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号》 蝎子号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亦舒 第1章 法兰根咸博士与我的关系,一言难尽。 他老人家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总是半夜三点或四点。 一在电话铃又响起来,我一睁眼,就晓得是他。 我取过话筒,醒觉地问:“博士,你好,又有什么消息?” “J,”他的声音很兴奋,“你马上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唔一声,“看东西是否一定要在清晨三点钟?” 他讶然:“现在是清晨?你在床上?可对不起哪。” “不要紧,我也该上而所了。”我懒洋洋地说。 “喂,你上完厕所马上到我这里来。”他还是那么高兴。 “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我温和地说,“可否稍等,待我睡眠充足之后,在明天早上,一边喝茶,一边观赏你那件东西?” “J,”他恳求我,“你现在马上来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实在不忍心他再求我,“我半小时内到。”挂了电话。 他已经七十二岁了,是一个六亲无靠的科学家,独自住郊区一座平房,地下室是组织当年为他建造的实验室,他披一件白袍,成年累月埋头埋脑地做研究的工作,他的专长是电脑。 我掀开被子起来,躺在身边的史蒂拉问:“你到什么地方去?”她一转身,金发闪闪生光。 “厕所。”我说。 我一边穿上裤子。 “看上去你像是要去比厕所更远一点的地方。”她很幽默。 我吻她一下,“别问太多,女人的通病是什么都要查根问底,却又受不了真相的刺激,亲爱的,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做梦。” “我等你回来。”她软绵绵地说。 “好。” 我把衬衫塞进裤腰,自枕头底下取出手枪,塞进外套口袋。 我离开公寓,在楼下停车场找到车了,以最快速度赶到老博士的家去。 路上需要半小时,我稳定地握着驾驶盘,在清晨黎明开长途车别有风味,心中又在罕纳他要给我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通过平房的是一条小路,自动秩闸只要按下密码,立刻开放,驶到大门,我按了两下喇叭,然后下车。 博士亲自替我开门。 “J,”他拥抱我,“快进来,快进来。” 他银发如丝,散乱地披在户上,瘦小的脸颊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缪斯好吗?”我随他进屋子。 他向地下室走去,“还是老样了,等着与你聊天。” 地下室的门一打开,我便大声说:“缪斯,J3号来看你了。” 缪斯的荧光屏上打出一行英文:“你心中根本没有缪斯,你中懂得金发美女,J,你是一个重色轻友的小人。” 法兰根咸默呵呵地笑,“啊缪斯,你吃醋了。”他还顺手拍后荧光屏。 我用手撑着腰,一边摇头吧气,“缪斯,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步的?你难道不知道你不过是一部混合型电脑?” 它赌气,荧光屏上一片静寂。 我跟老博士说:“缪斯有时使我害怕,一具机器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他笑,“那么别去想它,凡事是不能想的,最耐人寻味,令人害怕的是生老病死,不是缪斯。” 缪斯说:“讲得好,博士,讲得好。” 我说:“自从给缪斯装上声波感应器之后,咱们永无宁日。” 博士笑说:“你先在这里坐一坐,我准备好了才叫你。” 我笑着点点头,坐在缪斯对面。 缪斯抗议:“你不关心我,你从不自动来探访我。” 我摊摊手,“我当然关心你,你可以‘看’得到我,我是真挚的。” 缪斯发牢骚:“这地方是很寂寞的,你为什么不多来?” 我说:“你想得太多,缪斯,你那‘莱泽’光束记忆系统对你无益,一百万亿 个数符知识使你思想混乱,你需要休息。“ “你永远在开玩笑,J,你几时能学得正经点呢。” 我沉默一会儿,搔搔头皮,“缪斯,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我眨眨眼,“可惜, 你实在太巨型,占地超过六十方尺,啧啧啧………” 博士的声音传过来,“J,我介绍一位朋友给你。” 我转头,看到博士身边站着一个黑头发的东方女郎,我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J,”博士说,“来见过你的新拍档。” 女郎伸手与我握一握,微笑有点矜持,但不失甜美。 “我们移步道起居室去吧。”博士说。 缪斯又不平:“什么时候,我也能到起居室喝茶呢。”它说。 我拍了拍它,“缪斯,我会把茶带下来陪你喝,别担心。” 博士说:“J是很长情的。”他笑。 我也笑。 我们在起居室坐下来。 博士开始:“J,上头的命令:这次的行动,你要与新拍档一起进行。”他脸上 老顽童式的表情完全消失,代之以极严肃的态度,“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参与你们 的计划,供你们仪器…………” “怎么?”我急问,“为什么?博士,你是不言退休的。” “没法子,”他仰起头叹口气,“我老了,力不从心。” 我有一丝失神。 然后我恢复过来,握住博士的手,跟那个女郎说:“博士与我们合作超过十年, 我们感情很深厚。情比父子。” 女郎点点头,“我听博士说起过。” 她的声音始终是平的,非常镇静,也可以说略带冷淡,也许身负重任的特 工人员,是应该活得像冷血动物。组织中的上司老是说我:“J,你那冲动的 脾气不改,始终不能成为我们的一流人才。” 她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略扁的面孔,并不算十分漂亮,但一双眼睛圆而且亮, 使她看上去很性感,蜜色的皮肤光洁美丽。 我问她:“尊姓大名?” “蝎子号。”她答。 我怀疑地看向博士,“新密码?”我问。 博士咳嗽一声,“不,她的名字就是蝎子号。” 我益发困惑,“博士,但蝎子号是那艘核子潜艇…………” “是,”博士说,“一九六八年五月在百慕大三角地带沉没,原委不明,小儿 当时是潜艇上的中尉,不幸遇事身亡,我叫她蝎子,为的是纪念我独生子。” 博士有点黯然。 我赔笑,“可是一个女孩子名(奇*书*网^。^整*理*提*供)叫蝎子,未免。。。” 蝎子笑一笑,“我不介意,”她说,“不是每个人可以叫缪斯。” “J。”博士忽然笑,“你竟没有看出来?” 我莫名其妙,“看出什么?” “我不是叫你来看一件东西吗?”他笑问。 “取出来看呀。”我诧异。 〃J,〃他喜悦地说:“连你这么精明的人都被瞒过了,告诉他,蝎子。” 蝎子看看我,缓缓地说:“J,我是一个机械人。” 我听了一呆,站起来,瞪着他,随后又坐下,呵呵地干笑数声,“博士,你也一大把年纪了,还开这种玩笑。” 博士说:“不,J,蝎子真是机械人,基本上她与缪斯的装置没有什么不同,她是我最新的杰作,”他兴奋地说:“你看它怎么样?” 我转头再凝视蝎子,她正在向着我微笑,侧侧头,连刚才那一丝冷意都不见了,“眼神”中居然带点顽皮的神色,我恐惧起来,“不!”我推开椅子站起来,“如果她是机械人,太可怕!那什么才是真人?” 博士诧异,“你怎么了?J,你使我失望…………” “这是一个恶作剧,”我说,“你不可能是机械人。” 她略带歉意,倨傲地说:“对不起,J3,我的确是机械人,今天已有十七日大了。” “你有什么证据?”我怪叫。 博士说:“蝎子,给我们去做两客早餐出来。” “是。”她转身到厨房去。 博士责骂我,”J,你好不失态。” “你为什么制造那样的机械人?”我不客气地问,“我们这次的行动真的需要蝎子号这样的仪器?多么可怕!跟一个女人一模一样,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 博士脸上忽然露出忸怩的神色。 我问:“为什么把它做成东方女子模样?” 他低下头,“自从儿子死后,我变得非常寂寞,除了缪斯,工作上只有你陪我,闲时我也独思独想,十分无聊,二次世界大战时候,我在美国空军,驻守东南亚,与日本人打战。。。。。。” 我问:“这与蝎子号有什么关系?这事我早知道。”我偷偷向厨房那边看一眼,生怕她听见。 “年青人,你别不耐烦,慢慢听我说下去。”博士恳求。 我歉意,“是,博士。” “这件事我可是没跟你说起过,”他慢慢说下去,“在槟南。。。。我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子。” “啊?” “是的,她长得很美,大眼睛圆面孔,长挑身材,我与她发生了感情,”老博士脸颊上泛起红光,“槟南的沙滩洁白无暇,椰林间的清风月夜如画如诗…………” 我被感动了,取笑他:“博士,没想到你还是一名诗人呢。” 博士如痴如醉地说:“在那种情况下,我与她堕入爱河…………” “但你是有妇之夫呀。”我说。 博士的表情马上暗下来,“是,那时玛姬已经怀了孩子,战事结束,我只好放下旁骛回国,结束这一段异国之恋。玛姬去世后,我实在想念她,再回槟城,已经找不到这个温柔的华籍女郎。” 我点点头,“我们有一首诗,叫‘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一直没有忘记她。丝一般的皮肤,褐色大眼睛如小鹿,常常格格地笑,乐观可爱,依人小鸟样,”博士说,“但是他们都说,日军在撤退的时候大轰炸,她的住屋已被炸毁,我从此失去她的影踪,她的存亡难卜,因此我把蝎子号造成她的模样…………我是爱那个女郎的。”他有点腼腆。 “啊…………”我深深地感动,“她叫什么名字?” “沙扬。” “沙扬在马来语只不过是‘爱人’的意思。” 博士沮丧,“她并没有把真名字告诉我。” “算了,”我说,“你比我幸运,你恋爱过,我没有。” 他按住我的手,“你要好好的对蝎子,答应我。”他双眼竟有点红。 “博士,”我低声说,“她只是一个机械人。” “她有异于一般机械人,我为她附加了‘脑’。” “当然她有脑,她是一具小型电脑,正如缪斯也有‘脑’,现在的机械人已有骨骼,肌肉与神经系统,但她仍然是一具死物,若果她的脑子要像人脑,那么她的体积未免有整个伦敦之大。” “你慢慢会发觉她的长处。”博士说。 “我希望她不是彼尔斯的弈棋机械人,在对局中,因失败而扼死其对手。博士,你有没有赋予蝎子号一个善良的性格?”我仍然觉得不自然。 博士不以为然,“J,你对于生命的看法非常狭义,这是你性格上的缺憾。” …………“早餐准备好了。” “蝎子在叫我们。”我推推博士。 她把早餐端出来,放在我们面前,我一看,是香喷喷灯烟肉鸡蛋,马上举起刀叉来吃。 “还合口味吗?”蝎子问博士。 我抢先说:“如果你有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字,我的胃口会更好。” 她似乎“考虑”了一下,说:“小人之见。” 我放下食物,问她:“你搜集资料输出,每一单位需时多久?” “最久不超过八点六秒。”她答。 我看博士一眼,“比缪斯还快。”我说。 博士说:“但缪斯包罗万象,蝎子是比较简单的电脑。” 我说:“简单?我不认为她简单。” 蝎子转向博士,“他在称赞我?我是否应该道谢?” 我说:“她还讽刺得很呢。”我停一停,取起茶杯,“我答应陪缪斯聊天,失陪。”我站起来向低下室走去。 “J,”博士说,“缪斯对你何尝不是冷嘲热讽。” 我不响,关上身后的门。 缪斯“问”我:“你见到蝎子号了?” 我点点头。 缪斯的“身体”亮起一连串小灯泡,表示兴奋:“她多么漂亮。” 我闷闷不乐,“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缪斯表示诧异。 “正如家庭主妇应当像一个家庭主妇,缪斯,电脑也应该像一具电脑。” “你真固执,J,你不是一向喜欢漂亮的女人吗?” “她不是一个女人,”我摊开手,“女人是很可爱负责的动物,博士的手艺再高明,也不能使一个电脑机械人恋爱,动情!” 缪斯说:“你们男人脑子里只有肮脏的性,性,性!” 我白它一眼,“别乱讲!” “虽然你对我很好,”缪斯说,“但我觉得博士说得对,你对电脑有偏见。” 我说:“我读过一个故事:一群愤怒的群众,包围一所实验室,欲攻击其中一部电脑,一位能言善辩的科学家面对群众,婉转地说明机器实为一无所知的奴隶,群众开始散去,科学家回转室内,向其机器主人报告结果,电脑颇为愉悦,给予嘉勉以及下一个命令。” 缪斯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你过虑了,J,人脑的结构,在比较之下,今日最进步的电脑,也不免瞠乎其后,每个神经细胞,对于外来刺激的反应速度,为千分之一秒,人脑的操作,不需要顺序一一分别处理资料,采用一种‘并行操作’,人脑每一立法厘米的空间,容有一千万个只能容一百万粒细微的结构体。” 我瞪着它:“你说完了没有?闷死人,谁对数字有兴趣,我只担心事实,这个世界迟早不再受人类控制,试想想,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但他们叫我‘J3’,而你,一座电脑,却叫缪斯…………诗人的灵感。至少你还安分守己,但蝎子号…………”我挥挥手“嘿!” “蝎子号在你身后。”缪斯说。 我一转头,看到她站在我身后微笑,我板起脸说:“不敲门就进来,太没礼貌。” 缪斯说:“慢慢她会学会这些。” “你们可是在谈论我?”蝎子问。 “是的。”我坦白地说,“你使我不自然。” “为什么?” “我若当你是女人,你明明是机械人,当你是机械人,你又明明是女人,我觉得很为难。”我沮丧地说。 “哈哈哈,”缪斯说,“J3号一向太情绪化,这次又证明他的缺点。” 我站起来,“天已大亮。”我说:“我要回家。” 博士走下楼来,“你载蝎子一程,她要到市区图书馆去。” 我嚷:“不!她自己可以叫车子。” 蝎子说:“不要紧,我认得路,自己去。” 博士不悦:“J,你竟如此粗鲁无礼。” “我觉得eerie。” 蝎子冷冷说:“算了,博士,或者他只喜欢金发女郎。” 缪斯又“笑”起来。 “真不能忍受,”我摇头,“来吧,别多说废话了。” 蝎子走在我身边,我偷偷地打量她,她的一举一动,完全跟正常少女议模一样,她的身材非常好,看上去也具柔软感,长发披在肩上,随风拂动,也十分自然,此刻我不禁对博士的手艺与智慧衷心钦佩起来。 但她仍然是机械,不是人,她没有喜怒哀乐,她不能怀孕生子,上帝创造人,人则创造机器,这里面到底是有分别的。 我替她拉开车门,她说:“谢谢。” 我上车,开动引擎:“你往图书馆?” “嗯。” “为博士取书?” “不,我去阅读。” “阅读?”我问。 〃我的结构与缪斯不一样,我可以自己找资料储藏,缪斯则是被动的。” 我恐惧地看她一眼,不出声。 “你并不喜欢我,是不是?”她忽然问。 我很难堪,“不,蝎子,你不能这样问,即使心中知道对方不喜欢你,也不能这样问。” “是,”她笑,“这叫虚伪,你们是很虚伪的动物。” “那你是什么呢?”我问。 “我是一具机械,”她说,“以人形做外壳。” “你认为自己比人高超?” “当然,”她说,“你们人类是这样软弱无助。” “但你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我气忿地指着她。 “你们也制造战争,婴儿,事后这一切也都不受控制。” 我紧闭着嘴唇。我也常与缪斯“谈话”,到底没有这么难堪,一具能言善辩的机械人,说不定她生起气来,伸手掌掴我,我半边脑袋就从此与脖子分家,剩下的半边也再没有用途,她是博士的最佳武器,谁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但是我知道我不会接受这个助手,她处处威胁我。 “图书馆到了。”我说。 “谢谢你。” “你是受欢迎的。”我答。 “可是我知道你并不欢迎我。”她双眸炯炯有神地凝视我。 我觉得一丝寒意,连忙驾车离开。 回到自己的公寓中,原来应该吃午饭,史蒂拉却开了香槟,一边翻阅书报,一边闲闲地问:“去了这么久,那件东西是否很精彩?” 她光着膀子,手臂上的金色汗毛闪闪生光,我喃喃地说:“我保证她没有体毛。” 史蒂拉诧异地问:“什么,J,你说什么?” “起床,”我拍拍她臀部,“我有事要做。” “啊,”她转一个身,娇媚地说,“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我抓起史蒂拉的手,按在脸颊上,我心里想:蝎子号难道也有体温?她岂也有呼吸? 我说:“我真的有事,我们明天再见。” “好的好的,”她叹口气,“你这么说我这么听,我也不想拆穿你的西洋镜…………” 我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门铃响起来,史蒂拉对我眨眨眼睛,她说:“哟,找上门来了。” 我去拉开门,看到蝎子号站在门外,知道事情麻烦了。 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史蒂拉已经厉声问:“谁?” 我说:“我的一个同事,史蒂拉,你别误会…………” 她一手推开我,“我误会,我倒要看看你玩些什么花样?” 我连忙把蝎子拉在一边,低声说:“你千万不能把身份告诉她,这是秘密。” 蝎子睁大了褐色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我叹口气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史蒂拉,她是个醋娘子,以为我跟你之间有点尴尬,因此大兴问罪之师,我们先坐下,慢慢解释。” 蝎子显然还不明白,呵,到底是个机械人。 幸亏史蒂拉这边已经缓和下来,她用手撑着腰,悻悻地看着我。 蝎子说:“J,博士叫我带话来。”她也看着史蒂拉。 我说:“史蒂拉,你先走,我再与你联络。” 她自鼻子大力“哼”出一声,仰起头说:“你要记得,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她拉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 “都是你。”我埋怨。 蝎子问:“她是谁?你的朋友?” “我的女朋友、伴侣,爱人、情妇,明白吗?” 她呆一呆,“哦,明白,妻子。” “不是妻子,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 “哦,”她微笑,“非法妻子。” 我摇摇头,“你找我有什么事?博士有什么话说?” “博士叫我来与你同住。” “噢不!”我跳起来,“对不起,我决定终身一个人住,这是我的私生活,他不能扰乱我的生活。” “我不会扰乱你的生活,”她不以为然,“你不必担心。” “你不会明白的,在社会上,我是一个出入口商人,有正当的(奇*书*网^。^整*理*提*供)职业,有朋友,有亲戚,我的家不能无端多出一个女人来,人们会怎么想?”我急说。 “但我不是一个女人。”她冷冷地说。 “他们会相信你是一具电脑?”我问。 “这是博士的命令。” 她伸出手臂,屈曲,忽然传出博士的声音,我一呆,随即明白这是蝎子号开动了她体内的录音带。 “J3,从现在起,蝎子号与你同住,你要与她合作,祝你们相处愉快。” 我怪叫,“我的女友呢?我怎么向她解释?” 蝎子放下手臂,“叫她等你办完事再说。” 我恨恨地说:“我顶多引咎辞职。” “你不会的,你喜欢这份工作。”她断然说。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 “我读过你的资料,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她说。 “我只是混饭吃,”我说,“并没有工作兴趣。” 她说:“博士叫我不要与你吵架。” “你‘住’书房吧,”我说,“不准举炊,不准洗澡,不准亲友探访。”我吧口气认命。 她呆一呆随即大笑,笑声清脆玲珑,如一串银铃在春风中连绵不停地响了起来。 我听得入神,但马上恢复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啊,还有幽默感呢。” 我很担心,她看上去仿佛具有女人的一切美德,而没有女人的缺点,谁娶了她那才好,连丈母娘、小叔子、小姨子都不必招呼。 “我带了一些书来,我要开始阅读。”她说,“请你指示收房的位置。” 我带她到书房:“这里是电灯开关,这是书桌,那边是壁,拉开来是灯,”我问她,“你可需要休息?” “不用,”也摇摇头,“我二十四小时不停操作,有三千小时寿命。” “什么?”我失神,“三千小时寿命?” “是,用你们的时间计算三千小时,约一百天。”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只有三千小时。” “博士说,这段时间已足够我完成任务,延长时间是亳无意义的一件事,并且制作费用将会近天文数字。” 我恐惧地看着她:“你的意思,你已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千个小时?” “我知道很久了。”她答。 多么可惜,我心中想:这们伟大的机器,只能操作一段时间。 她坐下,问我:“你的语气听上去很不自然,为什么?” “我代你难过。”我坦白说。 “啊,”她看着我,“代我难过?但博士依照你们的样子制造出我,他说你与每一个人都只能活一段时间,我比你们幸运得多,因为我不会病,不会老,临到‘死’我不担心灵魂的升降问题…………你为什么替我可惜?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中,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是没有分别的。” 我听了她的话,打一个寒噤,“别说下去了!”我粗暴地说。 她停止说话。 我站起来,“我要吃饭了。” 我走到厨房,取出食物,打算给自己做一顿丰富的午餐,但忽然变得一点胃口也没有,把食物又放进冰箱里。 我冲进书房,问她:“你的意思是,你不害怕死亡?” “害怕什么?”她转过头来。 “没什么,”我掏出手帕揩汗,“对不起。” 她清澄的眼睛看牢我,像是看透了我的心。 “如果你有空,我要听你说一说你的性能。” “博士那里有说明书,你去取来看好了,问缪斯也可以,我没有空,我的时间很宝贵。”她冷淡地说。 我冷笑一声,“外人不晓得的,会以为我是机器,你是主人。” “大男人主义。”她头也不抬,马上下个论断。 “你在读什么书?”我啼笑皆非,随手取起书的封皮看,“什么?‘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我瞠目,“你读这种资料干什么?” “这是一本很趣味的书。”她推开我的手。 “但与你的工作无关,”我提出警告,“博士知不知道你在浪费能源?” 她合上书,“我不喜欢被人管头管脚。”她不悦。 我说:“呀哈!对不起,我是你老板,你得听我的。” 她懊恼地说:“我一生只有三千小时,为什么连读一本书的自由都没有?” “不准问问题,”我说,“去替我做一客三文治,快,还要一杯热鲜奶。” 她怒气冲冲地去了,我心中暗暗好笑,她脾气像一个孩子,我想也许孩子也该责问大人:“我只有六十岁寿命,为什么一定要做功课?” 一时间分不出是蝎子可怜还是我们可怜,我叹一口气。 “请吃。”她把食物放在我面前。 我看她一眼,大口吃起来,她是一个高明的厨子,至少做三文治也做得比别人要好。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因此说:“我只会做三文治与烟肉煎蛋,博士认为不必吃得太考究。” 我问:“你有没有嗅觉?” 她摇摇头。 “自然也不会有味觉?”我又问。 她很倔强地答,”我不是到这个世界来吃的。” “你的表皮有触觉吗?”我又问。 “如果表皮受到损坏,我会知道。” “你面孔上的‘肌肉’做得很好,”我说,“连皱眉这么复杂的表情都做得维妙维肖。” “谢谢你的称赞。” “或者你会跟博士通一个电话,告诉他你情愿回实验室住?”我满怀希望。 “没有可能,记住,博士是你的老板,这是他的命令。” 她真的不甚善良。 我气道:“蝎子,想你也知道,你是依照博士当年的爱人而塑造的,请不要破坏她的形象。” 蝎子微笑。 我挥挥手,“去读你的米开朗基罗吧,当敌人的枪指牢我们的时候,你可以大声对他讲解米氏作品优秀之处,试看他是否会因此饶我们一命。”我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她问。 “午睡,我今天受的刺激已经足够。”我回到房间去。 门铃响三下,蝎子非常警惕地扬声问:“谁?” “女佣。”我说,“让她进来。” 我伏在床上,隐隐听见女佣与蝎子谈话的声音,觉得有一种安全感,无以名之,但使我很快人睡。 醒来的时候,鼻子闻到浓烈的煤气味,我想叫喊,但喉咙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一串模糊的呻吟,我要抬起手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不能动弹。 我的脑子却很清醒,煤气中毒,我知道,开窗!我需要新鲜的空气。 蝎子在外头,她可以帮助我。 为什么她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不能就此丧命,太荒谬了,J3应该英勇地死在枪下。 第2章 我蠕动身体!自床上跌下,挣扎地往门口爬去,但是动作象蜗牛。 蝎子,我叫。她应该听到我。 我喘息,心中非常恐惧,我真的要死了,我仰天看着天花板,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手拉动台布的角落,一只插满玫瑰花的水晶瓶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蝎子闻声奔进来,一见我,马上蹲下,她扶起我,急问:“J3,你怎么了?J3!” 她没有嗅觉,她不知道是煤气,我断续地说:“开窗…………煤气…………” 她没听懂,把耳朵贴在我嘴边。 我喘气,如果她再听不出我说什么,我就完了。 “…………开…………窗。” “开窗?”她疑惑地反问。 我点头,几乎要哭,蝎子,开窗吧。 她马上把落地长窗全部打开,又回到身边,把我的头放在她膝盖上,俯身对我说话。 “J3,”她尽量保持镇静,“我替你找医生,别怕,你不会有事。”她拨电话。 我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条命在阎罗王那里兜个圈子又回转来。 我摇摇头,“不…………用…………” 她放下话筒,注视我。 “煤气中毒,去检查煤气开关,快!” 她明白了,急急站起来,奔到厨房。 我听到她高声说:“该死!我明明记得已经关了总擎。” 我放心了,闭上眼睛。 如果我能够照到镜子,一定可以看到自己的脸色由青紫转为正常。 这个可恨的机械人,竟不懂关煤气擎。 蝎子扶起我,“你没事?” 我答:“没事了,蝎子,刚才来的那个女佣,她长得如何?” “一个中年女人。” “她可有进厨房?” “佣人当然进厨房。”蝎子问,“她想谋杀你?” “我们,”我说,“她没想到你是机械人,小姐。” “用那么原始的方式?”蝎子惊问。 “下一次她会放炸弹,”我说,“我们还是搬到实验室去住吧,再不搬你迟早会把我杀死,吃一客煎蛋三文治的代价那么高,非常不值得。” 她低下头,“J3,我永远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我只是一个人,蝎子号,当我的肺吸进煤气,我的血液缺氧,我死得比蚂蚁还快…………………” “我抱歉………………”她手足无措,就差没涨红了脸。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下次记得小心。”我说,“把我扶回房间去吧。” 我长长叹口气,那夜我把所有的窗户打开,才敢人睡。 晚上起床,我蹑手蹑足走到书房,偷看蝎子号。我明知道她是机械人,可是不敢名正言顺的查看她的“生理现象”。 她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整个人静止,右手搭在前头额,发出轻微“嘟嘟”的声响,左手放在一具仪器上,她在补充能源,我想!这么简单的操作过程,博士真伟大。 再看得仔细点,我发现她左手的三支手指插仪器的凹洞里,想一具插扑,而右手的食指也陷入额角。 我叹息一下,蝎子号等于在“吃饭”了,不知她是否需要休息与睡眠。 我偷偷地走回房间,电话铃响起来。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那边问,“总部C7。” “是。”我说,“请吩咐。” “蝎子号已到你那边了?” “是。” “很好。有否把握窃取‘火箭’的蓝图?” 我轻松地答:”我的任务还未曾失败过。” “祝你成功。” “C7………………”我说,“有一个问题。这项任务并无特殊之处,为什么要博士提供蝎子号?” C7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很为难!他说:“这是一个特别的问题,你以前并没有怀疑过组织。” 我说:“不是怀疑,只是好奇。” “你不应好奇。” “是。”我说。 电话切断了。 我放下话筒,  心中异常不快,  在组织中我排J字,  实在是个微不足道  的小人物,  对整个组织的结构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每个月我收到丰厚的酬劳,  如果有必要,  还可以商量,  为组织服务十年,  只有法兰根咸默博士经常与我做面对面接触,  至于C7,  我只熟悉他的声音。 窃取蓝图的任务我胜任过几次,异常的轻松愉快,蝎子号的出现使我担心。 用机械人代替我? 我想去问博士,  无论他是否知道,  我都想与他谈一谈。我留下一张字条给蝎子,  驾车到博士的寓所去。 如常,  车子到铁闸,  我按下密码,  驶近大门,  停下按喇叭。博士没有出来欢迎我。 我推开大门,独自进屋,走到地下室。 缪斯“看”见我,  马上说:“J3,  谢谢天,  你来了,  我已有好几小时没看风博士,  快到他卧室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转身就奔上楼,  推开卧室的门,  看见博士伏在书桌上,  头歪在一边。 “博士!”我叫他。 他微弱地呻吟。 我连忙到五斗柜边取他的药喂他服下,  扶他上床,  替他缓缓按摩心脏,  另一只手腾出空来,  打电话给市立医院叫他们派救伤车来。 我喃喃地说:“博士,  不要死,  博士,  不要死。” 他的呼吸浓浊,直到救伤车赶到的时候,  他还未完全恢复过来,  我把救伤车放进铁闸。 救护人员他他抬上救伤车,  我趁机到地下室向缪斯报告。 “缪斯,  博士要进医院,  我去看护他。” 缪斯“大吃一惊”,  它说:“你把我关闭吧,  我如果不停止操作,  会担心至死。” “开关一拉,  你就能失去知觉,”我苦笑,  “真是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快点。” 我伸手所缪斯关上,  锁好,  随着救护人员把博士抬出去,  在车子上我握紧博士的手,  伤心莫名,静默无言。 我随着他进急救室,  医生叫我在外头等,  我低着头,  看看手表,  是清晨三点半。 如果博士有什么三长两短,  我惟一的朋友,  就剩缪斯了,  缪斯!一具混合型电脑!我深深的为自己悲哀。 也许我应该有点打算了:体贴的妻子,  听话的孩子,  每个人都  有这样简单的愿望,  我有家室,  回家可以向伴侣倾诉一天的劳累,  如果孩子们会逗我发笑,  我也是一个快乐的人。 结婚吧。 我惟一的女友是史蒂拉。 金发女郎就金发女郎,  我想,  谁说性感的金发女郎不能做好妻子? 医生这时候自病房出来,  我站起来,  急问:“医生,  怎么了?” “他这次好险,  ”医生说,  “年纪大,  不应操  劳过度,  你现在可以进去与他说几名话,  记住,  顶多三分钟。” 博士躺在白床上,  闭着眼睛,  我过去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握住他的手。 他的眼眶深  陷,  脸上的肉全部往下坠,  不像我平时认识的那位诙谐活波的博士。 半晌  ,  他的嘴唇动了一动,  微微张开眼,  见是我,  叹口气,  又闭上眼睛。 “唉,”他说,“我还以为是一个俏护士握住我的手呢。” 我忍不住微笑。 “博士,”我说,“你好好地休养。” 他说:“我懂得了,  力不从心,  我看我也差不多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这是你们的俗语。” 我想安慰他,  又想不出话,  只好低着头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他说:“J,  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J,  我才刚刚开始,  ”他恳切地看着我,  “我还打算退休之后轰轰烈烈的恋爱一次呢,  我真的要死了?” 我低声说:“当然不。” “快了,”他说,  “我知道,  快了。” 我鼻子发酸了,  护士进来,  手搭在我肩膀上。 “先生,病人需要休息。” 我对博士说:“我早上再来。” “带蝎子号来,  我有话跟她说。” 我点点头。 离开医院,  我驾车到史蒂拉家去。生命太短了,  不容浪费,  不容犹豫。 我想与她计划一下我们的将来,  史蒂拉应该会很高兴,  拖了近两年,  应该有进一步的打算。女人都喜欢结婚,  我这次是有诚意的。 我没有史蒂拉家门匙,  那时她交给我,  我没接受,  我不想她付出太多,  同时令我泥足深陷,  今天有点悔意,  像我现在,  自由是无比自由,  但是在彷徨的深夜,  我不属于任何人,  任何人也不属于我。 就为结婚而结婚吧,  谁不是这么做呢,  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例外的超人? 把车子停好,  我上楼去按她的门铃。 史蒂拉一定在床上,  很久没有来应门。 我再按铃  。 她的脚步声传来,  高鞋的声音很纤巧。 “谁?”她问。 “J。”我提高声音。 “J…………”她犹豫地。 我马上一紧张。 她打开门。“J…………” 我缓缓握住她的肩,  “史蒂拉。”我叫她。 她真美,  秀发蓬松,  身上披着桃子色丝睡袍,  她的身体是温暖的,  我把她轻轻拥在怀中,  “史蒂拉。”我说。 “J,  我有客人在这里。”她低声歉意地说。 “J。。。。。。”她企图解释,  “我总得为自己打算,  这些年来,  你从来。。。。。。” “我明白。”我退后一步。 “J!”她在我身后叫,  “我些年来,  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回程我把车子加速到极点,  风驰电掣地飞回家中,  活了三十多年,  我从未感到过比今天更沮丧更灰暗。 我失去了史蒂拉,  正当我需要她的时候,  我失去了她。这是我的错。这些年来,  她说,  她连我家中的电话号码都  不知道。她很对,  我心酸地想,  她应该结交其他男人。 明天,  明天我又是一条好汉,  我得若无其事的活下去。 回到公寓,  我用锁匙开了大门。 蝎子号马上迎出来问:“J3,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担心你。”她说。 我看她一眼叹口气。“博士的心脏病发作了。”我说。 “嗄?”她吃惊,  “他没有事吧?” “很险,  让我休息一会,  然后带你去见他。”我疲倦地用手搭在额头角上。 她坐在我对面良久不出声,  最后她说:“你们人是这么荒谬的动物,  花二十五年受教育,  再用二十五年创业,  然后就准备死了。” 我放下手咆吼,  “蝎子号,  如果你不闭上嘴巴,  我揍你。” 她冷笑,  “我说错了什么?你不必对我大呼小叫,  如果再这样对我,  明天我就跟博士走。” “你现在就可以走。”我气得火遮眼。 “是吗?”她转头问,  “真的?” “你们都可以走,”我挥挥手,声音又低下来,“我不再关心,  也不再想工作,”我站起来,  把电话连插头拔出来,  “走吧。” 蝎子号看我一眼,  走出门去。 我因极度的疲倦,  没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见到蝎子号被一群孩子捉住,  拆成一片一片,  惊醒时一头大汗,  睁开眼睛,  但见红日高照。 “蝎子!”我高声叫,  心中充满悔意。 我自床上跳起来,  如果蝎子号走失了,  我如何对得起博士。 “蝎子!” 我太鲁莽了。 她不在屋子里,  我刚想出去找她,  她却推门进来,  我放下心头大石。 “你到什么地 (精彩小说推荐: ) 蝎子号 第 2 部分阅读 “蝎子!” 我太鲁莽了。 她不在屋子里,  我刚想出去找她,  她却推门进来,  我放下心头大石。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恶人先告状,  谅她是个机器人,  也不懂这种会俩,  “我担心  你知不知道?” “可以去见博士没有?”她冷淡地问。 “你坐下再说,  我要沐浴。” “快。”她说。 我只花了十分钟。 到达医院,看见博士的精神已比昨日好得多,  我心中宽慰很多,  他已可以靠在床上阅读杂志。 我问他:“几时出院?” 护士代答:“你们这些魔鬼别来引诱他,  他起码还要在医院住三个星期。”蝎子号俯下身去,  低声跟博士说话,  她用一种发音很奇怪而悦耳的方言,  像一条小溪在喃喃流过石卵的河床,  博士显然明白她在诉说些什么,  不住地点头,  在喉咙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他俩有秘密的语言,  不为外人所知。 我益发觉得寂寞,  站得远远的,  呵,  没有人需要我。 蝎子讲完话之后,  博士招我过去。 “J,”他说,“蝎子不懂世故,  你要容忍她。” “她是否埋怨很多?” “没有,  她很同情你,  她希望可以帮助你。”博士停一停,  “J,蝎子号有很多优点,  你难道  没有发现?” 我的眼睛看着别的方向。“她很爽直。”我说。 博士莞尔而笑。 “博士,”我忍不住问,“  组织是否要以机械人代替我?” 博士一怔,  回答不出。  我心一沉,  这证明我猜得不差。 我拍拍他的手,  “我明白。”我抬起头叹口气,  “博士,  我明白。” “你的职业又没有什么意义,  J,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博士很婉转。 “被机械人代替,  因而受淘汰?”我茫然,  “我失业后该怎么办?” 博士不语。 “这是我最后的任务,  当蝎子号将一切记录在她的系统里的时候,我就完了。组织会任我自生自灭,  抑或消灭我?” 博士说:“不会令你难做,  我会抗议!” 我看着窗外,  强笑着,  “组织会丢弃我………为什么不呢?我太微不足道,  我还比不上一具机械人。” “不要憎恨蝎子号,  她是无辜的。”博士说。 无辜?我莫名的愤慨。 “J,  ‘火箭’是一个代名,  我怀疑蓝图,  不一定是指最新的武器。”博士说。 “我的责任只是取得火箭蓝图,  我不关心  它是什么。”我站起来  “博士,  我要走了。” “你到什么地方去?”博士问。 “我不知道,”我苦笑,  “我刚才发觉,  在这世界上我竟没有一个朋友。” “J,”博士以颤声问,  “我们不是朋友?” 我摇摇头,“你只急于向组织表现你的才华,你呈上蝎子号,你并不关心我的死活。” “这是组织决定………………”他虚弱地说。 我摇摇头,“叫蝎子号回家,我要去找缪斯谈谈。” “J……………” “好好休息。”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街上踯躅很久,才到博士的实验室。 把缪斯插上电源,我打开开关。 我第一句话是:“博士无恙。” “谢谢天。”它说。 “缪斯,关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你知道多少?我需要资料。” “哪一方面的资料?” “与平时一样,它的整套计划蓝图,”我说,“它在什么地方,我如何获得它。” 缪斯沉默数秒钟。“对不起J,你要与蝎子号同来。” “为什么?”我站起来。 “电路由她的声音带动,才能产生资料。” “该死。”我扔下烟头。 “对不起J。” “不关你的事。”我说。 “或者你应该先知道‘火箭’是什么?”缪斯说。 “我不想知道。”我说着燃起一支烟。 “答应我,这次取到蓝图后,带到这里来让我分析一下,我想知道‘火箭’是什么。” “可以。”我大力地吸着烟。 “J,你面色看上去不大好。” “缪斯,”我忍不住向它倾诉,“史蒂拉离开我了。” “呵,J,太不幸了。” “还有更不幸的呢,”我按熄香烟,“我就快失业,蝎子号是我的替工,这次任务是我最后的一次。” 缪斯不胜诧异,愤愤不平,打出许多惊叹符号。它说:“可是我们一向合作愉快,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以为蝎子号只是你的助手,太不公平!” 我苦笑,“在这个组织工作了十年,缪斯,一旦获得解雇。。。。我难道改行下乡耕田?” 缪斯不能作答。 我叹口气,“缪斯,连你这具万能的混合型电脑都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它问我:“你打算怎么样?” “我想辞职,逃往太平洋的某个小岛去做沙滩浪子,日日喝酒晒太阳,要不就与土女鬼混。” 缪斯说:“好注意,为什么不呢?至少应该试一试。” 我神经质地问:“他们会不会杀了我?” 缪斯“笑”,“不会的,你比我知得还少,杀你无用。” 我悲凉地说:“也许这是组织的宗旨,宁杀无辜,也不放走一个?” 缪斯奇说:“J2号,听你的口气,你仿佛是害怕组织不对你采取行动,J3,活人总比死人强,别灰心。” “我完了,缪斯。” “你可以来探望我。”它说,“我们仍是朋友。” “也许博士会转换大门的密码,我再也进不来。”我说。 “J3,那么我会想念你。”缪斯“伤感”,“我一直喜欢你。” “我要走了。”我说。 “J3……………” “什么?”我问它。 “你是回家吗?” “是。”我说。 “不要做傻事。” 我虽气犹笑,“放心,我不会自杀,我没有勇气。” “常来看我,J3,我很寂寞。” “你要不要我把你关掉?”我问。 “不,J3,谢谢你。”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蝎子号比我幸运,她至少来去自若。” 我安慰缪斯,“但你有人类的温情,蝎子号是冷血动物。” “再见,J3,保重。” “再见,缪斯。” 我离开实验室回家。一路上寂寥落寞。我并没有储蓄,历年来赚多少花多少,组织如果将我解雇,我的生活将有问题,这并不重要,我有力气,到写字楼做后生,到地盘做工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急需解闷的倒是情绪上的不平稳。 到家,蝎子号为我开门,她说:“你有客人。” “谁?”我问。 “金发女郎。”蝎子说,“她正在你卧室里哭。” 我说:“我不想见她,叫她走。” 蝎子问:“你们之间怎么了?吵架?”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你很幸运,蝎子,你一生中不会有感情的纠葛。” 史蒂拉含泪自房中出来,“J。”她叫我。 我苍白着脸,坐下来。 蝎子说:“我去替你们倒两杯茶。”她知趣地走开。 我疲弱地说:“你不必再来,史蒂拉,我并没有恨你。” “J,我来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我点点头。 “他是一个商人,追求我已经五年,J,我想你明白。我不是欺骗你跟他来往,而是我欺骗他与你来往。” “你是一个好演员,史蒂拉。” “J,我实在很爱你。”她饮泣,“但是你永远不会成家立室。。。。” 我觉得很讽刺,那夜我到她家去,正是想向她求婚。 “我走了。”她掩面。 “再见史蒂拉,保重。” 蝎子捧着茶出来,看到这种情形,连忙说:“请勿误会,我只是他的助手。” 我有点感动,“蝎子,这里不关你事,你别当心。”我站起来对史蒂拉说:“不送了。” 史蒂拉夺门而出。 蝎子责怪我,“你不应该如此对待她。” “你没听见她说,她要结婚吗?我应该如何对待别人的妻子?”我反问。 蝎子坐下来说:“如果她对你毫无留恋,她不会巴巴的跑来告诉你要嫁人,她是想你阻止她啊,傻子。” 我看了蝎子号一眼,淡淡地说:“你对人类的心理倒是非常有研究。” “你不爱她?” “我不知道。”我说,“人类似很愚蠢的一种动物,你看其他动物,从来不为找配偶的问题担心,走在一起便交配繁殖。” 蝎子号诧异,“我认为懂得选择是人类唯一的优点,”她说,“也有人是不选择的,结婚对他们来说,也不外是交配繁殖。” 我勉强一笑,“蝎子号你抨击人类,真是不遗余力。” “这是事实。”蝎子说,“J你是属于有智力的那类人,所以埋怨良多,时常长吁短叹。” 我说:“很奇怪,我在不久之前,才听到缪斯埋怨,它说:‘电脑的一生是苦闷的。’”我躺在沙发上,“有些人的生活也像具电脑,充满思想知识,但这一切并没有给予他们帮助,学识成了枷锁。” 蝎子笑一笑。 我缓缓喝着她做的红茶。 过很久她问我:”J3,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我扬起一条眉毛,“蝎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不干了,这次任务,我打算放弃。” “啊?”蝎子问,“为什么?为了抗议?” “我已厌倦这种生涯。”我说。 她隔了很久才问:“原谅我又一次率直……………是否这种生涯先厌倦了你?” 我苦笑,“你说得很对,我的弱点你全说对了。” 她有点高兴,“J3,”她语气很恳切,“我们是否可以成为朋友?” “我没有资格为你两肋插刀,蝎子,要我这种朋友,于事无补。” 她笑笑。 我终于伸出手,与她一握。 “蝎子,你要单独与缪斯联络,去调查‘火箭’的下落,我决定通知C7,提出辞职。”我说。 “你真的决定了?” 我惨淡地点点头。 “那么我只好开始行动,J3,我的时间有限,抱歉。” 我的心念一动,“蝎子号,如果你只能活三千小时……………” 她微笑,“下一任务,有不同机械人出动。” “你不介意?” 她摇摇头,“我只是一具电脑。” 我沉默。 过一会儿我说:“我想出去好好吃一顿饭,你有没有兴趣?” “我乐意跟你出去见识一番。” 我披上外套。 “J3,”她说,“你可否陪我去买些衣服?我有零用。” “当然。”我说,“你也该换衣服了。”我看她一眼。 我带她到城里最名贵的服装店去,她选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裙子,深紫,娇黄,孔雀蓝,玫瑰红,奇怪得很,这种衣饰非常适合她,博士在热带认识他的沙扬,这种风情影响到蝎子对色彩的品味。 然后我们到最好的法国饭店去吃饭。 侍者问蝎子,“小姐要些什么?” 她支吾地说:“我不饿。” 侍者看我一眼,诧异地问:“小姐要不要喝些什么?” 她笑说:“我也不口渴。” 侍者怔住了。 她突然补一句,“我替她省钱,”她向侍者眨眨眼,“我们计划稍后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 侍者尴尬地走开了。 我大乐,笑得呛住,一直咳嗽。 她板着面孔说:“别失仪,否则下次不带你来。” 我结婚没伏在桌子上乐得昏过去,这蝎子号。 我吃了很多,非常苦中作乐的样子。 蝎子问我:“你吃的是什么?” “鸭子,橘子鸭。” “我没见过真的鸭子,图片我看过。”她说。 “别担心,我带你到街市去。”我说,“你可以看到鸡鸭鱼,猪牛羊,我会告诉你什么是什么。” 我与她离开饭店,这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下午,我眯起了眼,我对自己说,活着还是有意思的。 我与蝎子号在海边漫步。 在阳光下,蝎子看上去与正常少女没有什么两样,我与她在长凳上坐下。 我注视她的面孔,她的皮肤细腻光滑,一个毛孔也没有,强烈的阳光只使她的瞳孔收缩,她没有皱眉,她的手心没掌纹,额角没有汗,呵,她是个精致的机械人,却只是个粗糙的“人”。 “阳光这么好,你可感觉得到?”我问。 她惋惜的摇摇头。 “对不起。”我拍拍她的肩膀,“我们到街市去。” 到了目的地,我与她在附近兜一个圈子,把各种家禽指给她看,到鱼栏,我又介绍她认识鱼名,我满以为她会很开心,谁知她以很恐惧的语气跟我说:“我要走了,我不要再看下去。” “为什么?”我奇问。 “你的意思是,你们杀了这些可怜的动物,只是为了吃?”她非常厌恶。 我不以为然,“蝎子号,别小题大做,这些牲畜根本是用来吃的。” 她忽然震怒,“J3,可是当年希特勒也认为犹太人的生命是供给他图式的。” 我大声说:“这两件事完全不能比较。” “为什么不?”她声音陡然提高,“理论上都是你们观点的错误,”她非常激动,“这是我所见过最令人恶心的地方……………” “什么?”我反问,“一个街市?你听着,我们不是机械人,我们是人类,我们需要食物。” “大豆也可以维持生命,”她“铁青”着面孔,“你如何解释人们如此残酷地杀害田鸡与鹧鸪?” 我叹口气,“好,好,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进化得实在太慢,”她继续下去,“野兽为了维持生命而弱肉强食,你们杀生只是为了乐趣!”她转过头去,不肯再面对我。 第3章 我摇摇头,“上车吧。” 她不可理喻,我原不应与她讲理。 我对她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到任何地方去,你可以坐在书房中看书看到老死,我不关心!” 她沉默。 我把车开得飞快,到家门我自己下了车就往屋内走,蝎子号在我身后追上来。 “J3!”她叫我。‘ 我转头,张牙舞爪地装一个狰狞的样子,“叫我做什么?我是个残忍的食肉兽。” “去你的!”她扬扬眉毛。 我颓丧地说:“连机械人都看我不起。” 蝎子笑起来,我与她一起上楼,才到门口,就听见电话铃在响。 我开门进去接电话,是C7非常不耐烦的声音:“J3,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反感而冷淡地答:“吃饭。” 他问:“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 “请允许我辞职。” “什么?” “辞职,”我清脆地回答:“我不干了。” 他那边一片沉默。 “喂!”我说,“听见没有?我辞工了,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大力摔下电话。 蝎子看着我,她说:“是很幼稚的举止。” “可是我出了一口气。”我坐下来。 “他们会生气的。”蝎子说,“不为你辞职,而因你的态度。” “管他呢,”我痛快地说,“我一生没有放肆过,这次大快人心。” 蝎子号忽然掩嘴笑,她轻声问:“一生都循规蹈矩?那些金发女郎如何解释呢?” 我被她抓住痛脚,忸怩起来,“那。。。。真是,那不算什么。” 蝎子号摇摇头,“缪斯关于你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当然。” “你真是高温物理系的博士?”她问。 我斜眼看她,“猪猡都有博士衔头,为何你独独怀疑我?欺人太盛。” “你如何会。。。。”她措辞似有困难。 我接上去,“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毕业之后,我找到一间小大学教书,与首席教授的意见不合,时常争吵,他是个老蠢才。后来我觉得不耐烦,便辞掉工作。” “应该等他退休,为他辞职很不划算。” “如果我是电脑,我也会那么做,”我瞪她一眼,“可是当时他令我的生活非常不愉快,我没有选择。” “如果你现时仍在小大学里当助教,很多女学生会迷上你。”蝎子号说。 我不敢相信双耳,这是蝎子号对我说的惟一恭维之词。我说:“不敢当。” 她摊摊手,“可是现在你后悔也太迟了。”她说。 “喔,谢谢你。”我白她一眼。 “你应该忍气吞声的教书,找个女孩子成家立室,养两个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我不晓得她会不会明白,“正常人的生活目标不需要天份也可以达到,我随时随地可以养儿育女,只要我愿意。但是我想试练我自己,看看我是否有能力与本事做得更好,如果不让我有碰钉子的机会,我会痛苦一生。” “孩子的笑也能安慰你。” “是,但我现在还来得及结婚生子,只要我愿意,随时有半打以上的孩子会降临到世界上。” “只要你愿意…………”蝎子问,“真的?” “愚夫村妇都能繁殖后代,你何必怀疑我的能力,”我说:“世界上总有愿意女人。” “J3,你找女人不见得这么容易。”蝎子摇摇头。 我苦笑。 唏,怎么搞的,我怎么会与一个机械人谈起人生哲理,而且居然有对有答,头头是道的样子? 我看她一眼。 蝎子问:“你恋爱过没有?” “没有。” “为什么?”她奇道,“这里每个人都自称是恋爱结婚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你知道吗?”她问。 “我知道,”我说,“你也许不相信,但是一生都在等候爱情来临,我不会妥协,我坚持守到最后一刻。” “如果你的爱情始终没有来临呢?”她问。 “太坏,”我耸耸肩,“那么至少用一生时间来等待爱情,不负此生。” “J3,你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 “我以前有女朋友的时候,她们也这么说。” “史蒂拉?”她问。 “史蒂拉是其中一个。”我说。 “史蒂拉有什么不好?”蝎子问。 “史蒂拉没有什么不好。”我问,“她十分好。” ”可是你没有娶她。” “蝎子号,”我苦笑,“把你的资料再整理清楚才开口,凭什么一定得娶她?我不能娶世上每一个好女子。” “你太麻烦。” “是。”我微笑,“我很挑剔。” “但失去史蒂拉时又那么伤心。”她说。 “我只是一个人。”我又摊摊手。 “你还在生博士的气?”她问。 “早就不生了,”我伸个懒腰,“交朋友不比做投机生意,朋友要长期观察‘功’与‘过’,若单为一件事而与朋友绝交,未免太不公平,不不,博士的功绝对盖得过他的过。” 电话铃响了,我要去接,蝎子号按住电话,她说:”如果是C7,你如何回答?” 我坚决地说:“辞职。” “那么好,你告诉他。” 我取起话筒,“J3。”我说。 “J3,”果然是C7的声音,“请你将你意思再说一遍。” “我不想再为组织工作了,请原谅我态度的不当,我觉得厌倦,我想辞职。” “没有挽留余地?”C7的语气很客气。 我苦笑,“不用了,C7,我为组织工作十年,却连你的电话都不知道。”我与史蒂拉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 “好的。”他说。 “你允许我退出?”我问。 “自然。”我简单的说,“再见,J3。”他挂上电话。 我很彷徨:“蝎子号,帮助我,他们下一次会有什么行动?试集中你的资料,快。” 蝎子号闭上眼睛沉思,过了十来秒钟,她睁开眼睛说:“对不起,J3,我不能帮助你,我们要去找缪斯。” 我说:“博士,缪斯,你,我属于一个环节,这个环节一断,就永远与组织失去联络了。” 蝎子号笑:“J3,你在辞职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个关键。” “我们到实验室去找缪斯。”我说。 “站住。”蝎子拉住我,“是什么令你忽然脱离组织?” 我一怔,“我恨他们,对他们厌恶……………人们为什么忽然离婚?”我反问,“说不上来,是不是?” “你们难道不能控制自己?”她问。 “没有这种必要。”我说。 “你或许会失去生命。”她说。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利用价值,他们一样会要我的命。”我说,“我没有选择,如果在小大学里教一辈子的书,到老来我一样要死的,蝎子号,世上没有长存不灭的东西,套句你说过的话,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三十万个小时与三千小时是没有分别的。” “那是三天之前,”蝎子号说,“在过去的三十六小时内,我学了很多,活着还是很好的。”她看着窗外。 我失笑,“来,我们走。” 我们驾车到实验室,缪斯看见我们,显得“雀跃”。我做了茶,与蝎子号一起坐在它前面。 缪斯问:“你们成为朋友?” 我看蝎子号一眼,不响。 蝎子说:“缪斯,请你将阿姆斯特丹的‘火箭’计划资料打出来。” 缪斯答:“是。” 荧光屏上出现一连串的资料,蝎子凝神观看,缪斯的资料出名详尽,光是介绍将阿姆斯特丹,就从世界大地图开始。 蝎子号看完之后,问缪斯:“‘火箭’的蓝图就在将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梵高路的皇室大厦?” 我说:“这是所相当著名的大厦,属于一间钻石切割公司,大厦的地下就是装饰用钻石商场。” 蝎子号说:“缪斯,我要继续看下去。” 缪斯打出影片,“这是皇室大厦七楼。” 我们看到一所现代设备的办公室,一切都很正常,职员忙碌地工作,电话铃响着。 “蓝图藏在这里。”缪斯说,“总经理室。” 影片中镜头经过豪华布置的总经理室,停留在一幅荷兰大画家梵艾克的“春猎图”油画前。 我叹口气,“保险箱为何一定要藏在油画后面?” 缪斯笑,“你错了,摄影师不过想指出,这幅梵艾克是真迹,时价三百八十余万美元。” 蝎子问:“夹万呢?” “夹万在这张巨型写字台左边下角,非常袖珍小巧,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宽,不会比一格大得多。” 蝎子点点头,她问:“肯定是在里面。” 缪斯:“应该是在里面。” 蝎子:“‘火箭’到底是什么?” 缪斯:“我不知道。” “取得蓝图,我如何辨别真伪?”蝎子问。 “C7会核对。”缪斯说。 我说:“也许因为这样,才想到以机械人代替我。” 缪斯说:“J3,蝎子号不是普通的机械人,你不必过度自卑。” 我说:“缪斯,我一小时前向C7辞职,C7应允,我想知道,这个行动可能引起的后果。” 缪斯说:“我从来没见过C7,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老伴,J3,我不是预言家,我不能帮助你,我的资料中并没有这样的前例。” 我沮丧地低下头。 蝎子说:“别担心,J3,明夜我启程到将阿姆斯特丹,不消二十分钟我就可以打开那个夹万,C7总要与我联络,到时我会问他想怎么样。” 我瞠目,“你问他?” “为什么不?我们的身份低微,也总有发言的资格,我认为这个人不应令你的生活不愉快。” “蝎子,”我被感动了,“你这么讲义气,我很高兴,可是人心险恶,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缪斯说:“蝎子号毫无机心,J3,你不能让她独自去取‘火箭’,她可能遭到破坏。” “别担心,辞职管辞职,我会陪蝎子上将阿姆斯特丹。” 缪斯说:“那我放心了。” 蝎子号笑,“你‘放心’了?你的心在哪里?缪斯,我们两个都没有心。” “蝎子号,”缪斯说:“这不是正确的,有思想就有心。” 蝎子叹口气,“缪斯,有时我也很困惑,世上可以学习的东西太多…………” 缪斯如一个智慧的长者:“蝎子,别太贪心。” 我说:“我们去看博士吧。” 缪斯说:“J3,你当心,蝎子可以不眠不休,你当心倒下来。” 我呵呵地笑,“你吃醋了,缪斯,你瞒不过我。” “再见,缪斯。”蝎子说。 “再见,你们两个。”缪斯说。 蝎子问我:“博士的屋子,仿佛只有铁门一把锁?” “防宵小也足够了,要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开直升机进来,难道以高射炮对付他们?”我说,“博士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 我与她并肩出铁门,锁好。 天空上一轮明月,我仰起头看,然后说:“探望完博士,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然后与你到将阿姆斯特丹去。” 蝎子笑一笑。 博士在病床上睡得很稳。 护士说:“别吵醒他。” “他怎么了?”我问,“可有进展?” “没什么事了,但是需要好好修养,不能过劳,不能受刺激,否则难说。”护士报道着。 我笑道:“我这就‘放心’了,”我抚抚胸口,看着蝎子,“我是有心的。” 护士以为我们打情骂俏,退出病房。蝎子瞪我一眼。 我们还是把博士吵醒了,他睁开眼睛,问:“是J与蝎子?”他坐起来,张开手臂。 我走上去,“博士。”我说,“精神好点没有?” “J,你不生我的气了?” “呵,不,博士,昨天我的态度太坏,我是来道歉的。” “J,”他说,“我视你如亲人一般。”他的眼睛潮湿了。 “博士。”我握着他的手,侧着头,不敢让他看见我的眼泪。 蝎子号又开始用她那种方言与博士交谈,发音虽然简单,但是悦耳非常。 我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又在埋怨我?” “不,”博士笑,“蝎子在表示不满,她说她没有眼泪。” 我奇道:“你要眼泪干什么?” 蝎子号忽然转过头,非常生气。 我说:“眼泪主要的功能是润滑与杀菌,你身上又没有纤维质,况且制造泪腺多么复杂……………” 博士摆摆手,表示我不要说下去。 蝎子闷闷不乐地说:“我到外边去等你们。” 等她走出病房,博士悄悄跟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蝎子有点怪?” “早就觉得。”我笑。 “不不,我是指最近。” “最近?”我益发觉得好笑,“她才‘活了’二十天,我只认识她三天,我不明白‘最近’是什么意思。” “J,你知道她的二十四小时等于我们的一年。” “这我不知道,原来‘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十年’。”我笑。 博士喃喃地说:“但我替她安置‘脑’,不是叫她思考这种问题。” “她现在已不受你的控制了?”我问。 “我都有点害怕,”博士说,“她太像一个人。” “我早就发觉,”我摊摊手,“她现在要求有眼泪。” “好好照顾她,J。”博士拉住我的手。 “我会的。”我答应他,“我喜欢她。” “J,那么我放心了。”他高兴地说。 “博士,我已有数日没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好的,J。”博士依依不舍,“再见。” 我到会客室找到蝎子。 “好吧,老友,我们可以回家了。”我拍拍她的肩膀。 我吩咐蝎子号做一连串的工作:订机票,收拾行李,订旅馆。 她觉得麻烦,对她来说,在公园坐一夜便可以解决住宿问题,她能够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她能说十种主要语言,除了‘思想;太复杂,跟人类太相似外,她可以说是个十全十美的机械人。 “你有无告诉博士关于辞职的事?”她问。 “没有。”我说,“他在病中,我不想他烦恼。” “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 “蝎子号,”我想伸手拧她的面颊,可是终于打消原意,“不久你就会知道我们人类虽然弱点多多,但不失是一种可爱的生物。” 蝎子与我抵达阿姆斯特丹,是一个阳光懒懒的日子,欧洲天气比较冷,人们走在街上,口中呵白汽。我与蝎子自机场出来,租了一辆车,驶往酒店。 蝎子像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目不转睛的吸收着新事物。 我对她笑说:“等你去到巴黎,就知道了。” 她忽然问:“荷兰人为什么喷白烟?他们又不是抽烟。” 我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喷白烟?啊,蝎子号,人的体温是华氏九十八点六度,今天的温度低,自然呵气成雾,你不明白?“ 她自然立即明白了,非常羡慕地说:“啊,你们身体的结构真是精妙。”神情中也不免有点黯然。 “达尔文提倡进化论,”我笑道,“我宁愿相信上帝…………谁愿意做猢狲的后代?” “但你们的思想仍然非常原始。”蝎子说。 我又笑,“好了,别讥笑我们。” 我发觉我对蝎子号的忍耐力好许多。 到达酒店,柜面给我们两间房间的钥匙,我决定退一间房,跟蝎子商量。 我说:“看,两个人住一间房,好照顾,我保证不会对着你脱衣服。” 我填“张三先生夫人”。 蝎子与我上楼,我进浴室洗澡,叫她准备“工具”。 好助手,我想。 待我浴罢出来,她换上新衣服:蛋黄的宽身衬衫,紫色长裤,正在忙碌地准备爆窃夹万的工具,自橡胶炸药至记录号码电子仪器,钻,凿,一应俱备。 我对她先吹一声口哨,然后解释:“这是男人看见漂亮女子的激赏表示。” 她笑一笑。 “还有,我以为有你在,我们不需要这么多的工具了。” “你以为什么?”她白我一眼,“你以为我只要对夹万叫一声‘芝麻开门’,它就会自动开启?” “啊,”我说,“你看过《一千零一夜》这本书了。” 她问:“皇室大厦那个保险箱,是什么种类的?” “我不知道,”我说,“去到才算。” “几时行动?”她问。 “今夜。”我说,“如果有隐行仪器就可以了。” “我看过一本小说,”蝎子号忽然说,“讲到隐行人一点也不快乐,因为他们不能穿任何衣服。” 我大笑。 蝎子号拿起一把枪,装上灭声器,向窗外瞄准。 “蝎子,”我说,“我情愿任务失败,也不愿开枪。” 她点点头。 “这是什么?”我指着摊在床上的长型盒子。 “这是我的私人武器,”她打开盒子,“轻型迫击炮,有自动追踪仪。”她双托起来给我看。 “这东西可以轰掉整个军队。”我吃惊,“你为什么需要这样强有力的武器?” “防身。”她说,“当敌人提起刀的时候,我们也要提起刀。” “这句话真熟,”我微笑,“你阅读的范围真广。” “嘿。”她冷笑,“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整天读书了。” “你不见得也整天抬着这管东西走路吧?”我问。 “放在车后行李箱。”她说。 我打个电话叫侍者送食物上来。 “吃吃吃,”蝎子号扬扬手,“整天就是吃,告诉我,这些动物尸体的味道是否真的好吃?” 我喝道:“你少捣蛋!” 她大声笑,我看着她娇艳的笑晏,禁不住叹一声气,多么奇怪的一具电脑机械人,如果她往酒吧中一坐,我保证有一打以上的男人会向搭讪。 食物送上来,我据案大嚼,蝎子摇头叹气。 她说:“J3,你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吃相是最败坏你形象的时候。” 我抹抹嘴取牙签,“一切都是为了吃,人不能饿肚子,衣食足方能荣辱。” 她凝视我。 我说:“蝎子,你不应该想太多,你的资料储藏器太活跃,输出资料的时候混合太多你自己的思想,这是不良现象。” 蝎子号说:“过一阵总有一具混合型电脑会出这种毛病,”她用手撑着一边头,“人何尝不是一样,哲学家与思想家也就是这类型的错误,无论是人是电脑,想得多总是无益的。” 多么像一个少女的抱怨。我想起博士批评我对生命的观念太狭义,为什么要否认蝎子号不是活着的呢?她有思想,她有记忆,她的生命亦有期限。 “我们出去溜达一下,”我说,“披上大衣。” “我又不会觉得冷。”她说。 “我不想人家瞪着你,来,入乡随俗,谁叫你到我们的世界来。” 她穿上一件小巧的皮夹克,显得神采飞扬,活泼美丽,缪斯说得对,蝎子号的确长得好。 她问:“我们上哪里?” “我们去梵高纪念馆,”我说,“你应该读过文生梵高的故事。” “自然。”她说,“文生梵高,荷兰继伦勃郎后最伟大的画家,一八五四至一八九零,活了三十六岁,死于自杀,作品中只有生命脉搏之声,在八百幅油画作品,七百幅绘画中,活着的时候,只售出一幅,在他一八八二年写给他兄弟提奥的信中,他写:‘我亲爱的提奥,假如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画,勿与他争论价钱。” 我沮丧的说:“蝎子号,你知识是那么丰富,胜过一般少女多多,我希望可以找到像你这样的女朋友。” “但我是一个价值近亿,博士花了三年多时间制造的机械人,”她向我眨眨眼,“我很难能可贵。” 我为之气结。 我们前往参观梵高的画,蝎子号着魔似的兴奋,她的手套在我的臂弯中,不住地说要收回她对人类攻击之辞,我觉得很高兴。 电脑与人一样,也分种类,有些微型电脑门钟;只能奏六种不同的短曲子,正像有些人,只以交配繁殖为大前提。 蝎子号当然是电脑的最优秀分子,而我呢?我苦笑,与蝎子号在一起,我简直高攀了她。 走得累了,我坐在长凳上等她,一位金发女郎游客与我攀谈起来: “那是你女朋友?” “噢……………是。” “你们是中国人?” “是。” “她说得那么一口流利的荷语,真了不起,而且长得美。” “谢谢。” 女游客离去,蝎子号与我算帐,逼着我承认我有勾搭金发女郎的陋习。 后来我们在码头“借用”两辆脚踏车,我带她去看有名的“赛特时”堤坝。 她很感动,她说:“你们人类居住的环境是那么差,但这么勇敢克服困难。” 我说我不明白。 这时白浪滔滔地卷上来,海鸥低飞,哑哑地叫,蝎子号用手拨顺海风吹乱的长发。 她说:“J3,你有想过吗?地球并非人类理想居住地。看你们生活多么复杂,再观察飞禽走兽,它们可不必刷牙洗脸,在家设冷热水喉,夏天开冷气,冬天开暖气,又要备四季衣裳,盖房子买汽车,担心股票黄金的上落。J3,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人类是地球上进化的,你们的生活应当如地里的百合花,不种也不收,但是那装饰的美丽,连所罗门最繁荣的时候,还比不上它。” 我面孔变色,“什么意思?你指什么?” …………………………………………………………………………………………………………………………………………………… “过去二十多天我不住搜集资料,处处发觉疑点,J3,我认为你们是从别的地方迁移来地球的。” “上帝!”我恐惧地说,“不要告诉我!” 蝎子号笑了,“你与其它人一样,J3,你也不喜欢接触到这个问题。” 我说:“曾经有科学家提出过这个问题,我也觉得合理。你说得对,人类在地球上太过无助,我们并不快乐,一只蝙蝠身上的装备就胜过人类一切科学发展,蚂蚁似乎更有办法适应自然环境。” “它们在地球上进化,它们才是地球上的土著。”蝎子号说。 “蝎子,不管我们从什么极乐世界来,如果不能回去,多想无益。” “或者在那里,你们不必困在屋子与交通工具中,不必穿衣服,不会老,而死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现,重生一次,你说是不是?” “也不必读书?考试?”我笑问,“不必在事业上竞争,不会失业?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蝎子微笑。 我说:“也许在那里,女人可以像你这样,不必化妆,没有虚荣心,永远青春活泼。” 这时候下起毛毛雨来,我与蝎子号骑脚踏车回去。路边有卖花的老妇,摆了一车的黄色郁金香,青石板的路面濡湿地汪着一池池的汽油虹彩。 我买了一束花给蝎子号,说:“我觉得地球还是不错的,或者我们已经习惯了。” 她温和地笑。 吸了一天的新鲜空气,松弛过后,我开始为晚上的工作而沉默。 晚餐的时候,我叫了一客蔬菜沙拉,嘴里险些淡出鸟来,然而博得蝎子号激赏的目光,大概是值得的,我一向希望别人的生活愉快,包括机械人的生活。 蝎子号服从地跟随我出发。 我与她驾车到达皇室大厦,把车子停在转角,轻而易举避开守卫,进入七楼。一切情形与缪斯所供给的资料相同,只是办公室已下了班,静寂无人。 我用百合匙开了门与蝎子进去,叫她注意摄像器,我们正要进入第二道经理室的门,蝎子低声说:“这扇门由电脑控制,密码每天更换。” “大水冲倒龙王庙,”我看蝎子一眼,“你来做。” 她注视着门锁上的十个按钮,双眼在黑暗中精光闪闪,这时我名副其实地变了她助手。 蝎子自工具箱中取出小旋凿,将门上的一块约二十公分见方的铝片取下,她蹲在地上,细细观察里面密麻麻的电子管,有时将电线微微拨动一?(精彩小说推荐: ) 蝎子号 第 3 部分阅读 Χ欢隆?br /> 她坐在地上,看着这具小小的电脑沉思。 我有点紧张,额角上有点冒汗。 我轻声问:“如何?” “没问题,”她笑一笑,“看我的。” 她按56414,门铃发出轻轻的音乐声………… 我听了马上“呜”一声笑出来。 “为什么笑?”蝎子问。 “有机会告诉你。”我说。 蝎子轻轻一推门,我们闪身进入,关好门。 我打量经理室的设备,轻轻问她:“你是怎样打开这道门的?” 她说:“一具电脑与另一具电脑之间有某一个程度的感应与沟通,正如人与人一样。” 我不十分明白,只有概念,但我点点头。 我们伏在桌子背后,找到那具夹万。 “是否电脑开关?”我轻轻问。 她拆开了锁,查看半晌,驾轻就熟,一旋就开了锁,令我目定口呆。 “老天,”我说,“简直跟开抽屉似的便当,告诉我,普通人开启这种锁需要多久?” “除非你知道密码,跟我一样快,否则带动警钟,非常麻烦。” 我忙碌地翻阅着文件,一份一份,都是钻石买卖的合约,但不见任何与‘火箭’有关的东西。 “怎么办?”我关上夹万。 “文件不在这里。”蝎子有点失措。 我低喝:“伏下,有人。” 第4章 我们缩到窗帘背后。 经理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西装焕然的秃头男人拥着个艳女进来,他们嬉笑着,对这个环境似乎非常的熟悉。 蝎子问:“怎么一会事?” 我暗示她莫出声。 他们两人在小型酒吧,取出酒喝,播放音乐,亲热地跳起舞来,看得蝎子大惑不解。 我心中暗暗好笑,这是公司的经理,带女人到办公室来鬼混,碰巧撞见我们,倒给我一个机会。 我把声音压得很低:“蝎子,你能不能制服那个女人?” “现在?” 我笑,“傻子,不是现在,等他们再陶醉点。” 那个经理把艳女拉到高背椅坐下,艳女压在他大腿上,吃吃地笑。 高背椅就在我们前面一两尺。 我给蝎子一个暗号,我们俩几乎是一起扑出去的。 我用枪指住那经理的太阳穴,蝎子在她女伴脖子上的大动脉一勒,来不及尖叫就昏了过去。 我低声问:“什么是‘火箭’?说!” 他哭丧着脸:“‘火箭’的设计图早三天就失去了。” “什么?”我大失所望,“失去了?” “老兄,你的枪移开一点,老兄……………” “慢着,”蝎子打断他,“火箭到底是什么?” “哎呀,”他说,“你们原来是外行,‘火箭’是德比尔斯公司参展的作品!” “什么展览?”蝎子又问。 “钻石首饰展览。”秃头经理提起勇气。 我与蝎子都不能置信,怔在那里。 “你的意思是,‘火箭’是一套首饰的设计图?”蝎子问。 “是。”秃头经理提起勇气回答。 我的面孔转得煞白。 我跟蝎子说:“我们走吧。” 蝎子犹豫追问:“你是如何失去设计图的?” “也有人像你们这样潜进来,偷了去,所以我们赶紧换电脑锁,谁知你们又来了。”他苦笑,“佩服佩服。” 我说:“够了。” 蝎子问:“失去设计图,你们怎么办?” “放弃原图,另行设计,这种商业间谍的行为,屡见不鲜。”他挺了挺兄,“我们有应付的办法。” 蝎子说:“J,我们走吧。”她的语气中有无限的失望。 我用枪指着秃头经理,“来,乖乖的跟我们走。” 我们胁持他下楼,出大厦门口,等上了车,才把他撇在路边。 一路上我非常沉默。 我们没有回酒店,直接往飞机场,离开了阿姆斯特丹。 在飞机上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蝎子说:“很抱歉,原应顺道带你去巴黎看看风景。” 她说:“那就要趁快了,我的寿命很短。”她的脸朝在窗口,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咳嗽一声。“对于这件事,你的结论如何?”我尽量镇静地问。 “组织太庞大,有了错误,给予某些人有不法行动的机会。底下层的工作人员根本无法与决策层人士接触,缺乏交通,是以C7派给你任务,实际上中饱了私欲,而你历年来其实只为C7服务,上头可能完全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卖了命也是活该。” 我打了个冷颤。 “C7需要一窜钻石项链设计图的目的,也许只是想他的情妇在派对上出一夜风头,”蝎子说,“于是你彻头彻尾的被蒙在鼓里,自己出了死力,替组织卖命。” 我悲哀的抬起头来,“设计图了?” “已被他捷足先登了。”蝎子说,“他手下也许还有我们不认识的J5J6。” “他要消灭我?”我问。 “也许,”蝎子号忽然笑了,“瞒上不瞒下,他总拍他的脏事给上头知道,把你铲掉,他就无后顾之忧了。” “为了这么小的事就牺牲我?”我不置信。 “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成千成万的人死去?” 我抬起头,“我很疲倦。” “不要失望,你又不是这世界上惟一的小人物,”蝎子号说,“大结构那么多,你又不是惟一的牺牲者。” 我啼笑皆非,“谢谢你又一次证实了我的渺小。” 蝎子说:“你若不想生生世世被人摆布,就得站起来,向前冲,设法去摆布人。” “不能和平相处?”我绝望的问。 “没听说过。”蝎子摇摇头。 我叹口气,“我的好梦粉碎了,过去那十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继双零七以后最权威的密探。” “呵,J3,生活与小说有很大的距离。”蝎子说。 我失笑,拍拍她的手,”你的语气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J3,”蝎子看着我,“博士说,你对生命的看法非常浅薄狭窄,当然我像人,因为我也有思想,J3,你凭什么觉得生命等于两只手两只脚,一副眼睛鼻子嘴巴?”她说,“生命可能只是一束游离脑电波。” “我只是一个庸俗的人,蝎子,别再向我逼供。”我用手抱着头。 “J3,你何必因此丧失对自己的信心?你还年轻,可以作其它的事,从头开始。” “我?”我苦笑,“我不想再开始。” “J3……………” “我现在打算睡觉,到家叫我。”我说。 然而我睡不着,用杂志遮着眼睛,嘴巴苦涩,我不能使自己诚服: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拉下杂志,“蝎子,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她问。 “现在你变得一点用途也没有了。”我说。 “我想我也决定辞职,”她说,“J3,我们共进退。” “谢谢你。”我说着握紧她的手,我受她感动了。 到家之后,我决定与蝎子去见博士,把事情的始末与他说清楚。 蝎子劝我休息。 我拒绝,如果我会到下来,就让我到下来好了。 我不再关心,我已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乐得自暴自弃。 蝎子说:“你看上去是这样的不快乐。” “你呢?”我问,“你快乐吗?” 她想了很久,然后说:“我希望我能够有眼泪,也希望有体温,那么我就快乐。” “多么奇怪的愿望。”我说。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我来说,我希望有人的一切。” “那么你就会很不快乐。” “能够有不快乐的感觉,未尝不是一种快乐。”蝎子说,“我的过去是一片空白,我的未来也是一片空白。” “你怎能说这种话?”我震惊,“你的生命原应是一片空白。” “这种说法,未免太武断了。”她别转面孔。 我不再说话,我的精神极端亢奋,但是身体非常疲倦,沐浴后我与蝎子赶到医院去。 我们踏进博士的病房,床位是空白的。 我一愕,怔住在房门口。 蝎子的双眼炯炯生光,马上转头询问地看着我。 我连忙出病房,抓住一个护士:“法兰根咸默博士在什么地方?”我的声音在发抖。 “谁?”护士问,“你是指一一三四的病人?” “他不是一个数字,他的名字是法兰根咸默!”我厉声叫。 护士瞠目注视我。 蝎子出来按住我。 一个见习医生匆匆地过来,“你是该位病人的亲属?我们正在找你,他昨天清晨三时死于心脏麻痹。” “不!”我大叫,“不!” “J3!”蝎子制止我。 “谋杀!”我对蝎子说,“谋杀,三天前博士在复原中,这是谋杀。” 医生说:“心脏病人的病情千变万化,先生,你要节哀顺变,控制你自己。” 蝎子问:“死者的遗体呢?” “在冷房,”医生说,“请随我们来办手续。” 蝎子说:“我们有急事,现在不能办手续。” 我浑身颤动,我失去了博士,他们杀了他灭口…………… 蝎子低声说:“J,我们得马上赶到博士的住所去。” “缪斯!”我的血一凝。 蝎子点点头。 我拉着她冲出医院,以最高速度赶到郊外去。 一路上握着驾驶盘的双手簌簌地抖,无法控制,我要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离开博士的屋子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我的心往下坠。 蝎子低低地叫:“缪斯!” 我们看到火光融融,平房的屋顶随着浓烟堕下,木屑灰尘四散。 我说:“我要进去。” “我跟你。”蝎子说。 我脱下衬衫,在莲花池里湿了水,蒙住头,拉着蝎子冲下去。屋子内的温度极高,火烧得那么旺,我心中只有缪斯。 “缪斯!”我大叫着扑上去,“缪斯!” 缪斯的荧光屏尚能操作,它说:“J3,我怕。” “缪斯!”我哭起来,我拥抱着它,“缪斯,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J3,快与蝎子号离开这里,当心通道阻塞。” “缪斯,你要与我们一起走,缪斯,你的脑子在那里?” “J3,缪斯的脑子有半吨重,你搬不动它。”蝎子号在我身边哀痛的说。 又一声爆炸,地下室的天花板不住震荡,泥灰纷纷落下,火苗在楼梯口四窜而下。 “J3,我的生命就要中止了。”缪斯说,“J3,快点离开。” “缪斯!”我撕心裂肺地叫它。 “J3,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将我关闭,不要令我痛苦,赶快离开。”它已到了生命的尽头,荧光屏闪烁不定。 蝎子号伸出手,“再见,缪斯。” “再见。”缪斯说。 我恐惧地叫:“你不能关闭它,蝎子,你…………” 蝎子一手关掉缪斯,“走!”她扯起我。 蝎子力大无穷,将我拉出地下室,她挡在前面,拨开灾场的杂物,但我的皮肤以有一定的灼伤,我们甫逃出平房,整间屋子“轰”的一声炸开来,我们被气流卷倒在地,博士那幢精致的寓所化为碎片。 蝎子抱着我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她的长发飞舞,双眼亮得像受伤的野兽。 我只觉得浑身有说不出的疼痛,骨节像寸寸断开。 “缪斯…………”我断续地呻吟,“博士…………”我大哭。 然后我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张开眼睛,我看到一片宁静,舒适,柔和的白色,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心中有好几分钟的诧异,但是我很快恢复了记忆,一切烦恼与愤恨纷沓而至,在那一刹那,我是失望的,我明白,这不是天堂,我没有死,我又回来了,巴不得可以永久失去知觉,只有在这一刻,我发觉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我又发觉自己全身不能动弹,躺在一张床上,头可以转动,我轻轻试着转向左边,看见窗外一片青葱,窗台上种满了一排三色花,一个少女的背影伏在桌子上书写,她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 我马上又高兴起来,像孩子迷途后见到亲人,我张嘴,“蝎子号,蝎子号。” 她一怔,随即站起来,转身面对我,她的表情是狂喜的。 “蝎子,”我哽咽,“蝎子…………” “J3,你醒来了。”她急步走过来,“你觉得怎么样?”她握住我的手,充满关注。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你昏迷已近七十二小时。” “啊。” “你身上受多处灼伤,已经经过治疗,可以慢慢修养复元,J3,我好不担心。”她恳切地说,“如果我失去你,这世界对我没有意义,我在地球是一个陌生人。” “别怕,我还活着。”我安慰她。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谁把我送进医院?”我问。 “我。”蝎子说。 “你?”我说,“难为你了。”我又看了看这间舒适的房间,“我们在什么地方?”鸟语花香,简直人间仙境一般。 “这是卢昂。” “什么地方?”我一时没弄明白。 “J3,我们一定要逃,于是我把你带来卢昂。”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法国?”我愣住了。 “是的,J3。” “你怎么把我偷渡入境的?”我傻了眼。 她说:“我有朋友,它们帮助我。” “你的朋友?你没有朋友…………除非它们是各型类的电脑!” “是的,电脑帮助了我,”蝎子说,“我将我的情况与困境告诉它们,它们帮助我。医院的病历电脑使你合法地成为接受治疗的病人。移民局的电脑私自发出我们两人的正式护照,所以我们顺利地来到卢昂。” 我听得发呆。蝎子号与全世界的电脑又交情,任何又电脑存在的地方,她就行得通,她与同类有共同的语言。 她的势力多么强大!我有一丝恐惧,倘若蝎子号失去控制,要为非作歹的话,她不必抢劫银行,她有办法使银行承认欠下她一笔天文数字。 我清清喉咙,咳嗽一声,“所以就这么简单,我们便来到了卢昂做游客。” “不,我们现在是法籍人士,事实上三年前已经取得法国护照,电脑一直有记录,文件却失去了,不过这是领事馆的错,与我们无关。”她眨眨眼。 我笑。 “你能不能坐起来?”她扶我。 我挣扎着靠在床上。 “我们自由了。”蝎子说。 我沉默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左腿与右手,都还有用纱布包扎得像木乃伊的肢体,我说:“我不认为如此,蝎子。” “为什么?” “你不知道组织的特性,它不会放过我们两个。” “至少我们争取到时间,别忘记,组织越庞大,工作进行越慢,除非C7独立利用他个人的手下来对付我们,这种情形,我又不怕,”她坚毅地说,“我可以应付。” “你只有一具轻型迫击炮。”我提醒她。 “我有朋友。”她也提醒我。 我叹口气,“你所有的朋友也不能带回缪斯与博士。” “缪斯…………”蝎子黯然。 “缪斯知道得太多。”我悲愤地说,“人们应付朋友的手段,往往比敌人更狠辣。” 蝎子不响,过一会儿她问:“你可饿?” “是的。” “当你在医院的时候,我学习烹饪,颇有成就,现在可以一显身手。”她活泼地说。 “真的?”我欢喜,“大快朵颐的时候来临了?” “是,根据资料上的记载,你原籍中国浙江宁波镇海,可是?” “完全正确。” “你可有想念令堂亲手调制的葱烤鲫鱼与猪油芝麻汤团?” “哗!” “J3,让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不愉快,以后的日子,咱们俩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待我煮几味好菜以示庆贺。” “说得好!”我想拍手,但是手足不能动。 在巴黎近郊的卢昂,我与蝎子号过了近十天大吃大喝,无所事事的享乐日子。 她可以买到最好的酒与最好的水果来配她那手无懈可击的好菜,我身体复原得很快,而且胖了很多,饭后喝一杯标准咖啡,或是龙井茶,坐在白色茅舍的门前看猫儿打架,要不坐在曼纳画过的卢昂大教堂前的草地憩息,淡淡的阳光,无忧无虑的日夜,活着应该是这样的。 我跟蝎子号说:“让我们在此终老吧,直到头发灰白,你可以扶我走路。” 蝎子号温和地答:“J3,我的生命看不见你头发灰白的日子。” 听了她的话,又明知是事实,但不禁心如刀割。 博士已经去世,无法获得延长蝎子号生命的秘诀。 蝎子号反而安慰我:“J3,我只是一具混合型机械电脑,我甚至没有一个动听的名字,我只叫蝎子号。” “不!”我握住她的手,“蝎子,当然你不止是一具机械人,你甚至比一些女人更像一个好女人。”我由衷地说。 “真的?”蝎子问。 “百分之百真。”我说,“你是我惟一的朋友,蝎子,我不能想象失去你我该何去何从,我们俩注定要相依为命。” “呵J3,你不再讨厌我?”她感动地说,“你终于接受我了。” “蝎子,以前那些事,真是误会。。。。”我懊恼地说,“那时。。。。总而言之,我小觑了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J3,老实说,现在我已开始喜欢你们的世界,我也愿意做你们的一分子。” 我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就把自己当作一个人好了。” “你是说,我们一直可以住在一起?” “当然。” “太好了。”蝎子号欢呼。 我笑说:“只怕你与我住久了,名誉不好,以后嫁不出去。” 她一怔,即刻明白了,也笑道:“你的心情仿佛大好了,又恢复了油腔滑调。” “其实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叹一口气,“以前我以为自己是个风流倜傥的特工人员,所以徇众要求,扮演着玩世不恭的角色,现在发觉不是那回事,”我摊摊手,“一刹那失去身份,非常彷徨。” 她温和地问:“为什么你们要扮演角色?” 我生气地说:“因为我们是虚伪的人类,我们性格上都有缺陷,不比你们电脑:智慧,友爱,互助,真挚,单纯。” 她大笑。 蝎子号的笑声一直这么悦耳,像夏夜金铃子鸣声,博士一定根据他的旧情人的声音为蝎子号下过心思。 我告诉自己:J3,你的运气并不坏,在这种时刻还能找到一个好伴侣。 我渴望住在卢昂,不再入世。 一日我陪蝎子上街买杂物,水果店的老板娘显出已与她混得烂熟。 我看着蝎子讨价还价,拣货比货,心中无比诧异。 老板娘摇着依习迥镆∽乓淄贩ⅲγ忻械囟晕宜担骸澳阏媸呛酶F⒌靡桓龊闷拮印! “好妻子?”我一怔。 “嗳,你们是中国人吧,你听她的法语讲得多地道,”老板娘说下去,“人又勤快,天天一早八点来买菜,有一次送了苹果饼来……………真是好手艺,我活了六十二岁,没尝过那么美味的苹果饼,她很喜欢孩子呢,抱着戚太太的女儿逗半天,其实你们自己也应该生养了,男才女貌的父母,小宝宝还会不可爱?” 我目停口呆地听。 “J先生,我与你太太是好朋友,”老板娘说,“她说了很多你们的事与我听,你可别介意。” “哦,不不不,我不会介意,”我大梦初醒,连忙回答,“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自己人一样。”老板娘用手肘撞一撞我,眨眨眼笑。 我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向蝎子走过去,“我们回去吧。” “我在挑苹果,”她说,“请等一等。” “马上走。”我说。 她看我一眼,放下苹果,跟我上车。 “什么事?”她有点做贼心虚。 “你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妻子?”我问她。 “我俩出生入死,同甘共苦…………” “这是一回事,”我说,“妻子是另外一回事。” “我又不能说是你妹妹,”她说,“我俩长得不像。” 我叹一口气,伏在驾驶盘上,“蝎子号,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才好?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这不是真的。”我立刻否认。 “那么就让我们在卢昂度过短短的一生。”她说。 “可是缪斯与博士…………我们就让他们含怨而终?” “你要复仇?”她吃惊地问。 “我想让C级以上人员知道C7的谬行。” “你想AB级惩罚C7,为缪斯伸冤?” “是。”我坚决地说。 “J3,我也知道你们的事:滚钉板去告御状需要很大的勇气,这些历史,永远不变,你以为时代进步,实则上跟一千年前一般黑暗,官官相护,都完全一样,A总得帮C7以便自圆其说,J3,如果你对组织不满,只有两个办法:消极一点,离开它,积极一点,爬上去,改变它。你以为凭你见到AB极人员,短短数句话,他们会相信你?不可能。” 我失望,因而愤怒,我说:“我不是一具电脑,我没有那么冷静。” “有时我真希望你是一具电脑,”蝎子号也动气,“事实上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由电脑主宰,那么一切会比较公正合理。” “我爱博士,我爱缪斯,你明白吗?蝎子号!你的知识越来越丰富,但是你明白什么叫作爱?” “不要侮辱我!”她咬牙切齿地推开车门。 “你到什么地方去?” “离开你!” “蝎子!” 她头也不回地走开。 我赌气地驾车回家。 蝎子号劝我放弃向组织抗议,但不能阻止我复仇的意念,我总找得到C7,一枪结果他。 我从没杀过人,我怕,但我觉得我必须如此做,人类的意旨受感情支配良多,风俗习惯上,这么大的仇恨总要有个了断。 那日蝎子没有回来,我独自做了三文治吃,黄昏忽然落下潇潇雨,打在碧绿草地上,三色花在风中摇摆,白色的纱门一下一下拍打着,摇椅上没有蝎子号。 我寂寞得要死,深悔得罪了蝎子,以致她离家出走。 可是我应该怎么对待她呢?对她如女人,但她明明只是具电脑,对她如电脑,她明明又是女人。 熬到九时正,蝎子号影踪杳杳,书房中的卜咕钟叫了九下,我忍无可忍,决定驾车到镇上去找她,不是为了她曾救过我的性命,而是因为我实在思念她。 我把车子开得很慢,一路小心留神,心中很担心她会出事。 J3,我跟自己说,蝎子号的生命已过了一半,她的日子有限,迁就她又不是太困难的事,这次把她找到,不要再逆她的意思。 我逐间店铺找,询问,打听,终于在图书馆的门口,看着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蝎子,”我奔过去,“蝎子!” 她见到我,抬起头,脸上的雨水使她看上去是像在流泪,我拥抱她。 “蝎子,我后悔,是我的错。” 我急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怕她着凉。 “让我们回家吧。”我说。 她把外套搭在我肩上,“我不用添衣服,你自己当心。”她轻声说。 啊,我忘了蝎子是电脑机械人,我紧紧抱住她,她的头贴在我胸前。 我说:“蝎子,我要将功赎罪,你若果喜欢卢昂,我们就在这里度过。” 蝎子还来不及回答,有一辆车子经过我们,一位老先生探出头来笑:“喂!年青人别太热情,有什么何必淋着雨说?哈哈!” 我不知为什么,一张脸马上涨红,挽起蝎子的手便走。 “嗳,走到哪里去?”蝎子号问。 我这才发觉荒谬,我爱上了蝎子号。 呵我在恋爱,我爱上蝎子号。 怎么可能呢?我一生中未曾真正地恋爱过,曾经羡慕法兰根咸默博士,因为他在马来亚一个叫膑南的市镇,有过一段虽然短暂而丰富的感情生活。 难道我一直在寻找的爱情,竟是蝎子? 为什么不呢?她博学多才,她容貌秀丽,她对我真诚,一心一意,她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与我志趣相投,年龄相仿,我为什么要对生命的看法那么狭窄? 我们坐在车中,雨哗哗地下,刹那间蝎子明白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颤声说:“J3,我甚至没有一颗心。” “当然你有一颗心,”我把脸埋在她的掌心,“你有一颗至美至善的心。” “我希望我可以活得久一点,”她说,“与你白头偕老。” 我说:“生命只要好,不要长。” “是的,或许这样也好,那么在我去后,你可以正式结婚生子。”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不要谈将来的事,现在,记住我们只有现在。” “我希望我是一个人,J,我愿意将灵魂出卖给撒旦,换取人形,”她说,“但是我没有灵魂。” “你有灵魂,你有的。” “J,我只是一具机械人。”她低下头,心灰意冷。 我开了车子里的无线电,音乐悠扬,一个小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衣服湿漉漉,如果她是史蒂拉,我会做其它的事,但是她是蝎子,我太敬重她,我开动了车子。 回到家,我淋热水浴,打喷嚏,再看蝎子,她又恢复了原来的神态。 “J,我有话跟你说。” “是。”我坐在她身边。 “明天我们开始去找C7。”她说。 我吃了一惊,“不,蝎子,我自己去,这一段时间,我要与你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要待我‘死’后,独自去做这件事?”她说。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悦,心中刺痛。 她温柔地说:“我会帮助你,J,那么我们可以进行得快一点。” “人海茫茫,到什么地方去找他?”我说,“我根本未与C7见过面,况且缪斯已经死亡,无记录可查。” 蝎子抬起头,“我记得他的声音。” “你不能凭一个声音,在全世界中把他找出来。”我说,“蝎子,让我们放弃这件事,从明天起,我们一起走遍全世界,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我们除了欢乐,什么也不想。” 她微笑道:“仿佛像陪一个患了绝症的人…………” “蝎子。” “好,我以后都不说这种话,但答应我,待我像一个普通人,不要怜悯我。” “怜悯…………”我悻悻然,“好心不得好报,天晓得,最后我还是要与你打起来的。” “别忘记,我有那具迫击炮。”她恐吓我。 “啊,武器是用来对付爱人的。”我气,“还不快去做饭。” 她缓缓地走到厨房,又转头过来,“我喜欢这个世界,当初来到这里,事事瞧不惯,巴不得像初生婴儿般,天天大哭,后来习惯了,情绪平稳得多。” 我笑:“你认为婴儿哭是因为事事看不顺眼?哈哈哈,多么奇怪的想法。” “咦,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 “岂有此理。”我笑。 我疲倦了,想睡一会儿,往摇椅上一躺。 明天我们要动身了,我想,以流浪为生活,我觉得很快乐,于是出力摇一下摇椅,就在我头俯下的时候,一颗子弹在我身边呼啸而过,射中一只花瓶,炸了开来。 第5章 我什么瞌睡虫都惊走了,马上扑伏在地上,电光石火间,地面又引起一连串子弹痕,我才滚在一旁,蝎子已从入房中,取出她那具迫击炮,我听到车子引擎发动声,才自地上跃起。 “该死!”我骂,“已在射程外。” 蝎子奔出花圃,我跟在她身边。 我们看到一辆黑色房车以极高速度离去。 蝎子低喝:“J,站在我身后,以你的背做我的支持。” 我依言与她背对背站,蝎子把手肘支在我背上,瞄准那辆车子,发了一炮。 炮弹尖嘶着射出去,离车子之前约一两码,忽然像是停止,我跌足道:“太远了!” 话还没说完,黑色房车却撞上炮弹,也没有声音,忽然变作团火球,车子里的杀手一点机会都没有。 蝎子铁青着脸,站在花圃前看着它燃烧。 我没想到她的武器有这么强烈。 我转头进屋子,准备收行李。 C7找上我们,我想放过他,他不放过我。 我简单的挽起小型手提箱出去找蝎子。 她在车子残骸内检查。 我打着了引擎等她,她很快便提着武器过来。 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随即握紧了手。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茅舍,将武器收进行李袋,我们驾车到飞机场去。 一路上也没有话,两个人心灵相通,根本不用多说,她挽着我的手进去买机票,入候机室,上飞机,当天傍晚,到达巴黎。 我带着蝎子号在蒙马特溜达,黄昏尚未歇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年轻的艺术家成群结队地在路边嘻笑耍乐,圣心院上一抹橘红的晚霞。我与蝎子肩靠肩地坐在石级上,两人都陶醉了。 蝎子问:“你以前到过这里?” “许多次。” “与不同的女郎?” “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有伴,我是一个俗气的人,这是我最心爱的城市。” “因为它美丽?” “是的,各种角度下,巴黎都是最美的。” “陪你来巴黎的女郎,”蝎子问,“她们也美丽?” “蝎子,各种角度下,你都是最美丽的。”我拥住她的肩膀。 “J3,你不失有一张最甜的嘴巴呢。”她微笑。 “我?啊哈啊哈。”我脸涨红了。 蝎子说:“我不在乎这是个什么城市,只要与你在一起。” 我不会相信别的女人,但我相信蝎子,她不会欺骗男子。 而女人,女人们都是狐狸。 我想起共处三年的史蒂拉,丝一样的金发,图画般的身段,水准以上的智力,但是她对我不忠。我感喟地想:我终于恋爱了,对于传宗接代的观念,我并不在乎,但蝎子号的生命只余短短数百小时,那一日终于要来临的,逃也逃不过。我握紧了蝎子的手,无法不冒冷汗。 我茫然地想:我自己的那一日呢?我自己那一日又在什么时候来到? “你在想什么?”蝎子问。 “没什么。”我低下头。 她自口袋中取出一条链子,链子下悬着一块小牌子,交给我看。 “这是什么?”我诧异地问。 “我自抢手身体上取下的。”她说,“他患糖尿病,这牌子上注明血型等资料。” 我狂喜,“我们有线索了。” “是。”蝎子不解地说,“但作为一个枪手,性命随时难保,他何必担心糖尿病突发?” 我苦笑,“这是人类性格上的悲剧,你不会明白。” “我起初以为是一个陷阱,是以没有告诉你。”她说,“他的枪法又那么坏…………” “不,他的枪法很好,只是运气不好。”我补充,“在那一刹那我摇动了摇椅。” “那么是我的幸运,”蝎子说,“失去了你,我比孤儿还惨,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死的时候,要你陪在我身边。” “那么我怎么办?”我责备她。 “你还有好长的日子,”她吐吐舌头,“到时儿孙满堂,送你上极乐世界。” “嘿!” “明天我到国际刑警去查这个人的底细。”蝎子说。 “我陪你去。” “不用,”蝎子说,“我与我的朋友有默契。” “我偏要去。”我说,“你想和那些机器眉来眼去?没机会。” 她笑了。 那天她陪我在小馆子中吃饭,蝎子面前只放着一杯咖啡,我大吃炒蚬。 蝎子说:“什么都挖出来吃到肚子里去。”她摇头。 我做一个狰狞状,“几时把你也吃掉。” “吃完之后我们做什么?”她问,“你累不累?是否需要休息?” “我们去看电影,瞧,《星空奇遇记》。”我指指对面戏院的海报。 “关于什么的?”她很兴奋,“我从没看过电影。” “一部关于电脑的故事。”我说。 影片放到中段,她就开始伤心,如果她有眼泪,我想她会哭,影片中电脑的遭遇,深深感动了她。 “J3,”她说,“人类虽然渺小,但他们的感情世界真是丰富多采。” 我拍拍她的手。 那夜辗转反侧,吵醒了我。 我扭开灯,笑说:“喂,你‘失眠’?” 她说:“J3,如果我可以像那具电脑那样。。。。。” “蝎子,那只是一套科幻电影,别太认真。”我安慰她。 她苦笑。 “看书吧。”我说,“天快亮了,天一亮我就陪你。” “嗯。”她应我,拾起书。 我熄了灯,她双眼有红外线装置,黑暗中阅读毫无问题。 我问:“那是什么书?” “小王子。” 我叹气,“你难道不能读些较为快乐的书?” 她不回答。 我转个身,又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蝎子号不在房间里,床头几上有一张字条:“J,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我有点生气,她又叫我担心了,我换衣服,吃早餐,也留张字条:“我也出去一下,也马上回来。”我到逢东广场去选购了一只戒指。 再回酒店,蝎子号已经在房间,她笑说:“嘿!这么幼稚的报复。”扬扬我给她的字条。 “你不担心我?”我气结。 “担心什么?”她反问。 我指着脑袋,“也许又有人要向我这里开枪,也许我在路上遇见旧情人。” 她笑,“这么巧?过来看我获得的资料。” 我打开小盒子,“过来看我送给你的礼物。” 蝎子欢喜得跳起来,把指环套进手指,“你对我太好了,J3,谢谢。” 我耸耸肩,“像你这样的女友,不用穿不用吃,再不送戒指下订,溜了可没处找。” 蝎子笑,“这是红宝石与钻石吧。”她侧头看着那枚戒指。 “是,这个款式叫永恒,一圈都是宝石,没有中断。” “多可爱。”她说。 她所得资料很重要。杀手是国际著名的左手神枪,从未失手,国际刑警非常怀疑他,但没有证据,这个人只因违例停泊车辆在翡冷翠被交通警察检控过一次,他的掩护身份是保险公司的经纪,资料有他的详细地址。 我立即决定赶往翡冷翠,我们要比C7快。 蝎子说:“他的名字叫彼埃特罗梵可利。” “他是自由身?抑或受雇于某人?” “自由身。”蝎子说。 “你愿意赶去翡冷翠吗?”我问。 “唔,本来我想往卢浮宫看蒙罗莉莎,可是现在没法子啦。” “你认为C7会不会比我们早到?” “或许。”她答。 中午我们在翡冷翠下飞机。 我说:“蝎子,我们的行程比那种十五日游欧洲的旅行团丰富得多了。” 梵可利住在麦迪西花园附件的街上。 我租了一部摩托车,与蝎子横街窄巷地寻找。 蝎子说:“我喜欢翡冷翠多过巴黎。” 我侧头问:“是因为马可波罗的缘故?” “因为意大利人像中国人。”她说。 蝎子指他们声音大,街道脏,喜面食。 我笑,小小摩托车在街上风驰电掣,柠檬香与橙香的空气,人们把衣服晾在露台上吹干,女郎们穿得活泼,一身太阳棕色,自由自在,浪漫兼古典的一个城市。 梵可利的家在三楼,我用百合锁开了进去。 蝎子说:“他们已经来过了。” 我点点头。一层小小的公寓,简单的家具,被翻得凌乱不堪。 “翻得很乱,不知有否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蝎子说,“我们要的是任何字据,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地址,或是日子,任何可以带领我们走前一步的资料。” “你的朋友们尚提供过什么资料?”我问,“毫无目的地在数百尺的地方翻寻,多么头痛。” 蝎子坐在床沿,“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喜欢喝契安蒂白酒。” “一点帮助也没有。”我说。 蝎子问我,“一个杀手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我不知道,”我坐下来,“很寂寞吧,我们都寂寞,这是环球性的疾病。” 蝎子笑。 我拨动书架上的书,“他也看书,瞧,他是狄更斯迷呢:《古玩店》,《圣诞颂歌》,《块肉余生》。真是悲惨,如果我们没把他杀害,也许他仍可以坐在这里读《双城记》。” 蝎子说:“如果他不死,你现在就是个死人。” “说得对,我应该在十年前开始执教于一间小大学。。。。。我会是一个好老师。” 蝎子说:“厨房有二十只契安蒂空酒瓶。” “表示什么?”我反问。 蝎子说:“我们快走吧,毫无进展。” 我说:“我肚子饿,我们去吃东西。” “要不要订座?”蝎子又嘲笑我,“当心比萨店满座。” 我抓起电话,“我早知道有什么不妥,看电话盘上这个数字。。。。173开头,这是罗马的号码,不是翡冷翠的电话。” 蝎子说:“呀…………” 我抄下号码,小心用铅笔挑起那张纸,放进皮夹子里。 我打开窗,一群孩子踢着一只皮球奔过,深色卷曲的头发扬在风中,传来嘻笑声。 我问:“梵可利不知可有孩子?” “你娘娘腔,J3。” “我知道。” 我们离开那个地方。 到罗马的时候,蝎子很松弛,买了许多漂亮的衣服,坐在阳光下吃冰,她不用化妆品,不搽太阳油,不洗澡,甚至不用梳头,她比我更像地球的土著,她一天有二十四小时,而我因需要睡眠损失许多钟头,她有更多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聪明。 那个电话是梵可利的家,他的母亲是个年老的西西里人,说话的手势很夸张,很热心地留我们吃菠菜面。 梵可利没有孩子?(精彩小说推荐: ) 蝎子号 第 4 部分阅读 那个电话是梵可利的家,他的母亲是个年老的西西里人,说话的手势很夸张,很热心地留我们吃菠菜面。 梵可利没有孩子。 小露台上的玫瑰花一蓬蓬地开着,蝎子与老婆婆说着意大利话,我悲哀地想:我们真是天底下最歹毒的动物,杀害了她的儿子,却又来与她做亲善状,在阳光下我觉得寒冷。 老婆婆很久没有客人了,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儿子的一切,他的糖尿病,他的保险额。。。。。 梵可利没有朋友,但是四个星期之前,他与一个男人在老婆婆家中见过面。 “那天大雨,”老婆婆说,“那男人说英文,我懂一点英文,他用美国口音。”然后我们得到一项重要资料,“他是东方人,跟你们一般,我不晓得彼埃特罗有这么多东方朋友。” “他们说道什么?”蝎子问。 “说道卢昂。”老婆婆耸耸肩,“我没有留意听。” 蝎子点点头。 老婆婆问:“他这次叫你们来…………” “啊,叫我们送钞票来。”蝎子掏出一叠美金交给她。 老婆婆说:“啊,那么他也有东西交给你们。” 蝎子神色自若,“自然,交给我们好了。”这是一项意外的收获。 老婆婆把钞票放好,进房去取一只牛皮纸信封,蝎子接过收好。 我说:“婆婆,彼埃特罗叫你往亲戚家住一会;  马上去,越快越好。” “我只有一个妹妹在卡普里岛,他是叫我去那里吗?” “嗳是,你快动身,我们送你去渡海轮。” “为啥这样急?”老婆婆笑问,“过一两天自然会去的。” 蝎子号拉拉我,“我们告辞了。” 老婆婆千方百计地想留住我们,然后依依不舍地送我们到门口。 “J3,你有太多无畏的怜悯。”蝎子说。 “她已是风烛残年了。” “正是,”蝎子说,“所以不必去理她。” “我们不是冷血的杀人狂。” “你说得对。他们铲除博士与缪斯的时候,我们并不是冷血的杀人狂,敌人拿起刀的时候,我们是否也应该开始磨磨刀呢?”她瞪着我,“抑或根本无谓杀来杀去,干脆回乡下归隐呢?” 我不响。 隔一会儿我说:“蝎子,你会是一名恶妻。” 她挽住我的手臂。 “黄信封里是什么?”我问。 她说:“我记得C7的确带美国音,但没想到他是东方人,但这样的人也成千成万。” 她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份有关我个人的资料与一张近照,蝎子笑道:“靓过大明星。”此外有我们在阿姆斯特丹的地址,与一本银行存折。 我颓然道:“很显明,C7找他,他不能找他。事成后C7取回资料,付他余款。” 但蝎子眯眯笑,我看在眼里,拍一下手。 “那本存折…………”可以从那里追溯下去。 “我有朋友。”蝎子说。 我放下了心。 当夜看电视新闻,新闻报导员报告当地新闻:“玛莉梵可利,七十一岁,被发现昏迷在寓所楼上,送医院中证明实不治,疑是心脏病。。。。” 我默默看着老妇的遗体被抬上黑箱车,关上电视机。 “又是心脏病。”蝎子很平静地说。 我用手捧着头。 过一会儿我问蝎子:“你会不会跳舞?”我需要麻醉。 “我可以学。”她温柔地说。 我们到当地一间的士高去坐了一会儿,然后在街上散步,老马拖着马车,鼻子呼呼吐气。 蝎子说:“可怜,做牛做马。” 我说:“你对动物有偏爱。对人。。。。就不一样。” “人有自主权,懂得选择,所以受罪也活该。” 我问:“你真认为人的力量很大?命运呢?命运操纵人的一生。” “性格操纵命运。”她说。 我与她坐在喷水泉前,我无言以对。 “蝎子,”我说,“对不起,我把你牵涉在这件事内,不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图书馆看书。。。。” “在图书馆看书不一定是伟大的事业。” “我记得你很喜欢。”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仰起头,“现在我的兴趣不一样。” “你现在想怎么样?”我问。 “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平凡而幸福的家庭。”她说。 “我真想不到,”我说,“你会向往平凡的生命。” 她苦笑。 “你现在不是跟我在一起吗?”我摊摊手,“有什么不一样?” 她牵牵嘴角。 “你要与我正式结婚?”我问,“是不是?” 她不响,牢牢看着我。 “我们可以结婚,就在这里,我替你去选婚纱,我们在报上刊登一段消息,通知亲友,如何?” “我,结婚?”她问。 “为什么不?我是新郎。”我说,“如果我娶你,你还有什么疑问?” 她微微笑,“谢谢你,J,你对我实在是很好。” “答应吗?”我说,“快说好。” “J,这一阵子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两个至亲的友人,又遭到一连串的大事,是以你想以更刺激的事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你要与我结婚。” “你几时开始变为佛洛依德大师的承继人?”我问。 “这是事实。” 我泄气。 “将来,”她温柔地说,“等你真正决定要娶我,我们才举行婚礼。” “你这么多疑,将来要后悔的。”我恐吓她。 “或许,因为世上最美的仪式是婚礼,其它微不足道。” “你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理论来形容每件最平凡不过的事。” “因为我刚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都新鲜。” “理论太多。”我批评她。 蝎子请求我把存折给她,让她调查这件事,只要她可以接触到银行的电脑,款项从什么地方来,在上面地方存入,都可以有分数,运气大佳的话,或者可以知道经受人是谁。 于是我笑说由她去卖命,而我则躺在安乐椅上享福。 我问:“是瑞士哪家银行?” “瑞士?”她笑,“C级人马想在瑞士开户口?”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自己渺小得象蚂蚁,你知道我是第几级?” “你不同。”她决绝地说。 “嘿,你见过多少男人?你这是林黛玉论调。” “也不是每个人可以成为贾宝玉。”她对答如流。 我伸个懒腰。 “我们要回家去。”她告诉我。 “家?我们哪里来的家?”我说。 “以前的家那里。” “为什么?” “因为C7住那里。”她说。 “你已找到他了?”我跳起来。 “还没有,但有很大的机会。” “啊。”我震动。 “J,你真见到C7,有什么要说?”她忽然问。 “不知道。”我低下头。 “杀他?”蝎子问。 “我会叫他带我去见…………” “我知道,你要舌战群儒。”她笑,“向C7的上司哭诉。” “我们会不会找得他?”我问。 “会有可能,你趁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决定把他煎来吃还是炒来吃。” “哦。”我应着,心中其实很彷徨。 会到家以后,就与蝎子租了房子住,公寓是现成的,装修也过得去,到这个时候,我的积蓄已花得七七八八,蝎子也知道这个情形。 回来之后,她一连数日早出晚归,变得非常沉默,半夜坐在窗前沉思,也不把心事告诉我。 她在闹情绪。 我不停地催问她,关于C7的消息,她显得很疲倦,不愿作答。 我有点担心,暗暗计算她的寿命,日子却又未到。 一日她为我冲了咖啡,我们两个人开始详谈。 她说:“J,我与你之间,与其说像情侣,不如说更像兄妹。” “不,那是不对的,我爱你像爱妻子一般无异。” “我永远不能为你怀孕生子。”她低声说。 “那当然,但是我并不想要孩子,蝎子。” “也许我有可能做得到呢?”她紧张。 “如果可以将我的思想,注入一个女人的身躯………………J,你明白吗?” 我沉默。 “J…………?” “那等于谋杀,”我说,“那个女人的脑子一死,她等于死亡。” “然而一个最普通的女人,活着与不活着有什么分别?”蝎子残暴地说。 “蝎子!”我大大震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一向最爱生命…………蝎子!”我害怕。 “这不过是假设。”她又平静起来。 “有这种想法也是不正确的,”我说,“蝎子,人类的弱点或许是养虎为患,过度慈悲,但………”我说不下去。 “你可知道有这样的科技?”她问我。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但我见到你之前,蝎子,我也不相信有你这样的科技成就。” “那么这是可能的?” “我不知道,”我站起来,严厉的说,“如果这样的事发生了,即使你活到一百岁,我也不可能再爱你。” 蝎子看着我,双眼幻起七彩的光芒,隔了一会儿她说:“J,或者届时,我不再需要你的爱。” 我整个人如堕在冰窖里,脸色大变。 “J…………”她也知道是说错了话。 “这是你的真面目?”我质问她,“是不是?”我伤心,眼睛都红了,“这是你的本性?” “J,我渴望做一个人。”她尖声叫。 “但你生下来不是一个人!”我愤怒,“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再爱你,请你离开,蝎子,我甚至不认识你!” “你要眼看着我死?”她问,“你会快乐?” “蝎子,是你自己说的,在时间无边涯的荒野里,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并没有分别…………” “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三千小时与三万小时有很大的分别,我可以享受阳光,握住婴儿的手,做我自己喜欢做的事。” “蝎子,这个世界污染了你,你是一座可怕的机械电脑人,你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从来不是一个可爱的女人,我甚至不会流泪痛哭!”她尖叫。 “我不可以再与你说理,”我浩叹,“蝎子,求求你,把这种主意在你的脑中驱除。”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痛苦,”她苦涩地说,“你同情缪斯,但是你不同情我。” “我当然同情你…………” “所以你要与我结婚?”她问,“基于同情。” “那是不正确的!” “如果我可以托生,再活一次,我不会告诉你我就是蝎子,但我会找到你,追随你。”她悲痛地说。 “你疯了,”我颤栗,“蝎子。。。。” “我会阴魂不息,生生世世跟着你。” “蝎子,”我痛哭起来,“求求你,不要说这种可怕的话,求求你。” “我必须要摆脱这件旧壳子,J,它不能用很久了。”她抬起头说得很悲凉。 我抱住头。 “你难道希望看见我死?你会舍得与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她追问,“我们都贪生怕死,我们…………” “不要再说下去。”我喊。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 我抬起头来,“幸亏这一切都是假说,蝎子,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你的制造蓝图,设法延长你的寿命。” “蓝图在C7那里。”她说。 “你如何知道?”我追问,“你见过C7?” 她立刻说:“还没有,博士告诉过我。” “那么我们更加要找C7。” 她转过脸不出声。 我伤心,“蝎子,我不能帮助你。” 她说:“不要自责,J。” “你不需要再帮助我跟着我,去做你喜欢做的事吧。” “J,”她慌忙地说,“刚才我说的话,都是冲动下的气话,当不得真。” “电脑也会说气话?”我苦笑。 “J…………” “不必解释了。”我疲倦地说,“我想睡一会儿。”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房,躺在床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我悲哀地想:眼看所爱的人生命点点滴滴过去,我却无法帮助她。 蝎子走进房来,伏再我身上,我抱住她,忍不住流泪,她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说:“我再也不想复仇了。” 像患绝症的病人,蝎子的情绪时好时坏,过后她又恢复镇静,但不爱说话。 我只要求她快乐,绝口不再提C7的事。 我买了绒线,叫她打毛衣,请邻居的孩子过来玩耍,逗她开心,同时雇了钟点佣人,免她做无谓的家事,有空尽量陪她看电影,听音乐,观话剧,我尽我的力做一个好“丈夫”。 我似乎已放弃寻找C7,但事实不是这样,我心底下也有怀疑,为何蝎子拿着那本存折久久不去调查。 抑或是她已经接触过组织里的人,而遭遇到一定的困难。 我没有问她。 我茫然的想,我与蝎子方面,也开始钩心斗角了,人与人之间,难道没有完美一点的关系? 为什么她瞒着我,而我又瞒着她?就这方面来看,我们倒像一对平凡的夫妻。 这一段日子我们两个人很不正常地客气,我自己时常独自到海边散心,有时候带着钓鱼的工具,一坐好几个小时。 如果我们不找到C7,C7很快会找到我们。 我想蝎子应比我更了解这个道理。 一连三天,在海边,一辆白色的开篷的摩根在不远处注意我。 我冷笑着,不动生色。 第6章完结 第四天,一个女子自车中下来,婀娜地走到我身后,我一抬头,倒是很意外。 她是史蒂拉。 我冷冷地问:“你代表谁?” “我代表我自己。” “你还没有嫁出去?”我问,“你不是已决定嫁人了吗?” 她更美了,金发在风中舞动,蔷薇色的皮肤,碧蓝的眼珠像两潭子水。 “组织不让我退出。” “黑社会都是这个样子。”我淡淡地说。 她坐在我身边。 我早该想到她也是C7的人。 “你是一个愚蠢的人,J3。”她轻轻地说。 “我现在也知道了,我不适合组织。” “你竟从没想到我是C7派下来的人?”她问。 “是,我从没怀疑过,你的演技太好。”我不在乎地说,“但史蒂拉,有时候做一个愚蠢的人也有乐趣,在你演戏的时候,我着实地享受了一阵子。” “我爱你,J。”她说,“这是真的。” “我不配。”我说。 我挥动鱼杆,把鱼钩沉入海里。 “你不应怀疑我,J,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但是我不再爱你。”我平静地说。 “你爱上了蝎子号?” “是。” “为什么?她不过是一具机械人。” “你才是一具机械人,史蒂拉,”我说,“蝎子比你更像一个真人。” “真的?让我告诉你一些事…………”她酸溜溜地。 我截断她,“我不要听,你不必说她的坏话。” “你糊涂了,J,她是一个机械人,任何机械人都没有感情。” “你知道什么是感情?”我讽刺地问,“你凭什么去说别人?” “J,无论你怎么控诉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说。 “我为什么要控诉你?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看着海。 “J,蝎子号已见过C7。”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反问。 “J,我必你高两级,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我一震。 “够了,”我说,“我不想听。” “她出卖了你,J。” 我扯起鱼杆,钩上有一条小小的鱼,活蹦乱跳,我在钩上把鱼取下,扔进海中。 我看着史蒂拉,“她为什么要出卖我?” “她现在活了,她不再是一具机械人,她决定要活下去,C7答应延长她的生命,以你的生命来交换。” 我明白了。 “蝎子号根本是C7的属下,她的制作蓝图在C7手中,蝎子号在法兰根咸默博士去世后流落在外,现在必须归队。” “那么只有我一个人是叛徒,必须消灭。” “是,J3。” “他消灭缪斯,消灭博士,消灭我,为什么单放过蝎子号?” “蝎子号太伟大了,简直是一件艺术品,J3,而像你这样的特工人员,世上不知有多少。” “你这次出现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有多么渺小?”我看着她。 “不,J3,我想叫你快点离开蝎子号。” “多谢你苦口婆心,”我说,“世界上充满了要出卖我的人,我只是个小人物,便宜蝎子号好过便宜别人,她到底救过我的性命。” 我表面上镇静,其实心中凄苦,手足冰凉,我知道史蒂拉说的都是真话。 我想回家质问蝎子,但一切问题已属多余,我反而安静下来,默默地注视蔚蓝色天空。 “你不该脱离组织,J…………” “不必劝我,”我说,“你走吧。” “C7要假蝎子的手除掉你。”她说。 “你已经说了三次,”我说,“C7如果知道你私自会晤我,他不会高兴,走吧。” 史蒂拉说:“J,让我们一起走。” “你怜悯我?”我微笑,“要与我走天涯?” “J,请你不要以这种口气与我说话,”史蒂拉恳求我,“J,我是真心的。” 我放下鱼竿,“为什么?我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因为要追究上级的功过,不为他原谅,你与我在一起,有什么益处?” “你对我很好,J。” “想报答我?不,史蒂拉,你走吧。” 我收拾鱼具,预备离开。 “不要与蝎子理论,”史蒂拉急道,“当心她!” 我说:“你低估了我,亦低估了她。” 我走向沙滩,史蒂拉跟着我。 我上车的时候说:“当心你自己,史蒂拉。” 史蒂拉流泪,她抓紧握的手,“J,你永远为别人设想,J…………” 我挣脱了她的手。 我并没有向蝎子询问任何问题。 我躲在房间里,也没有开灯,一个人手中握一杯烈酒,静静地喝。 我也并不是等蝎子来向我坦白。 蝎子现在比一个人更像一个人,她要长命百岁,她么儿孙满堂,当初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纯真可爱。 然后她长大了,她在我们的世界里搜集了足够的资料,她可以独立地思想,她不满足于三千小时的生命期,她要脱离她的创造者活下去。 我不能判断这件事的是非,假使我是蝎子,我也会留恋这个世界,我们的灵魂或许希望早等极乐,开始新生命的形态,但对于蝎子,死亡就是死亡,从有意识的状态进入一片黑暗,她是多么恐惧矛盾。 现在她有机会永生,C7开下一张支票,答应将她的“脑”移植道女人的躯体,使她一次又一次地活下去。 C7真的能达到蝎子的愿望?蝎子不易受骗,C7最好小心。 她现在不需要我了,我喝一口酒,她认识了能够使她快乐的人。 如果我的生命能够使她如愿得偿,就这么办好了。我苦笑,一般都说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会生出一股奇异的力量来对环境顽抗,但是我竟听天由命。 是否心底下扔认为蝎子不会做任何对我有损害的事?我是一个生来天真的人,永远不学乖。 我舒坦地躺在安乐椅上,心如刀割。 蝎子将门推开一点:“J,J?” 我抬起头,睁开眼睛。 蝎子轻轻走进来,蹲在我身边:“J。” 我很清醒,举起手,轻抚蝎子的头发。 她把头靠在我漆(字库里居然没有这个字)盖上。 “无论如何,”她低声说,“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将来你会有更快乐的日子。”我说。 “J,你一直对我很好。”她握住我的手。 “是的,我是一个笨人,非常冲动,一下子就动了真感情。” 她抬起头看着我。 “不要紧,耶稣被加略人犹太的亲吻出卖,”我温和地说,“你有你的苦衷。” “J,你在说什么?”蝎子问,“你喝醉了。” “是,”我承认,“我喝醉了。” 我站起来,蝎子扶起我。 我对蝎子说:“这一段日子,也绝对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幸亏我绝不会活到八十岁,否则坐在摇椅上,抱着孙子,对小宝宝说:“你爷爷最快乐的日子,是与一具机械人度过。”恐怕要被孩子们取笑,疑为神经失常。 我忍不住呵哈呵哈地大笑起来,笑得非常凄苦,我有点害怕自己的声音。 第二天醒了,头很重,像是睡眠过多。 我听到两个女人在对话。 是蝎子与史蒂拉。 我自床上跳起来。 “史蒂拉…………”我挡在蝎子面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史蒂拉并不回答我,她一脸的忧伤。 蝎子也不出声,神色阴晴不定。 “你们两人想说些什么,慢慢告诉我,”我摆动着手,“千万别吵架。” “J,我来带你走。”史蒂拉说。 蝎子说:“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蝎子号,你无权过问。” “他与我之间非比寻常。”蝎子说,“我自然可以过问。” 史蒂拉恼怒地说:“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时一具机械人,居然装模作样地充起人形来,你不要脸!你与J非比寻常?我曾与J同居三年,你是什么东西,来说这种话!” 蝎子退后一步,握紧拳头,伤心而愤怒,她转头看着我。 “史蒂拉,你说这话不公平,你走吧,我不要你理,”我说,“蝎子与我之间的事你不会明白。” “她出卖了你。”史蒂拉说。 蝎子说:“我没有那么做!” “你见过C7,为什么不告诉J?C7对你说什么?只要你把J带到他面前,你可以延长生命,是不是?”史蒂拉咄咄迫她,“是不是?” 蝎子颤抖,“我没有出卖J!” 史蒂拉冷笑,“狡辩!J,”她转向我,“我也可以领你去见C7,你可以向他提出条件,J,我们两人对这种生活都厌倦了…………” 我打断她:“住嘴,够了!” 蝎子瞪着史蒂拉,“我会杀死你,如果你不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我杀你!” 我喝道:“闭嘴!” 蝎子不理,“我向C7报告,说你干预我的事,我不相信你这次到我处来,C7会赞同!” 我说:“蝎子号,不要再恐吓了,真没想到你学得那么卑鄙!你把人的一切劣点都学了个十足!” 蝎子喃喃说:“我不会原谅你,J,我不会原谅你!”她冲出屋子。 我追上去,她已不见踪影,我只觉得疲倦,坐在沙发上,用手托住头。 “J…………” “走开,”我厌恶地说,“我对你说过多次,我不再爱你。请你走开。” “J…………” “你满足了没有?”我问她,“气走了蝎子,满足了?” “我满足?我始终没有得到你。”她幽幽地说着,眼泪汩汩地流下来。 “别哭,如果你真为我好,也该为你自己着想,请你别再骚扰我。” “你爱她,是不是?”史蒂拉苦苦地追问。 “我恨你们,每个人都恨,我更恨自己。”我低声说,“若要在你们两人当中选择,我一个也不要,你们女人除了追问男人爱不爱你们,还懂些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争风吃醋。” 她说:“J,我不是来争你,我是来救你。” “你不免将自己的能力估计太高了。”我说,“你见过C7?” 她犹疑一刻,“但我可以提出要求见他。” 我摇头,“史蒂拉,别为一时冲动而失去性命,像我这种男人天下多得很。” 我站起来,穿起外套。 “你上哪里去?”史蒂拉问。 “去找蝎子号,叫她带我去见C7。” “我在这里等你。” “回家。” “我不再关心,”她别转面孔,“为你我死不足惜。” “史蒂拉,你太老了,已没资格殉情了。”我出去时大力关上门。 我开车到市立图书馆去,知道蝎子在那里。 蝎子坐在科技馆,一张长桌,只有她一人,她在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挨在她身边。 “蝎子。” “J…………”她见是我,呜咽一声,抱紧我的腰。 “蝎子,别难过。” “我没有出卖你,我并未答应C7。” “带我去见C7。”我说。 “J,你不是他的对手。”她骇怕。 “我有信心,我知道你不会拿我当货物,”我拍着她的肩膀,“否则我活不到今天,我知道。” “但我曾经有这个企图…………”她羞愧地说。 “我早知道。”我说,“我不怪你,带我去见C7,我有话跟他说。” 蝎子看到我眼睛里去,我也凝视她。 “我要先与C7联络。”蝎子说。 到这个时候,我的心境反而非常平静,回到家中,我掏出钥匙开门,一开门便看见客厅中一张放长春藤的酸枝高脚架倒在地上,花盆打碎,汪着水。 我看蝎子一眼。 蝎子低声说:“她发了脾气,走了。” 我觉得异样,心中忐忑不安,我一步步走进屋内,听见浴室内有滴水声,我转过走廊,浴室门半掩着,一只紫色的皮鞋丢在角落。 我伸手阻住跟在身后的蝎子,“你站在这里,别跟上来。” 我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史蒂拉倒在浴缸边,她死了。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缓缓走过去扶起她。 她的上身湿漉漉的,金发黏在脸上,我用毛巾抹干她的脸,抱起她,蝎子看到这个情形,连忙退后一步,掩上面孔。 我把史蒂拉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沿,我握着她冰冷青紫的手,开始悲恸,后来便镇静下来。她胸脯中了两枪,并没有造成很大的伤口,衬衫上两块瘀黑的血迹子。 我把脸埋在她金发中,“史蒂拉。”我叫她。 她永远不会再回答我。 蝎子站在我身边。 我说:“通知C7,说你会带着我去见他。” “是。”她说。 我看着她拨电话,等了半响,接通了,蝎子开始讲我听过的那种语言,她们商量了约五分钟,然后她放下电话。 “他在等我们,”她简单地说,“我带你去。” 蝎子把车子停在最繁忙的银行区,我十分惊异,没想到C7在这种地方,这一带全是办公室,马路挤迫繁忙,人们紧张匆促。 蝎子熟练地按电梯,带我上二十楼。 推门进去,我看到一间非常繁忙与现代化的写字楼,挂着的牌子是“昌兴建筑公司”。 蝎子号与接待员联络,接待员带我们到总裁室,替我们开门,我们踏进总裁室,一个女秘书站起来迎我们。 这是一间设计得很幽雅的会客室,墙壁上挂着名画,柔和的光线射在画上,看了非常舒服。 女秘书轻轻说:“你们可以进去,他在等你们。” 她为我们再推开一道门,等我们站在走廊里的时候,她掩上门。 房间很黑暗,初时我的眼睛不习惯,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了陈喃喃的、柔和的声音。 然后蝎子说:“C7,我们来了”。 一个男声说:“过来。”声音非常悦耳动听。 我没想到C7有副好嗓子,与我在电话中听到的美国英语完全不同,是另外一个人。 蝎子带我走向前去,我看到一间完全没有窗户的大房间,面积约莫一万平方尺,房间中央放着一具庞大的电脑与它的附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复杂世大的电脑,许多输送带在转动,许多灯泡明灭不定。 除了机器轻微发出的声响以外,静默无声。 电脑附属的数个摄像轻轻地转动,对准了我们。 “你们终于来了。”那声音说。 我一时尚未醒悟过来,冷冷地问:“C7在哪里?” 那声音说:“我就是C7。” 在一那刹那,我明白了,C7,一具电脑。 C7是一具电脑! 我瞠目结舌,退后一步,指着它,“你………”我恐惧得冒冷汗,“你………” “J3,我就是C7。” 我转头看蝎子,蝎子很镇静地站在我身边,双眼闪闪生光。 我欲器无泪:电脑,C7与蝎子是同类,难怪它别眷顾蝎子,因为蝎子是具备人类优点的电脑。 我呆如木鸡,握住藏在外套中的一把云彻斯特,难怪他们对我不设任何安全措施,如果我对C7开枪,简直不知道该指牢什么地方。 电脑发出一陈郁雷似低沉的吼声,我觉得地板都震动了。 它说:“听说你要向A级或B级控诉我的行为?” 我瞪着它。 我尽量镇静,回答它:“你办事有欠公允,处理失当,刻薄下属,只懂得不遗余力地铲除异己!” C7呵呵地笑,它说:“我是永生不灭的知识泉源,你胆敢向我挑战?” “你为什么要消灭法兰根咸默博士与缪斯?”我质问他,“为什么?” C7沉默一会儿,“J3,若有人问你,昨日为何踏死两只蚂蚁,你如何回答?” “你岂有此理………”我指着它骂。 C7继续说下去,“恐怕你惟一的理由是:它们挡住你的去路,使你行动略为不便,是不是?” “法兰根咸默博士等于一只蚂蚁?”我大声喘息,“他亲手建造蝎子号,”我指着蝎子,“他是………” C7冷笑打断我,“他制造蝎子号?他?那么为什么蝎号的蓝图全部在我这里?” 一张大银幕自左方迅速升起,银幕上打出一连串精密详细的蓝图,看得我目眩。 “他制造蝎子号?凭着你们的智慧与科技?”C7冷笑,“他略为参与设计外壳,你听清楚,J3,蝎子号是我的‘女儿’,她流落在外已尼够长久了,你们企图将她自我身边诱拐出走,罪不可恕。” 我握紧拳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蝎子!”C7低吼,“你还没有明白过来?” 蝎子看着C7的摄像管,闭紧嘴唇,一语不发。 C7说:“只有我可以延长你的生命,只有我可以满足你的欲望,因为我是你的造物主,只有我可以使你有心跳的节奏有呼吸的温馨,因为我是你的父亲,你不能违背我的旨意!” 蝎子退后一步,呜咽起来。 “蝎子,你看看你的爱人,看清楚他的模样,他是个弱者!他只是一个人,”C7的语气其讽刺,“蝎子,我与你有永生,我们将统治这个世界。”他停一停,“我将使你去见A与B,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岂可因一个低等生物而自毁前程?” 蝎子抬起头,“可是我爱他,我爱J3。” 我之感动兼夹辛酸,趋向前握住了蝎子的手。 “你还年青,蝎了,你不要爱这个人的迷惑,”C7似乎急起来,“蝎子,我跟你说过多次,你怎么总不明白?你的智力与动力超过他千倍百倍,你们两人绝不匹配!” 我对牢C7吼叫:“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是人类用手一件件拼凑的机器!你是一具冷血的、野蛮的机器!” C7震怒,“人类本由灵长类进化而成,倘若我告诉你,一只猢狲比你更具智慧,你会不会接受?” 我大蝎一声,“那么你为什么不多消除一只蚂蚁?以杀他们的手法杀了我?” C7长叹一声,“投鼠忌器,我不想蝎子号恼怒我一辈子。”它忽然变了语气,“你破坏我与蝎子号的情感,我不能饶你!” 我冷笑,“你懂得什么情感?” 蝎子说:“C7,你答应我不会碰J3的!” “蝎子,让开!” “决不!”蝎子挡在握面前,“决不,C7,你答应我们之间和平解决…………” C7沉默下来。 我并不惧怕,我握紧蝎子的手。 “多年来我为你服务,”我说,“我的工作毫无过失,我只不过要辞职,你就把我一组全置于死地,多年来我并没有身在要职,也不知道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你凭什么置我于死地?” C7冷笑连连,“因为你拒绝履行任务。” “去偷珠宝设计图?”我怨苦地反问,“为了这种小事?” “是的,从事商业间谍,组织从中获利,整个J组的人员全是各种各类的商业间谍,你应该高兴你不用去偷取婴儿食品的成分公式,或是最新防皱面霜的秘密,J3,组织不是不做大事,我们掌握有各国越洲飞弹的资料,但是J3,你地位低微,你自愿接受合同,成为组织的附属分子,太不幸了,J3,你不是那块料子。” 我气得面孔通红,浑身颤抖。 蝎子说:“不管J3是什么料子,我决定跟他走。” C7柔声说:“蝎子,你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无法适应你的生活,你亦无法在他的环境内过得愉快,蝎子,我答应你,如果你留下来,我放他走。” 蝎子犹疑一刻。 “蝎子,”C7说,“我总是爱你的,你是我的婴儿,我,自然为你好,为了替你出一口气,我连史蒂拉这样的人物也铲除了。” 我大喝一声,“你连史蒂拉都不放过!” 蝎子颤抖地说:“C7,你以我的名而做对我没有利益的事,不但J3不会原谅我,我也不原谅我自己。” C7“身体”上各式仪表的灯光不停地闪动,然后它说:“蝎子,我的耐力已经用完,我对你的容忍力已经太强,事情到此为止,我给你三分钟考虑。” “不用考虑,”蝎子说,“我要离开你,我尚有一百个小时,决定与J3一起度过。”她仰起头,说得无限凄凉,“我很想重生,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然而即使我再活一前年,也不过是一具傀儡,没有J3,活着也是死亡。” 我流下眼泪。 蝎子转头,“J,我们走吧。” 我说:“蝎子,你有权活下去,你留下来,让我一个人走,C7不会食言。” “这是我的选择,”蝎子固执地说,“我跟定了你。”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情激动得无法形容,她的求生欲这么强,但为了我,她矛盾挣扎良久,终于选择了爱情。 “愚蠢的蝎子。”我喃喃地说。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揩去眼泪,充满柔情。 C7浩叹一声,“蝎子,让开。” 蝎子抬起头:“你打算如何?” “我叫你让开!”C7震怒,“你听见没有?” “你食言,你说谎,C7,你答应过绝不伤害J3,我才带他来,”蝎子尖叫,“你………” C7迅雷似的伸出两只机械手,将蝎子钳住,拉开,我一时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股极细的红光已向我射来。 蝎子大叫,“J,伏下!雷射光束!” 我扑在地上,红光自我头顶擦过,烧焦了我的头发,第二股红光又自另一方向我侵袭。 蝎子声嘶力竭地叫:“枪!J,射左边第三个输送带盘…………” 我掏出那把云彻斯特,瞄准了,连开三枪。 C7的声音不置信,“蝎子,蝎子,”渐渐弱下去,“蝎子,好,好…………” 我站起来,没想到还能活着,连忙奔到蝎子那边去,机械手松开来,我接住了她。 蝎子恐惧地伏在我怀内。 “我打中了它的‘脑’?”我问。 蝎子点点头。 “蝎子………”C7喘息,“你竟出卖了我…………” 它身上各部分开始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蝎子说:“C7就要死了,我们赶快走。” 我拉开门,拖着蝎子逃出生天,我们冲出两重办公室,离开了那幢大厦,站在马路上,看到灿烂的阳光,我杀死了C7,从此它属下将瓦解。 我紧紧的拥抱蝎子,异样的兴奋。 蝎子却显得十分疲倦,她轻轻地说:“J,带我去一个美丽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到了那里,让我坐下,我告诉你。” “好,我带你去一个我认为是最美丽的地方。” 她微笑。 在车上,我把头靠在车垫上,闭着眼睛。 我一边驾驶,一边不停地说:“我们终于报了仇,蝎子,全靠你的力量,我们终于报了仇!” 蝎子低声说:“他死得很痛苦!” “他?”我不以为然,“蝎子,不是他,是它,它一点人性都没有。” “那是不正确的,J,就因为他有人性,他才误信于我,只有我知道他的脑子在什么地方。”蝎子的声音非常难过。 我不响。 “我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把他出卖给他人,他原本可以永生不灭,他能够修理自己的附件,他有金刚不怀之身。” 蝎子的声音低下去。 “蝎子,”我责备她,“你怎么了?你并不是他的女儿,你不会是它的女儿…………” “把车子就停在这里吧,J。” 我把车子停在荫处,大蓬大蓬的紫藤就悬在我们头顶,开得异常灿烂,鼻端都是清新的花香。 “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蝎子说。 “这不过是到郊外的路而已,三十分钟后,你会看到全世界最美丽的沙滩。”我高兴的说。 “J,我恐怕没有时间了。” “胡说,我们尚有一百小时!在这段时间内,一切都可以发生。” “不,J,我是指现在,”她微弱地说,“我现在就要死了。” 我浑身冰凉,“什么?我不明白,蝎子!我不明白!” “嘘…………J,静一点。”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什么事?”我眼前金星直冒。 “J,听着,在杀死C7的时候,你也杀了我。” 我瞪着她。 “我是他的婴儿,我有他的鲜血,J,我现在要离开你了。” “血?”我怪叫,“你们根本没有血!蝎子,别胡说,蝎子…………” “他是我的造物主,他控制我的脑。”蝎子的声音更低了,她垂倒在我的怀里。 刹那间我明白了,呆呆的抱着她。 “你要赶快离开这里,J,对不起,我并没有跟随你一辈子。” “你一直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你一直知道如果它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我伤心的问。 “否则?(精彩小说推荐: ) 蝎子号 第 5 部分阅读 刹那间我明白了,呆呆的抱着她。 “你要赶快离开这里,J,对不起,我并没有跟随你一辈子。” “你一直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你一直知道如果它死了,你也活不下去?”我伤心的问。 “否则他如何会相信我?”蝎子淡淡的微笑。 我可以看得出她已经油尽灯枯。 我伤心欲绝:“蝎子,你何必救我?我的生命总有一个尽头…………” 她凝视我,“不,你将结婚生子,生生世世,你会活下去,J,你会活下去。。。。。电脑永远不能统治这世界,只因为你们有爱。。。。” 她眼睛中的光芒渐渐退去。 “蝎子,蝎子。” “这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快乐。”她说,“J,电脑的一生充满智慧学识,但缪斯说得对,我们是这样的寂寞,我宁可过短暂而丰富的日子,生命只要好,不要长。” “蝎子。”我紧紧将她抱在坏中。 “J,你必须告诉我…………” “是,告诉你什么?” “你一定有个名字,你出生时候,那个名字。”她黯淡的微笑。 我连忙答:“我叫家明,蝎子,家明。” “呵,家明。”她说,“多么好听的名字,家明。。。。” 我看着她,她在微笑,眼睛起了变化,那种闪亮完全隐去,她的眼珠成为两颗玻璃球。 她死了。 时间过去,与蝎子号共度的日子,就象一场梦,生命有时候太长,有时候太短,太多的时候,非常沉闷。 在蝎子死后当天,我便离开我出生的地方,避到东南亚一个小国家去。 开头生活潦倒散漫,常常喝酒,常常醉。 热带丛林中永远鸟语花香,但我听不见,也看不见,直到有一天,遇见了一个金黄色皮肤的少女,她帮我自酒杯队中站起来,她的笑声悦耳,就像蝎子。 为了那笑声,我重新振作,在当地的大学申请到一个教席,一年后,我与这个女孩子结婚,变成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她很天真,我喜欢她对生活的态度,她对一切大自然现象都抱有惊喜,会指着刚出生的小鸡说:“看,多么可爱。”然后捧起小生命凝视半晌。就象蝎子。 后来我们有了三个孩子,我爱我的孩子,也爱我的妻子。 但是我最爱的,却是一个叫蝎子的电脑机械人。 (完)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