这么多的人来承担呢?老爸还能出去折腾吗?六月的武汉啊,火炉中的火炉!” 这么多天以来,字为醒了,彻底地醒了,但伴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痛苦,更大的歉意,却也已只是追悔莫及!他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往脸畔挂一丝笑呢?即使心如刀绞,他也应该笑一笑的,再怎么艰难,也应该笑着走过去,笑着挺过去!高考算什么?犯得上要这么随之变态吗?要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绝非一句简单扼要的叹词啊!在自己这儿,难过只是一分,但或许就足以扰得他们彻夜难眠了。自己轻轻地叹上一口气,或许就搅得他们无以适从;他绷紧的一张脸,或许他们的心竟是比横遭针锥都还要难熬啊! 字为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是停不住地要继续想。精神又是一度的紧张,为自己的自私而愤恨,为自己的无知而悲痛,为自己的无情而忏悔,为…… 只觉头疼得厉害,连日来的阴影,病魔般地纠缠不清,白天抑或午夜,不时地困扰着脆弱的他。思维就像一台机器,正走在下坡路上,却又失控、轮齿冲驰而下,注定是要作出那无谓的牺牲了。敏感而慌忙地高速旋转着,折磨着,纠缠不休。索性踩足油门,冲出去吧! “出去吧,出去转转,兴许能好点。”字为几乎打了一个踉趄,摇晃着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妈,我一会儿回来。”像打报告似的,例行着这句简单的招呼。 “哦,早点回来啊!”一个期待的嗓音,一个期待的眼神,伫在门口望着渐去的字为的身影,她越发地孤独。白发缕缕如霜,心里藏住了塞不下的担心和忧伤。 “妈就像是一个犯人,”山风阵阵,凉凉的拂过脸面,字为一再地思考着,“可是作孽的究竟是我啊!” 她站在门口,重复着千百年来慈母永不衰减的热情与盼望,还有担忧,还有毫不吝啬的付出。字为时常地想着,母亲以她们矮小、瘦弱的身躯,守望着孩子们的回归,那个艰难而又不知疲乏的过程,不正是一个心写的“囚”(人在门中)字吗?他忘不了那眼神,虽则只是略略地扫视,可那里面,却蓄满了太多太多的内容,像伤心,像担扰,像落寞;像害怕,像惊吓,像焦虑;还有无怨无悔的等待,或者常常是带着遗憾,却只能独自默默地离开。尽管他们最终重返,却只能是一个人伫立秋风里,悼念在坟外。就像余光中的诗句,横陈在面前的,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呵在里头”。同样的,作为一字心“囚”,这也同样是一个经典的镜头剧作,重复了,并且仍将重复着,守望的门庭,永远都有母亲的守望…… 014 傍晚时分,字为缓步地走下山去,相比以前,今天算得上特别地早了,脚步已经有些轻快。烟囱里袅袅的炊烟冉冉而起,偶有歪斜,但一瞬忽又直直地蹿了上去,四向散开,消逝于暮空当中,全无了踪影,惟有借助继续漂渺而起的烟云,方能想象出那已经溘然而去的炊烟走向了何方,然而只是大概一说。 四下里一时一片静寂,只有山风穿林过叶时偶尔发出的碰撞,沙沙地响着,一时又都连成一片海洋,那感觉有如看见了水面上层层的涟漪,一圈圈地扩散开去,相互碰撞在一起,叠合到一块了,却又并不立即消失,两层涟漪从外到内,圈圈相交,外面的刚破成椭圆了,里面的那一圈小点的又膨胀了一下,接着相交在一起,并又是一个好看的椭圆。然而每一次相交时,里面的那一圈都要比外面的那一圈要小,直至波心相拥在一起,完全叠合了,显出一个平静的镜子来,随着水面轻微抖动,那是“波心荡,冷月无声”的佳境。然而上下一晃,才又稳住了,慢慢地,平面渐渐变宽变大,仿佛一个在水面上搭成的平台。于是那些无数的椭圆并又扩散开去,变圆了,也变大了,形成一层新的涟漪,继续向外荡漾着,并又与其它的层层扩散而来的涟漪相交混,如此相往,几乎所有的波心都叠合了,那水面始才恢复了平静,只有岸边仍有些许的微浪,留有椭圆的雏形,在与大地亲近时,作了最纯朴的扳依。 四下里一时又是一片静寂,只有山风穿林过叶后留下的碰撞,沙沙地响着,并且消失而去。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养耳,且又静心。 大黑听见了,倒以为来的是什么陌生人似的,一个劲地瞎吠。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只手扒在窗口,粘满了油污。瞧了瞧,颇有几分惊奇。以一种尴尬的眼神和不恰当的方式伫望着,既陌生,而且熟悉,但终于还是没有笑出来,才又是不安地缩回头去,流下一窗的昏暗的灯光,抖落在外面,斜淌了一地。 还是回家的感觉要好一些,想着以前的那些迎接自己归来的日子,到处都弥漫着惬意的温馨与快乐,顿觉鼻孔猛地一酸。门前的三株樟树努力地挺拔着,擎着一把如盖的绿冠,树杆上是绿色的生机,几棵繁盛的梨树荫蔽了大半个院落,在负重的枝头上,挂满着下个季节里梨子的味道,但即使是在没有成熟的时候,探头探脑的它们,依然散发出诱惑的香甜。 “妈,是我!”字为喊着,伴着丝丝的歉意,愧疚地绽出久违的笑,静静地,站在栀子花树前,习惯地、以一种不再太熟练的姿势。 “啊?”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实在摸不准方向。“小声点,你姐正睡着呢……”望了望他,似乎觉得不妥,窝起油污的五指,用手背在鼻梁边擦着,遮上了大半个脸。 “快些进来吧,外面黑了。鸡要进窝咧,天黑了。”轻轻地,她扭过头去,接着锅碗瓢盆就热情满怀地将喧闹参差在一起。其实,叮嘱的内涵应该是温暖的,除了烦琐的罗嗦。 “今晚做什么好吃的啊?我来帮个忙吧。”十分拘谨地问着,字为实在显示不出更多更自然的由衷表情,挤起了一脸的笑。却在心里诅咒着自己,感觉脸上皱巴巴的,皮像被什么拉扯住了,或者被什么压得紧紧地,有撕裂而不得的痛苦。但他仍然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厨房里的一切,木头一般地伫立在门口,迟疑着。 015 妈刚好出来倒洗锅碗的潲水,字为赶紧迎上去,抢着接过来。斜着膀子,潲桶称在右手中,左手高高的横起,略微地翘着、平衡着沉重的担负。打着一个趔趄,向院门急急地斜冲过去。“哗”地一声,一股酸腐而且湿臭的味道刺鼻而来,扭起脖子来,他赶紧撇过头去,感觉已经倒完了,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是一种极尽畅快的感觉,仿佛连同几日来的郁闷,也一起作了彻底的清除。 字为甚至觉得,即使是主动的等待,也仍然会形成空耗。对人,对己,对家,更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惧怕失去,不如重新点燃希望。就如夜行的人,似乎听到了身后隐约可怖的声响了,然而有人就身不由己的回转身去,但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直接面对,于是只能一屁股坍塌在地上,发抖的双腿再也没有站立起来的力量。或者有的人,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甩起双脚一抡头就钻进前面的黑夜当中,顾不了那里面的未卜的吉凶,忘记来自身后的恐怖,单是向夜的更深处闯进,或许到了迎接旭日的那一刻,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并且可喜的是,自己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嗯,那你就帮我往灶里塞两个草把子吧。”妈可能意识到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些微变化,让她捉摸不定的,动作明显地变得笨拙了些。 “嗯……”字为抬起头来,兴奋地张望着,蓦然地发现了她苍老的脸上所掠过的一丝惊喜,甚至是不知所措了。她不安地抖抖锅盖的汽水,热气腾地冒出,直蹿上屋梁。 “为儿,你就帮我劈两根木柴吧。姐买了几斤肉,晚上就炖一些。多了一下子也吃不完,天热又怕放坏了。我赶着抹些盐腌着,晚上怕猫子偷过来。现在光占着锅煮肉太慢了,还有些腌菜要炒一下,你姐就想吃。刚生着了炉子,现在就缺几根好火苗。” 字为第一回如此认真地听完了她的全部内容,却感觉不出有他讨厌中的那么罗嗦。只觉得是一种释然后的快慰,满心地欣喜着。 “嗯……去远点,打开路灯。去远点,你姐可能睡得正香咧。过点细啊,慢些来……”她继续补充着,像姥姥呵护着自己独生孙女的宝贝儿子。 字为站在外面,淡黄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弱不禁风,却将家门口点缀得格外温馨,那“幸福之家”的横联,在金黄色的瓷砖的映衬下,更是给人别有一番踏实的愉悦与享受。 像一头牛,劳动给了他更多的依靠与心安理得,累似乎起到了平衡的作用。不大一会儿,字为就已将好几抱的劈材送到了厨房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灶前,还使上了绣花的细致与耐心,迅速,而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上菜的时候,字为就喊醒了姐姐。一屋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过节似的,有说有笑,吵吵闹闹地。只是都小心翼翼回避着某些问题,然而却并没有影响到这欢快的气氛。他专抠着姐姐问一些路上的趣闻,不时地逗得她不住地哈哈大笑。也就很快的冲淡了开始时的那些拘束,放开了许多。 016 电风扇被开关操纵着,呼呼啦啦地旋转在头顶,但不时地有几只大麻花蚊子掉下来,落在桌面上,挣扎着。甚至有的直接栽进菜汤里,半点也动弹不得。字为突然想起了课本里的笑话,忍不住为外国人特有的幽默智慧而窃笑。姐好像意识到了,突然问他开什么心,愣愣地瞅着字为,盯住了,像要拦截他撒谎似的。 “唉呀,蚊虫,掉进汤里去了呢。”他故意嚷着。 “挑起来就是的了,热天虫多,难免的。”说着她就要伸筷子去拨。 “别,先看看吧。可能是今天晚上妈做的菜达到了国际体系认证的卫生标准了,不然它们怎么会下来洗澡呢?哈哈……”他变解着Waiter的语言,笑着解释道。 “呵呵……”姐也笑了。牙齿磕碰到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娘的个苕喔,嫌我脏,那你这十几年是么样过来的?喝水?那水还是我烧的呢。”妈也被逗乐了,一家人嘻嘻哈哈地,久违的坐到了一起,笑得更像一家人了。关起门来的温馨,简单得只须三言两语就行了。他却亏欠到现在,也几乎拖累了所有的人。 字为的身心有了一种无限扩张的欲望,并且不住地打着饱嗝。妈却还是一个劲地劝着,一会儿又往他碗里赶着。鱼啊肉的,一股脑儿的掀过来,盖满了他的碗。像是刚从沙漠里侥幸逃脱出来的狼,虽然对风暴的恐惧使他仍有余悸,但草原的舒坦,却给予了他足够的滋养。“咝哈咝哈”地吞咽着,老大一海碗,连沫带汤、全给灌了个精光。只剩下满头满脑的淋漓大汗,粘附于额前,搭在脸颊上,挂上颈脖,喘着粗气,望着她们傻笑。她们也看着字为,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来。 “再来一碗吧?”妈试图接过碗去,想再添一碗给他。 “不了,你们自己吃吧。”字为放下碗筷,看了妈一眼。舒舒服服的,接连地打着饱嗝,左手垂在腿侧,右手摩挲着滚圆的肚皮。 “姐,你什么时候再下去啊?怎么这次回来得这么突然啊?” “嗯。没事做了,又急着想回家来看看。至于么嘛再下去,这就得看具体情况了。怎么了?你想我什么时候走了?呵呵……”姐故意显出不信任的表情,防范地盯视着。 妈解下围裙,缓缓地收拾着桌上的残渣,好好地抹净了桌子。才将一摞碗一下子全抱走了,厨房里接着传来开门的声音。 “脚长在你身上,我能捆着不成吗?” “脚是在身上长着,可是它还得受大脑的控制啦。什么时候想走就走吧,这就是具体问题了。你啊,却说捆脚,言归正传后,不就是要赶我出门吗?嘻嘻、呵呵……”姐抹着嘴巴,轻轻地笑着。 “瞎说,哪个说大脑受具体问题控制?大脑又不是木头,长着是用来分析具体问题的。”字为故意耍着,纠正道。 “再说,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能够多呆一天就不要只玩半天了。难得的事,就看自己如何把握了。留人得留心,但人留了心还得留下来;就是人家留了,还得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咧。是吧?” 一屋的笑声,四处漂荡着。妈进来了,手里拿着牙签。脸上也荡漾着轻松的笑容,磨磨蹭蹭地,才终于绕过来,又要去擦桌子。 017 “你有什么打算吗?”姐终于问到了该问的,但仍然显得有些顾忌。不时地朝字为的后面看一眼,妈就站在那儿,像是在向她询问着什么。 “亦书也打过电话来了的,就在你们上午回来之前。”颇踌躇着,却又不得已,字为只好小心翼翼地,本来没什么的,但总感觉必须得回避一些什么才好,至少能够使大家都好受,哪怕就那么一点点愿望。 “他要我跟他一起出去走走,到他表哥那儿去。”他复杂地补充着,想解释,却首先就打乱了自己,忐忑不安地说着,早已失去了信心与勇气。 “他表哥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在什么地方呢?”姐很平静地问着,不时地望望他的后面。 “很快就会知道的,亦书三两天之内,会再打电话过来的。”没有撒谎,却低下了头去。瞧见灯光下的影子,长长地斜铺在地上,有变形的恐怖袭上心头,因而越发的浅薄了,一针穿透而已。复杂的心情,使他一时无措,僵僵地,一下全没了声音,都在等待着,却又都在尴尬中,想回避的问题,却回避不了正处于谨慎中的自己,到最后连回避的决心和勇气都没有了,一味地沉默,发出心和心磨擦时,尖锐刺耳的钝响。还是那影子,左扑右闪地,但活动起来,却显得比身体都要自在。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写过的一首小诗: 有时横亘眼前 有时拖在背后 或者如日正中天 便被脚揉作一团踩在地下 一世俯仰,影子折断在墙角, 或者扭结在峡谷,与风雨相随的日子 路是脚的记忆 “至于高考嘛,我还是有些担心,但也为事无补。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再作过多的纠缠,到时候再视具体情况说吧。上了肯定是好事,实在差点儿,就报了大专技校也不错的。”字为说得十分克制,尽量慢慢地道来。他不得不如此坦然了,尽管脑筋在为先前的骄傲及基于此基础上的替我骄傲而惭愧、绞痛、伤心。他醒悟了,在一个刻薄的现实面前,终于得承认,考试与生活无关,但分数却确实地在决定类似于命运的东西。考生与老师在卷面上陌生的邂逅,本来就没有千里马与伯乐的知遇那么扣人心弦,姜太公的前90年,廉颇的60岁后,徒增的不止是枉然;而张继的前落榜,与其后的中举,酿就的却已经是一场传世的佳作,他的历史,是以一首纠结于心肠的哀歌为引子的。 说到这儿,字为已经无法把握自己了,显然要难受得多,妈和姐都只是沉默着。 018 “到时候再看情况吧,没关系啊,大不了走五批咧。嘿嘿……”多日来的郁闷和压抑,一直在心里堵塞着。说出来了,却有醉酒后呕吐时的那番少有的轻松和快感,不尽的舒畅。心底的苦,化作脸上勉强的笑。 “上五批?”姐也笑了,有点难以掩饰的心酸,“行!学校要的是人,没人不成学校。对吧?只是,你这‘出去走走’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啊。从未出过远门的,人又不认识,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别说爸妈不肯,就是我也要有点不放心的。” “是啊,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但正是因为没有出过远门,至今如此,却已经这么大了。才更想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嘛。否则就永远都只能呆在这块田垄里地埂上了。飞不出去的燕子,越不了冬;做稳了的地头蛇,也得多找个洞。再说,亦书还不是以前从未出去闯……闯过。你们又不是不认识他,人自然是相当可靠的。说归说,在家里也实在有些闷,只要他的电话一来,我可能就得走了。”最后的语气,软软的,字为却只是说得相当的坚定。 “也就是说,你现在就已经定了心,一意想要出去了?”姐在重复着他的意思,但没有半点犹豫,不再是任何征询的语气了。 她要的不是答案,而是在要求字为留下来,改变他原有的决心。字为沉默着,固执的,想要坚守,并且也在坚守着。 “是的啊?”妈急急地,抢着插进来了,眼神里布满着责任的忧思,焦虑地,还有母亲的不舍与不放心。像是一种示威的决断,严肃地望着他。 “嗯。”字为仰起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写的纠心的“囚”字。多少年来的慈爱无私,多少年来的牵挂无怨,多少年来的执着无悔,有一种硬伤,是因为勇气、是因为生活、是因为成长,却将会砸出一条所谓的代沟!他感到绝望,感到恐惧,感到悲哀,为父母,为自己,为曾经,为现在,也为将来! 有一种愤怒,叫做恨铁不成钢,不是因为不成器,而是不听话,就是不能按照父母们所放心的那种原则去生活,尽管那种所谓的叛逆,是一个人真正成熟所必须经历的,但在开始不按照他们所放心的方式生活时,这种开始总是附着了太多的反叛色彩,搞得家不聊生的。十几年的融洽,会因为此时的一个脾气,而尽数崩解。但这于他们而言,不仅仅只是对十几年以来所形成的“父母思维”,造成了一种极大的挑战,更残酷的是,被爱者对一种心灵给予爱的拒绝与剥离! “你们喝水吗?晚上好菜太多,有点咸了。”字为辞不达意地瞎辩着,站起来赶紧逃出,他害怕面对,尤其是这种沉默。哪怕是再多呆一刻;他都怕自己会支持不住,会崩溃,或者至少妥协。 在理解他人的基础上执行自己的意见,总是比一意孤行要犹豫和复杂得多。甚至在冲突的时候,被理解的人并没有获得这种被理解的欣慰,反而会多了恼怒,而理解的人却只能孤自承担所有的谴责与咒骂,承受内心的煎熬与困苦,对自己的惩罚,与折磨。既要不屈于被理解者,又得攻击自己的理解,还需作出内心的忏悔。离妥协之前,往往是最为累赘的时刻,理解的人不仅要反叛被理解的人,还须反叛自己,并且仍然得同自己的理解和被理解作困兽的苦斗。 或者重新复归到既有的生活状态中,重新拘囿在已然的心理成长里。作一个不再迷惘却永远封锁的梦,并且,不仅这梦本身,甚而就连这个梦的内容,乃至实质,都已既定!就像轮子,看起来就数它转得最快,几乎所有的行程都是靠它来完成的,然而,方向盘和发动机却都是它之外的核心所在!在速度等因素既定的情况下,或者换一个大点的轮子,就能提前到达目的地;或者来一个更小的轮子,对于目的地来说,到达的日期就只能推迟了。但要是一如既往的使用同一副轮子,虽然也总会到达,但却无法同时间赛跑了,即使赢了,但仍然是输了,输掉了自己的计划,或者言之为理想。 019 “妈,要是亦书来电话,确定可以出去的话,我就先去干一段时间。两三个月的暑假,确实有些难熬的。”字为“咕咚咕咚”地大口吞下大半杯水,继续进行着艰难的说服工作,额上的汗早已滑落了下来,粒粒如豆滚。 已经很明了的事,干嘛还要再等呢?他的决心在此,即使是什么都不说,自己也是得走的。但对于她们来说,这毕竟不比一个人去上学,因为一个人外出工作而不放心,只是一个无所谓的借口,害怕失去才是永恒的母爱所固有的症结。在她们看来,孩子应该听话,并且能够呆在大人身边,那才是永恒的祖训,天伦之所乐,莫过于厮守,哪怕再苦再累。 大姐曾经反抗过,并且最终挣脱了这张网,在外面一个人奔波着,已经这么多年了。可她如今却怎么又回来了呢?并且是站在另外的一个起点上。“躬行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拒斥先前所崇仰,所主张的一切”,字为想到了一个民族的历史和轨迹。但她们所为自己付出的,却促使他背负了一个象征着五千年文化的老帐。 “算了吧,农忙即将开始。你一走,家里就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了,手就更不够用了,忙忙乱乱地。又得担一些心,做事毛毛糙糙的。” “我能干些什么?一不插秧,割稻子又慢,炒菜不行,洗衣服不过小事一件,这又用不着我。大热天的,帮不了忙不说,反倒还要你们时刻想着如何来伺候我,添置的只有对你们不必要的累赘!我看还是出去比较好一点,况且又不远,不过就武汉而已!”他甚至已经有些激动了。 “不行,你身体不行,瘦得像个猴子一样的,出去了也没人要。外边那苦你自然是吃不消的。”声音似乎是在哀求了,焦急地怒怨着。 “正是因为没有做过多少事,胃口才老是撬不开,吃不了多少。也就只有越发的饥瘦。兴许一出去,我还能长上几斤膘,发个胖呢。” “出去干嘛啊,家里一不愁吃,二不缺穿。你一个人出去,身边又没个大人照料。谁都搁不稳这颗心,出去干嘛?听话,都已经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这点事都不懂咧。还是一个细伢样,一点都不懂大人的心!” “不管你们怎么说吧,我都已经快二十了。对于我而言,有些事是得靠我自己来拿主意的了。再说,我也确实是不小的了啊,我自己已能够完全打算自己了。出门识字,脚下是路。我就不信会被拐走,即使是搞建筑,至少一桶灰都能拎得动吧?”字为已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越说火气越大。 他很坚决地说着,不依不饶地做出了那个斩钉截铁的决定。妈确实是生气了,愤愤地重又系上围裙,走出去,却又蜇回来。 “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个儿生了!不听老娘的话,叫你呆在屋的不听话,出去出去,以为出去是去吃肉啊?出去就有你的个儿生好受的,管不了你还怕冒得人管?有人管时你才会晓得好歹的,叫你不听话!” 看着妈气得发抖的样子,字为的心都快碎了。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就因为几句话,和自己的一个决定,就暴露了那沟险壑?难道自己是她上个世纪的秋天,还未待收获,就已凝霜。一个人的成长,就得注定以这种方式脱产吗?未有归仓之粟,就已成他年之债,空怀?(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3 部分阅读 欤刮创栈瘢鸵涯R桓鋈说某沙ぃ偷米⒍ㄒ哉庵址绞酵巡穑课从泄椴种冢鸵殉伤曛栈迟碓福?br /> 本来一屋人可以和和气气的过完这个夏天的。但字为还是选择了现实,或者是在顽固地坚守中,不肯放弃他自己的执着。 020 长大了,更多的是对独立的一种近于苛刻的要求,或者是被迫于苛刻的要求面前去独立,并且首先是以暂且的不计后果为前提的,这也无后果可以计,包括预计。他在颤栗与憧憬中挣扎,乱得像一团麻,却首先是自己乱了。 “跟你爸说吧,我可管不了你!”满腔的受伤和愤怒,从厨房里捅进来这么一句威严的话。 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坐在风扇前面,焦虑,而又无动于衷。 彼此都沉默着,像两尊佛,谁都不知道谁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烧香的人好像猜透了,苦苦地诉说着,跪倒在神龛前,将心中的苦,化作虔诚的祈愿,希望上帝布恩。 字为决定了,就顾不了伤害与被伤害,以及这之间的代价。只有毫无意识的猪,才会拼了命的往外窥视,并且企图出去,不计代价的拱翻了天。却又不知道圈外的天地究竟如何,只是那么要命的诱惑着。他诅咒着自己,比猪还牲畜! 或许爸回来时自己就已经出去了,但心里究竟还是不安地忐忑着,七上入下的,一团糟…… 021 剩下的日子,便是焦急的等待着。像拉皮糖一样的,将时光耗费在琐碎的煎熬中。浮燥使他坐不下更多的片刻,永远在毫无尽头的漂渺中期待。旷世之中,不知将作何归依。 妈和姐也许早就看出了字为的燥动,但都选择了沉默。既然都这样的固守着,他也就适应了,像一个猥亵的小人,不事声张地躲在门帘后伺机行动。作孽,给予了他更多的罪恶感,心中的无以排遣,使他得以在遭受自我的惩罚中,畅快地享受着纠葛而近于刺激的生命体验。痛或者苦,他都只有来独自地承受着,并找得了成长的理由。 偶尔帮她们干些家务,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呆在山上,期间陪着姐逛了一次街。到晚上就闲聊,或者看看电视。以前的争吵,却全然不再触及,都在很保守的空间里生活着。很小心,却强似开心。 “那个畜生,怎么还不打电话来?”字为时不时地会骂上两句,特别是在垸里人过来玩的时候。就怕他们问及高考的事,甚至一提到相关高考的,字为就更烦更难受,往往突然开大了电视的音量,或者一个人上楼去睡觉。有心无心,指桑说槐或者并无影射,他却仿佛一样地受到了嘲讽。忽然想到了“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悲剧,原来挺不直腰杆的人都是因为自身的所限,而需要在外面找到了发泄的由头,来强自推行文明的进程的。但同时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可怜,笑吴刚的愚蠢,笑西西弗斯的弱智,防被笑,却又堕入了笑他人的悖论中,并从中找到了生活中可资娱乐的来源。 骂归骂,骂了也只能算是解解气。但字为还是不得不耐心地来等候,克制中,尽量的保持着一直延续到现在的等待进行时。为了自己而等待别人,多么荒谬的活法。他憎恨这种生活,为什么总是在等呢?明知等待是对时间的不敬,是对生命的损耗,可他还是得忍气吞声地默默等待。生活中,生命里到处都充满了等待。等待别人、或被别人等待;反正不是操心就是担心。等到花开,等到叶落,等到日升,等到月隐,天就再长也不长,地也再久也不久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待呢?等是为了什么?是生命的寓意,还是人生的断章? 字为任凭思维怅惘,纵它如平原之马。却惊奇的发现,在这两个极其相似的问题上,竟完全可以用一个答案来回答。但也恐怕不仅仅只是出于自身的需要。 “我!” “我要等;等是为了我自己。” “我是谁?”千年的轰鸣回荡在耳畔,仿佛极近,却又极其旷远。一个突然涌现的问号,闯入他的脑海,却像钩子,自此以后,只有血肉模糊了。“我是有别于他人的,那么我就是我。”然而,这肯定不像是答案。太苍白,太无力,没有任何佐证的生命痕迹。就像克尔凯郭尔,但他也不过只是逗留了一瞬而已。《或此或彼》的智者,被世俗拽回到了或左或右的残疾的现实。 伫立山顶,极目远眺。伴之于西沉的太阳,自是暑气大减,就像一只梭子,在云间不断地钻来钻去,窥伺着大地,总想吐吐火舌,显示着力不从心的余威,然而尚能饭否的廉颇,终究是已经老矣。连那不时的刺下来千万缕余热,也只得尽量地摆出似乎在浇灌着大地的恩慈,对着葱郁的稻子。只是这饱经摧残的山石,都还有一股余热,烫烫的,烘在脚底,像一块火。 022 蚂蚁永无尽头的忙碌着,在眼中用身子和行动,排成一串生命的符号。除了冬天,没有寒暑之分,没有风雨之别,生是为了食物,死又成了食物。字为缓缓地给它们让着运输的线路,因为他知道,只要在它们奔波过的路线上,轻轻地划过一下,都极有可能给它们造成偌大的伤害:要么迷路,要么死亡。生命作为存在,其外的介入往往都更为致命。蚂蚁如此,人又何曾例外呢?所谓“兽犹如此,人何以堪”,人们是可以引为类比的。 无聊之际,他顺手捡起一粒小石子,在板石上面,轻轻地写下“我就是我”。一阵犹豫,却又是一阵狂喜,他第一次发现了“我”,第一次在尝试着认识“我”,这种感觉,真有一种空前绝后的恢弘气势,激荡在胸间。仿佛体验到了哥伦布第一次登上美洲大陆的无比兴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的,“我是谁”这么一个绝对高智商的问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认识了许多事物:身边的,太空的,老掉牙的,新鲜的。比如这山上的睡仙石,先是由沙粒经成土云母固结成岩,由于地壳上升运动,而屹立在山顶之上。这些自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书上、网上的答案比比皆是,但“我是谁”这个问题呢?哥德巴赫的猜想被人论证了,但这个问题又有谁去求证?谁再肯花上几十年的时光,或者因此而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就像何景润一样的,践行自己内心的执着? 慢慢地,近似于进入一种冥思中。那是一叶小舟,尚还来不及转舵,就已被波浪强行卷入风波当中,乌云笼罩着暮空,黑糊糊的天低垂着,像一只巨大的手臂,硬梆梆地,直插入海底,搅起万丈的波澜,延续在没有闪电的日子里,焦急地等待着、困守着、拼搏着……害怕是惟一的承诺,也是激起反抗的惟一潜质。小舟总是将要被沉没的,但只要桨楫还在,就得奋力搏狂澜。否则,字为将会更担心灵魂的不安…… “我就是我,可第二个‘我’又是谁呢?” “我就是我!”字为被吓了一跳,好像有一个严厉的声音在猛烈地怒吼着,像一种不言而喻的回答,却又不见人在何方。他抬头望天,暮色缓缓地扩散开来,弥漫四野,自己也被遮掩住了,那是关于一个春秋的梦,是一枕黄粱或南柯一梦里面所没有的,也是它们所无法包含的寓言。 “那我又是谁呢?”他忍不住再次默默地追问,一种不羁地癖习,从沉埋中涌起,仰起头来,四方云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在挑衅中,亵渎着什么古老的神圣。 “我就是我就是我!”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回答,并且正在回答。这声音从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呐喊着,穿喉而出。幽微中,震颤着古老的音,如洪钟在寺,舟行水上,把耳侧听,别是一世悠悠。 “我就是我,就是我!”“我就是我就是我……” 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他猛然间发现了自己,这是第一次,他狂喜,他兴奋,他猖獗,乐得触翻天,撞倒了地!一种空前的欲望膨胀着,充塞心胸,溢脑满髓,仿佛涤除了所有的记忆,包括五千年以来的青春和苍老!隐隐地感觉到,他似乎终于认清了自己! “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我……”一遍又一遍地肆意挑拔着,放纵着,揭露着,宣告着…… 023 他忽然想到了尼采,“我就是太阳”、“我就是炸药”,这个超世纪的狂人,这个言语不能到达他的心灵的智者。还有克尔凯郭尔,空自活在自己的精神际野,却孤独逝于精神病医院。 上帝死了,人却活了;他的身体结束了,人却活着。 字为也死了,倒在上帝的襁褓中;尼采也死了,却再也没有复活,被自己埋进历史的旋涡。字为独自撑着一叶扁舟,荡出那穴深潭,作着“抟扶遥而上者九万里”的迷梦! 他忽然想到了“涅磐”里的凤凰,“我就是火,火就是我”、“我是一切的一切,我是一切的一”。那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畜生,凌空展翅时,却又极像一个旷世英雄。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我就是我就是我”。近似于一种狂妄的宣称,头顶天、脚踏地,他感受着盘古开天辟地时的艰辛、激情与欣慰。站在高高的山顶,将枭枭的炊烟踩在脚底下,暮色越发的浓厚了,扩散开来,浸染了所有,压向大地。 心间似乎一下子就拓展了,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并且仍在纵深里,毫无节制的纵横着,像迅猛无比的太阳风,瞬息即逝,却已是千万光年,差点就点燃了整个宇宙,在试图中、他已接近了能够容纳宇宙所有时空的巍然目标。兴奋得手舞足蹈,仿佛已经飞奔在遨游太空的旅途中。一阵激动,差点从睡仙石上掉下来。半个趔趄,后仰时一屁股撞在石头上,幸亏没有碰到头,也就顺势给躺了下来。天空就像一个盖子,雾气腾腾地悬在头顶、摇摇欲坠。他看到了生的希望,看到了生的执着与意志,在期待中、更将期待着! 是的,“我就是我,而且就是我”。不需要外界的任何事物作为标尺,即可达到自我认识的深度和广度。这就是自信,而且已经凌越了自信,一种即将有些狂妄的自信。一个令自己都无法忍受和把持的自信,但这不是吹嘘,不是熟视无睹的盲目乐观!笼罩他的,已经不再完全只是一种情绪,或者情绪化的指向自我的价值指标。在超载时又凛然超越了自己,这是一种从未曾有过的真切体验。 坐了这么多年的教室,总是在为书本上的那点知识绞尽脑汁,或者悬梁刺股。忘了人生、忘了社会,更是忘了自我。拘囿在那32开的狭小空间,死心塌地的追求着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的“书中自有”的祖训,一再几千年的传统、凝入骨髓,忠心耿耿地将自我埋藏、将青春耗尽,一味地追求一种误会极深的价值解读! 学校里的优秀,不过只是分数上的拔尖者而已,至少大多数如此。分数越高,老师越欣赏、同学越羡慕,这本身固然是没有错的。但问题的关键却显露了出来,一味地对一种存在的肯定,或者作了过多的付出和关注,必然会造成对另一种生存状态的忽略与漠视,伤害便有了真实的表现,血淋淋,却又尽善尽美。而且这种伤害又是建立于真诚的基础之上的,教育的目标在此,教育的初衷却被歪曲,真诚地进行着不真诚的行动。所谓“因材施教”,并非只有在考试的道路上,才有这种或多或少的些微关注。教育的公平,更应该关注人本身的需要,其次才是发展,教育的实质应该是对人类需要的发展。发展首先是建立于此需要的基础之上的,否则便是一种戕害。 否则,其后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优秀的人越多,被制作的仿造品也就越多。学校的升学率越高,求读的人就越多,成绩好的、学习差的,有钱的、走关系的,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进来!门面太小,学校扩建,班级多了,教师不够,全是一通乱,有钱的、走关系的,全都习惯性的涌了进来。升学率下降,师资力量下滑,又是一通乱。有钱的、走关系的,又都跑了进来,升学率接连下降。教学改革,加强整顿,加大力度,但碍于老交情,或者看在某某主任的面上……过去了,过去吧。于是,大家就又都相安无事了。但惟独对升学率却念念不忘,于是便又有了人走茶凉的世态,好不容易才下了一批、升学率终于有所见涨了。 024 仗着以前的优秀,学校的生意虽说不尽如人意,但也终于小有赚头。一约资,几个大亨便领着一帮小寡头,凑合一批高学历高职称的骨干教师,响应着,或者投机于教育的产业化,搞起了教书的私营企业,在那儿大发横财! “妈的,这也叫优秀?”字为终于愤愤不平的,有些按捺不住。 就像一个老脸的女人,赶紧在露面之前,从柜里掏出几年前就买了的新衣,站在镜前,梳上两把头发,扯着硬梆梆的骨头,扭出点妩媚,尽管已是残韵之风姿…… 该死的却还活着、似乎有了准备成精的希望,该活的却早已或被扼杀,或被压制!这个黑白混淆的世态人生,叫人跪着生、爬得行! 难怪尼采被人咒骂,不为世人所容,那就更不用谈理解了。在别人攻击型的眼神里,他最终丧失了超越自我及万物的自信,变得怪癖、孤独、超自恋,以至于完全走向了崩溃的境地,到死也没能够走出自我救赎的仪式。 “我就是我,我是独一无二的!”字为重新振作,也终于挣扎着闯了出来,没有沿袭以前的方向。并由此认识而理解了一个伟大的诞生,竟是多么的不容易,他需要伟大!并且需要探求伟大!而后最终离开伟大,回归对自我的重新审视。不然,“我就是我”不过就仅仅只是属于大众中的一个个体而已! “认知者有一把最长的梯子,沿着这个梯子能下达到灵魂的最深处。认知者的灵魂拥有最广阔的天坛,这个天坛可以任他纵横,迷途和漫游;认知者的灵魂是自我逃逸的灵魂,也是在最大的圈子中自我超越的灵魂。”(——尼采) 字为一阵颤栗,仿佛全身出了一身冷汗!为一个人伟大的认识才能备受震憾,并为其已横遭的戕害,甚至是被毁灭,而痛心! 他突然间闻到了尸骨的腐臭,令人作呕,并且越发地激动了。千年的朽木棺椁,仿佛都被愤然者开启,一团黑烟皆尽弥漫,混入暮霭中作祟,全在那里作着狼狈之苟合。明明自己就是屈死的,却并未曾反省,相反还要各自去找一个替死的,找一个替死的冤鬼,把更深更恐怖的冤屈强加给后来者。纷纷夹杂在山风中,如咽如怨,又乌烟瘴气地,制造着新的惨剧。鬼魂的不得安宁,以及此境下灵魂的复活与获救,却又像天使般,张开暗蓝色的翅膀,并要深情的回首大地,凝望着,久久地,告别的,连其本身,也已经只是曾经。 谁解救了谁的灵魂? 谁的灵魂被解救了? 这只是一个梦幻吗? 夜暮虚无缥缈地,深奥得如同法老的密室,阴森森地透出些寒气来。从天的那一边抚过来,像女巫浓黑的长发,却又鬼魅一般,披落一地,显出步履的样式来,却并没有脚步声,单是发丝掠地的些微细响。 “理想,只是一种促使现实在发展中无限去接近的可能的愿望。”字为这样的想着,天已经黑下来了。 025 “车子无语,青山绿水轻快地向后飞去!”他已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差点笑出了声。 “有病!又是看到了哪方风景,秋波都被烧成热浪了吧?”亦书不无戏谑地说道,侧过头来,顺着字为的眼神眺去。“信号真好啊,我咋就接收不到呢?” 窗外空空如也,不禁一阵失落。包括车窗玻璃,他也检查式地瞅了一遍,还以为他是从反光镜里看到的咧,便够过去,脑袋在脖子处,折了一个33°的大孪,侧悬在左肩的上方。 “有病!”终于不得不失望了,愤然地骂着。 “不,”字为神秘兮兮地笑着,“刚过去了!唉呀,可惜啊、可惜,头是被剃光了,可这锐气不能减啊,不戒大师。喔,错了,您老是不可不戒大师!难怪,难怪!” “给老子滚,两条腿的女人,实质跟三只脚的蛤蟆有何迥异?不就是一个小女生嘛!”他兴致全无,甚至有些愠怒了。他这一吼,竟忘了身处之境,立马齐刷刷地,拐过来了许多的脑壳,有笑的,有厌恶的,也有愤怒的。字为情知不妙,一头搁在窗子上,歪在前面座椅的背后,涨红着脸,鬼笑不已。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女生?邪门了还,当真心有灵犀不成?你相信灵异第六感啊?”字为压低声音,笑得更为神秘了,几日来的忧心与郁闷,全在这一刻渲泄着。望望他,故作深沉地伸伸腿直直腰,叹叹气,说不出的惋惜,却独自领会着这其中的韵味,又显出无尽的叹息来,挑逗地望着亦书。然而内心的激动,却是潜行着,真是少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惬意! “废话!不是女的难道会是母的?换做是个男生,你不沮丧才怪咧!不过,你小子倒确实艳福不浅,怡眼千年啊。哂哂……”他简直有些忌恨了,“来,我俩换一下。看不到美女,来点路边的风景也是不错的,打开窗子放点风进来,醒醒瞌睡也爽。” “瞧瞧,你小子的一点智慧全花费在勾搭的心思上了。不仅冠冕堂皇,而且正义凛然,总是不失合理之处。只是这边太阳过猛,太晒了,黑了我不怕,丑了你可就误了你将来啊!乖乖,你庙里的生意就靠你这种和尚来继承香火,女人可不只是半边天咧。安心地呆那边上吧,我帮你挡挡阳光,也算是仁义之极至了。” “你的个畜生,不换算了,还头头是道,借着岳不群的浪子回头,却怀着杀人灭口的狼牙之心,这么歹毒的剑法,也亏你到底是学会了!只是除忠良的黑心算盘少打点,他可是被剑丛穿插着,挂在了墙上呢!”已经是愤愤然了,意识到自己被耍后,自觉没趣,正待合上眼睛准备睡觉,一听说那刻薄的话,却也来了准备恶斗的精神,痛快地把字为数落了一通。 “田兄,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吗?” “滚!老子要睡了!” “哂哂,是吴……”一看到他那股劲,字为就更来兴趣了。 “放屁!你那抬不起头的狗眼,也能看到她?”亦书慌忙打断了他的话,并且毫不客气地,将他狠狠地批了一顿。 “唉呀,不信算了。”字为显出非常惋惜的样子,“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玉女真面目,只恨身在客车中!可惜啊可惜,纵使我有她的号码,那也只是空忙活啊!你是真的要辜负人家了,看来我也只是空有一副古道热肠啊……” “那还只是我给你的呢?你瞎扯个××!”亦书不屑地骂着,却又不放心地望一望,眯缝着眼睛,时不时地避着字为的眼神,显出不舍的神情,偷偷地望望,又赶紧撤开去。 “你那个啊,呵呵,不幸啊!早过时了,这个是5386开头的,她家刚换的。” “骗我!难道放假后你去过她家不成?她的号一换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联系到她了。”终于不再猖狂了,而有些分外的按捺不住,又以将信将疑的神情,僵硬在那儿。 026 字为却暗自窃喜,这家伙上钓了。 “哈哈,非也非也!不是我到她家里去过,但我确实有她的号!也知道你问过好多人,可惜的就是,你竟忽略了我的魅力。对此我感到十分的可笑,并且愤怒!为了表示对你的惩罚,我决定郑重地邀请你猜测剩下的3位数。” “那就是说她去过你家了?臭美吧你!”亦书紧绷着脸,极尽痛苦地挖苦着,却有点像阿Q忌讳别人说“亮”、“癞”、“光”之类的话一样,他只是翕动嘴,时不时地露出丢了“门将”的牙洞来。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撒!我没她的号,但她有我的号啊!”字为装出极为得意的样子来,仿佛在宣称,“瞧,这就是我的魅力,却正是你田兄的不足取啊!” “别得意,瞧瞧你那匪徒相!小人一朝得志,山河万劫不复!”几乎有些愤愤然了,亦书毫不甘于示弱的抄手往包里掏去,麻利地扯出一个小本本,是电话簿。 “我也有一样东西,绝对是你想要又不敢,敢要时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不就是因为别人不给吗?你要是把脸一死,甜言两句,蜜语两声,还不是什么都给搞定了。不过,还来得及,仍然盘旋在屋梁上咧,或者是在心坎里。剪辑春天的故事,呢喃有语,阵阵花香啊……” “我杀了你!” 字为凝住笑,瘦削的脸有些发烫,应付起来有点艰难,尴尬地愤怒着。从亦书收敛的眼神里,字为看到了自己的失态。欲严肃,却总觉得有所不妥;想抱谦地笑笑,却又发觉不是那块应变的料。心里酸酸地,有一种流液,从喉咙里一直到心中,酸溜溜地一直滑下去,又泛滥地翻涌上来。脸上僵硬着,就像在绳子上打的死结,一个一个的摞在那儿。欲解不开,欲弃不甘,就像希望与绝望的同存,想生气却不知该对谁发火,想痛骂却不知该对谁恶语相加,只是更加尴尬地呆着。 “怎么了,那我就白送给你算了,交易太麻烦,嘿嘿……”亦书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调侃着,轻轻地转移着话题。 字为已然平静,怏怏地傻着笑笑。 “那就给我吧……”字为伸手去接了过来,然而却并没有望一眼,毅然地撕下那一页,揉成一团,掷出了窗外。 头也不回地望着外面,十分委屈地。 看得亦书一阵惊讶一阵惋惜地,也许那同一张纸上,还有其他的什么重要的号码呢。然而却再也没有说什么,静静地坐着,也把眼光伸向窗外。 对于两个好兄弟而言,确实有太多的痛苦是可以共同承担的。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更应该包括成长,他们俩已经不再仅仅只是在一起拼杀高考过后的苦难同胞,或者幸存者了。他们还有许多欢乐共享,并且将会有更多的共享欢乐的时候。彼此的信念,共同的爱好,使他们紧紧地拧结在一起。也因此,相互的信任和无所顾忌,增加了彼此对对方的透明度,甚至连彼此的遗憾都了如指掌,就像是长在自己身上的疥疮疤一般。有多少,长在哪儿,有无大患,心明肚悉知。 就像亦书的吴,却不知被字为拿来做了多少回将军的“车”,在他嚣张的时候;当然,也不知被字为拿来做了多少回温馨的“抚贴剂”,在他落寞时。就像于亦书而言,那对飞起来剪辑春天的故事的翅膀,更不知被他用来作了多少回保命的“卒”,也或者以此为活生生的例子,拿来开导字为、激励字为,“要想做女人的主子,先得让她成为物质的傀儡,你可以辛苦,但她必须能够拥有。满足她们的惟一前提就是,你现在必须天天向上,并且最好还得好好学习……” 不只是无聊,也因为熟知,在一些玩笑当中,总是营造了不可复得的气氛,以至于乐此不疲,尽管都需要很小心的揭揭彼此的伤疤,然而对于一味延续的日子来说,舔舔舌头来面对流血的伤口,或者流流口水去想象美好的爱情,哪怕残酷或者暴虐,但也不失为对沉闷,或者无耻的一种极好的调剂与缓和。在伤痛的日子,他们习惯了虐待,对自己也对他人,也以此来体验刺激的快感、感知生命的活力、积累向前的良知和奋然当先的勇气。 027 因为了解,大家都很默契;喜欢在彼此的伤口上开战,然后把自己、也把对手,打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地,再一起爬起来,共同面对。 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只是,在那遥远的地方…… 因为默契,所以都比较小心;纵使是向对方伤口撒盐的肆意行动,也知道要善于保护自己和他人,能够痛苦,但不能沮丧;能够失望,却不能消沉。 但刚才大家似乎都受了点伤。字为一直都占着上风,兴致正浓,故而一再地戏弄“田兄”。可亦书,也许真的磕睡了,或者是想要挫杀一下字为的锐气,万不得已,或者慌于应战,才抖出了那个不堪之负的号码。往往在这个时候,谁都是皮洛斯的胜利,赢了,是结果,败了,才是原因,因为代价的太过惨重而已。 “效果还挺不错的,本班的女人如虎啊!”他脸上掠过一丝沉重的饰非之笑,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手段残忍但终于换来了一片安宁;也许是因为无心出口,感觉到加重了伤害,而感到不适,并且十分过意不去,借以抱歉地一笑。 字为便只是缄口不言,亦书也没有再作过多的解释,转过头去睡觉了,渐渐地,有了些鼾声。 就像车外的山水草树木花,本是车移,却似树木动;他们俩生是苦兄痛是难弟,静下心来一想,以自己的苦和痛来衡量,倒还都觉得对方比自己更痛更苦。更惨,都是败在了女人的一个眼神下,作了傀儡,倒还意气之下屁癫屁癫的。为了一泓秋波,不知深浅,却都在不会潜水的前提下,就冒死地冲了下去,虽没有被淹死,但早已落了一脸臭泥,像牛屎的,覆了一脸,连牙齿都黑了,散发着肮脏的戾气。虽没有曛天,却已经够曛人!那是保尔式的跳跃,仅仅因为冬妮亚·图曼诺娃一个期待的眼神,心猿意马或者鬼使神差,连大命都可以不要了。 车箱里一片安静。放眼望去,人们睡姿千态。 有人在梦中迷醉,字为却清醒地流淌着眼泪。 年轻的恋人相互枕靠在一起,那是一种放肆的享受,独有他们明白其中的辛酸和快乐,似乎肩膀本身也是一种滋味,更是一种诱惑,甚至向往。年老的太太后仰着,车子的抖动,却全没有孙子们在怀里的那种舒适感受,吓得时不时的睁着眼,擎着布满老年斑的皱手,紧紧地抓住扶手。三岁的小女孩靠着爸爸肥胖的大腿,睡得“沉醉不知归路”。平头的小伙子仿佛收到了女友的手机短信,眼睑尚未撑开一半,手便已经十分熟练地从裤腰上的套子里掏出手机来,迅速地打开了翻盖,倦容里也有收敛不住的甜蜜,呈现出获得爱情后的满足与欣慰。一个穿绿色长裙子的阿姨,十分谨慎地将头低低地勾着,略向一边侧去,一只手拉着包带,另一只手按在包上…… 亦书自是不消说,睡起觉来,也都像是在偷窥美女,一股不羁的“邪气”映满脸上,眉宇间闪闪的光亮,像泥鳅的尾巴晃起来时的无所顾忌和不喑世务,有玩世不恭的脸相。顺着他侧头的方向望去,恰巧坐在他斜对面的,正是一个长发少女,却只是看不到脸,这样一来,大概就在他入睡之前,就一直在注视着人家的秀发了,或者已经偷窥到了美女那令香消使玉陨的秀容,只不过一会儿就非非入梦罢了。 字为的心情极为复杂,强打起精神来,集中思维,凝神静气地迫使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使劲地闭着眼睛,却任凭怎么努力,也实在难以入睡。一想起昨晚的那场大吵,更是烦躁不已。青春是成长的筹码,却又如同树上的节疤,总会有一个象征,寓义却又太过芜杂。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姐姐也会反对自己出来闯一下,只是不及妈那么坚决而已。后来姐终于算是勉强答应了,却也只是表示她不再说什么了。倒还并不是因为她答应了,而是字为实在“倔得像一头小犊子”,她知道字为是铁了心的。但也只有劝字为要多听听妈的意见,说外面的世事过于复杂,生活也绝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精彩”。 028 字为认定了一个理,就只有一路的撞过去,见谁也不会让路了。甚至比圣斗士旗下的牛阵更加地蛮横,顶得她们一个个都哑了口。但自已也是窝着一肚子的气,不能吼,更不能骂,手脚的被缚仍有挣扎的本能,但当时的他却只有气闷,像书上所学的煤气中毒,字为几乎瘫痪着、软软地塌在椅子上,只有乞求死神的突然暴毙,惟有如此,他才不至于被她们套往“黄泉”之路。 字为希望,生活为自己打开一扇窗户,院子里的四角不仅拘囿了他,更是强烈地在诱惑着他,因为除了四壁,还有那四角的天空。 好说歹说,字为就是打不动妈的良苦用心;而对她们的婆口苦心,他自己也又只是一味地拒绝着,甚至捂着耳朵,使劲地惹她们伤心。谁也劝不下谁,谁也捱不过谁。妈气得双手发抖,狠狠地骂着,“养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儿生”,姐姐失望地坐一边去了,半天不再言语。字为也僵持着,弄得哭也不是,笑又不能,一边怂恿自己犯罪,一边又残酷地诅咒自己的不成气! 妈横竖就是那么一个理,“你还小,出去什么都做不了。爸爸和姐姐又都不在身边,谁来照顾你!” 字为实在骑虎难下,干脆往床上去一躺,“你们谁也别说什么了,我瞌睡了。下去吧,得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呢,快点快点!”将她们一个个的清理出去,强行地推搡着。然后“嘣”地一声巨响,将门“嘭”地一声,狠狠地关上,震得山响一般。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偌大的一个房间,顿时兀自地安静了。静极了,如古墓里飘浮的尘埃,透心凉地往下落了一地,十分地可怕,像徘徊在冥冥地幽境,迎着孟婆的那一碗汤,心甘情愿地走过去,捧起来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的犹豫,奈河里的水,盈盈地波光闪烁着…… 也许那一下子实在是太重了,无意地发狠,却因为一个关门的动作,似乎隔绝了一些东西。他中断了一切历史,与上个世纪的交情,也被他无情地拒斥到门外。 …… 字为昨晚睡得很早,把床当成了狗窝,却是一夜无眠。 妈当时下楼的声音很特别,重重地、跺着脚步,像在叩问着大地的良心。那声音,现在却愈发的明显起来。隐隐地,离家越来越远了,客车一路疾奔,它却分明地加重了他为“客”的心情。也撕裂了许多东西,自己仅仅只是把记忆,留在了那个美好的小山村,定格在童年的时光。 …… “让人担心,更让人伤心。”字为这样地评价着自己。但是,难道为父母之子,只能永远总是让他们操心吗? 儿子的愧疚呢? “子欲养而亲不待”,字为独自揣摩着这千古的悲痛! 突然想到了孙少平,想到了“白头吟”,想到了母亲白发后的样子,想到了孤单单的坟土,想到了寄托的讣文:深情,忏悔,或者觉悟,或者灵魂的不安,以及自我戕害…… 他赶紧侧过头去,任凭它们横流满面。一个人,默默地、抽噎着。 “生活流逝了,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记忆却永存; 祝福你们, 亲爱的人们……” 029 车一到站后,就感觉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转眼间,那些500年前因为一个回眸,而修得的同车之缘,已于顷刻间散入人海,再也没有那些动人的“百媚生”的画面了,也许这就注定了他们500年后的不再相遇!人的走失,以及闯入的人,对于茫茫然人海而言,只是更无谓的增加了这人海的潮汐,这一刻就不知道下一个路口的是否相遇,谁也成不了谁的羁绊,谁也无法注定谁是谁的陪伴,仅剩下艰辛的寻觅,和徒劳的苦恼,或者是徒劳的苦恼。一些人的走掉,或者又杂入了另外一些人的寻找。500年,就在生命中损耗,包括大好的青春年少。给生命一个长度,标准的,人就有了企求,哪怕是站在起点上作觉悟性的眺望。 太阳仿佛就悬在头顶,整个世界都被给点燃了。 很明显地,就能看到团团蒸发时飘忽上来的水汽,这武汉当不愧为三大火炉之一!今天算是在书本之外体验到了,甚至有些东西,还无以用所学的知识来诠解通释,自是在惊叹之余,开了不少的眼界。 汗一多,这身衣服倒像是孙长老头上的钢圈,整个的贴在身上,捆着绑着,越来越紧,紧紧地,让人难受至极。的确,“出的门多,遭的孽就多”,要是在家里,现在可就爽多了。听着山风的歌唱,光上膀子,奇Qīsūu。сom书赤着脚趾头,往树底下一站,四面皆可来风,或者摇上一把老式的蒲扇,那就可谓为神仙般的日子,足可与隆中时手执羽扇的诸葛先生相媲美了。特别是在屋前那么一大片的池塘边,只要有风从水面掠过,哪怕那风再怎么热,遇水转凉,挟带着大片大片的水汽,也便立马扫荡着整个夏天的荼火似的,阴凉阴凉的,水风一个劲地送来阵阵清爽。闲情逸致时,便可手挽一线钓杆,凝视水面的浮标,比之于姜太公的别有用心以致于良苦而言,那可是运筹更高了! 可在这儿不行;大热天的,却仍得蒙上罩子一般沉重的衣服、鞋子、袜子,后主的“车如流水马如龙”,倒是成为了不争的现实,然而灰尘蔽空,烈日难当,这鬼地方! “快去打电话啊!还干等个××。” 看着蔫蔫然的亦书,那就像是一只要死不活,死不了又生还无望的羔羊,缓缓地软瘫在那里。字为背上的汗好像在进行着汩汩又潺潺的嬉戏,痒痒地直挠着,从颈项缓缓地,一直蠕动到背中心,接着就迅速地滑落到腰际,最后顺势直冲到臀部附近,仿佛一条虫子在心里作着舒适的梦,并不时的挪动着邪恶的身子,伸伸懒腰,然而却尽数地惹着了怨怒不休的人。使人欲哭不能,想笑又无能,生出“戚戚然”无限的忿恨,却又终究不知该对谁发火。 “这可不比咱俩人的时候,说话文明点。”亦书压低声音,郑重其事的,用迷惑姑娘的眼神,瞅瞅四周,“我们得先等一个人,才能再走吧。你就知道急,急个××急,一点××耐心都没有!” “谁?”字为更加的不耐烦了,狼狈的来回走动着。用手背往额前一抹,顺手甩下一串串咸湿的汗珠,摔碎在肮脏的水泥地上,扎进都市的积尘里,溅开一朵污黑的牡丹,从容中,毕形毕露的呈现出烈日毒辣的光泽。 “大热天的,我们还要等人?等个×喔,是你表哥?”字为又要叫骂了,没好气地。 “不是,跟我一个村的。得喊他田爹,记住了啊。”亦书说这话时,不断地前后左右的转着,“应该就到了啊!怎么还没到呢?” “你看,那边!”亦书侧过头去,“哂哂”地把持不住,耍着激动的嘴唇,裂开一沟幽深的笑来。 “到了?是叫田爹吧,乱叫个××。”字为愤愤地嚷着,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挺有线条感的啊!哈哈哈,比我们学校的好多了。”亦书双眼放出异样的光来,愣愣地,舌尖不时地伸出牙洞来,缺巴处见鬼祟,如吐着信子的游蛇。 030 字为也立即绷直了眼神,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心当即嘭嘭地跳着,又作羞又焦燥地,比跑下400米的时候还激动,但尚还能够匀称的进行,坚持着有条不紊的呼吸。 撑着一把小花伞,像池面荷,似风中柳,婷婷玉立的,清爽,而且利落。一条白色的马裤,白皙的小腿上,散发出青春的魅力和女性独有的气息,小马辫抖动在脑后,自有不可阻挡的发香,似乎浮动在污浊的空气中,分明的闻不到,却又已经是分外的沁人心脾。也许因为同样的焦急,她时不时地踮起脚跟来,小腿上的肌肉就明显地绷上了,前倾着身子,臀部有力地收缩起来,翘望了一番,才又落下脚跟去,辫子却斜出来,左右地晃上一圈,顾盼或者投足间,皆是婉约生姿之举,极富古诗词里碧玉的秀丽与神韵。地上的影子也随之抖动了起来,顾盼间,盈缩皆是佳韵至极,似池上微风中点点的荷叶,又恰如水面轻轻荡漾的波纹,清清浅浅地,如茗润喉,丝丝凛凛甘甜;似磬拂耳,缕缕缭绕不绝。 本来就有点紧身的衣服,被这汗水一浸,倒更能显出几分发育完美的身子来。走动时,两条修长且又细嫩的白皙的腿,极富弹性的晃动着,还晃悠悠的舞动着,轻飘飘地,如同金庸笔下的侠女,轻点一方流水,微步凌波来去。只用纤长?(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4 部分阅读 坏缘幕味牛够斡朴频奈瓒牛崞兀缤鹩贡氏碌南琅岬阋环搅魉⒉搅璨ɡ慈ァV挥孟顺さ氖种福炱鹨桓瞿榛ǖ娜嶂福夯旱爻蹲判厍澳嵌躺赖脑部诹熳樱崆岬兀皇毙┪⒌囟兑欢叮⒎⒊鏊秩矶址曳嫉挠栈蟆?br /> “简直就是美极了的女神!”字为的思维已经麻木了,缓缓地,偷偷地,感受着,却又只得更加强烈地抑制住,心是刚入行的强盗,狂燥着,却虚得很。且惊且怕,但总也抵不住那密洞里的财宝,真想一躺万年,自此休矣;却又害怕自己就是在梦中,既疑还喜。 “她胸口一定特别热?”不知是露嘴了,还是又在“田性”大发,,亦书怔怔地窘着脸,兀自的勾下头去。“妈的!也太××暴露了,低胸又超短的,难怪社会上总是有那么高的犯罪概率!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组合数就是2,如果换成更多的恶人,那她岂不是就要惨了?” 字为却紧紧地死守住嘴巴,半句话都不肯翕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装束,忍不住总是要偷偷地多看上几眼。即使是转移了视线,可神经还是僵直地,如同夜行深巷的访客,思维是单行的射线,麻木着。不经意地,想要扭过去。才发现肚子不仅沉重,而且僵硬,心跳动得厉害,只怕一开口就换不过气来,或者露了嘴说下了要不得的话。 默默地,又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连同那个难忘的身影,以及走出教室门口,拐弯下楼梯时的经典性动作:只要轻轻地一甩肩上的长发,即刻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冷漠,忧伤,而且淡淡地彷徨。那是他定义初恋的永恒誓言。字为想打住,但思维竟又如平原脱缰的烈马,明明不敢再作过多的妄想,却愈发的不可收拾。 那种美,只有深藏着,才能更美,才能最神往。 眼睛很酸很痛,但却是甜意自慰心中。这将会是一个存留于干涩的心田中美好的回忆,说不出为什么,却并不曾去想过为什么说不出。以前是不知道自己的爱,但自从经历了高一的那场际遇之后,始才发现了自己的不爱,那也是惨剧后的一种反思吗? 031 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不爱,由而定义和追求着自己的所爱,尽管将会遭受许多的非笑和狙击。但是,他却首先便放弃了自身的自由,去选择面对心灵的向往,一个自由的人在困难面前,退一步则是海阔天空,或许成就了自己,但一个不自由的人在困难面前,只有不屈于拘束,但即使这样也成就不了自己,却已然释解了真理,诲益的将是大众,比如稼轩居士的刀,比如鲁迅先生的笔。天空的高迈,因为有一翅冲天的欢唱,但纵使她终究是要阴霭着,却仍有抗斥来得更加猛烈的暴风雨的海燕! 沉浸于自我安慰与满足的人生,是异常粗暴和低劣的,因为自恋,因为自负,也因为自卑,因而又往往可耻至极。但即使如此,一个从外界中获得了安慰与满足的人,又不得不回归自身,并且沉浸于自我的狭小范围当中去,孤芳自赏,或者兀自玩味。人的选择常常是矛盾着的,转了一圈,刚刚被否认的,却又立即站了出来,紧接着去否认了否认过它的。 可是那种微妙,又岂止是酒能相比?那是增加了无数次回忆的经历,因为一个执着,以及其后的伤心与不堪忍受,字为一再地在某个夜色与细雨纷飞的时刻,独自走出教室,晚自习的束缚,在他看来也只算是个鸟。班主任也知道他的情况,便只是两只眼有睁有闭,漠视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不需要伞,更不用伪装,淋湿的头发粘附在额前,一路的走过去,一路的纠葛着。他不需要温度,也不用去向谁倾诉,就为了心的伤口太想要迥异的安慰与获得,拥抱夜色,感受雨季,去享受孤独,去回味孤独,也从中去提炼孤独的底蕴,增加可供珍藏与纪念的独特情意。 初恋永远都是深刻的,美好或者痛苦,一样的是最初的记忆。青春的第一次萌动,更是萌动的第一次青春。那时的天空总在改变:或者如希望所盼望的,淡蓝淡蓝的,幻出更加迷离的色彩;或者悖离心灵所祈求的,阴霾又忧伤。然而无论如何,仿佛都是老天的一种恩遇,赞赏和支持,那是冥冥中的怜悯。 生活在那个不再是希冀中的校园里的时候,他分外地感到了一种忧伤,落寞,无奈与不平,心不甘情也不愿,可又不得不那样子的挣扎下去,继续着,继续着难捱的日子,独对那一盏心情。如同一只垂死不休的老蚂蚁,作着无望的挣扎,只因为不得不去挣扎,不得不去希望,不得不去啃读窗下,而且常常是非自己所喜爱的!尽管一再的苦寻,一再这样的作着不敢消极的消沉、不敢叹息的叹气、不敢作罢的作为,而终究也不过落个如蚁的下场:看着自己的同伴——将自己作为食物,拖向蚁穴的深处,就是那个曾经为之不懈的地方啊!人如蚁,蚁亦如人。人们都最终逃不脱一个真切而惨痛的教训:都曾超越过,或者试图超越着,却最终无非又将,或者正在被别的什么所超载,以至超越! 结果却都是一回事:被超越的人在偷偷地抹泪,超越别人的即显出朗声地嘶叫!而兽性的却是,“哭,你便独自去哭;笑,全世界仿佛便和你一起笑”。这便当真如先哲所言,文明腐蚀人性、浊惑人心?他独自地思忖过她的话,“一个男的追她表姐追了八年,都还没有追到手呢”,是鼓励,还是对他的不屑?仿佛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下的最后一次决心的时候。毕竟,影子是只会无语的一个忠实的伴侣,并且又仿佛是可有可无的。数着走过,且边数边走着。白天,影子在地上,在脚下;夜晚,影子在身上,在心中。对她人的迷恋与对自己的反省,才发现被漠视了的是自己,而漠视自己的真凶,恰也正是自己。与她的相遇相知不是所谓的缘分,青春的个性偏执地认为,两条线的相交便是一起走,然而却不在同一平面上,是没法不离不弃的,只是因为影子,投射在了同一个点上,那是投影,与投缘隔着不逾的时空。 032 一直以来,他就喜欢听《黄昏》。也只有在静听这首歌时,他轻吟缓唱的凄惋之情,才会真正的扣住苦涩的心弦,遂想起那个夏天,那个班集,那座水库,那些夜晚,甚至是,那个怎么也忘记不了的女孩。失恋的滋味,或者是向现实低下头去的结局。单厢情愿的苦,果真将会是自己一生的包袱吗?曾经却硬是爱得那么冲动,热烈,而顾不得一切的结果,如一现的昙花,如激流撞向岩角,如割腕后的血花如溅,似虹贯长空…… 总是幻想着,然后又只得一个人搬到最后一排去。班主任是极端失望的,即使成绩再好,谁也忍受不了这么一个固执而且极不听话的学生。然而他却偏要那样的执着,不如意,就出去哭吧!可是,漫漫的黑夜,又只会激起他更加郁烈的遐想,面对夜色,他只在流血,是激荡,是痛哭,是落寞的,是不屈,也是现实,又是浪漫的,然而真真切切。 一个人,一个人的夜晚,一个人的夜晚的时候,他发了疯似的,迎着汽车的刺眼的灯光,只想奔跑,要么擦身而过,要么陨心车轮,然而每回的刺激过后,都是一阵心酸,痛苦,后悔,诅咒,抽自己,戴上眼镜是很不方便的,就只好扯下来,扔一边地上去,左右翻飞,抡起一个个大大的弧度,饱满而又富有激情,那是对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的进入,而且志得意满,仿佛进入了灵魂的拷问中,当着那撕裂的缺口,泼一捧盐进去,血淋淋的,又假惺惺地去安抚一番,花上半天的工夫,才从地上摸起了自己的眼镜,戴上它,才能细辨夜的底色,才能细致入微的感受路两边经风浴雨的小草,遭人弃,却依然茁壮! 耳朵里,心灵上;生活中,学习时。望着镜子里面那个“杂草丛生、布满荆棘”的下巴,心里面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和涌动! 其实,孤独也是一种品味。而且,还是一种高级别的品味! 他渴望欢乐,但却更愿意享受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而狂欢却是一群人的孤独。也许,这就是他拒绝别人好意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 月光中、华灯下,他试着尽量的拉长自己的影子:变粗,变短;变细,变长;能让他伸直地躺着,也能使他折断腰脊蹲着。总之,能让他幻出自己想要的任何一个姿势,幻化出任何一个想看到的身影。却没有抹下那串多情的眼泪,绝不仅仅因为它根本就不能被什么所轻易地拭掉,恰恰相反,那串泪不是挂在脸上,而是刻在心里。不是因为害怕并渴望摆脱孤独而渲泄出来的,却是因为在享受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和牵挂! 是的,不是因为寂寞而哭,却是因为正处身于孤独中才笑。这也不是一种很好很好的美妙吗?只需要数着走过;并且,边走边数着:这一路来,所走过的…… 尽管这个世界的感情就如同财富,幸福的人越来越幸福,孤独的人却越来越孤独。情感也会,而且是在现实中走向分化的两极。可是,有些享受,却只能更加坚强的去感激,在坚守中走过! “其实,在这种女生面前,作一回采花大盗,也不枉此名啊!”亦书终于“田性”大发,却又要自我解嘲,也许,要不是因为人多,后果是完全可以想象中的那种情况了,至少也就是更符其实的验证了采花大名的形成过程。 “他还没有来啊?”字为扭了扭脑袋,终于挪转了话题,却尤显得更加的不耐烦了,忧郁而又凄然地。 “快了快了,上班车没来,估计就是下一班了。大概再要不了十分钟吧。” 亦书放好行李,卸下背包,“这,我可以去打电话了,你稍微再等等,三分钟!”左手一扬,表示着一个招呼,他就去了。 “嗯,小心,别被警察逮了啊!”字为冲着他苦笑。 “我才没你那么蠢蠢动欲呢!”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着。 033 “这女的真好看。”字为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在心底默念着那首镜中花水中月般唯美的古老情诗了,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板接通了,他一会儿就派人过来接。现在就等田爹了,这不是怪好的嘛,一分钟内等两个人,这就是效率了!”亦书忘不了自我吹捧一番,然而那空位的门将终将是个大大的遗憾,太损尊容了。 “是啊!高!不过明显地,也有些高低不齐了。” “闭上你的臭嘴!畜生还晓得用舌头舔一舔,你就不怕口臭啊?”他凝住了脸上得意的笑,知道字为又在责难他的“门神”。当然,也就有些不痛快了。 “刚才还让人文明呢?现在却又脏话连篇了。你当说话是放屁啊?你自己放的时候就只顾着痛快,真是强盗逻辑,抗拒了官府又企图消灭方腊!良心与公理何在?” “你的个畜生,又是要我拿你的那只‘屎祖鸟’开涮是不?我……”亦书一咂舌头,马上意识到,好像这一招已经不再怎么十分管用了。 字为嬉笑着,脸上并未收殓刚才取胜时的得意春风,并且还有志得意满后无限的畅快。其实不然,但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了,余光扫去,高楼大厦上除了霓虹与广告,怎么会有什么白鹭戏水、雀窝喧哗的乡村景象呢? “唉,悲哀啊!金无足尺,人无完人,看来圣贤田兄也难免有所‘漏洞’啊!万里独行侠的短齿刀再快,也是终究比不过令狐大哥的杯酒豪情的!哈哈哈……” 亦书倒也并不再脸红,彼此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反正都在大家的承受范围之内,随他去阴阳怪气吧。 有时,痛苦与开心倒也绝非不是不可调和的一对矛盾。就像刚才,因了这痛苦,倒也分外的开心了。人也真是奇怪,简直难以捉摸了! “他还没到吗?”字为似乎总是没多少耐心,刚买的两瓶水,亦书的尚有一半时,他的却早已见底了。 “慌什么?有佳人为伴,站着都可以进入梦乡的!”说着,亦书又扬了扬头,眼珠倒像是考古的专家,极认真极细致的。 “你真能白日美梦咧!”字为却不再那么急了,故意不屑地嗤笑着。 “爱美之心,人人皆而有之!美人之美,重在看了之后的回味!所以你必须看清楚;美不是看出来的,况且就你那水平,能看得出来的么?”他迷迷地眼睛,像是在学校吃厌了盐菜,好不容易在回家后又开了一次荤似的,但到校后就只有更加地对盐菜无语了,只能在回忆中咀嚼肉的味道。 “难怪别人赠你雅号,原来你真的盯得别人喊救命,才如此轻易地混出个名堂来啊?色棍,什么时候才能夹紧你大灰狼的尾巴呢?” “那有什么不好,至少旁人不会说你真的好色!” “为什么?”字为一脸惊愕,却似乎大悟似的,“因为你本来是好色的,但却没被更多的人发现更深的程度。别人顶多骂你没眼光,外加一个‘好丑’的修饰词而已,哈哈哈……” “要死是不?你的个畜生,三句不离老本行,难怪你嘴里至今长不出象牙来。”亦书极其气愤地回敬着。 “‘像’牙?哦,就是有点像样的牙齿吗,但你好像也还缺两颗呢?照这样推断,你喜欢吴倒也不失为择上了佳偶咧,呵呵……” “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亦书并不辩白,“不说你也知道,良心和直觉告诉我,那两个人,丑的就是屎祖鸟,另外一个不说你又是晓得啦,清秀,雅丽,端庄,温柔……” “体贴否?” “滚!” “……”字为刚张开的嘴巴,却一下子张得更大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被亦书拉着,迅速地往后退去。 突然一声喇叭尖叫了起来,冷不防地,吓了字为一大跳。下一班车到了,他们同时翘首张望…… 034 田爹到了;一个半老头子,邋邋遢遢的。 明显地有些迟钝,宽大的衬衣,两只袖子有一只是高高地挽起来的,另一侧却只是糊乱地下垂着,显得过长,或者挽了,但又散落了,盖住了宽厚的巴掌。衣襟上缺了两颗扣子,毫无顾忌地袒露着,胸脯阔大而结实,一双宽大的拖鞋,松松垮垮的,套在老茧浑厚的脚趾上,指甲片里塞满了黑色的垢污。那是祖祖辈辈的一副形象,勤劳,却又显得邋遢。 田爹很随和很简单地问了些字为的情况,关于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等等一干问题。显然地没有亦书那么活泼的语气,字为却单是低垂着眼睛,既无应有的热情,但也不算太冷漠,唯唯喏喏地。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接触还是怎么的,老是去环顾着四周,他总有些魂不守舍的错觉;然而还是极尽诚恳地回答着,伴随着那一串接连的问题过后,游离着的眼神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脚尖上。心里却萌动着同情的力量,并且这同情的滋生又谴责了他自己,导致着内心的不安。鄙视和忏悔,让字为始终形同一个矮子,抬不起头来,却又纠葛着。面对这个城市,以及面对着田爹,知识是无能的,有一种惋惜,是千年的青花瓷,却已破,只被懒汉当做半个可用的夜壶。好像有一种预感,他只能害怕地等待着。 田爹很快就直接喊字为小朱了,缓缓地走到他们的前面去,阔大的肩膀左摇右晃的,不时的回过头来,照顾一下,像是怕他们走丢了似的,字为默默地看着,觉得有点像记忆中姥爷蹒跚的脚步。 他立马意识到了这种想法的荒谬,以至可笑和无耻,然而,字为又想起了农村的现状来。村南头一棵大椿树,干裂的土地上,四围都有暴突的树根,错杂地交锯在一起,像支起的枯藤架子。贫瘠的黄粘土,因为长久的得不到足够的滋养,一遇上夏天的暴雨,水土就流失得特别的严重,更加地裸露出根子粗厉的痕迹,宛若老人们枯瘦的手臂上,暴突而起的青筋,以及那隐约可见的细小的血管。然而这撅起的树根,独于庄稼人而言,却是十分的受用,只有在拴猪系牛的时候,才晓得很是利落。也往往因此,有的时候为了省事,人们就故意将树根从土里刨出来,或者直接从中斩断,恰恰是一个极好的树桩。大树怕风,然而它们生命的意志极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葆有了绿色的强劲的生机,一直把根往深处扎。从字为记事起,它们似乎就一直都在证明着那个千百年以来“冥灵者”的神话,“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继而追彭祖而去了。 对于现实的路,人们不仅要用双脚来跨越,而且也确实需要用肩膀来走!在这个程度上来说,田爹的肩膀左右摇晃,抖动得直如老人蹒跚的脚步,对应那双污脏的脚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形象有力的“首尾呼应”了。 走不出多远,田爹就停在了车站门口的外边,字为和亦书也只得放下脚步,却只见他顺利地把本就不甚直的腰弯下去,颤微微的伸出长袖笼罩住的手,打开帆布破包,立马就暴露出横躺在里面的解放球鞋。鞋里面竟还有一双土灰色的袜子,勾搭搭地,乱绞在一起,状如苟合行事的两条蛇。 035 他并没有去掀开鞋子,只是抄手到鞋子下面去,摸着,抠了一会儿,仿佛得有点艰难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掏出一个绿色的方便袋。只是看不到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好像还是裹了两层的。 “给,你们一人一个。在屋的时候就洗好了,是干净的……” 说得很慢,是苹果,但还未等他将话说完,字为的手却本能地向背后缩回去,然而田爹却只是一味地要他接住,还以为字为在和他讲客气呢。僵持之下,字为这才紧张地伸出手去,赶紧接了过来,又迅速地抽了回去,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身上立马就多了一阵阵的燥热,低着头,眼皮塌下去,愣愣地眼神,直是盯着地下,脸上完全淌开了一条汗路。田爹的眼里却流露出欢喜和诚意,那憨厚而蠢笨的样子,让字为想起了储存在童年的记忆里,那份对祖父仅有的记忆来。 “我日咧,渴死了,肚子也饿。早点拿出来不就好了啊,哪来的蔫××苹果咧……”亦书永远都是那么漫不经心,迷迷的眼神,兴奋的闪着久违而贪婪的光,还没多看一眼,就已经咬成了一个瘪圆的缺巴,快活的咀嚼起来。 “唉呀咧,你娘个××日的,有肉还嫌毛是不……”是混重的土话,经风吹被日晒过的。“个××日的,么样滚出来了呢?他娘的个麻×喔……” 是另外一个苹果滚了出来,也许是刚才被挤瘪了,皱巴巴的,比秋天落下枝头的蔫果子还难看。田爹来不及合拢袋子,他连忙再次的弯下腰去,蹲着身子撵了上去,那家伙好像专与他捉迷藏似的,刚见要抓住,但并没有立即捡起来时,却又就在车站门口的地方,向那个浅凹的小坑里滚了去。 他只得蹲着,又向前挪了一步去,一把抓起来,看了看,这才往身上的衣服擦了擦,又捅进尼龙袋里。重又放回包中,这下却是压在球鞋上面,把左手里的苹果叼在嘴里,紧紧地衔住,颤微微的两只手,扯拢帆布破包的两边,拉上拉链,显出十分费力的样子。等拉拢了拉链,这才又伸手去接住嘴里的苹果,松开了牙齿,却是一溜子的涎水,随着那留有牙印的地方牵挂了出来,蚕丝一般地拉伸着。等他直起背来,却已经流到了那阔大结实的胸脯上,可能是那滑溜溜在胸堂上蜿蜒的液体,使他这才发觉了,却并不着急,但也许意识到嘴角一定还会有,这才抬起袖子来,从左到右地一番勒扫。换了一下手,把刚才捏苹果的手也往衣服上抹了抹,这才放心地嚼起来。眼睛却始终是毫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缓缓地,又把苹果塞进了嘴里去,掏出一个小半来。 看着亦书吃得那么的香甜,字为也张开了嘴巴,却又总是不忍心,脑海里全是田爹刚才的那一幕,只对着这个小小的苹果犯难,只拿牙齿触碰着,细微地咬着,啃下一截枯涩的皮来,吐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往那去了皮的地方开掘进去,留下牙齿深挖时的痕迹…… 他们三个人并排地站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捏着一个苹果。傻傻地,却又有点像是一家人,逃难似的。 佳人要走了,兴喜地欢蹦着,那伞就简直如同小时候看到的踩龙船,左摇而又右晃地。 036 亦书给字为递了个眼色,眨得比嘴巴动得还有频率。叹惜,焦急,羡慕,一起编织着他们青春的梦,在处身于这个城市的角落里,咬着各自手中枯涩的苹果。 来接她的,是一个时髦、高大、帅气、强壮的小伙子。很快的,就在那女孩递过她手中伞的同时,小伙子也迎手去接了过来,并且情意绵绵地背上她的小包。这是一个十分小心的细节,亦书自然是无心察觉的,他大大咧咧的,大口地嚼着,机械地操作着,拿出去的真勾勾的眼睛,却再也拉不回来。显示出门牙缺失后巨大的拙形,他习惯着,在没有门将的情形下,亦然能够安详地张大嘴巴,一样地能够做出任何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走得很有水平的那种距离,手拉着,却又放开了,扭扭捏捏的,像遗清的格格初着洋装,只不过宫廷的八字方步,再也摆不出舒心如意的自在和神气来。可能是女的先抽了回去吧,有点尴尬的,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地靠上去,但又要保持着细小的距离,并且离着很近。十分羞涩地,展露着幸福的浅笑,也许太热。也许经人介绍才认识不久,脸庞却浮起一丝红晕,很腼腆地笑着,像初夏时节,那水面上待放的莲荷,远处的暑气一阵阵的吹过来,掠水时又带上了潮,然而只有年轻的荷,才能完整地感知着这种空气的湿度,盈盈地。只是在对幸福的收敛中,风荷始终把持不住,反惹了水面上一圈圈鳞鳞的波纹,给人更愉悦的向往,却也使观荷的人,徒增不可及的愿望。 这是一种神经,并且被那种青春的感觉牵扯着,想到了周敦颐的名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其实质,也只是空有羡鱼情吧。 字为静静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亦书讪讪的表情,那是一种无法明确,并且又不敢在表达中求证的心情,含混得,简直是非呆即傻。羡慕?忌妒?还是在畅想? 大概,若是需要,字为想他们的心情是在一起的,也愿意为自己的将来撑起一片天空,为自己的幻想建造一幢别墅,用以栖息曾经的心伤。还给父母,还给兄弟,还给爱人,一脸的幸福,一口的开心,一世的美满…… 要等的人总是要从人海的茫茫处姗姗而来迟,除了傻傻地伫立,等待中的人别无归依。值得你去守望的那个呢?却又早早地匆匆离去,消失在人海的盲流中,留下无奈,只得了多情的徘徊…… 这人海,多少的等待; 这人海,多少的无奈; 这人海,多少的情怀…… “来了”,田爹挥挥手,“这里,这里……” 粗重的嗓子,干裂地从熏烟的喉咙里冒出来,比农忙时节的正午时分,站在垸前喊爸妈回来吃饭更焦灼,更凝重。那是字为小时候最复杂的记忆,刚从阴凉的房子里走出来,却又得头顶近40℃的烈日,整个世界都在燃烧着。然而父母却作了那燃烧中的焦炭,几次都是在哑着嗓子喊完了他们,自己却早已呛满了泪水…… “在这里,在这里——” 田爹继续嚷嚷着,粗黑的胳膊,把宽大的巴掌举过肩头,五根手指粗糙得如同栗树皮一般,却又像极了凋谢的枝丫,光秃秃的,呆立在空中。字为突然想起了枯死在村头的那棵老树,孤零零的,挡了一世的风雨,却只给自己留有落寞和无助。被风撕断的树枝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溃烂的伤口,并且还有一截早已枯黑的老皮,垂立着,如玄鬓,摇晃在空中,摇晃在风里。没有挽起的袖子,这会儿耷拉着,是最后一片眷顾着老树的秋叶吗? 037 字为想着,顿觉越发地有点像了。 来的是猫爹,眼睛半轮一溜,活灵活现地闪烁着。传说中的**诨名,却瞧不出半点的痞相,就是眼神贼光贼亮地。黑,而且瘦。驼背,两手微张,恰像一块几于干瘪的人参。裤管、鞋子上溅满了水泥灰,脸上也都是零星半点的散布着的,但精神得很,干练。 其实,即使田爹不用嚷嚷,猫爹也会直接朝这边走过来的。除了他们三个,以及横躺在脚前的三个土里土气的大包,就是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像打工模样的其他象征了。这已经不是在校学生,虽则稚气犹存,但背上的家伙却已说明了一切;所有这些,已经不再只是严格意义上的行李,流进城市后,漂浮着的它们,更像是打工者的身份证。范进即使是在已经中举了的那一刻,却还依然地抱着一只插了根稻草的老母鸡,昏昏噩噩地沿街在叫卖呢。他憎恶地听着田爹的嚷嚷,但即使是低下头去了,也依然觉得有无数的可怖的眼神,在盯着,或嘲笑,或不屑。 阳光如倒向大地的藤刺,狠狠地,直线式地砸了下来,脸上、背上、手臂上,都有一股火辣辣的燎烧感。他们一行四个人,恐怕是最为形象的打工组合了;难道还能再找出更为相伦相类的吗?额上的汗水淌进眼窝,咸而辣,像小时候的少不更事或者一不小心,竟用刚剥过辣椒的手指,去擦眼睛……欲揉不得,欲哭,却又只得强忍,便只有拼命地摆头晃脑,咸汗便也稍微地好了许多,只是它们刚一溢出眼眶,就又跑到脸上去戏耍开了,怪怪地,又痒又辣。 一行四个,横穿着马路,大包小包的,尤其扎眼。字为没有抬头,也不敢抬起头来,只觉是有什么老在心里捣腾,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到底还是自己矮下去了半截。他只是稳稳当当地紧跟着;脸上早已经烧了一团火,一直烧进喉咙,卡在那儿,堵住了。 “妈的,打的吧!”猫爹手里攒着一张10元的票子,“反正是老板的,今天就带你们开个荤——武汉的的士,咱们也不土气,即使拖着满裤子的泥巴,一样的也能上上下下,那就叫能屈能伸!” 不屑,又是不甘,硬起脖子来,说着嘲讽地话,似乎在发泄中,抗击着对这个城市的强烈不满。右手扬着钱,紧紧地擎起来,高高地伸出瘦长的胳膊去,远远地晃到了路中间。几辆的士一晃而过,明明是显示着“空车”的。却独是对他们视而不见,近在咫尺,却远过天涯,这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个距离的问题了;钱是臭的,但身份不能比钱更臭。然而一不小心,钱却是最香的东西。 字为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记得好像在什么新闻里看到的吧,到处都有飞车抢钱的事,但一看到猫爹手里的那家伙,就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心里颇有些阴险了。想提醒,却又羞于启齿,只是把头埋着,拿低下眼去的余光扫视着,车轮远远近近地,滚过来又辗过去,知道是不会停的。既害怕真的会被飞车给夺走了,却又希望赶紧被夺走,总是那么不痛不痒地瞎想着。忽然又意识到了,要真是被抢走了,那自己不是也就要跟着猫爹去追赶,要一起成为众人观注的对象了么?正要举头去,然而喉咙里却又卡住了,只是一坨什么东西在堵着,忽然发现一些人的眼光真的扫过来了,好奇,却又见怪不怪似的,打量了一些,就兀自走过去。字为又是一阵脸皮发烫,赶紧埋下头去,自己又不是猩猩,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管他呢,抢就抢吧,反正也才10块钱,况且,还不一定有人要呢! 初入这个城市,以及抬不起头来的痛苦,总是困扰着他,字为自卑地忍受着这种尽是偏见的待遇。把包往边上拖了拖,朝亦书的背后挪了挪步子;烈日之下,阳光砍过亦书的头,把一个扁平的影子砸向字为,遮住了他的半边脚。其余的部位一概地热着很,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当着这宽敞的大街上,被正午的太阳给粗劣地强暴着。 038 “妈的,个狗裸日养的!”说着,猫爹支开两脚,双手叉腰。一个极尽屈折的“火”字,立马倒影在路上,因了阳光的缘故,尤显得刺眼,而且燎人。 也许是因为左右也有等车的,那些过往的的士,就是不往他们身边靠,或者在前面一步的地方打住,接着就被一些洁净的衣服给拉开了车门;或者干脆直接开过去一步,载着一个雪白的短裙远去。 面对左右的竞争和夹击,夭折的恐惧袭上心头,却又只能尴尬地呆立着。艰难地等待,没有执着的自慰,全失了耐心,却有一种尴尬和煎熬,倒像是跪倒在神像面前,满怀求生的痛楚和辛酸,他们空有那只签,却仿佛永远也解不开那上面的谕旨。 猫爹走上前去,回过头来,叫他们呆在原地别动。扔下他们后,这时倒有点孤傲的气象,很悠闲地样子,但又有点蹩足地挠挠头,并用污黑的指甲从鬓角直抹下去,一直勾到耳根,并且绕开去,延伸到后颈,转过来,终于停在了喉结处,抽过手来时,就是一串并不晶莹的汗珠,悠扬的斜着甩出去,然后勾起指头,扯起胸前的衣襟,往外抖了抖,又有点抖多了的样子,手指并着,往下压了压,遮住胸膛。 再瞅着一辆黑身的的士,猫爹似乎很不在意的把头一点、手招一招,嘴门微开,却把眼神瞟向一边的人群,费尽了这么一通周折后,那黑色的杂种终于迟疑的缓缓驶过来,猫爹一个跨步,扒上去就是一把扯开车门,旋即一个屁股拐进去,坐了下来,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才慌忙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到哪里……”司机还没问过,按下计程表的手就定住了,搁在那上面,同人一样的发着呆,仿佛看到了抢劫的匪徒,愣了。 他们紧随在后面,蜂拥着,赶忙的拎起大包小包的东西。亦书冲在了最前面,也是扯开车门的气势,甩手就是把一个包扔了进去,直砸到那一边的车门上,咚的一声响,心疼得那开黑杂种的,赶紧扭过头去,生怕弄坏了什么,或者巴不得给弄坏点什么,又仔细地看了看,这才极为生气,或者颇为不满地吼一句。 “个嫖子养的!哪来的些么×东西,这么多!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听起来怪怪的,凶狠的腔子,像半夜里咆哮的狗,节奏却有点像猫叫春,以一时半刻的嗥叫,来对阵整个漫漫的长夜,急不可耐地。 “包多了,需要放在后面吧。”猫爹有点嗫嚅了,征求似的问着。 “后面个××!到哪里去(?)快说撒,快说快说……” “往前面走。”猫爹赶紧指了指,僵着手指抖了抖,一直指着。 “那就……”猫爹正回过头来,冲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只得转过去。 “哈,个婊子养的快说撒……到底到哪里去?”腔子显然已经相当的不耐烦了,并且很不满地吼叫着。 “到哪里去?”又一声紧急地催问着,腔子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他们不过只是一个打工的小农村而已,为首的猫爹,也绝不是什么包工头!甚至有些后悔了,又只好单是恼怒着。 “前面……” 字为赶紧支吾了一句,真怕自己会被他给当街赶下了车去。 “到哪里去!”不客气,并且甚而有些怨恨的嚷道。 “到……”猫爹显然也有些慌了,却只是沉稳着,“唉呀忘了地名,这个狗日的,个婊子养的,么样搞的撒!” “搞不清楚哈乱打个么××车咧!”司机极近夸张,全白着眼睛,以一口纯正的腔子数落着,优越显示出来不屑,而更多的却是鄙夷。 “反正是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一直走到头,再到前面天桥处左拐弯……”猫爹多望了两眼腔子,试探着,希望他能够知道是什么地方。 “你走,我给指路……”猫爹精灵般的眼睛顿失光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背也显得有些屈了,可能是前面的坐位要高一些,是防着头会碰到车顶了吧。手指怕是也要酸了,僵持不住,终于垂了下来。 039 腔子似乎平静了点,只是左右地转着方向盘;弩着个大嘴巴,又宽又厚地,上下两片全是外翻起来,卷着,眼睛乜斜着前方。 “对,向前,一直朝前头开,个婊子养的,总算找到你了,看你跑得了不……”猫爹紧接着说,嗓子憋得紧紧地,狡黠中,获得了发泄后的快感。 “晓得了,这不是文笔路嘛!”嘟着一脸胖肉的司机,露出很复杂的表情,愤然的右手一扬,拍在方向盘上。 “个婊子娘养的!怎么刚好撞上红灯了!” “呶,前面那个罩着绿色安全网的在建大楼,就是我的工地了,”猫爹显出极为抱歉的恭敬样子,“一会儿就到了,一会儿就到了。” “那不是和谐大道吗?早点说撒!”司机忽然有点迟缓了,稍微地和气了些。“对面就是那世界大酒店,大哥是一个工地之主,就没少进去吧?你要是早点说出来,至少这个酒店的名字,我也是应该知道的撒。或者你们现在已经下车了,也节约了你宝贵的时间,或许我也还能再载一程好客咧。哈哈……” 听着肉子脸一字一顿的腔子,猫爹赶紧点头称是,却又敛起笑,直起腰板来,后仰在靠背上,很严肃地“哼”了一声。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猫爹直了直腰,但还是怕头撞向了车顶,身躯又只得微微的屈下去了一点。 粉白的墙,一个铁铸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掠过去望一眼,只见巨大的吊塔高垂在半空,缓慢的移动着。一面小小的精致红旗,迎风飘荡在空中,并且随着铁塔的移动,不断的转变着方向。在主塔的顶上,高高地悬挂着毛爷爷那伟大的巨幅画像,正深沉地凝望着大地。 “老板,多少钱?”猫爹好不容易从汗湿的巴掌上,摊出一张十元的纸币,极尽畅快地吐出一串气,继而望着腔子脸上的一坨肉,笑笑地问道。 “几多钱?打表的事,你说几多钱撒?”肉子脸忽然又哼起了鼻孔,仿佛觉察到了什么,然而都得怪猫爹,终于掩饰不住农民的辛酸。 懒懒地伸出手来,摁下计程表。便发生了清脆的报价声音,单价多少、行程多少,总共多少,还有什么“谢谢您的乘坐”之类的鬼话。 竖了半天耳朵的猫爹,还是伸手掏了掏耳朵,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获救的小偷,激动不已,把揉皱的一角扯了扯,把那张已经扯得平整了许多的十元,轻轻地递给了肉子脸。只是软软的,被手掌中的汗给弄湿了,像一个淹死了的小孩,软绵绵地瘫下半截身体去。 却是怎么也推不开车门,显得极其尴尬,却又着急。 肉子脸不屑地收起了整张钱,手指特意地,稍微触摸了下伟大的衣领。然后扔回一块硬币,便又是催命似的吼了两声,接着不耐烦了。 “个婊子养的,连车门都不会开吗?”伸出一截肥硕的粗手,却惟独细嫩得很。 “我说是的撒,么样搞的把它搞得锁上了!”他侧过身来,猫爹赶紧整个儿的都收起了干瘪的肚子,凹成了一个肉坑,后背紧紧地贴在靠椅上。 一提拉纽,再使劲地将把手往后一拉,便出现了一条门缝。肥白的手就停住了,缩回去坐正,又是绷直的脸,像一块挂在墙上的肥猪肉,刚割回来的,还新鲜着咧,脸上的黑细斑点,竟如落在上面的臭苍蝇,恶心得很。 “快点快点快点……都几多时了!” “嘿嘿,这门就是听师傅你的话……”猫爹也使劲的再往前一推,本以为很需要一点力气的。却不想它突地撞了开去,立马又反弹着折了回来,差点就掐住了他的脚。 “个婊子养的,就不知道轻点啊!”他根本就不屑于猫爹的几句恭维的话了,眼皮都懒得往那边眨一下。 “你们后面的,快××点撒!”已经完全是吼开了,皱眉头瞪眼睛的,鼻子都哼起疱来了,仿佛已经肿胀着,一声声的呼吸,不停地从鼻孔里嗤了出来,像一个久被鼻炎所折磨?(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5 部分阅读 “你们后面的,快××点撒!”已经完全是吼开了,皱眉头瞪眼睛的,鼻子都哼起疱来了,仿佛已经肿胀着,一声声的呼吸,不停地从鼻孔里嗤了出来,像一个久被鼻炎所折磨的病患者。 “快点快点……老子都还冒吃饭咧!” “怎么搞的,不知道把门给带上吗?” 猫爹又转过去,给笑着…… 似乎都被他给窝囊了,只是亦书尤其生气。 “搞个么××,不就是一辆破车吗?”他破口地大骂着。 “啪”的一声山响,后门“哐”地撞上了,震得腔子吓了一大跳。 只看见肥子挤着嘴巴,抖了抖,肮脏地翕动了两下。亦书挑衅地瞪视着,冷冷地。那猪肉般的脸上几点苍蝇挤作一团,却终究压着愤怒,没敢跑下来扯皮。望了望他们背后的绿色网子,打着方向盘,一溜烟的冲出去了,后轮上夹着一屁股的灰尘…… 040 “先去见见老板吧,让他给你们安排个住的地方。” 猫爹走上台阶,迈进铁门去。引着他们三人朝一个临时搭建的矮屋子走去。 工地上的味道被轰鸣的起吊机的声音淹没,绿色的网子,是整个的布局,模模糊糊地,不时的撒下来一些灰尘,沙沙地响成一片,偶有些水泥碴子砸下来,碰撞到铁架上,发出哐哩哐当的闷响,甚是刺耳。里面什么样的结构无从确认,看不到人,也看不到人的进出。地上是粘着了水泥碎碴的条木,杂乱地堆放在一起,不时的还能看到锈了的铁钉,或者一根条木上布满了数十个。阴森森的,如同张开了丑陋的嘴巴的噬血恶鬼,盘曲着邪恶的身子,狰狞地把铁牙扭作一团。 而道路的另一半,则被泡沫砖霸占着,全是僵硬地侧躺在路上,堆得高高的,连憨笑的掬态都没有。也有破损了的,就被扔到了一边,却惟独它们,倒有两分生气似的,使人不禁想起了缺损了门牙后的稚子,顽固调皮地赖倒在地上,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沙子组成一个锥形的堆子,只是又有一个稍微的尾巴,约略的转了点弯。隐约地,留下车子卸沙时完整的痕迹,再跳过眼去,只见有好几堆相类似的沙子,尾巴都是差不多的风格,应该是同一个师傅辛劳的杰作吧。 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显出古老的陵墓所特有的肃穆。而靠近搅拌机的,则因为施工的需要,残露着一个巨大的缺口。群策群力的墓葬,仍然显著着帝王生前的气势,但被盗过的墓穴,却无一不在见证着历史的兴衰和无常。这是一个恒久的变化,史书中随笔点染的光辉,只留在了典籍当中。精心的杜撰,抵挡不了钻营的心计,甚至那“一字千金”的古老谎言,正是招致死后也不能安宁的诱因。刀笔只是在盛势下凌人,然而谁能料想,推动历史进程的锄头,不作他用呢?鞭子还能抽打尸骨呢,三百下也不算多,但象征的力量,却足够令人生畏。 字为的心情十分的沉重,但也说不出为什么。并且自己也琢磨不透,只是闷着。挨着,时间只是在不曾知觉中流逝。思维不能定格,驻留的只有记忆。然而记忆,却又无一不是失去的隐患与暗喻。比在考场上,为一道数学题的解法还犯蒙,木头似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奇@“快点,跟上。像个傻××似的,又发呆了吧?”亦书回过头来催道,嘻嘻哈哈的样子。 @书@天气总是闷热的,不愧为三大火炉之一。 老板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就一条浅蓝的三角,正紧绷着,在遮掩那些关键的部位。电扇正对着裆部附近,呼呼啦啦地吹着。 用方块木头临时搭成的桌上,还有半碟花生米,一点青椒伴做的炒肉。大半碗土豆片上,不时的有盘旋着的苍蝇,也许是刚从那什么地方飞过来了,却只是来不及辨认哪处的食物更有美味。一个空酒瓶子,侧倒在椅脚边,两双筷子放肆地八叉着,像一对图谋不轨的狗男女,企图勾搭到一起去…… “就这三人?”老板弯起手臂来,熏熏然地支着脑袋,拖着长长的声调。微醉的双眼中,夹杂些别样的情绪,无从捉摸的迷离着。 “嗯,就……就他们……现在村里面都忙着搞抢收,主劳力都要拼命往回赶咧……这几个是可以顶一会儿的,都是有些力气的……”猫爹一一给指着,满脸的善意。再毕行恭敬地,将肉子脸找零回来的一块钱,呈着给递了上去。 “本说走回来的,但怕误了工时……就偷着懒,打个车蹭回来了。那开的的够贪赃,硬是勒去了九块。还吵了好多句呢……” 猫爹始终是不好意思的陪着笑,生怕得不到谅解似的,解释着。 041 老板朝外嚷了一句,字为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说什么。 外面也像是应了一声,但只是更没法听了。含糊,而且柔细,尖锐的嗓音里,又夹有些粗厉。 进来一个黄毛的女人,瞥了一眼他们,手里还揣着吃的。嘴里仍然在嚼着,吧嗒吧嗒地响,便把碗筷一起丢到了桌上,筷子蹦成了交叉的“X”。抽出屉子来,掏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就给递了过来。 “先鉴个名吧,一面写一个人。”浓的乡音里,挤搓着一些汉味。刚有几粒饭喷了出来,掉到手上,便用力一甩,接着又去嚼包在嘴里剩下的那一坨。 猫爹迅速地接了过去,再转递给田爹。 “张田荣,”田爹颤微微地写下了那三个字。 “田爹就叫张田荣。”字为这样的记着,接过来时,又翻看了前面的那三个字。工整,大方,有力,似乎是毛笔的楷书门路。只是他自己不易下笔了,一经拘束,就更觉得有些为难。但还是艰难地,写下了“朱字为”三个更加艰难的字,像干死在路中间的蚯蚓,仿佛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战斗似的。歪歪斜斜的,散乱开来,没有年轻的芬芳,只是贪睡午已昏的少女,散下一头鬼见愁的凌乱发丝来。 立起蹲下去的膝盖来,从双膝上拿起本子,连同写下了颤微微的三个字的笔,一并交给了亦书,接着就轮到亦书了。 字为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羞愧难当。默默地想着,认为田爹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 “哪,给你们每人撕20张饭票,一张票就是3块钱。自己保管好啊,这是饭票!丢了概不负责!也相当于你们每个人都预支了60元的现金!用完后再继【奇】续过来领,没用完的【书】可以退,到时从你们的【网】工资当中直接扣除!” “工地食堂除了无早餐供应外,其余两顿全面提供!” “哦,那上班咧?”亦书眨巴着眼,插着问道。 “听口哨就知道了……”老板娘咧了一下,吞下嚼得稀烂的饭。 “一天几长时间?” “……每天工作10个小时!早上6:00起床,上午6点半到12点钟,下午两点到6点半收工,中午的时间就是休息了!”老板娘加重了语气,只拿眼珠子白了亦书一下。 “那……”字为终于开了口,却不想又被老板娘给打断了。只得再听下去,默默地。 “下午你们先不用去上班,自己找空房去安顿住的。床就是那外面的板子,自己搭铺,板子都在外面,那是现成的,搬过来就可以用了。先自己去找个合适的再说!明天先由老张带着,去见见你们各自的师傅;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老张去!”她边说边挥动出手势,细软的胳臂在屈屈伸伸中,透出几分毫无顾忌的力量。 猫爹笑笑,听老板娘一一地吩咐完毕,他就问道:“这两个是学生,一天能多少?” “嗯,算了,同工同资吧,学生毕竟有些可怜嘛。也按30算,但这在外面是没有的情况!” “那是那是……虽然不一定做得了多少事,但还是会多做一些事的。都是些努力的细伢,在学校用功得很咧……”猫爹赶紧补着。 “嗯;先去吧!”老板娘哼着,端起碗后,右手拿着筷子,却并没有拿得很齐,捏到了一支的顶端,另一支则刚好略微是中间,显得长长短短的。于是又竖起筷子来,往桌子上攒了攒,发出雨点瓦砾的敲击,比午休时烦闷的失眠还令人憔悴,不安。这才提起来,大口大口地从碗里扒拉着饭。 便都转身往外走,字为紧紧地攥住饭票,手心里早就渗了许多汗,湿着,黏乎乎的。 “老板是好人;老板娘菩萨心肠,照顾着你们咧,但日后一定要好好干啊!”猫爹提高了嗓音,却似乎越说声音越高,又顺手稍微的带了下门,但并没有要特意关紧的样子,却被什么吹动了一下似的,门又开了一半。 这一路走来,字为老是觉得书上的东西太过肤浅。一脚蹩进大武汉,就更是觉得无以适从了。 什么“君子固穷”,“自尊自爱”,全是一派胡扯,堕落的实质被美化成了高尚的风节,以至于到了当低头时,却生怕抹杀了自己的尊严似的。难怪总有人骂文人又臭又酸,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总之,这儿的一切,都已经不是在学校了,或者说,学校里的一切,是另一种学习和生活的方式,是另一个世界,是属于记忆中的生活。 042 茫茫人海,世事万千。学校使他们学会了积累,给了他们创造彼岸的可能与勇气。十几年的酝酿,使他们浮出了水面,沐浴着阳光,已由当初使坏的暗礁跃水而出,要在他们这样的顽石荒岩上,建造着航标灯塔,也绝非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海纳百川,波涛汹涌。对于一个动态的海而言,他们的那点积累又是何其的微小?书是死的,人得活下去。除了能死学会,他们还必须会活用。 字为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单是食指抠着脑门,边走边发愣。 “哦,是魏源说过的,不!是他翻译的,老师还讲过社会达尔文主义咧。”字为却想到了生存,那是适者的竞争。 除了自学课本知识,在人生与社会这一块,更值得每一个人,去刻苦钻研,去自学,做人,或者做事,那里面的大道理,似乎全在书本之外。 字为仿佛一下子豁朗了许多。 是的,他明白了许多;但他必须争取,去明白更多的,那才是关键,更是要领,人生就是一堂驳杂的课,需要主动和自学的东西很多。 猫爹的宿舍里摆满了五张床,大概是吃饭的时间吧,竟然空无一人。房间里到处挤满了东西,破桶、脏裤子、臭袜子、饭盒盖子,朔料瓶子,断砖,及砖搭成的桌子上面,散乱着各种杂物,有牙膏,牙刷,折皱的纸牌,还有一些干皱缩小的饭粒,然而头顶上的电线,却像葫芦结成的藤,大概是破了皮的缘故吧,上面只是缠了几个红的,以及绿的方便袋。轻轻地,还能扫一把头发,开始还以为是盘旋在头顶的苍蝇,一巴掌横掠过去,才惊醒是电线,吓得一跳,只庆幸没给拍断,正顶上方也有一方破了的绿色袋子,令人发怵,背上顿时一凉。 “就暂且先放我床上吧,”猫爹拿起饭钵,“先吃饭去!” 半米宽一点的巷子,苍蝇一群又一群的,缭绕着可恶的余音,如同散布谣言的疯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飞起又落下,全是“嗡嗡嗡”的轰鸣,到处都是蝇营狗苟的恶心景象。各个门板上都写着不同的字,什么泥瓦匠组,小工组等等。 字为一抬头,才蓦然发现,原来天空竟是如此的明亮、宽敞。甚至已经有些干净和晴朗了,是一碧万顷的气势。有些激动了,工棚就是工棚。要不是因为有人居住,怕会被人误以为是牛圈了。只是这城市里,除了人还是人,牛是没有的,除了桌子上的肉,可以稍微地辨出牛的痕迹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是对穷人的嘲讽,或者同情,还有些许的悯农情怀。然而现在,似乎也确实是倒转了过来,“没见过牛,但总吃过牛肉”吧,才是时代的主旋律,是文明的进程,也是富裕得浅薄的表现。早些年,不是有农业大学的学生,误认为麦子就是韭菜了吗?但即使如此,大概还有不认识牛的人吧。 “狗日娘养的,下班了不成?怎么什么都没有。”猫爹转回去,“你们先等一下,我送盘子回去,转过来再带你们一起到外面去。” 就在大道的对面,不过穿过这车水马龙的大路,倒真挺费劲的。照猫爹的意思,这面条份量足,价格便宜。1块5毛钱就是填一大肚子,不过不管饿,晚上倒是可以来吃的。所以中午的一餐,一定要在食堂里呆着,或者到外面去吃盒饭。反正都是3块钱,虽然难跑,但菜多好挑选,容易对准胃口。 “什么都可以将就,但在媳妇和饭菜方面,最好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猫爹说着。 大街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整齐而漂亮的房子,全然地排列在两边。高大的法国梧桐,一字溜儿的排开去。然而多被锯了,空有肥大的树杆,比断臂的雕塑更残缺,只是并没有维纳斯那般艺术化,强壮,而又显出病态的绿化。 小面馆并不大,然而人多得很。叫好了要吃的,猫爹就坐过去了。按照猫爹指的,字为单是愣着墙上的面谱,挑了一圈,觉得还是素粉要便宜点,于是才要碗粉。 “宽的还是细的?” “啊?”字为刚转过去,却被老板叫住了。 “是要粗的,还是要细的?”老板只得重复着,擦了把额前的汗。 “随便……哦,那就粗的吧。” “荤的还是素的?”老板望着他。 “素的。”字为觉得别人都在看着他了,赶紧回过头去,这才松了口气。 “大碗的还是小碗的?”老板已经确认他是新来的了,也不知是因为真诚,还是故意,偏偏要追问着。 “小的!”他低着头,只动了下嘴,冒着几个字来。 亦书也开始笑了,他懒着说,只要了份同猫爹一样的。 猫爹吃得特快,连一点汤水都没有给剩下,毫不客气地,全给倒进了肚子,又坐过去,迎着大风扇狂吹起来,一屋子的汗味。 字为刚吃完一半时,猫爹擦过嘴巴。笑道,“小××日的,工地上要粗,做活得脸皮厚。否则会被瞧不起的,吃快×点!” 043 “还坐着搞么咧,个人快点去料库找板子,不搭铺的话叫你们晚上睡个××!”猫爹打着哈欠,歪着身子侧躺在床里头,反手拧开了电风扇,像一条蜷曲的狗,手足全拢并着,搭到了一块去。 “唉!我日个娘卖×的,连这风都是热的啊!狗日养的个天道,这样还叫人么样活,也不晓得屋的(家里)搞得么样了?” 亦书只得再向边上挪了挪,一只手压住肚子,另一只手抓在床沿上,以防滚落了下去。紧接着,猫爹就又朝外边磨了一屁股。平躺着,睡意更浓了。然而却并没有睡着,又说起了话来。 “要不是下午要上班,我倒还可以给你们仙人指路,别的好说,作铺的板子可是马虎不得的,搁屁股、歇脚、挺腰杆的地方,弄得不好的话,就要影响工作的。” 字为心头一热,这猫爹除了精瘦,倒也还值得信任。只可惜下午有事,不免遗憾。这破地方,连个现成的床都没有,在家里睡觉,只须洗完澡,脱下鞋就可以了,没想到这会儿,却还要自己去先搭铺。 “人多好办事,多些人,总有个相互照应,跟个大人在一起,就没啥好担心的了……”猫爹终于有所释怀的说着。 “你”,田爹仍就是慢慢悠悠的,“有事就去忙,我带着他们俩就行了。” 字为听田爹那近似悟了仙道的声音,心里颇是宽松了些。 “日!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一个矮个儿,光着膀子,癫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紧接着又是一个中年男子,黑的皮肤,胡子拉稀的,再后面就是一个头发谢了顶的小个儿男人,大概60岁左右的样子。 “新来的,”猫爹眯着眼睛,“搞么×去了咧?怎么到现在才回。” “肯定是去喂肚子了,日个××养的哦,热死老子了!”先进来的那矮个,努力地提着嗓子叫,很高兴的样子,神情颇为怡然的。将肩上的短衫往床上一扔,如烂泥般,一屁股坍塌到床上,搞得咯吱咯吱地响着。就那样地躺下去,腾起屁股来,敏捷地去掉了外面的裤子,右脚一蹬,把裤子就给踢向了床角,现出红色的裤衩,浑圆的大腿迸发出强健的力量。 “这两个是我们垸的,张田荣,小卵子日的那个,叫亦书,是张用光的。另外一个是栗林的,叫小朱。这个是小董,那是杨伯,”猫爹分别给一一指了一番,“那个是老胡。” “用光的?他伯(爸)我认得,”谢顶的小个子男人,望着亦书,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你伯到我的(我家)吃过几餐饭,老早就认得的。我是你们隔壁垸的,要叫我杨大伯。” “哦!”亦书简短的应承着,眨了眨惺忪的睡眼。而后又是一仰头,就侧过去了。 “他怎么会让你出来呢?又不是缺钱用咧,你要是帮他好好守住那个店子,让你的伯娘两个跑车做生意,比在这儿搞强多了!”杨伯极尽遗憾地问着。 农村人都会打算盘,那是精耕细作的岁月里所养成的习惯。一分钱更是钱,买蛋孵鸡,鸡成群蛋装筐,积蓄起来买牛卖猪,一步步走上致富的道路,是媳妇们都懂的大道理,这种发家的故事,绝不仅仅只是小说中的神话,在农村普遍得很。但也因此,这种在经济大潮冲击下,越来越见拙笨的积习,因为太过注重眼前的利益,就很明显地制约了他们自身的发展,性质随着时代,悄悄地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精打细算竟成了农民自身无法根除的狭隘性。然而这种节约的意识,却是值得提倡的。 044 “还不是没办法,一开学就又是不得了了!日噫,弟弟早就冒读了,小学都还没有毕业。二妹也说读不进去,但她都还没有上完初中;大妹红今年初中才毕业,考进了县二中。我是高中毕了业,能不能够继续读还得另说,家里那点玩意,根本就抵不了两个人半年的。” “你伯可是个能人啊,车子、店子、场子(田地),又是一大家人的肚子。不过,做是做得,但也的确是做得苦啊,小小年纪,搞得比老子都苦!”杨伯深有感触的说着。 “我还以为应该喊你大哥呢,这么年轻的一个伯伯,看起来比我伯还……”亦书嬉皮笑脸地劲又来了,顺势演绎下去,想气他一下,封住他那婆婆妈妈的嘴,但不想一句没完,就被杨伯给骂回来了。 “狗日养的东西,你个苕儿(你是个傻瓜)!瞎说乱嚼的,亏你的个××儿,还高中毕业!”杨伯哼哼地叫骂着,“你读书读到牛胯马裆里去了是不?说话冒大冒小,骚气腾腾的!” “瞎××说,你的伯看起来比杨伯要老吗?读书的伢,一个比一个乱缠,也不晓得在学校尽学了些么××东西。”猫爹也有些愤然了。 小董只是笑笑,调过头来看着。 “那算个××!论起辈份来,说不定他要真要叫你哥呢!”小董说着,“我跟我们垸的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家伙叫哥,他的儿今年也六十多了,我还是跟他叫哥,他的孙比我还要大一点,但仍然是叫哥。日噫,一屋祖辈三个,都是哥,哈哈哈,要是他的曾孙出来了,却得管我叫姥姥……” “我日,那你的辈份不是好高啊?”亦书有点故意地问着了,支到另一边去了。 “那是,尽是瞎××搞……呃啾!呃啾,呃……我日,么样搞的,哪个××日的在骂我老子了?”小董搓了一把嘴巴,不再说什么了。 杨伯一脸的不快,却也不再说什么,单等他们去热闹。 田爹撑了个缝似的,打开了下眼睛。身子像一滩软泥,牢牢地贴在墙上,头又歪向一边,乌红厚实的嘴唇,显出憨性的模样来。接着,那迷迷的缝也缝上了,连鼻孔都没有动一下。 “么样咧?高中毕业,是今年啊……日,××大点的的伢就高中搞完了。考得么样咧?”杨伯在他们都骂过之后,忽然又来了兴趣似的,关心地问着。 “狗屁!400大××点分,不上不下,不痛不痒的。不读还真有点舍不得,毕竟有那么些;读起来又不够线,还差那么个一码子咧。”亦书羞愧着,却终于还是有些愤然地说了。 字为隐隐地有些不自觉起来,于是勾下头去。瞑目小憩似的。 “那一个呢?”杨伯指着字为问道,“你的同学?” 字为终于感受到了焦虑的重量,顿时觉得又有无数的怀疑的目光,同时集中地投攒到了自己的身上,身心有即将迸裂的危机。却觉得假寐更其冗长,但又怕被他们发现自己还醒着。便微微的动了下,协调了一下全身的不自在,作出刚睡不久的困苦,仿佛那讨厌的苍蝇又来骚扰了。 “嗯!是隔壁镇上的。” “也考得么样了咧?”小董也忍不住要问了。 “兄弟,差不多。”亦书的语气也有些不足了,悻悻地绕着。他自己的倒无所谓,但对于字为来说,还是有些顾虑。 “也是400多了,那是400几咧?”小董个××人,一直紧咬着,憋到现在,他还非要探个究竟了。 “比我多,你紧问个么××咧。说到你还不是不晓得,睡!”亦书坦然着,却又有些发怒,只是不知道该对谁动气,斥责着小董。 “你放××屁,小×日的,还真是读到牛胯去了!”小董不再说什么了,扭过头去,颇有些愤然了。 “看来都只有走三批了,”杨伯说,“我的女儿去年科大毕业,小儿子今年上大二,在华农咧。”露出一脸的骄傲,像喝多了后,颇有些醉意的样子。 “那肯定都是些好学校了,”亦书压低声音,慌乱着瞥来瞥去的,嘟哝着,却又突然提高音量地大声问着,“那工作么样咧?好学校毕业后,应该有好大几千块吧,怎么你也不晓得在家多享两天福咧?” “那福我是享受不了啊,生的就是做牛做马的命。”杨伯笑笑,也不再说什么了,倒下去就要睡。 “出来炼下也行,不然就不晓得要么样用心了。开学肯定是要大钱的,好好的搞一段时间。”刚躺下去的杨伯,却又要坐起来,脱下胶鞋,抖了抖里面的沙土。把鞋帮子又狠狠地磕在砖头上,洒下一些结成块的水泥。赤脚上有不少的血痂子,有些已经结了壳,污黑的一坨,是被水泥给咬伤的吧。 “不会吧,几千块的工资了,还要你出去搞个么××咧,那还不如不用去上大学了。你也是的,真是不晓得享个福!要是我伯,现在肯定坐在屋的摇扇子了。”亦书偏要绕来绕去,搞得杨伯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后有么×不懂的事就问我们吧,在这里还是要干得熟一点的,我们这几个。”愣了半天,杨伯这才摇起蒲扇,很热心的介绍着。 一会儿大家就都睡着了,呼噜一片一片的。 045 闷热的正午,更是疲倦的时节。过道里也时有阵阵的风,不过像热浪,一卷卷地袭过来,磕碰在人身上,就有被火红的烙铁砸中的灼痛感。有什么被吹动起来了,混钝而沉重的声音,使这个无法入眠的午休,更加的烦闷。 田爹坐在地上的断砖上,背靠着墙,迷糊时,把剩下的三粒扣子,慢腾腾地,索性也全给解了。厚重的嘴唇并没有土地那么的贫瘠,翻卷着。这种睡姿,是做田(耕地)时短暂的小憩,却只有庄稼人,才能充分地领略其中的安逸。对于两个学生而言,这下却实在是有些惨。亦书终于被翻身过来的猫爹给挤下来了,半边身子悬挂在床沿。这才只得挪下来,一屁股坐到床边那踏脚石上,头靠着床沿,像一个可笑的不倒翁,左手撑在木板上,右手抓住床沿,在猫爹的铺边左右晃着。字为单是在砖头上铺了张报纸,又将包抵在墙上,垫靠着,头深深地埋在两个膝盖之间,稳稳当当地闷在那儿,像一个油墨泼写而成的“Q”字。 突然一声低沉而冗长的口哨,将两个孩子同时给惊醒了。字为委屈地揉着眼睛,亦书一个劲的骂热。田爹却仍旧死猪一般,背贴着墙,头像被钉在了墙上,或者那墙上,另外还有颗钉子,拦着,把他的一个硕大的脑袋搁住了。享受着憨睡的惬意,一动不动的。 “日他娘的个大块子麻×,才睡了几得下,”猫爹露出些不平,有些抱怨了。 老胡睡得死沉,酣声如旧。小董壮实的胸膛宽而且平,腹肌一排排的,有山上石头的阵容,肚子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着。 “走啊……走啊……”杨伯就像一头即将下田的老黄牛,两手后拉,两腿前拖,膝盖和肘关节同时撑地,屁股拱成一团,渐渐地向高处翘起,弓起一个弧度很大的桥。前额却还搁在床板上时,梦游般地,拼命想睁开眼看看四周的情况,嘴里却早已催着别人了。 猫爹刚起来,亦书就像一根柱子,立起来了,东倒西歪的。却又立马左倾着倒了下去,比蛤蟆跳水还无所顾忌,双手撑着,趴到了床上。眼睛都不再闭上了,像是夏天里,因缺氧而翻亡的那种死鱼,全白着浑浊的眼睛,肿着因腐化而膨胀的肚子,浮在水面。亦书咂巴着的嘴巴,即已发出熟睡的鼻息。 “狗日的,还不快点起来,去找板子搭铺。待一下再睡,不然一下雨你们晚上就睡个狗××。” “我有闹钟,怕个么×咧,莫吵了!”亦书像那快要断气的公公,垂死地挣扎着,说话有一下没一下,长呼短吁地。 一阵嘈杂过后,一会儿就都走了,字为什么也没有说。但耳边还在回荡着老胡的嘀咕,小董的叫骂,以及杨伯一声不吭地离去的脚步。猫爹早就走了吧,只是没有察觉出来。字为缓缓地爬过去,将包塞到猫爹的床底下。 整个人在一站起来的刹那,突然觉得好像地动山摇了,来回晃着,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幸亏这房子小,床就在一步之外,他好不容易的双手撑在了小董的床上,再晃了晃,感觉是站稳了的时候,才转过身来,一屁股坐了上去。 “亦书,先去搭铺吧。”爬在床沿上,眼睛似闭非闭地说道。 “先睡一会儿吧,我已经上了闹钟咧。”过了半晌,他才答道。 “田爹,田爹,”字为摇晃着走过去,使劲地摇着他,“如果……” “啊、啊、啊,”田爹一阵慌乱,似乎要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睁开眼。 “怎么啦,牛……”,顿了一顿。 046 字为倒以为什么出现了,好像就在背后,凉凉地,心蓦地缩紧,赶紧回过头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原来是自己吓坏了自己。 “现在就去料库吗?”田爹抬起厚实的巴掌,抹了一把脸上污黑的油汗,到嘴角时又滮下了一串涎水,又赶紧在下巴处拦住,抹了一手,黏乎乎地。应该是潜流在口中,因为抹汗而挤出来的吧。 字为有点为难的移开了目光,又坐回到床上去。 “如果现在不去找板子,你就到床上去睡吧……” “哦,现在先不去吧……等下再说。”田爹又擦了下嘴角,收起那伸出去的腿,弯曲成一个倒写的“V”,可能是麻了吧,攥起拳头来,软绵绵地捶下去,再顺手在裤管上擦了下巴掌。 “嗯,先睡一会儿吧,到床上去。”字为有气无力的,嘴都只肯露一条缝,把挤扁的几个字抖落下来。却只是觉得有些反胃,皱了皱眉头,失神的望着这满屋的杂物。 田爹倒在了杨伯的床上,立马就见呼噜声了。 字为想躺一会儿,可是小董的床上尤其堆满了东西,皱巴巴的三角裤,恶心地揉作一团,像一坨晒干了的乌黑的牛屎,却又偏要摊在枕头边。老胡的席子只是黑糊糊的,偶有浅黄的地方,可以较为清晰的辨认出竹篾的斑迹。然而纵使那可供辨认的地方,也无一不是散布着污黑的垢点,如同人老珠黄后,婆娘脸上,那皱纹间若有若无的麻子。 字为确实是想好好地躺一会儿,却只好坐回到刚才的石头上,僵硬地呆成一个木桩。可也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便又从床底下扯出自己的包来,把小董的席子一卷,随同那些脏乱不堪的衣物,一起掀到了床板的另一头去。露出仍有抠不掉水泥碴子的木板来,可能是被汗水浸润湿了,或者是房间里面有点潮。只是有些润乎乎的,但看上去还行。觉得没必要掏出自己的什么来垫着,洗衣服总是比洗被单要容易得多。便没有再管什么,只把整个的包放在床头,和衣躺上去,连鞋子都不肯脱,一个满满的包,把个头垫得高高的。 然而穿的是短袖,偶尔醒来,便只好又把胳膊缩起来,抬上去,紧紧地搭在一起,贴在肚子上,方才安然了些。 047 “过细点(小心)啊,这地上可满处(到处)都是钉子咧;特别是要注意板子高头(上面)。”田爹嘱咐着,并不时的在前面,用脚把一些挡在路中间的横条,给拔到了一边去。 “这就是料库啊?日!”亦书失望地嚷着。 字为也好不到哪儿去,情绪十分的低落,眼睛都有点发黑,人都困得快不行了。到处都是金子在闪,仿佛进入了幻境。 这料库也着实令人沮丧,就那么乱七八糟的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堆放在一起。八叉着,一堆乱,躺在十三层建筑的工地后面,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全是板子、木头料子,宽的、窄的,厚的、薄的,一起厮杀着,纠缠在杂草丛中。上面简简单单地,只是盖了一层油布,有一边没一边的,并且已经风化了,破旧得面目全非,经风一吹,竟也有了那春柳飞絮的景象。也有被雨给淋下地去的,便是那死鱼般的鳞片,拌进泥土里,毫无任何的生气可言,倒似乎确实有些熏鼻的味道,尿骚,或者鱼臭。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干什么的?啊!”一个粗犷而严厉的声音,从楼上砸下来,“是干什么的,你们?” 三个人同时回过头去,却是什么也都看不见。整栋在建大楼,气势蛮横地横陈在眼前,自己却是如此的渺小。没有任何希冀可言,只能傻傻地等待着,寻找着声源,却终究是徒劳。绿色的安全网罩住了整栋大楼,什么也看不见,但从里向外,也许能看个清清楚楚吧。 “喔,老韩……是新来的,找块板子搭铺呢。”又是一个声音,也看不见人,但却大概知道他就在三楼及其附近,或者四楼或者五楼。 只不过这回的声音,显然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明显的有些钟气不足,自然是比不得那老韩的了。 “是猫爹,呵呵……”亦书十分肯定地说着。 “田哥,冒得事了……你就帮他们俩搞一下啊,我还正忙着咧……房间就到这边二楼上来找,随便哪个都可以的,只要冒得人住就行……”声音低了许多,但仍然是在使劲地喊着。 “田哥”,字为看了田爹一眼,没听见他回答,嘴都没动一下。只是仍旧愣愣地,游离着眼睛,到处在搜寻着自己中意的板子。 “田兄,冒得事了……”转向亦书,字为使了一个诡秘的眼神,浅笑中,潜藏着深长的意味。 “要死是不?”亦书厉色正声的说着,“脚上可只长了肉,钉子有眼睛咧,渴了就要喝点红色的饮料!” “你小弟莫说大哥我,眼睛得有些正气了,钉子才不敢鬼鬼祟祟地。” 有说有笑的,一会儿的工夫,三个人分别都相中了自己的床板,由于每块板子上都布满了生锈的钉子,或长或短,或直或曲,上下左右的,全纠缠在一起。便只好相互帮扶着,先给拉出来再说。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终于给搞了下来,却早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怕给弄伤了身体,田爹搬来一个水泥碴子,逐一地把每块板子上的钉子给捶回了头。叫它们嚣张不得,乖乖地窝在原来的地方,丝毫不能逞凶了。才一前一后的,背着上了楼去,这却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田爹走在最前面,并且不时的回过头来,等一等。愣着,嘱咐他们要小心。 048 亦书和字为都受不了了,累得满头满脸的都是淋漓的汗水,并且那些可恶的沙子,不时的洒落了一些,混和着咸湿的汗珠,在颈窝、脊背、耳根,甚至胸膛里,磨擦地滚动着,到处都是的,真有贝壳孕珠时,那怀沙的惨痛。 “我日,你要是有等的工夫,就直接驮上去了,哪怕是在上面歇一会儿再下来,也能帮我们背一下。”亦书累得快要往地上趴了,弓着背,却越来越弓,板子不断地往下压去,倾斜着,与地面所成的角度越来越小,便只得干脆把底下的一端搁在地下,撑着,是一个陡然峻峭的跷跷板,以人体弓起来的脊背,作为中轴的支点。 经这么一说,田爹倒还真的一个人,径直的走了。把他们两个落下老远,一会儿的工夫,就转过楼梯口去,上楼不见了。 字为走在最后面,自然因为亦书的这么一停,也只得跟着停下来。 “停下来搞么鬼啊,快点走啦!都已经压在背上了,不怕累还不嫌重吗?”字为抱怨着。 “走个××啊,不慌。歇会儿,再歇会儿……”亦书才缓过劲来,就开始呲牙裂嘴的笑着。 “日!要歇也应该放下来歇啊,那有挑着担子休息的道理。”还刚刚说完,就听着“啪”的一声,板子从字为的背上斜拉着摔倒在地上。拍下去了,紧接着,却扬起一层层的灰尘,在干燥的空气中弥散开去。 “王八,脱下你的贝壳来吧!”字为有气无力的叫嚷着,“那样累不累啊。” “给××气,你不晓得等下一个人,又是好难得挪到背上啊!你去了贝壳,还不是一只王……” 然而也实在撑不住了,话还未落,只听得又是“啪”的一声巨响,那板子也轰然倒地了。不,应该是倒在了另外的一些板子上面,接着就是哗啦啦的接连响着,震动太大,有两块板子也滑落了下来。 “晕,你的个蠢伢,要那样重咧!”字为开始数落了,“说不定又要被压住了咧,或者被钉子给挂住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傻不拉×的。你看到哪个压住了?眼睛是长到冒气的啊?” “喔,田爹下来了……” “这么快啊!”亦书招招手,“也不晓得在上面先歇一下,过来吹会儿风啊?噫!巧×××哦,草都在动,怎么就是没有看见风摆一下咧……热死了人的!” “那叫弱不禁风,你以为啊!”狠狠地白了亦书一眼,得意洋洋的笑着,指了指那十三层大楼的顶端,“云还能飘浮在空中移动咧,要不你也去试一下?” “滚,搞得好像你什么都懂得一样的。苍蝇是在响应死亡的号召而盘旋,蚊子的‘嗡嗡’直叫,因为生机的涌动。你脸也不晓得红一下,裤子不开裆,还真能让尿憋死人啊!” 说着,亦书便叉开五指,仿佛手中捏着一把扇子,悠闲而自在地扇着,但不知是否真的有风,他毕竟不是铁扇公主。 049 “来,你帮下小朱。这块我来背。”田爹张开双臂,一上劲,就叫那板子,乖乖地骑上了他的背。汗水不断地从他额上流下来,横淌过宽阔的脸,至鼻梁后,直滚到颈项,再逐一地滴到地上。 位子选得都还不错,三楼。通风,有水龙头,除了他们三个,另外好像还有一张床的样子,但只见断砖搭成的墩子,却没有床板。其实这地方的人较少,不像一楼和二楼,感觉到处都挂着帐子,拥挤,而且更显得肮脏不堪。这里安静、方便,地上也比较的干净,稍微打扫一下,就更好了。字为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惊叹田爹的感觉了。便赶紧地摆弄着床板,各自去楼下搬了些断砖来,那泡沫砖没有浸过水,还当真如泡沫一般,即使是整块的,也轻得很。只是挂蚊帐时有些棘手,空空的四壁,不好钉钉子,而且也没有钉子可钉。左右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便只好再到料库去,各自抽了四截细小一点的木头回来,再又去抱了些泡沫砖来,把那木头插进方孔里去,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字为和亦把两张板子拼在一起,偌大的一床帐子,足够他们两人用了,只是那棉货太厚,晚上肯定热得很。 只是上下楼有些不便,刚才还差点摔倒了呢。从一楼到二楼的地面还没有填好,到处都是凹凹凸凸的,特别是在通往一楼楼梯口的那一段,整个儿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一?(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6 部分阅读 楼梯口的那一段,整个儿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坑。一些脏水落在里面,无法排出,一动也不动的,全是死水一沟。好在用竹板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渡桥,直接接到通往二楼楼梯的转口。但走在上面去,却是摇摇晃晃的,有点恐怖。 亦书第一天晚上就想出去溜达。 理由很简单,还没有正式上班,趁着能够动两下时,赶紧出去蹦蹦。倘是以后,那就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字为有些不顾忌。明天就要上班了,得留些力气,精力分散得太多,容易耗尽。坐个长途汽车,就已经差不多使人癫到鬼门关了。 左右为难,互相说服,关键就得看田爹的一句话了。然而可惜得很,他只是非常认真的吸着烟,去还是不去,与他都很相宜,一副听之任之的随便精神,看着他俩争论着。但最后还是一齐出动了,吃过晚饭后,字为感觉还早,况且睡的地方又没有灯。睡得着还好,倘是熬着睡不住,那可就是闷得要命了。 铁门外是另一番天地,对面的酒店最惹眼,全是灯红酒绿的人们。难怪上午时那腔子一说到世界大酒店,就那么神采奕奕的,仿佛旧上海的外国租界一样,非同一般的神圣。而且还对猫爹油然而生三分好意,果真不是虚名所传,大凡自由进出租界的人,能等闲视之吗?景仰得道的主子,但还不能小窥了升天的鸡犬,龙宫里除了有蟹兵,还有统领它们的虾将呢。 和谐大道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世界大酒店里,果然一片辉煌,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一眼就看见了满桌的酒席,更是满桌的肚子。迎宾小姐的笑总是第一道风景,然而这仅仅只是对于他们两个而言,其实那是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并且出入的人,一般也都很少去关注她们,顶多只是进出时觉得方便了一些,毕竟有她们在,自己是不需要伸手去拉门,或者鼓足手劲去推门的。然而有她们在,也的确常常会对那些准备随便进出的人造成一些压力,初次进出的人,常常会有些歉意的,自己走走也就行了,闹得上夹道欢迎吗?进进出出中,只有那些强自严肃并且不笑的人,才是资深的食客,他们对这种礼仪是很不在乎的。然而又常有不更事理者,只是懵懂得很,才会惴惴不安,并总是心虚得很,而特别是面对着她们那青春的笑颜,吓得自己赶紧赔上一脸尴尬的讪笑来。然而此时的迎宾小姐,也常常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判断标准,大凡严肃的人,则是真正的阔,因为他们通常都是作东的主子,而那些对自己满脸笑意的,却只是些不起眼的吃客罢了,跟着混吃混喝的家伙,有几个不是对什么都要感恩戴德的? 050 每个服务员都着一色的衣服,手托瓷碟,在各个桌子之间,来回地穿梭着,井然的秩序,也是一种雅静的感观享受。字为只是瞥了一眼,也就没有当真去看什么了,默默地离去。亦书正在看别的地方,等一转过身来,不由得大为惊叹,给了字为一拳,又认真地探过头去,审视了一番,突然叫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摇大摆,大起大落,日他×的啊,那才是逍遥咧!” 那酒店门前的车子,就够得他们去用心地考察一番了。什么单位的都有,什么人都有,什么车都有,什么应酬都有,什么报销也都该会有吧。那到底是什么没有呢? “我们课本上只说有公费接待那一项吧?但光那一项,都得从财政预算里节约呢?你看看这,……”亦书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大堆,却只是说得字为莫名其妙地,也就没有继续深入了。各自又都转过眼睛去,然而那车子也确实是多,各式各样的轿车,级别不一,似一群赌徒,作着乌合之势,横亘着,绵延着,一直伸到人行横道边上。 “我日他娘!老子要搞他一脚——” “毕剥毕剥毕剥……” 字为呆了,亦书也被吓了一跳,以为像要哄孩子一样的,连忙伸手上去按住刚才被踢中的地方,却不想又响得更尖锐了。这才想起,是防盗警报,妈的×啊,不就是踢它一脚吗,叫个么×啊叫的。一时无措,然而只恨那警报怎么还不停下来,慌忙四下里看去。却并不见得有人过来,便一起赶紧跑开,再也不敢回过头去了,都出了一头的大汗,身上也热得很。 田爹早停下来没走了,一口气跑到他的身边去,生怕有人追过来,还不时地回过头去,看一眼。前面广场上扭秧歌的男女老少,竟让他乐得合不拢嘴。但亦书和字为却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也确实有些惮怕了,刚才的警报声还在耳边回响着呢!催了田爹好几次,见他没有应答,就商量着,他们决定自己转过去看看。 田爹究竟有些不放心,又只得跟了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说。 “刚才幸亏跑得快,不然就××了,”亦书笑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还说呢,冒得事做你尽××瞎搞!”字为擦一把汗,也回过头去看看。 “田爹,你还记得那小成的个儿生不?哈哈哈……” “嗯,么样咧?” “不是说去年在武汉来玩,手痒不过,摸了下别人的车子吗?小×日的,不摸还冒得事的,一摸就赔了别个600多!”亦书兴奋地说着,倒十分庆幸起自己来了。 “为么事咧?”字为有些不解。 “为么事?不就是手痒咧,看到别人的车子停在那里,伸手就去搞了一下。那车子哭起来了,那开车子的人跑出来,硬是拽住不放人,说什么进口的反光镜被搞垮了,赔了600多。”田爹若无其事的说着,既无愤然,也没遗憾,“回去后,Qī。shū。ωǎng。垸里人就编了个顺口溜,‘摸一摸,去了你娘的600多;怕你不听话,逮住了也要一百八。’” “哈哈哈,个×日的,活该倒霉!么不晓得跑咧?”亦书窃笑着,却更加地得意了。 “你笑个×咧!刚才幸亏没被逮住,你那一脚下去,说不定就得骨折了!”字为始才觉得严重,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看你下次还脚痒不?尽瞎××搞。” 七绕八拐地,终于找到了一个报摊。他们三个就都围了上去,并仔细地翻看了起来。田爹识字,这字为并不感到奇怪。单从那一手漂亮的字,即可窥出端倪来,只是给人的感觉,显得有点太过迟钝了。 051 摊主显得极有耐心,别人在前面随随便便地翻看,他就不声不响的专在后面整理。即使是翻得再乱的摊子,他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急不燥地,仿佛世外仙人一般,如同亭子一样,座落在这个拐弯的偏僻处,过着独自的生活。 字为总是细腻地观察着,顿觉得他和田爹的些许相似,忽然就认定了他必定也是一位奇人了,却又羞于贸然启齿攀谈。单是在喜欢的军事报道一类报纸里翻看,时不时地还抬起头来看一眼,却始终迎不上他的眼神,对方只是默默无闻地收拾着,把刚翻开的报纸,又悉心地整理好。这才无望地潜下心去,浸心于他的军事天地里,多少了解一些天下的军事动态,作个有心人,并且又可在同人高谈时,故意阔论一番,这方面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本事。 田爹很认真地翻看着一份人物传记。 亦书对着一份故事类报刊,不时地“哂哂”而笑。从口袋里掏钱时,顺带着还拿了一张武汉市的地图,是武汉三镇的公交导乘图。看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去看别的地方,才紧盯着一块路碑,突然叫道,“武汉大桥,就在这条街上,只要一直往前面走就可以了吧?”似在征询意见,但又不知道具体对谁而问,傻愣愣地样子,自言自语地说道。 老板眨着眼睛,好像终于给听出来了。“嗯,一桥就在前面。”是汉腔式的普通话,给人啼笑皆非的模糊感。 “你们去不?大桥的夜色挺迷人的,早就看到过的。”亦书有些激动了。 “看到过的还去看,没发烧吧你啊?”字为不解地问着。 “老子是说从书上看到过的,你××个×。去不去,到底?” “不去,不想再走路了,今天已经很累很累很很累了!”字为疲乏地回应着,转向老板,手里扬着三份报纸,《军事纵横》、《时事快讯》和《作家文摘》。递过钱去,他又瞥了一眼《武汉晨报》,才知道明天正是开始填报第三批的征集志愿。淡淡地,一种落寞,在心灵被强行冲击的时候,一股股的苦味翻涌而出,以酸水的形式溢进喉咙,却也只得强自吞咽,眼眶潮潮地。但很快就放下,却什么都再也不去想了。 “田爹,你去不?”字为转过去,低着头问田爹。 “不去了,早点回去吧。怕他们关门,进不去就捏××了。” “那我就一个人去了,日!”亦书坚持着,虽然平时老是一个玩世不恭的破罐子样,但这回却坚定得很,似是非去不可了。 “那就要小心点咧,应该没人拐的,”字为嘲讽地笑道,“毕竟治安好了,大城市嘛,不仅养猪的少了,而且连那偷猪的都少见,不中膘的还不一定肯往家里撵咧。” “你的个畜生!”亦书愤愤地,颇不以为然的骂着。 “记得路不?”田爹又有些不放心了,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一同前去。 “手上有地图咧,不怕。怕个么×咧!”亦书转过身去,走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回来后再给你描述,个贱××养的。” 田爹买了份《人物春秋》,还有一份《家庭生活》。 刚到那个广场,田爹又不走了。只是驻足停下来,木头般,呆呆地,出神地望着,有点如痴如醉的样子。 052 走进楼去,他禁不住又要把头往上瞥了瞥,生怕有石块、碴子会砸下来,白天的时候就发现了,除却两个进出口上方,严严实实地用板子挡住以外,其余的地方全是一张安全网罩到地下,那些碎石碴子也就肆无忌惮得很,纷纷捶打着大地,从几十米的地方猛敲下去。便是这样,走到进出口时,字为仍是很担心,那噼哩啪啦地东西,凶猛地敲打着头顶的板子,实在够吓人! 帐子里几乎都是空的,偶有些灯光照过楼梯来,静静地。人们都出去了吧,刚才在门口就坐着不少的男人,全是光着膀子的。说话的声音也五花八门,一片鸟语。字为漫不经心的踏上去,却在二楼的拐弯处发现了灯光。有点惊喜,更是惊诧不已。倒以为是一楼透过来的,又认真地蜇过身去,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确实是三楼的弯角处上射下来的,但这可不会是老板的安排吧?兴冲冲地,加快了脚步跑上去,反正可以读报了,连忙脱下衣服来,迫不及待的,就展开报纸来。 “什么时候来的?” 还没浏览完一页,就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抬头时,才发现那人已经伫立在自己的面前了,手中拎着一只蓝色的水桶,毛巾搭在肩上。 “哦,我啊……刚到这儿来的。” “一个人吗?不像啊,那么宽的床板。”陌生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又像是在询问字为。 “嗯,一起三个人……上午就到了武汉,他们两个出去玩了。”字为尽量笑着,却仍然有些吃力,勉强和克制,更使人尴尬不已。 “哦,难怪没见过以前……家里的稻子不忙吗?我回去收割一趟,就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还是不能死种田地,得向你们学习。” “嗯,是这样的……”字为有口无心的回答着,他是不是已经认为自己纯粹就是一个在外打工的人呢?觉得有些好笑;却又马上自责起来,打工的见到了打工的,本来就都是一些朴实的交流。他的坦诚与友好,自己给以龌龊的想象,读书人的酸,在害怕并认为被人瞧不起的时候,往往施予了更加严重的对别人的瞧不起!文人想轻的实质,不是因为他们内心的好轻,才误导了绝大部分眼高手低的愚蠢行为呢? 一直到9:30了,他们两人居然都还没有回来。字为看得太快,一溜烟工夫,便将那8版封面的军事纵横,到边到角地看了个干干净净。眼睛又酸又胀,在这朦胧的灯光下看书,实在是伤眼睛,况且灯又离这儿颇远。本想直接坐那人的床上去的,可惜有点羞,三句的照面还没打完咧。一抬头,才发现灯泡周围聚集了许多的大麻花蚊子。 刚没躺一会儿,脱光了上衣的亦书就回来了。 “叫你的个畜生去看,你不去!那儿比想象中的还要美!波涛滚,轮船渡,灯光明,游人无归,夜风轻袭,沉醉的晚上啊!” “遗憾,这么骟情的肚子,多么美妙的夜色,可惜就没有揽个佳人长相随啊!” “滚!老子说正经的,你又来打叉。” “田爹呢?” “在看老女人扭动的屁股咧,还哂哂一口笑牙的……” “呓!田哥和田兄还真是有些相类相似的爱好啊,怎么就不互相探讨探讨咧。或许相互之间扶持扶持,彼此还能都有一些提高呐……” “畜生!尽是一些老太太,到底还是没你那屎祖鸟有魅力,不说小家碧玉,但人见人爱,况且,男女老少又都会忍耐一下,想着来看,就会舒服多了……” “给老子滚!” “……” “唉呀!忘了,”字为一拍脑门,“你有没有打电话回家啊?” “日,狗××了哇!都忘了!”亦书趴倒在床上,痛哼哼地叫着,“明天中午吧,现在太晚了,啊哈哈,困了……” 053 哨声,低沉而悠扬。 该起床了吗? 天还灰蒙蒙的,整个城市却都还沉睡在适意的梦乡中。远远近近地,都是些高楼及其影子,鬼魅一般,或明或暗,却又密密麻麻地凑合到一起,形成一道楼幔,横陈在朝旭与天之前,挡住所有的视线,517Ζ切断了想象。就连那偶尔颤动的几个块状的云,也像是在砖块的巨大挤压下,从缝隙里挤出来的泥浆,半截半截地。又恍如被弃置的焦炭,被石块砸中后,碾碎成细小的焦疤。全是一些毫无生气的云骨朵,因为被高大的楼层给抵住了,只有痛苦地呻吟在天空,如同被匪徒砍伤的行人,拖拽着双腿,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惊恐无措,却又显出求生的强烈渴望,剧烈地抽搐着…… 只有洒水车那清脆的一阵欢唱,却又只是匆忙地闪烁而过,留下如带般清新的水汽,但又岌岌于巨大的客运流量中,瞬息不能自保。 第一天的第一次上班,心情难免有些激动。甚至显得过于慌张,摸摸这看看那的,就怕丢了什么,总感觉少了一个步骤,却又不知到底少了什么。不论准备干什么工作,大概都是这样子的吧。 字为很快就洗嗽完毕,然而亦书竟还是一动不动的,像捕食过程中的癞蛤蟆。口水都不知干了几次,却仍旧懒得动一下。他忽然想起了食堂里是不供应早餐的,如此就只有到外面去了。但又不知道地方,单是有些急燥。 “田爹,快些啊。已经很晚了。”字为显然是着急了,他怕迟到。依然是上课前走路时那种迫切的心情,然而一个人快不起来,他们不动自己也是干着急,就只能来回的踱着小步子。 “畜生,你还趴着,6点一刻了,老板就要带我们去见师傅的,快点!” 字为将头伸进那床厚实而又破旧的棉账里,竟然发现亦书还是没有动,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情形,比在学校里午休后,临近上课的那种无所谓,完全是有过之而不及的。 “快点快点,再不起来我们就要走了……上午干活,不吃不行!” “啊?起来,快点!” “你听到了吗,起来!” “起……”便又要伸手去摇他。 “怎么像个女人似的!一大早就絮絮叨叨,比8年前那年的大冬天里,不时的喊我起来尿尿的我妈还讨厌,嘿我说,你怎么不逼我起来去上厕所咧,顺便麻烦您老人家问问我是否带了手纸啊!免得给忘了,要您大老远的给送下去,那可就给我折寿了哇。” “你妈的,不听老子言,吃亏就眼前!再不起来我们走了……早上这么好的时光,你也够奢侈的,而且还要拖着另外两个人的生命!真缺德啊你!” “唉呀……起来吧!狗××日的嘿,搞这么早做么,要死人的!日噫,我裤子咧?”他一个翻身,终于动了起床的决心了。 字为从包里掏出衣服,但又有些迟疑,正犹豫不决的。 054 田爹也洗完了,一步一摇的走着。脸上没了那木然的笑,拉茬洒乱的胡子,如同被牛啃得只剩下根茎的草地,毛毛糙糙的竖着在那儿。宽而平的额头上,显出一丝悠然的神情,放射着伟人的光泽。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纸烟,软装的家伙,却揉成了一坨糟的模样。 火光闪闪地,映得他的前额甚是光亮。 “快点——啊,亦书,不早了……”一阵烟雾升腾而起,话很轻,神情也悠闲,完全是镇定自若的老风范。 这却是多么的无奈,“生的是伟人额,做的却是苦力活;练得一手好字,五指却总是颤微微的。”字为默默地想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好了没?好了就走吧,肚子正饿着咧。”田爹说着,但话里或者表情上,却仍旧看不出任何半点的焦虑或急迫。 字为赶紧换了一身衣服,虽则是清晨,但六月的武汉,加上动作太快,竟也惹了一身的汗,几粒汗珠匆匆地滚下脊背来。挠得人身上怪痒痒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丝滚烫的感觉,心头憋着,手心早渗了一层汗。 在楼下碰上了杨伯,他手上已经捏着吃的了。而且一个饺子只剩下了一小半。字为更加的着急了,不停地回过头去,催着亦书。一路走过去,全是吃早餐的。或者三二成堆,边吃边谈论着什么,或者独个的坐在旁边的花坛上,一条线似的,一直延伸到铁门那里去了。然而似乎都有一个一致的表情,就在那撕咬了一块之后,叼到嘴里咀嚼时,纷纷把头举了起来,怪怪地盯着,或者匆匆去撕下一块之后,接着目随着他们移动。字为有些后悔了,全都是一色的劳动着装,自己却偏偏仍然舞弄着学生时代的清洁。搞不好,还真以为自己是田爹的后生,只是随着他来玩咧。然而,却又并不是他的后生,与不能扭转的事实相比,这种自我猜忌中的嫌疑,却更使自己难堪,再怎么过,也不能是他的后生啊!字为把自己搞糊了,明明知道不是他的后生,却又偏要假认为若是他的后生,弯来拐去,自己更加尴尬了! 旭日初升起时,天边的云霞铺陈着开来,如同飘落在绿山间碧水上的花蕊。阳光便从那些云翳间,自在的如絮纷飞,长长地,飘飘然地凌越大地。或者被高大的楼房给挡住了,却又从容的打了个转,顺着窗玻璃弯下腰来,再投射到地面,或者再次的打个转,又顺着其他的玻璃绕个弯,扩散开来。把一道一道五彩缤纷的光芒,来回折腾着,漫漫悠悠地,营造成一个金碧辉煌的光的世界,万道金灿灿的光芒,经过各式各色的玻璃,七弯八折的,变成了一片如幻的所在。却又到处是刺眼的光,从僵硬的路面上弹起来,直撞见人们的眼球,刺上去。 杨伯指了指方向,嘴却正忙着嚼东西,估计一时还张不开,只用手扬了扬,而那捏在手中的方便袋,却如一面白色的旗帜,上下左右的来回晃着,翻卷出呼啦呼啦地声音,夸张地响亮。 “下次再可要搞早点……”好不容易吞咽了下去,然而早就准备着的手,把那已经缺了很大一块的饺子,再次的塞进嘴里去,只在那转瞬即逝的间隔里,慌忙又略有从容的挤出了一句,或者只是半句名堂来,但顿时又被堵住了。剩下的动作,就是再一次来面对艰难的咀嚼,不时的弯一下喉咙,鸭脖子似的曲伸着,那是生吞螺丝时所特有的技巧,硬梆梆的,塞了下去。 055 在前面又碰上了猫爹那一伙,他手里多了杯豆腐脑。 字为很快地就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心里终于像是隔着点什么了。老是不能跟上田爹,这会儿倒是亦书一个劲儿的催着了。 “快点快点,该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又老是婆婆妈妈的。越来越像个小脚女人了,比庵里的尼姑婆子还没有胆识。” 到了! 围着一家伙人,所幸并不是很庞大,或者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晚,亦书露出因“祸”得福的表情,那是塞翁失马的豁达。自欺之境,竟真能转福,即使是踩上了狗屎运,但仍是欢畅的。 老板的设备很是简陋,大方地摆置在小巷的入口处,大有市政府面前高大威猛的雄狮气概。油桶做成的大炉子,上面一个平底锅,火钳挂在炉子的半中央。一只大水桶,红色的,里面装的全是和好的面团,略略地泛着些绿色,好像是切碎的韭菜。一只白色的脸盆,还剩下大半盆粉丝韭菜馅。当然,还有一个装钱的铁箱子,已经有些锈迹了,带着把小锁,铜的。 这饺子划算,便宜得很,才5毛钱一个,却也大得出奇,笨头笨脑地,简直可以遮住半边天空了,如同兀自挂在夜空的半轮月亮。 他们两个还是各买了两个,只有田爹,一下子就捏了三个在手中,在他们两人惊叹的目光下,他只说吃不下,还留得住。整整的一个上午,工时长着咧,他想着,也许多吃点可以壮壮阳了。没力气的人做事,就如疲惫的老黄牛,只能在鞭子的驱使下才能加把劲,但靠心劲拼命,是很劳累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田爹掂量了下,似乎不够,便又来了一个面锅,却不能不令字为和亦书大叹特叹,当然得刮目相看了。然而,在回来的路上,看到红亮停下来去买豆腐脑,田爹也又去了,拐着膀子,左右晃着。 但字为没有,不光是觉得两个已经足够了,重要的是,那豆腐脑会使坏,这大热天的,叫你更是一身汗珠地直往下淌。 来的路上,字为本已经是很小心了。总是不安心的低着头,却又觉得仿佛有人在嘴角处,会意地浮起了一撇不经意的讪笑。阴阴地,从某个地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回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一下子冒出了好多的人,全是潮汐般地涌了过来。那些车子便是浮在河面上极速漂流的落叶,人们都是一律的匆匆忙忙,朝着相同的路口,却有着各自的方向。 字为走得特别的快,沿着原路,远远地将田爹甩在后面。亦书是前后都顾不上,手上和嘴中都还在忙着搞吃的。却不知还是落下了一步,红灯亮了,得停。他便索性不那么着急了,专心致志的站在那儿,十分珍惜地吃着。人流和车流都与他无关,时间是身外的负累,懒得管。只是那些灰尘便常常地放癞,到处飘扬着。 “你的个畜生,走那么快有用吗?到现在还不是一样的要等着,我日咧,不晓得还要多久呢?” “田爹,快点!”亦书吸了口豆腐脑,“咣啷”地一声,吸管吸瘪了劣质的塑料杯,弄得比他喊人的声音都还要响,引得路往的人不时的投来诧异的眼神,以为前方有遗弃在路边的塑料杯子,被谁踩着了,便都谨慎地望一下。甚至有几个先是扶了扶眼镜,才挪开步子走过去的。 然而田爹似乎天生就是一个战略家,走路,睡觉,上厕所,看秧歌,都是那么的沉着、稳定,丝毫不曾慌乱着。吃饭更是有条不紊的,先吞下去再张嘴,还得边吸点豆腐脑。 “只能横穿了,走吧……第一次不能迟到咧!” 字为轻细地叫了一声后,率先跨出去了,然而却高度的紧张着。这个时候车山人海的,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女生们,十分的惹乱视线,字为都有一种伫足凝望的冲动,然而又因为自身的矮小与丑陋,却又不得不赶紧的逃离。即使是已经低了头,急冲冲的往前走,却又想是不是走得太快,并因此而引起了更多的观看的异样的眼神呢?于是又缓缓地放慢脚步,两手把吃的放得低低的,然而又觉不妥,太低了容易被赶路的低下去的余光看到,便又往上提了点,估计是不一定很容易地看得到了,这才小心的迈着步子,十分用心地,控制着速度。刚过去一辆车子,紧接着,远处又来了一辆,这才由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恰好迎面走来一个高跟女孩,字为不敢抬头,心却如同那只欲出笼的兔子,在胸膛里不停地跳着踹起来,脸上却是滚烫滚烫的。只是在低着头的刹那,全然地看见了那白皙的小腿,两只脚极有韵律地扭动起来,之间的那一道缝便交替着出现,并且,绷紧的腿肚子上显出拉直的肌肉的线条来。就在即将碰面的刹那,字为赶紧左挪了一大步,鬼见不得阳光似的,连交臂的机会都不敢妄图,却都被车子挡住了前进的步子,只得同时站在人行横道的最中央,同在一条线上,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一齐等着那如梭如流的车子,漫长的煎熬。但瞬忽就过去了,留下一阵时有时无的丝丝缕缕的馨香来,头发上的,或者身体上的。 056 字为实在忍不住,便扭过头去慌乱地瞥了一眼,幻想中的景象没有出现,她只是一路的走过去,秀长的亮发不时地一抖一抖,飘然地甩动在肩头上。看不见娴秀的身材,只留给一个背景的焦急和无奈,她又被两道鱼贯而往的车流给夹在了中间,银白色的手提包挽于左肩之上,左手拎着一个时尚的纸质手提方便袋。右手的食指,稍微超出半截关节,与拇指略微的捻靠在一起,轻轻地,收起那几缕飘散在额前的刘海,捋到耳根后面去。 走到了人行道上后,字为干脆转过来,像是在等着亦书与田爹。在这关键的档口,他们也被夹在了中间,所幸,北去的道上一时少了车水马龙的汹汹气势,他们俩便轻松地走了过来。完整的看过去,因为车流的缘故,那女子只得继续耐心的等候着,焦急地神情、无助的身影,尤其可爱。索性垂下右手去,两只手同时拎住袋子,交叉在腹前,像是急不可待了,或者无可奈何的放松着,轻轻地晃了晃窈窕生姿的身影,白嫩的小腿上,显出年轻而富于弹性的腿肌。并且不时的抽出右手来,把左肩上滑落的小包,往上提了提。 “走吧,边走边吃。还要上楼上去呢。”田爹好不容易从他的早餐里,抽出工夫来说上一句,却只是语气不足,也许是被口中的食物给堵塞了吧。然而却又马上张大了嘴巴,很努力地嚼着。 “嗯。”字为跟着他们一齐,朝着铁大门走去。只是茫然地啃着,全无了滋味。 “走快点,发么××呆咧?吃饭也不晓得用心,”亦书在跨过铁门的栏杆时,已经迈进去了一步之后,突然转过头来,“你看你,还不快点回去换衣服。” “晓得了,像个老××样的,罗嗦得很咧!”字为踢了下他那还游离在门外的脚,然而只觉得脸上更烫了,仿佛好多人又都在使着同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喂,老张!”老板左手叉着腰,右手指着田爹,不住地喊着。 “喂,老张、老张……”声音越来越大了似的。 “喂,你们三个!老张,你们三个一起过来!” “日,真在叫我们呢!田爹,在叫你了。”亦书擦着嘴巴,用肘蹭着田爹。 “哦,来了……冒听到,以为你在喊那个咧……”田爹闪着腰走过去,胶鞋不时的在地上,擦起一团灰尘,像开拱土机似的。农民走不惯平路,走平路反而变小了胆子。一步亦趋的,总是抬得高高地脚,然后很吃力地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上,却比那不会水的人坐小船更犯癫和可怜,左脚歪右脚斜,没有一个安全的扎脚的地方。 “你们三个,”老板放下右手,攒动的食指也收起来了,“先过来拿工具,等一下再给你们吩咐工作。” “你先帮我拿一下,听清楚要我搞么×。先上去一下,马上回来。”字为边说边走,并且加快脚步跑了起来,灌木中跳动的黑山鹊似的,左冲右突地,躲避着来往上工的人。 一直跳上三楼,还来不及喘口气,字为就放下了吃的,脱掉鞋子,又火速地换好衣服,套上球鞋。再装起鞋子,塞进床下的纸箱里,但衣服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时间叠了,只好双手交叉着一绞,把它们一起卷了起来,整个儿的一团糟,管它三七二十几呢,一口气全塞进了包里。扣子都还没有扣上,又匆匆忙忙地赶下楼去。却只觉得下楼的脚步是越来越难以迈开了,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上工,簇拥得很。着急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有慢慢地往下磨了,甚至希望能够在这半路上碰上他们俩个咧。 “还没上来?”字为想着,心里确实有些等不及了,机械地咬着手中的饺子。 上班的口哨早已经吹响了,东边开始有了几片烈焰般的红霞,却是如同刚从铁匠那高温的煅炉里掏出来的铅块,火红火红的,发着闪。 字为终于是等不住了,直冲下楼去…… 057 这一身的衣服,却又让他觉得非常地不适应,忸忸怩怩的,可能是确实不怎么合身吧,很有些不舒服。要是有面镜子就惨了,他一定会哭笑不得的。 “那会是我吗?”瞅着一身像是讨来的“工作服”,七齐八不齐的,真想不到家里头,竟还有这样古董的家伙。 在一楼的转梯口,终于碰上了他们,哽住了,干脆不吃,一挥手,把剩下的给扔下了臭水坑里,溅起一团麻花蚊子,“嗡”地撞起来,四处逃着。 亦书递给他一把扫帚,一个泥铲,一柄铁锨。 “老板让你上十三楼去,那里有一个姓刘的小个师傅。你们一起搞,逐楼的清理楼梯上的垃圾。” “你呢?”有些落寞地问着,估计十有八九是呆不到一块儿了。 “我也得上去了,跟着师傅和水泥,提灰桶。在八楼,有事就下来找我……”亦书简单地说道。 “哦,那田爹呢?”似乎有些不甘,但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能有个熟人在一起,总是好的,他委屈地望着田爹。 “我?呵呵……”田爹扬了扬手中的家伙,高举着锤子和钻子,“在5楼、6楼上,修理不平整的大梁,水泥门柱。” 字为的情绪终于有所涣散了,极不情愿地拖动着步子,几乎是想哭的感觉都有了。巨大的寂寞侵袭着,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心如那月光下清凉的流水中闪动的月亮。自己感染了自己,却又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感受,无动于衷的品尝着个中的滋味。 田爹消失在五楼了,他以前就干过,轻车驾熟路。 爬到六楼时,字为已经有些累了,气喘吁吁的。 “啊!还有几层啊!”几乎满是流露着哭腔。 “唉!我到了,八楼啊八——”亦书松了一大口气,又接不上来,“你——你自己,就,小心,点啊……” 没有办法了,字为只得歪着屁股,一个人再往上爬,时不时地,把手撑在膝盖上,狠命地吸一大口气,再接着爬。 “九,”沮丧也是没有办法的,只得靠自己了,字为给自己默默的打气。 “十,”扒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十层半了,啊——十层半了!”字为突然吓一大跳,似乎有同一个声音在无限的传递着。一下子突然陷入极端的宁静中,每一步都是空谷足音,忘了是通往天堂的圣路,还是奔赴地狱的奈河上的波滚,仿佛进入了空前绝后的幽深之境,时光是否在倒流中穿行呢? “十层半——”不知是为了吓鬼,还为了壮胆,怎么又一句,就毫无预备的从口中冒了出来,虽然他已经上到了十一楼。 “十层半……”但却是十分的明显了,不仅自己如同被鬼给吓了,而且还吓破了胆。空荡荡的大楼,空荡荡的楼梯,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自己,像摸索在时光隧道里的盲人。任何一个细细邃邃的声音,都在牵动着紧张而脆弱的神经,一种从未曾有过的古今孤寂之感,杂陈在内心的深处,错综复杂的绞拌在一起。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侧耳聆听着。 “十层半——” 058 仿佛听清了,他缓慢地走到转梯口的中间去,靠近那个巨大的门洞,探身望下去,里面全是黑黢黢的。看仔细了,才能偶尔地发现两个模糊的亮点,像长在黑长的脖子上白色的癣,上面一个,下面一个。应该是分别从十二楼的门洞与十楼的门洞里射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然而,就在他突然的一抬头的刹那,一个黑色的影子竟活动在对面的墙上,模糊,而且静悄悄地恍惚着。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头上不时的滚落几滴汗珠,他想起了奶奶的故事,被鬼吓着了,一定要不停地把额前的头发往上捋,那是传说中驱邪的最好的方式。绝对不能让它们塌软下来,人的火气就在头上,所谓“怒发冲冠”,连人都怕了,鬼还能不怕吗? 擦了把额前的汗,再一定睛,才看清楚,原来是自己的背影也被投射进来了。自己吓着了自己,不禁有些失措,顿觉好笑。平时那么坚信的唯物论观点,在这时却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在此刻,竟被吓得忘了个干干净净。以前还一直坚信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呢?不仅有些自我瞧不起了,自嘲似的嘀咕着自己的心中,到底还是掩藏着一个可怕的毒素,刚才不就是在兴风作浪吗? “十一层……十一层半……,”但仍旧数着,只是默默地念着。害怕又会有什么鬼声音,他的每一步都仿佛登天似的,却只是越来越艰难了…… “极限了、极限——了!”字为一屁股塌在地上,忘记了楼梯板的凹凸不平。全身都已经麻木了,双腿只是无力的伸出去,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任凭怎么也收不回来。喘了几口气,才渐觉屁股上,隐隐地有些疼痛。 “还有一楼了,得整整神气!”字为双手撑地,自言自语地嚷着,侧过去头顶住墙,而后两手缓缓地扶着楼梯板,艰难地爬了起来。汗珠像天放晴后,间歇在屋檐的瓦沟里的雨滴,有一下没一下的掉下来,摔碎在地上。 突然,几粒沙子洒了下来,正打在了他身上,有一粒还钻进了衣服里面。脸上也粘住了一些,灰尘便如雨天的沉沉暮霭,飘飘洒洒地,全撒了下来。伸手用袖子,拉锯般地使劲一挥,脸上的汗珠便接连着滚落下去。抬头看时,毒舌般的阳光伸了进来,如同乌贼的吸盘,潜伏着,吞噬了流光溢彩的深海生命,悬置在空中,断送着夏日里弥足珍贵的清晨,美好的东西总是饱经摧残。然而丑恶却往往上演着不堪入目的闹剧,灰尘却如鬼魅,张牙舞爪的,阴影似的扩散着,瞬息间就侵袭了下来,兜进衣领中。 “刘师傅,刘师傅吧?在上面吗?” “唉——” 059 字为挣扎着,爬了起来,将自己稍加打理了一番。汗是擦了又擦的,屁股上的灰拍了拍,不放心地,再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终于往脸上附了些汗津津的笑来,扛着扫帚,迈开似乎很轻快的步伐,腿却直接的颤动得厉害。不怎么听使唤了,抖得人心里慌里慌张的。 “是——刘师傅吗?” 一个屁股翘得老高的小个子男人,双手撑在楼梯上,腰和腿恰好拐出一个L形的楼梯形状,在屁股处转了个弯,折成90°左右。这情形,令字为想起了课本上描绘的二战时期,出现在战场上的原始大炮。但他却没有笑,而是很有礼貌地轻轻问着,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哦,是的。”他缓缓地伸起弯弓般的背,单薄,瘦小的身体,见证了长年的劳苦累月的挣扎,嘴角的一丝浮笑很快就殆尽消失了,全无刚才那涟涟的荡漾。只用一口难懂的外乡话,简单地回答着。 “我姓朱,新来的。”字为尽量把普通话说得再标准点,语气再平缓些,发音再饱满些,试图暗示对方,提醒他尽量也要使用普通话,其实,刚才那小刘说的什么,他是全然不知所云的,但示以尊敬,仍不得不深有领悟地点头称是,含笑若答。 “就叫我小朱吧。”字为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笑了笑,才又只得抛了块引玉的砖。 看到刘师傅刚要开口的样子,心头更加地怀有期待,有些兴奋地等着。却不想,他只是似乎要说点什么的,然而又终于并没有说出半句话来。这到底使人不再仅仅是失望了,很沮丧很伤心的,字为确认已经不用再抛什么砖了,徒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7 部分阅读 终于并没有说出半句话来。这到底使人不再仅仅是失望了,很沮丧很伤心的,字为确认已经不用再抛什么砖了,徒劳的事,非但引不来什么破玉,甚至是自己搬来砖头砸上了自己的脸。尴尬地,只好低下头来,自己看着办,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男子汉大丈夫,何拘何束? “坐!”一个干裂的声音,土雷般的,硬梆梆的颤了一下 字为使劲地眨着眼,使劲的吹了吹楼梯板,两条腿便很乐意地蹲了下去。再次地看到他将要开口,却又似乎没有吐出半句话来,反倒是在吞吃自己的舌头似的。尤其令人不忍的是,因缺水严重,嘴唇上布满了裂痕,隐隐地,又显出些血迹来,就像电影里有关非洲大陆的图片。因经年的干旱不雨,而裂缝斑斑,全是一些干裂的口子。 刘师傅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字为自觉一下比自己那几下来得更简单,也似乎更有效了。袖子立时呈出两瓣黑色的尘污,然后伸出舌头,上下左右地舔了舔,喉结便滚动了起来,上下轮流地转几下,算是润滑了一下吧。 字为想说点什么,可一时脑子里糊了,什么话也没有,一片空白。空气是固态的实物,呈块状的累积在面前,鼻子被碰成了雍肿的疱。 “高中毕业了?”刘师傅怕字为听不明白,认真地,故意说得很慢,抖了抖失神无光的眼睛。把脖子上的一颗头折了一下,弯成面向字为的角度。 “喔,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字为吃惊不小。 “我儿子高二刚完,”刘师傅又伸出了舌头,往四周搅了搅,唇上也活泛了点。“也你这么高的,但很要胖些。” 字为一点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看得出来,你是很讲究的……喜欢干净的习惯。” 他接着补充,似乎在佐证着自己的观点,又像是因为看见了字为的不屑的怀疑。 “学习怎么样?”刘师傅很关心的问着,“今年的考题是有些难呐……” 话没说完,又开始伸舌头了,努力地往外舔了两圈,不放心,才又只得加上半转,但话咽了下去,又只得赶紧缩回舌头,游蛇一般,怯生生地,慌里慌张地探了下头,就赶紧逃了。 060 “嗯,是好难……”欲言又止的字为,面露难色,似乎擢到了痛处,却又不忍撒谎。那个干裂的嘴唇,始终萦绕在脑际,总是似乎要开口,却又半天没有声音的翕动着,好像总在渴望着什么。 “考得好差,才400多一点。” “呵呵……那也不错啊,今年300多的,厚厚的一层咧,”他夸张地打个手势,两只巴掌上下正对着,却越拉越开,想要安慰字为一番,“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年轻人不要常叹气,眉头也要少皱,灰心了才是大问题,那才要,——紧……” 刘师傅说得很艰难,老是舔着嘴唇,如同忙完活的老牛发现了盐石,吮吸着,粗糙的舌条子磨擦出“哗哗”地响声。字为听得也有些艰难,然而心里头却暖暖地。是痛楚的热流,也是辛酸的泪水。 似乎有人上来了,十分沉重的步子,转而隐约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稍微明显的就是那点呼吸,才猛抽了两口,便即消失,给人留下一瞬的胆颤心惊。 “干吧,”刘师傅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蹭了起来,直了直很是弯曲的脊背,单用钻子往梯板上刮了两下,尔后才轻轻地加上了锤子,并且越来越使力了,声音才由无到有,并且越来越响了,外向锤子重重地敲了几下,伴着些“哼哼”的喉音。 @奇@字为慌忙间,就随便地扫起来,却又担心被看了出来,才迈上去了一步,同刘师傅并肩在一起,轻轻地舞动起来扫帚来。 @书@“小朱,挺累的吧。”老板一脸堆砌着的笑,远远地站在楼梯的过道上。这灰尘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人所能接近的。(暗:牛马般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没事,呵呵……今天才开始的呢……”停下有点夸张,但确实很卖力的动作,十分谦虚地冲老板笑了笑。 “哪,这样啊。”老板半捂着鼻子,上前了两步,但又只是往旁边退了过去,“小刘,你们就分下工,也多担一点。将你们扫下的垃圾啊,全部铲过来,堆到这个角里去,” “然后照此办法进行,懂了吧?”老板指了指12楼的楼梯口。 “嗯,行!”刘师傅应承着,还是努力地直了直已经很弯的背,然而屁股依然翘着,凸出来老远,腹部与大腿向后倾去,形成一个漏斗的横截面来,在胯裆里露出一个60°的锐角。两只手丧气的垂着,像雨后被淋湿的翅膀,虚拟地张开来,却只得缩紧发抖的脖子。 “然后用手中的钻子,将这些水泥碴子给削平。”老板示范着,挺像一个老手的样子,在空中挥了挥手。又用脚踢了踢楼梯板上的凸处,“就这些,特别是这样的……进度可以慢慢点,但一定要漂亮,马上就要装修楼梯了。啊,小刘?” “哦,可以……” 老板考虑得很全面,也很会照顾人似的,对字为笑笑,并点了点头。 “嗯,老板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字为仿佛听到了老师的赞许,脸上一阵紧张,赶紧表了个决心。 老板满意的走了,下楼的声音渐渐隐没,只能约略地听到一些另外的说笑的声音。 “慢慢来,小朱……”刘师傅晃动着锤子,“不要一下子就给累倒,这还多着咧。” “嗯,行的!”字为更加刻苦,也顾不了满头的大汗,抡起膀子来,挥舞着扫帚。 字为一会儿就有了自己的门路。先用破扫帚将每一个台阶扫得干干净净的,像卷席子一般,从上到下,一一扫过。然后用铁锹把碴子等杂物,全部铲起来,扔向了那个指定的角落,灰尘腾空而出,恰似那失事的飞机,一溜烟的,还要拖着个大尾巴,撞到墙角里,又轰然倒地,在墙角砸出一个颓然的印迹。接着升腾起更多的“灰障”,遮天蔽日的,四散弥漫着。 061 充溢了整个的楼道,十分的吓人。不过,也幸好这几楼里都没有人来往,否则,那可就是要遭骂的啦。 进展起来十分地迅速,不大会儿,就已经搞到十二楼去了。把个小刘远远地甩在了上面,举头望去,仍旧是高翘着迫击炮似的屁股,絮絮嗦嗦地扭着。 “慢点,小朱!”刘师傅叮嘱着,“搞得那么快干吗?” 字为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阵莫名的触动,既愤怒,也悲哀。终于只得慢了点,并且终于是慢慢地慢了下来,越来越慢的。 不过也是,一个人想快那还不一定快得了。这类分工合作的手头活儿,不比流水线作业,那可是疏忽不得的。要快则快,想慢就慢,随心所愿的。然而终究是想快无望了,能力和效率是两码子事。就像国产的审批制度,在潜规则的形势下,只要对上面作好揖就行了,上不可以得罪,下却不必太放肆,拿捏到度,那就是好事了。 字为慢慢地干,静静地想象着,不禁有些感慨了。索性提上家伙,又坐回到小刘的旁边,愣愣地发着呆。 “累了吧?” “嗯,有点咧。不过还好……” “多坐会儿,越来越热了,一步步地来要……” “哦。” 四面无声,几缕阳光透进来,抖落了一地,散乱地,铺张着。 难怪国企纷纷改制,从亏损到倒闭,是那耗不起的时间的原因。他完全抛开了课本,自己摆弄起知识来。 国企是有钱大家分一把,几十年的大锅饭,经营管理自是漏洞百出,一天的活到第三天时还是个个都在很奋命地样子,拿着铲子。效率低不说,质量还差。好事一窝蜂,面对责任却又抱头鼠蹿。这还得了,难怪政治课本上有那么一则材料,说什么厂子倒闭了,有人还送上一个花圈,口口宣称着,道贺一般地,称是倒闭得好咧。 对于旧的,是该埋葬一些了。 在校时,字为对这些幸灾乐祸的人,自是愤愤不平,总认为国企有此败类,焉能长存。现在才悟知,国企若无此人,或没有更多的这类人,自是该倒闭了。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精英向来是要遭到唾骂的,卓越的见识,不比婷立鸡群中的鹤,悲剧就在于此。 外资则厉害,不过没人性的是老板,投资商,他们取的是剩余价值的最大值。工人就苦了,往流水线上一站,在机器的驱使下,那就是由不得你是谁。机器带着人转,什么叫“奴隶”?这就已经是十分的明显了,无声电影《摩登时代》里的镜头,描摹可谓精彩到了极致,但却又有多少人能品读出其中的辛酸呢?那是一种特写,或者是夸张到了离谱境界的抽象,然而也正因此,那才是真正触及到了一种悲剧的实质,但是人们往往只会发笑,就只知道肯定它的喜剧效果。将现实投影到屏幕上,揭露着辛酸;却怎么激不起反思的力量?面对奴役,工人间接地作了老板的役使,老板控制机器,机器控制了人。 难怪说资本主义制度必将为将来的社会主义制度所取代,揭开西方国家工人高收入、高福利的面纱,老板们灌满了肥肠子,极尽盘剥之伎俩。效率越高,剥削越重,压榨越残忍。工人得到越多,失去的代价就越多越残痛,些微的工资,都是建立在付出的标准上的获取。然而现实呢?在我们引进了西方的管理制度后,却并不致力于效率这一根本性的原则上解决问题。就好比老叟着了一身鲜亮的运动服,或者尽管脚上蹬了鞋,但脚步依然蹒跚。 062 自己也曾从老姐的来信中得知,她们厂的外资老板,大清早地在工人去车间的门口毕恭毕敬地立着,并且朝着每一个进去的人鞠躬,致敬。然而实质性的动作却并没有,工人的低收入与伙食依然得不到解决。西装革履的,却作着最尽力的盘剥,以自己的所谓礼貌,去涣散善良的人们的团结与斗志,在欺骗中,企图达到打消正当要求的决心,用心可谓叵测。然而,猪哄哄,正在说自己勤劳时,狗会摇尾巴,还是很可爱的时候,却依然是猪狗一副肠子。即使是披上了羊皮,人们却依然能够清楚狼的本性,尽管它一再地辩解说自己很善良。 字为一阵颤栗! 幸亏大姐回家了,她们的老板就是一个日商,“妈的!”字为终于忍不住,愤慨不平的! “可是二姐呢,她仍在广东啊!”字为十分懊恼。 “都是因为我!”飞快地旋起扫帚,幻想通过高强度的劳动,来发泄心中的郁积。快而有力的,抽打着楼梯,瞬忽间,便已是灰尘四溢了。 “还不是因为我还在上学,或者考试好点,她们就能早日脱离苦海,从中解脱出来了!我为什么这么的没用咧?为什么不能好好地争口气咧?为什么没有能够考上重点呢?为什么……”脆弱而敏感地神经再度紧张起来,简直像山洪一般地爆发了。 他气愤至极,痛恨着,自己,别人,所有的一切! 狠狠地一拳,砸向楼梯,那凸起的水泥碴子挤进肉里面去了。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仿佛拳头还不是在自己的手上,有与没有,都是一样的效果,没事人似的。只是仿佛有无数个“轰”的声响,震荡在耳畔,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用力的敲击过似的,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刘师傅赶紧抬起头,看了看上面,发现没什么东西倒塌下来,便又继续晃着锤子,有气无力的敲打着。 血,红色的,潺潺流出。 两眼呛满了泪水…… 那是些怎样的回忆呢?他开始把问题引向另一个焦点,那是尘封的历史。就为了一个与自己所处的身份不相宜的事情,而几乎荒废了学业。一再地强迫自己必须忘记一些事,一些人,却反而繁复无常地纠葛了起来。就因为一个顷刻的意念,他把自己给搅拌了。还记得那首最初的情诗, 芙蓉香 像一只婷然的鹤 卓立于清池的南隅 微风之晨 灼热的午夏 或者在夕霞,点缀水面的晚昏 一眸嫣然初颦开 鱼儿忘了嬉游,风也忘了愁忧 涟漪迷醉,似乎梦中酥香的温柔 甚至那不屈砥砺,因为 守望亿万年的雏形 而在缨水浸卧了千年的丑石 也愿意聆听…… 一直都在偷偷地聆听 默默地,是丑石不敢倾诉的初衷 却一再地苦恼;哪怕芙蓉不经意的一个微笑 那颔首时的顾影,也定会在丑石炙火的心中 撩开“在河之洲”的歌喉 漾皱了涟涟的清水 是丑石不小心流露的问候 063 那仿佛是一个诅咒,从高一起,自己就再也没有能够超拔出来。明明是被拒绝了,却仍然作着年少痴狂的努力,与妄想。直到伤痕累累了,直到筋疲力尽了,三年的时光,仿佛只那么一瞬,就到了高考的跟前。期间多少的辛酸,总是苦水自咽,真正到了想要放下的时候,才发现竟是回天乏术,沉湎在自己的痛苦中也渐成堕习,像一个巨大的钳子攫取了自己。 多少次,独自一个人游荡在水库的大坝上,望着那6000立方浩如烟的库水,面对朝旭,或者夕落,竟再也没有多余的话,那是一个倾诉与倾听的好去所,看浪花飞溅,听潮起潮落,便如心声。从高一一直到高三,慢慢地品尝了一番。扑倒在路旁的草丛里,哭得悲悲戚戚,又笑得痛痛快快。那是些迷乱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直把自己沉浸在一种固有的心境里面,是积蓄后的挥霍,是落魄时的嘲讽,是多情必自伤的罪过,是无情的忠告,是最强烈的颤音,是最孤独的寻觅与坚守,是激烈的迸射,是冰冷的复归,是千年的一次焦灼的等待,是一瞬间的毁灭,是一个人的全部心事,是对一个人的执着,是铸定了的自己的一生的承担,是遭遗弃的一生的自己,是一个无法诉说的悲剧,是悲剧里诉说不尽的哀惋,是对明天的绝望,是对造成绝望的今天永无尽头的遭受煎熬与反抗煎熬的一次虔诚的洗礼,是注定了的,是人为的,是自己的迂,是自己的痴心妄想,是自己一生一世的绵绵无绝期的赎罪,痛恨着,并且忏悔着。给以主的悲悯,又怀有求赎之心,从来都是在自救与自责的旋涡里失去重心,被悬置着。 上帝已经惮怕了,他独自彷徨着,被遗漏在人间的一粒种子,是最后一个罪人,也是最后一个情人。只是一直回忆不起,却又遗忘不了,于是常常有些神经质地痛骂一声,并即又伤心枯寂地退守到心灵的空间里去。 他是被迫遗弃的孩子吗?像最后的一只秋蝉,隐隐地遁去,在自己的寂静里,也在自己的燥鸣中,空自留下曾经栖息过的枝头,与秋风共舞,蜕下的壳,盛接满腹冬寒,把晶莹的雪,挂在枝上。 但那却只是一个结果。被谁遗弃已经无足轻重了,并且还得寻觅;只是,还有寻觅的必要吗?放弃一种坚持并不难,当一个人决定老去时,或者重获新欢后,他就可以放言归居了。然而,坚持这样的一种放弃呢?就像彻底地忘记一个人一样。 他始终迷惘着,过去仍然是一个恶梦,白天黑夜的纠缠着,折磨着,啃噬着,腐化着。 他的反抗是一种徒劳,仍然是一个对影子的告别,仍然只是,只是一声对明天的允诺!只是,对于一个囚居于昨天,连今天都不忍步入的人,明天又是什么呢?是神话,是时空隧道里的骑士,还是已经无法寄言的死亡?自觉这许多年以来,自己真是一个活死人,是一具分文不值的木莱伊。 到最后,要反抗的是什么已经不知道了,却仍旧要执意于反抗,要追往的是什么也早已忘了,却似乎仍执着于追往,要面对的是什么更是不知为何,却依然执迷于一己的内心,要控诉的呢,要轿正的呢,要改造的呢?却似乎仍执绋怨恨! 捐弃了结果后,连反抗的过程都需要要反抗了,反抗已经拘陷于反抗自身。一切都归寂于内心的丑与恶,善与美,埋葬了自己,又要拯救自己,与遥远的东西对话,永远弥留于昨天之际。把内心的沉痛与悯怀,遮饰在一些日常的琐碎中,掩而不得,哭而不得,笑亦不是,咒亦不是。以最敏感的心来体会人间的冷暖,却反以最冷漠的表情来回避,来应付,因而是常常脆弱的,但又似乎最是坚强。然而灵魂的不安,又何止于涌动呢?在一些看似零散的生活中,却承孕着不屈的精神内质,什么是放弃,又什么叫坚守,没有人看得出来,没有人认真去面对,没有人笑,没有人哭,不是因为没有人,仅仅是一些无所谓的生活,而终究是没有人值得相与倾诉,终究是没有值得相与抚慰,没有人值得相与搀扶! 064 靠精神的自持强打起精神,苦撑于废弃的国土里生活,却又十分万分不幸地,在试图的努力中被一再地废弃,精神的危机并且精神的自救,全部暴乱于灵魂的绝望与反抗中,欲罢不能的尴尬既打击着人,又激怒着自己,累累的伤痕却只能在那些零散的琐碎中,避风躲雨,或者苟延,或者挣扎,却无一不在矛盾中,在走出矛盾之前,终日反复着历经并被磨难。 然而又时常痛苦地感觉到,正是那种欲罢不能的尴尬,才正是一个人的生命最本质的状态。只是可惜,却并没有获得严峻与严肃的认同,甚至连思考都被滤去,剩下脑满与肠肥。 谁能相信这是真的? 谁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或者只是不敢。 在黑的夜,披一袭星辉,将一声无法抗拒的悲歌,低沉的放声…… “猪头!快点搞,不然一会儿就没你的料了!”亦书似乎有些疲劳,躺在板子上一动不动的。他在充分地享受着这片刻的休息,刚刚下楼来,去洗脸也是漫不经心的,左额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沙子。 字为两耳像浇了水泥,压根就没有听见亦书在说些什么。一上午以来,心情老是疙疙瘩瘩的,也因为转移发泄的方式,致使劳动强度更大了。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既疲软,又极为不痛快,病怏怏地,下楼的时候都蜗牛兮兮的。工具早都不想拿了,全部都扔在了上面。手上不说,用肥皂一搓就好了,关键是鼻孔里,塞满了灰尘,仿佛永远也抠不尽似的,黑黢黢地,看着满满的一指甲,自己都觉得恶心。没法了,只好认真地洗起来,肚子再饿也得忍着。俯下身去,双手捧起一把水,把鼻孔直接插进去,略微地吸一下,再空出手来,拇指和食指用力地夹紧,猛地一擤,才感觉不那么拥挤了,反复地搞了几下,渐渐空荡了许多。然而仍然有些不放心,并用手指抠出来,觉得没那么脏了,这才算作罢。 “我要打电话回家了!”像个孩子,拖着哭腔嚷嚷着,嘴巴噘起个老高,海拔有点滑稽的样子。 “先吃饭吧,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啊,还得首先响应中央,解决温饱问题吧!”亦书扭了起来,双手支在背后撑着,还不忘皱起嘴巴来笑笑,把两个牙洞对准着人,像那碉堡里的机枪口,“呼呼”地响着,呼出两股气流。 这工地上的活,也委实不是他们干的,为难人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尚且耐不下吃不消,叫两个刚出校门的小家伙,又如何折腾得起呢?字为那活还是较为简单的,可以快点,也可以慢点,虽然他自己养成了这“自虐”的恶习,手还一直隐隐地作痛咧。但总也没人紧催,由着性情来,倒也不是很累,只是灰尘太大,脏。发丝上早就布满了灰,一巴掌过去,便如同冬天里雪松针上的雪沫,沸沸扬扬地落下来。 亦书可就不行了,两个小工同时伺候四个大工。光和灰解水泥,就够人受的了。还要负责提灰,在地上还好,要是搭起了楠竹排板,通常是架在半人多高的铁凳上,那就更难了,不仅要拎灰桶,而且还得使用臂力,把它给提上去。虽说泥桶不大,可自己没手套,那铁丝做的把手,硬是勒得细嫩的双手几乎要脱皮了。然而师傅们又都要催着,搞得人毛心火辣地,尽有破裂的灼痛感觉。 065 再说这鞋子也不适合,一脚下去,就像踏入了泥沼当中,水泥灰立马形成合围之势。师傅没说,有经验的工友却也只是半字不提,书本上的那点知识何曾管用?事后那些德性的人才笑着说出原因,但早已被这水泥灰给咬伤了好几处。比长了牙齿还厉害,钻心的疼痛。 他开始没有发现,催得紧了,也顾不得,只是后来觉得不对,脚后跟怎么老是隐隐地会痛起来。仿佛那地方的肉,正好被人偷着挖走了似的。再后来就越来越难受了,一会儿是脚背,一会儿又是脚指头,最后是整个的,一起痛起来,要得了命的。 他便赶快癫向一边,脱鞋时才发现,袜子已经渗进肉里面去了,粘着,如同捆在树上的绳子,经年之后,没有烂掉也没有解开,竟长到一块儿去了,被树含着,夹在里面,嵌进树干里去。而袜子外面,却只有鸟屎那么大的一点水泥,团团地转着,呲牙裂嘴的,撕掉了袜子,脚下却同时少了三四块皮。全都粘在袜子上了,还有血痕,露出细小的,分布得如同蜘蛛网状的血丝来。 可恨的是,作为工友的小方,竟咧开嘴笑了。并且还一个劲地催着,说他一个人搞不过来。狗日的,良心被狗叼进厕所里去了吧!小方是本地人,读书没混出个名堂,却壮如牛,也因为只有些力气好使,现在也只得沦落到工地上来,尽搞些零活干干。三四十岁的家伙了,到现还没个正经样,要不是因为在小巷子里有两间祖传的小老屋,说不定到现在还没有媳妇咧。老婆在家里守着门面,卖些水果,他则时不时地出来转一下,挣两个灵活钱。 四个师傅也丝毫没有半点同情,甚至视而不见,只一个劲地喊着要灰。一个比一个催得紧,一个比一个催得急,比之于索命的无常老鬼都毫不愧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把个可怜的亦书,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下班前还提醒着,要亦书下午时提前过来和灰,免得下午又要拖住后腿,否则就要求老板换人了。 人们都很迅速地走下楼去了,他们两人才不得不也都有了些行动。字为痿靡不振的,手背上还有未洗掉的血痕。亦书也好不容易地爬起来了,却还只是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再也没有刚才的那股活泛劲了。扶着楼梯里面的墙壁,一步三歪地摸下去。 “大学生,大学生怎么啦?”一个右手拿着啤酒瓶子,乱灌一气的家伙,左手抱着个大盘子,斜过眼来,很得意地奚落着,“哈哈”地敞开怀来大笑道。嗓门粗得像那大象的屁眼,让人受不了,竟而又引来了无数的好奇者。眼睛齐刷刷地扫来,要杀人似的,瞅着,又好比那面对古董时的神情,专心,却又毫无见识。字为只好勉强振作一点,打起精神来略视一番。 “你又不是不晓得,脚正痛着咧。”亦书没好气地回敬一句,“师傅,厕所在那儿知道吧?突然想要拉肚子了,唉哟……” 066 字为被这一句给逗乐了,按照句意来分析,这可至少有两层含意。但亦书他肯定知道具体在哪儿,并且他现在一定不想去上什么厕所。而这近似请教的问题,却是在大家都在来往食堂的路上,自然就别具意味了,拐着弯骂人的意义就在此,痛痛快快地骂出去了,对方却无知无觉。亦书故意捂着肚子,却又并不去,也不要求他回答,单是拿着屁股,调过去,像要放炮似的,对着那个大钵子。 字为忍不住笑了,凑过去小声地咕哝着,乐着两人嘻嘻哈哈地,一路径直往食堂走去,却终究捂不住嘴,单是笑个不停。 那家伙好像也听出了那话有点玄,不过也不十分明白的样子。继续喝着他的酒,动作很慢,似乎若有所思,但一会儿放下瓶子去,又猛烈地往嘴里赶了几筷子饭菜。 “要是再灌一点毛狗尿,可能就好了!”亦书骂不择口,指着伤口说道。似乎已经是在说自己的脚了,又要撇过头去。 “妈的,一上午几个人合伙整老子一个!气死我了……” 字为心里头猛地一惊,难道他们欺生?“为什么呢?” “鬼才知道!不想再和他们一起干了。” 字为默想着,看着亦书这走路的样子,心里不免一阵阵的难过。这些人是麻木的,也是辛苦的,然而肉体的劳作,最后又全都归之于肉体的消费与满足当中。惟一的生活情趣在于获悉别人的痛,与伤,在远甚于自己的痛苦之后所激起的得意,或者在能够有效地掠取别人的苟笑或悲戚后,来化解自己生活中的苦闷与累赘。浸染自己的干涸灵魂的,是掠夺后自我满足式的陶醉,哪怕这需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也在所不措。这样的价值体系,毫无任何崇高与悲壮的意义和情怀,惟有猥亵的个体满足,才是永恒的平衡与支撑点,使自己能够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也是到现在才明白,只有将他们以至全部的经历,当作一种过去来回忆时,才会领有如此澄净的心境,没有了那些愁,也没有了那些苦,却恰好佐证了生命作为一种存在,仿佛只有曾经才是那么的真实。这是苦涩的咖啡心理,为了奋斗,一个人常常会在午夜,冲上一满杯;为了奋斗且又不至于太苦,就会选择加拌进些许的红糖;然而为了能够更好的奋斗,再苦也不会觉得太苦,便认为连红糖也似乎是消受不得的奢侈了。直到许久之后的今天,才依稀地记得,不管加没加糖,咖啡永远都是苦涩的;而那时的咖啡,不管加没加糖,却永远都是香甜的。是过去,把自己感动了,也被自己感动着! 相反,现在却也只能寄托于过去的奋斗历程中,来寻找安慰与动力。少的是年少的愁,减的是痴狂的伤,只是摸不准前进的路遥在何方!风雨兼程的日子,犹能如此;风和日丽的仲夏,又当何以堪? 把自己感动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难道被自己感动的时代也成为历史了吗?即使是屈辱,也必须要坚挺着走过,为这一路的自己,而不懈。 正怀念着,一个人的坚强,和那些无阻于风雨的日子…… 067 “该你了,喂!该你了……” 被人从后面给擢了擢,方才惊醒。学着刚才别人的样子,立马先递上饭票去,里面的师傅还是极认真地看了一眼,尔后仔细地对折起来,从中撕开,却并没有撕成两半,可能是为了方便以后核对吧。 这样想着时,饭已经从窗口中递了出来。便又慌忙点了三样菜,毛豆是凉拌的,蕃茄炒鸡蛋清新可口,青椒肉丝也还不错,零星的有些肉末。另外还有土豆、藕片、青菜等等,种类颇似繁多。 不过,数量都很有限,每样都只那么一点点的,像闪烁的星星,点缀在空中。 字为不仅想起一个笑话,一个班上七个同学,三女四男。分别担任着不同的职务,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地理等六个科代表,为了组成一个完整的班集体,他们必须要群龙有首。于是,经过再三的思考,班主任决定任命其中一人为班长,而副班长一职,只好委以兼任了。七个人高兴得不行,个个当官,人人荣耀,并相互庆贺,声明着,谁兼任谁请客。值班表排出来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兼任副班长的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更不是王五,而是班主任他自己!“请客”自是泡了汤,彼此安慰一番,结论便是,嘴收上已经掉过馅饼了,但头顶更得小心天上的陨石。 看着碗里的菜,字为笑不出也哭不来,青椒炒肉、土豆炖骨头、蕃茄炒蛋、毛豆弯弯!六种菜构成了三菜一汤。拐出来后,便一起往“猫洞”而去。 “你们的包不拿上去吗?”猫爹忽然问道。 “没有。”亦书停下筷子,咀得嘴巴。 “我只拿上去了一个,装的是衣服。”字为接着说。 “包里的钱自己随身带好,不要放在我们这儿。”猫爹扒下了最后一口饭。 “丢了不好说话。”杨伯也在旁边说着。 “你们都带了多少啊?”猫爹又问着。 “只剩下30了,带的也不多。”亦书啜着一口饭。 “还有150咧。” 刚出口,字为就顿了一下,明明是亦书告诉自己他带了80的,怎么又改口了呢?然而他是不会对着自己说谎的,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现在却又突然变了。转念一想,也并没有啊,带是带了80,但他只是间接着回答了只剩下30,这并不矛盾的。如果他真要撒谎,那就可能剩下的不止30了。忽然又觉得自己的卑劣来,连最要好的朋友都要怀疑吗?他自有他的理由,况且自己面对的又是一个并不熟悉的猫爹。 人们吃完后,陆续都出去添饭了。小董他们依然没有回,老胡的床上仍是黑糊糊的。与其说是铺了一层煤灰,倒不如形象的比喻成地上的一坨牛屎,被贪食的鸡给扒拉开了,散得到处都是,恶心死的。小董的倒好了一点,也许仍旧是没有洗吧,但这回却把内裤直接扔在了地下,跟一双臭鞋绞合在一起,大有狼狈的不经之举,却又凛然地勾当在一起。 068 “呃,他们两个,怎么总不见影啊?”字为抹了一下嘴角的饭粒。 “谁?”猫爹警惕地问着,一愣,皱着眉头,抬起头来望望。 “老胡和小董啊?” “那两个×日的啊,成天的在外面瞎××搞,也不怕得病!”杨伯古道热肠,却也嘘了一声,压低着声音,使着谨慎的眼色,“不要跟他们说,也尽量少跟他们一起打缠。” 猫爹只是一声不吭,出去洗他的碗了。 “在外面搞么事啊?”亦书来了兴趣,明明知道似的,却又偏要故意追问一句,“不就是吃饭吗?什么病不病的。” “小×子多问个么×,快点吃你的饭就是的了。你的个儿生啊,要是敢乱搞,看我不回去问你的伯咧,搞死你得的!”杨伯正言厉色,全然压住了亦书的嬉笑。 “唉,现在的后生啊,不务正业!看以后成了家,就知道有苦吃了。搞钱的时候不扎钱,用的时候就晓得叫穷了,不成气的东西!”他仍旧一声两叹地,愤怒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来,司空见惯了,或者恨铁不成钢,然而却全与自己无关。 陆续地都走了,亦书也作出很努力的样子,鼓起肚子来,装下了最后的一粒饭,直塞到喉咙那儿了。出去以后,亦书突然就转过来骂道,“你就不晓得说只带了40啊?跟个猪样的,也才只有长个不好看的大脑壳啊,又不晓得转着用一下,动不动得了?锈住了吧?” 字为笑笑,觉得也是那么回事,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他很快就明白了。谎言,有时就是智者的盔甲。在不涉及他人利益的情况下,只要不是用以攻击,至少可以完全有效地保护好自己,人的坦诚,并不是从数量上有什么规定,也就没必要什么都说与不经意的人知,避免受到意外的伤害,用以阻退外来的攻击。 家里都还比较放心,因为他俩几乎同时撒谎了,说这里的伙食好,住宿条件不错,室内作业,老板又非常地照顾他们……反正说了一大堆,到摞下话机,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了。相视苦笑,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呢?掰起指头来,愣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中意的。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还是家里温暖些!虽然这种想法只是因为他们的依赖性还太强,但也确确实实地体验到了独身在外的苦境。没日没夜的漂泊感,不能放心地享受时光,在他们这个粗野的年龄上,真是一种负累,折磨。什么都得自己打理了,什么都得自己面对,什么都是自己的,却惟独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在外界与拥有之间,自己既是介质,也是孤零零的心情。。 字为又明显地意识到,谎言,有时得站在战略的高度,加以有效地运用。骗人,只是出于安慰的需要,而安慰恰恰又是靠耳朵得来的,是真是假,又有多少人会去深究呢?忽然觉得,其实在这个世界上,人最不可轻易相信的,应该恰恰就是他自己了。不要轻易相信自己,才不会轻易被他人欺骗。 069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现实,立足于自身的时候,天理就在自己的身边,然而却又无不受制于自身的认识。也正是由于这种拘束,往往成就了自己,是以知足常乐,难得糊涂。但也往往因为这种受制,而毁灭了自身可能达到的更高境界,可谓鼠目寸光,不知上进。然而拘束之下,人的盲目以至自负,或者人的软弱以至于自卑,要么成就了个人,要么毁灭了个人,这种机缘巧合,便是自身的机遇吧,恰与外界的因素叠合之后,那便是所谓的命运! 人之所以会上当受骗,首先就在于他轻信了自己的感觉,以为自己的判断就是正确无误的。以至于受到伤害,就像那个笑话,自己被卖了,却还在帮着别人数钱,如果再热情一点,恐怕还要提醒对方,是不是需要搞个验钞机来。 耳朵得来的好话,不过当时舒服罢了,然而常常有人犯蒙,以为皆天下者,都如其所听,快癫到天上去了。只是事后才会稍微的有所戒心,至于余悸,那也只是细致的表现。 不过,撒谎于小孩子而言,可能是比较严重的,毕竟事关人品道德修养的诸多问题。但谎言无疑也是一个重要的交际技艺,对于一个已经具有敏锐洞察力的人而言,撒谎不仅不是缺德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超越了生命及个体,对人生怀有着深刻理解与执着追求的一次努力探求,因而具有了崇高的责任意识与人性关怀。 他仔细地思考着,忽然发现每个问题,都可以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来阐述,并且求证,这种途径是快乐的。求知于自身,好比侠在心者,惟以不活在他人的审美眼光中,才能举世无双,那才是真心性的豪杰。 人生,简直是太神奇了! “思考是制造观念的科技手段,”字为这样的认为着。 他顺着刚才的思路,就像水借风势,整个大脑都已经是一片澎湃的景象了,浮现着孙悟空大闹披香殿的画面。 一会儿的工夫,就又得出了几种全新的认识,有的很诡秘,有的很蹊跷,或者很前卫,抑或正统。不过不管是肤浅还是深刻,意义倒也并不是很重要。关键是他有了自己的思考,对人生、对生命、对生活,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促使着他,要不畏艰险,要勇于承担,要继往开来,去探索,去迎取,去寻求! “做生命的智者,不做生活的庸随。” 字为仿佛灵光一闪,全身上下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一阵哆嗦。他显得异常的兴奋,已经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 070 “这是我吗?我到底是谁?”一个久远的声音,似乎又在召唤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地回旋开去,天空旋转在头顶…… 顺着记忆,全身心的回溯到以前的日子当中,他是一个生活在过去的使者,这种性格,才使得他犹豫,而且郁郁寡欢,却亦然敏感到脆弱的地步。喜欢独处,也并不拒斥群聚,是高二那年最为精彩的故事,至今兴兴然庆焉,却更像是一个人的神话,有如刑天舞干戚,有如精卫衔微木,有如王勃赋怀岳阳,有如志摩吟诗离别,然而那种畅快之意气与淋漓之抒发,至今难以犹存!于是有了常常的感叹,大学是高中的全部寄托,现在却又痴情于全部的高中生活。每每于此,似乎是在看高三日记里独有的苦闷与执着,似乎是在看史铁生的行文与寓哲,似乎是在看克尔凯郭尔的爱情与治世,悖论在为自己所证明的同时,也同时嘲笑似的,拔弄了自己的悖论,令自己手足无措。 吟诗的心情,春雨总是贵如油的,却也常有一根搭错的神经,逢雨即生哀,但从来都没有深入地自我审问过。似乎是青春的造作,有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滋味。淋一身细雨,穿过那条幽清的小径,为一叶新绿的陨落而洒下遍地的哀思,似乎是敏感的洞察,有如那黛玉葬花般的怀悯之怀,凭一叶便知秋始,冬又旋即而至的半寸愁肠。 或者愁,或者伤,即使身体,时时也总会有那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8 部分阅读 葬花般的怀悯之怀,凭一叶便知秋始,冬又旋即而至的半寸愁肠。 或者愁,或者伤,即使身体,时时也总会有那莫名的苦难意识,仿佛真的遭受了罹之忧郁。一时之感,如历一世之沧桑,反而是加重了那份愁、那份伤。由此插开去,也而想通了易安眼耳之下,那一窗“到黄昏、点点滴滴”的风雨,情景交融的极致,却是无以言表的“梧桐更兼细雨”。用心之苦,着一“更”字,斯人斯雨,即而楔情入意了。堪称愁时与愁中,更胜愁后言愁之绝笔,一字逾千古,身世之感与旷世之惑,率而显现天真的真实内涵! 天空晴朗着,只是对于皮肤而言,阳光又有些苛刻了。 高中的生活如昨,每一张面孔却又都是新鲜的。然而在一切都已成过去了的时候,就真的只剩有哀叹吗?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在失落的时候,把桌子从前面的第二排,直接搬到最后面去,老师是不会说什么的,责怪也只是无奈的表现。玩世不恭,或者我行我素,那也确实是一段最无拘的日子。一个人靠着窗边,沉浸于自己的欢歌当中,却依然能够拿到老师满意的分数。夜色与冷风频频吹来,思绪却近于远在那更黑更幽的地方。尽管不知具体的所在,但却总在冥冥中,在冥冥中,不像命运,不像神谕,不像理想,不是自己,亦不会是别人,只在冥冥中,在冥冥中感知着大地的来访,和夜色的欢唱。夜是他的保护色,挑逗的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兴奋得满街满巷的转悠着,没有尽头的夜,他也没有尽头,并且乐此不疲。 孤独的感觉,让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夜晚。孤独的夜晚,只是更愿意将自己掖住,袭一身黑装,将自己推入夜的更深处,并溶入其中,醉在其中,像鬼一样,然后吓得本就怀着颤抖地心情的路人,惊疑之下,快速远去。欣赏中想象着在别人张大的眼睛中的形象,仿佛自己就是那被警惕的幽灵,如同秋风里坟墓边的枯树,在昏暗的、被浓云遮掩着的月光下,似是而非的露出摇晃的影子,并时不时地伴着一点点微细的“呼呀呼呀”声。那是一种畅快的心情,自己却只是乐在其中。 071 他又想起了在那些痛苦似乎永无尽头的日子里,在那个焦急的等待中,他好像也同样的问了自己这个问题,虽然一时尚未完全搞明白,但可以明确地意识到,“我就是我就是我”的急切和鲁莽的怆呼,绝不是这个问题惟一的答案,至少是一个不完全负责的回应。 因为,人生活在现实中,社会性才是人的根本。 一个过于自信的人难免偏执,偏执的观点倒并不可怕,兴许还能促使人考虑得更加全面一点;可怕的是,这种偏执而付诸实践的行动,其错误每每都是触目惊心的! 因此,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交纳给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去解答,兴许不至于过分棘手吧。字为被自己这个几至荒谬的决定给逗乐了。他选择了停止,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背叛。往往有些初衷的违背,会得到意外的收获,读到的史铁生,就是这样的命。他应当属于知青作家,却因为与其他作家相迥然的起点,而遁入了哲思的天地。他是一个真正用心来感怀抒发的作家,随着双腿的失残,使他的一开始就被赋予了背负的使命,但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不幸,就冥冥注定了,并且终究决定性地,把他置于创造自己一生的实践当中。字为喜欢《我与地坛》,并且一再反复的阅读着,总觉得那一次是退守于灵魂的写作,也是他自我良心的深度开掘。通篇看来,与其说是散文的感性认知,却不如从理智的角度进入阅读的磁场,他把社会缩微到精细的顿悟中,以一颗同样脆弱,却极其敏感的心灵,看透人,看透事,把人和事,包括世界,全都颠倒过来审视一番,方才得知了人世的无端与沧桑巨变。仅仅都是因为身边的一瞬,或者仅仅只是一个开天的异想,发端出去,却成就了不朽的文路。字为尤为明显地感受着,并且五体投地的佩服着。 现实恰恰相反,似乎总是在对人进行着刻薄的诅咒,并又偏偏地袒护着所有的该诅咒。因此,屈从或者反抗的争斗,从来都不能因为屈从者的获胜来衡量,更不能因为反抗者的失败而给予批斗。惟其如此,便从此有了形而上的,并且以形而上为界限的精神划分。或者是失败的努力,或者为悲剧的覆辙。但在史铁生的笔下,却都有了通彻的流露和喻指。这是字为的真切感受,也是他由衷热爱史铁生的关键。 通过与语文老师的几次交流,他渐渐地了解到,在史铁生创作将近30年的艰难历程中,在他面对个人堕入绝望境况时,所有作出的精神自救中,在他超拔于命运以眺望无限彼岸,并惟以宏博爱愿回眸人生的拯救时,他的灵魂无尽于挣扎,并最终也作了示范性的归宿!正是一次次地在自我的战斗中,才完成了他人格与灵魂圆寂般的凝炼、净化与提升!这或许就是他生命容量里,密度最大的核心意义所在。字为铭记于心,按捺住内心的涌动,却无法放下手中的书,因为一个史铁生,他第一次有了爱不释手的快感。 老师也几次地提示着字为,认为倘若将史铁生追索到精神的世纪变迁中,至少是一个民族对时代负责,乃至一个时代对民族的要求,良知付诸践行的缩影,尽管其同时也丑化了某些时代与民族窒息下,背叛的行径。但这种揭示已远远超越了揭示作为提醒的表层含义,并且蕴含了警示的全部寓意。理想的憧憬,到精神的跌落,进而是灵魂的苦寻,构成了他“命运”思索的自我拯救的全部。除却其本身的固顽不通,或者他将是惟一的一个没有背祖弃宗的子孙!从这方面来讲,史铁生已完全不是一个仅仅只具有普遍概念,甚至个别意义上的文学家!他至少首先是作为文学家的文学家而存在,并以之为创作意愿,这是基点,也是天堑。 然而,朴素价值追求的自我奋斗,已经剥离于社会正义之外,这是不争的现实,读着那些寓感性于理智思索的文字中,对照现实,字为只得愤然地承认,并且不得不默默地承受,所有来自外界的污蔑与误解。但是,一旦当世俗公然而且愈衍愈劣地登上社会与历史舞台后,误导的正是大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群丑狂欢!然而史铁生独立出来了,物欲于他而言,是对为精神者之物用的炼狱,也是对为精神者之精神的殉道,还是对为精神之精神的涅磐,更是对精神之为精神的超渡…… 072 “人最难战胜的是他自己;人最难认识的,或许也是他自己了!” 史铁生是一个奇迹,然而似乎又是一个注定了的悲剧。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药店门口了。是猫爹领着他们去的,这店较为偏远。 “创口贴!”猫爹一口乡音,不过听起来竟也有点汉味。 “什么?”坐在柜台里面的年轻女人,懒洋洋地,撇过眼珠子来问着,像刚上过坟地的寡妇,无精打采的。这女人讲的是普通话,好像也不是本地人。 猫爹一身“工作服”,裤腿、袖口,便是水泥一类杂物,脏兮兮的。灰色的领口皱巴巴,伸出老茧重重叠叠的手去,指指了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再次地说道要创口贴。 “邦迪——创口贴!”字为有些不痛快,心里暗骂着。 “5个——三块五毛。”直了直腰,大半个脑袋从柜子上竖了起来,放下创口贴后,张开的五指就一直摆布在那儿,像捞鱼的网,等着亦书付钱。 “狗日的么样搞的,太贵了!”猫爹愤然地骂着,想转身就走。 柜子后面的那女人睁大了眼睛,好像听懂了这愤愤不平的骂声。只是又很困惑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完全明白,愠怒地,兀自喃喃地嘀咕了句什么。 亦书还是只有买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猫爹虽然愤怒,却也只得再转过身来,四周就这一家了。钱是好东西,但不能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况且下午还需要用呢。 “等一下,你们都去买一双手套吧,要帆布的。瞧你们这细皮嫩肉的,不用不行。”猫爹佝偻着身子,“晚上再带你们去买套鞋,是那种防水的。” 打着哈欠,边走边说。阳光从高楼上的窗玻璃下滚落下来,哗地一声,泼了他们一身,浇得人膀子上疼痛不已。 字为总是很讲究的,只要是出工地大门,至少总会换上一身顺眼点的衣服。至少别人看不出他是工地上的小伙,除非是他在刚一出门时就被别人给瞅见了。也因此,{奇}他每每进出,{书}总是很小心地低着头,{网}迅速地蹦进蹦出,不敢有也丝毫没有丁点的犹豫。眼睛总是刚好能够看见地上的路,大约能看到前面两三米的地方就行了。 也因此,他常常在内心里面对自己进行残酷的斗争,极尽嘲讽与挖苦之本能。除了掩饰自己的那份其貌不扬的卑微,字为渐渐地觉得,其实自己才最是一个虚伪的人。喜欢把什么都藏起来,给不熟悉的人一些踏实的感受,给熟悉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好奇,然而却又总要回避着,既非深而不露,也绝不是浅且自命不凡。明明是需要承认的时候,却把自己缩进自己的狭小天地当中,以旁观者自居,心知肚明了,又无动于衷,过着隐士的囚居。面对内心的冲动,更是奸巧地运用冷处理的伎俩,似乎是很要好的了,然而终究隔着点什么,不冷亦不热,若即更若离,在猫和老鼠的游戏当中摆弄是非,俨然是一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忽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甚至有点十恶不赦。 不仅又想起了第一天早上看到的那个女子,银白色的小包挽在左肩上,垂立的双手拎着手提袋,交叉在前面,小腿上张驰间极富弹性,肌健的肌肉,释发出勾勒出完美的女性美来。那是一次尚美的想象,寄托在自己的理想当中,把别人越想越美,却又同时将自己卑微地放到了最残酷的现实当中去。所以在他自己看来,纵然能够把问题看得多么的透彻,他仍然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来审视的,并且这种巨大的落差,无情地把他自己废置在更加卑微的心理当中。这种内心上的自虐,才是最致命的诅咒。 073 然而好感依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往往也有想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只是,连续三天来,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女子,或者哪怕是同样的女孩,未免遗憾。只能将之作为异地的梦境,反复回味在大脑当中,哪怕是在白天,也时常嗅出芬芳的味道。 老天黑沉着脸,好像要下雨了,猛然就是一两声低沉的咆啸,像哮喘极其严重的老者,不断地咳嗽着,把一道道沟壑线的皮肉皱子,剧烈地牵扯在,历经沧桑、纵横交错的才脸上,便如内电,一撕即逝,遥遥遁隐。 没有知了的大城市,反而热得有些不习惯。 闷得不知不觉的,像是一场永无尽头的恶梦,接连缠身。 回去已经快13:20了,赶紧扒光衣服,倒床上就睡,尽管热得要命,昏天暗地的,全没了细心的招呼,也顾不上。 铃声再次响起时,伴着一声烦闷的口哨,乏乏地,致使人们更加的困软不堪。田爹的呼噜正酣,亦书八叉着四肢,像极了一个大写的“火”字。却并没有动,如同一截烧糊了的木头棒子,僵直在那儿,没声没息。 字为一个人爬到了十楼,扫帚、铁锨,锤子,钻子,静静地趴在那儿,孤单单地,如同留在寒潭里的清影,然而究竟寂寞得连哀鸣都没有了,静悄悄地,落叶在水面上,溜出如丝如缕的水纹,滑出细碎的涟涟之声。 正际揣度,怎么刘师傅还不来的时候,却顿觉更加失落了,空荡荡的一个人!然而却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心,顽强地进行着劳动者艰难的工作。 “小朱,不累吧?”呵呵笑着,老板已经突然闪了出来。 “喔,还行!老板下午好!”字为很礼貌地笑笑,勉强并且慌乱地回答着,全无了心理的预备。 “小刘他下午去干另外一个活了,就你一个人啊。不错,一个上午就搞了三层。” 老板笑笑就走了。 “哦,老板走好!” 再使劲地瞄了瞄,好像已经确实走远了。 “妈的,不累才怪咧!个狗日养的畜生!” 有些发怒,但又不知道该对谁?身边竟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欲哭无泪,却也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好笑,不就是一个人吗?有什么好哭的,人生一世,本来就是这样的,有时一个人,有时一群人,但最后还不是一个人?就如出生的时候。只好将复杂的滋味,反复地杂陈于内心的深处,既像一只受伤的鸟,又恰如那凶残的猫,作着悲苦与残酷的命运的绞合。 手一扬,一扫帚打过东海去的气势充溢胸间。三下五去二,十二阶台子,不到两分钟就给扫完了。接着就是铲垃圾,钻子在上面乱打一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搞拆迁呢。最后再来扫一遍,总共也没用到十分钟的样子。 “干净,平整,迅速!”字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竟而以更快的速度,疯狂地进行着,嘲讽的反抗与热情的鞭挞。不觉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搞到了六楼,字为浑身是汗,却早已忘了周围。 074 尽量不去想刘师傅朝天的屁股,弯曲的腰背,发裂的嘴唇,他完全沉浸在一片狂欢的状态中,以这种激烈的投入来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甚至是报复!故意使用一种超负荷的劳作,来排遣内心的孤苦与愤怒。 报复的是自己,被报复的还是他自己! 孜孜不倦的为着理想,如今的破灭,却不得不令他耿耿于怀,因生活的累赘备受煎熬,因生存意志的考验,而激情四射,因生活状态的疲软而不知不觉,忘了自己,也忘了别人,同时被自己忘记。这其中的困惑,又有什么可以恰当的比拟呢? 他疯狂地报复着一切,连同他自己,连同这个不争气的他自己! “呜——喔——”紧紧地攒着拳头,疯狂地挥动扫帚,像一头被困的猛兽,拼命地抽打着楼梯。 “咳,咳……” “诶,上面是哪个?是哪个!” 字为猛地一惊,调转屁股,才觉得腰几乎是直不起来了,卑躬地曲着身子,循声拔过头去,顺势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汗,寻声望去,却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 “个婊子养的,搞轻点撒!呛死人得的!”一个愤怒,尤而霸气十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又是十足的汉腔。 “喔!不好意思啊……”字为一屁股坍了下去,愤怒,悲凉,失意,孤独,一齐涌进心头,他恨自己,他恨自己无语,他恨自己无能为力!被人骂,被人欺,还要给人道谦!到底什么是文明?还需要这样的文明吗?难道真的就是那句话,宽恕就只能是无能者之所为?还不如被人一刀子给捅了,睁着白眼也痛快,死不瞑目正是对六月飞雪的昭告,好受! 几粒汗珠一起滚下,连同豆大的泪水。齐籁籁的,也许因为脸上落满了灰尘,挡住了流向,它们只好顺势改变方向。弯弯曲曲的,火辣辣的,越滚越大、越滚越沉,终于一下子全都掉了下去!砸在手臂上,又立马摔在地上,溅起几瓣污黑的水块。 “像一匹受伤的狼,当黑夜在旷野里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悲哀……” 彷徨,无助,不满,死一般的沉寂,缠绕在他身边! 冷,痛,哀伤,绝望。 孤独,深深地孤独,一股彻骨寒心的、从未有过的孤独,全身心地袭上了他。 他想起了亦书,他想起了家,他想起了归去的大雁…… 他,惟独忘记了自己! 不! 他没有忘记自己,孤独是一个人的,是他自己的,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痛苦! 没有人的言语能伸入到他的世界,灵魂,连个影子都没有!一腔空前绝后的寂寞,直刺胸膛,连钝响都被隔绝,潺潺地、在流着血。 笑,你便一个人去笑;哭,你也独自去哭。 听不见别人的欢娱,更看不见别人的脚步。 荒滩,野草,泥沼,便是你的征途。 冰原,山仞,大漠,便是你的大路。 罗马,在路上,却只剩在心中了。 好像有人上来了,脚步很沉很重的震动着。 字为赶紧擦干泪痕。 “搞得还怪快的啊?” “哦……”猫爹“啊哈哈”地叫着。 “猫爹!” “诶!”背着手,大口地喘着气,“就你一个人吗?” “嗯!” “先坐会儿吧,歇一下。难怪老板推我上来!”猫爹极不情愿地耸一下肩膀,缓缓地说着,就是一屁股插了下去。 字为继续沉闷着,头埋得更是很低了。 “可能还有一个半小时那样吧,或者多一点,但绝对没有两个小时。呵呵,狗×日养的,老子早就饿了。”猫爹优哉游哉地吸着烟,而露喜色,神情全不在这儿似的。 075 “差不多吧,再要不一会儿就下班了。”猫爹轻松地说着,终于过足了烟瘾似的。 “伙计呢?”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锤子,哈欠连天地问着字为,又打哈哈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哦,——那不是的吗?”字为一愣,却懒得理他,回过头去,才知道他所谓的“伙计”是何所指,软绵绵地指着,爬过去递给了他。 “你上午也是一个人吗?搞了几层?” “两个,跟刘师傅一起,搞到了10楼!”字为趴在墙上,边扫边说。 “下午呢?”猫爹左右晃着扫帚,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姿式,似乎比那模特还要讲究。只是屁股没丁点儿动静,像是缝在衣服上的补丁,随同全身一起,做着板块运动。 “一直一个人,搞到现在。”字为已经扫到了下一阶了,声音有点小,却也懒得理他,渐渐地,很有些不舒服了。 猫爹似乎没听清楚,但心里就是明白的。也许只是为了拉话,才有意这样的,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绞着舌根子,作着似乎无止境的嘴巴运动。 “你的个苕伢!搞得那样快,做么咧,是不是有人在后面追啊?不累死你才怪呢!” 字为笑笑,但并没有说什么。 “老板同工同劳,”猫爹忽然压低声音,眼下一骨碌转过去。“你们可以边工作边休息,身体还在发育中咧,不能一次就累伤了。只要呆的时间一样多,还怕他少给你工资不成?” “卖力就,卖力就——,不是得拿出卖命的力气吗?小东西要拼命的学呢!”他突然提高了八度的嗓音,大叫着说,突然很有节奏地,加快了手的动作频率。 “老张,辛苦了啊!”却又突然传来了老板的声音。 “呵呵,还好还好。这点小事嘛,问题不大……”猫爹奉承极其有度地谄笑着,“出来转啊?是该多监督了,大热天的,年轻人瞌睡多。提醒下就好了……” 字为吓了一大跳,老板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却完全不知道!心里不觉又是吓了一大跳,刚才自己正好一直都在软着咧!说不定恰巧全被老板给发现了,只是他没有照直给说出来。就像小时候在课堂上一样,老师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正在发呆的自己却半天反应不过来,而且还要愣愣地迎上那责怪的眼神,盯着紧紧地,期待着到底会发生的什么,心里却又虚得很,到底还是只得将僵硬的头,给压了下去,把脖子折得弯弯的。 猫爹却似乎总是化险为夷了!这会儿又神乎其神的摇摇晃晃,并不去认真的干,往上面瞥了一眼,索性把钻子扔一边去了。把一只脏兮兮的手撤过去,往更加脏兮兮的屁股上,象征性的拍了拍,也不知是手干净了点,还是那地方的裤子干净了点,然而灰尘却是明显的增多了。弥散在空气中,字为抬起肘来,用袖管护着鼻子,大有武侠遇有有迷魂香的谨慎。 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脚也跟着往上提了。走上两阶后,一支烟已经夹在两指间去。一屁股“咚”下去,又伸长了右腿,搁在下面的台阶上,整个身子都往右倾了去,腰际便窝了起来。掏出打火机后,那窝着的姿式依然保持着,显出谨慎的样子。鼓着嘴巴,戳起来,把烟头往火苗上凑了凑。顿时在火光的照耀下,腾地一团迷雾,急剧地上升了起来。却并不急于坐正,顺着那窝起来的腰际,把火机塞回口袋中。这才腾出手来,扶在烟嘴上,又轻悠慢转的吸了一口,上下两片唇子便朝各自的方向紧缩了一下,鼻孔里流出一缕烟,渐成弥漫。夹起烟卷来,食指与中指将其擎得高高的,挪往那伸出的大腿上,伴随着吁地一口呼出去的烟气,很舒畅地敲了敲,自己按起了摩。 076 一截烟灰这才很飘然地落了下去,在裤管上抖动了一两下,又碎成更小的琐屑烟末,纷纷扬扬地,点缀在刚刚打扫了的台阶上。终于在大腿收起来的同时,那窝着的腰际即已瞬间弹回去。刚恢复了原状的时候,那烟嘴已然插进了嘴里,只残留下两片唇子,各自往一起挤拢时的痕迹。紧接着,又有一缕轻云行水般的烟姿,从翕动着的鼻翼下的,那两个孔里流落了出来。喷气式似的,略约至胸前,或者大概就在下巴处的地方,就已经变粗变短,缩成一团了。收拢着,打成卷,转着翻了两三下的样子,便又徐徐地往上面蹿去,越扩越散,越来越薄,几至于消失在空气里面,或者掺和到了弥漫的灰尘中。但一股浓烈的烟味熏了过来,字为实在抑制不住了,屏住呼吸,还能挡挡浓重的灰尘的侵入,但那恶臭的烟味,却仿佛直接扦入了大脑,简直要令人作呕了。 他又把夹烟卷的手放了下去,摸了摸口袋,大拇指还要往里面探一探,感觉到了火机后,这才又缓缓地抬举着,往嘴里面伸入。字为讨厌的看着这恶心的一幕,满脑子邪念,却怎么也找不到什么更加恶毒的词语,真想对他进行一场满盈恶语的攻打。 擦了擦鼻孔,却是一坨黑色的,粘附在手背上。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自己先倒恶心自己。赶忙扔下手中的家伙,反复的擦拭了起来。只拿眼瞅一瞅老猫,沉浸在自己的卫生工作当中。却突然瞥见了那上下两片翻动的唇,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在大脑里恢复了起来。再一看时,便确定了许多。是的,他想想了牛的屁眼来。那牲畜在拉屎时,便常常要先下蹲后面的两腿,尔后极讲究的竖起尾巴来。接着便是如同刚才那猫爹的两片嘴唇一样,只不过屁眼处要先抽搐着,却又是要往四面的方向缩紧,才极严肃地,往外面挤出黑色的肥料来。并且在最后拉完时,仍然要先抽搐着,并且从四面的方向往里紧缩,直到挤掉最后一点搭在屁眼上的屎,这才缓缓地收起窝着的双腿。其实,不仅仅牛,就是鸡,鸭,狗,猪等等,几乎所有的牲畜都是这样的,当然,这也包括猫了。 他还是坐在那儿,屁股似乎不是被钉住了。看起来他的屁股瘦,而且尖小,本身就极像一枚钉子。而且钉了又钉的,便只有愈钉愈深,而且愈紧了! “这屁股的坐法是不是与涉世深浅相关呢?”字为懒得理会,心理上的获胜,已经使他有些飘飘然的,心里又开始泛滥了。比那天摸了小尼姑的油腻的头后,自从受了惑便很辗转的阿Q,还要反侧,矛盾着,却又无不刺激得很,便又往非非处入想了。 077 例如这种时候,中年的闺土是很讲究的,鲁迅请他入坐时,但却只是斜鉴着屁股。而终于极有规矩地,定要喊了一声“老爷”。 也有红尘中的烟花女子,见了老主顾或者二少爷之类的人物,是定要瞅着人家的双腿的,屁股一定要左右地扭一扭,尔后才能怩怩地坐下去,要有泥鳅入泥那般精致,挤得人家舒舒服服地,那才有赚头。难怪古今有“坐怀不乱”之说,原来这一坐的目的,就是要乱人情怀,效果就是要引人入胜,并且要能够“十年一觉扬州梦”,致使别人依依不舍,流连往返。 更有精明世事者,借着别人的屁股来发财。不过如今,这已成为一大行业,名能正言能顺了,然而那也终究是人体的行为艺术,美其名曰“走秀”。在此自是不敢放言,只有稍加点缀。不过,爱美之心,皆而有之。不光是人吧。走的人更是神采飞扬,火辣登场。看的人不无倾倒,但更多的,是想着那扭动起来时,多么火热的身姿。 不仅如此,说到屁股上,这除了坐法很有考究之外,坐椅坐骑更是不容忽视! 神话中坐虎坐狮子的,自然要比坐牛坐马的神通许多,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广大而无限了。但比起坐龙骑凤的,其地位又是要相差甚远的。而且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当然,神仙是想象中的怪力。但出于现实的需要,应运而生的轿车,便有了级别的划分。就是饭局中,连敬酒都得有些名堂,不懂事的时候,便要虚心的学学,不然是要犯错的。该敬谁,先敬谁,怎么敬,敬多少,一般是不好明确的,但学习过哲学的人,却能够自信一点,毕竟那有关数的积累与质的飞跃,是能够猜测到的,这就是度的现实规律了。 现实中的把握,是令人心跳催人奋进的,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自是不可予以的凡人夙愿。皇上有龙椅,龙榻。古今中外,历朝历代,因这一造设而苦心经营,搜括民指民膏的,又有多少是非横生!况且,助其为虐者,又何止千千万?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千古奇叹,不正是埋怨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吗?如此,就连伯夷叔齐之人,不也是“普天之士,莫非王臣”了?所以,与其空口的叫不食周粟,倒不如来个痛快的了断,但死是行不通的,包括首阳山背后的石洞,那也是周朝圣上的。周王到底英明,不食商粟是因为商王无道,才只好供给天下苍生以周食了。不然,这伤死惨亡的,又何止千千万? 然而,山贼草寇也是有交椅的,恐怕连睡椅也都要分出个一二三四等,占山为王,便只有狂舞干戈。下榻之宾,更显光宗耀祖。甚至连今天的靠椅,转椅,睡椅,等等杂如牛毛的象征,不也是得有些仁智之见吗?尽管繁似叶枝,但总会有人巴望着,能够往那下面去避避雨的。一人得道,虽不能鸡鸡犬犬尽升天,但荫妻护子,定然绰绰而有余了。 古今一名利,枉尽凡人心。叫人寒心的是,古者“沽名钓誉”,却并非重貌以取材,科举试第,以求功名之士,他们大多实属英才与栋梁。肚里装的,脑里藏的,无不经书百卷,学问汗牛,再说,好男一身志,敢将天下为,图个美名又有何妨?只是沦落之后,才有些不识时务了。读书,从初衷到过程,都是因为涉及能否当官的事宜。 078 更有甚者,书也不用读了,既然有人卖官,那肯定得有人来买爵,各付所出,相互遂愿罢了。而今者尤胜,纵使是政府官员,也敢以身试法,冒天下之大不韪,不管政策搞对策,利在个人,功在官场。实在可恶至极,罪不可赦。用一古语当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豆腐渣工程,假烟假酒,挪用公款,视民生如儿戏,置复兴于水火……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一,焉能儆百?不斩妖,何以安道? 民族的未来,祖国的振兴,如同天外的红日,就是因为这类蛀虫的存在,才使得人们看得到却摸不着,感受得到却进入不了,大地都被噬空了,人们只有往下沉落。 “妈的,这么多的碴子……”字为一声大骂,怒不可遏! “哈哈,慢慢来,别慌!”猫爹笑笑,屁股却并有挪动多少,大有磐石之坚。 额头滚烫烫的,字为放下扫帚,双手捂在脸上。 “猫爹,这层有没有水龙头?”字为有些后悔。 “没有就到下一楼去看看吧!”不待他回答,字为想着,又像是自问自答,不等他张嘴回答,就已转身去了。 “应该会有吧。”猫爹抬头时,字为已经不见了踪影。 也许是楼板太硬了,他也终于又动了动屁股。 “狗日养的,怎么还没有到呢?下班的时间不是早就快了吗?” 猫爹实在有些坐不住,放下手里的锤子。掏出火机,又要去过瘾了。 洗过脸后,字为一下子就觉得舒服了好多,鼻孔里也畅通了些,凉爽得很。他甚至将上衣全都淋湿了,索性脱下来,用水冲着揉搓了几下,再拿回来晾在窗台上。 光着膀子,黑而瘦。 “黑不溜湫……”这是女生公认的评价,字为自觉得都有些好笑。 “唉呀,怎么又黑又瘦啊?”猫爹终于又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忙不迭的打开话匣子。 “嗯!差不多了吧。”面对猫爹的异样眼神,字为从容地答道。好像已经习惯了,或者有所预料,但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幼稚,随着对于猫爹的认识日渐清晰,那份刚离家的依赖,也少了许多。 “黑人健康,瘦家伙精干!”字为似乎很高兴,自我取笑地说着。 猫爹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专心地吞吐着他的烟雾。好像觉得学生应该谦逊一点,那样总是比较好的,毕竟他也有过年轻的岁月,只是他向来不在外表上有所张扬罢了。或者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总觉得那个年代的学生,比现在的要听话得多。 “老张,不累吧?”老板“嘿嘿”地笑着,幽灵一般地,再次地隐现了过来。 “老板好!”字为停下来,喊了他一声,便又忙开了。 “快下班了,但还有一会儿咧……”老板很大概地冲他点点头,一双眼睛扫过去,笑了笑。 “不累,不累。”猫爹仿佛手很酸,又显得很胀痛地样子,从容地甩甩手,“干得不快不慢,一下午从10楼,溜到了这儿,虽然也只是两个人,哈哈……” 字为突然很是气愤,听着老猫那假惺惺地“哈哈”声,只觉得真想冲上去,当着老板的面,给他两个嘴巴,狠狠地! 079 “这人场官场一样的黑,自己狗屁没干出多少,倒也能厚着脸皮来邀功讨赏!”字为虽并不想与他争什么,向老板讨什么,但总觉得与这种老油条一起,是有辱自己的尊严了。 并且马上又觉得对不起刘师傅了,他们两个一上午也才只是从顶楼搞到10楼;现在他却说已经到了这儿了,意思明显地摆着:字为与小刘一起没干多少,却与他老猫一起一下子就到了这儿,这样既夺了字为的功劳,又是否定了他上午的效率,并且还直接性的否定了小刘师傅。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在干什么呢?于是那张干裂的嘴唇,启了启,却终于没有说出任何半句话来的神情,终于又再次地占领了字为的整个大脑。隐隐约约,却忽而沉重了起来。一直压着,像是什么扦在了脑髓,却又仿佛封锁着心门,窒息着呼吸。 于是一个人,又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不大一会儿,就钉到四楼去了,见老猫仍无多少动静。便一个人去找水龙头,他就是想洗洗脸,同时又在掏净耳朵,仿佛受了污染似的,就如那个跳进濮水洗洗耳朵的许攸,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又如那个向往着楚国水田里的乌龟、在泥水里拖着尾巴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庄子,回归到本身脆弱的心灵空间去,仅仅为了满足肚子的所需,并且不惜以把自己颠覆到更加饥饿的状态中,不与外世相争,虽则屈忍,却独自困守,犹世外之人,悠然自得。 猫爹是一个厉害的人,然而这却仅仅只是字为出校后所认识的第一个高手,但于社会而言,这类爬行在底层的,并不是所谓的一流的老江湖。老板即是一个显然的例子,虽然自己与他接触不多,但稍一想象,便有些后怕了。尤其是在这种状态的工作环境下,倘若不凝气,就只有更觉得委屈,和难受。他需要清醒,而且太需要这种意识了。 奇生活中如此,生命中更应如此; 书口哨响了,低沉而且悠长。 他抢着再洗了一次脸。 回去取衣服时,老猫早已不知去向,他所谓的“家伙”,散乱地扔了一地…… “哦,明天还是得从五楼干起!”字为无所谓地笑笑,收拾着锤子。 吃饭的时候,亦书又是叫苦连天。 他脱掉那双兮兮然脏的臭袜子,好像又添新的伤疤了。 “水泥恋上了你,老是对你穷追不舍咧,狂吻乱咬的,看来离桃花缘已经不远了!”字为跟他在一起,总是显得异常地轻松起来,也时常学着亦书的玩世不恭,耍起些小无赖来,从无所谓的放任中,真正体验到了一种胸襟,叫做旷达,或者放浪形骸之外。 他没有回避来自亦书脚上散发而来的那股强烈味道,当嘴里还在不停地嚼着时,一双眼睛便凑了过去。 080 “买双套鞋吧,就今晚去,你是非买不可的了。”字为十分诚恳地说着,甚至是在命令他的样子。 “就今晚,我陪你一起去!”字为放下手中的饭叉,空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以坚毅的眼神望过去。 那是些美好的感情,从高二一直累积起来,但珍藏到现在的,却只是伴随着那时的友谊相增长的理解,并且这种基础越发地厚实了。字为还记得高考后的那张纸条,是亦书传过来的,确实很意外。在那一刻,亦书也有离别的愁思,写得很简单,但扼要,对于彼此的情谊,以及以后的可能分别,他同样流露出一丝悲伤。 在字为想来,这缕情愫是迫于高考而受到压制,但又无时无刻地,不是在伴随着高考及其迫近而与日俱增的。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两个人都在一起苦战。即使是并行于学习成绩上的长进,但一旦为老师刻度于一张表上,他们就又是并肩作战的竞争对手了。然而即便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彼此的珍视,偶尔的不服气,那也只是超越了兄弟情谊的一次次的成功的竞赛,并由而又加深了理解,获得的反倒是情与智的默契与成熟。在相互的帮助中,在相同的试卷上,在分数的较量里,走上了为高考而奋斗的人生征程。 那是一次意外的想象,也是一个喜悦的丰收。同是对手,并且共同担负,把一种苦闷的生活,演绎到淋漓尽致的愉悦和慰藉中。 特别是在高二那一年,为一个根本就不成熟的恋爱,亦书看透了其后的闹剧,他知道屎祖鸟的无意与虚巧,替字为因此而受到的耽搁与煎熬而愤恨,却也知道字为的不甘心,了解他的秉性,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脑筋,也就只有无奈,却又不得不由衷地表现出掺合的积极性。帮他传字条,给他出主意,并且即使在字为一再低落的时间里,他也会不失时机地穿插着自己的伤心往事。陷入对方痛哭的境地里,通常把他自己也是搞得一塌胡涂的。 然而他们却是同样的鬼,在各自的那一棵树上,呆得死去活来的。 “还有手套,你别忘了。”字为又紧急地补充着。 脱下衣服后,他们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从食堂里打来的水,还有点烫,却也不失为恰到好处,劳累了一天的身子,经这水温给一泡,全身不住地打着激灵灵的颤抖,舒服极了。那是炒菜的师傅借着灶堂里的余温,倒上一锅水后,再添一把柴的温度,虽然还浮着一层油,但也紧俏得很,去得晚了还没有呢。当是时,下身痒痒地,经热水一泡,却是再怎么也憋不住了,就是一股热流,渲泄而出,自由自在地,全无了收管,实是爽快极了。不时的,全身一阵激灵,颤抖着。 走出大门,夜色依然。称不上很美,但的确是喧哗。 开始的时候,人还并不是十分的多,只是到了后来,字为才意识到,这令人浮躁的武汉,不仅城大,尤其人多。 田爹还是老规矩,仿佛是一种永远的节奏,对于广场,竟有如信徒心中朝圣的天堂。憨笑的他,没多走三步就又转回去了,他是有些不舍的。然而这却只是一种无法对比的城乡差距,电视的虚拟可能会引发人们对城市的无限向往,是一次冥冥的冲动与渴望。并且置身其中后,却又只能远在一个角隅里,远远地,垂涎着。把心跳交纳出去,抖动在自己的意念里。犹如对明星的追捧,凭着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9 部分阅读 ,却又只能远在一个角隅里,远远地,垂涎着。把心跳交纳出去,抖动在自己的意念里。犹如对明星的追捧,凭着那一张最羞涩的门票,赶赴了现场,却又不得不远远地呐喊着,狂欢在自己的内心,狂欢在自己的想象,然而一场演唱会下来,自己却又始终无缘一睹苦容。 081 对于整个城市而言,现代的农民是最后一个进入的,并且农民的古老性,又迫使他们不得不最早离开。远观之后,又远远地离去。 男的一条短裤,穿上衣的很少;女的也干脆,短裤或者裙子,就是一眼能够看过去,立马就会浮现许多想象中的意象。正可谓是,能够不穿就尽量地不穿,能够少穿的则绝不多穿,能够暴露的肯定不会含蓄,这是充满诱惑的场所,是被现代的欲望充斥着的都市。 字为很紧张地穿插着,宁可撞开亦书,也绝不离那些女的太近。半米外都能嗅到那刺鼻的香水味道,熏得人作呕,便只有将注意力集中,很努力地走着自己的路。到处都是性保健的招牌,丑陋,而且不堪。以前那些美好的诗赋,哪怕是难忘的青楼,也都是诗意的渡口。但现在的歧路,已经是生活的招数。发廊里翘着性感的大腿,把一些最为隐秘的部位,扭转在梦幻的灯光中,那是一些恬不知耻的营生,勾搭在,深夜的巷头。 一直走到一家鞋店里去,随着杨伯他们。试过鞋后,觉得还算合脚。便捧在了手中,过分地,不小心地就显露了不释手的钟意。 老板却硬要六块,他是明显地意识到了亦书的热情,丝毫不肯让步了,一副舍我其谁的神圣表情。 “五块!”田爹展开了五指,似乎很是坚决地样子。 “那不行,不行,要亏本的!”汉腔摇着头。 “五块,我上回还刚来的呢?”杨伯表示也毫不退让,甚至已经有些气愤了,“又不是第一次上你家!” “五块五,算了算了,拿去吧……五块五!”汉腔“唉呀唉呀”嚷嚷着,似乎迫不得已,且又受了莫大的委屈,然后终于作出一份忍痛割爱的悲惨之状。 “五块,再不说了。五块,我一下子就拿两双。” 田爹既威胁又引诱地愤然说道,并且一只脚已经摆出了向外跨的姿势,脸都转过去朝外了。于是他们这一群便也都跟着往外走了,一堵墙似的,影子投射到外面,路往的人正在低着头走路,却不想突然就撞向了这堆影障,赶忙抬起头来,瞥见了,却是一群人。 “已经少了,还能再少么?不能卖不能卖……” 汉腔似乎确实很为难的了,很是哭丧地脸。字为认为已经可以了,便动了恻隐之心。回过头去望着,同杨伯作着复杂的眼神上的交流,然而却被过滤了,猫爹仿佛已经瞪他一眼了,向外甩甩手,号召着一起离去。 这店子也是杂得很,似乎什么都有得卖的。估计也确实只是一个小本生意,现在的生活也难得很,尽管已经是武汉人了。但难念的经多得很,只是各自不同而已,然独有钱这一路,人人生而平等了,都是穷光蛋,或者永远都是穷光蛋,再富的人,也要喊一喊穷。 “那就算了吧,我们知道你也为难,我们只要双能够穿的就行……” “走吧,还说什么说!”猫爹依然很坚决。 头也不回地晃晃将军似的大手,俨然率领着千军万马,转身就要撤退了。于是外面的一堵墙似的影子也开始在活动,渐而时高时低,并且出现了摇曳之姿,却又鹤声风唳的,字为觉到了羞愧,明明是已经相中了的,并且那老板也已经让步了,也就差那么5毛钱而已,何必呢?做不成交易便也罢了,却如同积了仇结过怨似的,甩头就走人,太有点对不住人家的口水之谊了…… 082 “唉呦唉呦,算了算了算了……拿去拿去,碰上你们这群狠人,只能亏血本了!”老板终于“跳楼”了,在大放血的基础上。 “几块?”猫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眨了眨眼睛,很随便地侧过耳朵来,像是在听着。 “依你说的撒!”老板一脸的委曲,熟练地拿出方便袋,迅捷地套上两双。一只手夹着递过来,抖了抖,就如刚献完血后,那只不经受的手,颓痿的颤动了一下。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狠得要命!算是领教了,第一次!” 絮絮叨叨地,诉着些苦。这时店里又挤进来了几个人,尽把眼光扫过来,很有些稀奇地样子。把他们这一伙人,用舌头好生的打点了一番,字为仿佛又觉得受了污辱,卖都已经卖了,还尽说些婆婆妈妈的话,故意羞人咧。 “呵呵,正是因为你们太要命了,才不得不狠啊!”猫爹仰天一笑,滚了几下喉结,“哈哈哈”地回敬着。 字为和亦书就赶着付了款,旋即拐出了那条巷子,逃命似的。 只是一阵阵的热浪,但也并不是特别地热,掀过来,压在了身上,便也滚下去了,远远地。手上的毫毛就像水中的青苔,飘滑地摇摆不定。明显地感觉得到,汗涔涔地。 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小董和老胡,他们也像汉仔一样,人字形的拖鞋,光着脖子,腰裤很松,露出黑色的肚脐眼,像一个个黑洞洞地炮眼,留有钎子擢出来的痕迹。不过,肩上还搭着一件短衫,扭着腰肢,在人群中擦来晃去的。 “早点回去,不要像他们那样,吊儿郎当的!”拐出街角时,猫爹转着眼睛说道。然后就一个人走了,那是一个人很多的方向。 “将军抽车!”有点兴奋,街摊边上的老爷子乐着。 “回来!”带着“啪”的一声,车就跳了下去,又摇摇扇子。 “上炮!”一着紧逼,得意地“哼哼”着。 “跟你拼了算了,留着也没什么大用的,个婊子娘养的!”接着又是“啪”的一声…… 亦书循着声音,走向了旁边的棋摊。两眼立马有了光,有点冲动。不过左手还是比较规矩,撑在膝盖上,右手又提着鞋子,不便于运动。 字为知道亦书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班里棋盘上的一霸。那还只是一个笑话,一直为人玩味。在教室里下棋,被班主任给发现了,本来就是午睡时间,也容不得他们这样搞的。那老班却只是默默地站在后面,并不曾说什么,只是那么静静地观察着。本来是要积蓄着心中的怒气的,却不想他也是个好手,不看则罢,一看就不得了,竟兀自给陷进去了,最后不但没有埋怨,还抢着要和他给干一盘。亦书自是不敢有所造次,正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赢了我,你去睡觉;输了,给我写五千字的检讨。”老师一脸正气,大义凛然地逼视着。也并不去管他,率先把自己的棋子给摆好了,拉开驾势,拿眼瞅着亦书。 “也行,现在就去给我写那五千字,课前交给我!”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才继而是威胁了,盯视着正在琢磨的亦书。 他吐了一口痰,二话不说,或者无话可说,就糊里糊涂地摆开了棋子,啪啪地响成一片。 083 一场较量下来,争得面红耳赤的,吵得整个教室沸沸扬扬。同学们见是班头在,也不便于发怒,被吵醒了的便开始只是骚动着,后来他们的拍棋声,以及那些先前被吵醒的低声抱怨着,并一起混合在一起,又吵醒了更多的人,接着再一起努力,更是吵醒了许许多多的人。一直闹得有些张狂了,然而班头却全然不知,只是一门心思地沉浸在棋路中,已经很有些颓然了,被亦书逼得急了点,拍头搔耳的。老将都将不保,双方均成了光杆司令。残局之势,就剩下卒子了,看谁跑得快,以及如何跑,这得算计着运筹。 正在僵持不下时,没想到出现了校长,顿时都慌了手脚。好在有人提前报告了侦察消息,但约摸两三秒的时间,不仅没有起到提醒的作用,倒还搞蒙了他们,手足无措之时,竟也吓得班头连忙撤棋,却仍是来不及,抖落了一地,如同沙场的死尸,更有两个不知趣者,竟一直滚了出去,一个猪径直拱到了校长的脚跟前,又倾斜着一转,绕了一下,钻过裤裆去,翻睡倒在他身后。 外面几个愤愤不平的同学,狂自议论着,似乎很是发泄了一番,反正有好戏看了,都愣愣地,期待着,或者那被推醒来看热闹的,也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尽管嘴里还在不争气地打着哈欠,眼泪都放下来了,却只是暂时顾不上去擦一下。又有的已经在捂着嘴了,或者只是抿着,恨恨地窃笑…… 校长要求班头和亦书各写六千字的检讨书,班头当时还真是下不了台。只是从那以后,班头罚人便少了理直气壮的威信,甚至连那拼命要求学生写检讨、写保证书的癖好也收敛了许多,最后终于是少了,可能是不愿触及心伤吧,也算是为了避讳。只是至今,常听下届的小朋友们仍然说着一些讨厌他的话,动不动就要人写检讨,还要家长鉴字呢!这是个犹新的记忆,却只为他所得意着,作为一个英雄,亦书的勇猛行径,也只好为下届的常常要抱怨的弟弟妹妹们所追慕了。 “不就是六千字吗?算个鸟!”亦书满眼叫着锐气,“要不是我那么一折腾,后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写检讨呢?” 回忆起来,或者被人嘲笑时,他总是很得意的。 “回去吧!很晚了……”字为催着,只怕他又是要发癫咧。 “给我带回去,我再看会儿。”说着直将鞋子递给了字为。 “你的个儿生咧,有么××好看的!走回去走……”杨伯是终究要不放心的,催逼着。 “唉呀,我又不是个小细伢,怕个××咧!”他转了下头,“你们先回去,我看下也就要上去睡的了。” 拿他没办法,杨伯也就作罢,只是一再地叮嘱着,要他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有班上咧。 杨伯回去睡了,拐进巷子里去,窄窄的小巷,昏暗的灯光,逼仄着,劈下一截模糊且渐消失的影子。字为摸进那层楼去,除了一楼的些许弱光,却再也搜索不到更多的了。居然没灯,他有些失望了。也不知道那师傅去哪儿了,这才记起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气呼呼地,又有些羞恼,只好摸索着,将两双鞋子扔进了帐子里,解下两颗扣子来,脱下了衣服。伸手往胸前拂去,已经一巴掌湿的了。 报纸是没法看了,心中一急,一时更是烦燥,他只好翻身下床,却奈何不了这黑暗中的无聊,只得再往下走去。 在门口碰上了小刘,光着膀子、摇着个蒲扇,背显得更驼了。 “刘师傅好!”字为赶上去,笑了一脸的迎着。 “好!”刘师傅停了脚步,揉着眼睛,“小朱啊?呵呵……” “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字为眨着眼睛,笑着问道。 “算上你不就不是了嘛,哈哈哈……”看上去比上午精神多了。 字为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并且回味在他那幽默的话语中。 084 “坐!”小刘坐了下去,指了指身边的台阶,又用扇子拍拍了,仿佛是已经擦干净了似的。 “哪里人啊小朱?” “呵呵,穷地方,黄冈的……”字为还是吹了吹地上,也只是些沙子而已。“刘师傅呢?” “哦,呵呵,宜昌的。黄冈啊,那可是全国教育的好地方啊!” “呵呵,只是名声在外。我们自己却感觉不到什么优势,却被拖得够呛……” “特别是你们那儿的个什么高级中学吧,全国一二三呢!” “哈哈,是啊,不过那是龙宫。我们这些小虾小蟹的,只偶尔在宫外得到一些混有仙气的果皮,看两眼里面金碧辉煌的造势而已。” “是的,好进就不好学了!”刘师傅这样地理解着,“是这样的。” “你家里有几个孩子?你上高中的孩子呢,现在学习怎么样了?”字为继续很关心,而又冗长地问着。 刘师傅晃了晃扇子,字为也觉得很爽,不过风还只是热的。 “他学校不怎么样,就是有些担心啊!” “其实都一样的,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妈还不是一把汗的捏在手里。”字为深有感触的说着。 “你家就你一个人读书吗?” “哦不,虽然两个姐都没上了,不过还有一个弟弟在念初二。” “啊!你家里有你们姐弟四个啊?好大的担子咧!” 字为好像听出了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觉得刘师傅的背弯得吓人。 “你爸妈也不小了吧?”刘师傅接着问。 “嗯,不小了。爸比妈要大两岁,已经56。” “哦,不简单啊!”只是叹着气,很佩服,又很同情地。 字为知道其中的辛酸,却对刘师傅有了认同,并不觉得因为他的同情,而有损自己的尊严或者什么的,他要强,但一到父母那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妄自轻狂的。 两个都沉默了,积压着,却又找不到释放的决口。各有心事,又各有领悟。那是一个彼此的秘密,伤心,苦难,都还在挺着,又都想解脱出去,只是那个角逐实在太过艰辛。 …… “读书苦啊!”刘师傅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扇子却在手中缓缓地摇着。 “呵呵,有什么好苦的。做大人的那才叫苦呢……得拼命赚钱,又要细心照料做孩子的。出头的日子长着呢!”字为摸不准他话里的意思,赶忙附和一句,即使可能,那也只得去类似的接近他的主旨。 “不,还是读书苦。”刘师傅再次地强调着。 “嗯,可能吧……内容多,知识杂,考试繁多,升学压力大,还有交不完的各种费用,又必须面对老师的责怪与父母的愠怨,但总得曲折于学校与父母之间,忍受着……”字为试图接近刘师傅的意思,迟疑而又同情地去理解。 往往在很多的时候,字为总是这样的,或者是面对别人的一句极简单的话,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生怕误解了别人,给人造成伤害。他是心细的,是体贴的,可心灵的底层,他却是懦弱的,委屈的。在学校尤其是这样,只要同学们有什么心事,并且愿意找人倾谈的话,总是乐意找他倾诉,他也就很是诚恳地停下手中的事,慢慢听来,共同感受,免不了在哀声叹气之后,还要积极地开导别人,鼓励别人,拍拍肩膀,或者竖起大拇指,以很坚毅的眼神逼视着,直到别人发怵了,并且还要不得不以同样果决的眼神迎上去…… 085 但是,在别人又再次信心倍增地投入到学习当中时,却只有他一个人是心神不宁的。往往看穿了很多东西,也厌倦了许久!以至于早已是深恶而痛绝之了,却又不得不悄悄地掩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不让别人知道,也不会被人知道。人们总以为他是坚强的,勇敢,实际上他也有软弱的时刻,只是同时,在极为矛盾的情形下,他纯粹是靠耐力来承受着。就像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寂寞一样,哭也是它,笑也陪它,一个人静静地说话,在面对自己的天地里,放纵地享受着孤独的滋味,如同深夜的时刻,手中的那一杯苦涩的咖啡。 “我以自身的堕落,看到了人间的幸福生活。”他便常常这样来宽慰自己,也正因为如此,他却在这样的情形下,更加残酷地折磨着自己,并且总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对自己的折磨,尔后去把别人的苦难悟解,给予对方以安慰。 “不仅读书的过程如此之艰难,而且读后感觉令人难受,特别是在升不成学的时候。” 字为懵了,这说的不正是自己的尴尬处境吗?脸上一阵滚烫,火烧火燎的,心中发出痉挛的痛苦嚎叫,仿佛一个人倒进了沼地,知道自己必有被溺死的危险,却也只能等到被溺死的那一刻。是愤怒,是哀怨,也是反抗,也是屈服…… 字为心头一震,他猜想这刘师傅,总不至于在嘲弄自己吧。看他那痴迷的神情也不像,却有点自怜自惜,感叹身家,忿恨起现实来了。但又总觉得他是有些不简单,他绝不是平时同学的那种忧心如焚,更没有通常父辈们那种如牛如驴的无可奈何。是愤然,是感伤,便是那把愁闷潜伏在皱纹间,煞费苦心地犹豫着,正是欲解还忧,总也不得释怀的。 “像我,20岁上高二,一个强壮的小伙子,都顶不住,何况你们呢?”他忧戚地吞吐着,不知该如何继续,或者已经开始了,又忘了何处是终结,只好把头侧去一边,把扇子拍得啪啪地响着。 便是小时候的记忆,如同面对牛绳上的死结,不知怎么才能解开。可恨的是,后面也同样的有一条公牛,要从这条窄小的渠道沟的埂子上经过,并且这两条牛早已是斗过几次角的死对头。牵牛的人尚还在催着时,却不想自家的公牛已经敌视起来了,仇家相见,自是眼红十分。只在狠狠地低声咆哮着,蹄子在地上不停地刨蚀着土地。更可气的是,在这一禁急的情形下,自己竟也憋不住那几滴总也撒不完的骚尿,隐隐地捣起乱来。虽然有人把持着局面,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忽然什么都在催迫着,真是咬也不是,吞也不是。 “自82年走出校门后,当然是摔下来了,赶不上高考的趟子。失之交臂,自是过不了那通天的河,全因为没有那块‘板料子’。至今也只能长年在外干苦力,自是什么手艺也都没有,但还尚能糊糊口。”辛楚而凄凉的语气中,绝对看不出任何一丝别样的表情,灯光闪过脸庞,他却依然平静。 字为害怕了,想到自己的现实来,却仿佛那个不过45岁,竟被生活折磨成这般模样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将来! 086 “所以,读书人的担子最沉最重。尤其是农村的,承担了一家人,乃至祖辈几代人的希望,是他们日夜不息、辛苦一生的赌注!赢了,皆大欢喜,从此更新天地;输了一着,一代一代地将赌注加大,愈寄愈重,伤痛病苦不说,还得背负无力奉养老父老母的罪孽!而且,一代一代地将希望与寄托加重加大,压得你直不起腰,抬不起头,还是得硬着头皮来面对走不得的漫漫长路,这种走出农村的老套路,何时才能休? “这是一段复杂的人生,有待商榷,却又无计可施。这是中间一代知识分子所面对的尴尬,容不得仔细的区别,何从把握呢?吃饭,自己要吃,还要奉养家小,难啰! “命,命运,这就是命运!农村的孩子有蔚蓝的天空,却也有背不起的谷种,翅膀折断在自己的飞翔中。与之相比,城市的孩子没有广阔的天空,但他们却有电梯,有楼梯,有户口,还有来自农村的苦力,可以供其吆喝……” 字为想哭,为刘师傅流泪,也为他自己,为广大的农村,为这个传统因袭的重荷下,困挣苦扎的所有人…… 刘师傅低下了头。 字为强忍着,痛苦地望向这片死寂的夜空。理不清头绪,冷冷地,单是准备着去挣扎!这是来自心理的自我暗示,过程如此,结果呢?一片夜空,堪忧…… 一晃过了十几天!日子过得艰难,真正在离家后,才觉得距离并不是问题,在时间的延续里,思念一再被它屠戮。 依旧是清晨,依旧是大门,依旧是行人。 字为每天都被一些问题所折磨,早晨口哨一扬,脑袋就得离开床板,却只是出奇地疼痛,自左肩起,一直绕到头部,麻痹着整片大脑。 走在回来的路上,字为心里盘算着,差不多已经攒了250块钱了。不免有些兴奋。钱不是好东西,但它也并不坏啊!何况又是自己亲手付出的劳动所得,辛苦着咧!一天一天的攒,一夜一夜的算,除了饭票,十天已能搞到250!钱不多,但合法,合心,这将是自己的第一笔收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收入! 字为一下子对自己竟是如此的满意,发现自己也开始懂得节约和挣钱了! 楼梯被他扫了两天半,左右两副楼梯,本来两天即可完工的,只可惜第二天的下午,老猫又溜去了。因了他那怠工待资的屁股,最后五层进展得十分缓慢,一下午才只搞了一楼! 第三天下午基本上是什么都干,被工友戏称“小徒弟”。作为小工的小工,他专门为打杂的打杂,就负责一些东跑西跳的事,拉翻斗车,找钻子,提水桶,运石灰,楼上楼下的乱搞,只是腿酸得厉害,汗尤其流得多。然而这样也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匆匆忙忙地奔跑中,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竟也少得多了,那是一种无暇顾及的解脱,肢体的劳累,制造了思虑的堕落,是一次有效的堕落。 087 不过倒也认识了不少的叔叔阿姨,见一个喊一个,一会儿就全混熟了,这个喊他递搓板,那个请他打水,也和灰,又解水泥。其实,在这之前,大伙就都已经认识他们了。早听说这工地上来了两个“大学生”,但只是不确定是什么学校的。有一回甚至被人直接问起过,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地说出了自己满囊的羞愧。 大概就在第一天中午吃饭以后吧,因了亦书他师傅的那么一句有意调戏,人们便开始知道这么个大学生做工地的传说了。 一个大娘也很关心地,旁若无人的,又问了下字为的情况。叹息之余,而且还说什么她的一个侄子,考了599分。好像是理科吧,但还是想要复读,比起理想的学校,他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字为一听,就知道那家伙不简单,只是又为自己增添了无情的惭愧。 从第四天开始,就试着跟大工从师傅了。活很重,老是被别人催得紧。并且一旦没有给解好,清了,或者稠了,他们是要骂人的。虽然也有所防范,但脚也还是难逃劫难。前后左右地,被水泥叮咬了五六下,而且处处见血,表皮早就不见了踪影,是殷红的肉。 不过,他差不多一天换一个师傅。正值家忙季节,不断的有小工回家去。有的师傅情形也差不多,大概家里催得实在是急了,什么未割的谷子倒在了田里,已经发芽啦,十几块钱一斤的谷种抽穗了啦,割倒的谷子放在田上干了又被水淹了啊,等等。老板终于有所不忍了,但也拿大工没办法,他也只能是一味的挽留,实在不行,还是得答应放人。但临走的时候,却又不得不再三婆娘般地强调着,何时何时必须要绝对来上工了,手里还压着一半的工资呢。 字为也打了几回电话回家,父母在电话里,自是将他给埋怨了一通,但不等他骂好,字为就压上了电话。接着再又打过去,接电话的这回却是母亲了。他只是说刚才话机突然断线,与母亲聊的时候,满耳都是父亲的叹气声。 当然,与亦书在一起,纵是再累,他们亦能拿对方开玩笑。什么亦书的吴啊,字为的屎祖鸟啊。但那已经是比较传统的骂法了,但触动记忆的,总是创痛的。每一个留有记忆的地方,便都是一部往事,但似乎都与她们有关,鬼迷心窍,或者痴心妄想。 不过,亦书在字为的怂恿下,郑重其事的拔了几回那个号码,明知不可能,却仍旧永远不想放弃,不知那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牵挂。 此时不知谁家的音响开得那么老大的,一曲低回柔婉的给《自己的情书》,唱得声声低徊,字字融情,与自身的真实一起,揉碎在心潮的起落与迭荡中。 确实换了,老是打不通的。 088 其实,即使不要字为鼓动,亦书也会不甘心一试地。每次打电话回家之前,他总会首先试一下那个心动又无奈的号码,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习惯。对于这个举动,字为开始是不知道的,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他给发现了。也算是一个把柄吧,字为当下心里窃喜。 只是后来他放弃了,字为感到了自身的可鄙。那又是一个极为偶然的时候,他才知道红亮不仅一进公话亭,就要首先拔那个号码,而且在最后还会恋恋不舍地再试一次!从那以后,他不仅没有窃笑的勇气,甚至完全是沉浸由衷的痛苦当中。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终于在一回斗骂嬉笑中,亦书又想用“字为的鸟”来钉他,却不想字为突然抖出了机密,如同伊朗的核弹头突然已经出现在美国的议会上,亦书当时就一直红到了耳根,半天竟支不出半个字。 通过亦书,在闲聊的时候,字为也了解到田爹,猫爹的许多琐事。 说猫爹这人会耍滑,有心计。其实这些,字为也早已有所察知。一个出门打工的人,将老板哄得晕晕乎乎。不是老板笨,笨人是当不了老板的,你能说乾隆傻吗?然而和绅却炙手可热,能够翻天覆地。只是猫爹比较有能耐罢了,就好比和绅。不过,比起那老贼,自是差多了,小乌见了大乌,不比班门弄斧,有别于云泥之间。 但是,虽说如此,亦书还是有些羡慕的。愤然也没有办法,历史就摆在那儿。既是前车之鉴,更是滚滚红尘中的生活。 “平时干的比人少,大汗也不曾出一粒,但工资每每有得捞的。” 字为想起了“怠工待资”的老猫! “不过,跟他要搞好关系。”亦书补充说,听我伯说,因与猫爹有些不快,老板曾经辞退了邻村的那个大工。“除了他,这工地上有几个人能在老板眼里算回事?” “是啊,‘老张’嘛。有了他,一些人才能在老板眼里算回事呢,不过小张你还得努力啊!革命尚未成功,任重而道远乎?” “给老子滚远些,说正经的咧!”亦书端掉了他那玩世不恭的神情,严肃地正视着。 “所以我伯常说,‘活人要高,嘴巴必须能磨刀’。不仅得用来吃钣,而且还得靠它来吃饭。” “嘴长得就是要吃饭的,那肯定就得用它来吃了?”字为白了他一眼。但立马又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像一个悟道的高僧,沉思着。 “嗯,有道理。嘴用来吃饭,用嘴来吃饭!呵呵,有些意思……” “而田爹呢,”亦书平静地说着,“这人却又过于憨实,不然早就出去了。 “想当年,田爹、猫爹与我们邻村的绍怀一起玩到大,那是一个破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用尿和泥巴了。后来因为成份的问题,同是成绩优秀的田爹,却远远不能和绍怀相比,初中毕业就被拽回了家,而绍怀却被推荐到了县一中。再后些时候,因为红卫兵运动,绍怀在学校里也确实没学到什么,成天的瞎忙活,四处喊口号去了,还要搞些什么武斗咧。而田爹却不放松手里能借到的书,白天劳动受批斗,晚上闭门读书写悔过,却在学问上,早已远远地胜过了绍怀。猫爹不用说,自小就鬼精,歪主意长了一肚子,书没念到几年,处处瞎混,却算是个人物。在造反时,还当了村里的大队长。混乱的岁月里,他可谓干尽了坏事。但到运动结束时,他又一无所有了。绍怀也是,书没读好,大学上不了,蔫巴巴地回来了,在田间打滚。回乡后,却也算是个知识分子,那时可了不起得很,是整个村里学问最高的人,才做了大队书记。 089 “再到后来,组织上给了他机会,照顾着,同意绍怀报考大学,慌乱中,他却自觉有心无力,欺上瞒下之后,便请到了‘卧龙’田爹,并答应若真是考上了,他一定做到将大队书记的职务转给田爹。也是没有办法,田爹需要一个信念,来给自己和家庭撑腰。 “然而事不如愿,就在绍怀步入大学之后,不久,大队书记的人选也定了,却并不是田爹。 “伤心之际,田爹便从此废书不观,也不再搭理绍怀他们,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了,这么多年了。而绍怀呢,毕业后就被分到省级单位,已经是高高在上了。 “哦,为什么呢?” “他上过高小,学问很深。不过因为考学不成,又无多大求生的本领。一直被人所瞧不起,就连他的亲哥也有点,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直到他30多岁的时候,才有个半路上来的女人,跟了他。快20年了,一直没有添生,田奶也因此而郁郁不结,以至于现在都有些神经了。不过没去看医生,也没钱去看。那小铺子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医院又非等闲之地。门是敝开的,不过坎子高得很,须垫得起票子,不然是爬不进去的。 “正所谓不得志,更不得运。好像42岁那年吧,在武汉打工的他,一不小心竟从三楼上摔了下去。老板说是轻微的脑震荡,听别人说可能是部分脑死亡吧。送去医院时,差点没醒过来,好在命大,竟奇迹般地得以脱险。 “那老板赔了两三万,前后吃药的钱全包括在里面了。前后又花了一万多,才至于所剩无几。田奶几至于精神错乱,但也没多大波折。田爹见她这样,就赶紧将剩下的一万全给存了起来。说死也不吃药了,他怕他有个闪失撒了手,更怕她有事。 “一对苦难夫妻,活了死、死了又活的,到现在却只是每况愈下。一直拖到今天,但也总算相携无事,可能老天慈怀吧。 “但田爹自是读过书的,而且读的不是现在的书,按他的说法,那是老书。只是‘人有三过,无后为大’,依然一直都在折磨着他,怪不得田奶便责怪自己。日长夜久,就成了现大的这副模样了!” 亦书叹着气。 字为也只是无语,耳朵里面竟全是闹哄哄地,如同电闪雷劈的,然而却是魔鬼的来临 那一双颤微微的手,迟钝的脚步,宽大的额头……一一从脑海中飞掠,他伤心,他能说什么呢?又能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夜,只是无数人的夜。 他只知道有无数人;但从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哪些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夜,只是无数人的夜; 于是,这无数人便趁着夜,欢乐在各自的夜色下。只是有的人走到了阳光下,却将污秽呕吐在清晨的道旁。有的人却永远彷徨在与黎明相关的边缘,承受巨大的煎熬。而更有些人,只能是永远地迷失了,并且还将伴随黑夜,并一同消失在黎明前的雾霭里,永世不得安宁…… 人啊人! 人啊,人…… “生活流逝了, 记忆却永存。 祝福你, 亲爱的人们……”(《平凡的世界》) 090 到第二天中午吃过饭以后,字为就将他的饭盒、背包全部都给拿了过去。“猫洞”里只是十分的闷热,而且脏乱,似乎总有一股刺鼻的杂味,而且偏要翻腾在心中。 其他的人当时都不在,就杨伯他一人,躺在床上,翻着报纸。 “回去啊?”杨伯放下报纸来,眼睛凑到帐边,却已然是满头的大汗了。 “不,上去。”字为边拿包边回答,才发现老猫的床上床下都是那么的难闻,几乎差点就要被熏倒了。床底下塞得满满的,杂陈着,两个断砖做成的床柱间,堵上了些什么,大概是些破乱的水泥袋吧,外面的光线无法照射进来,偶尔还有一缕半丝的,却也只能是所见于盈尺之间。只是不屑于把脑袋探进去,但又想看个究竟,有多少并不重要,到底是什么更引人好奇,甚至是赌气似的,非得想要看个究竟了。遂把手缓缓地掏了进去,触到一个很硬的小件东西,心中有了个大概的模样,屏住心跳,往外轻轻地一拉,刚握在了手中,却不想一片哗哗地声响,跌落了下来,拿到眼下一瞧,才恍然大悟。这猫贼,胆子还真不小,但他是怎么将这些钢材搞过来的呢? 然而论斤卖,肯定是值不了多少的,虽然凭那哗啦啦的倒塌声,知道肯定藏了不少。但若是带回家去,那可就是一笔不菲的价值,将来要是自家做房子,可就能够节省了大笔的开销呢。下面还有什么呢?然而再也不敢细看了,赶紧缩回手来,应付着杨伯。 本来不想惊动杨伯的,却还是被他给发现了。只是有点僵僵的,勉强地弄出一点笑来,算是打过了招呼,然而眼睛却尽力地不去目睹床上累得发软的杨伯。他只是在心里面想不通,一个已经毕业的孩子了,为什么还要顶着一头白发出来呢?教育的受惠者到底是谁?仿佛亲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只是儿女们出去了,农转非的悲剧还在上演着。 字为记起了那句俗语,“人往高处走,水朝低处流”,将一种至理,寓于这世间最为普遍的现象当中,可谓绝伦。但往往只适用于个体的发展路径,而忽略了这句对比的深层关联意义。水如财富与价值,更大程度上存在于生物资源丰富的地带,或者反之,有水的地方,其生物资源一定是较为丰富的。但无论正反,在那一方面,水与生物的自然对应,总是非常明显地呈现于某些地带上的。否则,就可能出现土地的贫瘠与落后。人作为生物中的一种,尤其是对这种富于开发的地带,怀有敏感的思维,并且一旦居于其中,便逐入了自我追求的竞争中。所以,人往高处走的前提,首先是人得进入隐有高处资源的地域。 则其必然的趋势就是,缺水的地方得不到缓解,“高处”的人越来越多。如此,地域内部的贫富差距,可谓历史使然下的表面现象,但难有穷长富久之家。而城乡之间的贫富差距,却不得不引人注目,作为社会的病症,危机即已潜伏。诚然,地域内差距是有效的缓解城乡差距的形式之一,但过分依赖这种原始方式,则必然形成城市人才的巨大盈余,并且这又加重了地域内部的差距。而尤为可怕的则是,同时造成了乡村人才的严重亏损,反而更加重了城乡差距的负担。到最后,人才都进了城,财富却如水一般,又从乡村汇聚到城里去了。 “伢啦,打工的日子不好过啊。读书要抓紧才是的,赶紧回家去吧。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书不翻,老鼠钻,三天两头尿一滩,屎一干,落得个空腹滥谈咧!”杨伯考究,但极富深情的说着,一字一韵,眼睛里仿佛有流不尽的惋惜。 “等干足一个月,就马上会回去了!”字为觉得太简陋,有点过意不去了,便又叫了一句,“杨伯,你们呢?” “哦,呵呵……我们啊,老板说,明天来人就明天走,后天来人就后天走,但至少不会延迟到大后天吧,已经等不急了,家里还正等着抢收呢!” “那他们几个呢?” “猫子跟我一起,老胡、小董两个家伙到处乱搞着呢,估计要迟两天吧。”杨伯像一下子记起了什么似的,“亦书不是说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那你一个人么样办?” “啊!”字为有点吃惊,正讷着,却又顿悟了似的,“哦,不怕,我一个人也是能够做的。坚持到一个月再说……” “也真是的,要走也要说一声啊!”字为确实有些吃惊,甚至已经有些埋怨了。说好了一起来的,怎么又能够说走就走呢?他闷着头,发起呆来了。 虽然也知道那家伙的性格,必是做不了多久。但就这样的十一二天,未免也太不是那个事了!然而想想也是,就他那破玩意,从来就是只求痛快不讲顾虑的。第一天就说要回去,这样想倒还觉得挺难得的,居然能够坚持到今天,熬了十一天呐! 思忖着,一会儿就转到了楼上。却只是看到田爹一个人躺在床上。 091 亦书不在,听说上厕所去了。 田爹袒着身子,露出宽阔的胸膛,伟人额上依旧闪着光亮。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双手颤微微地抖动着,两只脚交叉着搓在一起。一会儿又坐了起来,背上的皮同床单撕出“咝咝”的怪叫,可能是汗粘住了吧,然而一阵风过来,Qī。shū。ωǎng。床单便一方叶片似的,皱然飘落,又是缩作一团,像是刚从腌菜缸里捞出来的盐菜叶子,皱巴巴的。豆大的汗从胸膛上滑下,手臂上更是出奇的多,而且粗大。比爱妆饰的少女手腕上的洁白珠子还要生情,缓缓地滚动起来。 “怎么了,田爹?”字为很是关心地问着,再转过身去放下包与饭盒。 “哦,手上脚上也都叫水泥咬了。”田爹还没有反应过来,字为就看出端倪来了,字为探过头去关切地问着。 “刚买的创口贴,现在就成这样的了。这水泥好狠啊!老手老脚的都不行,你们这些小细伢咧,就更抵不住了,要千万小心。” “嗯,还行吧!我们上有手套,下有胶鞋。防护着呢,呵呵……” “呵呵,那是的……”田爹竟被这一句并不幽默的话给逗乐了。 字为也笑了,他愈来愈觉得田爹有伟人的天质,连笑都是大国的风范。 “不回去啊?” “嗯,不回!你咧田爹?”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10 部分阅读 “呵呵,那是的……”田爹竟被这一句并不幽默的话给逗乐了。 字为也笑了,他愈来愈觉得田爹有伟人的天质,连笑都是大国的风范。 “不回去啊?” “嗯,不回!你咧田爹?” “他们走了后我就走,亦书不是说也要回去不,那你不是一个人了?” 经田爹这么一提醒,他倒还确实是记起了刚才还正生亦书的气了。要走也不说一声,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呵呵,一个人也可以啊!又不怕哪个的?” “那是,只是带你出来,现在又丢下你不管,不像个种。个狗日的!” “是我个人不想现在就回去而已,并不是因为他啦。”字为解释着,只是到这个时候,他竟换了口气,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嗯,小伙子不错,四海成志,八方落家。” 字为面露羞涩,只是笑了笑。 当天晚饭后,字为一洗完澡就发现田爹又不在了。亦书读圣经一般,将字为看了几百遍的报纸又抠到了眼前去。 “田爹呢?”字为讲究地穿上了那身外出的衣服。 “动一下脑筋不就晓得在哪里了?”眼睛并未离开报纸。 “我说你这个畜生,丢几天冒用鞭子搞你两下就神(贱)了是不?” “又准备去给哪个打个电话咧?”亦书放下报纸,两眼尽是拐着弯的光。 “有几个,第一个电话总得特别一点了啦。”字为似乎漫不经心的,却又转过头去,硬逼着亦书的眼睛。 “其他哪些呢?”亦书竟像两眼抹了油似的,滑溜溜地跳着。 “其实,你应该问我第一个具体要打给谁了?”字为仍旧不肯放过这个主动迎击的机会。讥诮地望着,笑堆在嘴角,随时准备还击。 “滚!除了‘屎祖鸟’,还会是哪别个不成?”亦书粗着脖子,歪起头来,却还是一不小心就红到了耳根子上去。 “出去转一圈走?快点,我可以等下。”字为一边拉着他,一边半是正经地相请着。 “做么事咧?热死得的外头!” 话虽这么说,却也随手扔了报纸,心相甘情更愿的跟了出去。 夜,无数人的夜;只属于城市人的夜。 街灯、站牌;大道、车辆;高楼、窗口…… 092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半,他们或一对或三口地并排走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不会迷失,不会痛苦,心中荡漾着如意。 一个城市,两个世界,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怎能不刺伤失落的苦痛、少年的初衷? 欢乐的欢乐着,幸福的幸福着。 挣扎的挣扎着,痛苦的痛苦着。 这个城市,是他们的家园。却是打工人的戏场,随时准备收拾走人。 但这无数人的夜呵,朦胧的夜,你又何以那么无心的拔弄着游子的碎肠和心伤?撩人情怀,逗人无奈?花红酒绿,灯火阑珊,禁不住的物诱啊,抑不住的的情欲。城市的风,城市的人,你的丑陋,你的虚伪,竟也会这么的美,这么的迷人醉…… 扭动的秧歌又开始了,人们纵情的扭着,拉着,踢着,田爹笑了,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落满胡茬的一张老脸,挂着经年的憨笑…… “我也要打电话了。”亦书讷讷地说着。 为守望一个永远也都打不通的电话,不得不压抑着那一段永远也无法释怀的感情,但还没有来得及萌芽,却已枯死在早春的时节。再凄美的散文,也永远写不出那种怨怨艾艾的情愫,不能言喻,也无法言喻。少年的成长需要一种痛,在心里,在眼泪中,恰似心被刀绞了一样,被针刺了一般,只是在愈合的过程中,舔拭着自己的伤口,一直就那么的感伤着,待到某个清晨醒来时,才发现阳光在爬山虎的藤蔓间,蜿蜒着跳了进来了,因为在雀喜中,竟然忘了痛,才发现疮疤已经痊愈。然而一直以来都认为不堪回首的那段往事,竟也在记忆中散发着清纯的香。那是有关青春的日子,然后一直珍藏到老,或者一个人,或者同另一个人。那是一次历炼,也是一种爱,痛过之后的爱,经年重创的爱,如窖底的老酒,如山顶的劲松。 这神情要在平时,不被字为笑死骂活才怪,不过两人今晚似乎都有些措手不及,着了慌似的。不过两人都只是沉闷着,字为半字未说,跟着亦书拐进了那条最为熟悉的小巷,除了去往早餐的那条小巷,就只有这个了,走向公话超市。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去打个电话呢?只是,有些话不好说,也不便于说,说出了便是错,说出了便是祸。留下一点遗憾,给青春一个漫长的雨季,独自徘徊,在那撑伞的小巷,充溢心间,压在心底,像高梁,像稻米,经年累月之后,这成长的滋味,它自会飘香。 而且越久越香,越香越不忍去掀开,去道个长短,去评个是非,永久的香,永久的美,永久的令人神往,却又只能回味! 亦书有些失落,依旧是一片“嘟嘟嘟”的声音,可他却仍旧痴痴地听着,似乎在幻想中沉浸,又无时不是沉浸在幻想当中去,傻傻地。 在幻想着奇迹,却又只能这样的,对自己的感情无动于衷。如果那个号码能够打通,他还会这样执着吗?把感情蜷缩在个人的内心中,因为一份简简单单地渴望,也因而只是要求得到一个小小的满足517Ζ,在自己的世界沉醉,也在自己的世界迷离。 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想得飞快,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只是坐在那儿,单单地听着,那是一声声地芜杂,却又如同柔柔地天籁。缥纱在心尖,回应在耳畔。傻傻地、痴心妄想,仿佛凌空于云际,已了然沧桑,傻傻地,又进入了非非之想的脑际…… 093 没有流泪,也绝不会流泪的。不是不值得,而是不可能,在自己的内心,眼泪早已淌成了一条河,并且溺死了自己,因为那已经死了的爱情,{奇}是夭折的缘、{书}是甘心的孽,{网}却又如何承受得起呢。到头来,自己还是得给出一个定论,早恋。 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又好像什么都已经倾诉,也许这就是最后一回了,明天就要回家去,面对土地,他再怎么无所谓,但也只能龟缩!那就是现实,因为高考,因为世俗的目光,因为直不起腰的收割…… 回家后,就只能很小心的包装自己,不能想,也不敢想,他怕在梦中哭得很伤心,怕在梦中哭得很伤心很伤心时突然喊出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名字!他怕,他只能躲进被窝,把心酸,把痛苦,把啜泣,把思念,把回忆,带进梦中,轻轻地,在那里面,轻轻地,在那里面轻轻地实现,看鸢歌燕舞,看彩晖霞雾,看花开花落。 因为他怕,所以现在必须疯狂,并且发泄。他听着,只是单单地听。像一尊塑像,聆听远方的盲音。 那盲音仍旧,“嘟嘟嘟”地响着,一次次地,却总是多了一次次地宣判。亦书还年轻,他没有想过死,更不会去死。但他也需要这种宣判,需要这声枪响,年轻的心无法承载太多,年轻的心不能承载太多。人需要洒脱,需要接受现实的面对。正如那首《潇洒走一回》,且不如潇洒的走一回吧,“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并没有路,不过走的人选择了那个方向。“条条大道通罗马”,不过只是一个神话,一个关于意志的神话。路就在脚下,就是方向的延伸。 大川沙漠,任何一个方向都有可能成为路,但绝非任何一条路都是通天的道,有的前面横卧汪洋,有的前面遍布沼泽,有的前面千仞刀山,有的前面万丈火海,有的人一去不复返,壮士暮歌;有的人迷途而乐归,再观云起。这就是机遇,这就是生与死的轮回,这就是绝望后的希望。 人生不过数载,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放手时则必须放手。 字为静静地退了出来,两个人都需要静,所以他退了出来。留给别人一个澄明的心境,自己也获得了一片宁静。他又像约有所悟似的,好像突然明白了许多。在一起时,有可能是伤害,或者是欢乐;但一个人后,却可能是平静,也可能是孤独。 有时候需要在一起,有时候必须单独的享受;有时一群人,有时一个人。 少女怀春,痴男美梦。恋,就像一味中药。因为病了,再苦,也要含着泪吞下去。 看着好笑,熬时开心,说不定还会执着再给摇一扇风,闻着却又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喝下再知苦,喝完后还是只记得苦,却又有点美妙的滋味。 不知又是谁家的音响开得老大,粗重的混响震憾着。是刘德华的歌,怀旧,感伤而唯美的调子,“我对你的爱,已无法说明,就像风吹不停雨打不息、此情不渝……” 是啊,如果天有情,如果梦会灵,就让我的心,陪你到底。 字为站着在一片没有灯光的地方。 泪,缓缓流下…… 094 “你想不想,看武汉的夜景?看一桥的全景?”亦书很平静地说,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小巷,拐弯的小巷,走进来时,心在跳,走出去时,心还在跳。 就像走近睡梦中的情人,说不尽的忧伤,说不尽的迷茫。 只不过这回却是跳得太轻,甚至就连呼吸都没了。 这死寂般的小巷,行人三三两两地穿过。走在小巷,就如同穿梭在东非大裂谷,空谷足音,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惊天动地,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扣人心弦,每一步都在巷中回响共鸣,每一步都在缭绕攀天。 “走吧!”很平静,就像风擦耳畔,就像树梢落下影来,然后晃了晃。 两个人都有心事,两个人都想出去走走,两个人都想有个人陪,来共同抵御这夜的侵袭,和诱惑。 亦书走进了大门,工地的大门,字为很平静,什么也没有想。 亦书上了楼梯,睡觉的那栋,字为只是很平静,什么也不去想。 亦书在前面上,字为在后面跟。未完工的一栋,有十三层,自六楼以上就没有灯光了。 他们走得很慢,很小心。呼吸有点急促,而后艰难,身上仿佛发遭了瓢泼的大雨,漫身都湿透了。 “经常来?”歇了一会儿,字为趴在十三楼的栏杆上,轻轻地问。 “不;第三回。” 灯火,如鳞鳞的波光,闪烁在,夜色的海洋,一片恣肆…… 没有波涛。每个看得见的窗台,都是一片温馨的港湾。又仿佛一片河塘,向外流淌,波光鳞鳞地荡漾。 夜。无数人的夜。 亦书的夜; 他们的夜色,只是一片向远处延伸的迷茫。 字为的夜。看得见的,以及看不见的;记得住的,以及记不住的。都在这片夜色的浸染下,无边无际的延伸着,向远方,却又遥远得没有远方。 都在这个夜里,都在这片海洋。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越圆满/越觉得孤单/擦不干/回忆里的泪光/路太长/怎么补偿/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亦书轻轻地哼起了这首刮肚的歌,兀自舔尝,也满怀心灵的动荡,把一个成长的故事,全部的寓于执着与回忆的延度,比爱情的神话,比读书的生涯,比高考的重压,在负累中挣扎,却更是奔赴向往的鞭挞,一个人,呓呓呀呀……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欲盖弥彰/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在生长白月光……” 字为只是静静地听着,内心如同一湖倒置的水,清澈,却也波涌光荡。在同样的地方,回到过去的生活当中,并且穿梭着,心绪在赶赴的轨道上,巡回往复。轻轻哼罢,亦书轻盈盈地一声叹,在夜色里感受昨天的记忆,与对明天的希冀。 街灯,大道,高楼,窗口,似乎一切都已经尽收眼底了,却又似乎什么都在遥远的地方。不时穿过几辆车,一会儿又隐没在回家的方向,消失在这片海洋。 “明天就要回家了,不过也不一定。” “我知道,杨伯他说过。” “哦……” 又是一片空无,什么东西凝固在空气里。令人窒息,心口淌开一片血,又像是堆在一起,殷红殷红的,是一大滩,淤积着…… 095 “你在想——她吗?” “可她,——没有。今晚的景色挺不错的,不过明天你就看不到了。” 字为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黯然,不过很快就归入平静,如同一滩死水。泪只是在眼中打着转儿,火辣辣地,像两团火,燃烧在那儿。 “可她并没有想你——没有想过……”已经有点抽咽了,字为还是不能把持情绪,只是无情地嘲讽着自己。 “说你想说的,”亦书轻轻地笑了一下,很轻、很仔细地。 情深至淡漠,却是语言的无以诉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上,却似乎总是在这样……”字为苦笑。 “我也总在这样?”亦书似乎顿悟,又只是自语着,“我也总在这样,不知道为什么?” “……” “很傻是吧?” “……” “总是很傻的,总是很傻瓜……” “你看,一切都是新的。”字为一指前方,或者远方。 “只是有些地方,却似乎永远都是旧的、永远都是熟悉的。人面桃花,物是人非。只怕到时候连自己都辨别不出来了,太模糊,又太深刻,只是躲藏在自己的谎言里,试着遗忘,试着放下,却不想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抛弃了。从此陌路,从此分飞,从此,只是从此以后,那个伤口却永远都弥合不了!” 第一次爱的人,总是会成为永恒的记忆,真正成为永恒记忆的,却已经不再是记忆的本身。就像爱的第一次,到底是不是那个人并不再十分的重要。放弃者容易,不易的是永远放弃;坚持亦非难事,更难的是不再改变。能够放弃坚持的人不多,能够坚持放弃的人更是少之以少。初恋到底是谁的错?谁又在初恋中对了呢?错与对的概念早已不再重要,初恋是青春在情感上的一次成功表达,经过了,也只是把经历长存在记忆当中。 “你的通知书到了?”字为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应该的吧。” “现在回家,工钱怕是拿不到了?”字为继续引着,又偏向了另一个话题。像逃离水灾似的,只是为了活命,抓紧一切已经抓住的,以及能够抓紧的。 “拿不到算了,只要肯给我回家的路费。我伯自然会想办法,况且猫爹不是生人。”很肯定,又很不屑。 “你回去后我再给你电话吧。现在你也不知道你将要去哪里?”字为有点伤感,淡淡的。 “会知道的,你呢?” “可能,可能进到实习班吧……”有些不忍,但也迫于无奈,只是咬了咬嘴唇。 “嘿嘿,”亦书苦笑,他想着字为的那句“打死我也不再走进高考前的教室了”。 “不复读,我可能死得更惨!” 亦书并非不好奇,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或者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不慌乱,摇摇头、叹叹气,又是一年过去了而已,无所谓的。我们都是一群被逼疯了的野狗,只是跳上墙后,才知道摔得更重!” 字为是变了,变成熟了,是被逼的。 096 只是被逼的,却又成熟了。这像不像晚清的资本主义萌芽呢?在夹缝中求得了生存,却又被夹缝挟制着。 但他没有疯,而是在后退的时候,比较了几个隘口,并且一直往后退着,是的,每个人都会被逼着退出来,而后去干一些无聊的事,尤其是自己所不乐意的。 隘口就像机遇一样,摆在了他的面前,但他没有把握,也并不是没想过要去把握。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学一学庄子,以滑稽的言行,来体察世事的风云。 钻进隘口,兴许他能逃过一劫。但他没有! 钻进去了,隘口就是死路。 他不想以这种方式来逃避压力!况且,他听到了呻吟,也听到了嗷叫。那是死亡之地,是没落之邦。只有进去的,回音从来都是抚慰亡灵的铸告,但从未留下回头的脚印。 他想起了刘师傅的背,想起了田爹那笔漂亮的字,并且一直都在颤抖着的手。 所以他退了,一直退着。 他以这种独有的前进方式,躲着劫难。他不怕别人的笑话,也没想过别人双眼蓄意的毒辣,他只是退在自己的路上,退在走过的路上。 退着走自己的路,在充满回忆的道上憧憬,且让别人去说吧! 他相信自己最终将不会是那只,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苍蝇;走到那儿,他都是战士,是一个逃走的孬兵,但必将光荣地牺牲在另一个战场上。青山保证着有烧火的柴,因此,必须留着青山。 也从来都是那样固执的认为,其实退也是一种走,退也是一种前进。只是暂时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路的不同,是因为选择的方向不同。 只是人们往往误以为,退就是单纯意义上的逃跑,退就是躲避,退就是懦夫。实际上,退比进更需要勇气,因而更为艰难! 他们习惯了一种方式,因而悲剧不断上演,而且总是重复式的。只是没有这种经历,生命的道路不同,生活的体味当然也就不同了。庄子的无用之大用,才是真正堪称智者的生活哲学。即使是人生的低谷,他一样的当成超越自己的极限。从不生活在自己的习惯中,常常怀以常人所不耻或者不屑的态度来认真的对待一切,这才是他的自我凌越,自我发展,并且自我发生着显然的思维变化,悲剧不是他的悲剧,季节才是生命的机遇,哪怕是晋严寒的冬天。 海德格尔就是从庄子的智慧里,独劈那条“林中的小路”的,从而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么一片诗意的天地。他的解读同样没有只是看到悲剧的一面,同样的哲学,同样的悟知,同样的实践,两个时与空均相距遥远的智者,却从此成为令人浩叹的隔世之交。海德格尔也曾退过,然而,他却又超越了时代! 退的压力更大,退的压力更可怕,退的决心更容易被击垮。 退,走在走过的路上;路,是因为走的人多了才成为路的;但同时,走的人多了,路便也失去了路的原义。 奇退到绝望的边缘,是自己曾经的起点,可也是更多人的希望的起点! 书但字为必须退,怀着更为坚定的理想,以及对理想更为坚定的信守。他没有来得及思考那么多,只是要求自己先退回到原点。否则将会错失,真正的走向理想的异途去上。 他同情刘师傅,又何尝不是在激励自己呢? 他为田爹伤心,又何尝没有体验自己的痛苦呢? 在别人的故事里面流自己的眼泪,体谅人间的悲欢离合,并且咀嚼、回味,希图从中找出解救的办法。这是不是就是罗素所说的那一种激情呢?但对“人间的苦难痛彻心肺的悲悯”之后,在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时,他却只能选择微笑,再苦再累,他也要坚强地微笑着,并且给人以微笑和坚强的力量。 097 从哪里摔倒,他知道;该从哪里爬起,他清楚。 “你不害怕吗?”亦书有些担心。 “怕什么?能站在13楼的顶上,我就要想着14楼上的风景。但也不排除,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也会赶往地下室去搜出一架梯子。凌空架往别的楼层,虽然底下的人全以为我疯了!”字为异常坚定地说着,双眼发出炯炯的光来。 “好!有志当登高,以一楼之险而尽收天下之美,纵览五湖之最!”亦书激动地说着。 字为还能说什么呢?好兄弟选的是另一条路,而自己却半句鼓励都没有。都曾是班上的豪杰,也曾为班上的第一名论过高低,试过锋芒。战斗在一起,拼搏在一起。那种志同道合的默契,不仅没有因为目标的一致而发生冲突,甚至在尽可能心照不宣的较量中,增长了彼此的情谊,一直到现在!这份情,这份意,是多少人跪着寻求都不曾有过的幸福啊! “是啊,就你堕落,也不知向老人学学。”字为打趣道,“老是不能忘怀?” “是的,我承认。在校时不知不觉,出来后才知如此艰难!你也不是的吗?瞧那憔悴的小样,还真是终不悔的为伊消得衣带渐宽啊!” 字为没有再说什么了,呆呆地望着远方。只是眼泪又转起来了,在这苍茫的夜色下,葆有着对爱情的向往,哪怕纵使是痛苦不堪,但也是心甘情愿的。至少心还在痛,泪还能流,难道只有幸福的欢笑才是幸福?痛苦的流泪,是因为生命的不能承受,达到了坚韧的极致后,也就不需要再伪装了,那就痛快的哭一回!男儿啜哭,当浩歌挽长空,哭的时候也必须是男儿的尊容。喜为天下事,悲慨沧桑雨。是以千百年来,易安居士的那首思项羽至今不肯过江东的咏唱,于心戚戚焉,感人至深! 不少的窗子已经关上了,河光淤塞,只留下一个茅草上的缺口,泄下丝丝的溢彩流光。 只有街灯依旧,在路**叉,像基督的十字,昭示着方向。 字为轻轻地哼出了那首《常言道》: “得失只一念,风景不转心境转,烦恼来自偏执一切也依恋,风吹草动命运乱了我不乱,交出了平常心再随缘……” 一身臭汗,从头到脚,几乎湿透了。 口哨未响,人已醒来,大概5:30的样子吧。侧过头去,亦书死猪一般蜷伏在床角。字为只是头晕晕乎乎的,痛得要命。 以前就有些这样的情况,那是自进入高三以后就常出现的症状。那时还总担心会不会是脑偏痛呢,只是一问才知道,竟然好几个同学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才有所放心,可能是是因为用脑过度吧。只是没想到,现在离开学校近一个月有余了,怎么还会犯疼呢?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晚,加上又太热了。”他这样的安慰着自己。然而头依然是痛得很,永远都有一根筋,绕着半个脑勺,一直往左后颈里拉扯着。痛得也只能将脑袋整个的歪向左边,轻轻地倒过去,呲牙裂嘴地哼哼叫着,右脸却只是不停地抽搐,抖得右眼都出现了缭乱的幻觉。 098 想着亦书今天就要走了,心里只是有说不出的难过。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脚踹开套在脚上的裤子,掀掉筒在臂上的衣服。侧过身,只想接着睡,却是哪里睡得着呢?午夜已过,武汉的夏天在早晨也是得势不饶人,渐渐地热了起来。 折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渐入睡意。却不想刚一迷糊,又被蚊子给搞醒了! “妈的,还敢咬我?!”气愤至极,调起头来就是一巴掌夹过去,却不知鼓鼓囊囊的大红肚子消失在眼前,只觉得双手黏乎乎的,撤开一看,鲜红的血滮满了一手。 “我让你咬,我再让你们咬!活腻了是不?”接着又歼灭了三四只,却已然是两个巴掌上都红湿一遍。血腥的味道,刺激着昏迷的大脑。抬眼去,晨幕收尽,天空低低地,很是压抑。 “今天惨了,妈的!”字为摆摆头,却绝计是没有任何睡意了。满脑子都是吸足了血的大肚子蚊虫,显出可恶至极的模样来,像上世纪里一架架万恶不赦的鬼子的敌机,沉着个大鼓囊,拖起翅膀来摇摇欲坠的,却尽是一肚子的灾役。 索性爬起来,外面到底还是要凉快许多的。田爹那薄薄的纱帐,就轻柔地飘舞在清净的晨风中。他甚至还要往肚子上搭一件褂子,生怕着凉了似的。看着倒也不觉有些清爽了,凉飕飕的。往额上一抹,才知上面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经风一吹,就有点凉意侵袭来了,字为不仅想起初中物理课上所学的汽化知识来。 看来是有必要撤了亦书这厚实的破棉账了,罩起来也不顶用,到处都是破窟窿,蚊子照样的跑了进去,像鬼魅般地。却只是挡住了风,效果十分明显,形成一个巨大的棚子,保起温倒还蛮明显的。是自己去买一床呢,还是怎么样?字为有点犯难了。 回过头去,亦书还是保持着那种幼稚的睡姿。仔细一看,倒也十分像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孩子,蹲在墙角,十分伤心地哭作了一团。直到哭不出来,或者哭累了,才又不忍地就势趴下,也许虫子已经上了一身,爬上了手臂,钻进了耳朵。嘴角含着委屈,眉毛挂满泪痕,脸蛋是伤心的,鼻尖带着骄气。字为颇感触地长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又觉得日子像凝滞的空气,全身心都被挤迫在地下室里那狭小的氛围当中,低矮、潮湿、阴凉、沉重,蠢笨而迟钝地来不及转身,门已“啊—哐啷”一声地合上,给人造成一片突兀的境地,生硬而又仄迫。 一会儿田爹也起来了,零乱的头发撒落在宽大而光亮的额头上。 “亦书,吹哨子了。”缓慢地声音,田爹习惯性地喊着,习惯性地重复这么一句简单地话。 “喔,今天不上班了……回去……”很累,很低,像古墓里爬出来的幽魂,咽喉里回荡着呜呜地咕叫。 “喔……回去嗨……”顿悟似的,舒缓而悠长,拖沓着偏抑的轻叹,“今天回家,难怪咧!” “田爹,快点,我们一起出去搞点肚子。”字为晾着毛巾,回过头来催着。 “亦书,早上老料子吧?我给带过来。” 见他半天没反应,正好手上还有一点没擦净的水滴,便尽力地向前甩,双手便似那掸棉花似的来回抡转着。都化作更小的水滴,一部分落到了他的光滑的脊背上,有点冰凉的感觉。只是没想到闷在帐子里的身体见了这点水,竟也嚯嚯地闪动着扭起腰来,一颤一颤地,既贴心的舒服又痒痒地难受,挠得他欲怒还休地回望过来。 “滚远些!” “要我带饲料不?快点,我要下去了!” “嗯,一个就够了……饿着可怜的肚子回去吃肉……”一个慵懒的声音,带着点兴奋,些许满足,伸了伸腰,不住地打着“哈哈”。 099 大门,人行道。三三两两的行人,手中提个白色的袋子,嘴里啃着饺子。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奔波,匆匆忙忙的脚步,并不曾为偶然相遇的陌生人而有所丝毫的驻留,在一个连红灯都有些熟视无睹的生活圈子中,人们早已厌倦了交流。 字为已经习惯了,能够很从容地出入大门,或者哪怕是穿着一身粘着满是水泥和石灰的衣服,也会毫无羞愧地,坦然面对来往中更加匆忙的眼睛。他也知道了,人们放松疲劳的方式,常常使他们不具备刻意端详的心态,猎奇也只在极其短暂的片刻之间就完成了。这个城市没有所谓的回头率,已经麻木了。关心的和不关心的,全部以是否关系到自身为标准!或者因为人多,一不小心踢上了别人,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偶尔的小插曲,人们也无所谓地瞟上一眼。没有争执,没有怒气,没有人会很温馨地微笑着道谦,因为被踢的人头也不回的走开了,继续朝着自己的方向。他们不屑于所谓的“对不起”,冷板板地,只是走开了,那才是最绝情的、因而是最干脆的“没关系”,一点矫情的可能性都没有。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到底是谁踢上了谁呢?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快就逃离了?自己的脚步到现在都还有感觉呢。 他也随随便便地进出着大门,甚至还会光着膀子出去吃一碗拉面,跟在田爹的后面,一前一后,如同两个乞丐。只是偶尔还会想起第一天早上碰到的那个女孩,但已经没有那份燥动了。便如同正眼盯着别的经过的女孩一样,可以放肆地迎接着别人的目光,打量着,也露出贪婪的神情。 或许是忘记了学校里学来的那些谦谦规矩,以及在那时养成的柔柔习气,总是大大咧咧地,透着点野的性子来。他已经完全融合到这个新的集体当中来了。 好多的师傅,好多的大娘,每个人都很匆忙,边走边啃,连打招呼时嘴里都还塞着吃的,随便一个简单的手势,或者一个点头的姿势,或者一个很模糊的微笑,到最后只需要望一眼就够了。但在开始,他为了打一声招呼,常常是大老远的就停住了,或者把塞在嘴里的赶紧嚼两下,连忙吞进喉咙里去。 由于起得比较早,他们俩优哉游哉地晃着。不知是在走路,还是在听路,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极为合拍的旋律,完全是踩出节奏来了。一天的好心情,即使不足半个小时,但对于工地上的人来说,却也似乎够了,而且奢侈得很。 “怎么还冒起来咧?”字为琢磨着,一个箭步上去,扯开帐子,一个“畜”字还没有骂完,立时就傻了眼,——人不见了! “妈的,走也不说一声!真是个牲口!”字为一阵不满,更多的是失落。 田爹也爬上来了,虽然慢腾腾地只顾着吃。只是胃口稍显不佳,三个竟只是塞进去了两个,这在以往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只是坐在那儿喘息,骂这个“狗日的鬼天气”,怎么大清早就又热起来了。而第三个饺子,竟如同挂在婴儿床头驱邪的狗骷髅,时不时地,还会晃上一两下,好像真的就是那邪恶的东西被吓跑了以后,正在露出得意的笑来。 “我日啦!他妈的上午走不了!”亦书骂骂咧咧地,提着刚大完便的裤子,急急地走进来。 “怎么啦?不要这样地舍不得我啦?呵呵……”字为露出欢喜的神情来,简单有点想舞之蹈之了。 “臭美,滚!不是说只买一个不?怎么一下子就搞了两个?”亦书刚系紧带子就吃开了,显出草率的样子来。 “我日!大了便的手都不洗,马上捏着东西就往嘴里面捅,你以为是用茅草棒冲堵塞了的便池啊?” “包咧?” 田爹突然也问道,自然是被字为的取笑声给淹没了。 “滚远些!说话也不晓得积点口德,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吐出象牙来!”他只是愤然地抵了一句,又赶紧去吃他手中的食物了。 “你的包咧?”田爹再次地问着。 “哦,在下面……”包满了一大口的食物,嘟哝着什么也说不清,只用手再次忽略地指指了楼下。 “搞么鬼咧,说好了滚的,留下来就裹(纠缠)不清的?” “包都扛好了,准备在下面候你的吃的,却不想老板又说要统一到13楼顶上去封顶,人手不够,就扣住了猫爹。” 亦书挺了挺脖子,使劲地拍打着胸脯,那团东西在喉咙里,反复地挣扎着,翻腾了两下,便极不顺利地滑进了肠道。就如同刚浮出水面的鸬鹚,伸了伸长长的脖子,好不容|奇|易将一条硕大的鱼吞了|书|进去,却不大一会儿又被渔夫给挤了出来。 100 然后却是一直不断的打嗝,呛得泪茫茫的双眼,直冒热气。 “搞——嗝”,突然一声长顿,待伸了伸脖子,又转过身去,“搞,——搞么事啊,你?” 字为掏出套鞋,却见他是这幅模样,赶忙拿起床头的水,拧开盖子后递了过去。 “慢点,慌什么啊!又没人跟你抢,不就是下午回去吃点肉嘛。犯得着这么心急口快?不怕没粘着肉味,就得……” “嗝!嗝——” 看着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了,字为丢下鞋子,赶紧转到他背后,使劲的给捶着,又伸出另一只手不停地抚着他的胸膛,前后一阵夹击,才总算好了点。 亦书空架着两手,晃荡在面前。泪水蓄着满满地,一下子就滑了下去,并顺着鼻梁,一直淌到嘴角。惹得田爹大笑不已,字为又跳又叫,笑得前俯后仰的,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搞得满嘴又是油又是泪的,全粘到了一起。而且额头上,又渗出了一层细微的汗,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便侧了侧身子,字为看到也差不多了,才收了两个拳头。却仍旧笑个不停,和田爹挤眉弄眼的,嘻嘻哈哈地只在私自得意。 亦书放下水,一袖子抽过去,又连续搞了两趟,才算抹干了脸,只是眼窝里,仍有浮动的暗流在涌动。 “唉呀,笑死我了!哈哈哈……”字为直了直腰,却仍有些禁不住想笑,一高兴起来,笑得自己的眼泪也都蹦出来了。 “么样,呵呵……么样,么样又要到顶楼上去呢?”田爹也不由自住笑个不停,但擦着眼睛,却只是抽搐,断断续续地问着。 “有没有搞错!室外作业,今天热得很咧!”字为有点紧张了,却也知道只是白问。落得一脸不满,想想也觉得屈。 “大清早的都热得死人,干到上午十一二点,不中暑才怪呢!” “老板说,近两天可能要下雨了,就着人多,一次性地就把那层楼面给搞了。” 太阳像挂在树顶的蜂窝,一篙子的距离。毒辣地喷着火舌,烧得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炸裂的灼痛感。汗水像雨后山上岩缝里的泉水,淅淅沥沥地,浸湿了全身。走一路,洒一路,不住地横淌直下,并且那可恶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体上,拧得紧紧地,都已经绑成了一个整块,胳膊老有被束住的感觉,尤其是腰部,似乎完全被绞着了,像是那放糟了的磁带,卡在磁头上,怎么也转不起来了。 每个人都紧张的抢着跑着,整整八间大屋的楼顶,上千平方米的面积。别说3个小时,就是一整个上午都难得说,而且头顶烈日,加上楼层高,水泥地面聚热快,散得又少,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盆。如同聚集在凸透镜的焦点上一样,人们都像被点燃了的一团火把,喉咙里直冒烟。随时都有被燃尽的感觉,即使烤不焦也得烤成糊炭。 亦书只是一个劲的骂,说要命说上当,骂自己不该听老猫的鬼话,跟着他一起,自己却只能被老板当成驴子来使唤。他倒好,一会儿钻到楼梯间里去摸一阵子,出来时手上还夹着半截香烟!每个人都不得不鼓足了干劲,热火朝天的,二三十人分开作业,东西两端同时展开,形成合围之势。大工怕热,小工却只能是更累了,除了不用拿泥铲刷灰和打水平标尺,其余的事情一律是小工的。首先要施水,之后要迅速的拉混凝土,从吊塔上往中间拉走,一步一身汗,直往下垮,并且还得有人打头阵,不断地把一堆堆的混凝土搪平。再等着大工师傅,一泥板一泥板地修得足够平整光滑后,又得要人去用废弃的水泥袋子一块一块的拼接上去,防止刚浇的混凝土被晒裂,避免日后漏水。另外一些人还得轻轻地再施一层水,重了就会把下面光滑的表面给冲皱。粗厉,却又不得不处处小心,搞不好就得当着老板和所有人的面,被大工们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101 湿漉漉的身上,被沸沸扬扬的灰尘蒙得紧紧地。身上的汗流淌不开去,仿佛很有臭水沟里淤积在一起的杂物;更为严重的是,毛细血管好像也被堵住了,硬绑绑的,里面的也出不来,汹涌着,只觉浑身的不适。单是燥热得很,连同鼻孔里满布的灰尘,分外地加重了呼吸的艰难。 事实也的确如此,小工一天30块,而大工却已经接近70了!这就是大小的差别,悬殊着很。在武汉,广为人知的是,大工们作为蓝领一族,正在适应着房地产的发展而迅速崛起,他们的收入有时还要高过许多白领一族。所以才有白领们不服气的情况,“凭什么一群和泥巴的,竟比我们的工资还要高呢?” 如此境况,令人咋舌的不仅是白领们的愚昧无知和麻木不仁,更令人哀叹的是,更苦更累的小工们,却长期得不到较好的或者相适应的工资待遇,并且还要忍受老板的重重盘剥,以及大工师傅们不断的驱使。特别是在大工们转手再从老板那里承包工程后,一个工地上所需的全部小工都由老板负责招集,但工资是固定的,于是大工为了多接活,便往往争分夺秒的抢着干,甚至是日以继夜的进行,但晚上由于没有小工,他们便往往先是打一些坯子,?(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11 部分阅读 没有小工,他们便往往先是打一些坯子,等到白天时再一口气搞定一套。这样一来,无形中就急剧地加大了小工的劳动量,但任凭累死累活,他们的工资永远都是标准而统一的市场价:有且仅有30元每天!而因此,大工们一天的收入往往就可能突破百元大关! 字为早已察觉到了,只是无可奈何,也只能忍气吞声。小工多的是,他们不在乎你干不干,更不怕你半途而退,工资永远都会被扣压着,甚至到头来,一分钱都拿不到的也大有人在。大工不是你的直接雇主,而工地上的老板也往往是大工出身,只是因为他们有了一定的资金后,便从开发商手里承包过来,几次转弯,到最后谁都可以不对小工们负责!等到期限一到,小老板交付验收后就卷钱走人,开发商只负责售楼,大工们就是一群临时集合的游击队,拿到工钱后就转移了阵地。字为不仅想起了亦书所讲的,田爹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呢?心力交瘁?又加上劳动过度?以及在他的索赔过程中,又会出现怎样尴尬的局面呢?农村人永远都是抬不起头来吗?即使面对别人的理亏,也得低头哈腰的求取怜悯? …… 虽说工价悬殊大,但又都是苦命的人,抓一天是一天,大工如此,小工同样如此。老板前跳后蹿的催促着,两边督促。俨然一副太上皇的样子,比太监他妈还急! 突然想起了为什么在小工中流行“怠工待资”的心理,便是现在,字为也想要到一边凉快去了。正在犹豫着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吼叫,是那兄弟俩的歌…… “扛烈日啊,滚盐汗,不怕苦啊不怕难,灰一桶来泥一铲,凸凸凹凹三搓板。诶哟诶哟诶诶哟; “快快快,水泥端,快快快,铁锹翻。一二三哟呵,提上板。一二三哟呵,努力干,工作的时候不要嘴馋,下班的哨子埋进饭碗; “喝北风啊冒严寒,不怕苦啊不怕难,灰一桶来泥一铲,凸凸凹凹用搓板,诶哟哟,诶诶哟; “快快快、票子算(sang);快快快,铺盖卷(zhang)。一二三,赶车趟,一二三,看儿娘,抱起儿子胡茬攒,看见老娘送碗肉汤; “咱是苦、咱是累,一声声的叮咛破农村,为了这城市的美; “咱是苦、咱是累,一巴掌的蚊子二十三,狗也有个窝来睡……” 粗犷,男人!粗犷的男人忘了擦汗,这是何等的悲壮。拿命挣扎着换来的血汗钱,用自编的小曲嘶哑着嗓子,驱着苦、赶走累!汗水冲进了眼里,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这种全身心地投入,歇斯底里的吼叫,这种敢与日争雄、跟天地搏斗的豪情,通过撕破嗓子的振动,唱尽了人间的辛酸苦辣。但这不是挣扎的呻吟,而是激情的迸射!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心振奋,令人有了大地盎然的的快感! 102 两个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几乎就被激蒙了!等字为反应过来,才不免又有些羞红了脸,正在栏杆边搪混凝土的他,一抬眼,却望见了前面那栋楼上,正对着他们的第三个窗玻璃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可能也是瞥见了他吧,竟有些怒气未消的愠样,手一扬,就拉上了绿蓝的窗帘。 他有种被隔绝的感受,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然而并没有什么,并且对这种丑恶的行径,马上就嗤之以鼻了!以一种全身心的方式,融入到了这片火一般的劳动当中来。 在校的学生又何曾知晓?除了煽情的咿咿呀呀的歌唱,那善吟痴心的下三烂曲目之外,世界上、烈日之下,竟还会有这种撼天河动地核的獗词? 流行的只适合樱桃小嘴,他们永远不知乐为何物,忧是何种心境?只有浅吟或高亢的,才是百姓的谱子;但可悲的是,它们只为上一代人所闻知!因此,趴在书桌上的,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手能使泥巴变形,筑成高大的楼层! 即使是许多以写小人物著称的现实主义作家,又有多少人真正观往过工地上的苦力呢?或者一笔带过,或者闻所未闻,将她们自己的情趣,全花费在了对人物心灵的揣度上,加诸才子型的笔触又得去迎合市场的声音,全部调成了小人物所向往的生活。然而读多了,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现实主义,从另一种现实上,给他们树立了新的生活追求与方向,是现实主义的浪漫想法,是现实的浪漫主义。 103 这一天终于都提前放了。6:30到10:50,但每个人都像干了一年的活似的,全部都累脱了形,两条腿虚晃在胯下,靠本能移动着,提不起劲来,却又软不下去,真想随地就躺那么一会儿。 亦书走了,老板终于还是没有给他算工钱,对着猫爹,责怪似的承诺说,只有到年底才能结帐。虽然并没有出乎字为的所料,但当老板亲口告诉他时,字为仍然有点触动。原因很简单,老板不会有事没事,大老远地跑过来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同来的两个人,一个却提前当了逃兵,为了防患于未然,这也算是一个暗示,或者本身就是一种警告,用来提醒字为,只有干下去,否则下场一个样,或者到年底来领工资,或者休想得到分文钱两。 字为只是困倦着,眼睛老大打不开。像一条被击了三寸的水蛇,只是软绵绵地横陈着,要死不活地,又不能动弹。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虽然刚冲洗过了,有点凉悠悠的快感,但仍然觉得胸间憋闷。趴在床上,只是想吐,却又只是一味地,从口中流出涎子来。单指伸进喉咙里去,本能地作呕,却仍然抠不出任何东西。怎么可能还有呢?折腾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已经瘪得不像个人样的。 静静地趴在那儿,张着张大嘴巴喘气。稍稍好转了点,字为却发觉自己,就是那夏天里卧在树荫底下的老黄牛,在反刍的时候,热得只会本能地,反复咀嚼着嘴巴,满口满牙的,都是白色的沫子。 “田爹,去喝点水不?渴死了都快要!”字为有点怨恨了,仰起一副哭丧的脸。 “再歇一下,中午不想吃饭了……等下去吃些面条不?” “什么也吃不下了,只想喝点水。”说着,字为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摸过楼去,袒着饥瘦的上身,马裤斜挂在屁股梁上。却如同舞女的短裙,飘摆在空中,断然没有轻盈的欢乐,只是随着步履的蹒跚来回颠簸着。 渴得冒烟的嗓子,一瓶冰冻的汽水灌将进去,却只是像滴到烙铁上的水滴,仅仅“咕咚咕咚”地响过两三声,却连一阵白气都没有冒一下,顷刻间全无了踪影。他不想立马又爬上去,实在是没那劲头了,懒懒地,却又想躺着,只往墙边一蹲,就势靠了上去。热,而且累,四肢乏力。 仍旧是热,这热的风和风的热,绞在一起,迎面撞来,硬梆梆的。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一块火红的白炭似的砸过,树枝恐惧地抱作一团,像懵懂的少女,见了恶贯满盈地凶煞,身子只是紧张地抖动在一起,对于他们的袭击,却是断然没有任何防备和抵御的。僵硬而微弱地承受着,每一片绿叶都已失去了水的光泽,焦巴巴地,耷拉在枝头上。 心突突地狂跳着,披身的汗像暴雨后的瓦檐,淅淅沥沥地,也因了这胸膛的震动,汗一过胸部,便如陡峭山岩上的水流,垂着竖直地倒下去,裤腰那一围,瞬忽间就全湿了。然而那里的吞吐量也不大,一会儿就挂不住,便又有些汗水往裤腰以下的部位渗去。 大概还不到11点半的样子,田爹下来了。歪着脖子,一步一晃地摇过来,裤脚一个挽到膝盖以上,一个踩在脚下缠住后跟,衣服脏兮兮地,搭在肩上,拧作一团,像做早餐生意的老大妈,光顾着收钱,却忘记了油锅中的油条,最后就被煎成黑乎乎的了。然而那些生意人,可是一味地节约得很,一壶油能够反复使用,直到最后搞光为止,只是做出的油条就老大的丑陋不堪,白的面粉变成了黑的油棍子,而又何况是在炸老了的情况下呢? 104 字为一看到田爹的这身衣着,和那宽阔的胸膛、伟人的额头,顿觉极不配称。禁不住想笑,却又是心头一震,隐隐地在作痛,只是鼻子一酸,然而却也只能装得无所谓一点,颇是滑稽地转换着脸上的变化,嘴角不免浮起一丝浅浅的苦笑,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缓缓地撑起身子来。 “还是去吃一点吧,这天热,躺着也不管事,回来后再好好落一个觉。”田爹扯下肩上的衣服,抖了抖。 “我还没穿褂子呢。”坐了这许久,也确实觉察到饿了。 “还没到吃饭,人比较少。这么热的天,不穿也可以的……刚才是不晓得,晓得的话就给你带下来了咧,欠跑叫喔……” 字为点了点头,也只能作罢。“想想也是,现在没几个人肯钻出洞门了。就是看见了也怪不得自己,人家想看的话,你再怎么着,穿上袄子也是不管事的,呵呵……” 他的逻辑似乎也站得住脚了,这样想着时,不觉已经到了北方面食馆了。刚一进门,他就被哧住了,当门坐的就一个女的。字为赶紧提了提裤子,跳着躲到田爹高大的的身后,瘦小的身子像钻进了老母鸡的翅膀里。 这面馆不大,因为生意好,才显得异常的狭小。当门摆站个铁制的灶台,里面是六个小炉子,不见一点儿的炉灰,六个小锅里,装着鸡蛋、牛肉丝、牛杂等等。表面上还真浮了一层厚厚的油,煞有介事地,随着师傅们的勺子一抖一抖的,引发胃里的感觉液化,直往嘴里涌起。 “今天该加一餐了,累死忙活的一整个上午了,总该图些么事了。”田爹“嘿嘿”地拉长了嘴巴,显出极满足的神情来,然而那笑声,却如铁轮摩擦时阻力所发出的响动。 田爹左转过身来,对着柜台瞟着。字为也赶紧侧了过去,仍旧是贴在田爹的身旁。佝偻着头,只露出一个漆黑的脊背来。田爹豁然笑着,叫了一碗牛肉粉丝。字为只是仍旧要了一份小碗细的素粉,并加了两块豆腐干子。 田爹转过身去找位子,字为仍旧小心地跟着。好在那女的只是一个劲地低下头去,认真地吃着,并不时地挑起一束粉来吹了吹,然后再俯下身去。字为经过她身边时,不自觉地又去看了一眼。却见着那额上的汗一直不停地滑着,一直到脖子里,到…… 思维突然僵硬,突然出现的,便是那低领口下的一道白嫩嫩的沟!字为吓了一跳,赶紧又稍微地抬了头,平视着,直盯着田爹的背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满脑子里空洞洞地。正不知所措时,心不在焉地,竟踩上了田爹的拖鞋,绊了他一跤,字为吓得一声惊叫,以为踢上了路旁的谁呢。惊惶失措地,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的还来不及收回的脚,正踩在了田爹的鞋后跟上。赶紧收回来,却又瞥见了旁边的瞟过来的眼神,怪怪地,望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像初学打鼓的孽徒,只是胡乱地敲着,“咚咚咚”地,只是翻腾着。差一点就要摔倒了,好在两人走得并不快。 找了位子坐下来,惊魂未甫的字为忍不住,又拿眼睛慌忙地瞥了下那个当着门坐着的女的。扎起的头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只用了一个硕大的发卡夹着,反着折上去夹在一起,露出白皙的后颈来,汗珠依然在滚动着,向下。字为低下头去,心里却又跳得更厉害了,作贼似的。 田爹将衣服扔向旁边的另一张凳子上,悠然地等着。字为也有些心动,但依然规规矩矩地坐着,生怕一抖动,就把心里的波涛给倾覆了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任凭它们在内心里翻江倒海…… 田爹的粉丝上来了,但他似乎毫无察觉。额头仍旧,闪耀着智慧的光亮。 105 字为的也上来了。迎着大风扇,抖起的面条,立即腾起团团的热气,扑面而来,直逼到额头上,便又立刻液化成了水珠,与汗水凝结在一起,点点滴滴地,如同钟乳洞洞壁上的潜水,断断续续地,永远不是最后一滴,却也似乎永远没有更多的那一滴。 由于来得太急,那吹了又吹的粉刚一到嘴边,便仍旧一个火团似的,字为只好赶紧张开嘴,裂得大大的,狠命地咂着舌头,“哦哦哦”地呼着粗气,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双筷子伸进了他的碗里,后又撤了回去,只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碗里面多了几片肉,是牛肉咧。 是田爹。他望着,田爹一只颤微微地手正往一边放下一双筷子,然后再把左手上的那双,转到右手中来。来得太突然,字为刚反应过来,田爹即已熟练地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不想不仅没来得及推让,反而因为一急,正卡在喉咙里的那一坨粉,便如三太子的火轮一般,竖起地滚了进去。令他哭笑不得,几滴泪差点就掉到碗里去了。字为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揉着喉咙,抚弄了好几圈才罢手,感觉眼窝里又有东西在往外滑,便赶紧低下头去,偷偷地拔掉了几滴滚滚欲下的泪,极不好意思,便又装作在擦汗,尴尬极了。憋得脸上一阵阵地滚烫,火烧火燎的。 字为伸了伸腰,顺带着,也拉了拉喉咙。 “本来就三两个的,却又全给了……”尽量缓慢地吐着这句话。 田爹听出了学生式的感激,和歉意,却只是“嘿嘿”地一声笑,胡茬随着嘴唇,挪动了几下。 “筷子也是干净的,你们爱讲究些……呶,刚放下的那双是才从篓子里取出来的。” 字为更觉难受了,只恨自己浅薄,竟一句漂亮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兀自地细嚼着粉,这一来竟而愈发地尴尬了。只好再把头给折下去,鼻子几乎插进碗里去了,鼻尖被里面冒出的热气薰得直冒汗,油滑滑的。再抖动粉丝时,几滴汤水随着弹了起来,落到脸上去,零星地烫了几下,却如针刺,但瞬息全没了那真切的感觉。又拂了一脸,吃得是满头大汗的,闷得是身心俱慌,浑身不自在。 挤过眼睛去,才发现那当门坐的粉白的脖颈不见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走了。露出对面街道上的招牌来,但又只是看到了一半,被墙挡着,显出一块红色的“之家”,像是一个巨大的伤疤,仿佛被拦腰斩断的红鲤鱼,又淌出殷红的血来,染了一地。 字为一边嚼着,又收回眼光,再抖起一筷子,送进嘴里去,依旧是烫得很。只好又抬起头来,哈着嘴巴嚼着,呼赤呼赤地吐着粗气。眼睛里冒出胆怯的光来,只略略地扫了一下面馆,只是看见了许多的人。却瞥见了田爹那一额伟人的风范,又是一阵莫名的愧疚,赶紧抹了抹自己不过一巴掌宽的额头,撤下许多的汗珠来。 回来的时候,字为在工地小店里擒了两瓶冻得甚是厉害的啤酒来。田爹当即吓了一跳,面露难色,不过只是细微的交替着变幻了一下,嘴角依旧是一丝丝的憨笑。 上到楼上,田爹索性连裤子也给脱了,却露出白净的大腿来,字为只是自愧不如,更没想到,他种了几十年的土地了,居然还有那么白皙的皮肤!而他自己,虽一直都在学校里面,却是从头到脚,没一处皮肤稍微有点学生的形象,老是一副黑不溜湫的模样。这样想着,一口气就灌下去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泛起老高的沫子,时不时地还随着瓶子的晃动,冲出一些来,落到地上,便又立即化成一滩水,不住地眨着气泡。 106 田爹却只是像抽烟一样的悠着来,酒喝得很慢。永远都是那么的自在着,丝毫不减那种天生的风度,包括吃饭,包括睡觉,包括走路,还有穿鞋时的样子。 “小朱啊!” “嗯,”字为似乎喝太快,糊糊地晃着,有点头晕。 “你再打算怎么走啊?” “哦?”摇了摇头,还算清醒地,“复读……回家去。” “喔,应该是这样的……”却没再说什么,仍旧是很悠悠地,一只手叼着烟,一只手握着酒瓶,只是双眼跳过窗台,望向远方,烟圈自鼻孔溢出,便行云流水般,缥缥缈缈地升了上去。 “嗯,我也挺想家的,亦书却只顾着跑了……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还有这么久才能回去。”一提到家,也许牵动了些什么,字为反倒有些清醒了,只是不住地打着嗝,像一只因为抢食而哽住了的老母鸡,“嗝”、“嗝”地尖叫着,并不时地甩甩脖子。 “年轻人要有家,不仅要有家,也应该多回去看看。家是亲人的,更是作为亲人的你自己的。” 田爹像被什么牵扯着,没有际涯的吐着烟圈。但一双眼睛,仍就没有从窗外收回来,不知在眺望着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但又好像是直勾勾地,在盯着什么发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对家的阐释,更是对家的引发。道不尽的韶华易如水逝,思乡难耐的无限伤叹和缅怀,还有奉劝。更是对家这一概念的重新界定,远行的家,落志的家。尤其是在现今,家如浮萍水相逢,人们追求财富的心太急切了。过年可以不回家,吃饭可以不回家,淡了,也忘了,连对家人的必要关心都显得一脸的疲倦和迷惘…… “迷失的早已迷失,遗弃的终究过去。连他娘的和尚都跑起生意来了。日子过得比我们种田的都还要舒坦,见他娘的些鬼! “晓得么事叫神话不?神话就是不可能的现实变成了现实,现在的神话不是不可能……哪像古时候,不可能的神话不是现实,不可能的现实却是神话……因此,古人总是无奈,现在不同了。强人他创造神话,平头老百姓只有现实。富人是将来的,穷人只是属于古代,成为过去……” 田爹边说边喝着酒,烟头都快烫着手指了,猛吸了一口,才给丢了出去。一缕轻烟幽幽地升了起来,鬼影一样,闪忽飘飘地荡着,在风中左右拉伸着。 字为不住地点着头,没想到这么有力的话,在今天仍能够有所耳闻,虽然自己有些还是不甚懂。便只是憋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也就是说,神话与现实,在被打通了、链接后,人就是起到了桥梁的纽带作用了。将现实扎入神话中,并通过神话来制造现实,这本身就是一绝美的神话,使大多数人都还有着奔头,为生命和生活进行追求。但是把神话扯进现实,并且使现实成为神话,这绝对是一个荒诞的开始,那么,这就会引起混乱了,搞乱了人心,会不会引起社会的思迁呢?太可怕了!特别是好奇的学生,会不会大多数都迷失在为刺激和创造的荒废中呢? 107 字为一头的雾水,似懂又非懂地,忽然加重了心情,像有什么东西骑上去了,压得重重地。都有点艰难地呼吸着,是不是田爹喝多了呢?他开始后悔起来了,为什么要那么俗呢?田爹给自己两块肉,不是为了再从自己这儿掠获点什么啊!刚开始自己还是很感激的,但给他酒时却又顿时觉得,好像两个相欠似的。然而现在却又终于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用物质来交换感情呢?怪不得自己在面馆时老是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劳慰”(方言,意为“谢谢”),或者来一句“这怎么好意思啊”等等也可以啊!真是笨死了! 他忽然想起了有那么一句话,“用马克思的话来说,他们成了为有生殖能力的机器服务的、自己却没有生殖能力的‘商品—人’”,但对于生活的本来不遂愿而言,终将失去的得到,才是对人生最初的执志之戕害与审美之悲剧,却又更是在感受着横遭社会和世俗的践踏与灭杀时不渝的信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对于别人的给予,自己怎么总是那么的介意与不怀好意的去耿耿于怀咧? “年轻人,要勤劳,多学苦问、常思善取。在社会与自身的结合中,你永远都要记住一点,社会需要的是人才!立足点不能变,适应的对象只能是社会,参与者是人,或者是你自己。从自身出发,定位于社会的是精英,是开天辟地的豪杰。立足社会,定位自身的是投机者,是追潮逐流的模板。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创造了历史,带来希望,而为什么又有些人只能跟着跑,却一生冒得么事作为。生命要有目标,否则将永远支不起一个有关价值与意义追求的平衡法则。” 又是一片的模糊,似懂非懂的。但大概意思是知道的,现实也确实如此。如今的社会,做理论的远比干实事的要多得多,要杂得很。但所谓的专家,也不过是扯到头上去的一个幌子而已,以此自肆人生,供给物求,抛弃研究者的责任与良知。曾一度震惊的是,博士夫妻竟以专业所学,来制作毒品,昧良心地用以牟取暴利,这却不得不引人深思了。捧着“专家”的金冠下海,谋取职薪。由此反思中国理论界,才不能不明白,“年年有新锐,几无真成果”的这一怪现象了。以至于干什么事,比如商业广告,都得高金外聘!这不是崇洋媚外,因为我们的现状即是如此!已经信不过自己的人了,倒不如期待陌生的旁人。恰就像一部国人的大部头的论著里,非得有两串较长较繁的名字,最好当中又不时的间以两三个“·”相隔,那才能显示出水平,不然不仅作者自己不放心,而且也不能很好地震慑住读者。但在通常情况下使用了之后,不仅自己的腰硬朗了些,也能赚取读者们肃然起敬的可拘表情的。甚至是在发表的时候,也不用点头哈腰地围绕着编辑们了,或者还能少了一餐的破费呢。 便恰像“好记星”与“e百分”广告的形象代言人,前者为了征服国人的信心,就请了美国佬大山,那是学者的面貌,自然有力量得多了,首先就可能无声无息地慑住了父母们的心。在铺天盖地的广告大战中,后者也并不落后,并选用了年轻一代的何炅,时尚、阳光,散发着青春的朝气与个性的魅力,自然也就得到大批孩子的青睐了。然而无论如何,大有不屑于任何国内学者的气势,不仅产家如此,恐怕消费者更是如此,因为商家是在掌握了消费者普遍的心理之后,才有此举动的。未免悲哀,但事已至此,也只是无可奈何了! 108 没经引了,没典据了,自己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学者和专家,这竟是何等的悲哀?但作为知识分子的一代,却不曾用心来反思其中缘由,竟而纷纷转向物欲媚俗,何等的无知?像广东的煤矿事故,事发前居然还有几位资深的“专家”下井勘测过,并且得出了可以正常下井作业的安全的可靠的确切的评估报告!想想也是,也实在是算安全的,只不过也就一百几十条人命而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在勘测时没有出事,并且还有大笔的酬劳!比起鲁迅手中的笔,专家们大手左右一挥,那不用眨眼的杀人工夫,又岂止一个类似于先生的匕首?但也不妨细下心来琢磨琢磨,不就是一百几十条人命吗,死又何足惜?农民工向来就廉价得很,安葬费可用一把票子打发掉…… 字为这样的想着时,却只是觉得心口隐隐地在作痛! 知识分子的良心,莫非真的自此泯灭了吗?难道读书本无用,偶作两块砖而已?坑蒙拐骗不是目的,只是作为通达需要证明的结论成立的一种方式,有所赚头才是他们的真正初衷和所有出息? 字为感觉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困惑着自己的问题有些眉目了。然而读书并非无用,只是关键得看用往何处…… “咣啷”…… 一声巨响,把沉思中的字为给震醒了。 受惊的他侧过头去,竟发现田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喝光了,瓶子歪倒一边,滚出老远。只是剩有的沫子随着淌出,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地、半个瘪圆的形状来。又似乎是一个被锯成两半的葫芦,平放在地上后显出一个侧影,仿佛是重叠在一起的两个问号……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扶着田爹躺下去,脱下破乱的鞋子,才发现鞋帮早已断了,只是用细密的针线给缝着,因为针脚是异常的整齐,才不容易被发现。 庞大的身躯十分的沉重,很费了些力气,才把田爹的两腿给摆好,不放心又给掰了过来,改成侧卧的姿势,防止他吐。本来已经睡着了的田爹,经这么一正一反的翻动,他微微地睁着眼睛,却又像闭上了一样,细细地一条缝里,透出一点光来。嘴巴却只是抖动,张了张,终于又合拢了,字为累得一身汗,本来也有点晕晕乎乎的大脑,此刻却仿佛清醒了。只是觉得有点累,脚也提不起劲来,便软软地坐在田爹的身旁。 以为好了,试着站了起来,却不想双脚一麻,身子一沉,一屁股又坠了下去。本来就破板子临时搭成的床,这一下震动可有些大,晃得田爹又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左手甩过去,平摊着铺在床上。咂了咂嘴巴,又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发出慑人的光来,搞得字为有些发怵。但又只是莫名其妙地坐着,以为他只是醉了,一会儿就闭上了,却没想到,他只是那么的睁着,大大的,逼视着字为。 “睡一下就好了,闭到睡一下……”字为嗫嚅着,却又不敢动。 他却只是晃了晃,一个极小的动作,眼珠子左右梭了一下。瞳孔收缩着,又突然极其精神地扩大了,尔后显出逼视的光来。 109 “田爹,田爹,你喝多了点,睡一下……闭上,——眼睛闭着睡一下就好了。”字为真有点惧他的眼神了,只是一再地嗫嚅着,尤其强调他的眼睛,希望能够快点闭着睡一觉。 “冒醉,冒醉、冒,——嗝,我还,还、在想,问题——咧。呵呵,问题……”田爹近似混乱的声音,开始絮絮地唠叨了。 字为有点怕,酒后话多,尽是些糊说八道的,何时是个了啊?即使不用担心他,但一直这样被他吵下去,中午肯定是睡不了午觉的,那下午可就惨了! 无奈之下,只好静静地坐在那儿,愁眉苦脸地瞪着窗外。正午的日头正在逼视着大地,残暴狠辣的阳光,便如那潘多拉魔盒里的芒刺和毒针,无穷无尽地流泄而出,密集地攒击着大地。整个上空都灰蒙蒙的一片,阳光纯粹是苍白的。本来白色的云朵,却又显出焦灼的焰子,夹着一块块的紫气,沉重地挂满了天空,给人一仰头就有被砸中的杞人之忧,甚是担心吊胆地。 “人,是隐性的。更应该有一股,潜在的冲撞,力量,为了未来。” 奇)“冒多,冒多……你再听我说……” 书)田爹又移了移身子,却已经有些不能自持了。 网)字为只好俯下耳朵去,一句句地听着。模模糊糊地,有些含混不清了。然而,他终究是有些庆幸了。幸亏自己没有意气用事,看着剩下的半瓶酒,却发觉有些可爱了,却只是一味地呆立着。恍如被抛弃的傻瓜,却还在一味地等待着。但许久以来的一个问题,又一次地袭上了心头,再度地困扰着他。 而且也更加明显地意识到,“我就是我就是我”这么一个简单的句子,并非仅仅只是它的一个并不算全面的回答。 至少用在田爹的身上,是应该的,并且还或许将是积极的。这一点他很自信,甚至是毫无偏差。田爹像一潭淤水,对于一个不会水的小子而言,无法判断他的实际深浅。况且田爹是人,并非一个实在的水潭,是一个雾一般迷离、悠然的蜇居者,读过书,而且还有很多学问的人。只是他选择了幽处,隐忍在自己的内心里,将近40年了,谁耐得住这样久远的寂寞呢? 正如亦书所言,当年他只要是低一下并没有,现在便已然跟着绍怀一样,早已经在外面飞黄腾达了。 “田爹到底有多么的不简单呢?”字为只能这么简单地断定,又瞧了瞧他那因袖子遮住后,而未能完全敞开的胸膛,以及那无时不在闪着智慧的宽大的伟人的额头。 “田爹,田爹,你醉了!”字为十分关切地摇摇他,生怕他一翻身就滚了下来。 “冒,冒……”他仍然絮絮地唠叨着。 字为矛盾地走回去,后悔不该摇醒本已入梦的田爹,可也确实希望能够多听一点他的酒后之言,那可是有关他的谜一般的历程啊。 110 他突然想起了亦书偷着讲的一个笑话。因为田爹写得一手好字,于是每逢什么喜事时,垸里的人便都要请他写两幅对联。从不外露的田爹,突然当着田奶的面有些得意了。那时田奶病刚好,正在堂屋里簸着刚刚筛过的大米。 “唉,空有一笔好字啊!看看……”田爹有点自我得意了,老远地抖动着,并不时地吹吹还未干的墨迹,舞动的红纸便哗啦哗啦地响着,似一条闪耀的火舌。 “写得好有么鬼用(写得再好也是白搭),还不是一个臭种田的?”田奶十分不屑地,仍旧簸着,双手一抖一抖的,眼都没往他那儿搠一下。 “唉!”田爹仍旧不能自已,极其惋惜地。 “写得再好也中不了秀才的,快点去把猪喂一下,叫得燥死人了得的。”田奶抖起来,屁股都有了节奏,一翘一翘的。 “我要是考上了秀才啊,才不会要你的咧!”田爹有些愠怒了,无奈地放下笔,又俯下去吹吹铺在地上的联子,摇摇头。 “讫!你要是中了,我还不会跟你的咧!”田奶较着劲,有点生气了,放下簸箕,怒着。 田爹只得打住,兀自往盆里洗笔去了,墨水和毛笔都是别人的,这些都是请他写字的人自己准备。只有那宝贝似的砚台是他自己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版本,正正方方的外形,凹下去一个偏圆的砚池,瘪嘴的那一方上还有一个细小的锥形回墨孔,水(檐)溜子状的,从里向外逐渐变细,一直从正对着的那个角上穿出,应该是一个针尖大小的眼子。听说是便于将未用完的墨汁再倒回瓶中。相当的精致和考究,光滑而且黛黑的砚台,直给人一种年代久远而不可捉摸的怪怪感觉。只是刚好那个回墨孔破损了,正在与砚台的尖角交接的地方,露出一个较针尖粗的细孔来。所以每回写字都极谨慎地,先倒一点点,不够时再适量添一点。总是怕倒多了,搞不好的话,还非得弄了一手的墨汁。 “默默地收拾着,擦净后,再一层层地包裹起来,老实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字为这样地设想着,不觉鼻孔胀,酸酸地,难受。 “田爹,睡下,睡一下就好了。”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侧过来的背。 “哼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嗝—使人愁……” 又是一阵痛哼哼地颤抖,微微地渗透着,字为不知不觉地,就被一些情绪浸染了。陷入一片怅茫当中,却又只是无奈可何地轻轻拍着。 “……张国荣啊张国荣,就,嗝——就这样好了……” 浓浓地一股酒气直冲鼻而来,字为以为要吐了,赶紧掰过他的头来,靠着床沿腾空拽起来,一只手托着下巴。却并没有吐出来,只是“哼哼”地喘着粗气。 字为感觉自己是在犯罪,他不断地谴责自己,他没有权力去偷听一个埋了40年的记忆! “小朱啊,你,晓得我张国荣,么样又叫张田荣,不……鹞与鸡咧,别在天地啊……” 是的,他是在犯罪。十足的混蛋一个,是流氓,是无赖,是**。他一遍一遍地痛骂着自己,用最恶毒的话,最无耻的形容词,专门拣一些自己最听不得的,痛心地攻击着自己。双眼只是呛满了泪,塞满了双眼,残碴一般地,滚落下去。 111 “……嗝,——国荣啊国……”夹着“哼哼”的号叫,抽搐着,已经“呜呜”地要哭起来了,却仍旧含混不清地,在试图地说着什么。 字为抓起衣服,擦拭着满面的泪水。估计田爹是不会吐了,便迅即地转过身去,抓起自己喝剩的半瓶酒来,灌了两口后,再将瓶子对准,一下子塞进田爹的嘴里。酒便漫灌一般地,不断地翻起来一些白色的沫子,只听得“咣,咣”地声音,越剩越少了。却突然呛住了,没换上气,喷了字为一身,凉嗖嗖地,顺着胸口流下去。一直到肚脐,因为被裤腰阻隔了,才又随着肚子的起伏,沿着裤腰浸溢着,全身都冰透了。 待他换了口气,字为又横着瓶嘴,塞进去,最后倒竖起来,连沫子都灌了一些。抽出来时,剩下的沫子,竟哗地洒了下来,铺了满脸都是,脖子上全湿了,滑到床板上,顺着膀子,流得到处都是,嗞嗞地响着,终成一滩水,没入泥灰中,就一个潮湿的痕迹,落在那儿,久久地,不再扩散。 放下瓶子后,字为抓起自己的衣服,到处擦了一遍。再出去拧了个湿毛巾,把他上身和脸上又都擦了一下。 被灌了酒之后的田爹安静多了,这下却是全醉。晕晕乎乎地,只是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 躺回自己的床上,字为只是觉得还是不能原谅自己。酒是自己买的,自觉害人不浅!为什么要灌醉田爹呢?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为什么会使用这么恶毒的方式。心慌意乱的他,在当时只是很模糊地感觉到必须那样,惟有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阻止田爹继续说下去,也许那是他纠缠了几十年的秘密。作为一个外人,是的,他一直都自认为是一个陌生的人,尤其对于田爹的经历来说,尽管他也很好奇,但良心不允许,他必须克制自己,让田爹自己一个人去珍藏,谁都不要再提起!那是伤,时间并没有使他有效地愈合。相反,却越肿越大,在溃烂,痛着他想呻吟,更想倾诉!但他没有可以相倾诉的人,没有他值得信任的,或者包括他自己!不然他不会一直都藏得那么久,那么深;藏得都快发霉了,却仍旧藏着。他首先是不愿意面对自己,过去的,现在的,还有将来的。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或者他确实太具有伟人的品格和胸襟。否则他早就崩溃了,早就崩溃了,早就! 哦!字为心里一颤,他记起来了,他发现了自己为什么要灌醉田爹!好像是鲁迅先生说过的,如果不能指给人们更好的路来,倒不如爽性让他们沉沉地睡去。作梦总比没有梦要好,并且还不会徒增现实的苦恼!与其让田爹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呐喊,倒不如直接使他沉沉地睡了!让一切的缺憾在梦中团圆,让一切的苦闷在梦中倾泄,让一切的负累在梦中解脱。这是梦的好处,先生早就忏悔了,他只是对自己的呐喊后悔,因为他不忍目睹醒来后,却有那么无路可走的人的彷徨和苦闷! 然而,字为马上又反省了。到底是为了减轻田爹的痛苦呢,还是害怕田爹把痛苦横亘在自己的面前?并且自己老早就听亦书提起过田爹的过往,虽然感觉命运在捉弄他,摧残他,但自己却一直都没有深入地去思考过!没有,对于田爹的苦和痛,他只是在很无聊时,把亦书对他的讲述,纯粹地当作一种饭后茶余的轶闻,只是为了打发更加无聊的时间,仅仅是这样!就像人们面对失去了毛毛以后的祥林嫂一样,他也会偶尔的间以无奈地感叹,认为命运对田爹是太不公了! 112 多么卑污的高尚者!还自认为让田爹避免了再一次的伤心和痛苦呢!实际上,仅仅是自己害怕面对!就像田爹一样,他因为害怕面对,已经整整忍受了40年的不屑的目光。而今天好不容易鼓起的一次勇气,竟又惨遭不幸地夭折在一个更加懦弱和卑怯的高尚者手里! 他痛快地从一个不关己的泥坑边上遛了一圈,看了差不多的光景后,就又闪躲开了。而后为了擦干净自己的鞋子,竟抬起脚来跺向经历了一个严冬的枯黄的草茎。他从内心里瞧不起自己,痛恨自己。他明明知道田爹在倾诉了之后,心里的感受会轻松许多,哪怕他醒后知道了。但也从此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肩负着全部的重量,而抬不起头来,至少他还能从字为这儿得到哪怕一些许的安慰,甚至是同情!然而,他以为对田爹怀有最终的尊敬与悲悯,殊不知正是他,一手戡乱了田爹正在复活的灵魂! 他只是自以为,自以为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却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同样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不知道祥林嫂最终的意图,对地狱的有无竟恍惚在“也许有”和“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12 部分阅读 他只是自以为,自以为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却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同样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不知道祥林嫂最终的意图,对地狱的有无竟恍惚在“也许有”和“然而也未必”的敷衍之辞间而不能自决。字为只觉得自己也是一个罪人,他遮遮掩掩地,徘徊在“保守秘密”和“解脱痛苦”之间,然而自己犹过之而不及的行为却是,完完全全地堵死了田爹解脱痛苦、企图走向复活的倾谈之路! 让他能够接着作梦,也未可不好,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是带着内心的极度不安,而被挤迫地塞入了梦乡,在这个万难破毁的铁屋子里不得脱身啊!要万一恶梦不断呢?既然他想醒过来,又为什么不愿意与他一起共担呢?或者暂且让他去彷徨吧,也并不一定没有出路啊? 模模糊糊地,他又记起了田爹刚才的一些零星的话来,细想一下,顿时觉得所有的人生经历,也正如他所言。 只要是生命的个体,都应受到尊重,都是平等的。但人们却仍旧世俗而固执地,喜欢将人划三分六等。但也有畏首畏尾的,无视自己的生命,却以别人的指责来寻求苟安的生存之道,这却又通常是有知识的人常犯的致命错误,徒增烦恼,在退守中虚度自己昏天黑地的一生,直到耗尽生命的最后。 因此,为理想者拯救或振兴民族命运,为生命者重启或锻造民族希望,为生活者创新或促进民族富强。这是三种人的本态,却常常失落成无谓的虚词,惟一不是人生!生存的陷阱处处皆有,人们可以走自己的路,但却总是无法超越人们立身安命的历史和环境。 “当下的人们啊,你们污秽的呼吸无不令我窒息,可我却无法穿过这千年的疯人世界……我不得清醒,也不得沉睡,我的梦,我的午夜,被你们无情地啃噬一空……” 是的,那是一个英雄暴尸于山野,员外被收殓后却住进陵寝的时代。一个人尸骨荡然无存了,一些墓碑却仍旧栉风雨于千年当中。人们习惯于某些习惯,沉默地大多数,总是用空话和多数人的意志,来默然地解决某些不合于习惯的问题,而逐渐丧失了铁和血的决心与勇气。在女人们解放脚的时代,男人们却在思想上裹起了陋习。从此,学知识的忘了对知识的承担,而勾心于伎俩、斗角在心计。 113 呐喊的声音嘶哑了,彷徨者迷失于无容身之地。一个人被埋了,只会是被越埋越深。另一个人发现了,然而仍旧抵挡不了荒芜,先生的寝穴,不仅已经被掏空,却不是发掘。这个嚣张的年代灰尘太盛,太沉,纵使是金子,它也会失去千年的光泽,被掩埋,已经是摧动历史进程的动因之一。 企图发掘的人也死了,被轧入了这个循环的铁屋子当中。只有投笔自刎,对着灵魂,作最无情的泄愤。 字为凝神地回想着田爹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把能够想起地每一个字,都仔细地筛选一遍。虽则还不是十分地懂,但也能了知个七八分的那样。他惊叹,自己的聪明不过是清高者的自负和无知者的自恋。田爹是智者,一个大智若愚的知识分子!他在剖析自己时,却不像一个保守的医生,而更有屠夫的气势,一刀见血! 田爹走了以后,日子仿佛凝固了一般。 心情如同天山的积雪,融化了,就已经不再是圣洁的。止水之心,也会成为一沟死亡的盲流。而且潺潺有声,却始终流不进沙漠的深处,那是价值的所在,也是生命的再生之地。字为艰难地掰着手指头,计算着孤身在外的打工岁月。 可是一旦投入工作当中,他又纵情忘我。似乎有一种滋味,恍如自虐,却又偏偏更有踏实的错觉。在身心俱疲,才是他惟一的欢乐。 晚上依然睡不好,还是那床太过厚实的大棉帐。字为舍不得丢,也不忍丢掉,毕竟那是亦书留给他的。两个床板瞎拼成的偌大一个空间,像做酒前发酵的大米,热而闷。 因为厚实,它密透风,每天醒来,字为总是能从波动摇晃的帐子上,看到风的清凉,看到风的故乡。可惜也只能看到,却永远也感受不来,那是蚊帐如波浪般的身姿,随风舞动起来,一排排地掀动过去,把苦闷的心以更加苦闷的形态困锁在里面。 因为破旧,它漏洞百出。每天睡觉前,字为总是认认真真地打理一番,驱尽所有的大小蚊子,堵好所有的大小漏洞,这已经是第二卷胶了。可惜每晚还是被蚊子叮醒,睁开眼时,帐内又是“嗡嗡嗡”地一大片,几袋血红的肚子,可恶地在帐内飞来飞去,像来回得意地显摆和炫目的敌机,吊着个大肚子,血红血红的,透着腥臊的怪味,散出可恶的光亮。那模样简直可恶透顶!却又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还真以为撑饱了以后,活动活动就有利于消化呢! 字为早已气得咬牙切齿! 却也每每想了不少的法子,只是仍旧阻挡不了它们贪婪的进攻。开始的时候,他将垫的床单翻过来蒙了全身。殊不知那料子太实在,比棉帐还厚,扣起来就如同加了钉子的棺材盖子,叫人更难受!常常是没一会儿就捂了一身汗,按亦书的说法,都有些馊味了,膨胀着。 114 后来不得已,只好每晚都整整齐齐地穿戴着,而且是专拣那些长衫长裤,捆得紧紧地。然而夏天的袜子太薄,防不住蚊子,脚就如同暴露在外。它们又全集中起来,叮得脚背上青筋暴突,皱巴巴的,更是奇痒无比,搔起来没有任何感觉。大一个疱小一个肿,全是通红的伤口。甚至还得只好再找一条裤子来,系了两个裤管,直接套在脚板上,这样好是好,但一到半夜就踢开了。于是又得四处张罗着找细小的绳子,把裤子捆在脚脖子处。总算是套牢了,但也给睡觉带来了不便,一个稍大点的角度拉开,就被裤子给绊住了。人一惊,马上就挣醒了,以致于睡觉老是不落实。但即使罩住了脚吧,手和脖子,还有脸,总有一处被它们集中起来的火力,给叮了个稀巴烂,搞得一个疱摞着一个疱,完全肿成了一坨疱丛! 然而这样一来,常常是每天都要洗上两套衣服,睡一觉就全给汗湿了。并且还热个死,老是影响睡眠。依旧是热,特别是进入7月下旬,生活在大武汉里,就如同不小心走进了魔鬼的烤肉炉、炖心锅!热是一天强比一天,而且每一天都处在高温当中。恰似置身于地狱之中,日夜兼程地劳累着,却日日夜夜地无比漫长。 白天黑夜一样地让人难受,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字为几次三番地从帐里爬出来,滚到旁边田爹睡过的空板子上。刚嘟哝着“宁可被咬死,也不要被闷死”,却不想刚凉快一会儿了,眼睛还没有打个迷糊,又被蚊子给给撵醒了。似乎脚上又被蚊子咬了,正感觉膨胀着,在往外肿咧!一想到蚊子那叮千人吮万物的丑恶的吸管,更害怕了!又是一阵咕哝,大概是改变主意了,“宁可被破棉帐闷死,也绝不愿被臭蚊子叮一下”。灰溜溜地钻进帐子,剩下烦闷不断的哀叹声。 终于有一天晚上,连续被搞醒了好两回之后,实在气愤不过,白天就太累了,再加上连日来的疲劳,焦燥难耐的他盛怒之下,好一顿发泄,几乎把一个本来就破洞百出的帐子扯得更是面目全非。没有了帐子,便觉心中也顿时少了一种负累。只是恨恨地把它扔向了一边,单用两套衣服御敌。却随口涌出了那么一首浅近的打趣诗: 蚊帐 想要撵走夏虫 却形成了依赖像毒瘾 只有罩在头顶 才会有崇高的希望,和不渝的安全 其实比窗帘还卑鄙 不是眼睛却将良心切割 彼此看得见 却看不见彼此 比黄莲哑巴亏更煎熬 用竹杖以历史的方式敲打人生 惟有猜测;却使世界,心灵失落 沟通比盲道更甬长倾轧在肚皮下 115 然而耳边总是风悠悠地,倒也能够安然入睡。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进入梦乡,怕热、怕蚊子、怕睡不好的心理,随同那床破帐子,被一同给扔得远远的了!现实,总有一部分是需要自己去坦然面对的;躲在一个不切实际的自我安慰中,就好比慌忙间将头插进沙子里的驼鸟,最后也就会造成对自己的牵累。 这一招倒也还激灵实用,既避免了太热,也避免了太咬。反而实实在在的落下枕去,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了。可恶的虫彖们,且来吧! 以后连续几夜都屡试不爽,字为甚至有些轻飘飘的感觉了。走出那一步之后的自己,竟是多么的自由,多么欢畅!然而在走出那一步时的自己,又是何其的彷徨!人生啊人生啊,因为懦弱而无法如释重负的彷徨者!每每此时,他都要不禁地想起田爹,想起了那个象征智慧和宽厚的额头。此刻的他,正在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和田奶斗嘴呢?说着那些彼此都很落魄的话来。然而能够在一起,又是多么的不幸与万幸啊!他总是默默地担忧着,祝福着。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是否已经入了中庸、进入“差不多”的境界呢?他为自己这个突发的判断而发笑,心里想着,随他中庸不中庸,只要能安然入睡,就是好的生活。庄子还拒绝了权贵的邀请呢,宁愿自己自由自在生活着,就像楚田里恬适的乌龟。大概这个民族,就是因为这个心态,而葆有了一部分人的良心吧。 奇)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除此以外,别无选择。只有如此,才能安然苟命。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书)其实,字为也知道,哪怕他只需要多干一天,或者少攒一点,一床漂漂亮亮的柔纱蚊帐,即可佑他入梦。只是,他有点舍不得。 网)生活正是如此,也包括生命。在舍与得之间,很难有一个既定的法则,来保证一个公正、合理而有效的舍与得的双向关系。但不得不认识到,舍得是“舍”与“得”的心理过程,绝非形而下层面的“大方”与“付出”的同义。 不舍则难得,不舍不得,因舍而得。这自是最基本的,也是觉得最中庸的交换原则。但一个善于帷幄的人,却是个例外,他们往往能够做到得而不舍,或者小舍而大得;但也有一些人,过于琐碎,因而是舍而不得,或者大舍却小得。 由此观之,不难看出,在推动中社会和经济发展,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进程中,政府也是费了不少心血的,至少他们能够在经济上将广大城乡人民,从一个几千年的中庸守恒心态上,拽入到一个积极而稳健的复苏大潮里来,共产党当然是相当用心的,且不论其是否为一厢情愿的理论基调。 不过,字为仍旧僵持着。但这并非就能够断定,他只是一个纯理论幻想的操守者。 他明白他的处境,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虽然暂时还无法完全去探究和论证那三个字的问号,但在认识自我及对自我认识的道路上,他无疑是显著地成熟了。这一段路,走得好艰难,也走得很幸运。 因为刘师傅,因为田爹。他几乎被幸运之神给宠坏了! 116 日子永远空虚,而且寂寞。但工地上的生活使他完全变了,却说不清楚到底变在哪儿。 手上布满老茧,手臂也粗了一轮,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学生的书气荡然无存,甚至有人开玩笑说,若他能在工地上继续干下去,到时候也能混个小官当当。工资不高,一天也有60多一点,有吃有喝有住的。一月下来也有近2000的收入,一年下去差不多能挣个两万多。因为他能吃苦,肯节约,而且年轻,又无家室之忧。“如此一来,干上个四五年,也有七八万进仓。若被大老板看上,受到器重,哈哈哈那可是要美啊,到时候你就是老板了!” 字为也是笑笑,“是啊,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们涨工资!” 一堆人笑开了花,到处都被轻松和诙谐的气氛给感染着。 字为也笑了,但他也不过才只是笑笑而已。心里却是苦的,酸酸的感觉,在蔓延。不是因为他瞧不起这门职业,调侃只是对生活的一种设想,仅仅如此,或者有更大的阿Q式的“得了胜”的想念。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才是最为关键,也是最为致命的。在他看来,这个理由足以说服一切冠冕堂皇的建议。 室内抢着搞装修,两个大工,一个小工。 除了刚来时必须要干的和灰提水解水泥之外,字为还得自己拉翻斗车。不是别人欺负,因为现在他也已经具备了这种能力,已经不再需要得到额外的照顾。虽然现在还是一样的瘦,但臂上的那一坨肌肉,便是最好的象征。单在技巧这一方面,他也熟习了许多。 他必须做生活的强者!在对生命少了许多无知的幻想和敬畏之后,更多的是一股燥动的情绪和理性的冲动!他渴望着,而且强烈地渴望着! 日子仍旧平淡,而且无聊。因此,这绝对多的时间,他全部都交给了大脑。他想着一些事,也想着一些人,属于青春的怅惘,总是绵长且无头绪的。说得牵强一点,可以完全套用后主的两句诗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每当看到工地上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家伙,在年轻大工的呦喝下奔东跑西的样子,他总会想起自己父母的境遇来。不免觉得,生活中充斥了许多的无奈。但一想到封顶的那个上午,那些人,那首吼出来的歌,又常常喟叹生命的超意志,竟是如此的斑斓! 外界的苦难映现于他的内心,便总是一次莫大的困苦与折磨。常常以为自己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英雄,想要拯救,想要给予,却又只能癫覆在自己的内心,没有用“武”的地方,更没有“用”武的伯乐,这就是现实!硬绑绑,又活生生地。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然而一旦真正转身自我,要如实面对自身处境时,心里仿却佛总有一种瘾,总是容易对陌生的女孩产生兴趣,陶醉在无边无际的自我幻想中………… 但是,一旦熟习了,却又尽是落下累累的伤痕,他知道,那是梦想破灭后的负荷。因为熟视而无睹,但不是因为自己的麻木、轻浮,或者见异思迁,是她们自己毁灭了对她们美好的设想。他关注着她们,并时时地骚动起来,有时甚至是一些龌龊的想法,那全是因为,他在照着自己的对她们的美好一面而神往的,可以说他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曲里漫步的舞者,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一丑陋的行为,竟然鼓动着他来相信这个世界,并由而去怀念着过去的生活,也从而多多少少地激起了对未来的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然而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失败了,她们也失败了,但所有这些失败,都仅仅只是发在我一个人内心里的纠缠。除了我自己,谁也不曾懂得,谁也不想懂得。在人们只是关心着自己的时代里,字为仅仅只是个例外,是一个无法无天、却又总在试图修正的叛敌!然而,他也时时按捺不住内心的迷茫,渴望,想要爱,更想着被爱的抚慰。内心充满矛盾的,是现实给予严重的挫败感和毫无疑问地坚定幻想,活在一个人的内心里,活在自己的内心里。并且常常也在苦涩的琢磨中,进入了别人的内心,他时时刻刻地都在守候着,在准备着,像一个古代的只注意在细节中寻找线索的捕快。然而在自己成功之前,或许他永远都成不了功,不仅会引起别人的烦闷,有时也致使自己陷于了不屑和无谓的困窘当中。 117 这样的又热了十几天,正是字为打算回家的日子。但这打算总是决心不下来。家里那边仍然是催得紧,自己却又有些不舍,仿佛什么东西忘在了工地的某个什么地方,害怕失去,迫使他必须得整理好,才敢离开。但是,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忘了呢? 躺在宽大的床板上,把看了无数次的报纸索性扔向一边。纷至沓来的是记忆,是对书的回味,是对优美篇章的再次跪拜和领受,“人以一个孤独的音符处于一部浩瀚的音乐中,难免恐惧。这恐惧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愿,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愿;他知道自己复杂的处境与别人相关,却不知道别人对这复杂的相关取何种态度;他知道自己期待着别人,却没有把握别人是否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期待;总之,他既听见了那音乐的呼唤,又看见了社会美德的阴沉脸色。这恐惧迫使他先把自己藏起来,藏到甚至连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但其实这不可能,他既藏了就必然知道藏了什么和藏在了哪儿,只是佯装不知。这,其实不过是一种防御。他藏好了,看看没什么危险了,再去偷看别人。看别人的什么呢?看别人是否也像自己一样藏了和藏了什么。其实,他是要通过偷看别人来偷看自己,通过看见别人之藏而承认自己之藏,通过揭开别人的藏而一步步解救自己的藏——这从恋人们由相互试探到相互敞开的过程,可得证明。是呀,人,都在一个孤独的位置上期待着别人,都在以一个孤独的音符而追随那浩瀚的音乐,以期生命不再孤独,不再恐惧,由爱的途径重归灵魂的伊甸园。” 因为感动,因为悟解,因为深切,捧着史铁生的《病隙碎笔》,他单是一回又一回的往复品读着,直到发现自己完全忘了读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读、读了又有什么用。到了最后,也就顺乎自然的给全背会了,比起那些用来应付考试的拼命劲,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读书所给予的快感与兴奋,更是刺激。也许正如克尔凯郭尔所言,“存在是焦虑、是不安、痛苦、是血肉淋漓、是畏惧与绝望、是恐惧与颤栗;存生也是个性、情感、是想象、是激情、是信仰;存生,那就是生存、去决定、去选择、去见证、去活出来一个自己的人生。”惟其,人生才不至于颠覆于一个“永远在无尽的彷徨中飘荡”的扭亏中! 可能如此的。开始的时候,字为还能够往家里打一些电话,便只是越到后来,越觉得烦,也知道多打无益。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什么总是那么悲悲戚戚的呢?再说,家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只是记得,每次打电话回去,父母们总是一个接一个的说些无所谓的话,好像自己永远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一样的,这却确实是有些令他受不了了。家里现在正是忙着搞晚稻,也甚是疲惫得很,单从那缓慢的语气中,便可听取一二。甚至有的时候,到了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他们竟还没有吃饭,一问才知道,是因为一直忙到7点半以后,才从水田的泥巴中洗脚上埂的!字为只是干着急,知道自己是帮不上什么,便只有劝他们以后都早点回家,虽然他也知道这也只是废话。能有什么办法咧?一到农忙,什么事都得咬着牙来赶! 特别是近一个多月以来的磨炼,他觉得自己已经更像一个名副其实的大人了。对于这种认识上的误差,他也犯过疑虑,这是否就是社会上所常流行的“代沟”这一说法呢?但有些情绪他总是明显感觉到了的,那种“大人对小孩”的关怀与呵护,却使他再怎么也忍受不了了,以至于有些气愤。 118 “我在外面还怕了你们不成?”有时他也这样固执地想着。同样青春的他,似乎对这种专制的爱是越发地难受,甚而极其反感。虽然他也明知“儿行千里母担忧”,但从内心的深处,他无时不在孤独中度过,那不是爱,更不是理解,父母们幻想着以自身所受过的苦为经验,来担当孩子将遇到的困难,却错误地导致了隔阂,甚至是教条式的硬性要求。他只是拒斥着,那种无效的爱的给予,被割舍了,直至有意的冷酷,以对父母的伤害,来营造自己的成长空间。 天空没有门票,但他只有将羽翼敝开。飞翔是没有高度的,这是天空的诱惑,尽管有时也会成为翅膀的悲剧! 字为像一只鸟,一双几乎时时都要受到爱的牵绊和阻碍的翅膀,孤单地扑腾着翅膀。在现实生活中,人不得不有所顾忌,他不能过《奇》于反叛,这是他的《书》乖觉,也是他的《网》懦弱。否则,那样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的。不仅不能将自己从这种负累中解救出来,甚至有时还会不自觉地退回到传统之爱的局限中去,反而会使自己与父母双方都陷入两难的境地。造成爱也不能,恨亦不是的痛苦之渊! 社会需要和谐,家庭也照样需要。代际间尤其需要,否则的话,代沟将可能成为鸿沟,以至深渊,或者天堑! 他只能委屈自己,接受着,并且承受住。字为记得有过那么一段精彩的传述,克尔凯郭尔历经自我的磨难后,终于在回避心灵的拷问中,得到了真实的答案,“真正的选择是由强烈的情感和内在本质构成的选择,重点在于选择的方法而不是在于选择了什么。”而类似的探讨,萨特也曾思考过,他也认为人始终处在自身之外,靠把自己投出并消失在自身之外而使自己得以存在;并且人是靠追求超越的目的才得以存在的。既然人是这样超越他自己的,而且只能在超越自己这方面以后才能掌握客体,那么他本身就是他的超越的中心了。 这不叫勉强,更不是虚伪,是一种理性,是一种理性的面对,是一种超越生命及个体,对人情温暖的崇高理解!虽然说在这种理解中,他做得尽心尽力,但父母们却只知简单而又机械地表达,并且强制中实施着他们自己的表达。这种理解着又不被理解的苦闷,自然就拉开了坐下来交谈的可能与距离。他只是选择了日记,所有的不快,所有的不屑,都形成了描述成长的过程中那不屈的反叛史。想要任性,而又不得任性。却又令他双倍地痛苦,无奈,而备受煎熬! 有时,他也只能对着屏风上的翅膀苦叹。望着牢笼外的天空发呆,令他哭笑不得的,还是那几个老句子。“天热了,注意身体啊”,“不要节约,多吃点,吃好点”,“早点回来”,如此云云。 “有时,人不仅在改变自己,同时也在被人改变着。”字为这样的想着。 他没有拒绝这种改变,但有时也变得十分的谨慎。他害怕太多的改变,甚至害怕改变。甚至担心人在改变自己的过程中,一样的会迷失自己。然而这却是悖于改变的初衷的,在被人改变的时候,将守不住自己的阵脚。 人变得太多太快,也许能迅速有效地适应周围,从而得到更多的精彩,但是否也会失去很多的面目和本来?富的怨穷的,麻烦多,穷的恨富的不仁,友情便如风口松散黄沙;男的骂女的势利鬼,女的恨男的花心,爱情便如雨中凋残小花;大人骂小孩子不听话,孩子嫌大人太罗嗦,亲情便如浪尖一叶孤舟。 119 生活中似乎到处充满风沙,村村有酒店,处处是柳花,字为更为害怕的是,自己会变得没意志、丧失斗志,自己担心将经不住诱惑,迷失在喧哗的路口。 然而,却似乎总是惟有那记忆中的曾经才会如此的唯美如画,但作为情与景的牧歌,告别过去并非就是对理想的抛弃;相反,符合真理的反思其本身就是拓展了的真理。在虚无的真理导向的现实面前,以肉身的不死,而寻求活着或生命的意义,这就是艰难的人生。徒增的却又不全是被剥夺的伤痛,而是暴露了施予的戕害,竟而便有了探险未来人间正义及其追求的步履。这就不再仅仅只是拘泥于回忆,给过去、烙上了象征信念与追求的朴实操守,是一种寄希望的回忆。 人啊,人啊…… 终于有一天,字为在工地上瞅见了刘师傅,他也似乎知道字为会过来打招呼的。但扔下手中的活儿后,大工师傅便逼命似的催着,喊着,刚解出的一大堆水泥,眼看又快用完了,忙着乱着,全然不知所措了。于是又只好耸耸背,弯下腰去,只是侧过来瞟了一眼,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来。 “刘师傅好!”字为憋红着脸。 “好!”刘师傅抬起头,挺了挺肚子,大概以此疏松一下脊背的曲直吧。嘴角微微地皱起,翘一下便泯灭了,脸上瘪出一点笑,如同深夜里惨红的昙花一现。 “快点,泥桶!”大喉咙粗俗的撩开嗓门,怪怨地叫嚷着,震荡起来,那吼声飘向的角落,在墙之间来回撞击,晃荡着。 刘师傅刚直了一下的曲背,这会儿又塌地陷了下去,如同一段被大货车压伤的水泥路面,当中就凹下去了。 字为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只如刀绞锥刺,默默地走了。 晚上一洗过澡,就拖上鞋子下了楼去。 照以往,不歇会儿便是挪不动脚步的,可今天却只能算是个例外,好像已经有些冲动了。是那个干裂的嘴唇,启了又启,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的样子,在驱使着。 是的,自田爹走后,就只剩下刘师傅了。他每每苦思而不得其果时,总喜欢往他们两人身上分神。在终于联想起亦书对田爹的那些叙述后,结合田爹的酒话,他小心翼翼的,像拼魔板似的,将田爹的一生和遭遇,作了个大概的片段式的归纳。这又不免使他生出许多的忧,而发出更多的伤叹。 读书人的学识,成就了同样的命运。一个是大动乱年代的秀才,一个是恢复高考后的高材生,一个因为出身,一个因为年龄,如今却都被赶上了与书无缘的人生道路,过着身无一技之长的打工日子。 他在思索,在苦寻。他性格柔弱,但他绝不是强说愁故伤感。在试图着努力,他想看一下几代知识分子各自不同的人生经历。从而将从这些人的性格和遭遇中,来窥视,并且终于发现这一类人的曾经苦痛和未来方向! 时代在进步,祖国将需要大量的人才。而在人才缺乏的问题上,他逐渐清醒地认识到,浪费和不珍惜、埋没和不发现人才,却是造成人才缺失的两个最致命因素。 120 “老骥伏枥,犹志在千里”,是对生命国的执着;“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却是对生命的豁达。但那些美妙,只适合在那个悠然的农业文明里熠熠生辉,散发出陈年佳酿的纯香。但现在,纵使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在一个色彩浓烈和神话荒诞的时代里,对于知识就是力量、时间就是效益的摩登时代,这种折磨谁也消耗不得,更是消耗不起。争夺人才事关国运民生,抢占市场先机休戚盛衰荣辱! 浪费和不珍惜人才,只会导致人才的大量散失;埋没和不发现人才,只会导致资源的普遍衰竭!这一点,尤为触目惊心地表现在,出国留学者多、学成归来者少这一历史与现实的事实中。 然而,百姓的智慧是强大的,是历史进步的推动者;可是,历史如行船,没有舵手,其后果也可想而知。恰此,要是没有众多的得力船员,恐怕只剩下梦想了。 因此,历史需要开创,民族不可没有伟人。至少,她需要一个集体智慧的结晶!以此来象征这个民族还有希望,还有辉煌! 字为一身轻松的走进去,刘师傅却没有走。 “刘师傅!”字为轻快地喊着,“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呢?” “哦,小朱?”声音仍旧是沙哑的,晃了晃手,字为顺着,坐在了床边。 “这几天人累得不行,”刘师傅放下手中的书,“凌晨3:30起床,吃过早饭后又得上班。” “实在太累了就多休息嘛,上完了夜班又接白班,肯定累得很……累得很的……”字为却感觉一下子茫然了,顿时语塞。想说点什么,却木讷得半句话都憋不出。只好笑笑,很勉强地撑着,直到刘师傅开口,才不至于那么的太过尴尬。 “不行啦,上夜班工资还是要高点。差不多有45咧,时间也短些。”刘师傅放下手中的书,双手撑在床上,挪了挪屁股。估计坐得太久,都有些发麻了。 苦笑着的他,眼睛里的光泛泛的。字为知道些许艰难,却又一时语塞,无法表达,或者不知道该自怎么表达了。只是游离着目光,一会儿瞥见了他刚放下的那本书,厚厚的,看不见封面,却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伸过手去揣过来看看,但立马又觉得不妥。反反复复地,磨蹭了半天,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心里一发紧,又兀然地恨起自己来了。在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说话这方面,他是向来瞧不起自己的,以前是这样,现在更是感觉自己怪怪的。憋屈得很! 大概刘师傅也确实是太累了,也没太在意字为的反应,只是接连地打了几个呵欠。有点静寂了,才抬起垂下的头,望一眼床边的字为。 正好两双游离的眼睛相遇了,各各一笑。气氛又缓解了,字为觉得轻松了许多。单是对那无力的眼光,却又似乎专心的样子,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思维一下子又活泛了起来。好比熬夜的人在课堂上的反应,泪眼巴巴地,却又要明显地强打起精神来,睁得大大的眼睛,一会儿又逐渐缩小,慢慢地小下去。细心的老师是要一眼就能看出瞌睡来了,称之为“睡眼朦胧”。如同小时候的油灯,由于瓦缝里时不时的要渗下来一些风,那灯芯原是极大极亮的,然而一遭到那瓦缝里的风,便要随着一起跳动了。光亮不停地左右晃着,就像一个不倒翁,露出烧焦了的灯芯,最后就是一直在一个方向上瘪下去,大有偃旗息鼓地颓势,只是越来越暗了,直至快要熄灭,风中的残烛,未免悲哀了。瞬忽间,半片屋子都急剧地暗下去,显出极其的恐怖来。然而只要伸出一只手来,罩在与那灯火相反的斜上方,才能逐渐地恢复过来,稳稳地立在灯芯上,以极大极饱满的神情,欢快地闪着微黄的光,屋子便又亮堂起来了。 121 “灯,总是要照明的;眼睛,因为向往光明的所在,所以总会看见所在的光明。”字为得意地笑着,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思考中。他想起了散文,想起了芸芸众生的眼睛,认为每一篇优美的散文的作者,都有一个优美的视角。这种关系必定是一一对应的,以其视角的独到,反映到作品中来,才会有那么多的不堪尽收的美,同样的是形散神不散,同样的是向往的方向。 他注意到了刘师傅的眼睛,虽然那掩饰不住地疲劳里,深藏着经年的浑浊与无奈,但也丝毫不影响它作为一篇优美散文的独立价值存在。是悬崖边的树,“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那种想飞的、强烈的意愿。是他的理念里一首优美到极致的散文,也是一首残酷到极致的诗赋。但强烈的生命意志,却是尽然地展现在绝望与抗争的过程里那一股峭拔的张力! “你还要干多久啊?” “哦,不……” 字为正迷醉在自己的想象中,被这么一问,思绪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抟持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梦想,如坠青云之志,真有点遗憾,心里暗暗地叫苦不迭。像是半躺在大槐树下揉着惺忪睡眼的南柯,突然间,有点了恍惚如梦的慨叹。庄生梦蝶也是,蝶梦庄生也罢,要说文人酸,大概就在此吧。总是最敏感地体察到了民间的疾苦,在苦于寻求不到有效地解救之后,便往往作了形而上的诠注。范仲淹就是一个典例,“先天下之忧而忧”,也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有社会良知的士大夫,但绝对不是一个救民于水火的英雄。诵完文章之后,他还照常得回家吃饭睡小妾去,明日还要上朝领圣旨呢!至于“后天下之乐而乐”嘛,也权且算是一个很诚恳的谎言。是在教导老百姓们要多忍耐一下,苦日子就要穿头了。老佛爷们六十大寿一过,在庆典上一高兴,说不定就要大赦天下,“从此不纳粮”的好日子是有盼头的。 在中国,向来都只有悯农的诗人,然而这样,就已经陶冶了普通的大众了。然而萨特却似乎是个癫人吧,好好的学者不干,还要执意地搞些什么社会运动。扰得民不聊生的,差点还害得一批拥护者的九族都要受到株连! “怎么,你要回家?”字为苦笑着,满脸的惊愕和不解,“宜昌好远的。” 他只是糊乱的感叹着,其实学了三年的地理,宜昌在湖北的哪个位子尚还不清楚呢。越读到快高考,越是糊涂。为了考些高分,在老师的指导下,倒也不无收获。比如伦敦的经纬度,美国的西部山脉走向,以及好望角、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等等重要的地理位置,尤为可喜的是,虽然还搞不懂家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播种、收割,但却通过学习,竟然晓得了澳大利亚的小麦—牧羊的轮作发展这一科学的生产模式,虽然相隔遥远,却了如指掌。 122 教材中通过一幅“澳大利亚小麦—牧羊带的分布图”,辅之于一张“小麦—牧羊农场的农事安排表”,加上老师的谆谆教导,十分详细周到地解说了澳大利亚混合农业的发展。并且,还从“小麦—牧羊农场的土地利用”示意图中可以分析得出两个优点,即此类农场属于一个良性的农业生态系统,将耕种、放牧、休耕进行轮作,主要是为保持土壤的肥力和自然生产力,使经济再生产和土地的自然再生产和谐统一起来,以达到对土地的合理、有效的利用;二是农民可以根据市场需求决定小麦种植面积和牧羊头数的多少,农业生产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和对市场的适应性,农民具有决策权和自主权,当然这对农场主的要求是比较高的,需要农场主有较高的市场预测能力。从“小麦—牧羊农场的农事安排”表中,可以看出小麦的耕作活动和牧羊活动在一年中是交替进行的,两种农事活动的忙季在时间上错开,因此农民可以有效的利用时间安排农业生产活动。 而且,教材接着讲述了墨累—达令盆地混合农业生产、经营、销售的一般情况,也可以从中了解这里农业生产的现代化程度、较高的劳动生产率以及方便的交通运输条件等特点。 “然而,学了这些以后,到底用意何在呢?当作知识,却只算是在考场上才真正能够派上用场……”字为常常这样的分析着,虽然自知很偏颇,但因为考试,学习与实用总是首先就产生了心理上的抗拒和担忧。“就像刘师傅刚才说的,宜昌到底在湖北的什么地方呢?离武汉又有多远?主要的物产又有些什么?” “家里打来电话,老板今天才告诉我。说老娘又病了,我估计也该差不多了。想早点回去,但干的工少,一点钱怕是不够用……” 字为木讷地“哦”了一声,心却像被刀子给剜了,只是空荡荡地,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免十分地悲愤,欲说无绪,倒像自己死了亲娘一样,眼睛涩涩地。“老板今天才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字为掂量不出这句话的含量,可又不好问。中了邪似的,又陷入了僵局。他意识到自己闯错了地方,或者出现在了一个不适合的时间里。 “哦,——这本书挺好的。”字为惨然地一笑,想转一个轻松的话题。拣起床上的书,扬了扬,翻过来合起,才知道是一本“炼钢”的教材。 “嗯,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爱看。但已经多年不翻了,前几天出去逛时,偶然看到了,才想起有过这么一本书。开始还拿不定到底要不要买,虽然是盗版的,但只是嫌他贵了。后来一磨蹭,倒也砍下去了一半,带给孩子看看。呶,买回来也还是一直放着,才清完东西,觉得无聊就翻翻,全忘了。主人公是这个小孩子吧,叫什么——保尔·斯特洛夫斯基……”刘师傅拍拍脑袋,好像已经记不大清楚了。“才看完前言,生疏得很……你就来了,呵呵……” “嗯,好像吧。电视里还放过呢……”字为尽量很轻松的笑着,但因为主人公和作者的区分,他却掩饰不住内心的酸楚。 虽然他此刻心里也是虚得很,以前一直都没有看过这本书,或者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而且还没有看完。只是一次别人在教室里闲聊时,他偶尔听了一些,不过那几个人因为说话声音太大,被班主任给狠狠训了一顿,他也因此没有听得更多一点,只好又兀自地做他的作业去了。不过在电视里确实是看过 (精彩小说推荐: ) 公式献给高考 第 13 部分阅读 好又兀自地做他的作业去了。不过在电视里确实是看过两三集的,那还是初三的时候,有幸在周末补课后,回家时很馋地瞄了两眼。另外,好像在课本上也读到过吧,那段关于生命的意义的启迪,更像是一种一号召。 123 “记得是一本好书,也让儿子看看吧。另外还买了一本,没事时也翻了翻,只是劲头足和趣味浓,一点点而已。”刘师傅很高兴的补充着,用手指了指包,放出活泛的光来,却谨慎得很。 “哦,哦……”字为转过去,一本翻得破破乱乱的《封神榜》搁在包上,显出姜还是老的辣的傲气来。 字为只是感到愤怒,感到悲哀,感到惘然。只是些莫名的情绪,就好像对断魂枪的失望与毫无着落,只能靠一本《封神榜》来打发不多的剩日了,又单是无奈得很。 没坐多久,便找了个借口逃出来了。衣服真的没有洗吗?只是随便的一个借口而已。可是,洗了又能怎么样呢?洗得了上面的尘土,洗得尽心里的尘垢吗?是的,没用的。脱不尽的铅尘,压在心里面,难受也得憋屈,到了一定的时间,什么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包括理想、怨恨,不懈、屈服,与真诚、邪恶…… 残酷而真实的反映了一个时代的变革,展现了那时的人们,那时的人们的生活与理想。每个人一辈子都会遇到不同的挫折与困苦,但不管你是怎样的面对,给自己点亮的希望在未来到来之前,就已被再三毁灭时,时间就注定要像一块干皱的泥巴,小孩子也有玩腻的时候,塑不了玩具,就会被无奈地摔向地面,散落一地,支离破碎的。 外面的空气好得很。 沉闷,夜空黑黢黢的,低,而且沉闷。 “总该要下些雨了吧,小时候的暴雨前都是这个样子的。”字为期待着,大踏步地走了。 再见了,工友们。 再见了,工地…… 再见了! 字为将包甩在背上,还是濛濛细雨的早晨。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大门,大踏步的行走在雨后的清晨,虽然还有些霏霏的凉意,却只是清新得很,来了这么久,第一回有这么爽的感觉。天空反倒高远了许多,亮堂堂的,有点眩晕。 所有的烦恼,将不会在这里重现。忽然觉得可笑,以前还真以为老猫一张嘴服服帖帖的,却只是没想到,在自己拿钱的时候,老板却破口把老张一顿臭骂,骂他个狗日的,“尽给老子扯一些半路人来……” 已经没有愧疚了,虽然老张是因为自己才遭到无辜的斥骂,但想想看,竟还不至于十分地恶心了。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为什么不当着老张的面痛骂一顿呢?把彼此之间的那种肮脏却又偏偏是脉脉温情的东西捅破,让阳光普照,让心间没有背负与谴责,或者诅咒。 在说别人时,自己呢?自己又是怎样的行事与为人呢? 心里仿佛有一种瘾,就像总是容易对陌生的女孩产生兴趣一样,尔后陶醉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自我幻想中,把它当作理想的场地,在那里过着迷梦一样的陶醉,独是对现实无奈,又默默地回到煎熬中。 但是,一旦熟习了,却又尽是落下累累的伤痕,并且随遇于其中,在怨怼中过着苟合的生活,把日子颠倒了是非,自欺又欺人。他也知道,那是梦想破灭后的负荷。因为熟视而无睹,但不是因为自己的麻木、轻浮,或者见异思迁,是自己毁灭了对生活应该美好的设想。关注着的同时本身就已经堕落了,并又时时地骚动起来,有时甚至是怀有一些龌龊的想法。那全是因为,在照着自己对应该美好的一面而神往的,可以说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曲里漫步的舞者,但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一丑陋的行为,竟然鼓动着自己来相信这个世界,怀念着过去的生活,也从而多多少少地激起了对未来的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然而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自己失败了,他们也失败了,但所有这些失败,都仅仅只是发生在自己一个人内心里的纠缠。除了自己,谁也不曾懂得,谁也不想懂得,只是,会不会有人懂得呢?在人们只是关心着自身的时代里,自己仅仅只是个例外,是一个无法无天、却又总在试图修正的叛敌! 124 然而,也时时按捺不住内心的迷茫,渴望,想要爱,更想着被爱的抚慰。内心充满矛盾的是现实给予严重的挫败感和毫无疑问地坚定幻想,活在一个人的内心里,活在自己的内心里。并且常常也在苦涩的琢磨中,进入了别人的内心,时时刻刻地都在守候着,在准备着,像一个古代的只注意在细节中寻找线索的捕快。然而在自己成功之前,或许永远都成不了功,不仅会引起别人的烦闷,有时也将致使自己陷于了更加不屑和无谓的困窘当中。 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多很多,包括人,也包括女人,但从来都没有完完整整地喜欢着哪怕任何的一个人,或者一个女人。比如甲的性格,一见到就喜欢上了,比如乙的笑,一听见就动了心,比如丙的牙齿,发现后才知道那最是令自己倾心的,比如丁的头发,柔柔顺顺披了一肩,引起自己无限的遐想…… 然而至今没有发现能够很用心的爱上那一个人,并不是自己花痴,也不是自己心如止水,一个自己不是采花大盗,却有点像蜜蜂,二来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和尚,但却又比他们还要耐得住寂寞。 对理想的理解存在很多也很大的误区,却从来不会去修正,也从不想去纠正,因此,便也常常陷入了理想主义者的阵营,在现实中反行其道,对什么都喜欢以一种最终极的目光来打量,来审视,因而又惹了是非,搞得伤累痕痕地,至今孤独得很。却又似乎超脱了,并没有随之而堕入大流,纷纷纵欲还俗,又开始做起躬行其道的经营来。干一些像模像样的事、以一尊不伦不类的立身姿态为人处世,既愤恨,却又发泄,既无意,却又滥情,既指责,却又犯践。也许到最后,也只能是冷候着,如果天意如此,他愿意遵从,如果天意遂愿,他只有承担,天要自己孤独,他喜欢孤独,天要自己痛苦,他且痛苦,天要自己无情,他并怜悯,天要自己放纵,他毅然相违! 对理想的构筑和追求,并没有使他放弃对现实的审视与问候,过着有梦想的日子,祈祷,并且坚守!如果自己终究要蜕变,或者一定会变形,至少他到目前为止还是执那种乐观又积极的态度,不是来自外界的硬伤,在防止并反抗生命被蛀噬着的同时,他已蛀噬了自己的灵魂,因为爱,太深沉,又太浓烈;太敦厚,又太尖锐! 在走之前,忽然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了,真的,说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者是已经决定了要走,才导致了内心的一些无以言表的复杂感受。 持续了近二十天之久的一项“硕大”的工程,无论结果将是怎样,至少在他自己来说,已经是相当的可观!很投入,或者基本上很专心,结束了它,是铅块,却又同时顿感,有了些泡沫的虚无和痛苦。 记得在整个的过程中,高考后的这个暑假,也才多少花了不足二十天,或者仅仅才二十多一点点。但其中经历了多久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者哪怕知道了一点点,都会因此而自我摧残,或者摧毁,从过程,从心性,更因为结果的破破落落,或者严重挫折,或许都将不尽如人意!所有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无论如何,都将是一次至少致使沦入再次自卑的境地,而且,还是继续的自卑!因为高考,又不全是;千丝万缕的感受,一时纷繁纠缠,挣扎在内心,某个地方,在隐隐的作痛。 125 每天都是那样过来的,因为一声口哨,早上起床后就开始横穿马路,油条或者饺子。并且在初始,只凭得一股的热情。接着就是该轮到中午了,小葱拌豆腐的日子,虽不至于太难下咽,但毕竟有了些东西作辅佐后,单从颜色上来看,却也被迫着去想着有些好点的感觉了。晚上偶尔出来,那还是在和亦书一起时,后来是田爹,最后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被满城的灯柱敲碎的影子。但迫于羞涩的囊中,走到那儿都确实有些犯悚了,才敢更偶尔地出去,搓一顿那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到后期,营养的缺乏,搞得两腿都是有些软绵绵的了。 后来就自己买了油,又搞了酱,也算是一次大的调整吧。但在节奏上,却大大地制约了自己。基本上都是半饥饿状态,竟而就是直接的半浑噩,耗的是什么呢?当体重再次成为更加严重的危机时,理想倒在其次,什么狗屁“安全感”?一个没有任何经济实力的人,那才是最大的不安全!渐渐地,吃任何东西都想吐了,就是那种十月怀胎的恶心。 然而精神上仍然是坚强的,也哭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孤独,学生的孤独倒在其次,这一点他很清楚。但因为学生的孤独,自己却只有兀自玩味吗?什么都不想说什么了,觉得也没那必要。当一个人真正需要那种环境时,即使能够在那之外去获取,毕竟也是一种更无辜的牺牲。所以才坚守下来了,头在墙上撞得再重,获得了再多的麻木,最终还是得回到自己的意境中去,这就是张爱玲说的“笑,全世界便同你一起笑,哭,你就一个人去哭吧”的境遇吗? 弄不明白,也不想去深究什么! 已经熟悉了自己,并且熟悉了自己的周围,那就不妨去觅得自己的心灵幽境吧!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真正的自己,只能从属于自己。辛苦,那也是一次入瓮后的焦化;好比馏酒,急不得,也不能急,且让它顺着那榴子,永远都有流的,永远都是那么不急不慢,放下去,哪怕最终还得以滴的方式,那且何妨? 或者噩耗,都是值得自己珍藏的美好记忆! …… 车行得很快,在雨中,箭一般的穿过。雷声滚动在耳边,大有碾过去的威势。几道闪电划过来,也仿佛刺破了天空的肚皮,撕开一条潆绕的伤口。清滢的雨水便如血注,四散迸发地直溅了出来。天空再广阔,也有被刺伤的失落。 几幅眼镜一看,脸刷地苍白,顿失了血色。“师傅、师傅,慢点!慢点……又不慌着到家,慢点……” 字为倒觉得十分的爽快,惬意得很!刚才还一味地催着要赶回家去,说是下雨了到站也不好办,现在却又更弦改奏了!这是一种游戏,也是一场传奇,故事总是在意外的情节上进行拓展,狼爱上了羊,羊也爱上了狼。英雄只能在夜色的旷野上,惨然地独自嗥叫,却更像匹受伤的狼,愤怒,而且悲哀! 眼镜先生依然张惶着,很像一只肥胖的企鹅,露出畏畏缩缩的凄楚来。字为愤怒地看了一眼,竟自瞥过头去,平静地凝视着窗外。豆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全是噼噼啪啪地,字为很欣慰地伸出粗糙但爱抚的手,平平地张开五指,轻轻地贴了上去,迎着风吹雨打的姿势。却不知不觉地感动得泪流满面,像经历过生死别离的恋人,在暮年的邂逅中,回忆起那段久违的青春…… 完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