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下》 痴相公下 第 1 部分阅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yoyoxixi。com  ……悠嘻书盟【轻轻河边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内容简介】 玉夏国最大绸缎商罗子缣长女罗缜,自幼随父打理商业,养成精明个性。 十三岁时,更是被无良父亲委以大任,全权接手家族生意,为罗家赚下不尽银钱,始称罗家“摇钱树”。 隔壁良家,鬻药起家,亦为富鼎之户,两家交好,定下姻亲。 但良家长子长至三岁,始知天性痴傻,由此罗、良两家断却交情,良家转迁杭夏国。 十八年后,杭夏国国君亲笔致函玉夏国君,为旗下皇商良德长子向玉夏国皇商罗子缣爱女求婚…… 【正文】 书名:痴相公(下) 作者:镜中影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1 相公嘴里的“珍儿”,从来不是旁人嘴里的“缜儿”,这桩妙事,在此之前,除了之心和珍儿,连最亲近的纨素、范程都不知道。 由来孝顺的之心,今儿个竟执拗起来,不管双亲如何叱止,仍执意要得到自己要听的答案。“你喜欢之心吗?你喜欢吗?喜欢吗?” 姚依依偷眼细察之心:双眸透亮,双颊染红,如斯模样,可是害羞或惊喜? “你喜欢之心吗?” “之心哥哥……”姚依依羞垂了螓首,欲语还休。 依依……良家二老倒吸一口气:瞧这神情,依依当真喜欢之心?难怪,难怪……儿媳言间会对其生了恶感,难怪…… “你喜不喜欢之心?”娘子说,之心不能生气,生了气便问不出来了。可是,之心好想生气,之心好气!“……你不喜欢之心罢?” “之心哥哥,依依……依依自然是喜欢之心哥哥的……之心哥哥这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喔,那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哦……” “是!是的!是那种喜欢!”情急之下顾不得娇羞,待出了口又以纤手掩面,“之心哥哥……” 风哥哥,之心好生气! 要我把她扔到城外吗? 之心还有话问……“依依,你喜欢之心,你说之心好,之心哪里好?” “之心哥哥哪里都好,你是依依的救命恩人,你对良伯父良伯母极孝顺……你知礼仪,体下人,你会理账,惜金银……对了,之心哥哥还缂得一手好丝,若有一日,之心哥哥教依依呢。” “可是……”之心皱起美脸,抓着头皮,破坏了自己的神仙气质,“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就只知道花钱啊;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也不知道爹娘很辛苦啊;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不会誊账,不会缂丝,什么都不会啊。如果遇见一个什么都不会又在街上被人欺负的之心,你还会喜欢之心吗?”风哥哥,之心说得对不对?……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之心?……又是命令喔?可是,什么叫“命令”? “……之心哥哥,会的。不管什么样的情形,依依都会喜欢之心哥哥!” 假话!这是假话!“但之心不喜欢你!不管什么样的情形,之心都不会喜欢你!” “之心!”王芸一见儿子脸上神态,就知自己的痴儿要犯混了,“这话,容后再说……”不管儿子心是怎样想的,伤害一个喜欢他的女子的心都不应该,是不是? “不行!”之心大眼珠子灼灼逼人,“之心要告诉依依,之心不喜欢你,之心讨厌你!对,就是这样!” “之心哥哥?”姚依依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得驾轻就熟地,将泪儿涌上,“依依哪里做错了?依依哪里不好?你以前说过喜欢依依的?” 之心豁地跳上一张椅子,居高临下大吼:“你哪里都不好!你以前和之心一样,你对之心还是真的。那个时候,之心喜欢你就像喜欢范范喜欢纨纨喜欢之行一样的喜欢,可是你现在,和其他人一样,将之心当成傻子来骗!而且,而且……就算你对之心比娘子对之心还好,之心也不会喜欢你!之心只喜欢娘子!” “之心哥哥,是罗姐姐教你这样说的对不对?……呜呜……依依知道,罗姐姐不喜欢依依……呜呜……她怕依依抢走之心哥哥……依依只是喜欢之心哥哥,这也错了吗……依依根本就不会妨碍罗姐姐……” 之心在椅上转圈跺足,面红耳赤,“你看你看,你说娘子坏话,你说假话,之心更讨厌你!” “……之心,你下来说话!”良德厉叱。且不管情形到底如何,儿子已是失礼了,“你们几个,将少爷扶下来!” “不要!范范,不要让他们动!”之心跳上一阶,到了八仙桌上,跳脚跺足,指手划脚,“依依,娘子是讨厌你,之心更讨厌你!可是,可是,若你不想代替娘子,娘子她根本就不会讨厌你!娘子那么好,娘子会替阿黑阿黄挨打,会在下雨时将草姐姐们盖住,娘子还会对她不好的之知之愿好。娘子那么好,若你不是想让之心爱你不爱娘子,娘子不会讨厌你,之心也不会讨厌你!之心没有娘子,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能和阿黄阿黑玩,不能……之心不能没有娘子,你还想把娘子从之心身边赶走,你讨厌,你让之心很讨厌!之心不再和你做朋友,之心不和讨厌的人做朋友!” 这话,可能颠三倒四,可能词不达意,但由最不会隐藏情绪的之心带着发自心底的厌恶喷薄而出时,那杀伤力却最是惊人。 “之心哥哥……”这次,除了哭,除了无助,姚依依自知做什么说什么都不适宜。她更明白,自之心这边,自己再也讨不到助力。“……你误会依依了,依依只是喜欢之心哥哥……依依从来没有想过要代替罗姐姐……呜呜呜……” 王芸没有女儿,向来对娇软的女儿最是渴盼,而秀婉高贵的媳妇可以倚重可以信任,却不能亲近粘腻,是以,她是真心将依依当成女儿来疼。眼下见这小女子泣如梨花带雨,自有几分心疼,“好了,之心!依依怎么说也是客人,你怎能如此失礼?还不下来!” “依依,之心告诉你,之心是真的真的真的讨厌你,之心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你!对,就这样!”之心抛下这话,从桌上重重跳下,“你不要喜欢之心,你也不要到之心家里来,之心讨厌你!哼!” 之心步子迈得恁重,俊脸板得恁正,狂飙发过,抱亲亲娘子胖胖宝儿去也。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2 “……呜呜呜……良伯母……呜呜呜……”姚依依俯在王芸怀内,无限悲伤,泪重重,哀重重,幽怨重重。 “哎……”王芸叹道,“只能说造化弄人,若你与之心相识在缜儿之前,或许……依依,你莫怕,伯母会给你找个好相公。你良伯父有几位至交之子均尚未娶亲,从中择与个你年貌相当者应该不难。” 这女人在说什么?那她多日投在她身上的工夫怎么算?“……呜呜呜……依依愿意陪良伯母一辈子……依依不嫁了……” “这怎么可以呢,不能因为之心而误了你终身是不是?老爷,赶明儿你便将几位至交请到府里,并叮嘱他们将公子都一并叫来,让依依过过眼。” 良德颔首,面浮愧意,“依依,之心那孩子平时虽乖顺听话,一旦犯起混来,仍像足混世魔王。但,你莫误会缜儿,这绝不是她教的。在缜儿进门之前,他也犯过一回。” “是啊是啊,那一次我们想将他捡来的那些猫猫狗狗送人,他便是一通鸡飞狗跳的大闹……” “明儿,我便下请柬请人,你看中了哪家的世家子弟,让你良伯母替你做媒就是……” 谁管什么猫猫狗狗?谁管什么世家子弟?到现在,这两人竟还偏着他家的儿媳?这两个……老糊涂!怎就看不透他家儿媳那虚伪矫饰下的真面目? 原本着,她当真是打算将这两人当成亲人来着,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她?怎么能?这世上,还是只能信自己,是不是? 罗缜,我得不到的,你也莫想得到,是你逼人太甚,莫怪我心狠!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3 “娘子,你真的不陪之心去逛庙会哦?”某只大狗犹在做最后努力,一对大眸忽闪忽闪眨得好不可怜。 罗缜嫣然一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和之知去看新一季药草的长势,相公去玩就好。” “之心也陪娘子去看草姐姐药姐姐,之心不去庙会了。” “相公近来又是整理账册又是缂丝,很是辛苦,珍儿放相公的假,好好去玩上一天罢。你不是最喜欢庙会吗?” “可是,之心想和娘子在一起啦。” 哎,这呆子!嫣唇在他额上、鼻上、嘴角连落三吻,“好了罢?” “嘻,之心还要。” 外面,待着恩人启程的范程认为自己不该再等上两刻钟的工夫,连咳好几声,打断了室内鸳鸯的交颈缠绵。 “……相公在庙会上若看见好玩好看的玩意,要给珍儿和宝儿买回来哦。” “嗯,嗯,嗯,娘子要想之心哦,要很想很想之心哦。” “相公也要想珍儿哦。” “之心很想很想珍儿,之心现在就想!” “臭相公再不走,打你喽。” “娘子不要打之心啦,之心这就走啦。” 情话绵绵无厌烦,满面春色出门去。范程对此煞是不解:这情情爱爱,当真让人如此快活?恩人与恩人娘子就尝不腻? 移眸思转间,无意与另一对乌灵灵的圆眸对上,后者瞪出两团火来,“看什么看,粗野人,好好保护姑爷!” “呿,用得着你管?”野丫头,啥时对他有恩人娘子对恩人一半好,他也算……咦咦咦,自己为啥想这个丫头对自己好?呿呿呿,都是恩人和恩人娘子不好,带坏自己了!佛祖,观音菩萨,弟子很纯洁的喔……其实,那个野丫头瞪大一对眸儿的模样,也是有几分可爱啦……呀呀呀,弟子中毒太深了,佛祖,菩萨,请莫抛弃弟子……话说,那野丫头生得还算娇俏……啊啊啊…… “大嫂。”良之知正将盆里的药草苗移到翻松的土里,见她行近,忙拭手起身见礼。 “几天不见,之知又长高了。我乍瞧第一眼,还以为看见之行了呢。”罗缜将手里信笺递去,“这是你之行哥哥的来信。” “谢大嫂。”良之知将手在汗巾上抹了抹,接了信揣进怀内,“大嫂,药草苗的长势很好。这批移植下去,估计成活在八成以上。” “不错。我听这边的师傅说,你的确很有天分,亦很努力。过不许久,良家就会出第二位名医……你不看信吗?” “待下工后再看。” 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我正在探访你父母的去向,根据得来的一些零碎消息,他们的日子不算落魄,你不必担心。” 良之知憋紧了唇挤出一句:“手里有大把银子可使,怎会不好?” “之知,别恨他们。”罗缜叹息,“天下父母,做许多事都是为了儿女。尽管有时并不得法,但单是因为那样的初衷,儿女不管认不认同,恨字不要有。” “难道你不恨我娘?” “不恨。” “不可能!” 罗缜莞尔,“你娘所做的事,很多是为了之行和你的将来。她想让之行成为良家的继承人,想给你们搜罗不尽的金银以求一世无忧。我是妨碍她的人,她当然会对我不好,就像这个世上若有人对宝儿不利,我也会对他不利一般。只是,你娘从来没有想过,她要夺要得的那些东西该不该属于她,之行又是否有心执掌这个家?而她若不抢不夺,之行和你们就当真会毫无所得?她想给你们的,又是否是你们想要的?还有,人行事尽可有千种手段,但都不能失去最本质的良善底限。” 良之知垂下了头。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4 罗缜了然,拍拍他的肩,“我不恨她,只是不喜欢她。若她以后还要对我不好,我仍会对她不好。”甚至,不会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而之知你,便不要恨她了罢。” “我还是不能原谅她!若那个时候,大嫂你没有来,若他们当真把之愿拉走了,便什么也来不及了……” “哎,你不是也劝过之愿,你娘是吃定我们会过去的吗?待她回来,你可以怨她念她,‘恨’这种比较浪费体力的情绪,还是收起来的好。尤其,恨一个给予自己生命的人,会比被恨的人还要痛苦呢。” “大嫂……” “我们今儿个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这些家常留待闲时再叙。”这娃娃饶是固执,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告诉我,这是什么药草?主治何症?” “此曰橐吾,主治跌打损伤、腰腿疼痛、痈肿初起,有舒筋活血、解毒消肿之效。性味辛,微温,可煎汤内服,亦可捣敷外用……”良之知侃侃而谈,但心里满堆怔惑。他实在不了解这个大嫂。明明她不是温柔慈爱的女子,为何此时能对自己心无芥蒂?都是不能任人欺负的女子,她与娘怎好生不同…… 半日忙完,用罢午膳,良之知抹着额头汗珠,离了园子,欲回家小睡,突然肩头遭拍,“良之知,到这边来!” 他斜睨来者,是个面孔陌生的中年男子。想起之行哥哥叮嘱的“闲人勿近”,于是依旧行路。 “有关你爹娘的,你听不听?” 爹?娘?“你认识我爹娘?” “跟我来!”来人一个转身,进了一条窄巷。 良之知稍加犹豫,跟了上去。 近半个时辰后,良之知瘦削身影重新出现在那巷口,胸口隐匿鼓物,脚步左右摇摆,衡量再三,终向选了良家方向行去。 “姚姑娘,这小子当真会按你的话去做?”巷口小楼一扇窗内,方才的中年男子眺着远去背影,问道。 姚依依淡哂,“这小子和他那个娘一样狠,对罗缜可是恨到骨里,罗缜早产即他所为。再者,咱们给足了他好处,又有他爹娘安危所迫,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良之知进了良家大宅,直奔内院。几个小丫鬟因之前见他来与宝儿小少爷玩耍过几回,并不纳罕,尚未见礼,已被他喊住:“宝儿在哪里?宝儿呢?” “奶娘和娉儿姐姐正哄小少爷午睡。” “快带我去!” 正趴在柳荫下吐舌喘气的阿黄阿黑陡地蹿起,呲着满口尖牙呜声扑来……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5 “呀!”罗缜掩胸浅叫。 “小姐,怎么了?” “我胸口突然一痛。”罗缜摸到挂在颈上的绣囊,眉间悬了忧忡,“范颖在吗?” “奴婢去喊她过来!” 这个绣囊,是拿您的发与宝儿的胎发共制的,与宝儿身上这串香珠是一母一子。宝儿若发生什么变故,恩公娘子定然能第一个感应到…… 范颖当时,是如此说的罢? “少夫人,您找我?” “我方才心口没由来的一痛,可是与这绣囊的感应有关?” 范颖颔首,“应该是如此。” “这样说来,宝儿有危险了是不是?那串香珠当真会保宝儿无事?” 范颖经历过无边岁月,更曾感同深受,人间亲情之中,母对子是一种深到骨肉融入血液的牵挂。“宝儿身上的香珠,是我藉由恩公娘子对宝儿的疼爱打上的结界。只要恩公娘子对宝儿的疼爱不变,除恩公娘子外,不管是人是神,旁人都取不下来,当然亦伤害不了宝儿!” “……可是……”她不是不相信范颖,只是,她无法在得知宝儿可能有事的情形下安坐在此,“我还是要去看看宝儿。不,纨素,纨素呢?纨素身形快,先去……” “恩公娘子,范颖现在就可以让您亲眼得见宝儿情形。”范颖举指如兰尚未拈下,窗外忽来一声惊雷,仪态万方的大美人丕然色变,“恩公娘子,宝儿肯定无事,范颖先走了!” 因身形过快,与自外匆匆奔来的纨素险些撞个正着。两人都无暇向彼此致歉,各行其便。“小姐!小姐!您看这封信,好奇怪!” “缜儿,有人绑之心,打之心,快来救之心,之心痛痛……”这是什么?“这从哪里来的?” “是一个小孩刚刚送到铺里的。因仅是折着,没封没粘,奴婢就打开看了,没想到,是……” “欲救汝夫,城隍庙口,独自一人,违则灭口……城隍庙?庙会附近?” “小姐,这是姑爷的笔迹吗?” 罗缜察那纸笺,那一笔一画间的方方正正,的确是相公平日行笔的笔触,就连用语,亦是相公素日的语气…… “小姐,不管是真是假,奴婢陪您走一趟!” “……对方要我一人去,否则灭口,你回家看顾好宝儿就好。” 纨素大急,“那是万万不行,您纵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可能让您一个人去。” 罗缜握紧纸笺,眸子紧盯其上,突然,染了焦灼之色的秀颜瞬间一松,掀唇笑道:“放心,纨素,你不必去,我也不必去。你去外室,把躲在你家姑爷那幅听涛图下面的范大美人给请出来!” 夏时多雷,范大美人出行必带相公耗时最长的听涛图。以她所言,是“此图恩公用心用时弥久,其上所留恩公正洁之气颇浓,以它蔽身,足以安魂”。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6 盛夏时,天时本长,下过一场突来暴雨过后,阳光复出,近酉时犹烈不可挡。 城隍庙前,杭念雁瞪着从车上下来的女子,眉目间有怒有气亦有……惧。“你以九王弟的名义骗本王来此,意欲何为?光天化日,你不得对本王无礼!” 胆小鬼!范颖冷掀红唇,“先奸后杀赤身裸体弃尸荒野,如何?” “你……你你无耻!你一个女子,说话如此……如此放荡,你好生的无耻!” 几百年也未变的迂腐,真是乏味呢。“不然你自己脱了衣服乖乖候着,我或许会温柔点?” “你,你,你……” 距此丈外,良家二老下了马车,惑然问:“依依,不是来逛庙会吗,怎到这边来了?你或许不知道,三王庙方是庙会的央心……” 姚依依任是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看见罗缜一人上了马车,沿路也无停留,怎她带齐了人“捉奸”时,就换成了另外一人? “拜见老爷、夫人。”范颖袅袅上前施礼。 “你是……”王芸记得这个大美人,“你是‘之心’绣妨的绣师范颖?” “正是范颖。”范颖美眸瞟向那位面带不宁的姚美人,“原来,这位就是镇日想着要取少夫人代之的姚小姐,生得极是平常嘛,面相更是薄贱,怎就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和造化?” “你……你是谁?”顾不得理会对方言中的刻薄,姚依依冲口问。 “哦,不光长得平淡,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你没听良夫人方才唤我范颖?啧啧啧,像你这等货色,怎就把自己放得那等高?” “怎会是你?我明明看到是……” “是良少夫人?”范颖痛心疾首蹙眉哀叹,“长得貌丑,耳朵失聪,连眼神也不好,姚依依,你活得不觉乏味吗?” 姚依依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最有自信,但时下被远胜于己的一人贬损至此,竟连一句话也反驳不上。 “范姑娘,你……认识依依?”王芸听范颖言间不善,意欲调和。 “禀良夫人,如这等下贱之人,尚不配认识范颖。” “……”这话说得煞是干硬,王芸被堵个正着,一时语结。 姚依依竭力维持仪态,“你这女子,我与你并无恩怨,甚至并不相识,你言间如此刻薄,意欲何为?” “因为你也只配听这些刻薄话。更刻薄的还在后面。”范颖目光鄙夷,“貌丑耳聋目疾心贱,姚依依,我若是你,便不必活在世上,早早死了来世投个好胎为妙。” “你这个……无聊女子,你……” “思缜管事?”杭念雁远望着了这边情形,踱了过来,“你怎会在此?我九王弟和九弟媳可来了?” 姚依依尚忙着见礼,范颖已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一边闲道:“她怎会不在此?她胆大包天,敢挪用九王爷的印鉴,约你到此一晤,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不如你问她,她约你来,可是有意自荐枕席,为六王爷暖床温被?” 杭念雁吼道:“你这女人说话可否斯文些?” “文雅的啊?”范颖涂了丹蔻的指尖触在自己如雪颊肤上,颦眉稍作思忖道,“欲效仿文君夜奔,凑一段千古佳话?可这女子俗不可耐,连卓文君的脚趾都不如,王爷你也连那个曾有别娶异心的下贱男人的三成都不够哦。” “你——”杭念雁目眦欲裂,面红耳赤。 “你……”姚依依蛾眉蹙起,“这位姑娘,我一再声明与你毫无瓜葛,你如此出言无状,岂不欺人太甚?” 范颖尚未启唇,有人先自发难:“思缜管事,你当真冒充九王弟骗本王来此?”同被一个刻薄女人糟踏,但杭念雁并无与姚依依同仇敌忾的自觉,“你可知欺骗皇族,冒用皇族印鉴,该当何罪?” 良家二老隐约察觉不对,齐问:“依依,发生了何事?……缜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7 姗姗迟来一步的罗缜,款款自车轿内现身,扶公婆退到一旁的树荫之下,暂坐在路人歇脚所用的木桩之上,“二老在此看一场好戏罢,相信会终身难忘。” 王芸颦眉,“缜儿,你……” 罗缜淡哂,“爹,娘,若您二老方才下车,目睹与另一个男子站在一起的,不是范颖,而是儿媳,二老会如何?” “这……” “尤其那个人还是曾劳烦二老说教了儿媳一番的六王爷?六王爷被人约见来此,瞅见了非约他之人的我,必然纠问不休,在二老眼里,会不会是一幅儿媳与男子私会的画面呢?” “这……缜儿,这到底是……你是说依依她有意布局?她……” “二老慢慢看细细罢,好戏还未上演呢。”罗缜掀足,一步一步行至正被杭念雁逼问得节节后退的姚依依近前,“姚小姐,还满意这个安排吗?” “是你?你安排的这一切?是你借着与玉韶公主交好的便利,用了九王爷的印鉴,约六王爷来此?是你唆使你的雇工对我口出不逊?是你……” 若姚依依未让私欲侵蚀了本性,罗缜倒有几分欣赏她这份临危不乱犹能倒打一耙的强悍,只是……“哎,没有用了,姚小姐,你输定了。” 姚依依泪生眶内,“罗缜,我处处忍你,处处让你,你为何逼我至斯?为了良伯父家宅安宁,为之心哥哥不要伤心,我明知你在杭夏国时与我的恩人晋王爷过往甚密,结伴出游,琴箫合鸣,甚至,已口头订下嫁晋王爷为侧妃的婚约,亦不曾向伯父、伯母、之心哥哥说上一语。我明明亲眼见你在九王爷府与人眉目传情,比画作诗,我仍替你百般隐瞒。还不够吗?我只不过是对之心哥哥心生爱慕,你便动用你的权势欺我辱我到这般地步,你是欺我一个孤女无依吗?” 良家二老似受触动,双双才欲站起,却被儿媳瞥来的淡淡一睇给顿住。 罗缜浅笑,“忍我让我?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来着?你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良家与你有何关系?我是良家的长媳,对你,有权驱,有权赶,但你每回登门,我可曾驱过赶过?我的公公、婆婆虽然疼你,但我这个良家少夫人若真要赶你,没人拦得住,你信不信?” 挥了挥袖,随行的娉儿当即自车里搬下一个靠背矮凳,搀主子坐下。罗缜不想居低望人,目注他方,悠悠道来:“到今时,我不介意将那段过往从头说起。我成婚之前,晋王爷慕我才貌属真,屡以侧妃之位诱我属真,但若我当真允了晋王婚约,自然不会有国君指婚,不会有灭门之祸,我怎会远嫁相公?这些,那位对你‘宠爱颇深’的恩人没有告诉过你吗?再有,你所谓且九王府我与人眉目传情,与谁眉目传情?六王爷?还是哪位达官贵人,你说得出姓名,我便能叫了人对质。我相信,九王妃的面子,大家都会给。” 罗缜语气稍顿,唇挑讥讽,“至于你对我相公心生爱慕一事。本来,有人爱我相公我并不介意,只要我相公只爱我一个就好。可是,你确定,你爱的是我相公这个人?不是良家的长公子?不是会理账会缂丝的良之心?你一再说你孤女无依,那么,你埋伏在这四周的几位高手,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孤女无依的弱女子呢?还是为了捉我和六王爷的‘奸情’呢?” “我不妨告诉你,处处忍让的人,是我非你。若不然,就如你所说,我财力雄厚,有大把金银,就算没有良家,我的嫁妆也足够买你百条性命。我只要稍动手指,你就可以消失得不知不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此以一副娇弱面孔博人同情?” 哎,真是的,非要逼得她露出一副财大势大的欺人嘴脸,无奈呢,“你是否明白,我忍你让你到什么地步了呢?”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8 “罗缜,你……以为,你如此说,我便会怕了吗?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之心哥哥,你可是真的爱他?你能让人冒你而来,你尚带着仆婢随行,足以说明你根本不爱之心哥哥!你若爱他,便不会置他安危于不顾!你若爱他,不管真假,你都会独自前来!” “什么真假?” “那封信……”姚依依掩口不及。 罗缜抚鬓,微摇螓首,“姚小姐,你终于承认,是你留书约我来此,是你以相公的安危要挟我一人独行了?” “我……你……” “珍儿,珍儿!”有人由远及近,跑得气喘吁吁,“你来了喔?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之心正要回去,范范告诉之心,珍儿来了,之心好高兴好高兴,拼命跑喔……” 罗缜盈盈立起,取帕揩去他脸上处处可见的饼渣糕渍,“今天玩得高兴吗?那场雨没有淋着你罢?” “嗯,高兴喔,之心很高兴,之心没有淋着,雨姐姐来时,之心到庙里拜拜了。之还心给娘子和宝儿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哦。范范,快来快来,让娘子看啦。” “等会儿再看,相公。娘子有事请相公帮忙。” 之心大眸透出欣喜,“要之心帮忙?之心能帮娘子哦?” 罗缜自袖内取出那封留书,“相公,看看这几个字,错在哪里?告诉这位姚小姐。” “缜儿,有人绑之心,打之心,快来救之心,之心痛痛……这是什么啊,娘子?” “这是字啊,相公说这几个字有没有错处?” “有喔。这个字,不对!”之心指着顶头一字,“珍儿是珍宝的‘珍’啦,是好珍贵好珍贵的‘珍’,不是这个字啦。” 相公实在可爱,罗缜顾不得众目睽睽,提足在他额上一亲,“相公真是聪明。” “嘻,之心聪明,娘子再亲……” 相公嘴里的“珍儿”,从来不是旁人嘴里的“缜儿”,这桩妙事,在此之前,除了之心和珍儿,连最亲近的纨素、范程也不晓得。罗缜初拿到那封留笺时,心乱如麻,几乎如姚依依所料,不管真与假,都会一个人前来。但细细凝盯之时,那个从未在相公笔下出现的“缜”字给了她醍醐灌顶。 “姚小姐,你动用九王爷的私人印鉴,约六王爷至此。再以相公安危迫我一人前来,同时邀我的公公、婆婆‘无意至此’,为的就是捉奸成双,给我佐实一个已经让你推过波澜的罪名。如此,能让你达成什么呢?轻者,我失信于公婆,被收回良家财权?重者,我被公婆做主休弃,成为下堂妇?你想没想过,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到我头上,我依然是拥有万贯家财的罗家大小姐?我一个恼羞成怒,豁出家产,买你一颗人头,不无可能罢?甚至,不必花我一文钱,只一句话,倚靠罗家为生的江湖门派,就会替我了结了你。玉韶公主待我情同姐妹,若知我受了欺负,一句话下去,陪嫁来的公主卫队随便哪人也能赏你一剑毙命。纵使,些暗里的法子都弃之不用,定你一个罪名充军发配如何?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折腾,凤凰还是凤凰,而你,永远是一只成不了凤凰的鸡。” 姚依依面色灰败,当罗缜字字句句逼来时,她确定,她委实败了。只是,就算败,她亦会拉一个人陪死,何况,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罗缜,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罗缜秀眉一挑,“不然呢?” 姚依依噬盯住这张秀雅颜容,等着下一刻的张惶失色,唇畔淬出冷毒笑花,“我只要手指一落,你便会为你的骄纵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你是说,你绑了我的宝儿吗?而且,你还设了两全之策——若城隍庙前算计成功,你便自良之知手里‘救回’宝儿,如此,你更有了迈进良家大门取我代之的资格,是不是?但是,现在你败了,你便想,你手指一落,伏在这周围的高手就会即刻去对我的宝儿不利,对不对呢?” 一股凉寒由后脊蹿起,姚依依一栗,“……你做了什么?” “你的高手们,自是帮不了你了。至于我家宝儿,听我慢慢道来……” 在绣坊,罗缜确定那封书信非相公亲书,又让范大美人掐指算过,确定他安然无虞,方放心地遣了范颖替己赴约。自己则返回良宅探望宝儿。 内院里,阿白带路,带着她寻着了藏在良宅后院一个隐蔽阁楼的宝儿、之知、乳娘三人。 之知说,他怕姚依依在找他害宝儿之外尚找了别人,所以不敢迟疑地奔回家来,抱着宝儿离开双鸳居暂避一时。至于拉乳娘同行,自是怕要隐蔽的时间过长,饿坏了宝儿。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9 之知毕竟年幼,虽聪明,考虑尚有不周,避开或是妥当,怎不叫宅里的护院壮丁帮忙?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再望向四周趴卧的阿黄、阿黑及那一大群狗儿猫儿,罗缜忖度,纵使没有范颖的护身香珠,纵使没有之知的见利不起意,想从那一群呲着牙虎着目的大犬中抱走宝儿,也非易事罢?这世间,谁能说恶人心如兽?它们对人,尚有一份感恩之心…… 罗缜话讫,姚依依已知大势已去,灰败颓青的脸容再难维持住她一直欲得的淡然秀雅。到头来,张惶失色的,反成了她。 “娘子,宝儿怎么了?有人要害我们的宝儿吗?娘子,谁要害宝儿?”之心听了娘子的话,握着拳,栗着唇问。 罗缜嫣然一笑,“相公,宝儿已经没事了。” “那谁要害宝儿?宝儿那样可爱,谁要害他?娘子,告诉之心!” “相公,是……” “罗缜,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随着一声尖厉的鱼死网破的嘶嚎,姚依依当真似化了蛇,缠抱住罗缜,就向庙前的一块石碑撞去。 范程飞身去救,范颖袖中掐指,但两人的速度,皆不及良之心。 之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形扑上前去,抬足踹中缠着娘子的物事,双臂抄回娘子娇躯,“珍儿珍儿,不要走!” 之心智力,单纯至极,做一事时,只能想一事,但想这一事时,集中的便是全部的心与力。在娘子被人从眼前抢走的刹那,他只是依着心里最强的意念,做了最想做的事,并未顾及其他。这其他里,也包括被他全力踹中的姚依依,在一声凄厉惨呼声中,后脑正中石碑底座,血花飞溅……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1 “晋王,听说你的人已经完了。”江北鸿举杯敬对面美人在抱的晋王,脸上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早对你说了,那女人不是缜儿的对手,你真是徒费了不少银钱给她呢。” 玉千叶倾转指内玉杯,面上兴味盎然,“北鸿兄,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罗缜已是当真放手了呢?” 放手了吗?江北鸿扬首,酒入愁肠。不放手,又如何?他以为他将罗缜由那桩婚姻里的“解救”当真是解救,却不想枉做了好人。妻子离家三月,生意明暗触冰,而她,仍回到了她的痴相公身边绽放兰样风华菊般淡雅。他不放手,又如何呢? 那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在恨与爱中,他选择了前者。兹那时,他便失去了拥有她的所有可能了罢?她柔美的眼波,她嫣然的笑语,她清雅的神韵,以及,盘算时的冷酷,反噬时的狠厉,她的美好与不美好……都已不属于他。初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曾心痛欲死,所以,用了一些手段,耍了一些心机,欲重得佳人……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错过了就是错过,纵是在梦里,也再迈不回那只已迈出了花堂的足,牵不起那只已放弃了的手。于是,此生缘浅,终究错过。 “北鸿兄,若你放手了……” “王爷,我劝你最好也放手。缜儿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有一刻属于过你,你所谓的伤,所谓的辱,都不是缜儿给你的。” 这些话听者或者认同,但不理会,,“如果,本王不放呢?” “莫忘了,你欠我人情。” 玉千叶耸肩,执杯小酌。 “禀王爷,二皇子到了。” “快请。” 垂纱两分,玉无树噙笑而来,“晋王叔,怎有这份闲情逸致请侄儿喝酒?” “吾侄无树,吾友北鸿,你们应该见过罢?” 见过自是见过,权贵交往,总是打过照面。江北鸿对玉无树,不会比玉无树对他更熟知,“江北鸿”这三个字,在绮儿那张小嘴里,与“王八蛋”“下三滥”等同。于是,他含笑颔首,“久闻大名。” 江北鸿不认为这话是恭维,淡然回之:“彼此彼此。” 玉千叶已有三分醉意,笑问:“无树,你不是对罗家的三丫头正追得紧吗?你倒来说说,若罗家老头仍固执着他的门风,罗家女儿仍守着她的骄傲,你准备怎么做?” “晋王叔指的是……” “国君不是说让你年底完成大婚吗?你何不双花并撷,来个一床三好?只是,让罗家女儿做小不会太顺利,你要提前用些手段才行,莫像为叔,一味秉持君子之道,白白受了人一场愚弄。” “父皇说过让小侄年底完婚?”玉无树一眉高挑,“这消息属实?” “无树你不知道?那日的赏莲宴……对,你没有到,又去陪你的罗三小姐了?” 看来,有些事需提早了。“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呢。只是,晋王叔,你似乎对罗家小姐为妾与否极有兴趣?” “那是自然了。罗家三小姐成婚,罗家大小姐自然会回娘家不是?上一回,本王尽交给了北鸿兄打理,这一回,本王可要亲自恭候了。本王要问问她,到底是罗家的骨头硬,还是皇族的皇权硬?哈哈……”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2 晋王叔这副面貌,在皇族兄弟叔伯中俯拾皆是。“晋王叔,小侄记得,您答应过小侄……” “不动罗家?本王对罗大小姐除了倾慕就是倾慕,怎忍心动损罗家?无树你未免将本王的风度想得太差。” 随他说罢。这王叔,最喜欢撷玉窃香风月情事,罗大小姐无疑是他风流册上的最大一处败笔,致使耿耿于怀,让他多发些牢骚也好。玉无树挥退在王叔示意下偎来的美人,“晋王叔,下一次请无树喝酒,请找个干净地方。” “无树,你不知道你如此说话,有多伤这些美人们的心吗?男人对女人,不可以如此无礼。” “我不喜欢在在燃着催?(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 部分阅读 “无树,你不知道你如此说话,有多伤这些美人们的心吗?男人对女人,不可以如此无礼。” “我不喜欢在在燃着催情薰香的屋子里喝酒,晋王叔、江公子,两位再会。”玉无树拱手,推开临街窗牖直接跃下。 “北鸿兄,我敢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玉夏国见到罗家大小姐。我那侄儿一定会急不可待将罗家三小姐迎娶过门,占那个正妃位子,我们拭目以待喽。” “晋王爷,在下告诉过你……” “不将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手段用到罗缜身上?”玉千叶摸颌调谑,“本王要不要告诉北鸿兄,对那一朵名花,本王也爱惜得紧呢?” 江北鸿未再多言,阴翳抹过眉间,沉郁充满眸际:既然错过,只盼她今生顺遂,无忧无难。缜儿啊…… “宝儿,宝儿,爹爹来了喔,爹爹来吃宝儿了!” “咯咯……嘎嘎……” “宝儿,爹爹咬你好不好?” “咯咯……哈哇……” 罗缜行至窗前,扫一眼后院里藤荫下超大木盆内玩水的父子两人,又是气又是笑。 这个爱撒娇的相公,仅是为了让她像给宝儿一般每日涂擦避痱的香粉,竟动辄就将自己憋出一身痱来。不得已,她特地定做了这个半丈开圆的木盆,盆高正好能将他半坐的身子遮起。每日,放上多半盆煮沸后再晾到温凉的清水,由着他与宝儿在里面玩耍上半个时辰。如此,让大小宝宝消了暑,自己还落个不偏不倚的清净。 “小姐,奶娘来了。” 罗缜起身,推开通到后院的纱门,“相公,宝儿要吃奶了,把他……” “宝儿,娘来了,我们拿水泼娘,来喔!来喔!?” “嘎嘎……哇哇……”宝儿大逆不孝,挥着小臂,由是开怀。 “你们这一对白眼狼,竟敢算计我!”罗缜笑骂,避开相公的泼水嬉闹,抢了小胖孩就走,“纨素,将这个吱哇乱叫的臭小子接过去!” “遵命!”纨素接了口水和澡水齐飞的宝儿,塞进在外室恭候着的奶娘怀内。小东西嗅着了乳香,方安分了些,不一时吃饱喝足,在娘亲的柔柔歌儿中憨眠去了。纨素盯着那张酣睡小脸,吁道:“小姐,奴婢想着真是后怕呢。若还是以前的那个良之知,宝儿他……哼,好在姚依依也算是种因得果,自食苦果了!” 罗缜摇头一喟:“近日我时常在想,若当时我不让范颖施救,对姚依依来说,是不是更是个解脱?如此痴痴呆呆,没有家人爱护,其中的苦楚不可想象。” 那日,姚依依后脑血肉模糊,纵是之行在场,恐也难挽其命。罗缜听着她喉内的一点呻吟,仍是不忍了。想着这女子也是因命运实在坎坷,性情方扭曲至此,如今业已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坐视她在眼前死去,未免残忍。于是,以目相诘范颖。后者会意,施障眼术护住了姚依依心脉。回来后,又请了良家药铺的坐堂大夫诊治…… “恩公娘子,她如今只余两魂三魄,只要活着,便会一世痴呆。”范颖如是道。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3 那话,听得她心念一动,拉着范颖到僻静处,“我家相公难道也是……” “不错,常人皆三魂七魄,而恩公是两魂五魄,所以智力受阻。若恩公娘子有意将恩公的一魂两魄找来,虽然费点力,也不是不能办到。但……上苍收了恩公的一魂两魄,是为保他寿元,若那一魂两魄归了体,范颖不知会不会产生其它变数……” 不要不要!她初见他时,他便是如此,她爱上的,也是如此的相公,她不需要他做任何改变。何况,要拿相公的寿数来抵,她更是不愿。 “小姐,您也不必替她操太多心,她以前不也在家里装傻充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现在无非是回到以前的生活里而已。” “话虽如此,毕竟那时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如今,她当真是连一点自保能力也没了。” “那是她的命啦。话说,自那事以后,老爷夫人竟也一点都不关心她了,可是怕小姐生气?” “未必罢。该是伤了心,那么疼爱的一个人竟然起了欲害自己宝贝孙儿的恶念……” “娘子,之心要出来了,让纨纨娉儿走啦!”自从知道他家娘子不喜别的女子见到自己的裸背,之心比他家娘子还要计较自己的“贞节”起来。 他这一嚷,不待主子说,两个丫头已羞着小脸回避。罗缜啼笑皆非,拿了大毛巾等他,却被冲来的湿漉大狗张臂牢牢抱住。“娘子没有消失,娘子还在之心怀里,好好喔……” “不在你怀里,我还能去哪里?……臭相公放手,我这身衣裳全让你弄湿了,快去换了湿裤……你做什么?” “湿了就全脱啦,湿衣服会生病喔……” “……”罗缜怀疑他的动机是否当真如此纯洁,果不其然,到最后,是厮缠到红罗帐里…… “娘子,你昨夜又抱宝儿去睡,之心好可怜。” “没遇着我时,你还不是整日一个人睡?” “……喔,是哦,那时的之心好可怜哦,没有娘子,好可怜喔,娘子快来疼之心……” “臭呆子……” “小姐。”窗外,纨素悠悠闲闲提着嗓儿,“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信来,您是现在看,还是‘忙’完再看?” “娘子忙完再看啦。” “……”臭相公!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4 “小姐,您要回去为老爷祝寿?” 罗缜颔首一笑,“缎儿、绮儿的信里,说爹娘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的态度都软了许多,此时再抱了宝儿回去,想他们纵是硬撑也撑不了多久。加上祝寿这个当口,最适宜不过。” 纨素大是赞成,“是啊,宝儿这胖小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老爷夫人那样喜欢小孩子,见了肯定招架不住。小姐好主意,奴婢这就去收拾行装……” “叫上娉儿帮忙,替我、你家姑爷、宝儿打点就好。” “好……”纨素应到半路,“小姐,那奴婢的呢?奴婢不也得替自个打点?” “你需在家替我打理这边的一切,哪能随我回去?” “奴婢不跟着您回去?” “放心,我会让范程也留下,让他帮着你,陪着你。” “谁要他陪啊?”纨素跺脚娇嚷,“您不让奴婢跟着,谁来侍候您保护您?” “侍候有娉儿,保护有范颖。” 纨素听明白了,她家小姐早就做好了将她撇下的打算,“小姐!” 拍拍她鼓起的小脸,罗缜温柔道:“乖,听话,若我的小丫头能独当一面,我也能轻松些不是?难道你不想多替我分担一些?” “……小姐,你好奸,好狡猾。”这样的藉口,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真乖。” “丑女人,你在做什么?” 范颖将手里金丝挽挽绕绕,勾勾缠缠,打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丑女人,本王问你话,你怎不回答?” 范颖将蝴蝶结别在鬓角,从袖里拿了小镜出来,对镜检妆。 “丑女人,女子当重德,过分在意容貌,只会令人觉得轻浮狐媚……” 对自己巧手制造出来的效果颇满意,范颖收了镜,抚鬓起身,袅袅向外。 “丑女人,本王的话,你敢佯听不见?”杭念雁由生到大,第一次被人忽略得如此彻底,这个女人,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好不好?先是在诸人之前拿琴棋书画将他挑战个遍也胜个遍,再是拿一张利嘴处处挑他不是,怎突然间就视他于无物了?连叫她“丑女人”都能听若罔闻?“丑女人!” 杂役来报:“范绣师,少夫人派人来说,明儿个就启程了,请及早准备您的行装。” 范颖螓首微点,笑颜灿烂,“知道了。” 这女人,对“外人”怎就这样和气?不过……“启程?行装?你要去哪里?” 范颖的耳朵总算给了面子,小嘴轻启,“玉夏国。” “你去玉夏国做什么?” “与尔无关。” “丑女人,你胆敢顶撞本王,你可知罪?” “随便。” “你……”他到底是哪里招惹这个女人了?这女人似乎天生就是与他作对来的,想尽办法的惹他生气,招他着恼。惹完招完了她一人走得干净,他他他……怎么办?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5 去玉夏国,最高兴的莫过于之心。他单纯的心境内,实则是清楚娘子因另一个爹另一个娘对他的不喜欢而不快活。娘子独坐时,有时叹气,有时皱眉,看得他胸口闷闷痛痛。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那个爹和娘喜欢上自己,讨娘子欢喜。 “娘子,娘子,之心拿这个给爹和娘好不好?” 罗缜自账册间仰首,微微惊住,“相公,你何时缂的这些?” “娘子陪宝儿睡时,之心缂的喔。娘子总是陪宝儿,之心便总是缂缂缂,之心想着娘子缂缂缂……”某人闺怨无限呐,“娘子,那个爹和那个娘会不会喜欢?” 希望爹和娘不要……太喜欢。“相公,这一次,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法,告诉珍儿。” “喔,就是……” 之心说得兴致盎然,罗缜亦听得甚是开怀。纤指抚上那些纹理,这丝丝线线,相公缂时,必织进了万斛珍爱,否则怎会有这般景致?“相公,届时若爹和娘问你如何缂成的,莫告诉他们。” “哦……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这是相公独创的缂法,属于之心绣坊,不能外传啊。” 之心蹙起漂亮眉峰:还是不懂哦,但听娘子的话没错啦! 罗缜唇角抿起得意笑纹:爹,娘,莫怪缜儿,女儿生来外向嘛。 “这是你缂出的?”罗老爷目光在那幅缂图和女婿的俊脸之间挪移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仍是不能相信,“这当真是你缂的?” 罗缜秀眉稍挑,淡声道:“相公,既然爹不相信,这幅图就收了罢。” “娘子,爹不喜欢哦?”之心皱了眉,两眸汪汪凝向岳父岳母,“爹和娘都不喜欢哦?” 这孩子俊美出奇,秀色绝伦,也只有这等极品人儿,方缂得出这等绝艳惊俗的丝图罢?这整幅图,远有天际宫銮缈缈绰绰,近有险峰怪石真实可触,中有云雾缭绕,间有奇花异草,鹤飞松舞,芝兰吐芳…… “缜儿,你竟把罗家的紫缈缂丝术教给了他?” “这紫缈缂丝术不是缜儿教的,是相公自个钻研出来的。何况,爹想必也察悉得出,这幅缂丝用的不尽是紫缈缂丝术。再何况,就算是缜儿手把手教了,缜儿也教过缎儿绮儿,敢问二小姐三小姐可缂得出来?” “姐姐……”罗缎、罗绮一个噘了小嘴,一个顿了蛮足,百个不依。尤其罗缎,先前看过绮儿拿回家来的芝兰图,便不肯轻信。如今姐夫又亲捧了这图来,是成心气她罗家二小姐不成? “爹,娘,你们不喜欢,那之心拿走,之心再缂……” “别拿别拿!”有美在前,罗子缣说什么岂肯放过?“……既然你辛苦缂了,又千里迢迢送来,就留下罢……” “那么……”罗缜低眉覆睫,样态极是恭顺,“寿礼既然送到,女儿也该告辞了。爹,娘,保重。” “缜……”戚氏伸出手,又被丈夫拦下。 “奶娘,你抱着宝儿也该累了,交给我罢。”罗缜接过正骨碌着眸儿四处张望的宝儿,“宝儿,见过外公外婆,向外公祝贺大寿。” “啊呀呀……嘎嘎……”宝儿也不怕生,小胖手招招摇摇,向戚氏脸上递去。 方才,满堂人先被突然登门的人愕住,后又被之心的缂图震住,一时未注意这个挂着红兜儿、光着小屁股的胖小子,如今华丽登场,自是不同凡响。 “天呐,这孩子,与缜儿小时像极了……嗯,只有一对大眼像姑爷……天呐天呐……”戚氏握住那只小手,激奋不已,倒是未注意不自觉中,嘴内已承认了那个痴姑爷,“老爷你快来看快来看,咱们的孙儿,咱们的孙儿呢。” “嗯。”罗子缣尽力让自己应得极淡,一双眼忍了又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向那张脸皮瞧了去,而这一瞧,便再也移不开了。 “宝儿,这是外公,今日是外公的寿辰,快祝外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哇嘎嘎……”自从他家老爹装过一只大白鹅,宝儿便对鹅叫声情有独钟,“……哈哇……嘎嘎……” “……你叫宝儿?”罗子缣矜持地微俯了首,手却忍不住向这张胖脸触去,“你叫宝儿,宝儿,宝儿……喔,胖小子手很有力哦。” 宝儿握住这根指,吱吱哇哇中便要咬下来。罗缜急忙退后一步,“爹,娘,宝儿失礼了。” 肉乎乎的触感骤离,罗子缣夫妇手里落空,竟有一瞬的呆怔。“相公,拜别爹娘,我们走了。爹、娘,缜儿告退。”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6 “娘子太累,之心来抱宝儿。” “好啊,相公慢些。” 罗家二老眼巴巴望着那个圆乎乎胖乎乎憨乎乎灵乎乎的小肉团从女儿手里,转到女婿手里,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罗缎、罗绮自是不必客气,叽叽喳喳围上:“姐夫,让绮儿抱抱宝儿啦。” “不行,先让缎儿抱。姐夫,让缎儿抱抱他。啊啊,他好可爱,流口水都可爱!” “二姐,你耍赖,你怎抢宝儿?” “嘻,你抢不过我,认输认输……哇哇,宝儿,我是缎姨姨,叫姨姨,叫啦……哇哇,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亲亲,再亲亲!” “姐姐你听你听,二姐竟然把宝儿称作东西,快别让她抱好不好?宝儿,来找绮姨姨,绮姨姨比较温柔可爱喔……” “宝儿莫受骗,你绮姨姨的温柔可爱全是假的……” 罗家二老馋兮兮地看着那个笑嘎嘎叫嘎嘎嘻嘎嘎跩嘎嘎的小肉团在二女儿和三女儿之间递来递去,不约而同地咆出一声:“你们够了!” 戚氏不及丈夫沉稳,已几步冲上前来,“你们这些丫头,怎把这小小的人儿抢来抢去,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宝儿怎么办?快给娘瞧瞧!” 两个丫头还想不让,戚氏已以为娘之尊,以近乎强抢的姿态抱过外孙,又摸又揉道:“……宝儿,你两个姨姨不懂事,外婆看看你可曾伤着了?” “……嘎嘎……哇哈哈……”对于自己受人欢迎这个事实,不认生的宝儿显然受用极了,鲜红的小嘴咧嘻着,澄黑的大眸溜转着,将罗家二老逗惹得忍无可忍,撇下一句:“缜儿你先前住的院子每日都有人收拾,你快带姑爷去歇着罢!”而后,似是怕有人过来抢了怀里的那团肉肉,两人疾步转过屏风,匆匆撤下含饴弄孙去也。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7 “哈哈……姐姐,真是高喔,我还以为爹和娘怎着也能硬撑个两三天,想不到,两三个时辰都不到,哈哈……”罗缜以前居住的闺院里,罗缎滚在软榻上恣声怪笑。 罗绮虽不似二姐恣意,也不住掩嘴娇笑,“姐姐,您先以缂丝软了爹娘,再以宝儿诱了爹娘,双管齐下,难怪爹娘无从招架,真是狡猾……” “缂图是相公送给爹和娘的,我原先的宝贝,也只有宝儿一个。” 罗缎捧颊,“宝儿怎能那样可爱?现在想着,心里就痒得发慌,恨不能从爹娘怀里抢来玩个够喔。” “二姐若是羡慕,就赶紧生一个来玩哦。” “臭丫头,敢打趣你二姐是不是?我掐死你这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爹和娘,还没有同意你与之行的婚事?”罗缜的一句话,使二小姐顿住了雷霆万钧的气势,颓到软榻,闷声不语。 “二姐放心啦,爹不同意也只是面子上抹不开而已。而且,爹唯一抹不开的理由无非是因为之行哥哥是姐夫的弟弟。如今他们既然认了姐夫,便再没有理由不接受之行哥哥了是不是?”罗绮出言宽慰,小嘴发出吁叹,“要说这之行哥哥,真是没话说耶。爹和娘尽管是冷脸加寒脸,之行哥哥那样的脾气还是忍了又忍。今儿个是爹的寿辰,他唯恐登门惹爹寿辰不悦,就只送了礼过来。哎……” 罗缜察言观色,发现了绮儿眉间那一抹轻愁,“听绮儿的口气,你与无树皇子似乎也不顺利?” “那是皇家啊。当初我躲到姐姐家去,正是为了避开这一团麻烦,可是,阴差阳错,反而和他走得近了。如今,舍不得远避他了,麻烦便也找上门来。几日前,国后召见娘,说是给我一个郡主名号,与昌凉王家的女儿共嫁二皇子,封左右二妃什么的。昌凉王家的那个郡主前两日还到铺子里找过我……” “昌凉王的女儿,即是与无树皇子有婚约的未婚妻?” “是啊。”罗绮俏丽的小脸微微挂了苦意,“有时真是怨他,当初为何来招惹我?明知他自己那一堆的麻烦,为何还来?” “昌凉王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只是来看看将来与她共侍一夫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而已。倒是她的丫鬟,对我颇有几分不客气,被小纫不小心扔出了铺子。” 罗缎冷呿,“昌凉王又如何?也不过一个没有势力的没落王爷,否则国后怎会如此轻易就允了绮儿与昌凉郡主并侍一夫?可是,这几日那个玉无树全无声息,又在搞什么名堂?” 罗缜暗喟:看来,两位妹子的情路都不平坦呢。 “之行,之行!”之心一见着正在给人号脉的之行,猛扑上去抱住,“之行之行,之心想死你了!之行想不想之心?想不想之心?” 之行猝然未防,但见着兄长,确是由衷欢喜,“大哥,你怎来了?” “之心想之行,很想很想之行!” “之行也想大哥,之愿快见过大哥!” 正在一旁抓药的良之愿耷着脑袋小着步子行来,“大哥好。” “之愿,你变漂亮了喔。不过,还是没有之心的娘子漂亮,我家娘子最漂亮。” 罗缎翻个白眼,“姐姐,你的家教真是好哦。姐夫这话,你听得不厌?” 良之行这才发现门边的罗家姐妹,向罗缜揖礼,“见过大嫂。” 不错哦。罗缜极满意,之行的第一眼是缎儿,后是自己,并立一畔的范大美人未扯去半分,这个妹婿,着实不错。“之行,别来无恙……” “缜儿?缜儿是你吗?” 罗缜稍怔,旋即回首,福了福身,“见过晋王。” 玉千叶玉树临风,仪容翩翩步上前来,喜道:“真是巧,本王今日恰巧有暇上街,方才远远见了从车上下来的人极似缜儿,到了近前,果然就是缜儿,这叫做什么?心有一灵犀一点通?” 实际情形是,他早知这家药堂与罗家的纠葛,所以在对面的点心铺、隔壁的茶叶庄,均设了眼线。如此大费周张,只为将罗家动态尽在掌握,增加胜算而已。 罗缜淡哂,“久日不见,晋王愈加仪采非凡了。” “缜儿也愈秀丽……哦,这位是谁?” 罗缜覆眸内笑意掠过,“王爷您是说范颖吗?她是杭夏国绣坊雇请的绣师。” 这天下男子,谁能抗拒范颖美色?相公天生异能,看得到范颖皮囊下的真身狐形;之行生性冷淡不易动情,动了便情有独钟,除了他们……对,还有一个迂腐到鬼哭神泣的六王爷……而这位晋王自诩风流,流连花间,怎可能不见范颖之美?所以,带范大美人同行,上上策罢?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8 近来,晋王玉千叶向罗家跑动得颇为勤快。 玉千叶自以为观尽人间百花,赏尽人间春色,但见得范颖,方知家里娇妻美妾皆如蒲草。堂堂风流才子,人间情种,岂会放过这朵绝色奇葩?如此一来,先前费心良久排下的种种算计,竟一时抛到脑后去了。 罗缜带范颖远途至此,正为根除晋王这处隐患。对此,她也早早对范大美人交了底细。 “恩公娘子请放心,这种勾勾引引迷魂摄魄的事,是狐狸精的长项,你只管等着就是。”原本只是个提议,不想范大美人闻之,竟精神大震,摩拳擦掌。 于是乎,晋王爷倒霉了。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娘子,娘子!” 罗缜以为相公又来撒娇,也没迎他,只将手底的画儿端详了又端详,思忖是绣是缂…… “娘子,娘子!”之心冲进来,这一回不是抱住娘子,而是拉了她便向外跑去,“娘子,娘子,你快来!” 噫?罗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沉重模样,“怎么了?” “娘子,你看!”站在小院中央,之心遥指西方天际,“娘子,你快看!” “没有霞光,没有云彩,相公想缂什么?” “不是啦,娘子。”之心大急,几乎要哭出来,“娘子也看不见吗?黑黑的,沉沉的,好沉好重,正向这边推过来呢。” ……呃?“那是什么?” “是瘟公公要来了。上一回‘他’来,之心看见了,告诉爹,告诉娘,告诉好多人,他们都说之心傻,可是死了好多好多人。这一回,他要来这里!” 罗缜倒抽一口气,四下望了望,拉着他返回室内,关门闭窗,又进内室,压声道:“相公,告诉我,你为何叫‘他’瘟公公?” “风爷爷说‘他’是‘瘟神’啊。之心看见他吐的烟扑上谁,谁就会很难受很难受,然后过不久就会死……” 瘟神?……瘟疫?罗缜胸际狂跳,“他不吐相公是不是?” “他的烟绕开我们的家啦。” “你问问风爷爷,这一回,他怎会来到这里?是人瘟还是畜瘟?多久会到这里?” “喔。”之心倾着耳朵默了良久,道,“风爷爷说,那边的异族人打仗,死了好多人和马。瘟公公吸了他们的死气,壮大了身体,然后就朝这个方向移来,会死人,也会死好多牲畜。十天后,就会来到这边。” “十天?”罗缜吸气,“风爷爷拦不住吗?” “拦不住啦。以前之心也问过风爷爷,风爷爷说,如果硬要拦,把瘟公公的肚子吹破了,受殃的就不是一片两片,会是更多人了啦!” 这话别人听来,或是匪夷所思,但相公的异能她岂不清楚?且他绝不可能编话织谎。“上一次,是什么样的瘟疫?最后,又是如何止住的?” “上一次哦,上一次就是死很多人啊。” 盯着相公焦急又无辜的眸,罗缜抚着他颊,“相公莫急,我们去找之行,他是大夫,我们找他共同商量办法!” 这种事,事关相公安危,外人无法言道,纵算是父亲母亲和缎儿绮儿,也不能捅破。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9 “那场瘟疫,我记得。”在放了门闩的房内,良之行道,“是我九岁那年。瘟疫来临之前,大哥说他看到了黑压压会死人的云雾,伯父与伯母自是不信,我虽知大哥与常人不同,也并未全信。直到开始有人死亡,大哥叫着‘不要吐不要吐不要死不要死’时,我方真正信了。尽管良家联合十几家大药铺赠医施药,仍有近万人死亡。皇室为避传播,封了城门和宫门。若非那场瘟疫发生在皇城,我敢说,以皇家的残忍,定会放火烧城绝疫,全城人将无一幸免。” “那到最后,是如何绝疫的呢?” “大哥带着我,到山上到处搜集药草,然后拿回来在全城的大街小巷烧。别人只道是国君拨了御医开了药库救助万民,仅有我知道,是大哥救了许多人。而良家得以幸免,则全因有大哥的福荫庇罩,使瘟气绕道而行。” 罗缜揉额默声。 “大嫂,为防万一,不如你带罗叔父与罗婶母,还有宝儿缎儿绮儿,先到杭夏国避难,这边交由我与大哥料理。遗憾的是,瘟疫未至之前无法确定疫种,我们便无法对症下药找寻药草,只得等待。” 便是说,有人死亡已是不可避免。罗缜所忧之事正在此处。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博爱无私的人,若把自家人与旁人放在一起待救,她定然不加犹豫选择前者。但是,现在的情形,是将有太多人面临家破人亡。那些可能死去的人中,亦有爱他的娘子,疼她的相公,宠他的双亲,也许,还会有如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 良之行面容一凛,“大嫂,不行!你不能打其它主意!” “其它主意?比如呢?” “如上诏国君迁移城民。” 罗缜一怔:之行说中了方才她脑际闪过的一念。 “上了诏,不管国君信与不信,像这等事,皇家不会放过消息来源,届时你不怕暴露大哥?最轻的罪名是妖言惑众,若最后验证消息属实……” 良之行纵算未说到最后,罗缜也明了事情轻重。若消息得到证实,自己的相公说不定就会被当成妖物给圈禁……那自然不行!她,不可能为旁人牺牲相公! 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之行,我们不能坐等,既然提前预知了,就须提前着手。你来写一些强身健体预防疾症的方子,我差人到各处抓药,向路人赠送。” “此法倒也可行,聊胜于无罢。” “……相公,你可以请风爷爷问出那瘟疫的名称来吗?” “风爷爷说,瘟公公不会告诉他,瘟公公喜欢看到人死亡,‘他’说那是人们咎由自取。还说,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会还回来。” 是,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仇杀,那场瘟疫便无从起源。的确是人类的行为,为人类招致了灭顶之灾,但往往是一群无辜者为另一群人的行为付账,这又该如何算?老天爷的“还”,可有道理可循? 之行道:“如果,差人假扮由外域经商回来的商旅,向国君请报外域已封城,据传有瘟疫横行,请国君下旨早作安排呢?” 罗缜虽尚未作出良策,但思绪已沉淀清楚,“如你所说,以皇家的残忍,这个商旅会被凌迟处死,罪名乃妖言惑众,动摇民心。”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1 瘟疫将至,大灾即发,浑然未知的人尚能安稳度日,如昔过活,但已经知悉了的人呢?是幸还是不幸? 谁也不知此次瘟疫的强弱,不知会有多少人因它受难,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护住亲人爱人……此时,有许多事需要做,有许多事不能做,罗缜平生首次,体验到了何谓焦虑,何谓束手无策。 “范颖,你到良家百草园里,按单子上所标注的,找齐这些药草带来。”所有人中,罗缜唯独告诉了范颖有关瘟疫的端细。并非是她信不过自己的家人,而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异事,原本就非常人所能接受。 “恩公娘子,疫前赠药的举措并不是很妥。无病无恙的路人会不会取用尚不说,一旦瘟疫来临,还会将罗家牵扯进去,试想,罗家怎会未卜先知?必然引来旁人揣测。” “我何尝没有想到?若有更妥当的办法,自然不会用它……其实,如果有一个人的话能引起当朝国君的重视,下令迁民避疫,全城戒防,是最有效的方法,毕竟有谁的号令能比国君的旨意更好使呢?” “何人的话能有足够的分量引得国君重视?” 罗缜颦眉苦思,“当今国君最宠玉韶公主,对她有求必应,但她目前远在杭夏,鞭长莫及。何况纵算有她在此,我们又如何对她言明这事的个中因由?须知迁民之事,非同小可,高沿城乃一国之都,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举国震惶。若言者不足取信,必然获罪,就算公主信了我,国君却未必信我……咦,除非……” 本来是苦思无良计,不想陡尔之间,竟触动灵机:人上有人,但人上人之上,尚有神。世人皆信畏鬼神,纵算是最高位者,亦信奉佛法神禅…… “除非怎样?” “除非国君得到神的暗示,再有人从旁进言,两厢用力,或可奏效。” 好办法,难怪臭小子总说恩人娘子上辈子是只狐狸。“范颖可化神仙面貌,进国君梦中示警。” “当真可以?你可以做到?”罗缜激动不已,“范颖,还好有你!” “但进言的这人,谁最合适?” “……玉无树?他是皇上的二子,他说的话,必定有一些分量……不,不行,若用他,依然要忌讳相公的秘密,不妥不妥。”玉无树对小妹有心不假,但他毕竟还是皇子,中间利害不言自明…… 范颖明眸黠波荡漾,“我倒想到了一个人。” “谁?” “杭夏国六王爷杭念雁。”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2 罗缜与范颖的想法是:杭念雁身为他国王爷,以一国外使身份,前来知会玉夏国国君,必定事半功倍。自然,这杭念雁不会招之则来且惟命是从,所以,乃由范颖化身代为。至于事后两国交使中穿帮与否,反正瘟疫已过,就让玉夏国国君感念天神显灵去罢。 谁知,老天偏不作美,范颖尚未化身那迂腐王爷,玉无树竟带着那人找到罗家来了。 “姐姐,杭夏国六王爷出使玉夏国,闻得姐姐正在娘家,拜托小弟带他前来拜见师傅。六王爷?六王爷?” 杭念雁引颈张目,向罗缜身后瞅了又瞅,书生气十足的瘦长脸上浮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心不在焉,魂不在身,对玉无树的话也只能是支吾以对。 罗缜秀眉淡挑,明知故问:“六王爷,您在找什么?” “本王……本王才没有找什么!”杭念雁面色微僵,矢口否认,又佯作不经意问,“……那个丑女人不是随你来了?怎不见她?” “敢情王爷上门不是为了探望罗缜这个师傅?” 杭念雁欲盖弥彰,“本王才不是为了探她,本王只是随口一问。那丑女人在哪里?” 如果不是处在如此关头,罗缜定然会好好逗一逗他。但眼下,毫无心思。他在这个节骨眼出使来此,打乱她原来计划。可想而知,她不可能将相公的底细告知而后由本尊达成使命。这位迂腐书生若知悉了事情原由,必定会面红耳赤,一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大嚷“怪力乱神荒唐至极”,而后,不该说的事大曝天下,该说的事斥作无稽之谈…… “方才,晋王来找范颖,此时应在后花园罢。” “本王说了不是来找那个丑女人……晋王是谁?” 玉无树一双眼睛何尝不在搜索自己挂心的人儿?“是无树的王叔,不如,无树带六王爷到后花园走走,正好为您和晋王引见?” “……也好。” 那两人才走,之心、之行双双疾入,“娘子,你快带宝儿、那个爹和那个娘还有缎儿绮儿走啦。” 之行点头附和,“将之愿也带上,事不宜迟,赶紧动身。纵然上次瘟疫因为大哥绕开了良家,谁也不知此次情形如何,小心为上。” “嘘——”罗缜示意二人小声,“我已有了应对之策,只是现在发生了一些小小变故,但不会影响大局。相公,你还是和之行到山上去搜罗一些救命药草罢,虽不一定对症,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其他的事交给我,爹和娘他们,我也会设法让他们离开。” 之心抱住娘子娇小身躯,颤声道:“娘子不要怕,之心会保护娘子和宝儿的,之心不让瘟公公伤害娘子和宝儿。若瘟公公拿烟吐娘子和宝儿,之心会让‘他’吐之心,不会让他伤害娘子和宝儿……” 罗缜偎着他,“相公,我们有你的福祉庇佑,定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 “……真的。”其实,她也不能确定。之行说得有理,瘟疫多变,谁也不知此次的情形如何,上一回因相公避良家而行,此一回是否会因相公避绕罗家? “恩公娘子!”范颖闪身而入,“杭念雁来玉夏国了! “是啊。” “恩公娘子已经知道?” “他如今人在何处?” “方才还和晋王起了冲突,晋王被其侄带走,而他……”范颖香肩微耸,“我已经把他定了身塞进了床底。” 罗缜颔首,“如此说来,你也认为计划照旧?” “当然。待我们事成后,再放他出来不迟。” “……也好。”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3 翌日,国君谕旨:除医者留在城内以防不测,举城居民尽迁。 但九日时间,能迁出多远? 好在,是君命,君命难违,纵有人不舍故土,不愿挪离,也不敢有违君命。兵士、侍卫面罩黑纱,手执利器,沿街挨户督促监行,终使全城百姓走离家门,向南或向北迁移开去。后面押行军士,则依御医之言,沿途撒以石灰粉以求灭疫。 “六王爷,您才到玉夏国时,为何未在第一时间向父皇提及瘟疫之事?” 杭念雁摇头晃脑道:“二皇子有所不知。那个自西域经商回来的奸商向吾国君禀报时,本王完全不信。但国君却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等大事,须报请玉夏国国君知晓,毕竟瘟疫走向由西及东,先危及的,便是玉夏国国都。” 玉无树仍是满腹狐疑,“不知贵国将那个商人如何处置了?” “先看管起来了。国君命全国上下尽服用良家的百草丸以避可能的灾害,又遣本王出使至此向贵国示警。本王到今日仍然不尽信,初时更怕贵国国君笑吾堂堂杭夏国对一个奸商之语大惊小怪,所以犹豫再三,在不敢违抗皇命又不敢轻忽人命的思虑之下,才不怕丢脸招噱,向贵国国君禀明了细由。” 这话若由别人说,的确牵强,但若是由迂腐的六王爷讲来,便有几分合情合理。玉无树虽怀疑,但父皇曰提前一日已在梦中亦受月神之谕迁城避疫,他也只得协助大皇兄尽快完成迁民之举了。 ‘ “范颖,你在吗?” “恩公娘子?”正想将床底下的某人拖出,听见门外轻询,范颖打开门闩,“恩公娘子请进。” 罗缜进门便道:“所有医者奉皇命需留在城内救助可能感染瘟疫的守城将士,相公要陪之行,我要陪相公,你护着我爹娘到罗家的别苑去罢。如有异常,请速带他们到千里之外。” “恩公娘子不走?恩公虽然拥有从大自然获取能量的异能,但万一那异能庇佑不了恩公娘子……” “如果瘟疫对相公无害,他必然庇得了我。如果庇佑不了,那便是连他也抵挡不住这场瘟疫。相公执意不走,我若硬拉了他走,他必然一生挂念着这事。既然如此,我只能陪着他。不管是什么情形,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范颖突然笑得凄凉,“恩公和恩公娘子如斯深爱,好生令人羡慕。” “你答应帮我了是不是?” “范颖会全力以赴。” 罗缜称谢,匆匆告辞。 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说过,我在水里,你便在水里,我在火里,你便在火里。但那时,我在火里,你却负手站在火外看着我消亡……范颖明眸阴霾浮动,再阖了双扃,扯出床下宿世冤家,挥掌掴了他两个耳光,“你这个负心人,你负了我,害了我,还害得我娘至今犹在千年冰玉棺内等着爹的灵珠炼成救她。你比起恩公,比起恩公娘子,简直是垃圾也不如!” 被她叱打的人看似深度昏沉,不知身外之事。殊不知方才的话,如今的语,皆收进了耳中,且前世往事零星片断,在脑际沉浮出没,虽醒不来,却也忘不掉。即使六王爷仍是迂腐的六王爷,但有些事注定要发生变化。 纵是千年道行,也有情关难破。纵是几世伤心,亦有情丝纠结。纠纠缠缠中,总有一些本不该忽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3 部分阅读 纵是千年道行,也有情关难破。纵是几世伤心,亦有情丝纠结。纠纠缠缠中,总有一些本不该忽略的细枝末节被忽略。晓得眼前女子与良家长子皆非常人的六王爷,会有何惊人之举?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4 那场瘟疫,终究还是来了。 尽管全城上下尽有药草气息弥漫,沿街撒了石灰粉,犹未挡住它肆虐的脚步。守城将士面覆黑巾,身穿泡过药汤的衣装,仍接二连三病倒城头。病者口吐涎沫,四肢抽搐,面目青黑,眼白翻滚……两天之内,已死数十人,翌日又增数十。死者其中,亦有奉旨留守城内的医者。 罗缜面围白巾,指带手罩,随着之心、之行及其他医者,检查照料病人。终于,之行持银针由一人口沫中验出了疫种,告知了之心。之心遂携罗缜漫山遍野,又喊又叫,寻找对症解药。五日后,在几块大石之中,找到了几株半人高矮、挂着朱红叶片的药草,他当即跳脚欢嚷:“是它是它,娘子,是它!阿红姐姐,之心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不大些声应之心?” 罗缜放眼仔细观望,发觉这几株药草方圆几里周围的虫兽,当真安然无恙。她与相公,果然不是徒劳……只是,这些将活人无数的宝贝,被之心称之为“阿红”,不知有何感想? 之心蹲下,叽叽呱呱半晌,开始采摘药草上的叶片,“娘子,阿红姐姐说,用她的头发在大锅里熬煮一个时辰,那汤就可以救人啦。熬的时候要将锅放在当街,让药气散啊散,就可以逼退瘟公公吐出的瘟气了。” 罗缜亦出手帮忙,笑问:“你的阿红姐姐有没有告诉你,不许叫她阿红,她应该有更好听的名字呢?” “咦,娘子你听得见阿红姐姐说话哦?” 看罢,同情阿红姐姐。 依据之心的指点,将“阿红姐姐”的“头发”分成几拨,放置在高沿城几个四通八达的街头熬煮,再取汤给患者服用。仅两日,患者已少有好转;再一日,瘫软患者中有人可扶墙慢行;又数日,所有服药患者均有起色…… “良大夫,您医术真是高明,您救了咱们高沿城呢。” “咱们高沿的百姓,都得感谢良大夫的再造之恩……” 诸医生围拢上去交口赞服的,是良之行。 良之行欲语又止,目询罗缜。后者摇首,牵着之心到另一厢喂人服食药汤。她想要的相公,从来就不是一个诸人心中眼中的英雄。 十几日后,之心跳着大叫:“好啦好啦,瘟公公垂着脑袋走了!不会再有人死去啦……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任他抱着,稳住虚软脚跟:终于没事了。尽管事前有过想象,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生命的接连死亡。如果没有设法利用皇权使全城的居民迁出,那该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的场面? 生命不知何时,就设置下了考验。度过去的,是造化;度不过去的,是劫厄。原来,可以健康活着,如此美好;可以与相公相依相偎,如此值得珍惜。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5 大疫后二十余日,所迁百姓陆续回都。 三十日后,玉夏国国君率宫人回宫。 一场毁灭性的大疫,仅死百余人,不可谓不神奇。玉夏国国君设坛感念上苍庇佑之后,又对远程赶来示警的杭夏国六王爷百般重谢。杭念雁懵懵懂懂受了一番最高礼遇,起程返国。 国相上表,言此次大疫折损可谓轻微,除上苍萌顾,邻国友好,尚须恩泽留守在此的将士及医者,抚恤死者,嘉奖生者。其中,又以想出克疫之法的医者最该享受国君荣宠。 龙心大悦的玉夏国国君自是一一准奏。 所有驻守将士皆调升三阶,赏金一百。所有留守医者,皆获赏赐。而良之行,一日之间以“神医”之名闻达天下,虽婉拒了国君进御医院任院首的封赏,仍赐宫外医苑一所,以广医天下百姓,造福苍生。 “之行,这是你的医苑啊,好漂亮喔。”之心摸着梁柱上的雕饰,“之行喜不喜欢?” 之心在地上滚爬过一圈,脸上不知从哪里蹭了一块灰尘。之行给他拭去,“其实,这些都该属于大哥。” “为什么啊?” 良之行还未答,进门来的罗缎已经撇了小嘴对身旁人道:“姐姐你看见没,这呆瓜对姐夫比对我好多了!” “珍儿!”之心见了娘子,扑上来便给抱住,叽叽哝哝开始撒娇。 罗缎酸气冲天,“呆瓜,看见没?你最爱的大哥最爱的,是我姐姐!” “不必吃味。”之行轻拍了拍她艳丽如桃花的颊,“成了亲后,也会如此。” “……呃?” “不明白?” “……呃。” “成了亲之后便明白了。” “……冷面呆瓜,谁要和你成亲!” “不想和我成亲?” “你想得美!” “如此想和我成亲?” “……你想得美!” 之心在两人之间插进一颗大头,好奇道:“之行,你想亲缎儿是不是?之心看得出来哦。” 与君不离6 “爹和娘已经接受了相公,你和缎儿的婚事自也迎刃而解。他们现在不松口,只是面子上抹不开而已。之行只需稍加努力,就会抱得美人归。届时,你是该叫我姐姐还是大嫂呢?” 之行笑而未语,罗缎却还要矫情,“姐姐,人家不嫁他啦。” “咦,我只说过之行可抱得美人归,可说这美人是谁了吗?” “大嫂没说。” “那为何有人领认?” “许是脸皮厚了些。” “冷面呆瓜,你闭嘴!”罗缜顿足,“还有姐姐,你们联手欺负我!” 善良的之心为妻妹出头,“缎儿,你不要怕喔。” “姐夫……”罗缎无限感动。 “缎儿,你不要怕之行不娶你啦,之行一定会娶你啦。” 罗缎的感动瞬间摔成四片八瓣,欲哭无泪,“姐夫,我何时说怕这呆瓜不娶我来着?” “你是怕喔,就像之心怕娘子突然不见了一样,你就是怕之行不娶你啊。是不是,娘子?” 罗缜对着相公纯美的憨笑绽开嫣然,“相公好聪明喔。” “啊呀呀,你们气死我——” 罗家二小姐的婚事将见光明,罗家三小姐的婚事却仍有波折重重。 尤其在昌凉王郡主登临罗家,向罗家三小姐大方示好,表明了愿意与她共侍二皇子,赢得了一个举口皆碑的贤惠美名之后,罗绮的姻缘路更是崎岖了。 “没想到,昌凉王郡主还是一个厉害角色。”罗缎拍案叫好,“如此一来,若二皇子再娶不到绮儿,就是罗家不识好歹了。同时,还将绮儿推到了夺人未婚夫婿的风口浪尖上,高明呐。” “的确高明。”罗缜亦不得不赞一声,“一位长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有此计量,合该是吃皇家媳妇这碗饭的。” 罗绮击掌应和,“所以,我只得让贤了。” “让贤?” “我已决定向国后一诉衷曲。民女罗绮,商贾之女,才疏貌平,平民白丁,蒙国后错爱,深感惶恐。如今大梦初醒,方知己之薄陋,怎匹配皇家高贵血统?特请国后宽仁慈悲,容民女叩辞皇家婚配,使凤使鸦各安其所,莫乱纲常,莫紊世情。” 罗缎笑问:“谁是凤?谁是鸦?” 罗绮无辜道:“还需多说?凤凰自然是我。” 罗缜摇首,“你先莫急着做,先看看无树皇子的态度。依你看,他会不会使‘拖’字法,拖到国后颁旨指婚,罗家再无退路,他便只待大婚日一娶双人呢?” 罗绮垂眸,未发一声。 “啊?”见她如此反应,罗缎圆瞪美眸,“不会你也如此想他罢?还是他当真是这个打算?” “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委实如此怀疑。”罗绮俏丽小脸浮上哀愁,“刚开始我被他说服,什么也不做,只待他来解决。但昌凉王郡主近日动作频频,他却仍是毫无动静,由不得我早把姐姐的担忧在脑子里想过十数回。” “你可亲口问过他?” “前段日子瘟疫横行,我只担心姐姐的安危了,哪有心情想这些事?而近日,他一直未在我眼前露面,我无从问他。” 罗缜蛾眉略颦道:“你也不要先给他定罪名,猜疑这种事,有时比背叛更能扼杀情感。山不来就你,你去就山。你到王府,问清他心底的真实打算。若他避而不见,或见而不答,或答非所问,你便直接将你的猜疑道出,看他如何应对。他那人城府极深,但我的绮儿又何时差了?他答你话时,你需察言观色,莫让情感蔽住了眼睛,也莫让猜疑绊住心神。你的个性你自己最清楚,若有朝一日真与另外的女子分享丈夫,你会如何?与其如此,不如早做处理,免你到最后提刀杀人那般麻烦。” 罗缎美眸一亮,“杀谁?” 罗缜淡然一哂,“杀夫。” “不对,我怎可能杀夫?”罗绮摇首,否认姐姐对自己的剖析,操着绵软嗓音柔柔道,“大不了,阉夫而已。” “淹夫?” “呿。”罗绮递给二姐一个耻笑眼神,“好歹未来二姐夫也是个大夫,二姐怎如此纯洁?‘阉’者,去势也。” “哦。”罗缎领悟,欢呼跳跃,“去势好去势好,一了百了。” 门外,良家兄弟正行到门前,举指叩门之前,正好听到二小姐的呼声。 之心闪着澄黑眸儿,问:“之行,什么是去势啊?”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7 “颖儿,何时到本王府内一游?本王府内也有一个湖,虽比这落霞湖小了些,但游玩起来更能尽兴呢。”湖畔小轩内,玉千叶向美人发出邀请。 范颖娇艳欲滴的颜容上,挂了一抹笑,却是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端的是风情万种,“范颖一介草野女子,哪敢进皇族的门第?王爷抬爱了。” 玉千叶半眯俊目,“颖儿你屡屡推拒本王为了哪般?罗缜将你带到本王眼前,不就是要将你献给本王吗?” 嗯?范颖心里微突,但丽颜未改,妙目不移,“王爷,您此话何意?” “罗缜明知本王不会放过她和罗家,所以,才将你带到本王面前,不是吗?”操之在己,万事在握,晋王姿态甚是慵闲,“但不可讳言,你勾起了本王的兴趣,以致本王很想知道,以你的才貌,为何会听罗缜调遣。” “请问王爷现在知道了吗?” “本王派人查了你的家世。” “王爷查到了什么?” “虽无所获,但不难猜想。” “范颖愿闻其详。” “观你仪态步法,不似出身贫寒人家。又据罗家的下人说,你称罗缜为恩公娘子。可想而知,你家道中落,被罗缜挟恩图报,所以,来到了本王面前,也成就了你我这段良缘。” 范颖支颐一笑,“王爷真是聪明。” 玉千叶挑眉,“怎本王听着,这话不似称赞?” “王爷多心了。” “不管多心与否,颖儿既然奉了恩人之命,也该不辱使命罢?” “哦?”佳人妙目斜睨,红唇半张,“王爷迫不及待想要范颖了吗?” 晋王俯身,热目灼灼,“对,本王要你!你待如何?” “范颖这副皮囊是较别人好了那么几分,不知王爷肯为它折损几分颜面?” “放心,罗缜既然自知非本王对手,乖乖寻了你这样的大美人献给本王,本王再不为难罗家就是。” “范颖可以相信王爷吗?” “本王虽非国君,但一言九鼎!” “那么……”范颖秋波溜转,娇靥酡红,媚不胜收,“王爷,带范颖去拜赏您华丽的王府罢。”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8 “听说了吗,晋王新近又纳了一位新宠?” “晋王乃咱们玉夏国第一风流美男子,有新宠又有甚稀奇?” “哎呀,你有所不知,这位新宠生得美呢,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是。咱还听说,晋王对这新欢是专宠偏宠,夜夜春宵,引得王妃与两位侧妃好是不满。王妃传来新欢欲教其一些规矩,不想被晋王撞上,斥为妒妇。王妃找国后哭诉,国后向王爷问话,王爷甚至放出了休妻之辞呢。” “不会罢?咱们这位风流王爷该不会当真为这位美人动了真情罢?” “谁知道呢……” 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桃色韵事,向来是坊间津津乐道、热谈不疲的话资,何况这新添的谈资里,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三千宠爱在一身、冲冠一怒为红颜……种种段子,实在是满足了诸人对贵族阶层的所有想象。 “姐姐,没想到,对付自诩风流的晋王,只需一位美人而已。”罗缎放了车帘说道。 “当然不能是普通的美人。”罗绮朱唇翘出讽线,“如范颖那等的美人,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罗缎一怔,“什么意思?除了晋王,还有谁动心了?” “前日,听说大皇子、二皇子到晋王府,晋王爱妾弹琴献舞,与二位皇子相谈甚欢。”罗缜倚着靠枕,美眸半阖,“所以,有人吃醋了。” 罗缎促狭眨眸,“你在担心那棵树移荫别罩?” “是啊。”罗绮明眸灼灼发亮,声调仍是甜如绵糖,“我在考虑,若他起了异心,我是放火烧了他的王府,还是替他买一封私通外邦的书信交给当朝太子,给他个满门抄斩!” 我没听到。罗缎撇开眼,掀了帘,观热闹去了。 罗缜则闭目养神,不想承认眼前这女子是自己的小妹。 “宝儿,宝儿,天凉凉喔,要穿裤裤啦。” “嘎嘎……哈哈……” 罗缜进门,就见这对父子在床上困战。胖小子光溜着身子蹶着小屁股满床蹿爬,他的老爹则举着小裤满床追着大嚷。 “相公,你和宝儿玩什么?” “娘子,之心在帮宝儿穿裤裤喔,天气凉了喔。奶娘给他穿,宝儿不让,之心给他穿……” “他也不让?” “是喔,宝儿好坏喔,娘子……” 臭相公,现在就让宝儿给欺上了,出头之日何在?罗缜一把捉起那个肉团,粉掌在小屁股上拍了一记,“乖乖着别动!” “哇哈……”宝儿虽仍像条虫儿般扭来扭去,却很识趣地趴住抱着娘亲膝头大啃,任娘亲把小裤裤、小绸衣给自己裹上。 “娘子,宝儿为什么听娘子的话,不听之心的话啊?” “因为宝儿不听话,我会打这个臭小子。”举起小人儿,罗缜在那张小胖脸上轻咬一口,“宝儿,不听爹爹的话,也会打哦。” “喔哈!”欺软怕硬的宝儿小少爷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几粒牙尖,拿软胖的小手抚着娘亲滑腻的颊肤,献媚讨好。 “娘子,宝儿好坏,宝儿听娘子的话,不听之心的,之心好可怜……”某人不甘被儿子争去了宠爱,将一张美脸也挤到娘子眼下,“娘子也疼疼之心啦……” 罗缜目注着这一大一小两张纯美容颜,突然想到绮儿怒意下隐忍的惆怅,道:“相公,你当真看不见范颖的模样?范颖在你眼前,当真只是一只狐狸?” 之心挠着脑袋,“范颖哦,之心看见的不是狐狸啊。” “呃?”罗缜有些意外,“那你如何得知她是狐狸的?” “她是狐狸没有错啊,她本来就是一只狐狸啊。” “你是说你看见的不是狐狸,但你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对喔,娘子好聪明。” “你既然看见的不是狐狸,你不觉得范颖很美吗?” “是很美哦。” 所以,相公的双眼并非看不见那独一无二的美色?“既然很美,你不想抱抱她亲亲她吗?” “不想哦。”之心蹙了漂亮眉峰,鼓起美颊,“她又不是娘子,之心不会亲她啦。而且,她没有之心的娘子美啦,之心的娘子最美哦。”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9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罗缜一行在娘家耽搁了近三月时光。 来时盛夏,返时已秋凉。 之行与缎儿的婚事算是订下,只待来年春吉之日完婚。至于绮儿……只得说一句,各有姻缘莫羡人罢。 不过,临行前,尚发生了一桩趣事,可供罗缜旅途中放松心情。 此回返程行走水路,将要登船前,玉千叶忽策马而来。送行的双亲与姐妹见罗缜安之若素,知事情无甚大妨,便先自回府。 玉千叶下马之后,对罗缜身旁的良之心注视良久,而之心,始终以两汪澄澈乌黑安然对之,不瞬不移。 “缜儿。”玉千叶开了尊口,“在本王心里,你永远是那一株傲视群芳的幽兰。错过你,会使本王一生存憾。” 罗缜秀眉淡挑,未置可否。 “得不了你的心,夺不了你的志,无疑曾使本王很是不快。但本王也知道,真若嫁给了本王,你便不再是你,你身上所有吸引本王的特质,必将不复存在,那对我与你,都必将是个折磨。所以,本王宁愿幽兰永远是幽兰,傲菊永远是傲菊。在这江边,你我的箫琴合鸣,亦将永成本王心中的绝响。” 晋王这番话,是云淡风轻后的恍然顿悟?还是喜得美人后的顺水人情?罗缜懒于推想。一个从未在心头驻扎过的人,不必多费心思。 “娘子,那个人之心讨厌他,不喜欢他!”上了船,之心忽道。 “哦?”罗缜失笑,拧一把他绷紧的脸,“为什么?” “他那样看娘子,让之心很讨厌!” 醋相公。罗缜点了点他的颊,挑帘进了船舱。再推一道门,内舱有美人恭候。 “那位自诩情圣的王爷走了?” “家里有娇艳美妾相候,自是迫不及待。” “恩公娘子不是吃醋罢?” “你不说倒也罢了,说了,似乎真有那么一点了。” 美人掩袖一笑,顿时艳光四射,“早知如此,范颖应该手下留情,不让他陷溺太深。恩公娘子,莫见怪喔。” 美人谁人?范颖是也。但范大美人在此,晋王府内的美妾又是哪个? “你以纸剪成的那个人形当真能替你恁久?” 范颖胸有成竹,“恩公娘子,这把戏我在几百年里玩过无数次,从未失手呢。范颖这么长的岁月中,除了潜心修炼,到世间赏玩亦是常事。每看见那人间薄幸男子,范颖便想出手教训,又不想拿自己便宜了那些男人,便有了此法。一滴血,两日鲜活,待血尽,美人猝亡,百试不爽。” “你先以真人秀色诱其心动,再以纸身滴血使其溺欢,然后纸身日渐娇弱,终至香消玉殒,在那男人用情最深时溘然而逝,这是你对世间薄幸男人的惩罚?” “若是薄幸男人,便没有用情最深之时。只不过在美人正美尚未生厌时突然失去,就像被夺了一件珍宝,心生不舍而已。这不舍,对一个薄幸男子来说,只不过是薄惩,相比被他们所伤女子的肝肠寸断,算不得什么。”范颖吹了吹中指上已不存在的小小伤口,“而且,每一次,都需浪费本姑娘的几滴血,算起来,我也有付出啊。” “你对世间男人皆无情如斯,唯独对六王爷,难以真正绝情,是不是?” 范颖猝愣,“恩人娘子,我对那个男人,早已无情了。不然上一世也不可能偷食了他的丹药,看着他老去死去。我当真已经不爱那人了!” 她说得恁急,不知要急于说服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罗缜莞尔,“范颖,你看得破别人的情关,却参不透自己的情事,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你的劫……” “娘子,快来啦,不要陪范颖,陪之心啦。”门外,有人扯嗓抗议。 罗缜起身,摇头叹道:“想来,不管是人是神,皆是如此。说得了别人,说不了自己。若有一日,那个冤家负我,我定然也会几世伤心。” “恩公不会。” “别只为别人看姻缘,有时间,也多为自己结缘。记住,缘与孽,一线之隔。”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1 “六王兄,你自玉夏国回来,便整日心事重重,似有所思,难不成当真被那场瘟疫给吓住了?” “说得就是啊。六王兄平日是秀才不出门不晓天下事,出门便遇上那等事,难免会心有余悸嘛,可以体谅。” 两位兄弟在耳旁聒噪,杭念雁听若罔闻,心中一团乱麻,始终为那日所听到的,及梦里所出现的,纠葛难安。那些话,属真属假?那些事,是耶非耶?那个女人,当真是自己前世里未算清的一笔孽账?所以,他才会对她有着莫名的熟悉?她是……妖?是狐? “几位皇子,国君宣几位皇子谒见。”小太监推门,行礼禀道。 几位皇子起身,瞥见几位兄弟自门前行过,“咦,那不是九皇弟和三王兄吗,连他们这些最喜清静的人都来了。公公,可是有什么大事?是边关叛乱还是有权臣图逆?” 小太监惶恐垂首,“哎呀,皇子爷,奴才哪知道,您别折煞奴才了。国君和国师正等着几位爷呢,慢了怕是奴才要吃板子了。” 七皇子讶呼:“连国师也来了?” “国师不是闭关三年,为杭夏国祈福吗?怎提前半年就出来了?想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罢?七皇兄,猜猜什么事?” “六皇兄最博学,不如问六皇兄罢。六皇兄,六皇兄?” 被唤者一迳听而不闻。 但两个时辰自御书房退出之后,六王爷却噤若寒蝉,手足成冰。 “臣闭关期内,夜观天象,察悉有妖气盘踞万苑城上空,必然有妖物居我杭夏皇都。为吾君与杭夏社稷安危,微臣自是不敢轻怠,宁违师训提前出关,亦要助吾君除妖伏魔,保我杭夏平安。” “你们听到国师之言了?国师是得道高僧,所言必然不虚。万苑城内极可能有妖物伏居,你们出行皆要小心。而且,国师为除妖,必定会动用一些兵力,届时,你们务必全力协助,不得轻怠。” 皇兄和国师的话,非但未使诸皇子生惧,反大多兴奋莫名,为着国师嘴里的那只妖孽高谈阔笑。唯独六皇子,一股恐惧由心而生:国师嘴里的妖物,可是范颖?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2 与主子久别重逢,一连几天,纨素围着她嘟囔抱怨,来来去去的,便是一句:“小姐,您还好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打算携款私逃了!” 罗缜一笑,手里翻着近来的绣品,轻巧问道:“携了款,好与范范私奔过你们的日子去?” 纨素小脸顿时红如晚霞,娇嗔道:“小姐,您又戏耍奴婢!” “不是?”罗缜讶然,“那婆婆为何跟我说,找个吉日将范程的喜事给办了?敢情范程另有所爱?” 纨素满脸羞色顿即一扫而光,双手叉腰,凶如恶煞,“他敢!”接到了主子投来的促狭眼神,又鼓了小嘴,“小姐……” “告诉我,我离开这段时日,你与范程发生了何事,以致婆婆如此着急为你们张落?” “哪有什么事啦……”小丫头扭身。 “没有什么事吗?”罗缜颔首,“好罢,我去问范范,那孩子眼里从来没有什么礼节规矩,嘴皮子比我家相公还要百无禁忌口无遮拦……” “小姐,好小姐,你别问那个粗野家伙,让他一说,您当真会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纨素抱住主子,扭扭捏捏道,“就是……有一日下雨打雷的时候,我正在陪夫人说话,他忽然冲进来,抱住我不放,夫人便误会啦……” 似乎……很有趣?罗缜不由有几分遗憾没有亲眼目睹那场面。 “哎呀,小姐,您别笑嘛。”纨素又恼又羞,“那个粗野家伙什么都不懂,一打雷,他谁都不找,专找人家……不管人家打也好骂也她,不管有多少人看着,他就是不放……” 范范……真是可爱呢。虽然不及相公和宝儿。 罗缜决定给自家丫头吃个定心丸,“纨素,找个时机,我给你说一些事情。若听了那些事后,你仍认为范程是你今生认定的人,我定会成全你们。” “好……小姐,人家没有认定他啦……” 哎,和绮儿、缎儿一样,都喜硬撑,矫情!不可爱!还是她的相公好,将一堆情话说得动人又甜蜜—— “娘子娘子,宝儿又尿了之心,宝儿好坏,娘子快来打他!”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3 “臭小子,我让你炼丹,你倒炼了些什么?”范颖坐在椅上,一脚踩着地上的受气包,“不炼丹,倒是恋上了一个小丫头是不是?” 范程四肢匍地,才想扭头辩驳,又被狠拍下去,“……你先放开我!” “不放又如何?” “很难看耶!” 范颖得意一笑,“要的就是你难看!” “就因为我没有听你话炼丹,你一回来便欺负我?你讲不讲理,放开我啦!”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不欺负你你长不大,不欺负你我很不快活!” “喂,你……” “臭小子,把头乖乖低着!”范颖又利落地甩了一巴掌,“你还说我处处留情,想不到你也有春心泛滥的时候。你不是总说女人刁钻又麻烦,恶毒又无聊,绝不近女人一尺之内吗?对你亲姐姐我恶声恶气,从来没有好脸色,倒是说说,你对那只丸丸是怎样一副恶心嘴脸?” “哼。”虽居劣势,范程仍是反唇相讥,“你在吃醋!” “什么?” “我对你没有好脸,对别的女人却很温柔,你嫉妒,你吃醋了是不是?”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中你痛处了?哈哈!” “臭小子……” 六王爷杭念雁踏进铺子后面的小院门扉,就见那个乱了自己心思一连多日的丑女人正将一个男人踏在脚底的悚目景面。“丑女人,你……你好好好过分!”身为女子,怎敢如此对待男子? 这女人,长了一张不够贤淑不够妇德的脸还不够,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她还要惊世骇俗到什么地步?“丑女人,容貌丑陋上天所赐,人力弗逮,所以你貌丑无可厚非,若是心地刁钻、行为乖张,便是咎由自取,不可救药!” 范家姐弟微惊:这人进来时,他们为何毫无所觉? “丑女人,还不收敛行为,反省自身!” 这迂腐论调,范颖懒得听,这个人,她也不喜见,是以翩然玉立,准备闪开了去。而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下翻身而起的范程见他更无好气,“你是哪只笨鸟,也不通报一声就跑进来,懂不懂规矩?识不识礼仪?” “本王乃良少夫人的……弟子,又是此间绣坊的画师,自然可以自由出入,你又是谁?”那女人真是轻浮,在玉夏国与晋王眉来眼去,回了此地还与一个年轻哥儿纠缠,真是……“你去哪里?”这女人不是最爱气他讥他的吗?怎一见他来,一字未吐,就要走? 范颖淡睨这突然挡在身前的男人,“你有事?” “……有事!” “何事?” “……本王来了,你尚未见礼!” 范颖从善如流,施以万福:“民女失礼,望王爷大人大量,不计俗礼,民女告退。” “你……”一股闷气自胸腔泛起:这女人总是如此,若不是她先来招惹他,他何必何必……杭念雁愈想愈恼,见她又径自踅足,“你站住!” 这人当他是谁?范颖脚下生风,走得愈急。被人忽略的杭念雁一恼成怒,大步去拦。范程看着生气,伸臂去抓这个害得自己姐姐几百年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但指尖才沾这厮衣衫,一股剧痛如水流,顺指蹿进臂膀。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叫一声,跌了出去。 “范程?”范颖大惊,疾身掠来将他扶起,“怎么了?” 范程悚瞪杭念雁,“你身上带了什么?” 杭念雁恍然悟道:“原来你和她一样。” “什么意思?”范颖胸际忽生不祥。 “我身上带的是国师加持过的避妖神珠,对常人毫无危害,除非是……” 范家姐弟色变。尤其范颖,美颜瞬间毫无血色。恍惚忆起,眼前此人,前世乍知她乃一只狐狸时,跌跌撞撞逃离他们的恩爱甜蜜之所。几日后归来,身上便带了高僧加持过的避妖符囊……这个男人已轮回几世,为何,这残酷也一再轮回上演?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4 避妖神珠伤不了范颖,但携带避妖神珠的人,伤得了范颖。 他不必再说什么,做什么,单是带着这颗防她的物什在身之举,已经伤她入骨。 她记得,那一世,她被他身上的避妖符囊弹出时,一瞬间,心和身痛不可当,只得如他所愿远远避离……但耐不住相思难熬,跑了来,只想再看他一眼。但看过一眼,便舍不得放弃第二眼、第三眼……频频的探访,招他厌烦,他一句“人妖殊途”将她又推出千里。但,犹不能死心啊,于是,不听爹的训戒,枉顾娘的苦劝,又一次回首探望情郎,等待她的,却是高僧的法坛,道士的祭台。她被捆妖绳缚了全身,身下,炼妖火起。她哭嚎之际,娘亲赶至。娘亲花去三千年的道行救她脱险,自己却被炼火灼伤,魂魄四散。爹爹将娘装进千年冰玉棺,花五百年光阴将娘的三魂七魄找回体内,如今,还需苦炼灵珠唤娘醒来…… 是她的执迷不悟害了至亲之人,是他的负心薄幸使她岁月难熬。如今,他竟然又怀揣避妖之物前来,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国师已经察觉万苑城内天有异象。国师是得道高僧,少则十日,至多十日,便能知你行踪。你快些离开此处,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念雁面露焦灼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这句话,她同样不陌生。那一世,他指着她,一次次将这话吼进她耳中。范颖面复淡然,问:“你如何知道是我?你怎知道我是……”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这怎么可能?我定了你的身,等于封了你心神,你怎可能还有听觉……难道……”范颖骤然想起,这个人自遇见自己那世之后,每世均以童子之身归土,到上一世,他已是六世童身。加之经年茹素修炼,得上苍赐丹,将归仙籍,是她偷了他的长生不老丸使他无功折返……难道,因着如此,他仍有半仙之躯?所以,她的定身术折了效果? “你别管那等的杂事了,你快走了方为上策!” 范颖听他咆声,凝他焦色,凝眉不解,“我是走是留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你这个人……你怎仍是如此?以前你冥顽不灵,现在则顽劣成性,你……” “以前?”范颖丽颜一窒,“你说的是什么以前?你说……” “我记得一些事……不是,也不该称为记得,是梦境里。虽然仿似在看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那人是我。在梦里,你便总是不听我的话,处处与我作对,而且,我每一世,都受尽了你戏弄。我是欠你的,还是怎着?”杭念雁皱眉苦鬓,恼恼念道。 “欠我的?”范颖冷笑,“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请了高僧,请了道士,用了捆妖绳,燃了炼妖火,想让我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之机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在火外看着我被烧得皮开肉绽凄厉嚎叫无动于衷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 “你……你胡说!”杭念雁面红耳赤,目眦欲裂,“本王怎可能是那等人?本王怎可能那样对自己的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范颖心掀狂怒,抬手甩他一记耳光,“混账王八蛋,你也敢说?你初时色迷心窍,与我日夜贪欢,得知我是异类,便生厌生恶,弃如敝屣!你这种薄幸寡情浅薄懦弱迂腐教条之人,如何配谈那个‘爱’字?!你滚,从我眼前滚开!” “我不滚!”杭念雁捂着灼痛面颊,跳脚怒咆,“你不能拿我不记得的事诓我!本王虽不记得,但本王了解自己是怎样之人,本王绝不会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若不然,本王怎会跑来找你,只为让你避开国师的讨伐?” 范颖美眸淬火,“原来,你也知那是丧心病狂?你跑来找我我便要感恩戴德是不是?本姑娘不介意告诉你,上一世我偷了你的长生不老药丸,有了千余年的功力,你那个国师奈我不得!他若敢来,我正好将他好好修理一番,让你杭夏国的面子丢尽!” “你知道什么?”杭念雁顿足,面上焦灼欲焚,“国师他如今一百八十岁,是真人肉身修炼得来的法力。他拥有一把斩妖除魔剑,曾将一条在海上兴风作浪十余年的恶蛟斩下。他的本事非你能想象!” ……是吗?范颖掐指拨算,心起惊寒,这杭夏国竟藏着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你还不快走!难道要等他追上门来你才肯信?好,纵是你法力高于国师,你那个同伴呢?他是不是也有足以与国师抗衡的功力?” 这人虽迂腐,此话倒说到了重心。她或不怕那个国师,但范程却定然敌不过。“我家的事不必你管,你自本姑娘眼前滚远了就是!” “你……你必须走!” “不劳阁下过问!” “你……你若不走,本王就就……抄了良家!” “你想欺师灭祖?还真是几辈子不变的恶行恶状!”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5 “……我不管!反正日落之前,本王不见你离开,明早本王便设法来抄良家!” “你前脚做了,我后脚便找你那位国师大战三百回合,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杭念雁一跳离地三尺,脸红如灼,脖粗如斗,“本王这就去给良家罗织罪名!” 来了良久亦观戏良久的罗缜摇头轻吁:有人在别人家的地面上,如此声比天高地昭告天下,要诬告陷害人家的吗?这位六王爷,要不得啊。“六王爷,敢问您要为良家罗织怎样的罪名?” “你管不着……呃?你你……都听到了?”杭念雁毕竟不是仗势欺人的熟手,见了罗缜,思及两人师徒之名,顿有几分无措,“我……本王只是被她气坏了……” “王爷放心,我会让他们姐弟离此避难,您的雷霆之怒可以省了。” “当真?”杭念雁面上一喜,“……姐弟?他们是姐弟?” “不然呢?”罗缜促狭掀唇。 杭念雁面色一板,“这与本王无关,告辞!” 且不说罗缜如何与范颖交涉,六王爷乘了车轿回府,进得厅内,却见国师巍然在座。 “六王爷,您去了哪里?” “国师在质问本王?” “非也。那日微臣自六王爷身上,觉悉出似有若无的妖气。微臣生恐唐突,未向国君禀报。微臣业已看过您的王府,并无异样。微臣不敢枉顾君臣之礼跟踪王爷,是以在此恭候。微臣请问王爷,近来您在外可有过从较密之人?” 虽对六王爷话撂得重,但范颖毕竟不会权凭意气行事,杭念雁前一刻才走,她便拉了范程速速撤离,纵连范程吵嚷着要与心上人作别也未能如愿。 罗缜只得赶到铺子前面,替而代之,“纨素,范颖、范程要返家一段时日,这期内绣坊需你一人打理了。” “什么?”纨素瞪大溜圆眸儿,受伤之芒显而易见,“他离开怎都没来说上一声?” 罗缜面有郁色。有些话,不对纨素挑明,不公平。但这些话,言明与否需范程自己决定。“纨素,范程他还会回来,届时也许会对你说一桩事,事关你们未来。” “什么事?他走前怎不跟我说?是家里定了亲?还?(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4 部分阅读 你们未来。” “什么事?他走前怎不跟我说?是家里定了亲?还是他另有什么心上人?什么样的苦衷让他不辞而别?连道声‘再见’的时间也没有?”纨素自以为已设想到了最坏情形,“他不把话挑明,就悄不声的走了,真是孬到透顶!” 罗缜叹一口气,“若有一天他对你说了,希望你纵是不喜欢,也不要表现出厌恶恐惧。若他一字未说便远远避开了你,你也要相信,他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绝非如你所想。” “小姐你清楚是不是?但你尚未打算告诉奴婢?” “那事是你和范程之间的事,该由他亲口来说。” “奴婢明白了。”纨素低眉垂目,目内暗浮灰暗。 罗缜揉额:这一对,情路注定又不平坦。不知冥冥中,牵情感之线的,与结婚之线的可是一位神仙?情与缘如何划清?缘与分如何度定? 罗缜揣着重重心事,回到内院,一脚才进内室,便被一只大蜘蛛密密实实缠住,“娘子回来啦!之心想娘子!” 罗缜拈起自己颈间这颗大头上的柔滑发丝,“又怎么了?” “娘子去了好久,之心缂了好久,之心想娘子想娘子。” 这些情话,他说不腻,她也听不腻。罗缜柔声:“宝儿呢?” “娘子只想宝儿,不想之心!” 自从有了宝儿,她的确忽略他许多,使这呆子积了些许“闺怨”。罗缜纤指捅了捅他鼓着的颊,“不许气哦,不然今天珍儿陪宝儿去睡。” “娘子今天陪之心睡哦?”这无疑是个惊喜,之心美眸熠熠发亮,“娘子还比较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哄哄呆子也无妨,“我们去找宝儿?” “宝儿在陪娘玩啦,娘子陪之心玩!” 一对上这双至美至善的大眼,罗缜必须承认,他纵是说要天上的月亮,她亦会设法给他。“之心若乖,珍儿就会陪你哦。” “之心乖啦之心乖啦,珍儿陪之心,珍儿陪之心!”之心嘻着红唇,抱起娘子就亲。 罗缜搂着他的颈,想到范颖几世情债人妖殊途,想到绮儿门第悬殊的崎岖情路,想到纨素前况不明的暧昧情愫,而自己能与相公亲密相拥两情缱绻,这幸福,委实要珍惜。 “娘子,范范和范颖都不见了哦。” “他们需离开一段时日。” “范范走了,之行也不在,之心没有朋友啦,之心好可怜……” “呆子,你有珍儿有宝儿,还不够?” “那珍儿要多疼之心喔。” 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不嫌多,不嫌腻。只是,许是相爱太深情意太浓,招来了老天妒忌,另一波考验不期而至……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6 “娘子,之心去缂丝,缂完了娘子陪之心哦。” “好,相公缂完了,珍儿就陪相公玩。” “那之心走了哦。” “嗯。” “娘子不亲亲之心?” “臭呆子,再不走,打人了哦。” “之心走啦,娘子不要打之心……” 罗缜坐在书房里,将账目一一厘清,又传来几家管事聚议近来的收支盈利。诸事过后,天近中午,陡记起今早与相公作别时那呆子的胶胶缠缠,唇畔噙了甜美笑意:要不要自己先到绣坊找他?那呆子定然乐得雀跃罢? “小姐,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小姐,出事了!” 罗缜心头一突:纨素年纪虽小,但遇事少有惶乱。这声音听来怎会如此慌张? “小姐!”纨素几乎是破门而入,“姑爷被官兵抓走了!” “……你说清楚些。”罗缜秀眉微拢,“你是说之心?之心怎么了?” “方才来了一个和尚和一队官兵,闯进铺子里说什么抓捕祸国妖孽,然后就把姑爷给押走了。” 妖孽?刹那间,罗缜身如坠冰窖,心骨皆发寒栗,“你怎未拦着?” “来者是官兵啊,而且他们有官府的收捕公文,那个领头的和尚据说还是国师。奴婢若动了手,打不打得过尚在其次,关键是并不能真正救出姑爷。这事一看便非同小可,不是奴婢出手就能救得了的呀……” ……纨素说得有理,自己是事一关己便乱了,可是可是……相公……相公他…… 珍儿,珍儿,他们为甚要抓之心,珍儿…… 她猝然抓住胸口,属于两人间的心灵感应再现:相公这一次,是真的出事了! “缜儿,缜儿!”良家二老抱着宝儿步声沓沓疾来,“缜儿,我怎听说官兵上了咱家铺子,出了何事?” 罗缜吸气,再吸气,此时的她,乱不得,惊不得。她需要冷静,需要沉淀思路,以弄清事情怎会如此演变。 王芸急声问:“缜儿,可是你那绣坊招了什么麻烦?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爹,娘,你们抱着宝儿回你们的院子,所有的事,交给儿媳处理。” “可是,我怎听人说,好像还抓走了什么人?是谁?是……” “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为爹娘,这公、婆叫出,无疑是生分了。 “此时不是起乱的时候,我们莫吓坏了宝儿。请二老抱他回院子歇着,待儿媳弄清原委,定会去禀明二老。” 良德颔首道:“也好,有需为父出面的地方,莫要迟疑。” “谢谢爹。” 送走公婆,罗缜跌坐黄梨木圈椅内,沉声道:“纨素,你去告诉管家,关于铺子里的所有事,严禁下人们交头议论。若此事传到二老耳里,我定然不饶!” “是!”纨素踅身速去,传达主子吩咐。 珍儿,他们为什么捉之心?珍儿,之心想珍儿…… 罗缜一手掩胸,只觉痛彻五脏六腑。 珍儿,他们说之心是妖孽,之心不是啦。 ……妖孽?妖孽?为什么官府会指认自家相公是妖?是妖的范颖走了不是吗?怎会到相公头上?相公,相公,相公……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罗缜用了半个时辰,厘清思路:此事,必与六王爷有关。 试想,堂堂国师,既察觉天有异象,岂会不察六王爷这个曾在良家出入多日、与范颖近身多日者所具的异样?事情,不会因范颖的离开而结束。若国师追查到六王爷,六王爷会如何?是推出范颖,还是……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祸及她的之心,她必须将所有可能都想到。 罗缜前去拜访六王爷。 “良少夫人,咱家王爷不在府内,您改日再来罢。” 不在府内?待客室内的罗缜一股冷怒由心底漫起:这位六王爷,俨然是欲避而不见了? “管家,民妇有一句话请转告六王爷。” “良少夫人请说。”管家甚是客气,主子可是一再交代不得轻慢呢。 “因心虚作祟的避而不见总比见了恬不知耻的矢口否认要善良,替民妇恭喜王爷。”她调头,步履匆匆。她要搭救相公,没有时间在此虚耗枉度。 “良少夫人。”有人唤住她。 罗缜缓缓回首,目光沉冷,“六王爷,您还是出来了?” 杭念雁对如此的冷睨无可辩驳:“请客厅叙话。” 客厅内,分宾主落座。罗缜一字不启,只待这位将忠孝仁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书生发话。 “本王会设法照顾良少爷。” “王爷为何要做此事?” “……呃?” “民妇问的是王爷为何要指认我家相公是妖孽?” “……你……”杭念雁虽然没准备对自己行为予以否认,但这女子如此直言无讳,他不免有几分难堪,“你家相公本来便是妖孽!” 罗缜情绪依然平浅,“何以见得?” “那日,你与范颖的对话,本王全听见了,你敢说你家相公是个常人?” “请问王爷,贵国国师为贵国护持多少年了?” “……五十载。那又如何?” “我家相公如今二十二岁,如他是妖孽,以贵国国师的法力,为何到如今才察觉?” “……”毕竟不是一个善于狡辩者,杭念雁面色赭红,结舌无语。 “若六王爷直敕敕地告诉民妇,您是为保住自己的心爱之人方有此举,民妇或者会钦佩六王爷的至情至性。”罗缜美眸之内,讥讽鄙薄不加掩饰,“我家相公异能乃上天所赋,是对他至纯至善的奖赏,世人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倒也罢了……”语声略顿。杭念雁眉目间染了窘意——无疑,这“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者,是指自己了。 “贵国国师既亲自到场捉拿,若他当真法眼如矩,便该察悉我家相公绝非妖物,却依然将他带走,真是个笑话呢。” “……这些话,你在本王面前说,本王可当作没有听见,但为了你良家考虑,到别人面前还是谨言为妙……” “谢王爷指点。民妇告退。”罗缜讥意不减,福礼后翩然踅步。 “你……”杭念雁知道自己在这女子心目中,已是不堪至极,“本王会吩咐下去,对良少爷给予照顾。” “民妇来此之前,曾翻过贵国国志民俗,以往所谓妖孽,俱架台设火,以火淬之,可对?” “……是,不过,那也需属实之后……” “王爷的照顾可以让我家相公免于火淬吗?” “……”杭念雁语结。 不再待他回应,罗缜已一迳身退。所有迂腐之人,均把自己当成人间正义化身,既如此,她就要他愧疚到底。以此人心性,若是心生了愧疚,必然会设法偿还,那么,就让他如他所言,去照顾相公罢。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8 “缜姐姐!”罗缜才进良家客厅,候在里内的人已迎上将她抱住。 罗缜心底一暖,雾湿明眸,“韶儿……” 这时际,除了纨素,身边无知心之人,见了这亲如姐妹的好友,且身份尊贵如公主,不待她上门相求,已来安慰,罗缜如何不油生温暖? “缜姐姐……”玉韶用力握了她手,“我会帮你的,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罗缜含泪一笑,“韶儿,有你这句话放在此处,足矣。” “缜姐姐你想见见良公子吗?我让王爷给你安排。” “……不见。” 玉韶稍愣,“缜姐姐你不见?” 纨素在旁听着也是大愕,“小姐,现在姑爷定然想极了您……” “我见了之心,方寸必然大乱。”罗缜垂眸,“若见了他,却无法将他从那里带出来,那份感觉……不如杀死我。” 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玉韶倏然被震住。若有朝一日,九王爷至困境,她会如何?若她处生死关头,九王爷又会如何对她? “韶儿,你帮我照顾之心。我不知道在杭夏国,那个国师的权威可以大到什么地步,你帮我问下九王爷可好?” 玉韶重重点头,“缜姐姐放心,我会照做。同时,我会修书给父王,求他老人家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杭夏国国君过问此事。我还会求王爷带我见良公子一面,对他说,你很挂念他。” 娘子,他们为什么要关之心? 因为他们愚蠢。相公,你怕吗? 之心不怕,可是,之心想娘子。 珍儿也想相公……他们打相公了吗? 没有啦……只是关着之心,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说好想好想娘子,他们也不肯放之心去见娘子…… 相公,听我说,若有人弄疼了你,企图伤害你,你一定要让风哥哥救你,明白吗?若他们只是关着你,你便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就好。 可是,之心想娘子,心痛痛…… 珍儿一定会救出相公…… …… 罗缜不知道,这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与之心的沟通,但她需依靠这份心音,使自己不被忧惧击倒。 “小姐……” “少夫人……” 纨素和娉儿端着两张小脸,满面忧忡望着身姿娇弱的主子。 “娉儿,你和奶娘帮老爷、夫人看好宝儿,这段时间,你不必侍候我。” “……是。” “纨素,你写信给之行少爷,让他速速回来。” “是!” 事关相公,罗缜不敢大意。她需要帮助,亦需要有人和她一起为相公操劳奔忙。“还有……” “恩公娘子,你不必担心。”白色衣影自内室闪出,“我去换回恩公即可。”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 “你都知道了?” 范颖点头,面起愧色,“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做那等事,他……” “并不奇怪。”罗缜唇勾冷淡哂意,“若是为了救相公,我也会不择手段。” “恩公娘子放心,范颖可……” “拿你换回相公,我并不赞同。”罗缜摇首,“你该明白,你是他们真正要拿的人。若你去了,便是有去无回,纵是我倾尽所有的力量,也救不了你。” “也未必的,那个国师未必奈何得了我……” “但也可能奈何得了,不是吗?若奈何得了,你便必死无疑,对不对?”罗缜仍是摇首,“我家相公虽然智力稍痴,但他长在大富之家,也算锦生玉养,从未受过监禁之苦。他被收押,我心如焚,所以,我会豁尽全力救他。你的帮助罗缜自然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是拿你的性命去换他平安的时候。何况,若他们已知悉了相公的能力,你去了也未必换得回相公。” “那么,需要范颖做什么?” 与之心结缡以来,虽早曾有过一段分离,但那时,除了相思,不必担心相公安危,虽煎熬,却不会有磨噬肺腑的焦灼。这一回,每念及之心孤身一人处在不能自由的困境,她便无法入眠。与之心的心音互语,已如饮鸩止渴,愈言愈是想念,愈言愈是痛楚。 她承着这份折磨,向公婆禀了原委,婆婆的哭诉晕厥,令她几难承受。而玉玉韶公主带来的消息,却使她险近崩溃。 “王爷说,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纵算是国相也无法动摇,尤其事关妖孽邪祟时,哪怕是国君也不可随意置言。我随王爷进宫本想见良公子一面,但在国师力阻之下,没能如愿。” 若本国国君、皇子都不能随意置言,那么他国国君、他国皇子更是递不上话了罢? 堂堂皇子,探望尚未能行,是在昭示这被囚之人的罪重,还是这位力阻者的权重?无论是“罪重”还是“权重”,相公脱身都不易了,是吗? …… 娘子,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问之心能不能下雨哦? 不能。 他让之心将风爷爷风伯伯叫出来,他为什么要让之心叫哦? 他知道你看得见风爷爷? 是啊,他说他感觉得到之心身边有“人”…… …… 若之前只是猜想,那如今她可以肯定,这个国师必已知道之心非妖非怪了。既如此,扣着之心不放,居心可议不是么? 罗缜本有一打算:在婆婆引荐下,抱着宝儿觐见国后,以两人骨血以证相公乃凡人肉胎……但在如今情形下,必然是徒劳罢? 回到内室,迎门墙上悬挂的,便是之心亲缂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图。自她向那呆子讲了诗中意境,他便镇日将这些字写了又写。学会缂丝后,迫不及待缂字成图,说每日看着念着,就能握着娘子的手到很老很老…… “小姐,您怎么了?”纨素进来,惊见主子倚在椅旁,一手掩胸,一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目色幽深。“小姐,范颖将之行少爷还有二小姐、三小姐接过来了,您……” “……扶我起来。” “让之行少爷帮您看看脉罢,您的脸色……” “无妨。”罗缜摆手,坐到镜前轻理云鬓,“他们人在哪里?” “之行少爷先去探望良老爷与良夫人了,两位小姐马上就到。” 罗缜在颊上上了一些胭脂,“请进来罢。” “小姐,您不必担心,姑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一抹坚利之色浮于秀美娇靥,“因我不会让他有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对手是谁,若伤害到之心,她将不惜一切手段,将对手摧毁,哪怕天地变色,哪怕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2 “姐姐!”罗绮、罗缎跑来,良之行随后亦到。 见到至亲至近之人,罗缜反是一脸静寂,“你们来了正好,公公、婆婆到了玉夏国后,你们两人替我照顾好二老。宝儿和之知也跟着一起走,有老有小,你们要辛苦了。” 罗缎、罗绮愕异互觑,“姐姐,我们是来陪你……” “之行是之心的弟弟,他留下足矣。”趁着那位国师尚未将注意力放到良家之前,她需布排好一切,“纨素,你去给绣坊诸人发上三月工钱,告知诸人,若两月后绣坊仍未请他们复工,他们即可另寻生计。”目投良之行,“良记这边亦如此行事,发给四月工钱。” “姐姐,你做这样的安排,莫非是做了最坏打算?”罗绮弯眉紧颦,忧声问。 罗缎强颜一笑,试图以此化解长姐面上寒色,“姐姐,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罢。官府捉姐夫的理由根本就是荒唐,姐夫怎么可能是妖孽?这样的谣言,不攻便会自破……” “之行,你怎么说?” 良之行脸上冷峻之色更浓,“就依大嫂。” 罗二小姐、罗三小姐俱惑然不解。“为何会出这样的事?这妖孽之说从何谈起?难道……与范颖有关?” “罗家三位小姐果然个个精明。”范颖排闼飘然而至,“三小姐如何猜出事关范颖?” 罗绮浅哂,“单是我们闭眼不到半刻钟,再睁开便由玉夏国到了杭夏国,这已不是常理中能发生的事。再加上高沿城人人皆知的晋王宠姬分身有术,我们纵是傻子,也不会一味颟顸不知罢?” 范颖一笑嫣然道:“三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怪会得无树皇子青睐。” 罗绮笑意稍敛,“此时这个话题并不适宜。” “所以,范颖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范颖向罗缜微微屈膝一礼,“恩公娘子,范颖替您接来了之行少爷。下一步便是去找六王爷,若他不能设法救出恩公,范颖便去换回恩公。” “在今日之前,我尚指望他可以救出我家相公。但若九王爷出面连相公的一面也没有见着,六王爷难道会有不同?若这位国师明知相公非妖非孽仍羁押,你出面,非但换不回相公,还枉送了你。” 听了这话,罗缎、罗绮仅以为事情比料想的严重,但良之行脸色丕变,“国师意欲何为?”为保护之心,他把之心天赋异能之事严封密存,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缄口未提,还是没有护住吗? “我也想知道。”罗缜美眸厉芒隐现。 “不如就让范颖先去会会这位国师,兴许能探出一二。” “据六王爷说,国师手中有把斩妖剑。你去会他,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范颖勾了嫣丽唇儿,“斩妖剑无钢不摧,无坚不毁,但克其物者,却并不难找。只要恩公娘子将宝儿最新鲜的尿布屙布借范颖一用,那把除妖剑便会形同废铁。”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3 “良少夫人!” 来者气急败坏的一吼,只换来罗缜美眸淡睨,“六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你为何让范颖去而复返,并指使她换你丈夫自由?” 罗缜浅呷盏内香茗,悠闲如无事人,“范颖的本事,不是我一个凡人能指使的。她若做了什么,也必然是她自己想做。” “你挟恩图报,真乃奸商本色!” “多谢六王爷谬赞。”罗缜淡挑秀眉,“您找上门来,只为一场狂飙?” 杭念雁面色铁青,眉际狂突,“你若不劝范颖打消主意,本王便不怕人说本王仗势欺人!” 罗缜冷冷勾哂,“因着我家相公,我公婆重病在榻,不得已到他乡休养身体。而罗缜则无心料理良家外务家事,整个良记已陷入停顿。良家已然如此了,王爷还想如何欺人?抄家灭门吗?那王爷索性成全罗缜,将我与相公关到一起,让我们夫妻团聚可好?” “……你……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自然不必害怕什么!他到如今仍未能出狱,足以说明本王并未冤枉他!” “就算我家相公当真是妖是怪是魔是鬼,他若不曾害人,便是无辜!”罗缜秀靥凝冰,“王爷你若当真如此正义,为何还背着贵国国师私放范颖?” “你为救你家相公,牺牲他人亦在所不惜?” “彼此彼此,王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杭念雁哪曾受过这番指叱,脸色青黑便欲成怒,却听罗缜犹是出言咄咄,气势逼人:“王爷口口声声指责他人奸诈卑鄙,您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俯仰无愧了?您能对着您心中的圣人说,您指认我家相公当真是为了您心中正义,毫无半点私欲?” “你……” “有了小人行径,还要为自己寻个君子借口,这便是王爷所坚守的真实?” 这女子口舌尖利,直刺心中那一处阴暗处,使杭念雁难堪难看至极。他忽发一记咆哮:“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本王会全力救他,而你不得再指使范颖做任何傻事!” “王爷未必做得到。”罗缜眉目轻屑,“九王爷连我家相公的面也未曾见着,您又能如何?” “九王弟一直是个闲差王爷,遇到一些小人刁难是常事,本王自是不同!”杭念雁怒火烈烈中,拂袖而去。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4 罗缜极尽刻薄激起的六王爷的冲天怒气,并未能改变任何事。杭念雁的确言出有行,找了国师诘问进展,但国师巧言回避,并婉拒了皇子欲见“妖犯”之请。 玉韶公主传来此讯时,罗缜已无力失望了,这事,也不过再次证实了国师在杭夏国的至尊地位。她需另辟蹊径。 “狐族生来就有悉人心思的本事,那只秃驴的心底,却不似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凛然正气,他对恩公定然有所图谋。即是说,恩公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此前,范颖依先前所言,单挑国师。那一场大战,必是惊人,非凡人世界所能窥测。凡人关心的,只是这场大战是否带来所冀望的结果而已。 范颖有备而去,国师的斩妖剑确未能奈她如何,但她也只落了个全身而退而已。纵使“真妖”出面,仍未为之心换来平安,这更使罗缜失去最后的耐心。 “之行,贴出布诰:良宅近来家宅不宁,鬼怪作祟,向天下寻找世外高人。凡能为良宅镇鬼驱妖者,赏金百万两;斩鬼除妖者,赏金五百万两!” “大嫂……”良之行目注她面上破釜沉舟之色,遂重力颔首,“好,之行这就去!” 为救相公,她的嫁妆,伙同良家所有家资,尽可一付!她作如是想。之行亦无丝毫反对之意,之心于他们,比世间一切都要来得珍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恁般闻所未闻的重赏。布诰贴出,全城轰动,应者颇众。但却鲜有勇者,连纨素的三招五式亦敌不过,遑论法术道力欲与范颖一试。 良家毕竟为皇商,如此行事,不免招摇。五日后,惊动了杭夏国国君,下诏召见良家主事良德进宫。后知良德抱病至他国休养,于是,由国后召良家长媳罗缜谒见。 “本宫已听国师禀过,良之心确肉体凡胎不假,但幼年之时,被邪祟侵体,致使智痴。此前国师未察,皆因之前邪祟尚属潜伏,未成气候,如今已有坐大之势,才现了异象。是以,国师将良之心暂囚宫内,欲作法除其体内邪祟。一旦除尽,必让良之心安然返家。你身为其妻,为夫忧虑乃人之常情,难免失常亦情有可原。本宫在此可向你承诺,良之心之事不会牵连良家。你应如往时一般理事,静待祛邪之后的相公返家,而不该如此张扬行事,毁了良家未来。” 跪地的罗缜敬道:“民妇惶恐。自相公被国师带走,满城尽是良家妖魔在宅的谣言,良记上下伙计因惧因怕纷纷另找别枝,良宅举府仆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民妇迫不得已,方向天下招纳得道高人,以保良家生意、家宅平安。” “这……”国后脸上起了怜惘,叹道,“如此说来,倒是难为你一个娇弱小妇人了。国师乃杭夏国修为最高者,本宫可请国师为良家行法以正视听。眼下良家正处多事之秋,你还是莫给人错感了。” “国后有话,民妇自当从命,那么民妇斗胆,可否请国师近日便驾临良宅,为良家行法呢?” 国后允准。罗缜叩谢,眸底戾意闪逝:她不想鱼死网破,但不介意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5 “小姐,您前脚进宫,便有人应那布诰来了。” “又被你一脚踢出了院子?” 纨素一伸小舌,“是奴婢差点被人家一脚踢出了院子。” “哦?”罗缜起了一丝兴趣,“他人在何处?” “就在厅里喝茶,而且……”纨素凑近主子,悄然声道,“他已察觉地窖内的范颖。” 罗缜眼瞳微眯,“带我去见他!” “不必了,良少夫人,贫道在此。”木色道簪,灰色道袍,长髯到胸,剑负在背,说是仙风道骨并不为过。但眉目之间,并非出家人的淡远宁静之气,反有灼灼利芒潜伏眸内。 “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去恶。” “去恶道长会除妖?” “贫道生平之志,便是除尽当除之妖。”去恶老道微哂,“且贫道还知道,良少夫人张榜镇除的妖,绝不是隐在良家地窖内的那一位。” 罗缜摆袖引迎,“请客厅叙话。” “贫道与良公子,应该说是故人。”客厅内,身才沾座,去恶道长已侃侃而谈,“良公子三岁之时,与贫道有一面之缘。当年,因贫道的一句话,使良公子与良少夫人这桩良缘平地生了不少波折。其实,良少夫人也是贫道的故人。彼时,贫道为良公子摸骨,良少夫人正在令堂的怀内旁观呢。”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6 这位道长,便是相公三岁时断定相公用天生痴儿的那位? “贫道周游天下,偶遇良公子。那时际,是惊喜非常。如此得上天赋能又福泽厚积的人,委实少之又少。但贫道仍恐上苍以寿数折抵,特在世人未觉之前,断了其痴傻,以世人之讥之鄙为其增寿。” “那以道长之见,那位国师是当真将我家相公看成了妖孽?” 去恶捋须一笑,“良少夫人冰雪聪明,不是已经想到了吗?” 罗缜摇首颦眉,“罗缜凡夫俗子,虽想到一,但想不到二,至少无法窥测国师对我家相公到底是何居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去恶沉声道,“尽管良少夫人为保护良公子守口如瓶,但良公子的异能仍是招祸之源。” “堂堂国师,得道高僧,也如此心胸狭窄吗?” “国师,既说是一国之师,而非天下之师,心胸里必然有对权位的冀望。何况,这位国师原本就不是一位心胸宽广、可纳百川的圣者。” “道长既与我家相公有如此渊源,可否助罗缜救出相公?” “不,到最后,真正能救良公子的,只有良少夫人。” 罗缜秀眉稍扬,“请道长赐教。” “良公子今生最大的福泽,便是得娶良少夫人为妻。”去恶眸透玄机,“良少夫人所拥有的智慧、人脉,若发挥得当,定可以使良公子安然无虞。” “道长是在指点罗缜?可否直透迷津?” “良少夫人绝顶聪明,不需贫道多言。但良少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贫道与良公子渊源颇深,加之贫道生来便嫉恶如仇,自然不会坐视那只秃妒假公济私的恶行不理。良少夫人需贫道相助时,只管到城外无仙观找贫道。” 去恶道长飘然而来,潇洒而去。罗缜却陷苦思:依道长言下之意,自己并不需要玉石俱焚便能救相公?可是,她已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仍是毫无转圜啊。送走稚儿,送走公婆,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有哪条路可走? …… 娘子,之心想娘子想娘子想娘子…… 那个国师又要相公做什么了吗? 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哦?他有好几天没来和之心说话了。有很多没有头发的哥哥看着之心,可是,他们不给之心东西吃,他们说之心把风爷爷他们叫出来才给吃…… 砰!罗缜素手攥拳在桌上一击。 娘子,娘子,你不理之心了…… 相公……你饿吗? 开始饿啦,现在之心和花花哥哥成了朋友,它会拿东西给之心吃喔。 ……哪来的花花哥哥? 它说它是什么公什么主最喜欢的御猫。之心有一天很饿很饿,可是又不想让风爷爷风伯伯也像之心一样被关起来好可怜,就对着窗外叫人。然后,花花哥哥就来了,它叼来的鱼都好好吃喔……可是,之心还是想娘子,一想娘子心就好痛好痕…… 相公,他们如今饿你仅是开始,若发现饿你无效,便会用其它办法……珍儿不想相公受伤,若相公受了伤,珍儿的心也会好痛,相公一定不要让珍儿的相公受伤,明白吗? 喔,之心不让珍儿痛啦,之心不会受伤啦,娘子不要痛…… …… “大嫂。”良之行迈进厅,见罗缜苍白怔忡的模样,“那个道士也救不了大哥吗?” 罗缜从容举睑,目色沉定,面容亦恢复以往幽雅,“我会救。” “我亦会。”良之行眉际决然,“其实,小弟有个办法。” 罗缜稍怔,“你说。” “之行会医术,可让人活,亦可让人死。” “……所以呢?” “纵是国师位高权重,在杭夏国,最高的仍是皇权。我们可找一个皇族中有足够分量的人,制其最挂心的人假死,再以医术挟之,换大哥平安。” 罗缜蓦然立起,心际重怦。无疑,之行的办法极冒险,闹个不好,就会赔上整个良家。但,这办法诱动了她。“……足够分量的人?” “小弟深知,此法极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行此径。” “……不。”罗缜美眸燃出亮芒,“若用得得法,会是一条上上的妙策。”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7 之心事出之后,罗缜首次上门拜访玉玉韶公主。 玉韶对未能帮到罗缜,一直深怀歉疚。再加上生性多愁善感,因此还染了一场小恙。迎出来时,初愈的秀脸上尚挂着两分病色。 “缜姐姐,对不起……” 罗缜扶她坐上软榻,自己亦坐在融绘搬来圆椅上,“不要多想,我来,一为探病,二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缜姐姐你说。” “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当真无可撼动?任是王亲贵族,也须看他脸色?” 玉韶凝了柳眉,“听王爷说,国君、国后的确极尊重国师,国师的寺院,比国相府还要壮丽。国师在朝堂上所踞之位,仅在国君玉阶之下,上殿不需跪叩大礼,那是三公九卿哪怕皇子王族亦受不到的礼遇规格。” 罗缜精芒一闪,“对此,王公群臣就没有半点微词?” “缜姐姐,你想到办法了是不是?”玉韶大喜,“我就知道,从我那时毒发,缜姐姐救了我,又建议父皇将会识毒解毒的侍女派往我身边保护,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难得住你!” 罗缜为成了人妇的小公主仍有这童真面貌失笑,“韶儿以为我是无所不能吗?“ “是啊,缜姐姐在韶儿心中,本来就是!” “我真若无所不能,也不会坐困愁城。”罗缜笑意微敛,“不过,我的确有了一个法子,想试一试。” “需要韶儿帮忙吗?” “你只需告诉我。”罗缜俯低螓首,“杭夏国王族中,谁的权力最有可能和国师抗衡?” 玉韶稍稍怔了半晌,倏尔眼前一亮,“我明白了,缜姐姐是想……” “嘘——”罗缜指压她唇,眸传深意,“可以助我打探一番吗?” “当然没有问题。” 门外融绘叩扃轻禀:“公主,王爷回府了。” 当身形魁伟、面目冷毅的九王爷杭天予踱进室,当他以那样专注宠溺的眼芒注视着娇媚可爱的玉韶公主时,罗缜兀地一动:不知这位九王爷,是否当真是六王爷口内的闲差王爷?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8 原本,杭夏、玉夏两国联姻,最初订的是杭夏国国君一母同生的七王爷与玉夏国国君最爱的小公主,最终,却被九王爷抱得美人。其中端由,乃因当年九王爷随其兄出使玉夏国时,对佳人一见钟情,执意相求…… 一位毫无作为毫无权位的闲差王爷,有可能改变两国既定的联姻吗?且那九王爷眉横山峦,目蕴九州,骨骼峻奇,绝非池中之物。如斯一个人,受国师婉拒,心中当真毫无龃龉? “小姐,前面有人拦咱们的车马。” 罗缜停了思绪,“什么人?” 纨素哼道:“是一个和尚,说国师要请小姐前去一晤。” 美眸骤冷,罗缜嫣唇勾哂,“好,那就去一晤。让他前头带路。” 纨素递出话去,听得车前有人大喝:“大胆,觐见国师,还敢以车代步!” 罗缜冷叱:“国师乃得道高僧,也会计较这些俗礼吗?还是国师不计较,你们这些六根不净的弟子替国师计较,白白丢了国师名声呢?” 车前短时无声,不一时有人道:“随贫僧来。” 奴可见主,徒可见师。一个小和尚的言行,足可使人对国师品格窥得一斑。罗缜如是忖道。而待与国师面晤方知,那小和尚的恶实在如海中涓滴,不足一道。 “你便是良少夫人,良之心之妻?”国寺内,国师高坐其上。国师体格庞大,圆头大耳,方额阔唇,若不是那一身象征身份的华丽袈裟带出了富贵气息,倒颇有三分佛相,也难怪能够屹立杭夏朝堂五十余载。单这一身皮相,便能唬弄世人一时。 罗缜微低螓首,“民妇见过国师。” 国师抬起一双盖在雪白眉下的利眼,声洪如钟:“尔之形容颇有不俗,倒是出乎贫僧预料。”自称“贫僧”,语态眉宇却透凌傲,贫僧不贫,贫僧亦不僧。 “汝可知贫僧唤汝前来所为何事?” “民妇碌碌凡子,怎猜度得出国师如海佛思?” “本国师面前,尔小小妇人休耍心机。”国师究是不习惯“贫僧”自称,索性换了,“尔夫如今身在囚牢,尔也曾多方奔走,此时装作无事,以为能逃得过本国师法眼?本国师面前,卖弄凡俗机巧,如溪流舞于沧海之前,唯自取其辱耳。” “囚牢内的,是妖孽,非我家相公。” “哦?” “若是我家相公,以国师的慈悲,岂会囚禁无辜之人?” “汝倒有几分慧根。汝夫肉身为妖孽所侵,致使智昏神痴。本国师为除妖清障,曾设法于他。但妖孽汲取汝夫精髓已久,汝夫若不情愿,本国师强行除妖,必伤及汝夫肉身,本国师慈悲为怀,绝非愿见。而汝夫痴傻已久,无法聆听本国师法音。尔既一心救夫,须以爱夫之心劝汝夫依本国师法音行事,方能夫妻团聚。” 言罢,一双法眼,攫盯那垂睫静聆的少妇,不由微微一怔。这妇人面色平淡?(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5 部分阅读 Ψㄒ粜惺拢侥芊蚱尥啪邸!?br /> 言罢,一双法眼,攫盯那垂睫静聆的少妇,不由微微一怔。这妇人面色平淡,眉际无惊,他以百年修行,竟不能察其心思。难道这小小妇人,并不寻常? “尔若不能劝夫顺从佛意,纵本国师不予施法,不出三载,尔夫必全身化妖,为祸人间,尔夫之魂魄亦将飘散不复,届时,尔之夫、尔之家皆将不复。” 话又止,仍不闻回音。国师苍眉微竖,利目内,多了红尘凡夫方有的怒意,“良氏妇人,你意如何?” 罗缜抬睑,秀眸无澜,“民妇愚钝,不知国师欲要民妇何为?” “劝汝夫听聆佛诲,甘愿受本国师施法除妖。” “民妇不劝。” “……什么?” “民妇相公为妖侵占多年,魂魄怕早已不复,便不再是民妇相公,请国师尽可施法,不必顾虑民妇相公肉身。所谓除恶务尽,为苍生,为杭夏,国师手下不必留存仁慈。” 国师利目一闪,“汝夫魂魄在否,本国师焉能不察?汝夫之魂受妖压制,虽甚弱微,但若及时除得妖尽,不难复活。” “已沾了不洁之气的相公,民妇如何敢接近?”罗缜摇首,满面惧色,“国师,民妇胆小性懦,纵使最后除了妖,那样的相公,民妇亦不敢再近。请国师随意处置他罢。” “你这市侩妇人!”国师洪声怒叱,“汝夫每日念念皆汝,汝竟薄情至此。你这等的恶妇,实乃杭夏之耻!” 罗缜惶恐起立,垂首瑟栗,“国师,请体谅民妇庸凡,不敢接近妖孽,民妇告退!”语音稍落,便在丫环的服侍下,跌踬逃去。 国师苍眉之央,挤出深凹:这妇人,初始的平和淡定,尚以为她心机颇深,原来竟是事不关己的薄情吗?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9 坐进车内,待车子平稳驰行了良久,纨素惑然开问:“小姐,您为何不趁机见上姑爷一面?那么多人都见不到,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 “我若见了之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狠薄之态,国师必然发觉得出。之心足以牵制我,我亦足以牵制之心,若国师以之心性命相威胁,叫我劝之心叫出风神,或以我之命威胁之心,使之心从命,都将如他所愿。”罗缜秀靥凝如冰霜,“我与之心不见面,国师始终有这条路未走,还会端着堂堂国师的体面不会过于亏待之心。若见了,怕是后果难料。” 纨素后怕抚胸,“这样说,如今他还要那张国师的脸皮,手段不会太不入流。若他到最后狗急跳脚,会硬扣了小姐去要挟姑爷?” “大有可能。” “如此一个人,怎会成了国师?这杭夏国的国君瞎了眼不成?” “小声些。”罗缜眄一眼这心直口快的丫头,“国师其人,依靠天资悟颖,得了一些法力。此人虽不重利,但极重名望地位,且其对名望的渴望已臻非常之境。作为杭夏国师,以法术受到了极致推崇,自不能容忍杭夏尚有他所不及的异人,所以,方会在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之后如此恐惧。他怕的是,相公的异能一旦诏告天下,会取他而代之。” “异能?姑爷有何异能?还有,那个范颖……范程?”纨素细眉皱紧,清秀小脸丕变,“这便是小姐想让纨素了解的事实?范颖、范程都非常人?而姑爷……” “之心是肉体凡胎的常人,只是有一些上天所赋的能力而已。” “小姐的意思,范程和范颖都不是肉体凡胎的常人?是……妖?” 罗缜没有答话,纨素却已知了答案,颓然瘫在软垫上。 罗缜能体谅她此时的心情,自己当初察悉之心身怀异赋之时,还有过短暂怔忡,何况纨素需要接受的是范程乃异类化成的人形。 “……也就是说,所谓妖怪,国师原本想捉的,是范家姐弟,不想让他发现了姑爷?” 罗缜轻吁颔首。 “那他们算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连累姑爷成了替罪羔羊,他们算什么?” “哎……”罗缜握着丫头激栗的小手,揽她靠在自己臂弯,“就算没有他们,国师只要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也不会放过。而范程必然是被范颖强关了起来,不然以他的修为,敌不过国师,去了也只是枉送了性命而已。你想让他送命吗?” “不,不。”纨素剧烈摇头,“我当然不想……可是,小姐,他……他怎不告诉我?他……” “有很多可能。待见了他,你亲口问他。” “可是,姑爷怎么办呢?以前奴婢以为那个国师只是图谋良家财产或是良家的什么宝贝,但时下他是眼馋姑爷的本事,他又是杭夏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若不放,咱们该怎么救姑爷?” “数一数二吗?”罗缜念着这几字,清减了许多的秀美容颜上讥意浓浓,“若杭夏国国君知道国师在他的国民心目中是如此显要的人物,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姐……” “到这个城里乞丐聚集的地方,一人一两银子,将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的消息散布出去。” 纨素圆眸骤亮,“奴婢这便去安排!” “不急。”罗缜拉住跃跃欲试的丫头,“最好能编个歌儿,使娃童能沿街传唱最好。”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0 纨素乔装去了。罗缜独自返回良宅,偌大院落里,之行正一人徘徊。 “大嫂!” “嗯?”观他神色,罗缜淡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是范颖。”之行面色沉凝,“……她受伤了。” 罗缜一惊,“何时的事?她在何处?” “她刚刚回来,是重伤,现在水蝶居。我喂她吃了护心丸,但怕是……” 罗缜不及再听,疾步赶至水蝶居。 “范颖!”范颖血染雪衣,仰卧榻上,旁边唯一留在良宅的丫头娉儿正持布布擦抹其面。范大美人那一脸惊世的绝色,已成惨淡灰白。“范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去救之心了?” “……恩公娘子……”范颖力启美眸,嚅掀惨白双唇,“……我明白何谓千年大劫了……” 罗缜不忍见如斯美人,脸上浮现鬼泽,“不要说话了!娉儿,去把良记最好的药全部拿来!” 娉儿呜咽着听命退去。范颖却犹掀唇道:“……原来,大劫并不止五雷轰顶……范颖命定如此……只可惜,范颖没有救出恩公……反被困妖阵所伤……” “你果真去救相公了?”罗缜含泪叱责,“不是告诉过你,我有办法救相公脱困的吗?你明知那国师已盯上了你,怎还以身犯险?你恁样聪明,怎会犯这个傻……不如,不如你省些气力,不必硬挺着保持人形,我会想法救你……” “……没有用了……心脉已断……恃着体内灵珠,我才能逃回这里…… ” 觉察到自己指下的脉搏弱不可察,罗缜惶惧交加,“……怎么可能没有用?我定然会设法救你的……对,去恶道长!你快成狐形,我带你到城外无仙观,去恶道长定然能救你!”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1 “贫道救不了她。那困妖阵专为她所设,已震断她全身经脉,心脉尽断,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挽她一命了……” 不,不! 去恶道长如斯断言道。罗缜脚步虚浮,抚着怀内那柔软雪白的狐毛,虚步辞出观门。她不相信,如此美丽如此绝色的生物,合该是天地造物的神奇,怎能就轻易殁了? “良夫人。”去恶追出,递给她一个白玉小瓶,“这瓶内的丹药,一日辰、未、酉各食三粒,可护她十日。十日后,她只能自求多福。” 罗缜一手紧紧握住,“既然可以保她一些时日,道长何不多给一些?” “这丹药贫道花了二十几年才炼成百粒,若非看这只狐兽委实有些灵气,就此死了可惜,贫道又与良之心有那渊源,或还舍不得把丹药给这只东西服了呢。” 罗缜泪断成珠,浸进雪狐雪色毛发,“道长乃世外高人,当真无法救她?” “良少夫人对一只兽竟也能如此慈悲,委实难得。”去恶颔首赞许,“贫道说过,良少夫人能救良公子。若你想救这只狐兽,也定然能。” “我?”罗缜颦眉,“道长为何不明示罗缜,到底该如何做?” 去恶豁达一笑,“红尘外人,本就不该过多干涉红尘中事。贫道坚信,只要良少夫人意志坚定,慧至心灵,一切定能化险为夷。” 意志坚定,慧至心灵?如何个意志坚定?怎样才能慧至心灵?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2 “缜姐姐,由我来做那个人罢。”罗缜抱着雪狐才回府门,玉韶公主便如风而至,迎头抛来的,便是这话。 罗缜因情绪正处悲伤中,一时未能完全领会,“那个人?哪个人?” “拿我的安危要挟王爷,让他救出良公子。” “……韶儿?”罗缜愕住。不否认,她的确想过让九王爷与国师抗衡,但从未想过利用情同姐妹的玉韶。九王爷对韶儿热烈且专注,由此可见其乃性情中人。六王爷是他的一母兄弟,如果以六王爷性命要挟,其但有实力达成,必定不会旁观。 “只是,缜姐姐不能太生硬哦,以王爷的脾气,最讨厌旁人要挟……嘻,我相信缜姐姐一定会拿捏适度啦……” 这个公主啊。“韶儿,不一定是你,这事既皆由六王爷起,就由他来担承……” “缜姐姐,用我,一定要用我!”玉韶音声清脆且迫切,“这不止是帮你,也是帮我。”公主美眸内,浮出隐隐泪光,“自见你对良公子如此用情之深,韶儿便时常想自己的情事。作为两国联姻,政治上的婚姻,我能嫁得王爷这个才貌兼备、文武双全的丈夫,合该感到庆幸。新婚过后没有多久,韶儿……”羞垂螓首,“爱上了王爷。于是,韶儿想知道,王爷爱不爱我?” 罗缜分出一手握住她,“九王爷他爱你。” “韶儿感觉得出。但他能不能像缜姐姐对良公子一般毫无保留?”玉韶粉靥薄红,嘟起唇儿,“缜姐姐莫说韶儿贪心。母妃走的时候,韶儿伤心极了,父皇也伤心极了,但一年之后,他便另有了爱妃,永远伤心的便只剩下了韶儿。我只是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可以爱韶儿爱得不可替代?” “韶儿……” “缜姐姐你放心,韶儿可向你保证,只要王爷想,他定然可以制得住国师。前时,国师拒他探望良公子,他便轻易放弃了,是因他那个人最懒在小事上与人计较……哦,我是说,良公子的事对他是小事,他那人就是如此气人……我因他没有倾尽全力,还曾怨他来着。”玉韶抱住罗缜,娇软蹭磨,“缜姐姐你答应我啦。如果我不能使他发威,你再找六王爷……” 罗缜泪中带笑,“没有人像你,还会求着助人的,你呀……”玉韶公主,当局者迷呢,以九王爷目凝她时的宠溺专注,为她做的,绝对不止这些。 “缜姐姐答应了是不是?”玉韶欣然一跃,又向前一抱,“太好啦……啊,这是……” “狐狸。”服过去恶老道的丹药,范颖胸口悸跳的节奏显然平稳了少许,但如何救她,仍是无解,“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狐狸?是姐姐养的吗?”玉韶拿指轻触雪狐鼻尖,“天,她好漂亮,怎会受伤?” “被人打伤。”罗缜瞥见厅外与之行并肩而来的某人,“我正在设法救她。” “宫里有专门治兽的兽医,我帮缜姐姐请来?” “宫里的兽医怕是救不了她。她被人伤及心脉,需要非常之法才有获救希望。” “是吗?好可怜的小东西,这般漂亮……” “她被伤了?!”杭念雁蓦地冲来,盯着罗缜怀内的雪色狐狸,脸色顿时煞白得可与雪狐的毛色媲美,“她原形都显了!她受了什么样的伤害?谁伤她至此?” 罗缜冷噱:“谁想伤她,谁会伤她,六王爷最该清楚不过。” “……国师?”杭念雁双目大睁,“你还是让她去了对不对?你还是指使她去换你丈夫了是不是?你这个奸商刁妇,你……” 玉韶公主美颜一沉,“六王兄,本公主在此,你对本公主的朋友说话是不是有些分寸?” “九弟媳,此间不关你事!” “本公主的确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良少夫人是本公主的朋友,你若想给本公主留三分薄面,便不该出言无状!” 杭念雁几近歇斯底里,“本王说了,此地没有你的事,给本王闪开!” “六王爷如此盛气凌人,本公主如何敢闪?” “韶儿,你莫……” “公主……” “闪开——” 罗缜和公主的贴身侍女融绘均想劝下公主,须知人处盛怒,最恨有人针锋相对,尤其六王爷此时正值急怒攻心,怕是更不容人挡在眼前。但罗缜怀内有重伤的雪狐,融绘又站得离主子稍远,六王爷扬臂时,也只有他背后的之行来得及施救,可仍迟了一步。 公主的娇小身躯在王爷的盛怒一搡之下,侧跌而出。之行出身相扶,仅来得及握住公主的一只素腕。却因此一握,公主跌势由侧式变背式,后脑正碰上良家客厅内的硬花岩地面。 “韶儿!” “公主!” 之行手掌垫上公主后脑,摸出一掌鲜血,“六王爷,公主被您伤了。”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3 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 国君皇威严,国师佛威武。 站比三公高,寺比国相府。 出家不避俗,和尚猛如虎。 另有—— 国师大,国师强,国师弟子也威武。 只遵国师命,不知国有主。 出门好气派,排场赛王储。 路人避不及,一鞭落尘土。 “这是……什么?”国君望着九皇弟呈上的纸笺,凝眉问。 杭天予眉梢微动,“传唱在万苑城街头巷尾的孩童嘴里的歌谣。” 国君勃怒拍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荒腔野调!速将造谣生事者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皇兄的意思是,将万苑城里所有孩童全部入狱?” “……孩童无知,罪在双亲!” “抓几个呢?全城家有幼儿稚女的百姓皆下狱?何况,将孩童们的父母都抓入了监狱,他们就不唱了吗?皇兄也说,孩童们无知。”杭天予剑眉冷扬,“看了这样的歌儿,皇兄除了恼怒传唱者外,就别无它想?” “九王弟何意?” “臣弟还听见府内刚采买回来的下人们说,坊间多有‘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直逼九五之尊’的说法在流传,要杜攸攸之口,怕是不易呢。” “……怎会如此?”国君攒眉如峦,“国师是得道高僧,他该知分寸才是……这‘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如斯大逆不道的言论,是如何滋出的?来人!速传国师来见朕!” “是,还有……”门外值守的太监进门听了口谕,领了圣命,却仍迟疑着未去。 “还不快些行事!” “奴才这就走,奴才还有一话欲转九王爷……” 杭天予微讶,“有话对本王说?什么话?” 太监一指宫门之外,“适才,王爷府内有人传话来,说九王妃被人误伤,伤势沉重……” “什么?!”九王爷与国君几乎异口同声。九王爷自是爱妻心切,而国君顾念的是九王妃玉夏国公主身份。 “皇兄,臣弟告退!” “好,好,好,你快去,从御医院找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随你去!”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4 “公主怎么样了?”听见之行脚步声,罗缜回首急问。一旁的六王爷亦站起身形。 之行微微摇首,“公主脑部着地,伤口虽不致命,但震荡过大,神智陷入深度昏迷,之行用了针灸及薰香之术,皆无效。之行还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罗缜秀眉紧蹙,“怎会如此?” 杭念雁回叱身后奴才:“御医呢,怎还未到?” “不必了,六王兄,小弟的妻子小弟操心就好。”杭天予人随声到,偏首命随来的几个御医,“速去为王妃诊治!” 御医奉命急入。杭天予一扫在座诸人,沉声道:“各位稍坐莫走,本王还想知道是谁误伤了本王的妻子。”而后,亦阔步踏进内室。 杭念雁面色严正,“良少夫人,本王做的事本王会认。” 罗缜淡回:“民妇需要感谢王爷没有诿责于他人吗?” 杭念雁不理会这女子语内的浓浓嘲讽,一指她怀中雪狐,“你把她交给本王,本王会请高人医治。” “什么样的高人?”罗缜勾唇浅哂,“贵国的国师?” 杭念雁面色一窒,“你……” “若王爷当真挂念她,还是不要与罗缜争夺,离开了我,她便必死无疑。” “你能救她?”杭念雁目生激荡,“你当真能救她?” “我若不能救,这世上便无人能救了。” “你若能救她,若能救她,本王,本王愿意……” “六王兄,听说,是你误伤了韶儿?”杭天予由内室掀步疾出,冷眉寒目,“不知小弟哪里做错了,需要拿小弟的妻子出气?” 杭念雁脸显愧意,躬身一揖,“九王弟,确是为兄过激,行为失当,误伤了九弟媳。为兄在此向九王弟致歉。” “致歉?韶儿深度昏迷,呼吸浅弱,那些个御医轮番号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六王兄有再多的歉意又如何,韶儿能即刻醒来?” 良之行恭手上前,“九王爷,为九王妃安好,还请向几位御医稍事提醒:九王妃乃后脑击地,受到震荡过大,是以以草民浅见,不宜用过于激烈的方子疗治。” “你是……” “草民良之行。” “你就是良之行?”杭天予面上稍有喜色,“适才高御医提起你,说你在万苑城颇有些名气,治愈了一些疑难杂症。你既已为王妃号过脉,可有把握治愈王妃?” “的确不易,但草民已想到了一些疗方。只是比及皇家御医,这些方子怕是走之偏陋。” “不管什么样的方子,本王只要本王的妻子安好醒转而已。王妃得愈,本王定当重谢。” “这方子中,需一味特殊药草,此药草极不易寻得。” “良家为药材皇商,皇家的药房即源自良家,这并不需要本王相助罢?” “此草名曰唤魂草,生长在群山之中,只因此味药草外形与普通野草杂草无异,有人为寻它,曾耗上几年时光未果。草民也曾多年寻找,少有成时。” “也就是说,你一日找不到这味药草,本王的妻子便一日不会醒来?” “……草民惭愧。不过……”之行犹豫再三,终道,“也不是全无办法。世上尚有人可一眼从满目杂草中辨识出这味药草。” “谁?” “家兄良之心。” “良之心?”杭天予双目内机芒顿起,“别告诉本王,你是在趁机要挟?” 良之行迎着这王者的威慑面不更色,“草民不敢。” 罗缜上前,从容道:“九王爷,民妇的相公的确拥有与花草树木对话并获取它们帮助的异能。之行过往的救人无数,与民妇相公的这份异能不无干系。虽是上天赋予他的本事,却也因之被国师误认为妖孽羁押狱中。这等事,若非亲身体验,听来必然荒唐。九王爷若不信,不妨问问六王爷,民妇相公因何故被六王爷推到了国师面前?” 杭天予目询其兄,后者虽面有尴尬,仍点首确认。 “他当真可以寻到你所要的那味药草,而只要寻到了这味药草,本王的妻子便可药到病除?” “唤魂草但到,草民即有九成把握救醒王妃。” “好。”杭天予厉眸一闪,“本王不管这个良之心是人是妖,但能救本王妻子,他便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自会给他自由!只是,若到最后是你们存心欺骗,本王定会让你们后悔!” “公主乃民妇的闺中姐妹,民妇岂能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但……”罗缜蹙眉,“我家相公被国师收押,王爷当真可以能救?” “本王说到做到!”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5 “之行,你何时与公主达成了这份默契?” 良家百草园里,因工人尽数遣散,此下已是园门高锁。独自夜宿此处的之行在园内忙过,回到前厅,赫见罗缜在座,一边拿指尖拨弄着卧在桌上那只雪狐的鼻耳,一边向他抛来一问。 良之行安之若素,“大嫂何时发觉的?” “公主倒地时,以你的距离,完全可以救起,但你只握了她一只腕,且因那一握,使她跌势由侧转背,后脑正好着地。公主倒地不起,以你的医者品行没有率先施救,反而先对六王爷报出了公主伤势。而公主倒地之初,我尚见她眼睑浮动,经你一番诊断,却成了深度昏迷。”罗缜妙目浮上精明笑意,“我除了猜测你与公主在我回家之前已达成某种默契之外,还能作何想?” 良之行淡哂,“缎儿的聪明刁钻怕是永远及不上大嫂的理智冷静。” “那丫头若听你这样说,你日子便难过了。”罗缜莞尔,“还有韶儿那个丫头,只怕我不应,竟率先和你达成了决定,哎……” “公主上门,没有看见大嫂,便向之行作此建议。之行自然求之不得,差人送范颖受伤的消息至六王爷府,引六王爷上门。最初计划是之行暗以银针刺六王爷穴道,使其误伤公主。不想六王爷一见了这只雪狐即暴怒至此,不待施行安排,他已对公主出手。公主落地时,后脑距地尚有半寸,之行那掌鲜血,是挤破了早就藏在袖内的鸡血袋所致,。” “所以……”罗缜似笑非笑,“你那株唤魂草之说,也纯属你的虚构了?”能使耿正冷肃的之行假言虚话,不易呐。 “唤魂草之说,当然是假的,因之行想到以前大哥说过的收魂草,便拿来一用了……” 收魂草哦……嗯……罗缜心兀自一动。 “大哥回来后,我们还是需上山一趟,找些药草回来,虽不能唤魂收魂,但求为公主补身养身……” ……唤魂?收魂? 贫道说过,良少夫人能救良公子,若你想救这只狐兽,也定然能…… 罗缜掩口,掩住一声惊然抽息: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相公…… 珍儿珍儿,你快看,这是之心养的,之心去城外玩时,它叫之心带它回来的。之心叫它小黄,可它不喜欢,它说它叫……咦,小黄你叫什么啊……喔,收魂草,它说它可以将人的魂收回来喔…… “之行!”罗缜蓦立。 “呃?”见清贵秀雅的大嫂突来这声乍呼,之行稍愕,“大嫂,怎么……” “之心的小黄在哪里?” “……呃?” 小黄说,黄花开的时候,它的叶子就能为人收魂了…… “之心的小黄开花没有?” “……”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6 “娘子!娘子!” ……相公?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 相公,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没有头发的人又去为难你了?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啦?之心想娘子啦……” 相公……相公?!罗缜跌跌撞撞推开门,娇小身躯便被牢牢抱起,“……之心?” “珍儿,珍儿,珍儿,珍儿……” 当真是相公?罗缜一声呜咽吞进喉内,泪涌出眸,迷蒙凝望,“你当真回来了?” 之心一张脸儿污黑,满头发丝蓬乱,加之混杂其上的涕泪,哪还有那俊美相公的一丝模样?“……娘子,娘子,之心不见娘子痛痛,见了娘子,还是痛喔……” 罗缜捧着这张脏脸,将唇一再印上,声颤音栗:“之心,我的之心!之心,之心……” “娘子,娘子,之心不要这样的亲啦。” “姑爷,小姐,不管怎么亲,先洗净了再说,奴婢将水送来了!” “之心不要水,不要洗,之心要娘子,要娘子亲啦……纨纨你走开!” 纨素翻个白眼,将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提来的一桶热水放下,“小姐,您将姑爷洗涮干净了,慢慢来亲不迟。” 之心鼓了颊,皱了眉,“纨纨你走开,你在这里,娘子不亲啦!” 好心被雷轰哦。纨素扁了扁嘴儿,“姑爷您再对奴婢不好,奴婢偏就不走了,奴婢留在这里看着,就是不让小姐亲你。” “不要不要啦!”之心顿足又扭身,“娘子,让纨纨走啦,纨纨欺负之心!” “臭相公,被个小丫头给欺负了!”罗缜边笑边落泪,“纨素丫头,还不下去替你家姑爷做些吃的来,想让小姐我剥你的皮吗?” “……娘子,不要剥皮啦,剥皮很疼喔……” 纨素感激涕零,“姑爷,您真是善良……” “打她屁股就好啦,就像打宝儿!” “……”纨素小脸正正,屈膝一福,“奴婢告退。” 之心得意地嘻笑,“娘子,纨纨走了,再亲再亲!” 对着这一双小狗馋肉骨头的大眼,罗缜嫣然“相公,洗干净了随便你亲啦。” “娘子,爹娘还有宝儿呢?” “去找之心的那个爹和那个娘去了。” “看门的朱爷爷李伯伯呢?” “回家养老去了。” “怜香荷香姐姐呢?” “回家嫁人去了。” “那……” “臭呆子!”罗缜向他裸背上一拍,“问遍了所有人,怎不问问珍儿好不好?” “喔,那珍儿好不好喔?” 狠捏一把他洗出了美玉色泽的耳垂,罗缜舀起一勺净水浇上他头顶,“不好!” “珍儿不好?”之心哗地自桶内立起,挂着一身水珠抱紧娘子,“珍儿为什么不好?” “因为珍儿想之心。”罗缜纤指描摹着他弯墨似的眉,迎视他曜玉似的眸,这唇红齿白,这俊美无俦,终于伸手可触了,“珍儿一想之心,心就痛呢。” “可是之心没有让他们打之心,他们想打之心时,之心让风哥哥风伯伯将他们赶走了。之心很听话,之心没有让之心受伤,娘子也痛哦?” 那个六根不净的恶僧!罗缜美眸微沉,绽开如花笑靥,“珍儿看不见之心,就会痛啊。” “那之心以后不让人带走之心!那时他们来要之心跟他们走,之心不知道去了会见不着娘子,他们好坏。他们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讨厌他们!” “是,他们讨厌极了。”罗缜吻吻他洗得水红的薄唇,“相公以后不必再对他们客气……” 四片唇贴贴合合,勾勾粘粘,之心情生意动,把娇小娘子抱进浴桶,极尽缠绵。一对鸳鸯将一桶温凉的水炙出火热温度…… 门扃轻响,跫音低近,纨素小心翼翼在外垂询:“姑爷,小姐,奴婢做了几个小菜,姑爷现在有工夫吃吗?” “没有工夫啦,之心正在吃娘子……”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7 最近,惊动杭夏国朝野上下的一桩事,便是六、九两位王爷与国师之间的争端。 据说,某日辰时过后,九王爷率亲王卫队,直冲进了国师设在宫内的国师苑,带走了国师关押在内的“妖犯”…… 事发时,国师正在国寺为国君祈福,闻讯自是不能忍受,率弟子赶至九王府究问细由。而九王爷亦不客气,命卫队驱赶不速之“客”。其时六王爷正在九王府,便亦召来了卫队前来护驾,以至事态越发严峻,终闹至国君面前。 “国君,九王爷非但直冲进国君赐臣的国师苑内捣毁了所有器具械皿,且打伤微臣弟子无数,带走妖犯,微臣委实不知九王爷意欲何为。” 国君不免盛怒,“九王弟,你为何有如此失常行为?国师苑乃朕亲赐国师之所,其内祈福器械更是保我杭夏万年平安的宝物,你失状若此,所为何来?!” “皇兄。”九王爷蹙眉如峦,“皇兄此话不妥。若想我杭夏万年平安,在上需靠皇兄圣明施政,在下需倚百姓爱戴奉拥。再远了说,需杭夏千军保家卫国,而绝不是依靠这些器具物什。人生来自该敬畏鬼神,但若将鬼神放在天下苍生之前,便未免愚钝了。” “放肆!”国君沉声一喝,“九王弟言间之意是讽刺朕乃‘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中原昏君吗?” 杭天予当即俯身跪倒,仰面正肃冷峻,“臣弟从未作如是想,皇兄之圣明,杭夏之盛世太平足可一见。但臣弟不想一个国师的所谓权威,升到与皇权并驾齐驱之位。” “……并驾齐驱?”国君一愣。 “国师身为一个化外和尚,自该普度众生,但国师住进了万丈红尘,恋栈权位,早已与佛家教诲不符。国师弟子在万苑城内较之各家亲王卫队更敢横行街上,三品大员每月奉至国寺内的奇珍异宝更是堪比皇宫珍藏。而国师出行,开罗喝道的佛家仪仗,也只有皇兄能够企及……” “九王爷!”国师苍眉倒竖,利眸豁豁,“堂堂王爷,信口雌黄,是何道理?微臣前来护卫杭夏,乃受吾佛指派,岂是王爷所说的‘恋栈权位’?微臣出行仪仗,全赖圣上恩赐,微臣弟子皆佛门中人,亦绝不敢自比亲王卫士。至于收受奇珍异宝之说,更是子虚乌有,红尘外人要那些俗物又有何用?王爷擅闯圣上赐给微臣的苑所,带走妖犯,若杭夏国因之妖孽为祸人间,王爷能承担后果吗?” 经他一提,国君亦记起了这桩争端的最重一环,“九王弟,你为何带走妖犯?” 国师的条条反驳并未使杭天予有一丝惶色,国君发问,他亦从容就答:“此人不管是人是妖,他能救玉夏国公主,便是我杭夏国恩人。” “他能救玉夏国公主?”国君一喜,“公主当真可平安无事?” “良之心拥有与万物沟通的异能,他能轻易找到那味旁人费上几年工夫亦难以寻得的药草,有了那味药草,公主便可获救。国师,你扣押良之心,想要得到的,不也是这份能力吗?” 国师掀唇才欲辩斥,陪审了多时的六王爷道:“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国君皇威严,国师佛威武……国师,你可听过这样的歌儿?” 国师震愕。 杭夏国国君丕然色变。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8 “九王弟,听说国师在国师苑里布了奇异阵法,你如何闯进去的?” 一场唇枪舌剑未分胜负,国君便斥诸人退下。出了御书房,杭念雁、杭天予兄弟并行,前者急切求解。 “良少夫人给我推荐了一位道长,方破了国师所布的那个既能困妖又能困人的诡异阵法。不然,我培养的那几个,并非国师对手。” “培养?”杭念雁讶异,“九王弟你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扳倒国师?” 杭天予冷哂,“本王只是很不高兴,原本一个杭家家寺的小沙弥,就因为比常人活的时间长些,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而已。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斤两。那个阵法着实有些高深,如果没有去恶道长,我只好火烧国师苑了,但真若那样,又怕伤了良之心。想来,那位良少夫人竟识得去恶那等的高人,倒真不是个平常女子呢。” 良少夫人?杭念雁想到那女子的讥讽嘴脸,眉际抽搐,“那女人,最好能救范颖,不然本王……” “范颖是谁?” “……哦,不是谁……” “六哥哥、九哥哥,等一等,等一等珍珠!” “嗯?”听到这声娇唤,六王爷、九王爷不约而同止步回身。 一个桃红衣影奔跳而来,扑进他们张开的臂内,“九哥哥,是你把之心带走了是不是?你把之心还给珍珠啦!” 秋时正午,阳光充足的内院里,仅着一身月白中衣的之心躺在长椅上,向天蹬着长腿,嘴里叽呱有词:“娘子,娘子,之心要吃粥,之心要吃粥,想吃想吃很想吃!” 罗缜端着素肉粥,见这呆子的耍赖撒娇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粥放在一旁小木几上,“还不吃?” 之心张开薄红嘴儿,“娘子喂!” “臭呆子找打了是不是?”罗缜如是嗔着,仍举匙喂他,“这粥有你御猫哥哥叼来的鱼好吃吗?” “好吃,娘子喂的最好吃,御猫哥哥的鱼没有娘子的好吃,公主喂的也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公主?”罗缜微怔,持巾拭了他唇边粥渍,“什么公主?” “有一次猫哥哥陪之心呆了好久,公主来找它,就见着之心啦。公主是从屋顶爬下来的喔。后来,她就总是拿好多好吃的给之心吃,但是都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难怪去恶道长说这呆子福泽渊厚,就连身处困境,也有一位会爬墙的公主出手相助,焉能不厚?“吃完了粥,去为珍儿的朋友玉韶公主找一些可以延年补身的药材,好不好?之心能见着珍儿,全靠她的帮助呢。” “玉韶公主好好喔,之心喜欢她!” 罗缜失笑,拿匙尾轻敲他光洁额头,“九王爷必然不乐意听你如此说。” “小姐,九王爷来了,就在厅里。”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9 “九王爷,此时前来,是公主的病体发生什么变故了吗?”尽管明知不可能,但罗缜猜不出除了韶儿,还有何事能劳动堂堂九王爷登门造访。 杭天予此下,心底倒有几分为难。但事关幼妹与爱妻密友,又必须跑这一趟。“良少夫人,良公子的身体调养可好?” “王爷尽管放心,我家相公明日就可上山为玉韶公主采集药草。” “这……本王并不是为此而来。”杭天予在说与不说中犹豫再三。 罗缜最善观人颜色,自是觉察到了九王爷的异样,秀眉一挑,“九王爷有何事吩咐?” “……良少夫人与良公子……夫妻感情还好罢?” “……呃?” “是这样。”杭天予还是不习惯如此吞吐,欲一言挑明,“此次良公子被国师羁押,因祸得福……”话到半路,又觉“因祸得福”用在这里实在不妥当。 “王爷,您不妨直言。”罗缜莞尔,“我家相公究竟因为这场祸事得到了什么样的福气?” 好敏锐的良少夫人呐。“本王有一个幼妹,名唤珍珠,今年十二岁,是先皇六十岁高龄时得的爱女,先皇生前极是珍爱……” ……然后呢?罗缜目注九王爷面上为难之色,静待他下言。 “良公子在押期内,由于国师拦着,外人少难进去。珍珠的寝宫距国师苑最近,她人小体轻,在猫儿的带领下竟钻了进去,认识了良公子……” ……所以呢?罗缜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成形,“这位公主……不会是看上之心了罢?” “良少夫人真是一语中的。”杭天予拍额,“总算不必为难本王了。” “……也许是公主少不更事,一时心血来潮罢。” 杭天予苦笑摇首,“良少夫人……若珍珠是个正常女儿家,本王也许会如此断定,但她是……她与良公子的情形有些相同,她若要什么,国君和国后定然会满足的……” “嗯?”又来了一个姚依依? “小妹生下时便有几分痴症,当年父皇崩逝之前,曾再三嘱我兄弟几人定要对珍珠极尽疼爱……” “敢问王爷,您今日前来,是来劝罗缜让出自己相公的吗?” 杭天予挑眉一笑,“如果本王作如是想,便不会在良公子为韶儿寻找药草之前造访府上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6 部分阅读 “敢问王爷,您今日前来,是来劝罗缜让出自己相公的吗?” 杭天予挑眉一笑,“如果本王作如是想,便不会在良公子为韶儿寻找药草之前造访府上。” “可是,依罗缜看,您也无意劝珍珠公主打消主意。” “若她是个正常孩子,本王或是训斥,或是不予理会,皆可。但她是那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本王便无法了。本王此来,是看在良少夫人乃韶儿闺中密友,加之良之心又是韶儿救命恩人的双重面上,事先知会良少夫人一声。国君与国后也许会用一些手段来成全珍珠,良少夫人要有所准备。而本王,虽不会助珍珠,却也无法助良少夫人。” 罗缜颔首,笑噙唇角,“九王爷是个真男子,难怪韶儿会那样爱王爷。” 杭天予深眸一闪,“……韶儿她说的?” 罗缜笑意莞尔,“王爷竟不知道?” “咳。”杭天予护唇一咳,“良少夫人是韶儿的好友,国君、国后看在这一层上,也许少有顾忌。本王也会略作转圜。” 那位公主,必然不是如姚依依般的假作痴傻,加之显赫的身家背景,顶得上十个姚依依了。如此看来,良家二老还是继续留居玉夏国比较妥当。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1 国师自是不心甘。不管是良之心的逍遥在外,还是九王爷的率先发难,无疑皆是对佛威的挑战。五十年打下的如斯局面,岂能轻易甩手放弃? 他不肯轻易放手,别人亦不肯善罢甘休。为将这位总摆着一副神圣不可欺的脸面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国师驱出朝堂,九王爷已运筹良久。平日的容忍,皆因尚未惹到自己头上,如今既然已经率先招惹,便不会再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各有拥趸的两方交锋,自是风生水起,云诡波谲。当街上第三首童谣传唱起时,意味着国师没落已成定势—— 杭夏有双主,有僧又有俗。佛命大无边,俗听僧做主…… 为君者最忌榻畔鼾声,且不管那歌谣来自何处,歌中所唱者必定会使国君心生忌讳。于是,国君以擅起争端引发朝政不安为由,收了国师宫内住苑,褫了国寺法师之位,暂至皇家家寺内任住持之位,为杭夏祈福平安。 由一国之师到一寺住持,如斯境遇,不可谓不是一落千丈。一落千丈的国师痛定思痛,蓦然厘清整桩事的起由——良家。 那些个流言,皆起于近时,而近时可能肇事者,除了九王爷,便是财力赫赫的良家。 自己与九王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却婉拒他探望良之心一事。但这件事,并不足以激起九王爷怒气罢?而良家那个淡定从容的少夫人便不同了罢?那女子,眉蕴清奇,目纳精明,绝非庸碌人物。错只错在,当时以为一个小小女子不敢在堂堂国师前耍弄心机,竟一叶障目,轻易忽略了过去。细忖,也正是国寺那一场召见过后,流言野曲方渐渐兴起……若当真是那女子,按佛法教诲,该怎么回报那女子呢? 之心随之行上山采摘药草。返回时,除了给玉韶公主的补养之物,尚有给范颖补心复脉之用的药草。 收魂草的确神奇,除了春时,一年三季都是黄花绽放。经之心问过他的小黄姐姐,取此花花瓣煎熬成汤,便可救死人,活白骨,即使魂飞魄散亦可收复。范颖服下,三日后心跳复稳,五日后还成人形,鬼泽褪去,丽颜渐现。此下,唯剩下了休养调息而已。 “娘子,范颖为什么还在睡啊?她很累吗?” “是啊,她为了救之心,被人打伤,委实很累了。” “为救之心?”之心大眸起了泪意,“范颖好可怜,为了救之心,被人打伤,她好可怜。” “她并不可怜,她是可敬。”罗缜为范颖拭面整发,“但她爱错了人,便是真的可怜。” “爱错谁啊……” “小姐,小姐,门外来了许多人,说是要驱赶良家妖孽!”纨素气喘吁吁,“奴婢将门关严了,但怕是他们不肯干休呢。”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2 “小姐,怎么办?他们说的妖孽是范颖还是……” “是之心。”罗缜微颦眉尖,思量:外面那些人,是平民。而平民的认知一旦形成,便顽不可破,除非有足以撼动他们认知的力量。如今良宅内不管谁出面解释,都必是徒劳。那么,她便不解释。 “锁好大门,任他们在外叫个痛快。” “若他们攻门或用其它办法进宅,怎么办?” “笨蛋,当然是打回去!” 纨素杏眸圆睁,瞪紧发声之人,“你这个粗野家伙,你叫谁笨蛋!” “笨蛋,连叫谁笨蛋都不知道,真是个笨蛋呢。” “臭野人,黑野人……” 罗缜托颐摇首,自从嫁了相公,自己竟不是凡人了,不然见到这突兀出现的范程,怎毫无惊诧?话说这纨素,不也如此?她们主仆啊,真长了见识呢。 “恩人娘子,我爹已经让人去挡外面那些愚民了,你不必担心。” “你父亲也来了?”到此时,罗缜只能说见“妖”不“怪”了。床上躺着一只美狐狸,眼前站着一位黑狐狸,外面还有一只老狐狸,这良宅,无怪会被人攻讦…… “这位便是恩人的娘子良少夫人?”罗缜尚在寻思,厅内已多了另一“人”。 纵是见多识广,罗缜也瞠然怔住:这,这“人”会是……范颖、范程的父亲?那只“老”狐狸? 此人脸上光滑平整,双目深如沧海,使人无法度出年岁。但难度年纪,却并不妨碍他的精致卓秀,天人风范。这一袭白衣翩然,流瀑黑发,走出去,定是一位令人目眩神迷的浊世美男子罢? 总算见着了一个能与相公一较上下的男子,而且,相公的纯真洁净,与这位的脱脱出俗,有异曲同工之妙。“……罗缜该如何称呼阁下?” “范畴。” 范……畴?还真是省事了。“范……”有范颖、范程在此,直呼其名似乎不妥,“范居士请坐。” 范畴称谢,撩袍矮身,雪袍划出一道弧线,乌发飘散,使罗缜误以为自己有幸目睹了神仙。“阁下可是来探望范颖的吗?” “范颖幸得良少夫人相助,已度过千年大劫,在下在此由衷谢过。” “范居士不必客气,范颖多次助我,算起来,她也是我的恩人。”罗缜决定不再称奇。范程修为最浅,也活了几百年,范颖亦有千年道行,既然他们可保持青春俊俏模样,眼前这位又何足怪哉?人家若是高兴,变成个与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亦无不可是不是? “外面民众皆是听了流言,将良公子传成妖孽,加之有心人从中挑唆,才有围府之举。适才欲纵火烧宅的顽民,在下已差人挡下。” 纵火烧宅?好险啊。“范居士想必已知这流言起于何地了?” “良少夫人该最清楚不过,对方不过是将恩公娘子的致敌之式还回来而已。” “……国师?”罗缜挑唇浅哂,“得道高僧也是有仇必报吗?” “国师的确拥有修炼成仙的骨质与悟性,只是心中对名望渴求过甚,是以最后难成大器。”范畴浅喟一声,似有几分惋惜,“在下已将听信了流言的民众挡住,若良少夫人需要,在下可在良宅周围设下结界……” 罗缜摆手,“不必了,良宅只是一所平常民宅,以人来挡还算平常,若另有什么玄奇,反倒坐实了谣言。另外,既然围府的民众已经退了,就请外面与范居士同来的义士进府一坐,也让罗缜聊表谢意。” “……同来的义士?”范畴稍怔,“此行,唯在下与程儿二人而已。” ……又是自己这凡人露拙了不是?罗缜自嘲一笑,“原来,撒豆成兵确有其事,罗缜倒真是开眼了。” “面对异事尚能如此不动声色,良少夫人令人好生佩服。但,在下尚有一事相求……”虽然早知范程那小子已与良少夫人的丫头一并不见了踪影,范畴仍向身后投了一瞥,“在下千年大劫已过,需继续云游四海四处寻找内人魂魄。范颖目前弱如稚童,请良少夫人暂且收容她一些时日。这孩子用情太痴,难得与良少夫人投缘,请代在下稍作看管。” “寻找尊夫人的魂魄?”罗缜微讶,“范颖曾说过,你已用五百年时光将尊夫人的魂魄寻回了体内……” 范畴长叹摇首,“并不曾。我只是不想让颖儿太过自责。实则炼妖火是何等厉害的物事,纵是如今的我,遭逢上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在下用千年玉棺愈复了内人肉身,保住一息尚存。至于魂魄,在下五百年内踏遍山川四海,却无所获。但因内人的那一丝脉息,在下始终相信,她尚有还魂之机。” “范居士不是可以未卜先知吗?为何不掐算一下尊夫人目前情形?” 范畴苦笑,“算不到,亦看不到。卜算者,往往是能算人不能算己。纵算是神,也不能万事心想事成。” “那么,收魂草对范夫人想必也无效用了?” “收魂草乃愈伤奇药,若在内人伤重之初始用,或有几分疗效。但如今,内人魂魄四散已久,任何药草,也只能保住她肉身的温软而已。”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3 看着这个男子眉间的缱绻凄凉,罗缜忽生唏嘘:纵算是神,五百年的岁月仍然很漫长罢?花那样长的时间寻找亡妻的魂魄,不管是人是妖,都称得上情深如海了。 “范居士放心,罗缜与范颖共过患难,可说情同姐妹,她在此住多久,罗缜便会照料多久。但请问这等紧要私密的事,你连范程都瞒着,为何肯告诉罗缜?” “这……”范畴也自怔住:是啊,为何?只因第一眼见这女子,便觉得足可托付信任? “娘子!”之心在内院久等娘子不回,寻到前厅,“你在和谁说话?你不理之心了哦。” 罗缜举眸起笑,“相公,这是范范的爹爹,你也来见一下……” “喔。”之心回身,突然美眸大瞠,“之心讨厌他!” “……相公?” “之心讨厌你,你走,不许你接近之心的娘子!”之心大张双臂,挡在娘子之前,一双纯净瞳眸竟盛满厌恶,只对范畴咆吼,“你再接近之心娘子,之心会打你!你走,你快走!” 罗缜满头雾水,牵住之心的手,“相公,到底怎么了?他是范……” “娘子!”之心紧紧抱住她,“珍儿是之心的娘子,只是之心的!” “之心?”罗缜感觉到了来自相公的轻颤,却又不知这呆子到底在怕什么,只得轻抚他背心,柔声呵慰,“又怎么了?” 范畴拧眉,这对璧人相拥,明明是幅完美画面,为什么胸口有纠结的不适之感? “娘子,之心讨厌这个人,不要让他在这里好不好?” “即使他是范范的父亲?还帮我们赶走了坏人?” “不管他是谁啦,他讨厌,之心讨厌他啦。” 好罢,相公讨厌,她还能如何?“范居士,我家相公性子单纯,请勿见怪,只是……”请告退?对一个才出以援手的人,会不会太失礼? 好在范畴主动请辞,“在下告退,范颖与范程便承蒙两位照顾。” 仙人般的范畴翩然而去。而之心犹搂抱着娘子不放,仿佛怕一个松懈,娘子便了飞了不见。罗缜支起埋在自己颈间的大头,双手捧住他脸颊,被呆子目内的惊恐吓住,“相公,到底怎么了?范范的父亲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他讨厌!”之心亲上娘子秀眉,“这是之心的!”又吻上娘子鼻尖,“这还是之心的!”随即,颊上,额上,每亲一下,便确认自己的拥有权。罗缜被他亲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直至嘴儿被堵,也只得随他了。 但到最后,之心仍未说出,素昧平生的范畴到底哪里招惹了他。这呆子头一回憋紧了嘴。罗缜索性也不追问了,此下,有更紧要的事需向他传授。 “相公,你喜欢珍珠公主吗?” “……不喜欢!” “嗯?”罗缜挑眉,“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之心不做她的朋友,之心只要娘子,娘子也只要之心,不要别人!” 很好,这话她受用。“若国君国后宣你去,让你娶珍珠公主,你知道要怎么说吗?” “国君、国后是什么?” “就是权力很大很多人都听他们话的人。” “之心只听娘子的话啊。” “他们若让你娶珍珠公主,你该怎么说?” “不娶不娶,之心有了娘子啦,不娶别人!” “乖哦,他们问你,你便如此回答就好。”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4 平民对良府的围攻,截止于国君颁下的一道圣旨: 杭夏盛世,得天独厚。良家之心,乃得天佑。国师误断,指人为妖,生谣民间,生谣起谬…… 民对官,生来畏忌,况君之谕?一夕之间,良之心由妖孽变成了天降杭夏的福佑。良宅之外的围攻讦骂退去,改成了鲜花美果。纨素大骂不吉利,罗缜却尽给收了进来,吩咐范程送到了城内的乞丐窝,当真为之心积德累福去了。 而罗缜亦料到,继这道圣旨过后,必然还有动作。果不其然,翌日,国后传来懿旨,召良少夫人进宫谒见。 罗缜为相公布置了一堆缂丝活计,使这近来尤其缠人的呆子放了人,打扮光鲜,去见识国后娘娘如何“逼良让夫”。 “上一回见你,还是个瘦弱伶仃招人怜惜的小妇人,怎这几日工夫,就成了明艳照人的大美人了?”国后寝宫里,赐了座,国后如是打趣。岂不知,如此温煦宜人的她,与前一次的严正冷厉亦大相径庭呢。 罗缜垂首,“国后过奖。” 国后凤眉之下的美目对这少妇稍作打量,端矜贵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赞许,“本宫曾听玉夏国国后提过你,说你是个玲珑剔透人儿,不管在哪里,都会是个拔尖人物。若你是个男儿,定会被收进朝内为官呢。” “是玉夏国国后高抬民妇了。民妇一介商女,只知在蝇头小利中算计,纵算是个男儿,也不会脱去商人本色,哪有什么本事进朝为官。” “过谦了。”国后话音一转,“良少夫人,说起来,你与良之心的这桩良缘,国君称得上半个媒人。” “民妇谢国君成全。” 这小女子倒真是让人赞赏,不疾不徐,吐字圆润。虽出身商贾,但这一份清贵秀雅连许多皇家女尚犹不及。如斯一个人,把珍珠交给她,应该妥当罢? “良少夫人与良之心的感情还好吗?” “民妇与相公很好。” “前些日子,因为国师的错断,让良之心受了委屈,国君与本宫均甚感歉意。好在上天作任何安排,均有用意在。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其来有自呢。”国后纤指轻抚雾鬟,笑意晏晏,“有时,一段姻缘当真需要老天的成全。当年,国君为良之心和你的姻缘致信玉夏国国君时,怎也没想到,这个良之心竟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家女婿。” “皇家女婿?”罗缜挑眉。这位国后,一堆闲话扯来扯去,扯到尽头了,竟二话不说,一厢情愿起来。 “良之心在押期内,阴差阳错,与国君的幼妹珍珠公主相识。珍珠公主是先皇在世时最珍爱的小公主,生得漂亮可爱,独有一点,天生少了几分灵活心思。她与良之心,也算是天作之合。”国后漫举美眸,在对面少妇的面上细细瞄察,“不过,你尽可放心,珍珠虽是公主,但尚年幼,不到大婚年龄,婚仪过后,不另设公主府,与你一起住在良家,称你一声姐姐,就由你疼爱照顾。待到公主及笄圆房,你还是姐姐,不必分什么大小。到时你也已经年长,多多让她与之心亲近就好。” 罗缜暗笑自己的天真。她以为,不管如何,国后宣了自己来,总要走走过场,征询一下她这位原配良少夫人的意见。谁曾想,人家自说自话,已将一切既定了下来。皇家哦,莫非当真习惯了金口玉言? “国后,敢问,您何来此言?您这话说得民妇甚是茫然。”罗缜满面迷惑,“您是在说,珍珠公主对我家相公生了情愫?您认为您是皇家,民妇这个明媒正娶嫁过门的媳妇便该主动让贤,而之心更该欢喜承受?” 国后一怔,“……良少夫人,你似乎在指责本宫?” “国后,您很清楚民妇不敢。”罗缜欠首一礼,“民妇也清楚,若民妇抗拒,您定然有办法让民妇顺从。所以,民妇只好静等国后您的指教。” 国后微眯双眸,“良少夫人,你在向本宫挑战?” 罗缜螓首微摇,“民妇不敢。” 国后吸一口气,稳稳心神,“本宫不想以权压人。但你既是商女,便该明白,公主下嫁良家,对良家有多大的好处。你可以藉这门亲,将良家推上怎样的峰巅。” “公主当真想嫁之心吗?”罗缜不答反诘,“您说公主年纪尚幼,公主殿下可知男女之情为何物?若公主尚处懵然,任国君国后做主下嫁了相公,有朝一日遇见自己真正心仪的人时,公主殿下将如何自处?” 这…… 国后稍怔,这一点她倒不曾想过。珍珠毕竟年幼,且那等天真,今日像喜欢一样玩具般喜欢上了良之心,明日兴趣没了…… 堂堂皇室,唐突不得啊。 “国后,民妇有一提议。既然公主如今年纪尚小,不如先不谈婚约,请公主殿下与我家相公以兄妹相称,多见上几回面,或者到良家小住也无不可。等到公主及笄成年,若公主届时仍不改初衷,不妨再论婚事。” 国后眉尖微蹙,“这倒是个最妥当的办法,只是,届时你就能心甘与公主共侍一夫了?” “若堂堂公主都不嫌委屈,愿与民妇共侍一夫,民妇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你倒懂事。”国后华贵面上总算释出一丝笑意,“这事,本宫还需请示国君。你叫罗缜是吗?本宫索性直接叫你的名字了。罗缜,你想得的确妥当,做事也知道分寸,难怪能顶起恁大的家业。本宫很喜欢你。” 这份喜欢,敬谢不敏呢。罗缜垂睫,“谢国后厚爱。” “话说起来,这良家的生意因着之心这事,也耽搁得够久了,还是早些恢复起来罢。这皇商的资格,虽然本宫未必说得上话,但总能替你们留着。” “谢国后……” “禀国后,九王妃在外求见。” “哦?”国后凤眉舒展,“快请。”转首又对罗缜,“你与九王妃在闺中时便是好友是不是?” “罗缜有幸,曾与公主共同度过一段闺中少女时光。” “太好了,正好大家一起说着热闹,今后你可要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话……” 陪她说话,罗缜倒不反对。商人之女,有付出便要回报,若与国后的几句闲谈能引来财源滚滚,何乐而不为?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5 “缜姐姐不但是韶儿的朋友,还是韶儿的救命恩人,韶儿啊,是把缜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亲。国后,您若欺负缜姐姐,韶儿可不依喔。” 玉韶公主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将这话抛给了国后。国后面色上有瞬间的尴尬。好在,三个女人都是缓颊高手,不一时,气氛已调至融洽。待散时,更是一番不舍。至于面皮下是怎样心思,唯各人自己心底明白。 “缜姐姐,你放心,若国后逼人太甚,我便求父皇将你和良公子接到玉夏国去!我不会让她欺负你!”车内,玉韶举拳甜声发狠。 罗缜为公主的天真娇蛮神态惹得失笑,“无论如何,我不可能让你因我与国后失和。你须知,这是你的婆家,你未来的岁月都将在此度过。与婆家的人尤其是一国之母失了和气,日子难过的是九王爷。” “哼,王爷若不帮忙,我便也随你回去,不要他了!” 罗缜点她耸起的鼻尖,哂道:“你想连九王爷也讨厌我吗?我若拐走了他的爱妻,他肯定要将我列为最恨的敌人。” “那缜姐姐可以与人分享良公子吗?” 罗缜不答反问:“韶儿可以吗?韶儿可以与别人分享王爷吗?” “韶儿不知道。”玉韶小脸阴翳浮动,“且不说皇家的男人,就是那些朝官富贾,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人无数?若王爷要纳妾,我能反对吗?” 对皇家是非,罗缜难道可否,毕竟公主自小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爹爹对娘很是专一。哪怕娘只生了我们姐妹三人,无子传承,他也从未动过其他心思。我记得自小至大,一直没有断了为他纳妾的说媒人,更有亲戚领了自家鲜嫩的女儿说为报罗家提携,甘愿让女儿为爹爹延续香火等,但均被他驱出了门。所以,爹和娘这种没有第三人介入的婚姻一直是我所想的。但得一心人,白首无相欺,不管是情感,还是婚姻,多了第三人的介入,便注定缺憾。” “但得一心人,白首无相欺?”玉韶一双妙目因这一句梦幻般的话变得迷蒙,“这样的情感,真的好美。” “韶儿应该将你的想法告诉王爷。你也想王爷只有你一人不是吗?” “让他知道?他不会笑我妄想吗?” “他若真正爱你,便不会。” “那么,你更不可能和别人分享良公子是不是?” “是。”罗缜明眸含笑斜睨,“所以,我要设法让公主自己开口放弃这门婚事。”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6 “小姐,范颖醒过来了!”她方至水蝶居,纨素雀跃迎来化身报喜鸟。 “当真?”罗缜纤步匆匆赶到内室,纱帐高挑,娉儿正给床上的病美人喂食。另一旁,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范程贫舌调侃。她笑问,“范颖,重回人间的感觉如何?” 范颖举眸,笑靥艳若春花,“比与牛头马面困战的滋味好些。” 范程鼻子嗤了一声,“呿,你若那么容易死了,如何应得‘祸害遗千年’这句至理名言?” “臭小子,你尽可趁人之危,否则别说姐姐我不给你机会!”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总算有险无噩,化去一劫。罗缜由衷欣慰,喜道:“娉儿,去厨房再给范姑娘煮些补品,药房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尽管拿来。纨素,告诉之行少爷,可知会几个忠实可靠的下人回来务工了。” 两个丫鬟应声各司其事,纨素离去的脚步顺便也将范程给牵离。罗缜坐在床上,轻拍大美人脸颊,“难以相信十几日前奄奄一息的你,当真就活过来了。” “范颖能度过这一劫,全靠恩公娘子。那时我虽伤重衰弱,但恩公娘子为范颖流下的泪,我感觉得到。” “你啊,本来是个不流俗套的人儿,那些话不必挂在嘴边。” 罗缜想在那样无助的时刻,范颖始终陪伴左右,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若只归于报恩之举,未免浅薄。 “我以恩公娘子的身份命令你,十日内,你一定要将以往那个鲜活的大美人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不但违了恩公娘子之命,还会害我枉负你父亲的托付呢。” “你父亲?我爹来过了?” “你父亲不但来过,而且将你和范程托付给了我,所以,要听话哦。”罗缜笑言,借机摸了摸大美人的溜滑面颊,“说起来,你与你的爹爹并不尽像,是不是更像你母亲些?” “我娘是狐族里最美的美人,我只能及她八分。”范颖眸子黯了下去,愧意潋滟,负疚之色再来,“若不是我执迷不悟,娘就不会……” “怎又来了?”罗缜后悔自己一时口快触了大美人的痛处,拧拧她削尖了的下颌,“大美人,已经过去的事,你何必一直沉湎自责?母亲为了骨肉,可以做任何事。这一点,在我有了宝儿之后,尤深信不疑。你母亲为你做的,是世上很多母亲都会心甘情愿为儿女做的。”哎,无怪范畴要谎称妻子魂魄皆已归位。事隔这多年,范颖的愧疚依然如此强烈,当时,怕是痛不欲生罢? “可是,我若早听了娘的劝告,便不会害娘至斯。我在甫识那人之初,娘就告诉过我,那个人迂腐入骨,视所谓正统道德重于一切,早晚会伤害我。可是我却一味沉滋,将他的迂腐不化认作是我最爱的斯文书香,将他的不知变通当成我欣赏的正直侠义……娘曾经是狐族里所有男人的梦想,为了救我,以千年的修行割断了捆妖绳,将我托出炼妖火,自己却受火文身,美丽的身体在火中挣扎。爹爹救回她时,已是皮开肉裂,面容尽毁……” 一个奇美妖媚的女子,在烈烈火中挣扎?罗缜摇首,不愿想象那种未免太过凄美的场面。 “其实,娘那时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除了为了救我,还因为她正处极极度伤心时……”范颖贝齿咬唇,“有一回,我望着玉棺内的娘,自责愧疚得难以承受,又受对那个人的绝望折磨,就想一死谢罪。范程挡住了我,为不使我再做傻事,他说出了娘那时的心境。他说,那时若不是娘对爹绝望,或者有别的方式……” “嗯?”罗缜虽一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必须承认,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探知欲,“你父亲如此深情,你母亲怎还会绝望?” “爹的确爱娘,而且最爱娘。” 最爱?罗缜挑眉,“最爱,但不是唯一所爱?” “爹他……他是狐族中最出色的男人,仰慕他的女子也很多,爹有时……而且在爹认为,他只要最爱娘就可以了,偶尔的花丛暂驻并不妨碍他对娘的深情……娘因此,常常哭泣,有几次还离家出走。爹每一次都会去求娘原谅宽宥。娘太爱爹了,虽然每一次都极度伤心失望,但每一次都架不住爹的好话回他身边。娘曾对我说,女人对男人出轨的原谅和妥协,非但换不回男人的浪子回头,反变成一种纵容,使男人更恃着你的深情恣意伤害。爹虽然爱娘,永远都不会离开娘,但他却一直没有断了让娘为他伤心。范程那一次告诉我,我出事之前,娘去了一趟梅溪,那是爹和娘最初相识相爱的地方。回来时娘抱着范程大哭,说爹又骗了她,答应了她不再犯错,居然和别的女子在有着她最美好记忆的地方缠绵。然后,娘听见了我隔空传来的惨叫声……” 罗缜无语。作为女子,目睹自己所爱的男人与其他女子行鱼水之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痛与不堪?且,也许不止一次…… “我想,娘那时救我时,同时也想彻底毁灭自己罢?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为爹伤心。”罗缜拭去睫上悬泪,“爹不怪我,而我们也无法怨爹,因为娘出事后,爹几近疯狂。那时的我们,更怕爹挺受不住,与娘一起离开。”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7 罗缜摇头,仍是困惑啊。一个会花五百年的岁月去寻找妻子魂魄的男人,却难以持住肉体的忠诚,这算什么?“那么,你父亲对你母亲从未放弃的追寻,是因着负疚?还是爱情?” “爹是爱娘的,他爱极了娘!除了娘,他不会娶别的女人!”范颖垂睫泪落,“但,不管怎样,娘仍是因我遇此大劫,范程的话并不能使我好过。漫长岁月里,每每望着玉棺里的娘,我皆悔不当初。若没有遇见那个人,若没有我的执迷不悟,娘不会在里面沉睡,爹也不会伤心。” “伤心吗?”罗缜淡声,“谁比谁更伤心?”一份需要用形毁神灭来断却的伤心,几近的疯狂又如何比得? “爹只是生性多情。娘也说,当年嫁给爹时,已知爹注定让她伤心,可是,她还是嫁给了他。而且,她从未后悔过,她不恨爹,只是怨自己无法让爹收心。” 明知注定伤心,还是嫁了?所以纵使真的伤心了,也无怨恨?罗缜自谓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这份溺沉的深情。只是,如此一来,对范畴的那份钦佩与感动便尽作瓦解,化为乌有了。 “你母亲不恨你父亲,怨的是自己,以致怨到宁愿形毁神灭。若当真如此……”莫怪范妻的魂魄范畴始终寻不到。她若是范妻,定是但求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回那具躯体内重受那份折磨了罢?“若你母亲永远不能醒来,你父亲会如何?” “娘永不醒来,爹便永远不会停止寻找和等待。” “是啊,对你们来说,岁月是永远的。可是,漫长无际的岁月验证了不渝深情,却也易使人有恃无恐,认为总有时间挽回一切,从头来过。” 罗缜嫣唇挑起一抹淡笑,“不过,你父亲未将你母亲的遇劫迁怒于你,倒也不失为父的风度。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爹已经在为自己的行为恕罪了。这么多年,有无数女子想成为爹的妻子,爹始终不曾他顾。他始终相信,娘终会醒来。” “你父亲以前不也只将你母亲当成唯一的妻子吗?但仍挡不住他婚外寻花,不是吗?若以前家有美妻尚不能使他收心,这五百年岁月他也不可能为一具棺内的躯体守身如玉罢?” 范颖丽颜微顿,举眸道:“恩公娘子,你很讨厌我爹吗?” 讨厌?罗缜凝眉稍忖,旋即释笑,“你父亲对情感的深与浅,对与错,我无权置喙。所以,讨厌与喜欢,都谈不上,倒是我的相公,似是非常讨厌他呢。” “恩公讨厌我爹?为何?” “因为他让人讨厌!”有人大嗓高喊。 “相公。”罗缜撇首,“丝缂完了?” 之心气鼓鼓地立到范颖跟前,握拳嚷道:“叫你的爹离之心的娘子远点喔,不然之心会很生气喔!” 难不成是呆子那份异于常人的敏察,使他知了范畴的处处留情,唯恐那人对他家娘子下手?真若如此,只能说,是这呆子想太多了。 罗缜如黛秀眉微拢,“相公,不管是范颖,还是范颖的父亲,都是帮过我们的人,不可以如此失礼。” “不管不管!娘子只是之心的,不准别人抢之心的娘子!范范的父亲是之心最讨厌的人,之心不许他再来!” “好了。”眼见范颖面有尴尬,罗缜忙拉住他,“范颖,快点养好自己罢,别辜负了你母亲的爱女之情。相公,走了。”言罢,揪住兀自挥嚷不休的呆子,到僻静无人处施行家教去了。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1 “你走啦,之心讨厌你!”之心红着一张美脸,对一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宫髻桃衫的明艳少女大叱。 “之心。”桃衣少女抿着如花唇瓣,好不委屈,“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你……” 不说“喜欢”还好,话一出口反将之心激得如一只猴儿般蹿起,“你不准喜欢之心!你喜欢之心,娘子就不喜欢之心,之心讨厌你!” “你讨厌珍珠?”少女娇嫩脸儿霎时雪白,乌黑大眼内闪出晶亮珠儿,“之心,你不是说珍珠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会讨厌珍珠嘛……” “你不是之心的朋友!朋友不会要嫁给之心。你为什么要嫁之心?之心已经有娘子了,你嫁给之心,娘子就会不要之心,之心要娘子不要你!” 晶亮的珠儿化成水,淌出眸眶,湿了少女嫩颊,“可是,可是国君哥哥说只有嫁给之心,珍珠才能和之心永远在一起。珍珠想和之心玩,珍珠想和之心说话,珍珠没有让之心的娘子不要之心,你不要不要珍珠啦。” “不行不行!”之心跺脚,“你一来,娘子就走。娘子不见之心,之心就见不着娘子,见不着娘子之心就很讨厌你!” 这接二连三的“讨厌”,无疑是珍珠公主从未经受过的嫌弃,“哇”然一声,泪泻成瀑,“之心……哇……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之心……哇……” “你,你不要哭啦……”惹哭了小佳人,之心有些无措,“之心也不是很讨厌你……可是,可是你一来娘子就走,之心……之心还是很讨厌你啦!” “哇——”小佳人哭势更甚,泪涕满襟,“之心讨厌珍珠……哇……珍珠让之心讨厌……哇……” 这哭声招来的,有公主的随行嬷嬷,还有罗缜。 嬷嬷一路小跑,嘴里厉声尖叱:“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谁敢欺负公主,老奴这就传侍卫将他给拿了!” 罗缜美眸睬去,“嬷嬷,谁敢欺负公主呢?您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发难不迟。” “你——” 嬷嬷没想到一个商妇敢如此奚落她堂堂公主嬷嬷,面色一变甫欲发作,罗缜已一迳向公主和颜柔语:“珍珠公主,为什么哭呢?谁欺负你,告诉姐姐。” “呜呜呜……”珍珠哭声不止,抬起汪汪泪眼,望着这用一对温柔瞳眸注视自己,又用好听声嗓对自己说话的女人,“……你是谁?珍珠不认识你……呜呜呜……” 罗缜嫣然,“我是之心的娘子,国后在懿旨里让你叫我姐姐。” 两个时辰前,国后懿旨将公主送到了良府,上曰“良府少夫人贤德淑懿,品貌双全,公主年幼,责请教点”云云,就算掀开了公主与她家相公培养感情的序幕。她在随行嬷嬷锐眼的盯视下,识趣地对呆子说了一句“国后将你要娶的小娘子送来了,你陪人家玩乐去罢”之后,踅身就走,埋进书房整理荒废许久的账册。呆子要跟,被她连哄带吓轰开。小公主那时眼内只有之心一人,自是未发现她的存在。 “……你就是之心的娘子?”公主抽噎着,“……之心讨厌珍珠……你不要让之心讨厌珍珠,好不好?” “什么?”随行嬷嬷尖嗓拔高,“良之心你好大胆!你敢讨厌公主,老奴这就禀告国后,让你良家……” 罗缜不理会这位狗仗人势惯了的嬷嬷,迎着公主斑驳小脸冁然绽颜,“珍珠,之心不讨厌你,珍珠如此可爱,之心怎会讨厌你呢?” “真,真的?”珍珠打个哭嗝,拿袖拭了把泪,问。 哎,明明是个孩子嘛。罗缜心臆一软,取帕揩去她脸上涕泪,“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人儿,之心不乖,我替你骂他好不好?” 泪涟涟的小公主当即摇头,“不要骂之心……” “不骂之心,娘子,之心乖啦,之心乖……” 罗缜不睬这个尽替她招惹麻烦的呆子,依然哄慰哭得好不可怜的公主:“莫哭了,之心不疼珍珠,姐姐疼珍珠,姐姐煮甜甜的汤圆给珍珠吃,好不好?” 据玉韶说,这位小公主最爱甜食。正巧,她虽对佳肴谈不上精通,却独能煮一手好汤圆,看这孩子当真令人心疼,就喂她吃上一回。 “娘子娘子,之心要吃,之心要吃甜甜的汤圆,娘子还没有煮给之心吃,不能煮给别人吃啦!” 罗缜对一旁跳脚吱哇的大狗视而不见,双目温柔凝视小公主,“想不想吃汤圆?” 珍珠的小脑袋点了又点,“想吃,想吃!” “娘子,之心想吃!” 罗缜揽住珍珠薄薄肩头,“走罢,随姐姐来……” “良少夫人!”随行嬷嬷冷苛着脸,挡在面前,“你最好不要想在公主身上动什么脑筋。即使您再聪明,也聪明不过在宫里见多了主子们玩心机耍心眼的老奴,您别以为老奴不知道您在转什么心思……” “您知道什么?”罗缜秀靥略沉,目芒一冷,“我记得国后的懿旨里,说由我将公主当成亲妹子对待,没有错罢?您若怕我在公主的汤圆里动什么手脚,您这位忠心护主的奴才不妨为公主试膳。若是想拦着我疼爱公主,让公主吃不上她最爱的汤圆……” “不要!张嬷嬷你走啦,珍珠要吃汤圆,你不要凶姐姐啦!” “公?(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7 部分阅读 “不要!张嬷嬷你走啦,珍珠要吃汤圆,你不要凶姐姐啦!” “公主……” “九哥哥说珍珠是主子,你是珍珠的奴才,你要听珍珠的。你不听珍珠的,珍珠就告诉九哥哥!”珍珠俨然不满有人让她享不到口福,嘟嘴大叫,并附之大跳,“你闪开啦,珍珠要吃甜甜的汤圆!” “你不能吃,之心要吃,娘子不给她吃,给之心吃!”有人叫得比她更为大声,跳得更加高。 瞥到公主小嘴撇撇,泫然欲泣,罗缜抬手一敲呆子额头,“你乖乖去缂完那匹丝,才会有吃的。” 之心俨然不满娘子厚此薄彼,不服道:“她不缂丝,为什么可以吃?” 学会顶嘴了?“臭呆子,因公主比你可爱,” “她哪里比之心可爱?娘子,之心最可爱!” 珍珠嚅嚅动唇,“之心,和珍珠一起吃好不好?一起吃也很甜喔,好不好?” “不好!”娘子对珍珠比对之心好,之心好生气,之心不高兴!之心很不高兴!“你离开我娘子最好,娘子你不要搂着她!”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2 这……算什么? “你走开,你不要缠着娘子!” “姐姐喜欢珍珠,珍珠不离开姐姐!” “娘子才不喜欢你,娘子只喜欢之心!” “之心说谎,姐姐喜欢珍珠,姐姐给珍珠汤圆吃!甜甜的汤圆!” “……甜甜的汤圆之心也吃了!” 这……罗缜啼笑皆非。 自那一碗汤圆过后,小公主竟似移情别恋,黏缠的目标变成了她。连晚上睡觉,小公主都要拗着与她同床,尽管在之心的力阻下,多难如愿。但前日,罗缜被小公主缠得实在无法,便当了她一回抱枕。由此,珍珠彻底成了之心的仇人。 与公主的一夜共眠,将之心由一只温顺讨喜的大狗,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狼。每日一见珍珠,别无二话,美眸狠狠盯着,“你讨厌!” 公主起先还柔柔顺顺任他指叱,后来被之心叱得急了,也会小小反嘴。于是,罗缜的耳根便少了清静。饶是罗缜在面对账册时从来都是心静如水,也被这聒噪给扰出了波澜。 “相公,丝缂完了?” “……没有!” “那你还不去?” “她缠着娘子,之心不去!” “公主又不是男子,你计较什么?” “不管不管,娘子只能喜欢之心!” 珍珠公主火上浇油,扑上来抱住罗缜,“姐姐,你疼珍珠,珍珠喜欢你!” 这小公主哦。罗缜方要宽言安慰,之心忽上前,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一把扯开珍珠,“你滚开!” “相公?”罗缜大惊。珍珠被呆子搡出,她始料未及,已不及救,“相公救她!” 之心亦意外,忙呼唤无所不在的“朋友”,“风哥哥快救!” “姐姐,老远就听着热闹,你和姐夫吵架了?” 还好,恰巧有人行至门前,扶住了公主小小躯体。 罗缜一喜,“绮儿!”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3 “姐姐,我与玉无树,彻底断了。” 罗缜微愕。 罗绮俏丽眉眼内伤楚深浓。她远避千里,到最能倾诉心事的姐姐面前,为的就是释放胸臆苦意。是以,她不必再假装没事。 “晋王的那个宠姬,前些日子病逝了。” 病逝?范颖的纸身?不奇怪,真身都险些丧命,纸身自然也该逝了……但这和绮儿与二皇子的情路中断有何关联? “晋王宠姬病逝,晋王痛彻肺腑,几不欲生。而同时失魂落魄的,还有玉无树。”罗绮贝齿咬住下唇,欲使那痛来抵心际之痛,“那位宠姬活着时,玉无树已是极欣赏,死了,也赚尽了他的伤心。看他如此,我便问他是不是爱上了那女子。他在那当下,对我吐露了之前一再避而不谈的心底之音。他说,若在我之前遇上范颖,或者当真就会爱上,但心里先有了我,范颖便只是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罗缜莞尔:男人们还真是贪心,有了知心爱人,还要红颜知己。 “是啊,红颜知己。”罗绮讥讽一笑,“我听了这话,掉头便走。他追来……” …… “你在发什么脾气?” “我不应该发脾气吗?” “就因为我对范颖的挚友之情?” “挚友之情?当真是很真挚的友情……” “绮儿,如此尖刻的口吻不适合你!” “怎么样才适合我,泱泱大度的怀柔之风?视而不见的包容之度?其实,你在晋王府第一次见到范颖,便有爱意了罢?只是,你对我有诺在前,她又是你王叔的爱妾,你将情愫强给按捺了下来是不是?” “绮儿,那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生命就那样没了,难道你只记得这些拈风吃醋的事是不是?纵是对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死去了也不该无动于衷罢?” …… 罗缜叹一口气,“你先前在良宅见过范颖,知她本人在此,晋王府那一个只不过是障眼术的结果而已。但玉无树并不晓得。在一个人的生命逝去时,你毫无怜念是因你知道死的并不是一个生命。他发怒,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你所知道的。而你发怒,也并不源于他的不知道。”呼,好绕嘴。但这一团纠缠,岂不是更绕?“你生气起怒,是因为……” “他对范颖动了心。” 对,这才是问题关键。绮儿的脾性在她们姐妹三人中最是温柔,但也最是执拗,对某些事的坚持,说是极端亦不为过。“你和他,已说好了要断?他也任你断了?” “那次吵过后,我们便再没有见面。”罗绮将头闷进姐姐怀里,呜咽道,“我来这里,只是不想让爹娘操心,只想好好哭一场,便忘了这个人……” 罗缜拍拍小丫头肩头,“哭罢。哭过了,再想下一步的去路。” 不管是人是妖,都要面对情的煎熬吗?凡尘的人需担心色衰宠驰,需担心更美的花儿分夺爱人的眼与心。而范颖的母亲,有着永远不会褪色的青春美貌,仍难逃伤心。她呢?与相公相爱笃深,却波坎不断…… “姐姐,你在哪里?你出来陪珍珠,姐姐!姐姐!” 透过绮窗,望见院内那个蹿跳的娇小影子,罗绮一怔,“她是谁?” 罗缜苦笑,“那是我需度过的又一坎。”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4 “良少夫人!” 罗缜向老天送去一个喟叹,嫣然回首,“有何事吩咐?” 来者,珍珠公主的随行嬷嬷,凌然逼上,“良少夫人,你对公主所施的心机,本嬷嬷已尽禀给了国后!” ……那又如何?罗缜秀眉微挑。 随行嬷嬷皱纹纵横的老脸甚是得意,“良之心是公主指定的驸马,你在公主身上下功夫,不外乎是想公主听了你话改了主意,你以为你这些花样能骗得过谁?连本嬷嬷都瞒不过,莫说国后。国后已放了话,你若再敢蛊惑公主,就立马下旨为公主与驸马完婚!” 这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缜颔首肃颜道:“好,我这就去求见国后,将嬷嬷的话禀给国后。国后真若想早日为公主晚婚,良家也好早作准备。” “你……”随行嬷嬷一怔。 “而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要您这位公主的随行嬷嬷离开良家。您说,国后会不会应我呢?” “……你妄想!”随行嬷嬷怒道,“老奴是国后派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的,国后岂会遂了你这个商人女子的心意,你……” “放肆!”罗缜秀颜一沉,“国后对我礼贤有加,公主尚称我一声‘姐姐’,你这个奴才竟敢对本夫人轻慢如此,是想如何?保护公主的有九王爷派来的高手侍卫,何时轮得到你?信不信本夫人这就将你驱出良府?” 随行嬷嬷面皮抽搐,虽张开了嘴,却叱不出声。这女子眉目冷峻,她毫不怀疑她非虚张声势。 罗缜懒得再与她浪费心思,踅步撇首,一迳离开。先前受国后施压,虽有惊无险地化解,仍不免在心底存了三分怨气。后来又因着范颖母亲,不免怅然若失。及至适才,对绮儿的情伤又使她心疼心焦。种种情绪交织,正好那嬷嬷撞上来,不免就将郁气全撒到了她身,算她求仁得仁好了。 但罗缜忽略了一事。 那嬷嬷是自世间最黑暗的境地滚爬出来的,受了她原以为可以轻易压制的商女反击,心头积怨可想而知。但不知一个奴才,会怎样予以回报?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5 良宅内,罗绮与范颖遇上时,风度无可挑剔,点过头后,便想擦身而过。范颖却叫住了她。 “罗三小姐,不想与范颖谈一谈吗?” 罗绮淡然回首,“为何要谈?” “为无树皇子。” “好。”罗绮不想假装自己未受任何影响,自与玉无树不欢而散,她夜夜的以泪洗面不是假的,时时的剜心之痛也不是假的。范颖不是始作俑者,但她存在于他们之间是事实。谈,于她和玉无树关系不会有任何帮助,但谈开了,使她对范颖不存心结亦非坏事。 两位美丽女子各怀心事,纤步步进亭内。小纫端来了茶水果点,退至一角静候。 亭内的双姝,沉寂多时,终是范颖先开口:“无树皇子很爱罗三小姐。” 罗绮一笑,未语。玉无树自然是爱她的,纵算仅仅是一个皇子对民女的逢场作戏,这场戏的开锣他也未免耗去了太多气力,演着演着,怕也当了真。只是,她太贪心,想独占这个男人心底对女子的全部感情,不管是心爱之人,还是红颜知己。若这个男人在心底一角尚为另一个女子留席,她会忍不住拿自己所占的大部江山去嫉妒那小小角落的风景。水至清则无鱼,自己生性如此,怕是连自己也无可奈何的罢。 “早在范颖仅是晋王‘好友’时,便在晋王府的家宴里认识了无树皇子。无树皇子对范颖,只是欣赏,就像对一样玲珑剔透的玉器,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请相信范颖,我最恨薄幸男子。若无树皇子是个见异思迁的浅薄之人,最不会为他说话的,是我。”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他。”范颖眼内的坦荡,祛除了罗绮心内对这位绝色佳人的最后一丝芥蒂,“你的一个虚影尚能迷惑一干男人,只能说你太美丽,使他们情不由己。” 范颖面起急色,“无树皇子对你,绝对是真心。他和我说话时,话题也多是你。他谈起你时的眸光,可以使任何人相信他对你的深爱不移。我见过最彻底的背叛和最浅薄的负情,对男人早已失去信心,但我绝不愿罗三小姐因为一时之气失去上天为你安排的良缘。无树皇子,绝对值得罗三小姐交付芳心。” “再说罢。”罗绮移开双眸,不愿再多谈。若自己也有一个欣赏倾慕的“蓝颜知己”,玉无树能否能容忍?他若能,她或许也可一试。 “罗三小姐……”哎,难道,如斯的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因她的无心介入,便要错开情路? “范姑娘。”罗绮观她怔忡脸色,道,“这桩事,请你莫理好么?” “嗯?” “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你不想因自己而使我与玉无树形同陌路,但,我还是请你莫介入此事。若玉无树因为你的劝说来寻我,我和他今生便再无可能。” 罗绮的决然,令范颖更发唏嘘。幸得罗绮出口,若不然,弄巧成拙,岂不更误良缘?“罗三小姐,你对无树皇子,当真就此放弃了?你们历经了那么多事情,难道不觉得可惜?” 历经了那么多事情?他对这位红颜知己,当真是倾彻肺腑呢。 “我和玉无树,本来就有着重重波折。因这段感情,我受了之前从未受过的委屈,唯一励我坚持的,只有他的爱情。”罗绮俏目中透出凛意,“若连这份爱情也不再纯粹,我的坚持又有何意义?”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6 “姐姐,你弄错了罢?”罗绮望着粘在罗缜身上的小公主,只觉得好笑,“她爱的不是姐夫是你罢?” 罗缜并未觉得轻松。 小公主太粘她,依那位国后一厢情愿的脾气,说不定因此仍会将公主许配给之心。只是,小公主委实招人怜爱,她着实无法伤害……难哦。“珍珠,到旁边坐着,不然之心来了……” “之心?”现听见“之心”这两字,珍珠公主小鹿般的眼内便满是惊恐,纤小身子更是蜷成一团向罗缜怀里钻去,“……之心在哪里哦?” 在房内闷头缂丝呢。因她罚他。 对于险失手伤着珍珠,那呆子也有些悔愧,是以才乖乖领罚。“珍珠放心,他不敢再打你。” 公主鼓起小嘴,“之心好凶哦。姐姐,之心这么凶,你不怕吗?” 罗缜愁哦:如此纯洁无辜一个人儿,硬了不忍,软了不是…… “少夫人!”娉儿忽行色匆匆奔来,“有位公子爷来了,与范姑娘正吵得热闹!” 罗缜秀眉一挑,慧黠眼仁溜转,揽住珍珠肩头,“珍珠,你六哥哥来看你了,要不要去见他?” “六哥哥来啦?珍珠要去,珍珠要去!走啦姐姐!” 如此看来,小公主的存在,并非全无益处,至少那个烦人的六王爷,就易于打发多了。 “你一定要嫁本王!” “我为何要嫁你?”范颖无力反问。 这男人真是够了。她身体见好,心情不错,才请娉儿端了些茶点欲在亭里度过一个悠闲午后,这男人便冲了来,横眉直眼地要她嫁他,是她病,还是他病? “你为何不嫁本王?!” “我为何要嫁你?!” 杭念雁听她闲闲事不关己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你爱本王不是吗?” “扑——”范颖一口茶全然喷出,溅到了这男人脸上。 “你——”杭念雁黑了脸色,执袖拭面,“你这个女人,能不能持重一点?” 范颖黛眉蹙拢,眼波横睨,“我就是如此野性难收,不知持重为何物。所以,六王爷的厚爱,本姑娘无法领受。还有呢,六王爷对自己的欣赏,也请适可而止。” “你是说你不爱本王?” “我哪里给了王爷错觉,使王爷认为我爱你?” “你若不爱我,当年为何……委身于我?” 范颖轻嗤,“我记得你也说过,畜生不知人间廉耻,但要发了情,便会人尽可夫,哪有什么贞节可言……” “……我不记得!” “哈,王爷对前世的记忆的选择倒是条理分明。那你记得什么?与我夜夜贪欢,鱼水交融?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你这女人,说话好不知羞耻……” “你忘了吗?”范颖支颐石案之上,媚生眸内,“我是畜生,本来便不知羞耻。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因为与我贪欢,结果科考失利,一再骂我误你,全忘了我曾如何劝你读书,促你上进。现在想来,人有时比畜生更加不知羞耻喔。” “你……”她的话令他七窍冒烟,她的神态却令他更是五内俱焚,“不许你摆弄这副姿态!如此轻佻,成何体统?” “你管我……” “六六,你这样不行喔。你这样,范颖是不会嫁你啦。” 呃?杭念雁瞪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头,“这关你何事?” 之心得意地扬颈憨声:“当初娘子嫁之心,就是之心求来的。要想娶漂亮的娘子,不能像你这样哦。” “……你,当真知道?” “哼,之心当然知道,不然之心怎么会有漂亮的娘子!”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7 发生了什么事? 当罗缜领着珍珠到来时,看到范颖百无聊赖的捧颊,目之所归,是距此丈外的树荫下两个并肩坐于青石上的男子。罗缜也望去,其中一个,眼熟的不得了,正是每晚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但他同另一人以如此友好的姿态并坐,这便由不得她不讶异了。 “本王才不会这样!”窃窃私语多时,杭念雁忽而立起,“堂堂男儿,岂能做如此有失男子骨气的事?本王不像你……” 之心闪着纯黑双眸,好无辜地道:“你若不跟之心学,就娶不到漂亮娘子喔。六六你不想娶娘子吗?” “本王……”杭念雁面上一僵,“本王可用其它办法!” “可是你的办法范颖不应啊。” “……本王还有其它办法!” “喔。”之心也不在意自己的求妻方式被人鄙弃,好心建议,“那六六要快哦,等范颖伤好了,突然不见了,你追不到了喔。你没有风哥哥帮忙,追不到范颖啦。” “这……”杭念雁眉角又一阵抽搐,“……你再说一遍罢。” “什么啊?”之心眨巴着大眼不解。 “把你刚才的办法再说一遍……” “六六想娶范颖哦?” “……咳……是!” “那就不能太吵喔……” “嘘,小些声……” 两人声音放低,旁观者又是难闻底细。 罗缜虚心向范颖求教,“请问,他们在做什么?” “恩公在向六王爷传授追妻之道。” “……我听到之心称六王爷为‘六六’?” “恩公娘子没有听错。” “而六王爷也没有反对这个‘爱称’?” “恩公娘子没有看错。” “可以告诉我,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范颖懒懒地长叹一声,“恩公娘子看到的,便是已经发生的。” “六哥哥!”挂在罗缜臂上的小黏糕珍珠雀儿般飞出,“六哥哥你来看珍珠是不是?” 杭念雁回过头,瞥见了自己的妹子,还有不远处的罗缜。让这个自己每一见便周身莫名不适的女子睹着自己有几分狼狈的情形,杭念雁面上不免讪讪。他扶住了珍爱的幼妹,“珍珠,过得好不好?” 珍珠高仰着小脑袋瓜,一脸灿烂,“姐姐疼珍珠,珍珠很好!” “姐姐?”杭念雁眉峰高攒,“姐姐是谁?” “就是姐姐喔……”珍珠的乌纯眸仁忽然瞥着之心,娇嚷,“六哥哥,之心欺负珍珠!快帮珍珠打他!” “嗯?”杭念雁瞄瞄小妹义愤举指之向,“他欺负你?” “嗯嗯,六哥哥替珍珠出气喔,他欺负珍珠!” “怎么可能?”杭念雁屈指在小妹额心一弹,“小孩子别乱说,说他好、非他不要的是你,现怎又说他欺负你?让他欺负人,比天上下红雨还难。” “六哥哥,是真的啦……” “好了小丫头,既然出了宫,就好好去玩!” 杭念雁打发小狗般拍了拍幼妹后脑,“良之心,本王请你到府外酒楼喝一杯如何?” “噫,喝酒?”之心眼瞳大亮。 罗缜眉梢略动。 “对,喝酒。”杭念雁极豪气地甩手,“去不去?” “……喝酒喔?”之心目光投向娘子,“喝酒喔?” 罗缜欲笑又忍,还没待理会这呆子眼里的热切渴望,杭念雁已道:“男人们的事,问女人做什么?走,咱们男人去喝酒!” “喔,男人们去喝酒!” “恩公,这人曾经害过你,和他去喝酒,小心他再害你……” 杭念雁狠瞪一眼这个总嫌对自己拆台太慢的女人,“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 六王爷这一句话,霎时使之心豪情万丈,挥拳道:“对,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 罗缜秀眉一挑。 “走!” “走!” 之心与人勾肩搭背行出了十几步远,始终未听见娘子声响,热情骤落,忐忑止步,小心回头,“娘子,之心去喝酒哦。” “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不是吗?”罗缜笑靥如花。 之心噘起薄唇,“娘子……” 臭呆子!罗缜迈步上前,素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去罢,酒多伤身,不许过量哦。” “喔,娘子!娘子好好。” 杭念雁见人家夫妻之间如此甜蜜温馨,禁不住将眼芒转向某个在他看来没心没肺的女人。后者樱唇张阖,给了他无声两字—— 做梦!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8 罗缜忘了一件事。她的确叮嘱了自家相公喝酒不许过量,她家相公也的确唯娘子之命是从。但对于从未喝过酒的之心,有何量可鉴? 于是晚间返回时,酩酊大醉的之心,在范程扶持下又唱又叫,向着大树喊“之行“,对着矮桩叫“宝儿”,唯一没有认错的,是他家娘子。 “娘子,我告诉你哦,酒不好喝呢,之心不喜欢!” 被他的酒气熏得晕头转向,又被他两只长臂抱得喘息都难的罗缜,气道:“不喜欢还喝恁多?再让你喝一次酒,我便不是你娘子!” “娘子是之心的娘子,娘子只是之心的娘子!”之心叫得直达天听,“珍儿只是之心的!” “纨素,范程,将这呆子扔到床上去!” 范程、纨素合力,将醉了的之心扔至榻上。范程为之心去靴,纨素则打来了水,让罗缜为醉者净脸。 “娘子,你是之心的喔,你不是那个范畴的……” 呃?罗缜只疑自己幻听,范程却陡然一顿。 “相公,醉了便好好睡,少说胡话。”罗缜解了他发,拭过他面,柔声在他耳畔道。 “喔。”之心扁扁嘴儿,闭眸安静下来。 “小姐,姑爷头一回醉酒,不会吐得满床都是罢?” “我会看着,你们歇着去罢。” “是,奴婢明早给姑爷熬醒酒汤,您……” “范畴,珍儿现在是之心的娘子,你若敢抢,之心会打你,会狠狠打你喔!”之心翻个身,咕咕哝哝,又一句酒后之言冒出来。 范程脸色丕变。 罗缜秀眉拧紧,“相公,胡话越说越离谱了,快点睡。” “……可是,娘子只能是之心的,娘子只能要之心哦。” “我当然只要你。” “……范畴很讨厌,娘子不要理他喔。” 罗缜浅吻在他额心,“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相公,睡罢。” 她并未多思其他,仅仅以为这呆子或是见着面貌与他可一较高低的范畴,又感着此人对女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是以才有危机感念。但一旁的范程却不作如此猜想。 非常人者,自有非常角度。范程虽修为浅薄,但仍非凡人。他有所感,异能天赋的恩人,这番醉言绝非空穴来风。自己的父亲,与恩人娘子,必有着某种关联……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1 “国师,您堂堂国师,沦落到今日田地,您甘心吗?” “你此话何意?” “国师,您可知害您至斯的是哪一个吗?” “你此来有何目的,直谈就好。” “良家的那个妇人,难道您就不恨?” “本国师是何等人?岂会同一介凡妇一般见识?” “国师您是得道高人,您胸怀宽广,慈悲为怀,实乃神体……” “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俗不可耐!” “是,是,是,老奴知错!国师您如此慈悲,不与凡夫俗子计较,但老奴替国师气不过呀。” “……你待如何?” “那凡妇太过嚣张,实在需教训。您将您旗下弟子借给老奴两三个,老奴自有办法为国师您出这口气!” “咄!本国师岂会与你这个俗庸妇人同流合污!” “是,是,是……” “但良家妇人生性狠毒,如斯卑劣,留其存世,必将为祸人间,为祸苍生。” “是啊是啊,国师您为着天下苍生,为着杭夏平安,为着降妖除魔,必然不会坐视那个凡妇逍遥天道惩罚之外……” “本国师不会将弟子借你,但本国师念你锄恶心切,可点拨你一二……” 杭念雁与良之心竟成了好友,这在之前,绝对不可想象。罗缜对此,虽不乐见,倒也没有出力阻拦。 “娘子,你要到铺子里去吗?” “是。你昨天缂丝到很晚,今日好好歇息……” “之心要与六六去喝酒喔。” 这呆子是食髓知味了是不是?正为他梳发的罗缜轻捏了他耳朵一把,“再敢喝醉,我陪纨素去睡。” “不醉啦,之心不醉!”之心嘻开薄唇,回身抱住娘子纤腰,大头在娘子香馥软躯上蹭蹭磨磨,“娘子,六六是之心的朋友,朋友可以喝酒,男人可以喝酒哦。” 罗缜当然知这呆子心思。之行爱之心,但他是之心的兄弟,对待之心时,更似一个大哥;范程敬之心,但之心是他的恩人,对待之心时,便多了几分恭谨。于是,杭念雁这个唯一一个拿之心当“朋友”的人,使之心极为欣喜。何况,这份交往,满足了之心心底渴盼——被人当作男人对待。 正因罗缜太了解之心,所以,为他快乐,虽对杭念雁那个迂腐之厮甚不喜欢,也未阻止他们来往。 “男人的确可以喝酒,但珍儿不喜欢醉酒的男人。” “那之心不喝醉,珍儿就喜欢罢?” 这呆子,近日净纠缠这些问题,她何止喜欢他,是太爱他好不好?“我不喜欢你,还会喜欢谁?倒是你,你确定你那个六六朋友对你没有他心?” “他想娶范颖啦。他说娘子好难缠,之心能娶到娘子,他要向之心好好讨教,怎样才能娶着美丽娘子!” 那厮……罗缜狠捏呆子耳垂,“你也认为你家娘子难缠?” “痛啦。”之心喊得委屈,表情却甚是喜乐,“娘子疼之心,就不难缠喔。” 待给他梳完发,整完衣放人离去,罗缜方倏尔想到:臭呆子言外之意,她若不疼他,便当真难缠了?……这臭呆子!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2 “小姐,奴婢去买素肉粥,您在此等着奴婢就好。” 罗缜目送贴身丫头进了德来居,突感危机近身。挂在颈上的绣囊甫突突跳过,一阵类似佛家檀香的味道便包围过来。到此时,罗缜舌下欲喊无声,双手欲挣乏力,只能乖乖任着自己被两个妇人搀着,塞进候在近旁的马车。帘栊放下时,她见着了纨素欣欣然提着食盒雀跃奔出的身影。 “小姐!”纨素不见了她,初始并未有多少惊惶,四顾喊着,与马车内一帘之隔的主子错身而过。 与此同时,之心掷开酒杯,蓦然立起,“娘子出事了!风哥哥你怎不早说?” 有“人”好不委屈,“他们之前的预谋并未发生在风中,我怎知道?” “找到娘子没有?”之心拉住返回的范程,问。 天近晚晌,六王爷府、九王爷府以及良府派出的壮丁都已络绎回来,均告无果。范程用了不敢轻易卖弄的法术,亦是空手而回。 “本王已在四城门安排了人,除非劫持者在本王布人之前已先出了城,不然翻遍城内,必能找到良少夫人。”九王爷杭天予道。 玉韶忧皱小脸,“如今万苑城内人人皆知良府与皇族有着密切关联,他们还敢劫持缜姐姐,是财迷心窍还是丧心病狂?” 杭天予蹙眉道:“良家有财举世皆知,但若单单为了勒索钱财,有了这等的阵仗,反弄巧成拙了。” “不错。”杭念雁插话,“勒索者知皇家介入,只怕在惧死之下,狗急跳墙,害到良少夫人性命。” “也未必是为钱财罢?”杭天予见妻子更形忧惧,忙出言开解,“良少夫人出身玉夏巨贾之家,自幼长在富阔之境,必然对绑架勒财者严加提防,亦必然有警伺之心。以良少夫人的机智,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足以说明来者非一般绑匪。” 他们谈话告罄,恍觉最该发话的人,始终未语。 良之心垂首默然,罗绮凝眉深思。 “良公子,缜姐姐不见了,你……” “罗三小姐,对于令姐的失踪,你怎么看?” 罗绮波澜不惊地道:“不管是何目的,来者绝非一般的绑匪。自我幼时遭过绑架,爹爹除了给我们找了懂武功的贴身丫鬟,我们三人亦商对了应急之策,如急丢钗环为记,扔绢帕为号等。姐姐遇事最是冷静,除非是没有任何机会,否则她不会束手就擒。” 她话讫,一直在角落里咽泣的纨素溃然大哭,“……三小姐,是奴婢没有用,奴婢没有护住小姐……”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罗绮俏脸平淡,“你在姐姐身边待了恁久,也该明白,姐姐最不喜遇事先失方寸的人。” 纨素当即吞下滂沱恸哭,呛咳不止。范程立她之侧,手抚其肩,无声安慰。 范颖无暇分顾弟弟注定没有结果的动心动念,美眸注向良之心,“恩公,风神亦追寻不到,可对?” 之心甫与每“人”挨次谈毕,美脸上并非诸人皆以为的崩溃哭意,而是她家娘子叮咛过的不笑不语时的庄肃安宁。“风伯伯说,这个人很了解之心,为了对付之心,特别用了一些法子隔开了风,娘子在的地方,没有风。” “而这个人,对恩公娘子身上由我施过法的避邪绣囊亦很了解。我的绣囊,可退杀、抢、暗伤、毒侵等所有的不轨邪行。但我是妖,由我施过法的东西,最畏佛与道。显然,掳恩公娘子的此人,熟知这点。而且,我用了一些透视之法,亦找不处恩公娘子藏身之处。说明恩公娘子所在的周围,被人以正法布了防控。请问几位,恩公娘子何时得罪过如斯一尊神佛呢?”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3 范颖话音稍落,她欲言之意已呼之欲出。 “不可能!”杭念雁摇首,断然道,“国师怎么也是得道高僧,怎会行这等事?” “你若觉得不可能,怎我还没有点明是谁,你便想到了?”范颖面含愠讥,“贵国师得道,依靠骨质,得恃天资,但他的心始是凡庸,甚至随着他的地位提升,心胸越发狭隘难以容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容不得良公子?生怕这杭夏出了第二个神人取他而代之?” “可是,纵若如此,他也不可能做掳人的事。纵算不是曾护持杭夏的国师,一个活过一百八十年岁的凡人,这历经了近二百载沧海桑田的心胸,也不会斤斤计较……” “我比他活得还久,心胸依然狭隘,是因我非人乃妖吗?” “你……” “国师的确不可能亲做这等事,但若有旁人乐意捉刀,怕国师也会坐观其成。”杭天予沉吟,“到如今,不妨找个理由到国师目前所在的家寺探访一番……” “不行!”之心豁立,断然道,“你不要去找没有头发的老头,之心去找去恶爷爷!” 范颖援声:“恩公说得对。若当真是国师所为,王爷此去反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便会让他狗急跳墙。” 杭念雁紧皱双眉,“你对国师的措辞能否……” “都何时了,你还计较这些!”范颖啐声娇叱,转尔又道,“到今时,的确只有去恶道长能与那个国师一较高下,速去无仙观请去恶道长方是正理。” “去恶爷爷不在无仙观,之心正请风爷爷找他。”之心从未有过褶皱的眉间聚拢出小小山峰,“之心会救娘子,你们不要乱,耽误了之心救娘子!” 众人交说纷纭时,罗缜亦从昏睡中醒来。 醒来时,面对四处黑暗、眼前孤灯的情形罗缜并不感惊诧,只是,灯下那张老脸,当真把她吓了一跳,“随行嬷嬷?” 随行嬷嬷扯着松弛纵横的面皮挤出森冷一笑,“良少夫人,没想到罢?” 是啊,没有想到。这个人,宫内摸爬滚打几十年,见多了这世上的残忍与黑暗,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成了精的奴才。罗缜须承认,是自己低估了这位皇宫里培育出来的老奴,方有今日之劫。 如是忖着,罗缜试了试手脚,还好,并未遭缚。 “老奴不会绑你的,老奴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凌辱。”随行嬷嬷推近油灯,使自己能不错过这女子脸上的毫微变化,“你晓得吗?你那天的盛气凌人,委实使老奴不高兴。老奴事前想了不知多少办法,就为怎么样能回报良少夫人。突然间,就想到宫里很多主子是如何疯掉的。良少夫人那样的聪明,可猜出来了?” 罗缜摇首,“请指教。” 随行嬷嬷落座,状似聊兴颇浓,“宫里的主子犯了大错,最坏的惩罚不是赐死,而是幽禁在密不透风的密室内。长年的不见天日,长年的无人问津,长年的一人独处密室,最后,皆是疯乱而死。良少夫人的将来,便要永远在这间地窖里度过……您认为如何?” 罗缜挑眉,放目向四围一瞄,颔首,“的确是够坏的惩罚。” 仅是这样?不过,随行嬷嬷也不着急,她敢说,不出十日,这妇人此时的从容必将无存,届时再来欣赏不迟。“良少夫人放心待着,到用膳时间,那门上的挡板会自外打开,有人为您送来。只是,这吃喝拉撒要在一室之内,未免委屈锦衣玉食的良少夫人了。良少夫人也不必担心良公子,老奴会侍候好公主,也会好好侍奉良公子,会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将来得了麟儿爱女,老奴还会前来向良少夫人报喜。前提是,良少夫人能撑到那个时候。” 老奴才!罗缜强抑心头飙怒,“罗缜谢嬷嬷不杀之恩。” “一月后,希望良少夫人还能如此干净漂亮,老奴告辞了。”随行嬷嬷行了个宫礼,颇有几分宫人仪态地退步而去,在一足迈上通往那唯一出口的石阶时,幽暗中回过首来,“忘了告诉良少夫人,在旁边的桌子上,有木制的刀,竹削的签,您在以后受不住寂寞煎熬要寻短见时,这些东西会有小小的帮助,但也只能是小小的帮助。宫里的主子们用了它们,死不得活不得,好生的遭罪呢。还有,这墙上全贴了棉布,是怕您想不开了以头撞墙,花容月貌撞得血肉模糊,不是可惜吗?” “嬷嬷想得真是周到。” “好说,侍候宫里的主子多了,难免就长了心眼。良少夫人,老奴这回是真的告辞了。” 因门的开阖透进的一线光亮稍纵即逝,罗缜高举油灯,将所处境地一寸寸摸清。当真是徒有四壁呢,无窗无牖,密丝合缝。四壁之上,亦果然贴了软棉作护。室内潮湿幽霉,一桌一榻,桌上当真放着竹签木刀,榻上铺设倒不寒酸。看来,随行嬷嬷很想她活得长久些,连带受的折磨也长久些。 只是,这人怎就如此误打正着,找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囚她?风都不透,更莫说什么花草虫兽。相公哦,你可找得到你家娘子?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4 “姐。”范程忽然跃出,闪身挡在深思缓行的范颖之前。 范颖劈手打在他脑门,“臭小子,想吓死我!” 向来不会乖乖认欺的范程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姐,你想不想救恩人娘子?” “废话!” “其实除了去恶道长,还有人足可堪破那个肥头国师所设的障界。” “谁?”范颖蹙眉,“你适才在房内怎不说?” “爹。” “嗯?”范颖眼眸一亮,“对哦,我怎么会忘了爹。可是……”细蹙黛眉,“爹他四海为家,我们想找并不容易罢?如今我重伤未愈,也无法以灵珠相唤……” “我以身上灵珠召唤,爹定然能很快赶到。” “你?你的修为能驾驭得了?”这个弟弟,自幼贪睡懒惰,最不愿食露吸月的修道清苦。幼时靠着爹和娘炼成的丹延续生命,之后若非娘横了心逼他,到现在,还是一只无用的笨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爷好不好?大不了用过之后,我对月吸养一月。” 范?(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8 部分阅读 无用的笨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爷好不好?大不了用过之后,我对月吸养一月。” 范颖倒是怔了,多疑本性显露,“纵算了为了救你一命的恩公,你也少有如此大方的时候,你对恩公娘子该不会……”面浮促狭,妙目斜睨,别有一番深意,“人家可是神仙眷侣,你莫动其它心思哦,何况你还有一个纨素丫头。” “……你想哪里去了!”范程瞪一眼这个刁狯姐姐,“我先前有一句话也许没有说错。” “什么话?” “良少夫人……前世,或许当真是只狐狸。” 呃? “什么意思?” “……没什么。”范程记起父亲有关母亲魂魄的严嘱,明白自己不该向姐姐透露太多,“时下最紧要的,是先将爹请来,救了恩人娘子再说。” 范颖直觉这臭小子有事瞒她,但时下委实不是深究的时候,“爹要请,去恶道长也要请,两不耽误。” “这……”算了,也许是判断有误。若自己的猜测属实,以爹的高深修为,怎会在见了恩人娘子后毫无所觉?……而且,真若事实如他所想,又能如何? 范颖瞥着臭小子眉间褶皱,“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唤爹?” “我突然想到,也许不告诉爹,是上策。” 范颖美眸倏眯,“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怎一时疏忽,忘了这姐姐有多难缠?“……你多想了!” 多想?鬼才信!“与爹有关?与恩公有关?与恩公娘子有关?” 范颖每发一问,一对慧黠美眸便盯向前一分,试图从这敢在自己面前耍弄玄虚的臭小子脸上,察出一些异样。 范程一把推开这张在别人看来国色天香在他看来只有狡诡多诈的脸,嗤道:“你怎如此多事?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到底要不要救恩人娘子?” 臭小子,欲盖弥彰。“你这样急,便是当真有事。”范颖颦起柳眉,沉吟道,“我想不透,恩公娘子会与爹有什么关联?” “她是……” “她是什么?”此语,发自突然而至的第三人。 “她是——”范程愕然转首,“爹?”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5 那道挡板的开阖幅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出不了一丝风息。如此谨小慎微,如此无懈可击,使罗缜怀疑,那个对手,当真只是随行嬷嬷? 清醒过来,接受了随行嬷嬷的那通训诫后,第一日,罗缜并未迫着自己寻思开脱之计。睡过一日一夜,尝过几口盛在木碗里的冷凉饭菜,罗缜便整日披被坐于榻上,静然无声。 她的无声无息,使门外的看守者不免有几分着慌,以为室内人休克或是窒亡了。按捺了大半天,忍不住打开挡板向内瞭望。但土榻所在的方位,正未在挡板视线所及之处,自是难知端倪。上面人早有吩咐,室内人诡计多端,切忌与其涉谈。是以探看后,遂拉阖了挡板暂作不理。 但,时间又过一夜。翌晨,里内依然听不到一丝动静,送去的早膳亦无人承接,看守者便不免有几分心惶。毕竟,他们受命于人,被囚之人是何样身份一概不晓,拿捏不准若出了差错,谁知有无罪过。经了一番商议,分出了一人前去报信。 良宅内,随行嬷嬷终于如愿亦步亦趋地跟行着小公主。一路只见诸人神情不宁,她声色不动中,自是暗喜在心:恁多厉害人物,尽在自己掌捏之下,岂不爽快? 但,当宅外的暗差,送达了囚处来报囚者可能已窒死的消息时,她心内的喜悦当即一顿:对那妇人的惩处才刚刚开始,怎可能就此没了乐趣? “公主,老奴有些事需向您告假,老奴让几个丫头好好侍候您……” 珍珠小脸上泪水涟涟,“姐姐为什么不见了?张嬷嬷你知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这老奴哪里知道。公主您也保重玉体,莫为了不相干的人太伤心。您出了差错,国后可是要拿奴才们发落的……” “珍珠不管,珍珠要姐姐!之心不在,姐姐也不在,珍珠要姐姐!你快去找姐姐!” “公主,老奴能去哪里找?您别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难为最疼您的张嬷嬷啊……” “珍珠要姐姐,珍珠要姐姐的甜甜汤圆,珍珠不管!不管!你把姐姐给珍珠找来,你快去找!”纵是单纯痴智,依然是位身尊位高的公主,且公主的兄嫂只怕小妹身边的奴才欺负主子纯善,平日教得最多的,是如何使唤恐吓奴才,“你不去替珍珠找姐姐,珍珠去告诉九哥哥你欺负珍珠!” 张嬷嬷被公主逼得急了,“公主,您别犯傻了,那个女人对您存心不良!她不在了,良公子才能成为您的驸马,您找她回来做什么?” 这话,飘散气中,随风而走。 正领着纨素在娘子失踪处寻找蛛丝马迹的之心陡地一僵,“纨素,风伯伯说,娘子的失踪兴许与珍珠的嬷嬷有关。” 纨素乌眸倏睁,“姑爷您当真听见了?当真是那个老贱奴做的?” 之心紧握双拳,“风伯伯听见了她的话,又说她的眼里有对娘子的杀气!” “奴婢这就去剥了那个老贱奴的皮!” “不行啦!”之心张臂拦住气势咄咄的纨素,“你不能剥她的皮!” “姑爷,小姐都不见了,您还善良慈悲……” “你要让她领着找到娘子,再剥她的皮喔!” “……” “姐夫,我打听到了!”罗绮与丫头纫儿匆匆从街头折返回来,“街角那个豆腐李说在那日恍惚看见一个像姐姐的人被拉进了一辆乌篷马车,向东街驰了去!我们再去沿路打听……” “纨素你去剥皮,之心和绮儿去打听喔!” “是,姑爷!”纨素好是激动:小姐不见了,姑爷却似一下长大了,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6 身在囚室的罗缜,并不能断定自己的办法是否能够奏效。 无声诈死,若守门者进内探看,她便设法利用门开关的时机制出风来。若守门者跑去向随行嬷嬷送信,外面无处不在的风必然不会漏闻。无论如何,有风,她与相公便能心语相应。自然,守门者不闻不问亦有可能,那也只得改弦易辙,另觅他法。 “里面……有响声吗?” “……没有……信送到了?” “送到了……” 耳闻门外隐隐绰绰的声音,罗缜稍松了一口气,虽没有十成的把握,至少有了一线机会。接下来,怕是需要几分运气了。 似乎有人拉开了挡板,确认当真无法窥得室内情形时,嘱道:“嬷嬷让我来查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这门不要开大了,容让我进去就好……小心小心,嬷嬷说千万不能开大了!” “为啥?怕人跑了?有咱们看着,又有这高门深锁的,她一个女人能跑得掉?” “嬷嬷吩咐的,嬷嬷说国师一再交代……” ……国师?好一个得道高僧哦。 “又关国师啥事?这女人到底是啥来头?” “算了,你们两个跟我进来罢!人若死了,赶紧抬出去埋了,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罗缜披被倚向身后绵软墙面,垂首屏声。 “这……人到底死了没有?怎这副姿势?你,去看看!” 听见脚步声近,罗缜浅张密睫,窥有指探到自己鼻下,另有两人在土榻之前。她倏尔将披被一甩,蒙到近处人头上,从另一角跳下土榻,向石梯奔去。 “……上当了!抓住这女人!” 罗缜纤足踏上石阶,口内大喊:“之心,救我!”适才被拉开的那扇挡板没有关阖,已经有风进来,有风,便能找着相公。 “臭娘们,敢骗老子,抓到咱们非给她个教训!” 终究是一日未进食,罗缜体虚力短,才踏上三阶,追兵已赶到。有一只手自后薅住了她散在肩上的长发……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1 玉夏国女子最重头发,捉发之辱仅次失贞。罗缜处尊养优,何时有人敢动她一根青丝?自是心头怒起时,扬手拔下髻间金簪,回手刺下! “啊——”揪发者手上剧痛,惨叫中,另一掌当即掴来,“臭婊子!” 罗缜举簪相抵。女儿家的力道自是娇弱难禁,腕上受了一撞当即肿胀,而簪也将对方手心刺破。顾不得腕上疼痛,她拔足向上,“之心!之心救我!” “珍儿!”像是为响应她的呼救,厚重的铁门訇然大开,有人长身背光而立。 “相公!”罗缜霎时狂喜,张手向来者奔去。 追袭者自然不会罢休,随后追打过来,在其手指将沾到罗缜衣衫之际,一股剧风卷起,连同身后两人,一并掷出。 而与此同时,罗缜却拼了全力推开抱住她的男子,惊瞠美眸,“你……你……” “娘子!” 罗缜转首,方见着自己的相公,“……之心!” 之心御风而至,正看到娘子站在那个男人近前,“你滚开,离开之心的娘子!” 以风之速,之心置身那人与自家娘子之间。后者面沉如水,衣翩如蝶旋至罗缜另边,探手欲握。 罗缜微蹙柳眉,推了他的掌,“范居士,请自重。” 之心将娘子拢进臂内,赤颜大叫,“娘子是之心的,你走开!” 范畴双目唯凝注罗缜一人,“我夜宿月老庙避雨,遇见了月老,才知道你竟喝了孟婆汤再世为人……为什么?我们曾说过的,你忘了?” 罗缜愣愣回望着这男子眼底的恸伤,飞眨明眸,不明所以。 “娘子不要看他,看之心!”之心扳过娘子秀靥,将整张脸俯贴上,“之心好想娘子喔。” “相公。”罗缜含泪嫣然。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之心会来救她。如今得以靠在他怀里,她方真正晓得,这个怀抱竟会让自己如此温暖熨帖。“珍儿也想你。” “娘子还是只要之心是不是?” “臭呆子,珍儿从来都是只要之心。” “娘子不骗之心哦。” “珍儿何时骗过你?” “那娘子捏之心耳朵好不好?” 罗缜扑哧失笑,“傻瓜,捏你耳朵便是不骗你了?” “珍儿捏之心的耳朵,就是好爱好爱之心,之心就好欢喜好欢喜。” “臭呆子!这样够不够?” “痛喔……娘子再捏!痛喔……娘子再捏!” 这两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全忘了在旁之人。而睹这一幕的范畴,说是痛彻心扉亦不为过。眼前女子,聪慧清雅,狡黠强悍,与婉约楚楚、柔情如水的妻子完全不同,但她的体内,竟然驻着妻子已以一碗孟婆汤忘却一切的灵魂!他不知是该将这个女子视成抢了妻子灵魂的外人,还是要违心承认妻子当真已舍他转世? “别让他们跑了!嬷嬷说过,实在不行,去请国师的弟子帮忙!”被范畴击昏躺在地窖内半晌的看守者醒来,跌撞踬颠滚爬出来,叱嚣大嚷,“快去报告国师!” “什么国师?什么嬷嬷?”小院的大门被人由外踹开,负手踱来的是面沉冷寒的九王爷杭天予,“将这院里的奴才全部带回本王王府,本王将严刑拷问!”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2 “姐夫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待罗缜洗浴换衣完毕,罗绮边帮姐姐梳理云鬓,边喜滋滋道:“姐姐出了事,姐夫竟是出奇的冷静,就如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姐姐的苦心没有白费。” “还不是那个样子。”罗缜虽不以为然,眉梢眼角却尽漾温柔,“要他长大,难。” “哎呀姐姐,姐夫在你跟前,定然是永远长不大啦,因你太疼姐夫了嘛。”罗绮挑弄着桌上钗环,“用哪只钗?” “木钗。木钗是之心给买的。每次戴上,那呆子便很高兴。” 姐姐面上的幸福甜蜜之色,令罗绮突有几分落寞,强颜笑道:“以前,我没有排斥姐夫,是因为绮儿相信罗家大小姐的智慧和眼光,相信姐姐的选择必有你的道理。现在,绮儿似乎明白姐姐为何会选姐夫了。如此专注无移的情感,如此至诚至真的本性,要人不喜欢都难。” 罗缜没有漏察小妹的惆怅,“与范颖把话说开了,你和玉无树之间还是没有进展?” “过去了的事,不说也罢。”显然,罗绮不欲多谈,“不如来说说范颖的父亲。” “……他?”罗缜秀眉稍蹙,“说他做什么?” “姐姐不觉这个人看你的眼光太奇怪了吗?姐夫对他亦多防备,盯他的眼神像是防着窃贼般。还有,适才你进院内,姐夫本来要跟着,范颖的父亲把姐夫叫住了。他给绮儿的感觉,竟是他似乎不乐姐夫与姐姐亲密相处。” 罗缜螓首截然摇否,道:“你多虑了,我与这个人毫无关系,他能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顶多,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范家对之心念念不忘的救命恩情,可以抵了。” “不止如此啊姐姐……” “好了。”罗缜不想过多讨论无关之人,“快帮姐姐装扮好,我要去九王府,将得道半仙的国师与狗仗人势的嬷嬷如何勾结探个明白。话又说回来,此事若非是九王爷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听见那几个看守者的叫嚣,欲从铁齿钢牙的张嬷嬷嘴里问出明细,并非易事呢。那可是个经历过宫内酷刑的奴才。” “这事,您又要谢姐夫了。”罗绮将珠花别入姐姐云鬓,小脸上眉飞色舞,“姐夫先前便知道姐姐的失踪与那个恶奴有关,在听见姐姐的呼救时,他便急不可待去救姐姐。我想那恶奴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公主的随行嬷嬷,须有一个足以制衡的人物亲临方可使恶奴没有任何矢口之机。于是,我跟姐夫商量,兵分两路,我去请玉韶公主的夫君九王爷。但绮儿的脚程定然慢啊,只见姐夫对着空中说了几句话,下一刻绮儿便立在九王府门口了。若不然,九王爷怎会去得如此及时?姐夫啊,是个无价之宝,姐姐要看好喔。” “小丫头,今天你夸之心夸得太多,我会怀疑你对他别有居心哦。”罗缜盈盈玉立,纤指在小妹颊上一拧,“别看你是妹子,若敢觊觎姐姐的之心,我仍然不会饶过你。任是谁。都不行。”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3 “你把之心叫来有什么事?”盯着这个男人,之心纯黑眸内,溢满前所未有的戒备。 范畴回首,淡问:“良公子,你看见范某的第一眼,便晓得了我与藏珍的过往是不是?” 之心握拳扬颈,断声道:“珍儿是之心的娘子!” “我与藏珍有着千年的姻缘,曾相约千秋万代相守。藏珍为救颖儿,形神俱毁,魂飞魄散。我五百年来锲而不舍的,就是想把她的魂魄找回体内,使她重生。到最后却知她转世为人……”范畴摇首,眉间镌上痛楚,“藏珍是我的妻子……” “珍儿是之心的妻子,珍儿只是之心一个人的娘子!” 范畴叹道:“良公子拥有上天赐予的异能,你看见范某,便看见了藏珍的前世。你应该亲眼看见过,我和珍儿曾有过多么美好的时光,她曾有多爱我……” “不美好!”之心净澈嗓儿拔得又高又亮,“那时,珍儿总是哭。你抱着别人在前面笑得高兴,珍儿就在不远处哭得伤心……珍儿曾跪着哭求月爷爷,下一辈子一定不要再遇上你!” 范畴脸颜丕变,“你……” “后来,珍儿被火烧得好疼好惨,就从身体里钻了出来,飘啊飘,飘了好久。你追到东边,珍儿就避到西边,永远离你好远好远……有一天,鬼差哥哥去捉魂,本来捉的不是珍儿,但珍儿自愿跟他们去了,还向一个漂亮婆婆要汤喝,那时之心就在前面……珍儿喝了汤,成了小宝宝……” “……不,不会!”之心的逐字汇刃,逐句成锋,切割上范畴心版。所生剧疼,流经七经八络,传至四肢百骸,拧曲了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容。“藏珍不会躲我!我与藏珍千年相守所积下的情感,山海同鉴,日月可证。藏珍是那般多情温柔,她不会负我!” “你欺负珍儿,还不许珍儿欺负你,你讨厌!”之心跳脚大叫,“之心的珍儿不是那个珍儿,这个珍儿是之心的,只是之心的!之心也是珍儿一个人的,之心只要珍儿,不要别人!” “……我们千余载的岁月里,美好不计其数,你所见的,只有那些哭泣?我和珍儿的山盟海誓、甜美……” “你讨厌!”之心更怒,俊脸赤红,美眸暴睁,“之心不会让珍儿哭!一次都不会!珍儿哭,之心会好疼好疼!那个时候,珍儿常常哭,常常伤心,之心看见了,但之心不在那里,之心安慰不了珍儿,之心也好伤心!你让珍儿流泪,你不知道珍儿的伤心,你讨厌!” 范畴又何尝不知爱妻的伤心?当年,挥霍着无边岁月,挥霍着娇妻浓情,因有恃而无恐。当妻子魂飞魄散后的灼残之躯出现在眼前,那时那景,便镌成了他永远的噩梦。久寻妻子不到的岁月里,他也曾在恍惚中,悟出她不愿为他所寻。只是,不愿信。直到偶遇月老,直到目睹妻子那时的毅然决然……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4 “国师说良家妇人是个妖妇,为了苍生,让老奴用佛家迷香迷晕了她,然后囚到密室……”张嬷嬷脸面贴在地上,万分惶瑟。其皮肉因饱受了良家商妇那个丫头的拳脚,疼痛正紧。“老奴……老奴只是听命……” 杭天予正中居座,淡问:“你的言下之意,是受国师唆使,才会诬陷良少夫人为妖,私设禁囚?” “那禁地不是老奴找的!”张嬷嬷仰首急辩,“是国师指示老奴,那地界之前即为国师在宫外的囚妖之地,四周布有降妖阵法……” “是吗?”杭天予声色不动,“怎据本王所查,那囚地并非国师所有。十日前,那里还是一户平民的居所,是你出高价买下的。” “……老奴说了谎,老奴该死!但那所民居,的确是国师指使老奴买下的,因国师认为那家的地窖方位处在至阳之位,最易克妖……” “那么,认为良少夫人是妖的,是你,还是国师?” “良少夫人她……” “难道到今时你还想说,良少夫人当真是妖?” “王爷……” “难道你认为你比本王聪明?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为何竟能铁口直断良少夫人是妖?还有,本王的王妃与良少夫人青梅竹马,怎也没有发现?莫非张嬷嬷是仙非人?” “王爷圣明!”张嬷嬷看九王爷的意思,摆明是站在良家商妇那边。为保命,只得遂了九王爷的意,放过那个良家妇人。“良少夫人温良贤惠,四德兼备,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但国师认为他今日的落魄,皆是良少夫人诡计所致,于是指派老奴对良少夫人行一番告警。按国师的原意,是要把良少夫人放在那地窖内不食不喝关足百日的,但老奴生怕出了人命,就背着国师给了良少夫人吃食,还将那间地窖布置得颇为舒适……” “你既有这份善心,为何还要替国师行事?” 张嬷嬷哭丧着老脸,拉着泣声道:“老奴怕啊,国师找上老奴,老奴若不依国师吩咐行事,只怕也要被当成妖怪捉起来……” “大胆奴妇!”屏风后,陡传一声震喝,国师的宽阔身影大步迈出,气势凌人,“胆敢诬陷本国……贫僧,满嘴荒诞,当真愚顽不灵!” “国师?”张嬷嬷一瑟,随即想到此时不是他死便是她亡,性命攸关,不可轻忽,“国师,老奴说得有错吗?老奴的确是依您指示行事!您说良少夫人是个妖妇,恐怕会为祸人间,要老奴助您一臂之力。老奴的一切行动,皆是出于对杭夏的忠诚,还有对您的信奉,您……” 国师目瞪欲裂,“你这奴妇,信口开河,可恶至极!” “国师,您可不能矢口否认啊。老奴替您担着不要紧,但您不能不念老奴的好……” “刁妇,好大的胆……贫僧不介意让那日情景重现!” “国师您……” 杭天予肘放椅柄之上,单手支颊,冷眼旁观这一幕好戏。 而与被公主请到府内赏花的国后同在隔间的罗缜,则甚觉好笑。 人触着人生而有之的劣性时,不管修为何等高深,都会暴露无遗。这些人,生下时亦是赤子无瑕,但浸进了染缸,便被染出不一的杂色。所以,她的之心便尤显珍稀可贵。 “……这……这太荒唐了!”国后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互讦,气白了端庄的凤颜,柔荑击案,“来人,将那个老奴收进宫奴库,贬为最贱籍的粪奴!将国师交由国君亲自发落!”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5 堂堂国师,公主嬷嬷,起那等的纷争,不可谓不是丑事。是以,国后虽处理得锐利果断,仍不免颜面无光。 “良少夫人,本宫甚为抱歉。你所受的囚禁之苦,本宫定当补偿。就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需要之处,只管来找本宫。” “谢国后。” 罗缜想,若自己在此时提出解除公主与之心的婚约,不知国后的凤颜会如何变换。 “对了,良少夫人,不知珍珠和之心相处得怎么样?这一对俊男美女……” 看罢,来了。罗缜覆睫,淡哂不语。 “……哦。”国后瞥见这女子如此淡然暗讥的神色,不由有几分讪然,“这些事不急,就让他们多相处些日子。本宫听说,珍珠很喜欢你,是不是?” “民妇与公主的确处得很愉快。公主天真乖巧,会惹人不自主的疼爱。” “这便好。”国后满意一笑,“……对了,良少夫人,本宫娘家有门亲戚是做丝绸生意的,近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新的供货商。本宫听说良少夫人的娘家便是玉夏国最大的绸缎商,这桩生意交给你如何?” 这才对嘛。她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既想对她示好,便要使她有利可图不是?“国后御赐罗家这个生财良机,罗家自是高兴。不过,既然是商家往来,便按商家的规矩走,须先让国后的贵亲验看罗家的货。验过了,再商谈不迟。” “你做事当真是妥帖。”国后对这女子的赏识更进一层,“良家乃皇商,你又如此喜爱公主,我们已不是外人。今后见本宫,你不必行平民的大礼,自称时也不必一再强调‘民妇’。本宫赐你一面腰牌,可随时进宫见本宫,本宫就拿你当成妹妹来疼。” “谢国后恩赏。”“妹妹”在此,虽不禁一触,但所能带来的,定然利益不小,罗缜笑纳了。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6 既然是国后的疼爱,罗缜便不会浪费,回府第一事,即知会了绮儿,由她负责与国后贵戚洽商诸事。可是谁能想到,绮儿这一趟洽商,不仅赚回了钱财滚滚,也洽回了罗三小姐的一株桃花盛开。那自是后话,暂且搁下。 “姐姐,姐姐!”珍珠小鹿般蹦跳扑来,后面几个宫女左支右挡的护囿。 罗缜接稳了这只美丽的小鹿,“小公主,今天还好吗?” “没有姐姐,不好!”珍珠娇嗔着,小脑袋向罗缜怀里钻去。不想,被一只大手揪着后衣领提离了地面。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点!” “啊呀啊呀……”珍珠穿着小靴的两只纤足悬空踢踏,小手张惶四张,“坏之心,快放珍珠下来!”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远的,之心就会放开你!” “……之心你坏,珍珠讨厌你!” “之心也讨厌你!很讨厌你!” “良少夫人,这……”宫女们自然知道这位对公主毫不客气的男子是谁,不敢有任何逾矩,但主子被人这样毫无尊贵地提拉着,总不能视若无睹。 “之心,将公主放下来。” “不放!” “不放?”罗缜美眸浅眯:这呆子是长了脾气还是胆子?“你说不放?” 之心哀哀怨怨望着娘子,扁着红唇,“娘子疼珍珠,不疼之心,之心很不高兴!” “不高兴你便打算永远提着公主不放?” “娘子疼之心,之心就放!” 这个相公啊,怎越来越让她……“放了公主罢。” “娘子疼之心?” “……是。” “娘子不疼珍珠?” “……是。” “喔!”之心大喜,将手中的小公主扔了,便来抱他的娘子,“珍儿好好,之心喜欢珍儿!” “……哇……好痛……”尽管被宫女们迅速搀起,但被之心掷得小臀着地的公主仍疼得大哭,泪流滂沱中,小嘴犹叨叨不绝,“……哇……之心坏,珍珠讨厌之心!哇……” 罗缜见小公主哭得可怜,才想伸手,“珍珠……” “娘子,不要理她!”之心搂着娘子掉头就走,“走啦,之心刚缂完丝喔,珍儿去看看之心缂得好不好。之心缂了牡丹姐姐哦,很漂亮喔。” 这呆子是在企图哄骗她吗?罗缜抿哂,贪看呆子努力想要将自己骗倒的模样,当真就把公主忘了,脚步甘愿被这呆子“骗”去。 他们身后,撇开哭闹失落的小公主不说,几丛青竹之后,露出范程父子身影。 “爹,您确定她当真是……” “是。” “……那如何是好呢?”范程锁眉成川,愁了,“恩人娘子竟然是……怎会如此?这如何是好?” “能如何?”范畴声线平缓,“该如何便如何。” “……您想如何?”范程迫声问。 “我还在想。” “这事要不要告诉姐姐?” “暂且不要。” “爹不会伤害恩人罢?” “他是你的恩人,不是吗?” 范程暗瞅父亲面色,其上无澜,难度喜怒,心底不由惴惴,却不知该如何界定心情所向:是该让娘的魂魄早一点回归躯体,还是劝爹忍耐等恩公娘子寿终正寝?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7 “娘子,账册之心看完了。” “乖。”罗缜心思还在账面上的数字间打转,随口应他。 “娘子,你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最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娘子只喜欢之心好不好?” “……好。” “那亲亲好不好?” “……好。” 之心嘻开薄唇,凑上脑袋,在娘子香腮上啄了一口。 罗缜腾出一手敷衍地拍拍他的头顶,眼光仍未从账面上的数字上移开。 之心得亲了香泽,向浮在窗外的人影得意地鼓鼓颊,“娘子,再亲好不好?” “……好……嗯?”罗缜应过了,方意识到这呆子问了什么,仰首才要叱他,嘴儿却被他捉个正着。罗缜虽认为在书房甚是不宜,但想及自己才有惊无险度过一劫,之心粘她亦是正常,所以,准他亲个过瘾。 “娘子……” 罗缜掀起被呆子吮得艳色生春的朱唇,一笑莞尔,“臭呆子,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这么委屈地看着我?” “之心喜欢娘子。” “我知道啊。”这话没将她的耳朵磨出茧,怕也把呆子的嘴皮磨薄了好不好。 “之心只喜欢娘子。” “我也知道啊。”这话,她也是百听不厌呢。 “娘子也只喜欢之心,不管娘子以前喜欢谁,现在只喜欢之心!” 以前喜欢谁……罗缜一挑秀眉,“绮儿吓你了?” 她以为,是罗绮觉得她这位宝贝相公有待吓唬三两下以助茁壮成长,便将之前她与江北鸿的过往添描了几笔讲给了他听。于是,这呆子便自己吓唬起自己来。 “绮儿没吓之心,但是之心怕哦。” “怕什么?” “怕娘子不要之心!” 傻瓜。罗缜轻吻他长长眼睫一下,“你不听我的话去见姚依依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你再不听话,我便不要你。” “之心不喜欢依依,不喜欢别人,娘子也不喜欢别人,对不对?” “绮儿既然没有吓你,我哪有什么别人?臭相公净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没有别人喔。之心大喜,“那娘子已经不喜欢范畴了是不是?” 范畴?罗缜柳眉在心思翻动前已颦起,“怎么会说到他?” “娘子以前喜欢他啊……” 罗缜眉颦得更紧,眸内浮上疑惑,更有愠意,“我何时喜欢过他?” “咦?娘子不知道哦。”之心俊脸上先是茫然,后突然大喜,“娘子真的不知道哦。” “我从没有喜欢过他,知道什么?”罗缜指狠狠点他额心,“我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专注痴情的相公不爱,去喜欢一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种?臭相公再敢怀疑我与他有什么纠葛,我不饶你哦。” “嘻……”之心得意地向窗外人撇撇唇,抱紧娘子再索香吻。 而窗外人范畴,单掌猛地握拳击上窗棂。那砰然的大声惊了罗缜,“什么声音……” “娘子,不管啦,亲得好好……” “似乎是风吹倒了花盆,你去看看……” “不要看啦,之心让风哥哥扶起来就好,快来亲亲!” “臭呆子……”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1 范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忍得住,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他妻子的灵魂诉诸对他的“不喜欢”? “你想做什么?欲以法力强逼生魂?”他方有移动,有“人”挡他去路。 范畴冷颜相凝,“纵算这样,又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 “那是范某妻子的东西,旁人无权占据。” “你错了,那个生魂并不专属于你的妻子。在上一世,它属于你的妻子。转世后,便属于另一个人。你若因修炼得法拥有了无边阳寿就枉顾了轮回之道,强索他人生魂,便属杀生。杀生者罪在不赦,你想遭天谴魂飞魄散吗?” “若范某真要做,你以为你拦得住?” “未必罢,若我祖孙三人联手,结果未可知。而且,你若当真敢逆天而行以硬法索人魂魄,这个魂魄也不能注入你妻子体内,反会使阳寿未终的魂魄被禁枉死城,无法超生。” “阁下的语气,会使我误会阁下是主管生死的阎王。” “我虽非阎王,但这些事还能粗通一二。” 之心蓦地仰首:风爷爷,他想做什么? “索你夫人的魂魄。” ……他想杀娘子? “对,便是杀。” 他他他他讨厌!风爷爷,你必须保护娘子,不然之心会生气!会很生气! “那是自然,纵然不是为了你的夫人,这等恶行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范畴冷哼一声,飞身遁去。他的确想过硬取那女子魂魄,放回妻子体内。但是,他也明白她是妻子的转世,取了她的魂,便是取了她的命。从另一面来说,等同他亲手杀死了妻子……他做不到!但,总有其他办法…… “姐姐,姐姐,救命,救命啦……”罗绮俏颜苦皱,纤足急掀,奔进内室,推开正偎着姐姐学绣的珍珠,将自己与珍珠差不多纤薄的娇小躯体塞进姐姐怀里,“姐姐,快救救绮儿,绮儿要死了!” 是不是该恭喜绮儿桃花朵朵开呢?罗缜嫣唇抿出幸灾乐祸的笑靥,凉凉声道:“国后的表弟当真如此烦人?” “姐姐,你的表情告诉绮儿,你很不疼你的妹子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家的三妞魅力如斯,我能说什么呢?” 国后给的商机,罗家女人自然会好好把握。翌日,罗绮赴商,不想,竟被前去接洽的国后远亲表弟晁宁“格外赏识”。若这位皇家亲戚是位仗势欺人的豪客倒也易于对付,使人无奈的是,此晁姓仁兄竟也算是个俊朗人物,除却求取青睐时有些微的咄咄逼势,待人接事亦算谦谦有礼,纵使罗缜有心请玉韶相助,也指摘不出这位贵公子的不是之处。 “我一再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却说我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尽管请便,同理可证,我也不能阻止他喜欢我。我请他别再随着我,他却说路在每个人脚下,我尽管走我的路,他也尽管走他的,之所以同行,是因为我们要走的路恰巧是一条路……这个人,令人好生无力,是不是?哎呀,你让开啦,姐姐是我的。”罗绮把又要粘来的珍珠公主拒开,一人独占姐姐怀抱,“姐姐快给绮儿想想办法,那样的人,该如何打发?” 不好打发呢。“你当真讨厌晁公子到不得不打发的地步?” “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呐。” “不如,你换一种办法应对。你拿他当一个普通朋友对待,别去管他对你是恋慕还是欣赏。若做了朋友,以你的性子,你反更能拿捏尺寸。相信一位久求不下的美人乐意先以朋友之道相处,晁公子不会拒绝才对。不过,若你认为那个人做你的朋友都不够格,你已厌恶他到极点,姐姐我会想办法替你驱赶……” 罗绮忖思良久,摇首,“扪心自问,他有才识有修养,若不是他的自说自话惹恼了我,做朋友还是可以啦。” “既如此,就试着做做朋友罢?”罗缜轻抚幼妹云鬓,“也省得你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反使自己烦恼。” 罗绮思忖片刻,叹道:“哎,仔细想来,那个晁宁并不让人讨厌。只是我自己无心情事,才易怒易恼,迁责他人。就依姐姐罢,以朋友待之,先将生意谈下来,罗家的女儿不管到何时,都不能忘了无利不往的商家本旨。” 罗缜笑言:“很好,我家的绮儿又回来了。” 实则,为人姐者,她另有一番心机。 绮儿与玉无树之间,如今算是处在了僵持状态。这样暧昧难清的情形,无利绮儿的未来。不管是断是续,是合是分,总要有个清楚明白的了结,绮儿才好布排未来人生。若那个晁宁的出现可使这滩死水活流,亦无不可。哪怕到最后仍不能使事情起变,至少让这位晁公子稍稍分散绮儿的心思也好,也免得小丫头一味沉浸情殇,瘦了俏美小脸,损了慧灵心肠,还要在人前佯装坚强。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2 秋末冬初,百木凋零,良家的花园内,依然有珍稀菊种绽放,金灿灿好不喜人。之心裹着娘子缝制的锦缎长袍,与他的新朋友落座其中,相谈好是热闹。 “六六,你来看,之心新缂的字哦。” “这当真是你缂的?” “对喔。” “因为你会缂这些,所以你家娘子喜欢上了你?” “之心不会缂时,娘子就喜欢之心,但之心会缂后,娘子更喜欢之心了。”之心晃头晃脑,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来摇摇,以显摆一番自己的好心情。 看人家如此春风得意,杭念雁心摇神动啊。良之心如此纯稚的一人,也把那样难缠的女人娶到了,怎自己就对付不了范颖那刁钻女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杭念雁吟出缂丝上的字,那美好情景于他却是无限渺茫,更觉懊丧,“良之心,你说范颖那女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她在生你的气啊。” “可是,本王已经在百般讨好她了,她还想怎样?” 之心摇头,“你这样不行哦,六六,你不能做一点点就烦了哦。你烧过范颖啊,范颖当然会很生气,你要拼命求拼命求才可以。你若不拼命求,范颖是不会嫁给你的啦。” “哎。”杭念雁愁眉苦脸挤坐至之心所坐的石凳上,“本王真是佩服你啊,你那个娘子那般不好对付,你都娶到了,而且还对你千般万般的好。本王无话可说。”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9 部分阅读 “哎。”杭念雁愁眉苦脸挤坐至之心所坐的石凳上,“本王真是佩服你啊,你那个娘子那般不好对付,你都娶到了,而且还对你千般万般的好。本王无话可说。” “这事你已经说过了啦。”六六好笨,同样的话总是拣来说,难怪范颖不理他哦。 “良之心,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难道你没有做过让你家娘子伤心的事?” “没有!”之心骄傲地仰颌,“之心没有做过让娘子伤心的事!”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之心让娘子生过气哦,可是之心不会让娘子伤心……”之心言间抬脸,却见娉儿领着一道熟影走过,“六六,那个人之心有点讨厌哦!他曾站得离娘子好近哦……”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3 那人,不止之心讨厌,六王爷更讨厌。那个人见了范颖后,先是惊怔,后是惊喜。 来者,玉夏国二皇子玉无树是也。 罗缜望着轩内因乍见范颖暂忘了初衷的玉家皇子,摇首浅喟:这桩纠缠是越来越纠结了呢。 之心将下颌支在娘子瘦弱肩头,“娘子,你不要看他。你看他,之心生气喔。” 怕你哦。“你的六六朋友呢?” “他在那边,正对着范颖运气。” 顺着他的手指,罗缜瞄见了丁香树下径自“运气”郁悴的杭念雁。 “娘子,六六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冲上去,赶走那个人?” “因为他不是你啊。他认为自己的面子重要啊。”有几个人会像相公,只会依着自己心里的渴望行事? “那六六好可怜,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好可怜。” “的确可怜。”但罗缜并不同情,至于玉无树,则只能静观其变了。 范颖的姿色天下无双,迄今见过范颖无动于衷的,只有良家兄弟。若范颖的无心都能使玉无树心起他意,那便只能说,绮儿并非玉无树最对的那人,而玉无树也绝不是绮儿的一世良偶。若如此,便该早做绝断,早行各路。虽然对情窦初开的绮儿,定然会有伤害,但人生五味,谁能不尝?就让绮儿真正长大罢。 “娘子,六六好可怜,之心去安慰他好不好?” 罗缜斜瞥呆子,“又去喝酒?” “嘻。”之心咧嘴,“之心不会喝醉啦。若再醉了,娘子就不喜欢哦,之心不醉啦。” “你为何会那样喜欢他?” 嗯?罗缜止步,看清眼前人后,微揖一礼,“范居士,我听令爱说,你已经离开良府了。” “我离开良府,只是想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走下一步。”范畴目色幽深,神情凝重,“你为何会喜欢良之心?” 罗缜柳眉稍颦,“敢问范居士,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诘询罗缜夫妻间的事?” “仅仅是一碗孟婆汤,便当真消去了你千余年的记忆?” “……什么意思?” “我曾向你说,我五百年来寻遍天下,亦寻不到爱妻魂魄。”范畴向前一步,罗缜下意识向后一退,其间递出的排拒令他面容一窒,“尽管这五百年来无声无息,但我始终相信我能与她重逢。我坚信,我终能找回珍儿。” “……珍儿?” “不错,吾妻藏珍。自与珍儿定情之夜,我便叫她‘珍儿’。” ……那又如何?且,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他夫妻间的过往绯事,不觉唐突? 范畴眼芒扫过她持疑的秀美娇靥,“初识珍儿时,珍儿还是一只不识愁滋味的小狐,镇日游戏在山林之间,无拘而快活。我带她拜月茹素,修道炼身,终有所成。我以为,我们当真可如誓言所说,永远恩爱相守。” 一抹讥讽挂上罗缜眉际。虽如此,但于别人间的情感,她无意置喙是非。 “颖儿为情所扰,终酿杀身之祸,珍儿为救她受火焚身。我赶到时,珍儿已身躯残破,我虽将自己的真气尽数贯于她体内,仍见他魂魄难承肉体之痛,离体而去。我夜奔千里,与骊山老怪大战三日,方赢回了那具可医死人活白骨的千年冰玉棺,使珍儿的娇躯复原,面容宛生。但魂魄仍不能归位。我释出与珍儿定情所用的百合檀香,当每有所感赶至一处时,反觉她离我更远。” 他语间悲凉发自肺腑,而罗缜却一脸平淡,波澜不兴。她并没有兴趣窥人隐秘,更不明白这人何以将他夫妻间的情事讲与她听。只是,他话没说完,出于教养她也不能掉头掩耳而去。也许,她不该因范畴的“博爱”天性对他先持一份成见,受情所苦的范妻都已无怨无悔,她又何必多事。 “风雨之夜,我偶遇月老,遂小酌夜话。我请月老助我找寻珍儿,方惊知,她竟已弃我转世。我自然不信,逼着酒醉的月老给我实证。于是,在月老的通天镜中,我睹到了珍儿随鬼差赴至阴间,喝下孟婆汤,且服收仙草,再世为人等情景。我眼睁睁望着她与人相恋,为妻为母,眼睁睁望着她为别的男子伤心惹泪,动心动情……我想不到,世上还有何事更能使人受万箭攒心之痛!” 罗缜听得累了,遂到旁寻了个园内随处可见的藤编矮座,倚着座旁松干,聆听这位多情男儿对亡妻的真心倾告。 她从容无波的仪止,却使范畴动怒,“听了这些,难道你心底就无半丝涟漪?你以为你端出如此置身事外的姿态,便可当真与我泾渭分明?”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4 呃…… 罗缜秀眉一动,不然,她该如何反应?难道有谁规定了听故事者还要溶情其中,动容动性?“范居士,您与尊夫人的夫妻之情的确感人至深,罗缜亦多谢阁下畅所欲言。只是,罗缜自谓不是您的知己,也谈不上一见如故,您大可不必将这腔信任付予罗缜。” “你——”范畴要恼难恼,欲愠又抑。他是玄门中人,当然知道那碗孟婆汤的奇效,尤其,在通天镜里,他看到她喝得点滴不剩……“我从来没有向他人诉说心事的习惯,所以在第一次见你便向你说了一些前尘往事时曾大为困惑。若没有遇见月老,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那份陌生的熟悉从何而来。因为,你不但喝了忘却前尘的孟婆汤,还服了洗去仙骨的收仙草,使我无法感应到你气息所在,亦使我错过了你的人生……” “……范居士,有一点您须明白,罗缜是凡体俗胎,所有玄奇之事,均超出罗缜的理解范围。所以,您最好能说得清楚浅白些,莫绕弯子。” “清楚浅白是吗?”范畴终于失去了几千年岁月修持的冷静,愠道,“你是藏珍的转世!这样,可够清楚浅白了?” 罗缜眨眸,秀睫飞动中惑疑流溢,良久,未出一声。 “若不是你一时任性服了收仙草,我又怎可能找不到你?你纵算与我赌气,也不该做那等事!一碗孟婆汤,一根收仙草,让我们亘隔了五百年,你可满意了?” “……等等。”罗缜轻扬素手,娉婷举步,未语先笑,“范居士。” “嗯?” “我可以体谅您思念过度,幻觉幻言,此处既然没有第三人,我可以当自己没有听过。只是,请您别在我家相公面前擅发此语,我将很感谢您。” “你……” “罗缜还有商事待理,恕不奉陪。”罗缜端雅辞礼,踅身便走。 “你站住!”盛愠布满范畴精致面相,“你明知我不是幻觉幻言,你明知我字字属实!若不然,良之心见了我,又怎会有那样的反应?你……”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他们说姐姐你往这边来了,珍珠找不到你!”石甬那端,跳来一个桃红宫衣的小人儿。见了罗缜,小人儿奔得更急,致使后面的宫女侍卫追得更是辛苦。 罗缜从未如此欢迎过这位小公主的粘缠,笑盈盈迎去,“珍珠,又想吃汤圆了吗?” “汤圆哦……汤圆好甜,珍珠想吃,珍珠想吃!”珍珠笑靥似花绽放,忽而又一萎,“可是,之心……之心说,若他不在,姐姐单独给珍珠煮汤圆,他就会生气,他会对珍珠凶哦……” 绮儿总说之心经她失踪一事后蓦然长大了,在她看来,那呆子的确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威胁人的伎俩都学会了。“不必管他,珍珠可爱,姐姐疼你。” “真的真的?姐姐快走,煮甜甜的汤圆,珍珠要吃,姐姐疼珍珠,珍珠不怕之心!” 罗缜牵着叽叽呱呱的小公主一迳离身。 珍儿,从我面前离开,你竟然会如此果决?范畴目间有恼有怨有苦有辛,更有森然坚定:我拼却全力,也要使你重归我怀中!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5 怎么可能?……不可能!……对,绝不可能。 罗缜煮完汤圆,依宫规验了膳,珍珠吃得自是酣畅。罗缜支颐旁坐,看似在闲赏小公主娇憨吃相,实则心海掀澜,惊波难平。 前世?今生?前世为狐?转投为人?怎自己平淡的凡人人生自遇见一个不凡的相公后,便愈来愈诡异了…… “姐姐,珍珠吃完甜甜汤圆了,珍珠还要。” 罗缜嫣然,“我只煮了一碗,下一回再吃。” 珍珠噘小嘴以示娇怨,“姐姐。” “甜食吃多了腻口,浅尝辄止才能食得个中美味喔。”罗缜屈指刮刮公主的圆润鼻头,“珍珠要做甜美乖巧的小公主……” “姐姐又在骗小孩子。幼时,你就这样连哄带骗,吓唬绮儿和二姐。”罗绮笑吟吟踱进房,指控不良姐姐恶行。珍珠但见,当即跃进罗缜怀内,两只大眼刺刺盯紧了她。 罗绮抄起发梢扫了小公主那张圆乎乎小脸一记,“公主殿下,难道我还会同你争怀不成?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哪会同你一般见识。” “哼!”珍珠撇开小脑袋,颇不以为然。 罗缜眸睨妹子面色,“你才回来?” 罗绮颔首,自斟茶饮过一口,细吁口气道:“这晁宁倒不是个绣花枕头。我把姐姐嫁妆里的绸缎样品给他看了,他没有一点马虎,桩桩件件问得甚是细致,且显然是个行家。我说了一上午的话,口干舌燥哦。” “瞅你心情,似乎还不错?” 罗绮对着防备森严的小公主做个鬼脸,“尚可啊,若晁宁不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商场对手,绮儿怕是没有这份心情了。” “既然如此欣赏,为何不给人家一个请喝一杯茶的机会呢?难不成是这位晁宁公子吝啬?” “这场商谈便在云来居,自然有茶。但初时无暇理会,待敲定一切细节,正好午时,原准备共用午膳。这时姐夫和六王爷上了楼。他们三个男人把酒言欢,我在旁自是不妥,便识趣回府了。”罗绮向姐姐探探小舌,“你妹子真是善体人意,聪慧伶俐呢。” 哎,难得绮儿有这份好心情,她偏要不识趣了,“玉无树来了。” 罗绮俏靥一凝,“……在哪里?” “在……”哎,二皇子,非罗缜不投桃报李,实在是,绮儿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领受委屈,“在敞轩。他进了府,丫头领她来见我,正好范颖在座……”剩下事,不言自明了罢? 罗绮乌眸浮上浓霾,红唇之畔的笑纹亦变得僵冷,“我知道了。” 罗缜牵起幼妹手儿,“绮儿,你和玉无树好好谈谈罢。不管你如何打算,话谈开了,才能不留遗憾啊。” “好。”罗绮颔点螓首,娇俏粉脸上,透出凛寒意,“罗家女儿最不怕的就是与人谈判,谈开了,也好另找买家,免误货期,两厢失利。” 这……罗缜被这小丫头拧疼了心臆,“尽管受过伤,才会真正长大,但我多想你永远是俏丽可人、聪慧过人的绮儿,不必真正领受这份伤痛。”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1 “这么说,开始与我们高谈阔论的那个人是真正的你,及至后来,委身晋王叔的,便是你的替身了?” 范颖端茶就口,丽颜上笑意浅浅,“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个异类,二皇子就没有半丝惊诧吗?” “有一些罢。”玉无树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出类拔萃的容貌便合情合理了。” “皮囊而已。相信长在皇家的二皇子,早已见惯世间绝色,最注重的早已不是这些了罢。二皇子喜欢罗三小姐,是因三小姐的容貌吗?” “……绮儿?”玉无树眉际倏紧,俊脸神色复杂难辨,“哎,她孩子气了一些,若有对你失礼之处,我在此替她致歉。” “二皇子替三小姐致歉,这说明在二皇子心中,仍把三小姐当成自己的人罢?”范颖粲然而笑,“希望二皇子能与三小姐早日缔结良缘……” 砰—— 敞轩门口,一截枯萎了后被当成景致的树桩被人踢飞,直中门心,双扃亦因此咣当大开!“什么良缘?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敢与人谈什么良缘?!” “你……”范颖豁然立起,“迂腐不化的臭男人,你在骂谁?” “骂你!骂你这个放荡的臭女人,当着你男人的面,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无耻!”杭念雁醉得脸红颈粗,身量歪斜,骂人的声却直冲霄汉。 “臭男人,你有什么资格骂本姑娘?喝了酒向女人撒酒疯,无耻的是你!” “若不是你成心气我,我为何去喝闷酒?你这个臭女人,没心没肺的臭女人!” “六六,喝醉了酒骂女人很不好哦,之心喝醉了就不骂娘子。”有人勾上六王爷肩膀,酡颜醉颜,好心提醒。 “呿!”诗书为食礼仪为饮的六王爷竟是不屑,“你家娘子拿你当宝贝,你当然舍不得骂!这女人若像你家娘子一样对我,我也把她当成宝贝来疼!可是,你看你看,这女人瞅我的时候,眼睛都带着刺,难道不该骂?” “不能骂哦。之心如果知道你要骂范颖,就不带你回来了。” “哼!”杭念雁皱眉甩臂,脚下一个趔趄险就摔倒,“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不去想你家娘子看你时是什么样的目光,柔得能把冰给融了。你看那个女人,好像总想咬本王一口,难道不该骂?” “不……” 另一个一直在身后护着两人的男子无奈开口:“之心兄,六王兄醉了,还是扶他到贵府的客房歇息去罢,省得他做下后悔的事……” 杭念雁人醉耳聪,听了这话自是很不高兴,“不后悔!本王做任何事都不后悔!本王这就做给你看!”言罢,突然甩了两人,疾步向十几步远的女人冲撞去。 范颖推开起身相助的玉无树,不退反进,悠闲等着。她倒要看看,这男子想做什么?打她?踢她?哼,看她不把他身上的筋一根根抽了编筐……唔唔唔? “喔?”之心张大纯黑眸子,“原来六六你想亲亲的时候就会骂人哦。之心不会哦,之心想亲亲,娘子就让亲亲……” “你——”范颖推开这个臭男人,呸了几口这个男人灌进来的酒气,“你要死不成?敢非礼本姑娘!” 六王爷理直气壮,“我的女人我当然要亲,你管我!” “谁是你的女人?你这个臭男人做梦!” 杭念雁尚未回吼,之心已道:“六六,范颖很喜欢你亲哦,你再亲啦。” 范颖粉面立时灼红,“恩公,谁喜欢他亲啊,你……” “你喜欢啦,不然你不会那样看六六。娘子每次这样看之心,就是喜欢之心来亲,之心就会亲亲……啊呀,疼啦……”某人耳朵陡然被揪,俊美五官皱兮兮,清脆声腔惨兮兮,“娘子,之心疼啦。” “疼死你!”罗缜娇啐呆子,指下又加了三成力气,“又喝酒了是不是?满嘴胡言乱语,也不怕羞?”实则,她何尝不知这呆子就算不喝,也少不了这惊人之语,但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掩饰羞窘。 “嘿嘿,娘子你捏你捏,之心不疼喔。”之心不再管他的六六朋友是合是分,抱住自家娘子,“娘子,之心好困哦,回去好不好?” “方才还吵得热闹,惊得娉儿向我报信,怎就困了?”罗缜不理呆子的撒娇起腻,“六王爷,您想做一些事,最好找一个背人的地方。不管是醉了还是醒着,有些事实在不适合光天化日之下做。” “恩公娘子,您怎也随恩公胡闹起来!”范颖面赤如晚霞,蛮靴一顿,“臭男人,离本姑娘百尺之外!”拔足疾出轩外。 “……你要本王离你百尺之外,本王偏要离你一尺之内!”杭念雁以酒佯疯,随后便追。 “嘻,娘子,六六好好玩,是不是?” 罗缜拍拍他酡红的脸,“他好不好玩不干你的事,回头找你慢慢算账。” “算账?之心会啦,娘子教过之心啦,嘻,之心好能干……” 不再同他鸡同鸭讲,罗缜向另一位淡色黄纹缎袍的男子微揖,“晁公子,欢迎光临寒舍。” 晁宁抱拳还礼,“良少夫人在万苑城里是芳名远播,今日得见,当真是好气度好做派,难怪罗三小姐小小年纪,便能有那等的真知灼见。” 罗缜掀唇莞尔,“绮儿的真知灼见与我没有关系。罗家的人注定是商人,在娘腹里便会拨算盘织绣缂,晁公子若想了解绮儿,还请先了解罗家呢。” “多谢良少夫人指点……” “宁宁你喜欢的是绮儿,你去找绮儿!你不要同我家娘子说太多话!”之心拿大掌蒙住娘子粉面,“宁宁快走啦。” “相公,手拿开。”这呆子,如此草木皆兵,当真是被范畴吓坏了是不是? “不要,之心不准别人看娘子!也不准娘子看别人!” “之心兄,在下这就去拜会罗三小姐,请问罗三小姐现在何处?” “娘子,绮儿在哪里啊?” 罗缜倚在相公盈满酒气的怀里,也不急着让他撤掌:若这样能让呆子安心,就随他。至于晁宁…… “绮儿在前院书房,正在核算晁公子所订货单的价目。” 晁宁称谢离去,罗缜耳边却响起质问之声:“姐姐,那个人是谁?他怎会认识绮儿?你们又为何助他?难道他不知道,绮儿已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吗?”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2 二皇子声声咄人,罗缜岂又能不给成全? “那个人,是杭夏国国后的表弟,因他有意与罗家通商,才与绮儿相识。至于绮儿的婚约,据我所知,皇家并没有正式向罗家下聘,算不上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绮儿小姑独居,为人所欣赏进而有慕求之心有何不可?我们没有特意助晁公子,只是,晁公子人品家世俱佳,若能促成一段佳话,又何乐而不为?” 罗缜拉下相公大掌,语音轻巧,神色谦和,对二皇子的几处诘问一一作答。罗家大小姐一贯的从容淡定,使二皇子的沉稳风度险尽失去。 “姐姐,你明知我与绮儿已……” “你与绮儿并没有婚约。”罗缜波澜不起的递话。 “我曾说过,非绮儿不娶!” “说过的话在说时掷地有声,却抵不住过后风吹无形。非绮儿不娶,并非非绮儿不爱。绮儿要的,应该不只是一段婚姻。” 玉无树面色沉了下去,“我对绮儿的心,我自己最清楚。我能给绮儿的,绝对不止婚姻,尽管那婚姻是很多女子渴求却不得的!” “罗家虽是商贾之家,但每个女儿都如公主般养大,罗家没给过的委屈别人更不能给,包括皇家。”罗缜傲岸一笑,“很多女子渴求却不得的婚姻,罗家从来都不稀罕。” “……绮儿到底对你说过什么?” “绮儿说过的,即是二皇子做过的。” 这罗家的女儿之所以在玉夏国盛名不辍,与这机敏口舌定然有关系罢?“我心底,爱的从来都是绮儿。不管罗大小姐你如何想本王,但是,请罗大小姐莫成为我与绮儿的阻力!” “罗缜只会成人之好,不会坏人姻缘。”罗缜牵着一直在旁对着玉无树瞪眼运气的之心径自掀步,走出十几步远,又悠然撇下一语,“前提是,若是姻缘的话。”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3 “娘子。” “嗯。” “珍儿。” “嗯?” “娘子。” “……臭呆子,做什么?” “之心喜欢娘子,之心喜欢珍儿!” “你醉酒后的话,我不相信。” “娘子相信啦,相信啦!”之心跳脚大嚷,“之心不是那些讨厌鬼,娘子相信之心啦!” “讨厌鬼是谁?”还“那些”? “范畴是大号的讨厌鬼,那棵树是二号的讨厌鬼!” “玉无树怎招惹你了?” “娘子以前和他气之心……他讨厌。还有,以前那个晋王也好讨厌!之心讨厌所有和之心抢娘子的人,哼!” 这呆子哦。罗缜抬指挠了挠他高扬的颈肤,“呆子,少管别人。你再喝得酒气薰天,我就把你扔去喂阿黑阿黄……” 某呆子响声咯笑,“娘子疼之心,娘子不会!” “臭呆子!”罗缜笑叱,提了纤足,啄上相公溢满快乐的嘴角。 之心喉里呜噜有声,揽紧娘子纤腰,将四唇密密切切粘合…… “你看到了?” 范畴冷眸未抬,“那又如何?” “人家小夫妻恩恩爱爱,她此世比上一世与你在一起时幸福万倍。你若真如你所说的深爱她,就不该破坏她眼前的快乐生活。”风神悠闲拈须,气定神闲道。 范畴眼睫覆下眼内冷厉,“风神,你乃风神,而非月老,莫多事涉人姻缘。” “若是别人的,本尊自然是不会去理,但事关良之心,本尊便不得不理!” “我若此时出手,你真能护得住她?”范畴音容皆触寒生冰,“你说你有祖孙三人,难道范某没有父子三人?” 风神亦不客气,“你父子三人当真能联手?范颖与罗缜情同姐妹,良之心对范程有活命之恩,你们狐族讲究的是有恩必报,不是恩将仇报罢?” “若他们确知那是他们母亲的转世,又何尝不可?” “啧。”风神摇首,嘬唇发嗤,“当年你妻子在阎王殿,阎王怜惜她千余载的修行不易,曾一再问她是否当真舍得。你妻子点头毫不犹豫。阎王还问,她生平最大的不幸是不是与你相识。你妻子答,她生平最大的不幸是爱上了你。她请求阎王,来世不要让她再与你相逢。” 范畴痛阖双眸,“……好狠的珍儿!” 风神失笑,“她狠?你不会忘记你是如何待她的罢?” “与她成婚之前,我便已告诉她,我虽不会为她停留,但她永远是我至爱之人……” “所以,她不恨你,只恨自己。所以,她认为自己的不幸不是认识你,而是爱上你。”风神丝毫不介意将话说得透彻明白,尽管那话肉麻得令他咋舌,“她既然喝了孟婆汤,还服了收仙草,便是想与上一世完全隔断,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而且,她救你女儿时,手里明明有避火珠,却弃之不用。你认为,这是为何?” “什么?!”范畴俊眸倏然暴启,完美脸上,愕异,震痛,阴惊,慑冷,交相替过。 不,不!要他如何能信:她为了摆脱他,竟已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让她最疼宠的女儿伤心一世,亦在所不惜?可是,她说过,她爱他,无论天崩地裂,无论海枯山摧,都要陪他伴他的啊…… “你害了她前世,还想害她这世?尤其在她已得到幸福时?”风神悠悠吹完,攀上青松枝头,闭目憩去。 珍儿,你以玉石俱焚之法,就为离我而去?范畴始终无法相信这已既定之实。“风神,若我查出你骗了范某,范某不介意和你一起玉石俱焚!” 风神好心提供办法,“你与月老有交情,他的今古姻缘镜可照世间姻缘的过去未来。你们的族长也有法镜,你尽可一试。” “不劳费心!”范畴高叱,白衣化云,顿逝不见。 风神晃着雪白脑袋,念念有语:“哎,想我老人家与日同辉,与月同寿,怎会受一个毛头小子半天的气?老人家受欺负啊……毛头丫头,你既然都听见了,还不出来?” 匿伏多时的白衣人儿显了纤形,惨白着一张丽靥,抖颤着一副娇嗓,泪飞作雨,泣不成声,“……告诉我,不是真的……”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4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范家人怎都喜欢自欺欺人?但风神不是善神,不会勉强自己安慰人心。 “真的,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原来……”范颖掩面跪地,“我娘的魂魄从未归位……” “没有归位,是因她不想归位。且如今她已再世为人,活得很是快活,你何必让自己背负罪愆?”真是的,要他老人家充当点化人的菩萨,累哦。 “再世为人?这样说,恩公娘子当真是……她是……” “她是。” 上苍啊。范颖娇躯一震:如此事实,她该喜还是悲? “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一家人。你们见惯了人世无常,早该看透生死。怎时到今日,还纠缠于一段几百年前的往事?”风神摇头又摇头,慨叹又慨叹,仰卧青松树梢,睡去。 范颖摇首:风神,你无情无欲,自可以轻描淡写。你可知,这世上多少生物不能如你这般潇洒…… “颖儿,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范颖举起泪眼婆娑,这男人是,是……是他!“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你这个从里到外从皮到骨都可恶到极点的臭男人!我恨你!” “……”这女人又哪里不对? “绮儿!”玉无树一手撩起袍角,拔腿登上假山之上的八角宽亭。亭内那个坐在佳人身畔的男子,碍极了他的眼。 “无树。”罗绮仰眸望他一眼,“你暂且等着,我与晁公子的事这便谈完了。” 等?“你……” “三小姐。”晁宁道,“罗家的丝缎自是无可挑剔,但绸的光泽似是逊色一些。记得上一次三小姐拿给晁某的,尚有一种在夜光中可发金光白日便隐透霞色的霞光缎,此次为何没有拿来?” “嗯,没有吗?”罗绮翻看那一叠绸缎小样,果然不见对方所指的样品,凝眉稍思,“许是我昨晚核算价目时忘在书房了。怎么,晁公子对霞光缎也有兴趣?” “每逢年终,宫内嫔妃为了各式庆典,均会大肆制订礼服,均由晁氏衣坊裁制缝合。以往均多以隐霓缎为材,但那日偶见霞光缎,其色泽材质,均胜隐霓一筹,晁某想拿来一试。” “若是裁制宫装,霞光缎只能算是中上选,罗家尚有一种烟罗缎,纵是用来裁做冬时的宫装,亦能飘逸灵美。普天之下,也只有罗家能织染,是我家二姐的独门绝技哦。若再加上姐姐独步天下的缂丝之术,那当真是美轮美奂,无可比拟。” “当真?这烟罗缎可否让晁某一睹为快?” “当年姐姐出嫁,二姐赶了两个日夜,织出缇、金、紫三色烟罗给姐姐做陪嫁。若晁公子想看,姐姐应该不会拒绝。” 洽商中的两人,神采飞扬,眼眸明亮,显然投契非常。 玉无树赫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当真如同一棵树般被人无视。“绮儿,你的事何时能谈完?” 罗绮讶然,“无树你还在?这……”她以为,以他脾性,早就转身而去了,“……抱歉,私事可否稍后再谈?” “好,‘我们’的私事稍后再谈。”玉无树将“我们”两字咬得分外清楚,漾柔一笑,“看你如此操累,我去为你订些可口的膳食补身。”言讫,掌心在罗绮俏颊上短短摩挲停留,抬步离身。 晁宁目注罗绮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怔忡,心底恍悟:此人必然是佳人心底的一方巨石,自己若想打开佳人心门进驻佳人心房,这方石须搬开。不过,这方石,应该是颗顽石哦。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5 日阳东升,稍暖了初冬时节甚是冷爽的温度。良家内院里,之心正呱呱有声。 “娘子,之心不吃肉!” “娘子,之心不吃饭!” “娘子,之心不吃菜!” 正俯首挑绣的罗缜秀脸一板,“你再跳来跳去,我把你切了喂阿黑!” 娘子娇嗔,某人自然乖乖,摸着两只元宝大耳,“娘子,之心乖之心乖,娘子疼啦。” “快点用膳,用完了膳来试衣服。” 之心大喜,“娘子又给之心做衣服了?” “是啊,不给你这只大狗做,给谁做?” “嘻。” 范颖驻足院门,院内廊下情形尽皆入眼,这以往令她艳羡令她赞叹的恩爱缠绵,此时却不知如何定位心情。恩公娘子,是……娘?原来,千年玉棺维持的只是娘的躯体,而娘的魂魄已毫无眷恋地离去…… “范颖,你在那里做什么啊?”之心觉察到了外人的介入,抬起纯黑美眸脆声问。 罗缜秀靥轻仰,双目与范颖复杂的眼芒遭遇,犹自一笑,“范颖是被六王爷追得太紧了,还是受不了二皇子的欣赏,跑这边清静来了?” 这笑语嫣然,清雅秀美,虽不同娘的绝色倾城,但那份温存,自从她第一眼见着,便觉亲近。“……恩公……娘……娘……” “娘子!”之心拿巾帕拭完嘴和手,“之心吃完了,试新衣服哦?” “不行!”罗缜抬手在呆子伸来的手上拍了一下,“洗过脸再来!” “疼呢!娘子坏!”之心噘了嘴儿,却妻命不敢违,跑到房内净面净手,好不乖巧。 罗缜目投范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爹有没有来找您?” “找过了。” “那么,您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罗缜螓首轻摇,两手飞动,缝着相公袍襟上的扣袢,“我不过一介凡人,所见所想,都是红尘俗事。除却相夫教子,持家理事,其它都不应占扰我人生太多。莫说你父亲所说无从查实,纵算是事实,又如何?我与相公,犹如这纽与扣,谁离开谁都不会完整。其他的人和事,哪怕是再绚丽的花色,也只能是我们生命里的配饰。” “……您当真什么也想不起了?为什么……”会弃避火珠不用,甘愿一死?难道您没有想过,那会令您的女儿负罪千世吗? “没有为什么。”罗缜嫣然一笑,“我虽是凡人,但我想,既然上苍安排了轮回不辍,肯定是想使每个灵魂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不管前生是如何的春风得意还是潦倒落魄,重生了,便是全新的一人。” “可是,我爹……” “你爹讨厌,你爹爹是最大号的讨厌鬼,他还要来抢娘子,之心讨厌他!”之心满脸水珠,急不可待跳出,“范颖你若要帮你的爹爹抢娘子,你也是之心最讨厌的人!” 之心的话,被正进院门的范程、纨素听在耳里。纨素不明就里,范程则上前道:“恩人,但我娘的躯体也在等待魂魄归位,我们举家等待那一刻已经五百年了。” “范范!”之心握拳睁目,“难道你也想杀死之心的娘子,取走娘子的魂魄?”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1 怎会如此热闹?罗缜揉了揉额,心内为自己的清静被扰摇头哀叹。 “范范,你说,你是不是想杀娘子?” “我没说……” “什么?”纨素蓦然转身,乌圆大眼怒瞪范程,“你想杀小姐?你敢杀小姐?” 范程浓眉深蹙,“……这里不关你的事!” “怎不关我的事?小姐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不了解……” “我的确不了解,但不管什么原因,你若敢动害小姐的念头,你便是我的仇人!” “……你终于承认,在你心中,你家小姐重过我是不是?” 半晌,见各方仍然吵个不休,扰耳且扰心,罗缜锁眉道:“你们慢慢吵,吵完了告诉我结果。相公,走了。” “喔。”之心颠颠跟上娘子,未忘回首示警,“范范,你若敢伤娘子,之心会打你喔!” 范程黑着一张脸,闷声不响。 “娘子,去书房还是去铺子?” “都不去,今天我带相公去鸳鸯祠玩。” “啊!娘子好好!” 当事者携手走了,剩下人吵兴也失。范颖叹道:“程儿,不管如何,你都不能伤害恩公娘子,在她阳寿未尽前,万不可硬取人魂魄!” “我怎有那等的本事!” “有那个本事也不能!” “那你想让娘等到她阳寿尽了才能回来?” “……娘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 范颖泪落尘埃,“娘回不来了。我获得千年法力之后,曾为娘卜过卦,娘回不来了。但爹法力远高于我,他说娘的三魂七魄业已归位,只差护心灵珠便可复活,所以,我一直宁愿相信自己是法力低弱卜算错了。可是,如今得知恩公娘子便是……所以,娘回不来了。” “你胡说!” 范程怎么也不能接受。在他尚是一只幼狐时,便失去了母亲,以致他几乎忘了被那双柔软臂弯拥进怀时的滋味。但范颖事发之前母亲抱着他所涌下的泪,却久久压积心上,挥之难去。他想要的,是重回那一时,为母亲拭去颊上泪,散尽心上愁……“我可以等恩人娘子阳寿终尽,但娘一定会回来!” “你们在说……”纨素听了半晌,总算有些明白,“你们说小姐是你们的……” 范程冷哼,“我们家的事,你少来过问!” “……呃?” “你心里不是只有你们家小姐吗?离我远点!” “你……”纨素的小脸被这黑野人的冷言狠语气成煞白,蛮靴一顿,“我的确要离你远点!但本姑娘将话撂这,若你这只黑野人胆敢害我家小姐,本姑娘先剥了你的皮做狗毛围领!” “狗”毛围领?他是三界生物中最有灵气最有天分的狐耶……范程目眦欲裂,张嘴才要反讥,无奈人家不给机会,已甩身离他而去。 “原来,你对娘的渴望比我还要执着。”范颖幽幽道。 “我一定会让娘回来!” “如果,是娘自己压根就不想回来呢?”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2 前生,范畴,狐狸,狐妻,狐母…… 那样荒唐的事怎可能落到自己头上?那只为爱受尽了千年折磨,为情哭尽了几世眼泪的痴情狐狸,怎可能是自己?纵算是投胎隔世,变了皮相失了记忆,灵魂的本质应该不会变罢? 丈夫一次次与妻子以外的女人欢合,妻子却不得不在一次次伤心后选择原谅,这份温和宽容的雅量,这份委曲求全的美德,她今生万不可能有,前世就有可能?更何况,如此宽怀的雅量,亦未使男人感动收心敛性,反有恃无恐了呢。 “姐姐!”珍珠宫衫玉冠,如一颗小小珍珠,光华耀目地扑进怀来。 罗缜注视小公主娇娇小脸,脑内思绪未停:可爱乖巧如小珍珠,她都不可能让她将相公分去毫厘,又怎能容忍属于自己的男人沾了别个女人不止一回?她即使爱极了那呆子,他但有一丝的不忠,也不会纵容…… “珍珠,你滚开!”之心见娘子的香香怀抱被人占据,本来已踏上车辕的脚豁然撤下,回身大喊。 小公主紧紧抱住罗缜,鼓颊道:“不要,姐姐香香,珍珠喜欢!” “你讨厌,你滚开!”之心见娘子眸含警告,不敢举手拉扯,只得围着娘子转圈犯急,委屈不胜,“娘子,她来做什么啦?” “公主自进了良府,未出良府一步,与宫里并无两样,我带她和我们一道去散散心……” “不要不要,之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0 部分阅读 “公主自进了良府,未出良府一步,与宫里并无两样,我带她和我们一道去散散心……” “不要不要,之心不要她,娘子也不要她啦。” “乖。”罗缜揽了之心大头,啄了他下巴一记,“相公乖乖,你就把珍珠小公主当成妹妹来疼。” “之心不要妹妹,只要娘子……”娘子给了甜吻,之心绷紧的俊脸稍缓,但狠盯小公主的眼芒仍是不善。 “快上车去,迟了便不带你去玩了。” “不要不要啦,之心要和娘子去玩……哼,讨厌珍珠!”之心掀开长腿两步钻进车厢,“娘子快来!” “我和公主坐后面那辆车。” “娘子!”之心不愿,但不愿亦改不了娘子舍他就珍珠的事实。眼见着娘子牵着珍珠的手一起上了后面马车,他决定,要将那颗珠子讨厌到底! 罗缜揽着纯洁无辜的小公主,虽有愧意,却无悔感。对一个天真未凿的人儿耍心机,非她由衷,但她不能容人分享相公。她当着之心的面偏宠珍珠,便是为了引发呆子对珍珠的恶感。虽然,对小公主,她的确喜欢,亦愿付之疼爱,但事关相公,容她耍弄心机。 两辆车一前一后,自良家大门缓缓驶出。明里暗处,自少不了皇家侍卫随护。而某“人”,亦在凡人难见处浮影随来。与此同时,另一位亦齐头赶上。 “怎么?”言者摆弄着几根雪须,意态闲怡,“弄明白了,知道你妻子是怎么死的了?” 白衣翩然者对这剂牛皮膏药视若无睹,“与阁下无关。” “是哦。”风神老神在在一笑,“委实与我无关。但你随她前去鸳鸯祠,该不是想借用月老的法力,使她忆起与你的前尘往事罢?” “是又如何?你挡得住?” “我挡不住,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或者,说是警告亦无不可。” “范某已说过,与阁下无关。” “她如今已完全记不起前生的事,对你淡然无动你或许还能诿责于孟婆那碗汤。但若她记起之后,仍然拒你于千里之外,你情何以堪?”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3 情何以堪?是啊,情何以堪。 范畴凝视着远坐一角满面冷硬的女子,痛灼恨怒如一把火,在五内烈烈焚烧,俊美如雕的五官几近扭曲。 “别告诉我你还未想起!”怕吓坏了才复记忆的她,他耗尽周身的气力,才稳住自己没有上前摇她双肩,“我借了月老的今古姻缘境,又设了这个结界,你一旦走进来,便会想起前生的一切。” “那又如何?”罗缜秀眉一扬,美眸稍举,“纵算我想起来了,你又打算怎样?” “你……”打算怎样?他怎会知道?怎可能知道?!他以为,她一旦记起,想当然地便是那个唯他如天唯他如命唯他独爱的妻子,想当然地会拥他而泣,想当然地会哭诉别情,想当然地会痴眼相望……但她,自进来,除却那一双美眸有过几圈涡漩波澜,他一点也察觉不出她情绪上的起伏变化,相反,冷硬如冰,远避一隅…… 不,他的珍儿不会如此对他,他的珍儿啊…… “珍儿,你告诉我,你记起我了吗?” 记起来了吗?他如此苦心安排,她怎么可能记不起来。罗缜藏在袖内的纤纤细指,已紧扣进自己掌心。 纵是范畴、范颖一再告诉她,她与那只负有世间最美姿色的狐狸拥有同一个灵魂,她都未以为意,就如她从来不为无从查证的事情多费心思…… 可是,一踏进了这处,往事涌如潮水,填充了记忆每处。那个绝色女子所感受的失望,伤心,痛楚,绝望,经年累月,千秋百代,直至哀莫心死,枯井无澜……那种种,行经脉络,穿绕肺腑,直达她心际最深。,她不再是一个旁听旁观者,那痛那伤,是亲经亲受。,她甚至记得,最后一次目睹被人背叛时的心如死灰,临终为火所焚魂魄出窍前的撕肌裂肤…… “珍儿……” “泪尽心作灰,爱却意为烬。相思与君绝,此去已无归。”樱唇开阖,是诀别字符。那时,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她曾将这字,刻在两人相识地的石上。不想一语成谶,她当真就差点在火内化为灰烬…… “珍儿你说什么?”范畴俯身探掌,欲捧女子脸颊,听清她的低语。 “别碰我。”启阖的朱唇,字字淬冰;仰起的美眸,幽深如井。男人的手窒在半空。“你让我记起前生之事,你以为我会怎样?你是不是以为我但凡记起,便会扑进你的怀抱?”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想,又有何不对?他们经过几百年别离,经过生死相隔了啊。“珍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隔了这么久,你的气难道还没有消?你还是怪我?” 女子摇首,“不,我不气你,亦不怪你。” “珍儿……”男人面色一沉,他无法为这不气不怪欣喜。他无法为已经过去的且不可挽回的放浪开脱,他愿用今后的浓爱柔情化去她的怨她的恨。可是,她说她不怪不气…… “在新婚之夜,你告诉你的妻子,她将永远是你的最爱。你的妻子却为这话,泣泪成双。你当时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罢?”美眸平冷无澜,“那是因为她明白,她的以身相许与嫁你为妻,仍然无法改变你,她已料定自己注定伤心的结局。” 范畴叱道:“不要口口声声以‘她’来说,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女子冷冷一笑,“你永远只听你自己想听的,你最大的本事,始终是避重就轻。” 范畴面色一窒,“你凭什么这样说?难道你只记得我给你的伤心,不记得我们那些快乐的日子?” “你真是可笑!”这男人,几千年了,仍然长不大吗?“你妻子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伤心多于快乐。纵算在那你所谓的快乐之时,她亦难忘那是暂时的假象。在你拥抱别的女子时,那些快乐就成了不禁一触的泡沫,成了锥心的讽刺!她不想再要那些泡沫,不想再领受那些讽刺,她对你由失望到绝望到再无留恋,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如此,你想她记住什么呢?” 范畴踉跄退步,面色刹间苍白。原来,那个爱多管闲事的风神事前的警告竟应在这里。恢复了记忆,却恢复不了往昔,回来了前尘,却没有回来情爱。这个有着珍儿灵魂与记忆的女子,却以珍儿从未有过的冷硬、淡漠、尖刻,诉说着珍儿对他的绝情绝爱,原来,这才是情何以堪?……这要他情何以堪?! “你的妻子曾对你说你是她的一生一会,你为这话沾沾自喜,却从来未想等量回之。纵算世间男女对情爱的付出永远不会公平,但你连给她妻子该享有的专情和尊重都做不到,你这样的丈夫要来又有何用?” 不,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女子借珍儿的灵魂如此尖锐刻薄!范畴仓皇大呼:“你住口!你不是我的珍儿,你不是!” “我的确不是你的珍儿。”罗缜秀颜因为心间某人的涌现而柔软,唇角笑绽,“我是之心的珍儿,是我家相公的娘子,我与你,毫无干系。” 这个女子,为刺痛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吗?“良之心能给你什么?是因为他心智痴呆,可以任你搓弄差使?还是他受天所荫,身怀异能?这世的你,究竟是副什么心肠,如此势利,如此浅薄?” 势利?浅薄?“你认为,怎样才不势利,如何才不浅薄?任你依红偎翠,她自痴情无悔?任你人过千帆,她自洁身自爱?任你旁眼他顾,她自专注如一?任你撷香窃芳,她自咽泪装欢?任你……” “你住嘴,你闭口!”他的珍儿,怎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不留余地?他温存多情的珍儿,哪里去了? “我若需要好搓弄好差使的人,以罗家的财力,请百个下人伙计不在话下,还轮不到我的之心。我与他初识时,之心只是一个痴儿,一个心如赤金纯稚憨善的痴儿,我爱上的,便是如此的之心。”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4 我爱上的,便是如此的之心…… 范畴目生冷焰,出言咄咄:“你爱良之心?你怎么能爱良之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后,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你爱良之心?” “我为何不敢?”罗缜淡挑黛眉,“你未经我允许,用法术囚我到此,是欺我一个凡人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吗?你如此行径,与那个国师何异?你们这等样的心肠,也能修炼得道,还真是令人怀疑这世间‘道’字的真谛何在。” “你……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纵算前世是只狐,珍儿也没有如此多变的心机,如此锐利的口舌,那碗孟婆汤,那根收仙草,怎会将她彻底改变?“我不在乎你为他人动过心用过情,但我绝不能容忍你在记起了前世后心却仍为他人所有!” “那你想如何?将我永远囚在这个地方,等我阳寿尽了,还你妻子魂魄?还是直接了结了我,让你们夫妻团聚?我不妨告诉你,换一个躯体,不会改变什么。” 罗缜言辞淡漠,秀颜平淡,心里却并不似表面那般平淡无澜。她怕,怕这人强取了她的魂魄,使她与相公阴阳相隔。 “若我以罗缜的面貌去爱相公,你或许还能安慰自己。若我以藏珍的面貌去爱相公,你受得了吗?” “你……我明白了!你和珍儿的区别,是那颗心。珍儿的心在珍儿躯体内,你虽有珍儿的记忆,但没有她的心,自然也没有爱……” 这人,是活了几千年没错罢?罗缜啼笑皆非,“没有那颗心,自然没有爱,但也应该没有恨对不对?那我怎会记得曾如此恨你?恨到祈求上苍让我和你生生世世再无相见之期?恨到情愿剔去仙骨与你剥离?恨到心意麻木再恨无可恨怨无可怨成陌路?” 范畴眼前一亮,“因爱方能生恨!你恨我,正是因你爱我!” 哎。罗缜轻摇螓首:这人,千年的幼稚不改,只会想自己想想的,听自己想听的。“因爱生恨也许没错,但恨到无恨,又是什么?” 因爱生恨,恨到无恨,便是……无爱?范畴掀唇还未言,罗缜又轻笑道:“你不会又想说,无爱是因我没有藏珍那颗心罢?从爱到恨,从恨到无恨,都是她。你如此反复,到底想怎样?” 心思为人点破,范畴不无难堪,“你没有权力替珍儿做爱与不爱的断定!” “那你又何必设计我来此……” “娘子!娘子!” “相公!”罗缜蓦地起身,向声音来处奔去。 “娘子,你不要动,之心会找到你喔。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哦!” “哦。”只闻声,不见人,罗缜应下。放目四顾,明明是鸳鸯祠外那处丛林,自己与相公新婚时便来此游玩过,前路却似有叠嶂重重,恍惚难辨,这便是凡人与得道之人的区别? “珍儿,良之心哪里值得你爱?你怎能在记起我时还称他为‘相公’?你置我于何地?” 罗缜一迳四望,嘴内随口答道:“你在你家娘子活着时犹能与别个女子行夫妻之事,对此事,你又何必奇怪?你不妨称此为薄情,我不介意。” “你……”这通抢白,直把范畴脸色呛成惨白之色。昔年的寻欢撷芳伤过妻子,他自是知道。但妻子不管怎样伤心,对他从未有如此尖刻指责…… “娘子,之心已经闻到娘子的味道了,娘子不要动哦!” 罗缜心叱:臭相公,你娘子我天天沐浴,哪来什么味道? 范畴知良之心即将将自己设下的结界堪破,时已不多,“珍儿,跟我走!” “我为何要跟你走?” “……你随我走就是!”他以为,唤回珍儿前世记忆,一切便会迎刃而解……既然未如所料,他只得将她安置在稳妥之处,慢慢寻回她的心意。 罗缜无法挣开男人箝在腕上的掌,捶打不动,遂不加任何犹豫,螓首俯下,做了一个与罗家大小姐贯来清贵高雅形象不符的举动——张口咬在那腕上! “你——”范畴回头,没有撒手并非因为不痛,珍儿这拼尽了全力的一咬,使他的腕鲜血淋漓,亦将他的心伤出淋漓鲜血。恍惚记得,婚后珍儿第一次撞见他与另外女子缠绵,悲愤中掉头疾去。他随后追上。珍儿挥剑相逼,他遂闭目待戮。珍儿哭了又哭,那剑却未向他挥下半毫。最后,在珍儿把剑向自己的粉颈落下时,他趁机点制了她,并以吻融了珍儿的悲泪…… “月爷爷,之心讨厌你,你助别人抢之心的娘子,之心讨厌你!” “……这这这哪有?” “谁说没有?就是你就是你,之心讨厌你!” “哎哎哎……好好,我去救你娘子……”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5 闻着相公稚语,罗缜心底怒意澎湃,望向男子的美目寒如冷刃,贝玉尖齿将他强覆上来的唇又咬出血来。 “范兄,你逾矩了!” 一股力量贯向范畴,范畴迫不得已放开怀内女子,“月兄,你做什么?” “范兄,小神说过,你做任何事,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她如此坚决不随你去,你必须放了她。而且,你更不该试图侵犯!” “珍儿是我的妻子!” “她是别人的妻子。” “她是吾妻的转世!” “既已转世,今世便不再是你的妻子!” “……照你的说法,我取回属于我妻子的东西并不为过了?” “呕——”呕意汹涌,珍儿弯腰扪胸,大吐至斯。 一半是实,一半是佯,罗缜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男人强吻的作呕之意。她忖知,但凡男人,都不能容忍女子如此的嫌弃罢?何况自视甚高自信过度的范畴。他竟敢侵犯她,便须承受这等的羞辱! 果然,此举让范畴一张俊美面颜瞬间褪去所有颜色,“珍儿,你,你很好!” “珍儿,珍儿!之心来了……珍儿怎么啦?”一条长影,由丛林密岚处疾奔而来,扶住吐得虚弱的娘子。 “哇——”罗缜反身扑进他怀内,放声大哭。 “珍儿……”从未见过娘子如此,之心吓得手足无措,“珍儿,你哪里疼?珍儿不要哭哦,之心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之心疼你哦……” 这呆子,这呆子……“你怎不早来?呜呜呜……” “不见了娘子之心好着急,可是可是,之心开始找不到路,风哥哥也找不到,珍珠还缠着之心不放。之心那时好难受……芝兰姐姐喂了些露水之心,之心才不难受了。风哥哥将珍珠带走了,风伯伯去找风爷爷……娘子,之心给你呼呼哦……不疼不疼,呼……不疼不疼,呼……”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1 “他能给你什么?”范畴面色苍白,一字一句,“他若没有异能,能给你什么?”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 罗缜在自家相公衣襟上擦净了涕泪,冷然回首,言道:“若你没有几千年的修行,你又如何?你恣意游戏花间,处处留情,娶妻之初,还知收敛隐藏,到最后索性任由你妻子伤心,你所恃的又是什么?” “我没有任由你伤心!我只是……”只是以为,妻子会明白,她不必在意那些女人,不管岁月如何无际,不管他经过怎样的姹紫嫣红,永远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直到妻子离开,当采撷任何绝色女人的娇媚都再也泛不起心际欢愉,当征服任何刚烈女人的骄傲再也引不动心头满足,恍知,自己弄丢了怎样独一无二的珍宝…… “娘子,不要看他,不要同他说话,他是坏人喔。”之心扳回娘子粉脸,哄着诱着,“娘子你再哭啦,之心给你呼呼。” 这个呆子,这个呆子,自己怎会遇到这个呆子?是上天怜她吗?罗缜笑如花绽,泪眼迷蒙,提了纤足吻上相公薄红嘴儿。 “唔……”娘子不哭了?娘子靠着之心哭,好好喔,虽然之心的心会痛痛啦,可之心不怕痛,之心要娘子靠着之心……虽然娘子亲亲也很好啦……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使范畴再难容忍,拔身欲上前,却被“人”挡个正着。 “月兄,你做什么?” “范兄,姻缘乃天定,缘尽莫强求。” “你是个成人之美的神仙,竟要行拆散人夫妻的不美之事吗?” “你为一己之私,做事未免偏激下作。你竟给良之心与珍珠公主设下春局,若非良之心可藉万物相助,你会害了一个无辜女儿家一生!” 范畴不以为意,“我设那春局,已想过可能困不住良之心。但若能困住,不也成就了一段姻缘吗?” “世间所有姻缘皆由我牵系,良之心的姻缘经我之手,他与罗缜得成夫妻,亦是缘订前生,非是你的干涉便能断的。” “前生?” “良之心几世行善,累积善缘无数。三世之前,他为救一只被猎者射伤的白狐,曾以血喂哺。那白狐投胎为人之前,许下两个愿望:第一,永不要见你;第二,报救命之恩。她成为良之心今世之妻,乃求仁得仁,你岂能干涉太多?” “她说永不要见我,仍是见了不是吗?”范畴目色倏沉,“这样说来,只要扯断他们之间那根红线,便无事了?” “范兄,且不说小神给不给机会让你扯断,纵算你扯得断,你和她也已缘尽,执意强求必无善果。” “无善果,那便是恶果了?”范畴冷笑,“恶果,总比无果来得要好。” “范兄!”一向沉稳的神仙起急,“执意强求,只能成就孽缘怨偶,难道是你想要的?” “就算是报应,让范某自食恶果怎样?范某不怕花上千年,来改变珍儿心意,找回吾之爱妻!”范畴心硬如铁,不可回转。 “你……哎,算了。”月老知多说无益,也不徒费唇舌。 悔哦。此人得以得知前后,与自己不无关联,酒后泄露天机,借镜省妻,都是自己的疏失。原以为,以范畴的悟性,应该知道事莫强求、顺应天意的道理。不想,反使其意更形坚筑……总之,自己无法置身事外就是了。“若你执意如此,小神也不能旁观,届时为阁下招来祸事,请莫怨天尤人。” “范某已失爱妻,虽生犹死,纵算招来天谴,又如何?” 哎!“范兄,当初若不是你用情不专,婚外贪花,又怎会有今日?小神的那根红线不是一旦牵便无后忧,亦需红线两端的两人以心维系啊。若当事者不知珍惜,一根红线又能系住什么?哎……”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2 趁着那厢妖精、神仙对话忙,罗缜让相公拉着自己逃之夭夭。待出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之际,罗缜却觉思绪处一堵,待意识重见清明之后,便感觉有些什么样的事,被截留在记忆那端了。 “相公,珍珠呢?” “哼,之心让风哥哥送她回府了!” “公主的侍卫呢?” “也送走了!” “那我们可参拜过鸳鸯祠?” 罗缜目眺夕阳西挂,而自己脑中,仅记得旭日东悬时她与相公到此,他对着鸳鸯祠神坛上的月老念念有词,她则领着珍珠信步殿后……一段毫无迹象的留白,使她料定这中间必有蹊跷,遂诘问气嘟嘟的相公。 “不拜他,月爷爷是个坏老头,之心和娘子不拜他!” 哦。罗缜挑挑秀眉,未再言语。虽不晓得那“坏老头”何处惹了相公,但嫁夫从夫,她听相公的话,没有错是不是…… 娘子转着贤良淑德的念头,某人浑然不知,薄唇嘻开,欲重温那份得意。“娘子,你再靠着之心哭好不好?” “……呃?” “娘子靠着之心哭啦,娘子靠着之心哭好好喔。” “你想让我哭?”还“好好”? “是哦,娘子哭啦,靠着之心……” “臭呆子找打是不是?娘子是用来疼的,你竟想让你娘子哭?” “呀呀,疼啦,娘子……娘子哭嘛……呀,疼喔……” “嘎嘎……哈哈……咦咦……” “胖小子这么重,姨姨举不起你,还是让你冷面呆瓜叔叔陪你玩罢。” “哈嘎嘎……咦奔……” “什么?胖小子你骂姨姨笨?” “……哈嘎哈嘎嘎……” 进了良家大门,之心尚缠着娘子靠着他再哭一通,大厅内的欢声笑语已隐约进耳。 “……缎儿?”罗缜秀眉微颦,“另一个声音是……” 之心跳起大叫:“宝儿!是宝儿啦!” “宝儿?” 有下人喜颠颠来报:“是啊,少爷少夫人,的确是小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和姨小姐……” 之心和罗缜人相视一眼,当即携了手疾奔。 青石板路尽头,良家开阔华丽的大厅内,罗二小姐的丫环缬儿侍立门际。厅内中央,正有人围着良之行又跳又叫:“没良心的臭小子,冷面呆瓜你把他给我,本姑娘要打烂这臭小子的胖屁股!” “……咦奔……嘎嘎……奔奔……”一只裹着绸裤缎袄的小胖墩高居良之行头顶,有恃无恐地挥着圆胖小臂,吱哇怪叫地行挑衅之实。 “宝儿!”罗缜、之心齐声喜喝。 小胖墩居高临下,拿乌圆眸儿瞥了一眼进门来的两人,小脑袋倨傲撇开,“……书高高……宝高高!”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3 “这几个月来,良伯父、良伯母和爹娘处得其乐融融,乐不思蜀,短时内没有回杭夏的打算。但又不放心姐夫和姐姐,还怕这胖小子时日长了不认你们,所以便让我趁押货的当儿,将他带回来看看姐姐和姐夫。” 罗缎在旁叽叽呱呱,罗缜却与膝上的小肉墩四目相对,彼此较量。 “……咦包!” “他在说什么?”士别几月已牙牙学语,罗缜不解其意,只得求问二妹。 “要姨姨我抱他。” 罗缜直视小胖脸,断然摇首,柔声否决,“不行。” 小腮一鼓,“……宝儿……幺咦咦包!” 举一反三,罗缜知道胖小子说的是“宝儿要姨姨抱”,仍是温柔道:“不行。” “咦包!” “不行。” 连连诉求未果,宝儿受挫不小,撇动来自其父的小嘴,眨动来自其母的大眸,欲以哭明志。 罗缜不为所动,仍道:“不行。” 宝儿大眸飞眨,一滴泪已滑了出来。 罗缜老神在在地道:“相公。” 之心正拉着之行痛诉自己所遭所历及一干讨厌人等,娘子有唤,自是跳来应命,“珍儿。” “这胖小子不听话,你抱着他到门外,他哭你亦哭,看谁哭得响。” 之心雀跃,“好玩喔,嘻,之心抱宝儿!宝儿,让爹爹抱哦。” “姐姐?”罗缎啼笑皆非,“你何时返老还童了?”姐姐从前坚强精明,但性子里仍存有三分忧郁,自嫁了姐夫,竟变得开朗喜性了呢。 “为娘我九死一生把他生下来,敢不认爹娘,大逆不道,该罚。”罗缜点点宝儿挺嘟嘟的鼻尖,打发他们父子出门。 鉴于人家是母子至亲,罗缎狠下心不去理会宝儿哀兮兮怜兮兮的求救目光,张目四顾,“绮儿哪里去了?她写信要的货我给她押送过来了,怎不见她来验收?这么一大笔货,是哪家订的?订金可曾收了?利钱有多少?” “以绮儿的秉性,若没有订金进账,没有盈利可赚,她岂会轻易下单?”罗家女儿皆如是哦,“是国后介绍的一桩生意,买家在杭夏的财力,不亚于良家,而且……”绮儿最近的烦恼不会比她少,晁公子与玉皇子近来战况甚是激烈罢?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4 “绮儿,你这套衣衫便是烟罗缎?”佳人披风里显出一袭紫衣光泽,晁宁只觉眼前倏尔一亮,惊问。 罗绮轻盈蹁跹一遭,止足挑袖,浅笑问:“如何?烟罗之美,罗绮可曾言过其实?” “美,委实是美。”不知是赞着衣人,还是所着衣,晁宁颔首,赞不绝口。 烟罗,罗如其名,轻如薄烟,软若无物,紫华灼灼,柔柔裹胁着少女娇纤身段,飘逸,灵秀,振摆欲飞,不方可物……至于是人美,还是衣美,有何重要? “这烟罗虽轻盈柔致,但性华质贵,尤其这紫色更是高贵之色,我们姐妹三人中,只有姐姐穿上才最能衬出它来。”罗绮挥袖,衣缎在夕阳之下反射出一片耀目华彩,“每年裁制宫装时,只需我姐姐穿着烟罗到宫里走上一圈,管保宫妃娘娘们不选二家。” “令姐清雅高贵,气度不俗。绮儿秀外慧中,黠巧娇俏。各擅胜场罢了。这烟罗在绮儿的衬托之下,也别有另一番风姿。经绮儿如此演示,晁某对订下的百幅烟罗更有信心了。” 罗绮笃定一哂,“罗家的货从来没有让客商失望过……” 玉无树踏进观景亭时,所见便是艳色分外照人的绮儿与人嫣颜相对,而对方的一脸痴迷毫未掩饰。按捺住心头那把已逞愈燃愈烈之势的无名火,玉无树展颜笑道:“绮儿,辛苦了一日,累了罢?” “无树?”罗绮回首微讶,“你不是受邀到杭夏皇宫观礼去了吗,怎这快就回来了?你又怎知道我在这边?” 大敌当前,如何能安心观礼?至于何以知悉此处,那自是…… “玉皇子当然知道绮儿的所在,那四处安排的护卫可不是做假的。”晁宁似笑非笑,挑指遥点亭下来回游人,“玉皇子为绮儿可谓费尽心机。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晁公子。”玉无树眯细俊眸,“阁下不过是绮儿的客商,你介入得未免多了。” 晁宁慢条斯理反唇迎击,“在下不止是绮儿的客商,还是朋友。事关绮儿幸福,自然会多言两句,玉皇子应该能体谅才是。” “绮儿的幸福在下自会承担,不劳阁下操心。” “你要承担,绮儿便让你承担吗?阁下当真不愧是皇家出身,这一厢情愿的本事可谓驾轻就熟呢。” 玉无树眸色略沉,双唇抿出凌厉线条,“晁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对绮儿是何居心本王甚是清楚。绮儿是本王的未婚妻,想要横刀夺爱,你认为,本王当真容你?” 晁宁知道这位玉夏皇子的脾气已到爆发边缘,却依然气定神闲,“那么,阁下的不容,只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骄傲,还是你爱绮儿已非她莫可?” “阁下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这话?” “阁下只管回答……” 罗绮俏丽大眼在两个男人间移来移去,暗暗称奇,这两人明枪暗箭半晌,怎没有一个人想到来问自己的意见?眼见自己已成多余角色,遂识趣道:“恭喜二位一见如故,谈兴颇浓,恕罗绮不愿打扰,告退了。” “绮儿!”佳人飘然下阶,两个男子随后紧追。玉无树忽然眉峰一攒,“晁公子,你对绮儿何时改了称呼?以你的身份,称绮儿为罗三小姐最恰当罢?” “阁下管得未免太多,绮儿并非阁下的妻子。” “若非突生变故,玉某与绮儿早已完成大婚……” “既未完婚,绮儿便仍是自由身。况且以绮儿才干,嫁与商门方能尽展所长,嫁进你皇家与进了牢笼何异?” “晁宁,你卑鄙!”这话,正中玉无树与罗绮之间的另一处软肋。 正因皇门深如海,罗绮那只该迈过门槛的纤足始终迟疑未下。不免使等待中的玉无树满腔热情产生灰冷,致使两人间隙产生。恰值此时,范颖出现,让他产生了一丝游移。而绮儿回之的是不争不夺,潇洒远去,仿佛这一场情爱,始终只有他一人努力而已…… 罗绮脚下匆匆未止。 玉无树见此,颓颜止足,苦笑道:“姓晁的,你要追便追罢,若命中属我,你追不去;若命中非我,我追亦无用。” 情敌的这份开脱大方,晁宁虽意外,也不客气,抱拳,“承让了。” 玉无树的话,尽入罗绮耳内,疾奔的身形稍窒,贝齿咬唇,在一滴泪滑出水眸之际,再行举步,没有半丝犹豫。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5 “……嘎嘎……哈哈……” “嘎嘎。” “……哈嘎嘎……哈哈” “嘎嘎。” 暖暖锦榻之上,一对父子嘎声不止,较量着声嗓。 “宝儿,过来。”罗缜举了花几日赶出来的袄裤,为小家伙试衣。 “……哈哈……爪卟卟宝儿……卟卟……” “抓不到你?”才怪喔。已熟知了儿子天人天语的罗缜一把抄过拽着四肢猛爬的小胖孩,佯咬了瓷实的胖腮一口,又在肉墩墩的小屁股上轻拍,“乖乖的!” “娘,哈!”不到三日下来,度过了最初的疏生,宝儿已确认眼前这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小嘴极尽甜蜜讨好,招来娘亲香吻。 有人快速爬近来,“宝儿,也叫爹,快叫爹爹啦。” “……爹……嘻哈……”对这个能和自己一起爬玩的爹爹,宝儿也很喜爱,拿肥肥小手去触碰爹爹美脸。 罗缜抄了那只小手塞进袖筒内,“试了衣服再玩。” 好动的宝儿乌黑大眼忽忽闪闪,许是认清形势逼人的现实,乖巧俯进馨香胸怀,吃着自己手指,任娘亲摆弄,惹得之心艳羡不已,“娘子,之心没有新衣服。” 罗缜白了装委屈的呆子一眼,“你的新衣何尝少过?” “可是,之心还要啦。宝儿有,之心也要。” “待我忙完了便给你做。” “可是,之心想和宝儿一起穿啦。” 罗缜扬手向呆子头顶拍去,“乖乖的!” 宝儿有样学样,手儿也要向爹爹头上招呼,被其母肃颜拦住,“宝儿,你若敢欺负爹爹,娘打你的小屁股!” 某人犹在掩面假哭,“呜呜,娘子,之心也要新衣服,娘子疼宝儿不疼之心,呜呜……” 罗缜为小胖孩换完衣裤,塞进呆子怀内,“抱着他。” 之心拥子痛诉,“呜呜,宝儿,爹爹好可怜,宝儿有新衣服,爹爹没有。” “……爹……爹……宝儿呼……”宝儿小脸贴上老爹俊颜,实施安慰。 “宝儿好乖,只有宝儿疼爹爹,娘子不疼之心……” 这对天兵父子!罗缜忍笑,出了房门躲清静。无奈某呆子不肯罢休,抱着儿子趿履下榻,紧追其后,“娘子,之心好可怜……宝儿,爹爹好可怜,娘娘不疼爹爹……娘子,你疼之心啦好不好……” “臭呆子,你再不安静,我要打你了。”罗缜佯怒娇叱。 之心当即闭嘴,唯拿一双黑曜玉般的美眸诉诸委屈。罗缜踅身又走,呆子仍然跟着,不敢发音,却出了声,哼哼叽叽要娘子给个公平。宝儿以为爹爹又在逗他,遂嘎嘎吱吱与他应和,并时不时张了小手去揪拉娘亲披在肩后的秀发。罗缜打了大的又防小的,一家三口便如此纠缠着,由内院到外院,由外院到书房……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6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姐人家一家三口那样和乐,你少给我动什么歪心思!”纨素杏眼圆睁,咄咄逼着身旁之人。这些日子,她为防着这厮加害小姐,可谓用尽心思。亦因此,原来朝夕相处的两人见面,再无和好脸色,亦少了往昔斗嘴惹气磨擦出的意趣横生。一对小儿女的暧昧情动,已然质变。 “我记得,我娘亦曾那样抱过我,但她现在,只记得她怀中的儿子。” “你怎还没弄清楚?”纨素柳眉倒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小姐是你……每个人都有轮回,都有前世今生,若个个都像你这般纠缠着前世今生的事不放,那岂不是乱了轮回之序?那传说中的孟婆汤岂不形同虚设?” “你……”范程满腔酸楚得不到心上人一丝安慰,反屡遭抢白,自然气恼,“你懂什么?你除了对你家小姐百般维护,还会做什么?” “我当然不懂。我是个庸碌的寻常人,看不见过去未来,更不懂什么命数玄奇。我只知,小姐现在已经是小姐,与你的关系仅是你恩人的娘子,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不同寻常便要打乱别人的寻常生活!” “好一个利嘴小丫头。”雪衣翩然,黑发如瀑,宛若天人的范畴降临,“若你想,你也可以成为不同寻常之人,与程儿,与你家小姐,永远相守。” 范程脸容一紧,“爹,你不能伤害恩人娘子!” 范畴目芒顿沉,“你不是很怀念你娘吗?” “但娘已然死了……” “胡说!”范畴眸透怒飙,“为父会把你娘带回去!” “带回去又能怎样?”范程面颜凉淡,摇首,“娘在我们那个家,真正快乐的时候有多少?自我懂事起,见到的娘便是哭多笑少,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再使娘不快乐?” “你说什么?”范畴颜色丕变。妻子不快乐,月老说过,罗缜说过,但他都可以让自己不信。但自己的儿子怎能亦如是想?“谁告诉你,你娘不快乐?你娘最爱的是爹,最疼的是你们,与爹与你们在一起,她怎会不快乐?” “我有眼睛,可以自己看。娘的颜泪,娘的伤楚,我历历在目。就是因为娘最爱爹,爹才能成为最能伤害娘的人,伤到娘宁愿舍弃最疼的我们,以最绝烈的方式离开,换取新的开始……” 有“人”晃悠悠飘来,“你的儿子都比你懂事,一个小丫头更比你有见地,阁下还不能醒悟吗?” 范畴蓦抬怒眸,“你不过一小小风神,莫在旁一味聒噪!”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1 书房里,罗缜将一大一小两个活宝赶到内间玩耍,自己独坐案前理账。 内室,父子两人拥戏玩闹良久,小胖孩透过长窗,望见亲爱娘亲,张开手儿:“……娘抱!”宝儿奇怪哦,娘娘为什么不看宝儿,宝儿很可爱啊…… “娘娘在看账册,不能抱你哦,爹爹抱你也很好啦。” ……可是,爹爹没有娘娘香啊,娘娘香香的,宝儿喜欢哦……“娘……娘抱!” “宝儿要乖哦,爹爹也很想要娘娘抱哦,但爹爹会忍着,你也要忍啦……” ……爹爹和宝儿争娘?“……娘娘卟包爹……” “臭宝儿,你不要娘娘抱爹爹,爹爹会讨厌你哦。” “卟……” “臭宝儿敢吐爹爹,爹爹咬宝儿!” “……嘎嘎……哈……” 罗缎娉婷而来,推了书房门,先观望了内间,对见了她没再如以往欢喜大叫犹自和老爹闹得高兴的宝儿不屑撇嘴,“没良心的胖小子,见了爹娘忘了姨娘,白疼你了!” 桌前罗缜挑眉闲问:“这么想疼,何不赶紧将你和之行的婚事办了,自己生一个来疼?” “还不是让绮儿一波三折的婚事给分去了心思。对哦,姐姐,快去看看绮儿,听小纫说,那丫头昨儿哭了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下一粒米,敢情是想死了不成?” 姓晁的,你要追便追罢,若命中属我,你追不去;若命中非我,我追亦无用…… 这话,初闻仅是此微刺痛,细细品思,却如一柄利锋戮割心际,痛达七经八络,四肢百骸。 “他当真如此说了?”罗缎柳眉立,杏眸睁,“他以为我们罗家女人非他不可是不是?” “二皇子如此说也没有什么错。”罗缜叹道,目注幼妹消瘦了的俏颜,“他有权力选择对这段情感放不放手罢。” “姐姐,你怎能这样说?”罗缎大不赞同,“当初,是他主动招惹三妞,搅了一个女儿家的一池春水。如今怎么就这么潇洒全身而退了?那当初又何必过来?” “一段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自演自唱的。绮儿给了玉无树回应,便是他们两人?(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1 部分阅读 “一段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自演自唱的。绮儿给了玉无树回应,便是他们两人的事了,未来的结果不管好坏都是两人的责任。绮儿可以选择退出,玉无树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再争取。还是,绮儿你不想就此放弃?” 罗绮泪眼遽然凝住。 “当初,江北鸿为复仇接近我,若我没有接受他的示好,他的计划便会全盘落空。所以,就算在当下,我也并不曾恨他。”罗缜拿过梳妆镜前的木梳,为幼妹梳理一头疏乱青丝,“绮儿,你要想清楚,你的伤心是因对玉无树情丝难断,还是被人如此轻易放弃的不甘?你若爱他已到非他莫属,你可放得下自尊去追他回来?我敢说,你但要追,他便能回头。但,如果你始终难以不去计较他对范颖的欣赏,始终无法释怀他对范颖可能的一丝心动,你二人纵是成了夫妻,也是隐忧重重。如此,断了岂不是更好?” 罗缎虽犹替小妹不平,但姐姐的话,委实无可挑剔。绮儿和玉无树,因为身份,在两人感情看似稳定时,亦有阴霾暗浮。在分量不足的昌凉王郡主、绝色倾城的范大美人先后登场后,前途便更渺茫了。如果,绮儿当真断得了,玉无树亦无意再续,未必全是坏事。 “我知道,女儿家多是口是心非。绮儿呢,你是不是虽然嘴里说着与玉无树断了,心里仍有希翼呢?”梳过了发,罗缜持过沾过温水的巾帕,为她擦洗一张泪迹斑驳的小脸,“所以,在他真正放下你时,你便受不了了?无论是怎样,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争取还是放弃,但求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绮儿知道了。”憔悴的面目被姐姐收整一新,心绪亦一新,“只是,绮儿需要时间。” “好。”罗缜轻拍她的肩,“记住,你是罗家的三小姐,富有天下,身价非凡,不管到何时,你都不会一无所有。” 罗绮俏脸上痛痕依存,起笑粲然,“是啊,我不是遭人所弃的孤苦女子,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悲伤到天人共愤是不是?” “三妞尽管歇着,与晁家验货的事,交给我就是。”罗缎凑言道。 吃下一碗冰糖银耳羹,喝过一碗安神参茶,罗绮安稳睡下。罗缜、罗缎又在旁陪了近半个时辰,嘱咐小纫精心侍候,方偕肩离开。 “姐姐,若你是绮儿,会如何做?” “若你是绮儿呢?” “这……”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2 罗缜莞尔一笑,“所以,我们都不是绮儿,不管我们与绮儿有多亲近,都不能代替绮儿做任何决定,也就无权置喙该如何或不该如何,下一步,看她自己想往哪里去。毕竟,那是她的人生。同理可证,你亦如是。” “那姐姐呢?姐姐的人生可已做好决定?” “我?”罗缜挑眉,“我怎样?” “我与范颖私交不错,从她嘴里我得知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真假先不管,我只想知道,在无所不能的范畴与天生纯善的姐夫之间,姐姐难道没有一丝两难?” 罗缎语气不像玩笑。罗缜亦收起了戏谑,“在你看来,我有什么可两难的?” “没有吗?”罗缎杏眸熠亮,“姐姐自小,不管是心气还是眼界都极高,所以爹娘才想找天下最出色的男子与你般配。你喜欢上姐夫,是因姐夫可给你一份至纯至真的感情。但若你遇见一个曾极度相爱且卓尔不凡的男子,你的心难道没有任何动摇?姐姐虽优秀,但不是圣人。” 罗缜挑唇浅噱,“我不是圣人,所以只看得到眼前。且不说对你所谓的‘极度相爱’我没有半点记忆,在遇见之心之前,我难道没有见过出色男子?每个女人在遇见命中相属的那人之前,对未来的一生伴侣都曾有过无数设想。但一旦那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所有设想,其实也就成了设想而已。认定了他,便只是他。” 也许,这世上有千样人,便有千样爱情,她无法一言概之。她唯知,她爱之心,与这个世上有多少比之心出色的男子没有关系。就如容貌比她姣好、性情比她温柔的女子站在之心面前,他亦只要自己一般。 罗缎拍手大乐,“姐夫交给缎儿的任务,缎儿完成了!” 呃?罗缜秀眉稍颦,“不要告诉我,那话,是之心要你来问的。” “可不就是姐夫嘛。姐夫前两天就要缎儿问姐姐,是不是只爱他,不爱别人。正好我也好奇,便问了一问。” 那呆子,竟长了这个心眼? “还有哦,姐夫为了让缎儿帮他,竟要缂一幅缎儿最爱的桃园图来贿赂缎儿。哎,姐夫真是可爱呢。” 罗缜狐疑乜视,“是他贿赂?不是你趁机要挟?” “冤枉啊,姐姐。小妹就算喜欢趁火打劫,也轮不到姐姐最宝贝的姐夫头上是不是?” “当真是他主动给你的?”这……谁教的呆子那些? “哎,姐夫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姐姐一定要看紧哦。那颗小珍珠现在不成气候,可是,别有待一日成了姐姐与姐夫的大石头才好。” 这小妮子,俨然看戏上瘾了是不是?“莫只顾说别人。之行是世上难得的专情男子,你再不抓牢,小心他为人所觊觎。” 罗缎粉腮一鼓,美眸一翻,“冷面呆瓜那样冷冷呆呆的人,也只有本小姐够胆给他三分欣赏。谁会有胆来与本小姐一争高下?” 若非自己眼前繁事太多,罗缜倒不介意设法让二小姐吃上两笔飞醋,也免得这小妮子如此得意……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3 因逢杭夏庆典,宫内典礼繁多,杭念雁应礼进宫,奉陪各国来贺佳宾,分身无术,好不容易一待闲暇,便向良家而来。在良府下人引领下,才到了花园门外,便听见笑语遏天。人声、童声、犬声,皆是最纯净之声。 之心扶着爱子,跟着狗儿,喝声响亮,“阿黑你慢点跑,别摔着宝儿了。” 一只大黑狗绕圈放步,快快慢慢,只为博背上小娃儿欢笑。 “……哈哈……嘎嘎哈!”得天独厚,自家老爹有令凶犬俯首帖耳的本事,获益者胖小子自是不亦乐乎…… “良之心!” “六六你来了啊。”之心见到杭念雁,立时抱起儿子献宝,“六六,你看你看,这是之心的宝儿!” “你儿子?”杭念雁对流着口水发着怪声的胖娃娃或许不感兴趣,但人家良之心有美妻爱子之实,却使六王爷手馋眼馋心更馋。 “对哦,是娘子给之心生的。他叫宝儿,是之心和娘子的宝贝哦。” 你拥有的宝贝还少吗?“你只知道你的宝贝了,近些日子,是不是把我的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你说范颖吗?”之心眨着明黑大眼,“之心跟她说了你很多好话啦,可是,之心说再多好话也没有用啊,还要看六六怎么做啊。就像之心那个时候若没有跑去玉夏国找珍儿,珍儿是不会嫁给之心做娘子的啦。” 是这样?杭念雁蹙了眉心,“本王做得还不够多吗?” 之心摆弄着儿子小胖手,晃着大头,憨声道:“之心不知道哦。之心只知道如果珍儿不嫁给之心,之心就会一直找珍儿找珍儿,直到珍儿嫁给之心做娘子。” “……那,那男人的颜面何存?” 听他老调重弹,之心扁扁嘴,“没有珍儿,之心就不快乐,好多好多一大堆颜面放着也不会快乐。而且,没有珍儿,也没有这么好玩的宝儿啦。”真是,六六好可怜,之心说了那么多都不听,难怪娶不到娘子…… “那个……丑女人在哪里?” “范颖今天一大早就去找那棵树了。” “她去找玉无树?”六王爷焉能保持冷静,“丑女人,她就是不安于室是不是?” “什么是不安于室啊,六六?”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针黹女红才是她们应尽之责……” “可是……”之心歪着头苦思,怀里的宝儿也学老爹歪了小脑袋,“娘子看账册、与人谈生意的时候最美哦。之心最喜欢看那时候的珍儿。不过,娘子做衣服的时候也最美啦……” “你——”简直没救了。可是……人家能抱得娇妻归,眼下还有爱子可疼……“丑女人去找玉无树做什么?” “昨天,绮儿说,她和那棵树完了。范颖听了很着急,劝绮儿绮儿不听,就去找那棵树了……” “别人的情事她如此热心作甚?”有那工夫,怎不来探望他一眼?“她难道不知道正是因她,绮儿和那棵树才会起那样的波折?哼,没脑筋的丑女人!” “六六你既然担心,怎不赶紧去找范颖?” “谁说……”六王爷狠话自动消音。哎,自己人都三番五次追到此了,还矫情到何时呢。何况在良之心面前,任何人差不多都是透明物,硬撑也只能让这个痴儿朋友暗里笑个高兴。“你可知他们在何处见面?” “在城外百合楼……” “你随我去!”杭念雁扯起他一臂,匆匆举步。 “为什么要之心去?” “你我前去小酌,免得那个丑女人以为本王是特地为她而去的。” “可是……”六六就是特地为范颖去的啊。之心来不及提醒,突然见到不远处一道人影,随即如临大敌,板着美脸道,“不行!六六,之心不能随你去,之心要在家保护娘子!” 六王爷提鼻一嗤,“你家娘子那般的神通广大,还需你保护?” “六六,范颖是你要保护的娘子,你不要拉着之心啦,之心有自己的娘子要保护!”之心挣开胳臂,双手揽着儿子的小小胖躯,大步凛然向那人迎去。 “良之心?!”他也会拒绝人了?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4 “娘子!” 暖轩内,正拨弄算盘的罗缜才一仰脸,怀里已多了儿子。小家伙一沾娘亲胸怀,便极尽粘磨,在娘亲滑腻颊上啧啧印着小嘴。罗缜一厢享受着儿子的热情,一厢问:“……相公,不是告诉你我有事要做吗,你把他抱来做什么?” 之心连娘子带儿子一并搂住,“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还为之心生了宝儿,哼!” 罗缜听出端倪,顺着相公大眼珠子刺剌剌逼盯的方向望去,窗外冬青树下,是消失了多日的范畴、范程父子。 “……娘……宝!”宝儿不容许娘亲视线未在自己身上,蹬扯着小腿,张着小手,极力招引娘亲的注意力,“宝吆……娘!” 罗缜一拍他肉实的小屁股,“娘亲除了宝儿,谁都不疼好不好?” 胖小子得偿所愿,咧开小嘴,“……娘噌宝儿……嘎嘎哈!”可爱的小模样,把娘亲惹得亲了又亲。 “你已为他生下了儿子。”范畴不去看不善逼视的良之心,不去想那些会令一个男人狂乱欲焚的场面,淡声道。 罗缜挑眉:“那又如何?” “你报完了恩,已不欠他,该走了。” “你才该走!”之心蓦然大跳大叫,“你敢抢之心的娘子,之心不会答应!” “相公过来坐下,抱着宝儿,我还有一大堆账要算。”呆子此时的模样,真是惹人爱怜。若非众目睽睽,她定要在他额上烙几个吻不可。 “娘子不要怕,之心会保护娘子和宝儿!之心不会让别人欺负娘子!” “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莫去理会。”与儿子四目交流,罗缜笑意晏晏,“你再不过来,今天的账目算不清楚,明天就不能陪你去吃素肉粥了哦。” “娘子……” “无关紧要的外人?”范畴冷然,“你愈是如此刻意撇清,我和你愈是纠结难断。你这样说,怕是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你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警告你自己罢?” 如此揣度,罗缜突想发噱。而之心早已高声大叱:“范范的爹,你真的好讨厌哦!你以前对不起珍儿,珍儿离开了你。珍儿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珍儿,你还缠着不放,还想从之心和宝儿手里夺走珍儿,你根本就不爱珍儿!之心不会让你再欺负我的珍儿!”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珍儿……” 杭念雁出于好奇尾随而来,不想睹了一场争爱大戏,之心掷地有声的话语,听得他心臆倏热:良之心为守所爱,且能如此坚决无畏,反观自己畏首畏尾,岂不是逊色太多?断然掉首大步,追佳人去也。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5 在口舌之争上,不管之心是占了上风还是落了下处,都改不了她心中认定,是以,罗缜索性不有刻意出面维护,任由之心一人对上范畴,就当作是对相公的历练罢。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珍儿?”范畴面迎良之心,这个可称为几世宿敌的男人,“在我和珍儿相识相守时,你还不知在何处!” “之心现在是珍儿的相公,之心就可以说你不爱珍儿!那个时候之心不在那里,风爷爷让之心看见珍儿哭,之心好生气也好难过。那时之心若在,一定会带珍儿离开你!”之心长颈高扬,理直气壮,“你认识珍儿那么久,还害珍儿哭得那么伤心,你哪里是爱珍儿了?你爱珍儿,还抱别人?” 罗缜啄啄眼前红彤彤的小嘴,与儿子眉目传情:宝儿,爹爹很厉害是不是?你要学爹爹哦,将来也要对娘子一心一意,才有人一心一意爱你哦。 “不管我和珍儿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对珍儿的感情不容你来置疑。这世上,爱情不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解读。珍儿对我,从来都不可替代,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能给我生儿育女的女人!那个时候,你若真去了,于珍儿,也不过一个路人,你带不走珍儿。那时的珍儿,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人!” “之心到那桥上时,漂亮婆婆没让之心喝汤,只是给之心洗了心。之心在前面走,回头看见了珍儿。珍儿对阎爷爷说,她再也不想遇见你,下一世,做只狗、做只猪都好,只要不和你见面。若珍儿爱你,你也爱珍儿,珍儿怎会那样说?” 做只狗,做只猪都好……良之心天生稚善纯似孩童,纵然是盛怒中,出语也不会逞咄咄利势。但这些话,字字如刃,句句如锋,刃锋俱下,切至范畴心口正中,瞬间的剧通,使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看罢,不能洁身自好,造出了把柄,便会在适当时机给人握住,宝儿,将来切忌哦。罗缜向儿子眨眸提鼻完毕,仰面道:“范居士,多说无益,请回你该回的地方去罢。” “你……你叫我什么?” 范畴雪白的面色上,再添惊痛,“难道你……你的记忆……”又没有了? “我不知道你曾让我记起了什么,但并不重要。”罗缜揉揉儿子像极了相公的元宝耳朵,将难得片刻安宁的小胖躯塞进自己胸口按住,“世上每个人都可选择自己爱人的方式。但是,不管是哪样爱情,尤其婚姻,皆少不得彼此的忠诚与尊重,若做不到,便索性做游戏人间的风尘浪子,远离婚姻。阁下动辄将爱字挂在嘴边,再三强调你对亡妻的深情不移,但你的妻子,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忠诚与尊重,所谓爱情的深浅不必他人评断了罢?那么,阁下于尊夫人爱尽情枯后决然离去又有何怨言?” 范畴几次欲言,都被她举指示止。那入木三分的机利口齿,指挥千军的从定气度,他尚无法全信是珍儿发出的,是以,怔愕中便已从命。 “我姑且相信罗缜与尊夫人的关联,你方才自信满满地说在那个时候,我相公去了亦无法自阁下身边带走尊夫人,或许确真如此,便如你在今世亦无法自相公身边带走罗缜一般。各有各姻缘,何必来羡人?” “我想,我再也无法容忍你以这副皮囊拿一张淡漠面孔对我……” “爹!”范程猝然伸臂搭上父亲掌背,“不可以!” 范畴眯眸,“难道你不想你娘魂归躯体?” “程儿当然想,但爹为何不能等?” “等?我已等了五百年!” “那就再等几十年何妨?爹可去缥缈峰,峰上一日,人间一年,爹只需度过两三月,待恩人娘子寿终正寝,再来接娘回家……而且,爹向缘善道长所讨的还魂之法尚不熟练,若取了娘的魂魄却不能使之顺利归体,难道您想让娘困进枉死城吗?难道您忘了缘善道长一再向您提起四字——顺其自然。何况,您还会生生杀死恩人娘子!” 之心忽地抱住娇妻,纯澈黑目内怒澜遽掀,“你敢伤之心娘子,之心和你拼命!” 那边,范程仍在苦口劝说:“爹,恩人可驭万物,真斗起来,只能两败俱伤,更会连累无辜。五百年既已等过去了,何必吝惜几十载的春秋?” 范畴双目与良之心较衡良久,又滑过罗缜淡然脸面,徐徐地,将一口气自尽头吁出,缓声道:“今日,我放过你们,但并不说明我当真会给你们几十年的岁月。”言讫,推开范程手臂,转身撤步,修长身影隐进冬青树干之后。 “黑野人,还好你不算太愚孝,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你!”持剑伏旁的纨素跃出,斜着眉儿娇叱。 范程冷道:“若真起了什么争执,你最好躲得远远的!” “哼,你以为本姑娘肉体凡胎奈何不了你们是不是?本姑娘这些日子之所以未在小姐跟前侍候,就是为了去向去恶道长学艺。你们真有人敢动小姐,本姑娘会要你们好看!” “呿,你学的那点皮毛能降得了谁?” “臭野人,去恶道长降不降得了你?” 去恶道长?罗缜心内一动。听其言,观其行,这范畴看来并不能按捺多久。纵然相公可驭万物,她却是地道的凡人一枚,若相公不在身边时,未免凶险……纨素丫头倒是提醒了她,有备无患呢。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6 “风爷爷说,范范他们这几天上了缥缈峰!” “缥缈峰?其上所居,乃吾同门缘善道长。缘善系凡人修炼成仙,法力虽不及范畴高深,但其法术为玄门正宗,已脱凡质,成就仙骨,不惧天劫,无畏符咒。他与范畴情谊莫逆,看来,范畴是向他求助去了。”去恶捋须,沉吟发喟,“若范畴真得了缘善相助,就棘手了。” 之心鼓颊,“去恶爷爷笨,怕范范的爹。” “谁说的?”去恶年纪大一把,好胜之心却不弱,“贫道不是怕他。只是,他也做了不少为福人间的事,贫道剑下只死恶妖,当然不能无故对人发难。” “他要杀娘子,还不恶?” “……除非贫道正好撞见他硬取人生魂,否则便不能出以杀手……” “哼,就是去恶爷爷怕了,还骗之心不怕,哼!怕怕的去恶爷爷,之心不理你了!” “哎呀哎呀,贫道没有怕啦,之心你可不能误解贫道。哎哎哎,你别走,你听贫道说嘛……你要不要拜贫道为师?哎哎,坏小孩,放开贫道胡子……”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1 “表哥,依云知道表哥素来不喜肉食,特地为表哥做了红烧茄子,你尝尝?” “表哥,尝尝这碗三鲜面,依虹用的虽然全是素材,却管保表哥能吃到鱼香肉香。” 良之行眉峰聚拢,“各自放着,我想吃,我自然会尝。你们坐好用膳。” “是,表哥。”双姝乖顺顿如小白兔,应声之际,又不忘各拿眼角瞄向男子英挺俊朗的面颜,分明是女儿怀春,生了心了。 此情此景,对桌用膳的罗缜尽管心底笑得七荤八素,面上仍安之若素,樱唇缓缓咀嚼着相公递来的各样菜肴,纤手持匙喂食怀内待哺小娃。 这两位,是听了之行返乡之讯,前来探望之行的。良家二老爷夫妇自回归无门之时,便寄居二夫人娘家。前段时日,良家遭遇恁大变故,各人自是避得天远,生怕惹上半点干系。如今风平浪静,之心经皇家一旨,由妖人变为仙人,良家又与皇家走得亲近,自是气象大变,生意空前兴隆不说,每日家中更有客似云来,魏家小姐,也不过是其中之二。眼下的问题是,这两位小姐似对之行滋有表兄表妹之外的冀望,这便热闹了。 “姐姐,你还忍得住吗?”另侧的罗绮悄声问。 “目前尚可。”只是笑的欲望太强烈,忍得辛苦。 “若二姐回来看见这情形,不知会怎样?” “这不正是你我期待的吗?” “这一回,也让饱汉不知饿汉饥的二姐尝一回醋的滋味。”罗绮明眸闪烁促狭,见姐姐胸前的宝儿小嘴嚅嚅吃得香甜,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胖小子,你猜,你二姨姨会是醋火冲天还是佯作大方?” “……哈嘎……咦姜姜……宝嘻!”姨姨香香,宝儿喜欢! “哎,还是我们的宝儿最招人疼爱。胖小子,长大了可不能像你爹爹一般,招来不尽的桃花,让你未来娘子费神哦。” 之心不认同了,“绮儿,之心没有养桃花,之心喜欢娘子,娘子喜欢什么花,之心便喜欢什么花。” “姐夫,现在,你那边还有一株含苞未放的小桃花呢。”罗绮暗指所向,是坐在上首小桌上由宫婢侍候进膳的珍珠,“这,到最后,还不知怎样才能善了呢。” “绮儿你好傻,现在是冬天,桃花姐姐走了啦,梅花姐姐还没有来,没有花啦。” “不管是桃花梅花,姐夫你不虽拈花,招花就是了,你可知你的花缘让姐姐费了多少心?” “绮儿好怪哦……”之心喂了娘子一口粥,歪着头问,“珍儿,之心不养花,绮儿怎总说之心有花缘?” 罗缜将呆子递来的粥回塞进他嘴内,“绮儿在逗你。”转首望向意趣满面的罗绮,“你能如此轻松话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当真想开了呢?” 罗绮莞尔,“以前,听人说人活一世,总有许多东西注定你得不到,我尚不明白。如今总算想透了。我和玉无树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身份门第。他的骄傲,我的执拗,犹如两条不可融合的线,将我和他划地圈隔。我很庆幸,这样的问题,是在未与他成婚时凸现出来,一切尚来得及撤回。” “意即,你不再去争取他?” “争取了他回来,也不过是再一个轮回。”经一次情殇,罗绮往昔鹅蛋小脸清瘦成瓜子形状,下巴尖巧,美眸幽深,笑容恬淡,“娘常说,夫与妻,是世间最大的缘和分,有些人,是注定无法做夫妻的,皆因前世累下的缘不够。” “你当真想得开,而且是三思之后做出的决定,便好……”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2 “姐姐,三妞!” 罗缎神采飞扬,眉欢眼笑地进了厅,“猜我今日谈成了几桩生意?姐夫的桃花缂图当真好用耶,只是藉着晁家的铺面一摆,一个上午便接了十几笔订单,去除价钱给得不合理的,还有十家可用……嗯?”一厢叽呱献报此行所获,一厢在随身丫头服侍下净手拭面,陡发觉姐、妹面上各挂谑色,便顺着两人眼光,找着了源头。“……良之行,你还好吗?” 之行何尝没察觉出罗家姐妹的观戏心思。之前被最惧自己冷脸的两位表妹,受了母亲的鼓励前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无畏起来。罗缎回来了,他虽知这两个表妹必招那丫头厌烦,但他没有任何亏心之处,坦然相对:“依虹,依云,这位是罗家的二小姐罗缎,亦是表哥的未婚妻,你们快去见过。” 魏家姐妹悄自互觑一眼,皆娉娉起立,浅福为礼,“依虹(依云)见过罗二小姐。” 罗二小姐?罗缜暗喟:姐妹一家亲呢,虽然彼此不容,却与姚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发地便略过了“未婚妻”。 罗缎一指挑发,施施然落座,“这两位是……” “依虹,依云,我舅舅的两位掌上明珠,依虹为长,依云为次。” “哦,原来是表妹啊。”罗缎笑颜艳放如桃花,“这表哥表妹,由来便是戏文小书里面做尽文章的噱头。想必,两位表妹自幼便对你们的表哥也不无向往罢?” “缎儿,不得胡说……” 表兄淡叱声未落,魏家次女依云已道:“罗二小姐虽是说笑,但也在理。自幼姑姑便拿依云当未来媳妇看,表哥擅医术,正巧依云也识得几味药草,可做表哥的贤内助。” “哦?”罗缎弯眉稍挑,睨向魏家长女,“你呢?你又有何所长可助你表哥?” “依虹擅长中馈,表哥操劳一日后,可尝到依虹以心调理的美食,为人妇者,不应如此吗?” “为人妇者,应该如此吗?”还真是长了见识,增了见闻,承蒙赐教了,“请问你们两个,读过书识过字罢?” “当然读过。”两人自信满满,“咱们不敢称柳絮之才,但爹爹也曾请名师教过我们琴棋书画。在内,咱们可做表哥的贤内助,在外,亦可照应周详。” 罗缎执箸蘸了汤水,在梨木膳案上写了两个字,“那么,请二位告诉我,这两个字念什么?” 魏家二女转首端详,未假思索,信口念出:“……羞……耻……你——”两人花容丕变,“你竟敢骂我们?” “算你们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你竟敢骂我们?表哥,你看她——” “骂你们又怎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姑奶奶我打你们又如何?”罗缎瞪圆明媚杏眸,纤足遽然踢出。 罗家三位小姐里,罗缎生性最为活泼好动,亦是唯一向自个丫头学过两三手拳脚功夫的。随着她脚起足落,两张圆椅摔倒在良家铺了印花毛毯的花岩地面上,自然,其上坐着的两人亦不能幸免。 罗缎动作干净利落,以致坐在两个表妹中间的之行施救不及,仅能眼看着二人摔坐地上,继而哭声大作。 “……表哥,这人欺负依虹……呜呜呜……” “……你当着表哥的面就敢欺负我们,你这女人,好恶毒……呜呜呜……” 罗缎居高临下,眯了眸儿道:“你们也太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了罢?你们的表哥已经告诉你们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还敢当着本姑娘的面向你们表哥传情达意。老虎不发威,你当本姑娘是病猫是不是?”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3 “……你妄想!”魏家女儿见表兄一迳就食,毫无出以援手的打算,而臀下地面虽铺有厚毯,究是进了冬时,难耐寒意飕飕,只得相互搀着爬起,嘴下自是未忘驳斥,“姑姑说过,她压根不会承认你这门亲事。没有父母之命,你就自称表哥未婚妻,你才不知羞耻,有辱妇道!” “喔哟,这可不好办了呢。你们表哥已经卖身给本姑娘,若成不了我的丈夫,便是我的奴隶。怎么,二位欲嫁夫从夫,供本姑娘驱使吗?” “你胡说!”依云身知在人家地面上,不能肆意发挥泼辣本质,只得据理力争,“表哥乃堂堂良家二少爷,这良家的万贯家产至少有表哥的一半,表哥怎可能卖身给你?你这个罗家二小姐,行事粗野,言语失当,不怕让人耻笑?” 罗缎扑哧失笑,“原来如此。想必你们表哥如此得你们的欣赏,良家的家产居功至伟罢?只可惜,你们打错了算盘。话说,论及打算盘,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罗家的女儿呢。”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良家的家产,良之行分毫也分不到,尽数是我姐夫的。这样说,你们可听明白了?” 魏家姐妹怔愕中脸色青白交错,一直看得甚觉有趣的之心却急了,“不是啦,缎儿,之心不……” “嘘,相公。”罗缜举指示意,“不要打扰人家说话。” “可是,之心不能抢之行……” “没有人会抢之行的。相公如用完膳,便去缂丝罢。” “珍儿……” “快去罢。”取帕为相公拭拭唇际,罗缜柔声道,“这幅寿星图的订金半年前就收下了,一定要在本月二十日之前赶出来,误了人家的寿辰可不好哦。” “喔。”娘子明眸清澈温存依旧,之心放下心来:娘子疼之心,不会去抢之心疼的之行的东西。之心听娘子话去缂丝,娘子说,收了钱,就要负责任。 “看见了罢?”姐夫离席,罗缎更加无拘,“我家姐夫对我姐姐言听计从。这良家的资产若没有我姐姐,早在前些日子被侵占一空,如今理所应当归我姐姐所有,良之行一个铜钱也捞不到。不过,有你们这一对甘愿效仿娥皇女英的姐妹将深情寄他,他想必也会活得快活自在……” 这口无遮拦的丫头。良之行略蹙着眉心,暗瞪了她一眼,自斟了一杯茶慢啜慢饮。 “你们……你真是无耻。这栋宅子姓良,这街上的每家店铺亦姓良,你竟敢狼子野心……”两人虽对同为女子却坐拥锦绣富贵的罗缜羡妒交加,却也不不敢痛斥“你们”。良少夫人的手段连刁辣的姑姑都惧到骨里,她们岂敢触惹?且人家与皇亲来往频密,自己巴结尚怕不及,哪敢顺路捎带?“表哥,你不必担心,咱们魏家做你的后盾,就算豁出一死到国君国后辇前喊冤,也会替你把……” “我当然不必担心。”良之行吹开茶面上茶叶浮梗,眉眼未抬,“良家的财产的确没有我一文一毫,有何稀奇?” “表哥,姑姑说……” “我娘说了什么,你们找她负责去。若她实在看好你们,两位表妹嫁给她老人家也无妨。” “你——”虽自幼尝够了这位寡言表哥的冷语呛噎,仍是受不住啊,“表哥,你被这个妖女迷惑住了是不是?姑姑是你的亲娘,你不能不孝……” 妖女?罗缎柳眉挑如刀锋,再抬纤足,照准言者臀上便是一脚。依虹“扑通”趴于地下,姿势极是不雅。 “姓魏的两个女人,跟本小姐争男人也要掂掂自个斤两,凭你们这两只比姚依依还要蠢上五分的货色,只配给本小姐开开胃逗逗闷。我脾气很不好,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在本小姐的男人面前搔首弄姿,本小姐把你们扔进猪笼当猪养!” 本小姐的男人?言者口快,听者经心。罗缜、罗绮意味深长地互视,良之行眼际染了笑色,受用非常。 被人打了骂了,两人泣如梨花带雨,“表哥……她……她如此仗势欺人,你就不管?” “论辈分,她是表嫂,教你们一些做人的道理也是应该。”之行悠然举睑,双目漾柔地在缎儿妍丽颜容上稍作停顿,再淡然投向两位花容失色的表妹,“回去禀报我娘,之行在玉夏国随时待他们前去养老。” “表哥!”二女跺脚娇嗔,之行不为所动。若是在旁处,两人怕是早有一番狂飙扯风动日,但时下,她们还掂得清轻重。“表哥,姑姑不会容你如此的。你等着,我们会让姑姑替我们出气!” 两位拂袖而去的魏家小姐此时当然料不到,将来某日,纵算在她们的姑姑面前,罗家二小姐也未加犹豫,一脚,不,两脚将她们自之行身边利落踢开。纵是以刁悍出名的姑姑,对上泼辣儿媳之时,又能奈何? “良之行,你也行行好,如果你身边尽是这等货色纠缠,本姑娘会怀疑自己的眼光哦。”罗缎耸耸肩,回眼膳桌,“哎,饭菜都凉了。为了那两个小丑,误了本姑娘用膳,不值当……呃,你做什么?” “缬儿,你吩咐厨房,为你家小姐烹几个小菜送到朝云园。”之行携住佳人素腕便走。 “你做什么啦?” “你这个捞钱迷,这几天为了生意早出晚归,吃完了饭给我好好歇着!” “你管我……咦,你担心我啊,冷面呆瓜?” “……哪有恁多废话,快点走!” “呿,承认担心我会死哦,不懂情趣的冷面呆瓜。” “就算我担心你又如何?男人不可以担心自己的女人?” “噫噫噫……” 这一对欢喜冤家,总算修得正果了。罗缜含笑目送,忽然颌上微痛,覆下眸正对上一双因刚刚做坏完毕坏意未退的灵澈眼珠,“臭小子,敢咬娘?” “……嘎嘎……卟卟……” “不孝子,看娘如何打你?!” “……嘎嘎……哈嘎嘎……”宝儿嗄嘎欢嚷着扭转小小胖躯,在娘亲的臂弯内恣意爱娇。 罗绮长吁口气,有姐姐与姐夫的专注无移,二姐与之行的情有独钟,她不怀疑世间尚有爱情存在,只是,需要运气,需要机缘。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4 范颖近来,烦事诸多。 第一桩,玉无树与罗绮这一对天造地设却因自己生隙的金童玉女,原以为随着二皇子千里追妻会有圆满结果,却不料……她见过玉无树,试着劝慰开解,对方却回之摇头苦笑…… 第二桩,恩公娘子……父亲对娘的执着她最为清楚不过,若爹不能等到恩人娘子寿终正寝,她该何去何从? 第三桩,杭念雁……那个笨蛋,到底想怎样?已经明言告诉他自己无心于他,却还一再纠缠又为哪般?他不是史上最爱面皮最惜脸面的迂腐顽石吗?不是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一些时日吗?怎又突然冒出来了…… 但,这诸多烦事里,最使她愁肠百结的,仍是娘亲魂魄的归属。她想唤回娘亲一家团聚,这份迫切自是毋庸置疑。但恩公娘子活生生的,有恩爱相公,有可爱娇儿,若自己一家圆满必须以拆散另一个圆满为代价,她何以心安?何况,真的娘回来了,圆满便能回来吗?五百年过去了,娘的心结,爹的秉性……更有,若精明坚强的良家长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忧郁悒愁的娘亲,她当真乐见? “范颖,你立在此处可是有事找我?”罗缜返回内院,正见绝世佳人独立门前。 “恩公娘子……”范颖举睑,盈盈秋水内,复杂莫名。 哎,这类似宝儿饱含了孺慕之情的目光从大美人眼里折射出来,真是令人不适呐。罗缜嫣然道:“为我这个不耐寒冷的凡人考虑,到房内谈罢。” 房内,吩咐娉儿沏了热茶,端了果品点心,透过袅袅茶烟,罗缜目视这位绝色美人,“看你面带愁容,是为了绮儿的事,还有另有因由?” “二皇子与三小姐如今局面,范颖委实责不容怠。” “你呀,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慧质天成。唯一的不足,便是太爱钻牛角尖。此事绮儿都已想通了,厘清她与玉无树之间问题所在,你怎么还在计较呢?” 范颖倏尔一呆。 “怎么了?是我言重了?” “……绮儿已经想通了?她,会怎么做?” 虽明知范美人顾左右而言他,罗缜仍道:“据绮儿说,她和玉无树身上的缺点,是无法融合的,幸好发现得算早,大家退回原地尚来得及。” “退回原地?感情付出了还能退回原地吗?” “受伤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就当作人一生中不可避免的遭历罢,痛过怨过哭过,人生还要继续。” “你……”范颖神色更是迷茫,“曾经,我娘也和我说过这些……她要我对一些事学会释然,学会放开……” 罗缜怔住。 “其实,我知道爹想做的,是逆天而行。娘既已轮回转世,便不可能有还魂的一日。但我还是有一些私心,希望娘能回来。”范颖抬眸,眸内多了一些令罗缜甚感不自在的孺慕之情,“你和娘很不同,娘温婉忧郁,你坚定自信,娘柔如春水,你韧似绢丝。你爱一个人,同样可以义无反顾,却不能容忍背叛。你没有委屈自己,你比娘活得快乐。” “这……”罗缜委实不知该置何辞。 “若同是娘的灵魂,我不会计较是在哪一副躯壳里,只要娘活得幸福就好。” 嗯,是很好?(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2 部分阅读 “这……”罗缜委实不知该置何辞。 “若同是娘的灵魂,我不会计较是在哪一副躯壳里,只要娘活得幸福就好。” 嗯,是很好啦,可是…… “我爹不会善罢甘休,纵算我劝,爹也不会听。但是,恩公娘子请记住,我会助你。” “以你之见,你父亲不肯等到我寿终正寝?”她自然怕死,但寿终正寝这样的事,即使怕也会到来。死之后的事情,活时不必担忧太多。退一万步讲,死后灵魂被范畴掳去又如何?既是她的灵魂,便归她所左右,届时她不择范畴,他又能如何? “你终于相信你是我娘的转……” “你们父子三人言之凿凿,容我不信吗?”罗缜无奈喟道,“若人人都有前世今生,我对自己拥有前生也不该太意外是不是?” “你虽和娘不一样,但在不经意间某些地方会和娘有惊人的相似。这话,我娘曾一字不差地说过。”鉴于此,范颖决心更形坚定,若爹逆天而行,硬取生魂,她必然会设法阻拦。 “爹去找了他的好友,就是前些时日助他避千年大劫的那位以肉身修炼成仙的道友,似乎,缘善道长授了我爹一些玄门正宗法术,加之我爹深厚的内力,怕是去恶道长也难以奈何。但,前生爹亏欠了你的幸福我不曾相助,此生,我绝不会让爹破坏你的美满。” 范大美人此话,可谓感人。但许久之后罗缜方晓得,有些话听着感动,但若不能兑现,对有了期待的听者便似成了背叛,倒不如当初说者未说,听者未闻。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5 “之心,之心,之心!”去恶拖着一把长须,迭声叫着,追赶前面跑得风一样快的某人,“良之心你为何不理贫道?” 之心搂着儿子,气呼呼闷头赶路,对身后不能帮助娘子的老头不想多理。 “良之心,你是个乖孩子,不能学世上市侩人做那过河拆桥的事。何况,贫道也没说帮不了你娘子啊……喔!你突然站住可不可以事前告诉贫道一声?” 之心黑澄澄的大眼闪啊闪,崇拜与感激竞相涌动。他怀里的宝儿亦瞪着水汪汪的眸儿似是殷殷相待。“去恶爷爷,你能帮娘子?” 自诩修身养性,涵养极佳的去恶道长当即气结,“你何时学得这般势利?能帮你就叫贫道‘爷爷’,不能帮就是‘老头’?” “你能不能帮嘛。” 宝儿咧出小牙,“嘎嘎!”张出胖实手儿,揪向那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长髯。 “能帮,当然能帮!”去恶跳后三步,躲开小小魔手的摧残,“只是,这办法你必须同意,若你舍不得,便施展不开了。” “能帮娘子?” “那是自然。” “能帮娘子之心不会舍不得啦!” “依你对你家娘子的那份宝贝样,不一定哦。”去恶摇头,“那办法乃非常之法,用来甚是凶险,错一步就会……总之,现在我先设法护住你娘子,那个办法到万不得已时再用……” “什么办法?”听见儿子声响出门迎接的罗缜,正巧听见去恶最末一句,“道长现在不能说?” “哎,这法行来凶险,一个不好就会……” “与现在罗缜时时防着被人索魂相比,哪个凶险更大?” “这……先进房,待贫道布下结界,再来详谈罢。若良少夫人对此法尚能采纳,还请劝服之心配合才行。最怕他不依啊……”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6 “二皇子要回去了?”范颖黛眉悬了忧怀,“这当真是阁下三思而后的结果?” 玉无树浑作无事的一笑,“我此次,是借着出席杭夏庆典的名义出使到此。如今事了,自然该回去,哪里还需要三思而行。” “但二皇子此来的真正目的并未……” “范颖,你劝我多次,业已尽到朋友之责,多谢了。” 听他显然无意多言,范颖蹙眉问:“若罗三小姐嫁给了别人,你当真能坦然无谓?” 玉无树眉间几不可察的一抽,扯唇微哂,“……如果,她嫁给了别人,便说明她对无树用情不够,我还能怎样呢?” “你们怎么会到这一步?”范颖黯叹,“你起身回国,罗三小姐亦将退回原地,哎。” “退回原地?”玉无树眸光略闪,“何谓退回原地?” “应是回到之前罢。就当从未与你相识,各自回到各自该在的位置。” “她……”一脉怒意渐染眼角眉梢,“这是她亲口说的?” “恩人娘子说罗三小姐已经想通了,亦确定自己与二皇子注定不能成为夫妻。今早罗三小姐出门洽商时,气色精神均好了许多,想来是真的了。”范颖暗察着对方脸色,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会不会使二皇子更是心灰意冷而适得其反。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有病乱投医,药若不对症,无非是维持当下的情形而已。 玉无树豁然背转身去。何谓注定不能成为夫妻?若不是她无理取闹,他们如今说不定已是夫妻!一直以来,他都是主动那方,她唯站在原处;如今他稍作退却,她竟掉头就走,这算什么? “算了。”范颖黯然声调里掺了疲惫,素手抚额,偷眼瞄向二皇子,决定再下一剂重药,“范颖自感已竭尽全力,二位若不能重归于好,或许真是缘分不够。其实,二皇子有身份相称的昌凉王郡主,三小姐有门当户对的晁宁公子,也算是各有姻缘……” 玉无树脸色蓦地一沉,“范姑娘,你不做说和人,也不必做乔太守罢。” 怎么,是在叱她乱点鸳鸯谱吗?“二皇子,你从来还没有用如此重的口气对范颖说过话呢。” 玉无树脸上冷色未褪,沉凝不语。 “看来,不需我再多言,二皇子已经很清楚在你心目中,范颖的分量与罗三小姐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与绮儿分量相同。” 哎,这位二皇子,当真不怕伤害她一颗女儿心是不是?范颖盈盈笑语,“在此先祝二皇子返国一途顺风,告辞了。” 一个万福,范颖施施而退。她是一只狐狸精而已,的确不能做乔太守。接下来,二皇子能否克服皇族的骄傲,三小姐可否收敛贵族的执拗,使两人开花结果,当真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1 去恶道长的确出了办法,也确有几分凶险,所以未到万不得已,罗缜不准备采用。毕竟,范畴自那日走后,已有近一月未再露面。兴许,他正在缥缈峰上静待岁月走过。若能如此善了,自是求之不得。 “恩公娘子,范颖去缥缈峰一趟,探探爹爹目前的行踪,也省得您整日悬心此事。” 对这份用心,罗缜满怀感激。范颖张口闭口以“恩公娘子”相称,实则,自己欠人更多罢?先有姚依依一事的鼎力相助,后有晋王之事的瞒天过海,再有,瘟疫起时,护卫自己举家远徙;及至后来,之心遭禁,前后奔波,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就送了性命…… 这桩桩件件,不是一个前生的说法就能一概无视的,“范颖,你保重……” “不必多说了,上一世,你为我而死,这一世,我为你而忙。”范颖嫣然一笑,去做远行准备。 范颖离心方动,之心已将消息透露给了好朋友,“六六,范颖要走哦?你追不追?” 杭念雁获讯,急匆匆赶至良府,佳人形影已杳,当下气急败坏,“这女人,当真无情是不是?” 之心转着圈子宽慰,罗缜却甚是闲怡,“六王爷记起了以前的事?” “七七八八,有些清晰非常,有些恍惚如梦境,有些明明记起来了,不知怎地又完全没有了迹象。”杭念雁乖乖说完,方意识到自己在对谁说话。这良家的少夫人,因与他有着一个他甚不情愿的师徒名分,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你问这些做甚?” 似是没觉察出对方的戒备,罗缜仍道:“你对范颖的感情,是从何时滋生的呢?是自六王爷忆起往事时?因为那些记忆,王爷便对一直存在于你记忆中的范颖有了追求之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若王爷对范颖仅是抱着弥补愧欠之心,还请不要浪费气力了。”罗缜就杯浅饮,对映在茶面上的那张黑沉脸容还算满意,“没有王爷,范颖过得依然快活,几百年不也过来了?” “你凭什么断定我对范颖仅是弥补愧欠之心?那个女人那般可恶,自在之心绣坊见我,就对我百般戏弄刁难,我哪里欠她了?” “既然不欠,如今范颖走了,王爷有何打算呢?” “……她总会回来的罢?” 青天白日,罗缜先向老天爷告过罪,道:“良府不是她的家,她有何必要一定回来?” “她不回来了?!” “也不是一定不回来罢。不过,谁知道那是何时的事?她可是长生不老的,没准十几年后,她才想起来现身探望,依旧的青春艳丽,而你我,已是满面风霜之色的老者了。” “是喔。”之心眨眸,点着下颌,“范颖不会老,六六你太老了,范颖不会要你的。” 杭念雁面上青白交错。 之心却喜笑颜开,靠紧妻子坐下,“嘻,娘子不会哦。之心变得和爹爹一样老,娘子也会要之心,是不是娘子?” 罗缜抿哂,“你变得和爹一样老时,我也会变得和娘一样老。不过,我希望相公比我老得快一些。” “为什么啊娘子?” 罗缜半真半假,“因为相公长得太好看,只有相公先变老了,我才能放心变老啊。”不然,赶起那些桃花来岂不费力? “娘子,之心好看哦?” “当然,我的相公最好看。” “嘻,娘子最好看,之心喜欢。” 敢情这女人是要他在这里欣赏他们夫妻甜得起腻的你侬我侬吗?杭念雁掉头就走。 “六王爷。” “还有事?” 罗缜拿相公当靠枕,舒服倚着,“范颖被你伤得且深且重,以致几生几世都未真正痊愈。你若想重新得到她的芳心,所要付出的,绝对要大于你想付出的。若王爷仍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还是及早放弃的好。” “对喔对喔,你若不像之心一样,就追不到范颖做娘子啦。” 罗缜含笑乜视,“臭呆子,像你哪样?” “之心疼珍儿啊,之心最疼珍儿,六六要像之心疼娘子一样疼范颖才行啊。” “我怎不觉得你最疼我?” “疼啦疼啦,娘子要觉得啦。” “不觉得。” “疼啦,觉得啦。” “不觉得。” “……啊呀,娘子欺负之心!”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2 罗缎此趟探姐之行,赚得荷包满满,又畅快淋漓地教训了两个敢觊觎之行的花痴,自是意得风发。 “姐姐,绮儿,待我回去,马上就将晁公子要的第二批货送过来。你们要记得,我与他契书上写得明白,运费由他来出,收款时可不能忘了哦。” 罗绮挑着弯弯秀眉道:“二姐,相比起来,似乎我比较计较银子哦。” 罗缎撇着红红嫣唇回:“但我怕我家三妞色令智昏,忘了算这一笔啊。” “呿,本姑娘难道没有见过有色的男子?” “可是,这位晁公子不但有色,且有色心,对我家三妞虎视眈眈哦。” “二小姐放心,本姑娘定力超群,定然不为美色所惑,守住罗家每一文钱。” “最好是啦,别让本姑娘后悔让你留下陪晁家验货……” 罗缜见与之心话别完的之行已皱了眉且满脸无奈,遂善心发作,“缎儿该起程了。” “姐姐你撵我?你和宝儿一样,都不爱缎儿了!臭宝儿,姨姨要走了,你还咧着嘴儿笑,白疼了你这个小白眼狼!” 善解人意的纨素抱着宝儿上前,让小主子的小脸供二小姐肆虐一番。 “……嘎嘎,咦…咦怀……”姨姨坏!宝儿对捏住自己脸颊的手指颇不喜欢,举起胖手扯下就往嘴里塞去,又惹来姨姨一通骂。 “小坏蛋,臭小子,姨姨和你恩断义绝……咦,纨素,我怎觉得这些天极少见你,你在忙什么?” 受主子所嘱,对范畴一事缄口的纨素,自是不敢说自己近来一直在去恶面前习练法术以保护小姐。“绣坊里近来生意不坏,奴婢尽窝在绣妨了。” “姐姐果然算计到位,如此一来,你将来的嫁妆不需姐姐花费张罗了。看来我回去也要想个办法让缬儿自己挣出嫁妆才行。” 罗缜怕再说下去,纨素漏了嘴,引来家人担心,“缎儿,你若再不动身,恐怕没人和你抢之行,你的之行也要走了。” “他敢……咦,臭呆瓜,你怎这么快就上船了?这是你的家乡耶……” 罗二小姐起程,一路无话,回到家中第一桩大事,便是筹备晁家所订货品,甚是操忙。五日后,一封请帖送至罗府,上印当朝国后私人印鉴,邀绮儿进宫赏梅。国后有约,罗家自是不敢怠慢,戚氏亲自进宫见驾,面陈幺女探姊未归之实。 国后的邀约,本是受已返国多日的二皇子玉无树之请,如今佳人滞留异国未回,二皇子满腹追回佳人的打算落空,当然有怒有怨有气,直想索性回藩地算了。但他亦明白,若回了藩地,便预示他与佳人将彻底了断。那刹那,他尚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当真舍得……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3 “我不会取你魂魄。” 暖轩内,常用的算盘忽然开裂,因尚有几笔账务待核,罗缜吩咐身边丫鬟急到书房取备用算盘。丫鬟前脚才走,耳边便闻此声。惊然回身,白衣黑发的范畴正立身后五步处。 “不管如何,你是一条生命,我不会取你魂魄,生断你阳寿。” “那阁下打算怎样?” “随我回琅環府。你见了你原有的躯体之后,即会明白你该魂归何处,由你自己选择。” “听阁下言下之意,是我可以自由选择我想要的?” 范畴颔首。 “若我的选择,是不随你走呢?” 绝色双瞳内,怒意抹过,范畴沉道:“我似乎说了,你须见了你原有的躯体,才可选择。” 远远,之心与宝儿的欢笑声依稀传来,罗缜摇首,笑道:“不,我的选择只能是不随你走。” 范畴冷眸一眯,“我以为你该清楚这并不能由你。”言未讫,袖已挥起,一股旋风抄着罗缜躯体欲走。 而罗缜委实摇了几摇晃了几晃,风过后,却仍立在原处。 “你……” “去恶道长的符果然好用。”罗缜望了望自己袖底的贴符,自袖内悠悠哉哉取了一物出来,“不知,它对阁下是不是有用?” 范畴面色微变,转身躲过罗缜掷来的那道黄符,冷道:“你以为,区区一道符就能奈我何?” “区区一道符的确奈不了你,但它能将贫道引来。”范畴身后,有人打着哈欠咕哝出声,“良少夫人,贫道可是听见那符一唤便从午睡里爬起赶过来的。你教良之心理贫道罢,他那么好玩的小朋友,贫道已经几百年没有遇到了……” 范畴冷笑,“去恶,你以为你是我对手?” “不试怎么知道?” “试了你会后悔!” “不试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喔。” 言来语往,身形已动,由室内到室外,由地下到空中。罗缜凭窗观战,与去恶同来的纨素在旁道:“小姐,看来范畴已动了劫走您的念头,幸亏您早有防备。” “防不胜防,去恶道长并不能打败范畴,他仍会来,下一次,必然会做足准备。” “这……这怎么办呢?” “也许,到最后,若想一劳永逸,还是须用道长的办法。” “可是,听说姑爷听了,大叫着不行,差点把道长的胡子给揪下来……” 罗缜扑哧失笑,“那呆子是过于紧张。其实,道长说得凶险,兴许是为了吓他好玩。难道道长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救回范颖的吗?”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4 “宝儿,这是爹爹正在缂的丝哦。你娘娘说,爹爹是所有缂丝人中缂得最快最好的。这幅图,好长好长,爹爹偷偷缂了好久,还要花好久才能缂好,是爹爹要送给娘娘的礼物哦。” “……嘎嘎,爹……宝……”爹爹和宝儿一样厉害! “爹爹若将这幅图送给娘娘,娘娘一定会很高兴。娘娘一高兴,就会亲爹爹喔。” “……哈嘎,宝……爹……娘娘……宝!”宝儿比爹爹乖,娘娘亲宝儿! “宝儿,爹爹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宝儿了,你不能和爹爹争娘娘啦。爹爹的这个秘密谁都没有说哦,这台缂丝机藏在这里,就是怕你娘娘知道啦……” “……宝……娘娘!”宝儿告诉娘娘! 之心顿时眼珠瞪大,用苫布将缂机遮好,举起坐在小床上的不孝儿子迈出门去,在亮处对上儿子面孔,“宝儿,你不能出卖爹爹!” “宝……娘娘……亲!”宝儿要娘娘亲!事关“亲娘”大事,胖嘟嘟小脸好不严肃。 “爹爹会亲宝儿,宝儿将娘娘让给爹爹亲啦!” “宝……娘娘……亲!” “臭宝儿不听话,爹爹不疼喔!” “宝……娘娘……亲!” 罗缜迈进院子,便见这父子俩面面相对、义正词严的模样。 “相公,我有话对你说。”罗缜走进燃着炉火的内室,向仍在窗外四目相对的人招手。 之心咧开嘴儿,抱着儿子颠颠跑进来,“娘子要亲之心吗?” “卟卟!”宝儿抗议声起。 罗缜扫了扫带着渴盼的大小两张俊美颜容,嫣然一笑,“好好,亲亲。”先将一吻落在儿子额心,伴随着良家小少爷的欢嚷,良家长公子的抱怨,又将嫣唇落在呆子唇角,“好了罢?” “娘子先亲的宝儿!”之心虽喜乐,仍存不满。 “先坐好,我有话对你说。”看那父子两个明明亲密依偎,却两脸相别气呼呼的可爱样儿,罗缜无奈之际,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彻底断了隐患,以免时时威胁她与相公爱子的和美生活。 “相公,去恶道长……” “那个坏老头,之心不理他!” “对,那个坏老头,他的办法并非不可行。” “不要不要啦!”之心突然跳起,跺着脚大叫,“坏老头救不了娘子,还让娘子……之心不要,之心要娘子!” “可是,相公你忘了吗,你是可以……” “宝儿宝儿,娘娘要离开我们,宝儿你能让娘娘离开我们吗?” “卟卟!卟卟……哇哇……”宝儿抗议过了,弯下红红薄唇大哭。 这对宝贝!罗缜气笑交加,张手自相公怀里抱过小泪人,轻轻拍哄,柔柔呵慰。 宝儿拿泪脸磨蹭着娘亲酥胸,胖臂攀上娘亲玉颈,嚅着小嘴,“娘娘……宝哦?”娘疼宝儿罢? “是,娘疼宝儿,宝儿是上苍赐给娘最珍贵的珍宝,娘当然疼宝儿。” “……卟宝……哦?”不离开宝儿哦? “娘每一回离开宝儿,都是为了使宝儿更快乐。不然,有什么力量可以让娘离得开宝儿呢?” “宝……嘻娘……娘……”宝儿喜欢娘娘。 哎。罗缜将小人儿揉到胸前,在小脸上连亲几记,“娘也喜欢宝儿,娘爱宝儿。” 之心从旁羡馋不已,可怜兮兮又纯情万分地绞扭着手指,“娘子,之心呢?” 臭呆子!罗缜拉他与自己共坐长榻,将自己与宝儿都偎他胸前,“相公,我们一家人这样,好不好?” “好喔好喔,之心有娘子,有宝儿,最快乐!” “为了我们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我们不能允许别人打扰对不对?” “是喔是喔。” “但我们若不照去恶……哦,坏老头的方法去做,只怕永远要受别人的打扰。而且,说不定有一日,我当真就消失了,永远见不到你和宝儿了。” “可是……”之心将脑袋埋进娘子秀发之内,“娘子回不来怎么办?去恶爷爷……不,还是坏老头!坏老头说有凶险哦。” “他在逗相公,相公忘了吗?你的小黄姐姐……”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5 说服了别扭的相公,还要安排其它诸事。 首要的一件,便是珍珠公主。自那日鸳鸯祠之行小公主险中范畴设下的春局,罗缜便让小公主安生呆在府内,一步未出,每日拿一碗甜汤安抚。若自己采用去恶道长的办法,小公主势必要做些安排,毕竟事关皇家,兹事体大。至于那事了过之后,该如何善了这株小桃花……容后再想不迟。 至于良家的生意,倒也省事。 “绮儿,这些是良家几位大主顾的账目,因为秋季的供货已告结,你不需多费其它心思,仅供在有需时翻阅即可。这些,是平日各家店铺的报账,每日戌时前各店均会将当日账目交来,以目前市景来看,各让每日毛利三到五百两银子算是正常。若不出这个范畴,便不必过多干涉各店经营……” 罗绮弯眉浅蹙,仍是不解,“姐姐,此下冬时正冷,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外游玩?姐夫也就罢了,宝儿还小,他禁得住吗?” “一年四季,也就冬季少有清闲。我自嫁进良家,便整日操劳,不趁此时出外散散心,怕是更无机会了。” “姐姐好辛苦。除了良家生意,还要防着姐夫的烂桃花!” 罗缜刮了刮小妹鼻尖,“所以,你答应帮姐姐了?” “绮儿当然会帮姐姐,不过,那株小桃花怎么办?” “以绮儿之见,该怎么办?” “留下罢,交给绮儿。若国后问起来,还可以让晁宁挡着。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今的国君能登上帝位,多亏了晁家当年的资助。如今国后若想让自己的爱子封为太子,依然少了不晁家的金银。姐姐不在家的时日,真若惊动了国后,晁家出面定能化解几分。只希望姐姐回来,已想到了彻底了结之法,须知小桃花再可爱,仍然不能植进姐夫的花园。姐夫的花园,只能由姐姐一人独芳。” 绮儿,聪明如斯,远虑如斯,有妹如斯,她有福了。“绮儿,晁宁是个正人君子,我虽赞成你与他多来往,但绝不想让你因情伤接受其追求。婚姻关乎终身,无爱切莫成行。” 那个曾为了罗家三妞学缂丝的玉无树,在绮儿心里已经缂就一只网,刻下无数痕,磨灭属难,消失弥易。若绮儿在未完全放下时唐突接受另一人的感情,那将是两人一生灾难,闹不好,还会是三个人的。 “绮儿明白,若晁宁不能使绮儿爱上他,他也只能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6 “之心你说什么,你要我们……” “对哦。” “不行。天有四时,日月交替,春耕秋种,节气更褪,乃世间规则,万不可乱。”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说不能乱,你们说得好乱!” “……” “刚才还乱乱地说,怎现在又都不说话啦?” “……你把我们的话告诉你家娘子,你家娘子自会明白。” “说就说!之心的娘子最聪明,之心让娘子骂你们!” “……” “娘子娘子!”之心摇醒正搂着宝儿小睡的妻子,“娘子,你听之心说哦……” 罗缜半睡半醒中听完了相公忿忿诉述,掩口轻打哈欠,美眸阖拢道:“你告诉他们,所谓春夏秋冬,世间规则,亦有因地而宜之说。《地域志》上有载,距此两千里的罗刹国,四季皆春。距此五千里的万象国,四季皆夏。若他们如此顽守固本,不知变通,便枉做了几千年的神仙。”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我家娘子说……” “我们已经听到了,你家娘子果然……很难缠。” “娘子说得好好,你们必须要听喔!” “可是,因地而宜,也是因地域不同,那些都是千里之外的事……” “你们好笨哦,若是千里之外的事,去借来就好啦,好笨哦。原来世上只有娘子最聪明!” “……” 面对人去楼空,范畴不胜恼怒。那个女人,以为一走了之当真就能无事?她怎会天真地认为他无法获她行踪?纵有去恶或是风神的结界相护,那也只是时日早晚而已! “爹,他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所为实在太过了,竟逼得恩人娘子为躲避我们,背井离乡。”范程面带愧色,闷声道。 范颖轻嗤,“你不是嫉妒宝儿吗?怎眼下给忘了?” “你少来冷讥热讽!”范程冷言反击,“难道你不希望娘回去?” “我自然希望,但我更希望娘快乐!” “你……” “你们两个,住嘴。”范畴颜凝如冰,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直视女儿,“你也认为,你娘以前不快乐吗?” “世上会有女人在面对丈夫婚外寻欢时快乐吗?” “这样的话,你从前怎不对我说?那个罗缜竟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使你可以信口断言你娘不快乐?” 范颖轻摇螓首,晦涩一笑,“爹若硬要以为这是恩人娘子灌输给颖儿的,颖儿知道不管我说什么爹都会如此断定,随爹高兴就好。只是,颖儿的确很后悔。颖儿那时,只顾自己欢愉,尽管屡次看到娘落泪低泣,不仅没有去体谅娘的悲苦,且屡屡违背娘的叮嘱,使娘伤心之外还要为颖儿操心,着实不孝。” 女儿的话,使范畴心臆抽紧,眸色沉幽。 “娘救我之前,曾抱住程儿哭泣,爹不妨问问程儿娘那时说了什么。” 范畴目投儿子。后者面色一窒,憋唇未语。 “你娘说过什么?你怎从未对为父提起?” 范程暗瞪其姊一眼,不得已道:“娘说,下辈子若还是狐狸,亦不会修炼修道,就做一只唯知道食睡的畜生最好。下辈子若是猪是狗化作人口中食,会感谢上苍仁慈……” ……做只狗、做只猪都好,只要不和你见面…… 下辈子若是猪是狗化作人口中食,会感谢上苍仁慈…… 良之心话在前,亲子话随后,这世上怎会有这等锋利的割心刀?范畴以拳抵胸,紧咬的牙关间问出一句:“你娘她为何这样说?” 范程垂首,娘那时绝望到灰窒的面颜浮现眼前,而当时的自己,尚不识愁滋味,尚不知如何安慰娘心口椎痛……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1 范畴忽发吼问:“说,你娘她为何那样说?!” “娘她……她看见……爹和别的女人在梅溪……” 什么?瞬刹之间,范畴面无一丝血色。珍儿她……她竟然看见了?她…… 昔时,他本性难移,惹得珍儿回回哭泣。珍儿的眼泪亦灼伤了深爱珍儿的他,遂终有一日决定了断所有风流孽账,专心对待爱妻。而那日,最是黏缠的红狐找来,不管是厉颜冷语,还是好言规劝,都断不了其纠缠,直至应允红狐给其最后一夕之欢。直至事后才发觉欢好所处之地乃是与妻子相识之地。眼见红狐得意媚笑,他一怒之下将其打伤,恰此时,妻子惨烈声当空传来…… 珍儿目睹那情那状,所以,她由心伤转为心灰,一心求死?肉身残破魂魄出窍,而肉身复好之后亦不归魂还魄?遇鬼差收魂亦甘心受缚,饮孟婆汤,服收仙草,起重誓,皆因她恋无可恋? 其实,事发前,他并非毫无所感。年久日长,妻子的眼泪越来越少,有时已不流泪,不发怒。因妻子异样的平静,他方觉惶然,所以决定收心敛性。没想到,一切,毁于那一次毫无乐趣的交欢…… “爹,您伤娘之重,已不可想象。您能否为了弥补娘,让恩公娘子与恩公恩爱到老,安稳度过这一生呢?”范颖问。 “不可能!”范畴脸上泛青,嘴下斩钉截铁,“为父欠你们娘亲的,为父承认。只有接她回来,爹方能真正偿还对你们的娘的亏欠。” “但,恩公娘子和恩公相爱笃深,她活得很快乐……” “但那并不是你们的娘的快乐。只有使她魂归故体,珍儿才能真正回来,才能真正接受爹对她的偿还,才能重拾她昔日的快乐。” 范颖仍然试图说服父亲,“爹,女人一旦真正死了心,便不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当年,颖儿受那个迂腐人所伤,在肌灼肤裂之际心痛如死,尤其又睹娘之惨况,对那个人当下绝望。所以,现在他做再多的事,亦不能使我恢复心意……” “两下情形不同,如何相提并论?”范畴甩袖举步,“你可以不助为父,也不要插手此事。” “哎。”范颖已知劝说无望,只得抬足跟上。若想帮助恩公娘子,唯有须臾不离地跟紧父亲罢。 距万苑城一百余里的安闲镇,镇郊十里,有良家别苑矗立在此。这处,便是罗缜此次选择的“了断”之所。四围僻静,草木环绕,静雅宜人。 “纨素,你为我的事,与范程僵到什么地步?”罗缜手内搅着为宝儿以西域奶酪熬煮的奶粥,闲问难得近来又恢复了以往亲近的贴身丫头。 纨素细心熨烫着小姐的披风,答道:“僵到不能再僵,也不必再僵了。” 罗缜大感意外,“怎会如此严重?为了我的事,误了你的姻缘,你不觉会让你家小姐很内疚吗?” “不止是因为小姐。”纨素咬住下唇,脸浮难色。 罗缜秀眉一挑,“有话……对我说?但并没有打算现在对我说?” “小姐神算。”纨素重重叹息,垂下螓首,“奴婢的家人找到奴婢了。” 罗缜稍怔,“你的家人?记得你曾和我提过,他们是……” “对,就是他们。他们找到了奴婢,要奴婢随他们回去。奴婢不能不答应,他们可不是仁人侠客,若因我伤了小姐,那便是纨素的罪孽。” “他们拿我威胁你?” 纨素苦笑,“他们真要行动起来,便不会是小姐一个人。奴婢知道,以姑爷的本事,他们或伤不到小姐,但良家的其他人甚至玉夏国罗家的人,便防不胜防。” “准备何时走?” “我应允安心随他们离开的条件,便是容我助小姐度过眼前这道难关以报小姐救命之恩。原本,想事情过了再告诉小姐的。” “若你并不想回那个地方,我可以助你……” “不用了,小姐。奴婢会同他们回去的,逃了这么多年,过了这么久的逍遥日子,奴婢已然知足了。虽然奴婢并没有天分,虽然那是一种桎梏,但却是奴婢该负的责任。是自己的责任,就要负起来,这是奴婢自小姐身上学到的。” 当年惊悸青涩的丫头能有今日长进,罗缜虽欣慰,亦怅然。小丫头十二岁便跟着她,如今近六载之久,倥偬的闺中岁月,多事的人妇生活,都不曾少了这个丫头的参与。两人名是主仆,实是亲人,还以为能相伴到老,怎转眼就到了分别时? “那么,你与范程……” “本就是殊途人,若我回了家,便更不可两立,更不可能。” 是啊,若纨素回到那个庞大家族中担负起该负的责任,便成了范程的死对头——捕妖人统领。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两人未来曙亮难见。细忖,原本是一对小儿女情窦初开的水到渠成,蓦然间,便成了不共戴天的情仇难定。有时,造化还真是弄人呢。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2 “相公,这位奶娘是我从镇上请来的。以后,一日三时,让纨素将宝儿抱给奶娘喂养。其它时日,你要时时看着宝儿……” “之心不要!” 嗯?罗缜微挑秀眉,“相公是在告诉珍儿,你不听话?” “……之心听话,可是之心要看着娘子!” 罗缜挥手让那位由别苑管家精挑细选又经纨素暗中调查委实身家清白体质康健的奶娘先退下,揽过相公委屈垂下的大头,“相公还是担心?” “之心怕哦。” “怕什么?怕你救不了我?” “不是!”之心倏地仰首,俊美脸上满是坚毅,“之心救得了娘子,之心一定救得了娘子!” 罗缜嫣然,捧住他脸轻吻了下他额头,“那相公还担心什么?” 之心扎进娘子怀内,咪咪呜呜道:“之心怕娘子去了……不回来。” 罗缜理着他顺滑发丝,享受着指间绝佳触感,信口问着:“我为什么不回来?” “……范畴比之心好看,比之心能干,之心怕娘子想起以前喜欢他,然后不要之心……” 臭呆子!罗缜一气,揉着他元宝大耳的指化柔为钢,狠狠捏下。 “痛喔!”之心抬了大眸,见娘子不为所动,又加嚷两声,“娘子,之心痛喔,好痛啦。” “痛死你活该!”罗缜玉指点点他额,“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珍儿不许之心不相信珍儿。” “记得啊记得啊,可是……”娘子美眸好不严厉,之心吓得自动收声,抿紧了薄薄红唇,闪动着汪汪明眸,殷殷望着娘子。 哎,呆子这副模样,让她又怜又爱,哪还生得起气来。“不管这世间有多少比相公聪明比相公俊俏的男子,都不关珍儿的事。能让珍儿牵肠动念的,只有相公一个人。” “只有之心吗?” 罗缜颔首,柔荑抚着相公脸颊,“当然。珍儿并非不求回报,珍儿要的便是相公也只能有珍儿一个人。而这一点,相公一直做得很好。” “嗯,嗯,嗯。”之心捣米似的点头,“之心只要娘子哦。” “所以,相公不需要担心,你只要等着珍儿,记得救珍儿就好。” “喔。”之心放下忐忑了多日的心,伏在娘子馨香怀里,不免心旌神摇,心猿意马,心慌意乱,两只手蠢蠢欲动,“娘子,之心想……” “想都别想!”罗缜秀美娇靥一板,打退了呆子的禄山之爪。 “为什么啊……昨天娘子陪宝儿……之心都没有……之心好可怜……” 纵是为人妇为人母,论及此事罗缜亦是羞染粉颊,“天色还亮着,你就算要……也须等到晚上!” “哦,那之心去铺床,之心到床上等着娘子。晚上一到,娘子一定要来哦……” 这……这个呆子!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3 这段时光,算是罗缜自成亲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了罢。每日,没有满目的账簿待审,没有禀事的管事待理,不必巡视店铺,不必出门洽商,睁了双目,只需将相公、宝儿哄得高兴,即万事大吉。地道的相夫教子,于罗家大小姐来说,委实是段新奇经历。 “纨素,若有朝一日,我只过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纨素一边向宝儿小嘴里喂着蛋羹,一边摇头道:“不可能啦,小姐您不可能过米虫生活。您现在觉得新鲜有趣,那是因为时日尚短,日子一久,您定然会闲不住。您忘了,您是在娘肚子里就会拨算盘的罗家大小姐?” “咦,原来纨丫头如此了解我。”罗缜支颐悠叹,“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委实妙。以后,我定然设法让自己每年都过过这样的日子。” 纨素瞥视主子,道:“真要是如此,敢情是要多谢这桩意外了?奴婢要念三声阿弥陀佛才行……” “啊啊啊……卟……宝……哧!”纨素因与主子说话,一匙蛋羹在良家小少爷嘴前停住,宝儿吱哇抗议。 纨素赶忙递上,看宝儿小嘴嚅嚅甚是香甜,忍俊不禁,“好喂好养的小家伙,难怪能长成一个胖小?(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3 部分阅读 纨素赶忙递上,看宝儿小嘴嚅嚅甚是香甜,忍俊不禁,“好喂好养的小家伙,难怪能长成一个胖小子,可爱得让纨姨姨恨不能咬上一口解恨!” “啊……”吃食当前,心无旁骛,宝儿张大嘴要吃。 “臭宝儿,现在将纨姨姨指使得快活,待纨姨姨走了,你怕是转眼就给忘了。” “你要走?” “是啊。” “去哪里?” “该去哪里就去哪里……”纨素瞪住眼前之人,“你——” “你要去哪里?”范程执问。 “你们都来了?”纨素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 “你不长脑子还是不长耳朵,我问你要去哪里,你答了什么。” “臭野人,本姑娘也问了你,你怎么不答?” “咳!”罗缜怕这一对离别在即的小儿女因言语伤了脸面,出声制止,“纨素家人寻来了,她要随家人回家。范程身边没有旁人,应是一个人来的。如此简单的问题,也值得你们吵成这样?” 范程一呆,“回家?你家在哪里?” “要你……”管! “纨素。”这丫头,整张脸眉眼鼻唇上都写着“想念”二字,嘴还这般硬做甚?“你和范程到一旁,平心静气地聊聊。至于聊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的意愿,但唯独不要隐瞒感情。” 将这对别扭孩子哄走,罗缜抱过坐在小圈椅上的儿子,将剩下蛋羹尽喂进这张贪吃小嘴,“宝贝,你长大了,遇到心仪女子,要学会坦白诚实哦。就像你的爹爹,喜欢就是喜欢,从不掩饰自己情感,才能打动娘亲……” “原来,仅仅是坦白,便能打动你。” 罗缜缓缓回首,眉眼淡漠,“原来,范程并不是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4 上一次被困结界,良少夫人曾有上世记忆,虽对范畴所言所谈冷淡到极致,但犹未能使范畴退却。原来不外有二:一,范畴自欺欺人,觉得罗缜并非藏珍,一旦灵魂回到那副躯壳,温婉娇妻便会回来;二,范畴认为,纵是妻子回魂以后气犹未消,他对着曾对自己依顺乖从的熟悉面孔,总有办法找回昔日情感。对这样一个顽固前如斯者,若不采取非常之法,使他明白往事只是往事,他便永远不可能对良少夫人放手。只是,这法用来,不免有几分凶险…… 去恶爷爷你胡子长话也长,你快说啦! ……之心,你对去恶爷爷很失礼哦,这样不好…… 讨厌老头,你说不说啦? ……咳咳咳,说说说。唯今之计,需藏珍亲口告诉范畴已经情尽,使其彻底死心绝望。所以,良少夫人不妨离魂,回到藏珍躯体之中…… 讨厌老头,之心揪你胡子! 哎呀哎呀,之心你放手,良少夫人,良少夫人救命啊…… “扑哧。”这个相公啊,不要太可爱,如此招人喜欢,要她怎么办…… “珍儿!” 这是…… “珍儿,你醒了吗?” 这个声音是……罗缜一栗,倏睁双眸,抬身便要坐起,却又因周身的沉重跌回床上。 “珍儿不要急。这几百年来你一直躺着,归魂不过三日,还不能如常行动。” 归魂?罗缜想起来了,自己,准确地说,是自己的魂魄,已被范畴摄来,如今附着身体醒来,便说明…… “不过不必害怕,我多配几味药草为你调理,不出十日,你定然可以下床行走。一个月后,你便能行动自如。” “你……”这是什么声音?嘶嘶沙沙,像是撕扯中的劣质棉帛。 “也别急着说话,究竟是沉睡了这么多年,这嗓音一时还不能听你使唤。” 感觉他的手正放在她额上,轻缓移动,罗缜虽然知道这副躯体并非属于自己,却仍然无法忍受其他男人的碰触。只是当下一个皱眉的动作亦花了诸多气力,她只得闭眸不理。 “珍儿,你先服下这粒丹丸,养复嗓子。” 罗缜闭眸未动未语。 “珍儿别闹脾气,不然,为夫不介意以口哺喂……” 这男人,手段如此风流精巧,难怪会成花国情圣。“……我……自己来。” “好,依你。” 范畴眸内的宠溺,令罗缜不寒而栗。原来,没有爱情,无论怎样令人愉悦的情绪也只能是负担。无心则无情,无情则心冷,心与情,密不可分。 “爹。”雕刻精致的木扃轻缓双开,范颖袅娜步入,“娘醒过来了吗?” 娘?罗缜紧吞下嗓内药丸,以免自己被它噎死。 “你的药熬好了吗?” “就好了。好了我便给娘服下。爹您看护娘有十几日了,去调息一下罢,娘交给颖儿照顾。” 范畴目注那张苍白未褪的娇靥,美眸紧阖,秀眉轻拢,写满了排拒,心底浅喟一声。虽有不舍不甘,但时日方长,亦不能逼她太急。“也好,你娘最喜欢与你说话,你多陪陪她也好。” 长影高立,跫音浅微,阖门之声传来,片刻后,听范颖低低道:“我爹走了。” 罗缜睁目,对上范颖那更是复杂的眼神,尴尬笑道:“能找面镜子来,让我看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吗?”不知那位狐族第一美人生就何等好颜色? 范颖回之一笑,纤指如兰一挽,手内多了一面菱花铜镜,另一手抚了罗缜半坐起身,使其正与镜中人面面相对。 ……老天爷!这镜中人当真是自己当下的容貌?身边有一张美到惊天动地的脸,镜内竟也有一张美到神哭鬼泣的颜,无怪乎世人皆视狐狸精为女人天敌,真是大有道理…… “我娘的脸很美罢?比范颖要美是不是?” “你娘何止是脸美,这声嗓也……呃,我何时能如常说话了?” “您服了药丸,当然会好。” 罗缜叹息啊。这声嗓,婉转如莺啼燕鸣,不必看容貌,只一张口,便能将男人的骨节酥去三分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不知这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能让多少人甘愿做鬼? 罗缜对着镜内人挤出个笑脸,却差点被那突如其来的艳光耀花了眼,“……我真是很奇怪,如此的美人,怎留不住男人的心?难道你父亲外面的那些女子,比这张脸还要娇媚?” 范颖一怔一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哎,可惜,这副容貌不宜上街招摇,不然,我倒想体会一番万人空巷、倾国倾城的滋味。” 这是娘的声音,娘的容貌,甚至是娘的灵魂,但是谈吐、气质与娘却大相径庭,难道人的记忆竟如此重要?“您……您回到了这躯体内,难道就一点也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起了一些。”她承认,她到了这副躯体,亦记起了这副躯体内承载过的某些往事,“不过,虽然想起了那些事,却像是看了一部戏般,只是别人的事而已。” 罗缜轻拢秀眉,自镜前别开了眸,免得被镜内西子捧心般的美颜蛊惑了心神。万一到最后,范畴留不住自己,这张脸却让自己留恋难舍,她可爱的相公岂不是要哭死?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5 “娘子娘子,之心要娘子!” 这十几日,去恶两手不再拈着自己最爱的长须炫耀,而改掩双耳避雷,“之心,你能不能换些话说?” “珍儿珍儿,之心要珍儿!” “……” 纨素掩嘴偷笑,“姑爷,奴婢抱宝儿去喂,您来替小姐擦身子换衣衫可好?” “喔,纨纨你走时,把讨厌老头也拿出去。” “拿”?去恶确定之心小朋友的确生气了,“之心,你别整日守着你家娘子,而应该到那边暖房里看看,你那株收魂……”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答应了之心,就一定会让小黄姐姐开花,他们不像讨厌老头,打不过人家就怕了人家!” “之心,贫道郑重告诉你,贫道不怕范畴,从来没有怕过!” 之心头一撇,摆明不信,专心去看榻上娘子。 “之心,你必须相信贫道,不然贫道不授你法术……” “讨厌老头,快走啦!” “你要贫道走?贫道还有话没和你说完,不如你趁你娘子不在的时日,安心向贫道学艺……” “走啦走啦,之心要给娘子洗澡换衣服,你想在旁边看?” “……”去恶摸着鼻子,退出这个不肖 “徒儿”的房间。哎,找个机会,一定要教会他尊师重道,虽然,这师徒名分目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范畴欲擒走良少夫人时,之心扑上去将良少夫人抱住,使范畴只能取走良少夫人魂魄,让他担定强索生人魂魄的罪名。贫道会设法护住良少夫人的躯体,而良少夫人一定要以藏珍的面貌告诉范畴,你对他已无爱意。唯如此,才能使他死心…… 若他还不能死心呢?若他打算不管如何都要永远囚禁我呢? 强索生人魂魄,可是破坏轮回打乱伦常的大罪,时日稍久,某些衙门听了讯,必然会有麻烦找上他。他自顾不暇时,便也没时间打扰良少夫人了。 有没有可能,道长法术失灵,或是范畴法术太高,我回不来呢? ……贫道可以保证,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贫道…… 去恶爷爷坏老头,连“微”都不行,之心要娘子! 哎呀哎呀,之心你这坏孩子,怎动辄便对贫道的胡子下手?…… “哎。”这相公…… “在想恩公?” 罗缜仰睫,颔首,“是啊。”本以为,她来此,还可与相公心灵呼应,但至今耳边却没有一点信息,可想是打错算盘了。若非是这具躯壳作阻,便是范畴施了什么办法隔了风神的相助。 “放心,恩公福泽无边,有神灵相护,不会有事的。”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反而是他身边的人比较让人牵念。他现在,指不定在怎样折腾人呢。乖孩子一旦变成坏孩子,更会让人头疼。”每忆及他揪扯去恶胡子的场面,罗缜便会莞尔。 去恶老道爱才心切,一心想收之心为关门弟子。殊不料,乖顺小白兔会化身刚猛小刺猬,将几百岁的老头子整得呱呱乱叫…… “你又笑了,每一想起恩公,你便笑得极为温柔。”范颖凝视这张五官形容属于娘亲表情气韵却俨然迥异的美颜,“我明白你为何要随爹回来了。他若看见你以娘的容貌对其他男子如此深情,必定……” 罗缜挑眉,“说起你父亲,这几天怎不见他出现?” “你醒来后,你生魂的气息便会加强,爹在加强这琅環府的四周结界。”范颖掩口娇笑,“爹若知你问过他的行踪,必然受宠若惊……” “谁问过我的行踪?”琼花玉叶中,宛若天人的范畴倏现,一对如敛春江的美眸深情款款,注视绝美娇靥,“珍儿想我了?”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1 “你拘我来,能改变什么?”范颖退下后,在范畴浓稠热烈的视线内,罗缜淡问。 范畴不答反问:“珍儿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不少的事。” 对着他蓦然一亮的双目,罗缜徐徐道:“但是,那是别人的事。” 范畴面色微变。 “我看见那个女子为情所苦,为情所伤,尽管也有几分同情,但就如看戏一般,也只能表示同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情。” 范畴冷意袭眸,“若我洗去你脑中关于罗缜的所有记忆,你认为会怎样?” 罗缜心头微突:真若如此,结果便不可预料了罢? “你以为我没有猜到你与去恶的算计?就算是鬼差索一个阳寿未尽之人的魂魄,若本尊事先有防且意志坚定,亦非易事。而我取你魂时,你并未有多少抵抗!” 原来,是在这一点上疏忽了。几千年的狐狸果然不是白做的。 “依罗缜的性情,岂能束手就擒?我猜到了,也乐得将计就计,我更怕手段过硬,伤了珍儿元神不是吗?” 范畴的冷笑,使罗缜不免气馁,“纵算如此,又如何?你觉得之前我不爱你是因心不同,但事实证明,这颗心并无不同。即使我回到了你妻子体内,仍然不是你的妻子。” 范畴脸颜僵硬,“若洗去罗缜的记忆,珍儿便能回来!” 罗缜轻锁蛾眉,惑然不解,“那你为何不洗?” “呃?”她的反应与他所料不同,范畴稍稍怔住。 “若洗去罗缜的记忆便能唤回一切,你早这样做了不是吗?”罗缜并非佯装,的的确确是不明所以,“你要的只是你乖顺依从的藏珍,而不是有罗缜任何痕迹的妻子,但你为什么没在我昏睡时将此事付诸实施?反现在一再以告诫似的口吻知会罗缜?不忍心?不可能?或是……做不到?” 范畴精美面孔阴郁难去。不忍心,有之;做不到,亦有之。 从活人体内强索魂魄,受冲击的并非只有躯壳,元神亦有损耗。若在短期内接连如此大幅动作,妻子必定痛苦不堪,他自是不忍。做不到,倒非力有所逮,而是,此事事关阴阳纲纪,若连番施法,一旦惊动阴司,一桩桩麻烦必然上身。若去恶、风神乘虚而入,便会前功尽弃…… “而且,就算你洗去了罗缜的记忆又怎样?当初离开你决绝往生的,是你妻子藏珍而非罗缜。若洗去了有关罗缜的一切仍找不回你妻子的心意,你又会找什么理由自欺欺人?” 这女人,狡诈如斯,诡利如斯,倒比珍儿多了几分狐族本色。“不管你说什么,已改变不了你魂归故体的事实。我既然等了五百年,便不介意再花时光等珍儿回心转意。”见她启唇欲语,他又道,“你不必问我如等不来又怎样,因为我一定可以等到。” 罗缜暗咬银牙:去恶老道,若你不能将本姑娘安然无恙接回去,我会将你那把宝贝胡子一根一根拔光,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还不能把娘子接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去恶道长苦脸道:“贫道已经告诉过你了,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之心把眼看就要钉进老道面皮里的长睫毛向后撤了一寸,“什么时候才到时机?若娘子再不回来,之心就去找娘子!” 去恶一惊,“之心,千万不可,你此时去了,不但救不回你家娘子,还会打乱我们全盘的安排。” “之心不管!”之心面上不是童真的赌气,而是果毅的决然,“若娘子再不回来,之心一定会去,之心一定会去!” “这……”小朋友认真了?难搞唷,“之心,你家娘子若在,定然不会让你去,你答应过你家娘子要安心等她回来的。” “……可是,可是……现在娘子不在,娘子不在,之心才要去找!之心要娘子!” “……娘娘……宝哟娘娘!”某“小人”在纨素怀内奋扬小臂,声援之心。 “宝儿!”之心接过儿子,将那张圆胖小脸朝向去恶,“宝儿,跟这个长胡子爷爷要娘娘,就是他害得娘娘醒不来了!” “……宝哟娘娘!” 去恶堆开笑脸:这小家伙的骨质也不错哦。若良之心这个变得不乖的小孩实在收不过来,自己再熬个十几年,将这小家伙培养成才也无不可。“嘿,宝儿是罢?宝儿,你听去恶爷爷说哦……” “宝哟娘娘!” “不是啊宝儿,你听爷爷说……” “卟……” “良之心你这坏小孩,竟唆使你家儿子向爷爷脸上喷口水!” “才不是,宝儿是嫌你将宝儿的娘娘丢了,宝儿自己要喷……” “卟……” “你们这一对坏小孩,老道我对天发誓,你们这一对徒儿老道我是收定了!”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2 珍儿,之心要去找珍儿,宝儿,你守着娘娘哦。 宝哟娘娘! 你守着娘娘,每天亲娘娘哦,娘娘就会知道宝儿好想娘娘,娘娘就会回来…… 宝哟娘娘……哟娘娘…… 罗缜猝然睁眸,心口怦怦,她,听到了?她的相公,她的孩儿……“范颖!” “颖儿为你煎药去了。”坐在床边观她睡颜多时的白衣人应声,“你要什么,我为你做。” “……你何时来的?”方才是梦是实?自己可曾出声相应?这男人可听见了什么? “你才睡着我便来了。”范畴移坐榻沿,举指欲去抚弄妻子睡靥犹存的娇颊,却对上了那双美眸内洋溢的冷拒,指尖僵在当空。他将心头的怒意压抑良久,方无事般笑道,“听颖儿说,适才你在院内走了两刻钟之久,情形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罗缜秀眉一挑,“我必须说,你的确将这副躯壳保护得很好。” “何止是你,你看,我们的房间,不依然与五百年前一模一样吗?哦,不一样了,你记得你以前曾对我说,你最想要一株东海的珊瑚树吗?我已为你取来了,不止一株,你来看。” 不必去看,她初醒来之际,便知这房间,这整桩宅子,晶瓦碧墙,琼花玉叶,仙花奇草,云环雾绕,美轮美奂直逼画间仙境,虽处冬季却温暖如春……但,又怎样?难道他忘了,这株价值连城、赤红如焰的珊瑚树,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向他提出的? “畴哥,你让我走罢,求求你,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珍儿珍儿,你听我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珍儿如此爱我,你舍得离开我?” “你不能总是如此,总是拿我的爱勒索我。畴哥,你让我走好不好?求你……” “我爱你啊,珍儿……” “啊——我为何不死?” …… 那样的对话之前,是藏珍见过不止一次的场面:丈夫怀内拥着不是自己的女人……紧随而来的,是女子得意的笑纹,丈夫歉疚的眼神,强硬的拥抱,霸道的呵哄……他并非是明目张胆的婚外探芳。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但每一次,都是他怀内的女子事先知会了藏珍。这一点,怕他至今亦不晓得罢? 在那样的对话之后,他仍然哄住了她,并问她想要什么作为生日贺礼。她无奈,绝望,厌弃,不屑一顾,却均是对自己,信口说出的是“东海的珊瑚树”,心里想的却是有一日是尸沉江海,还是火中涅槃方能结束这如无间地狱般的煎熬…… 范畴见她神色怔忡,顿时狂喜,“珍儿,你想起了什么?” 罗缜扬眸淡哂,“你妻子的记忆一直都在,不需要你拿任何物件唤醒。只是,你总没有断却记忆罢?你不会不记得这珊瑚树是在什么情况下提起来的罢,你怎还会拿来炫耀?” 沸水遇冰,范畴面容倏冷,“我想,屡屡惹我生气,并不能改变什么。” “范畴,你不能总是逃避。难道活了几千年的你,尚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过去吗?”罗缜不疾不徐,不嗔不喜,操着至今都不能习惯的娇嫩如莺的声嗓,侃侃而谈,“你拘我来,是以为只要魂魄回到你妻子身上,便能找回你的温顺乖妻,但事实已经证明并非如此。你活了几千年,仍幼稚地期待你妻子如一个包容犯错孩童的母亲一样来包容你的一切。你一味地期待她的宽容,而不思自己曾利用这宽容如何肆意伤害。那场炼妖火,藏珍弃避火珠不用,以肉躯救女。她如此绝决求去,足以说明她已无意再提供她泛滥的包容给你,无意再让你不知尽头的伤害。你事到如今,难道还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你也不必说教硬要人明白!”范畴脸色阴郁,咆然吼道。 “不,你明白,只是你不想明白!藏珍惯坏了你,她当真如一个母亲般,包容你的所有,宽容你的所有,她惯坏了你,宠坏了你。你便以为,只要找回藏珍的灵魂,那个藏珍便会回来,张开她的怀抱收容你的惶恐……” “惶恐?” “是,惶恐。失去了藏珍,你如一个失去母亲的稚儿,不知所措,惶恐不安。这世上,有女子满足你的男人需要,却不会有第二个人如藏珍般满足你的孩童渴望。藏珍的美丽温柔留不住你的专情,藏珍的温存包容却可以羁住你的亲情,从这方面来说,她于你,委实是不可替代。” 被人撕破了伪装了几千载的仙人般表皮,范畴羞怒交加,“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回来?!” “我有相公,有儿子,已经回不来了。”罗缜到此,不再否认自己与藏珍确为一体。但前生与今世,界垒分明,逝去的事,当真如云烟,回不来了。“而且,藏珍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是爱情,不是亲情,所有的宽容与包容也只是想换你有朝一日幡然醒悟,但直至最后,她依然没有等到。她喝下孟婆汤,便是放下心头事,乐意从头来过从头爱过,但那个人,绝不是曾伤她及骨及髓及魂的你。” “为什么不是?你等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多等一时,我那日,那日与红狐在溪边……是最后的作别……我已经决定与所有女子切断专心待你一人……你只要多等我一日,便……” 罗缜摇首失笑,道:“你自己说起来尚不能理直气壮,是心虚罢?你妻子由伤心到死心,由失望到绝望,乃经年累月的形成。梅溪之欢是毁去她心头最后一芒的黑暗,但没有那一次,她依然是遍体鳞伤,依然会择机寻找灭亡。何况,你用伤害你妻子的方式告别过去,不觉可笑?你,不能永远长不大。” “那良之心又如何?良之心的幼稚痴呆,难道不更使你像个母亲?难道从他身上,你能得到真正的爱情?” “之心吗?”罗缜柔漾了眸,甜弯了唇。 “你——”这因另一个男人滋生出的异样美丽,使范畴陡感一寒。 ……若我以罗缜的面貌疼爱相公,你或还有余地安慰自己,若我以藏珍的面貌去爱相公,你受得了吗…… “那个呆子,的确像个大宝宝般招人怜爱,会牵动我所有的柔软情绪。我也分不清,对他,有几成是爱情,有几成是亲情,但我再爱他疼他,也不会包容他的所有过错,不会容忍他身上有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女人的气息。一个女人,若喜欢一个男子的亲近又不允许他与别人亲近,不足以说明一切了吗?”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3 喜欢一个男子的亲近又不允许他与别人亲近…… 这话,范畴听得很清楚,清楚到,他想告诉自己没有听到。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表面温婉内里锐利的罗缜,不是外观娇柔骨子刚烈的藏珍,而好像,是介于两人之间的融合体。对他不再漠然以对,亦无柔情缱绻,温和清润,娓娓道来,如一个老友,剖出他心底疮痍……如此陌生的她,他该拿怎样的态度去对待? “……如果,珍儿的性情先前也如你这般,或者……” “或者,你不会爱上她。或者,你们在最初时便已分道扬镳。珍儿性情若变了,便不是珍儿了。而你爱上的,只有那个珍儿。她的前世,她的后世,都不是她。” 范缜默然。 欲速则不达,矫枉则过正,罗缜亦收声不语。 附身藏珍,随袭了藏珍的记忆,亦同感她爱难续恨难生的挣扎。若对江北鸿尚不能恶言相向,对一个曾缠绕过千余载的人,又怎能鄙恶到底?藏珍死前,尚将一切归咎自身痴傻,她又何必越俎代庖?想通了这些,罗缜心平气和下来,对范畴循循善诱。若真能和气收场,也是皆大欢喜不是? “你说这些话,不外乎想让我甘愿放你离开,珍儿,你果然好残忍。当初走得残忍,现在亦如此残忍。而我,是那个令你变得如此残忍的罪魁祸首。”范畴扯出一抹苦涩僵窒的笑意,踉跄起身,举步向外,“珍儿,我要想想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尚……无法放你走。” 呃?目望他阖门而去的颓然背影,罗缜感到了属于藏珍的怜念,但,任何结果,都是这男人该承受的。他自欺了几百年,早一日清醒,也好早一日解脱。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4 “之心呢?”耳根清净了多时,不见那坏小孩前来讨妻,老道不甚自在起来,主动进了布置了结界的暖阁,却见罗缜榻旁,只有纨素抱着宝儿在座。 纨素按礼行了礼。但某个胖小子却小脸紧板,恶呼呼卟来一声,去恶道长当即横眉怒目,“臭小子,给师父我安分点!看样子是该将你娘早早叫回来,好好管教你这不知尊长敬师的小东西!” 宝儿不敬不畏,甩开小脑袋不予理睬。老道的那把长胡差一点气翘,“臭小子……” “道长,您是来找姑爷的吗?”这对差了几百岁的人一旦闹起来,不知会到何时,纨素出声打断。小姐虽不在,但既是安睡样貌,她也不能让人扰了小姐清静。 “对哦,之心呢?那坏小孩昨日下午便没再来打扰贫道,怎么也不在他娘子身边守着?他去了哪里?” “去找我家小姐了。” “哦,去找你家小姐……什么?!”老道眼珠瞪大,身量跳高,声嗓更是拔得惊天动地,“纨丫头,贫道记得,你家小姐便是……” “是啊,之心公子是我家姑爷,我家小姐是姑爷的娘子……” “你你你……你怎不拦着他?” “姑爷若是去找其他女人,我自然会拦,但若是去找我家小姐,我为什么要拦?” 去恶眯了眸,“好你个纨丫头,连你也敢对贫道不敬是不是?” 纨素扑哧一笑,慧黠的眼珠转了转,悄声道:“道长,难道您不想知道吗?” 去恶狐疑地挑了挑长白眉毛,“知道什么?” “照您的说法,小姐如今所附的那个躯体的容貌比小姐现在还要美是不是?” 去恶颔首,“那是。狐族中无论男女,皆是人间罕见的绝色,何况那个藏珍昔日乃狐族第一美人,自是……这与之心去找你家小姐有何关联?” “姑爷见过比小姐美的人无动于衷,那是因为对方不是小姐。但,难道您不想知道,姑爷见了比小姐还要美的小姐,会怎样吗?” 噫……诡诈的笑花自老道脸上绽开,“好像很有趣哦。” “您让小姐离魂,不就是想根除小姐和姑爷今后生活中的隐患吗?但若能趁机试炼一下他们彼此的情感,岂不是一举两得?”身为小姐的贴身丫头,纨素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看戏心重,所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对,对,太对了!纨丫头,你甚合贫道心意。这样,贫道再授你几式伏魔剑如何?” “谢道长,谢道长!” “卟……卟……”爹爹,娘娘,他们欺负你们,宝儿生气! “哎哎,宝儿你这小坏蛋,你揪贫道的胡子顺手了是不是?放手放手放手……” 琅環府,虽美若仙境,但仍属凡世凡山。 初来之时,罗缜便从范颖处确认了这一点,方能安心暂留。不然,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纵算如愿脱身,回到家亦见不到亲亲相公,何苦来哉? 自那日和范畴谈过后,那男人便少有露面。罗缜深知,他依然在逃避。面对不了,便不去面对。 她深切体会到了藏珍当年的无奈。如此一个长不大的相公,一个总是在做错事总是冀望包容的丈夫,怕是连藏珍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妻子,还是母亲。反观之,自家相公虽纯虽稚虽痴虽呆,对自己却处处不忘体谅,时时未忘呵顾。于是,她愈是与呆子相处,愈是爱他弥深…… “又在想念恩公了?” 耳旁莺声拂扰,眼前兰指晃动。她收回迷蒙眼神,冁然展颜,“范美人这几日未露面,去了哪里?去看你的宿世冤家了?” “他?”范颖轻嗤,“听说当今国后正在邻国公主中为他物色王妃人选,本姑娘岂是搅人好事的人?” 若当真事不关己,又怎会那般清楚?虽心知肚明,罗缜自谓厚道,未去揭范美人复杂奇妙的心结。“那不妨告诉我,你父亲何时会放我离开?他再扣着我不放,惊动了阴司衙门,听说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听说,听谁说?” “去恶说过,还有,你母亲。” “我娘?”范颖一喜,“你感觉到我娘?你能和她对话?” “也不全是……”应该是在某些情况下,她即是她。这个身体毕竟是藏珍的身体,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在灵魂归位之后,亦有蠢蠢唤醒之势,除却与范畴已情烬爱枯再无复燃可能,对一对儿女的百般不舍却甚是真切。但藏珍脾性不及罗缜坚定,所以只能任后者鸠占鹊巢,颐指气使。 “自附进这身体起,她一直都在。她不想让你们一家因为一个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遭受灭顶之灾。她要我转告你们,她早成了过去,不可能再回来……” “那你让她出来!让她出来见我,让她亲自告诉我,她不要我,不要一对儿女,不要这个家!”范畴闯门而入,双目赤红,咆哮如斯。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1 “风爷爷,我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进去?”之心蹙拢着漂亮长眉,绷紧无瑕美颜,大眼睛定定望着这座苍翠高山:娘子就在里面哦。 “若想直捣琅環府,需破范畴布下的三重结界,没有任何抵抗,估计需三五个时辰,但范畴必然会来迎击。其实你不必急嘛,先前风爷爷不是已经设法让你们联络上了吗……” “你慢慢弄哦,之心走了。” “呃?”风神愕了眉眼,“你去哪里?” “去找娘子。”之心捋了袖,拨开横枝蔓藤,径自迈向高山深处。 “……喂喂,之心,这结界没破,你怎么进得去?” “风爷爷好笨!” 好笨?风神指着自己的鼻尖。 之心脚底匆匆,头也未回,憨声道:“之心不是神仙,之心会走路,之心问花姐姐树爷爷就能认得路了。你好笨好笨,果然世上只有之心的娘子最聪明,别人都好笨好笨。娘子,之心好想你……” “……”范畴所设结界,仙妖若入,都需施法破解。而凡人行走其内,只是易迷路而已,若遇识途老马,便全然无障了……似乎,是有点“好笨”哦。 琅環府内,气氛降至冰点。 “她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她不是不敢,只是……” “只是你强压着她!”范畴双眸红丝崩现,“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你事事代她而言,不足取信于我。若她不出来,你便永远留在此处!” 若她出来了,我难道就能走得了?罗缜秀眉颦起,“她不愿见你!” “她为何不愿见我?若她真如你所说对我已无情无爱,为什么不能出来将话挑明?挑明了,我便不再纠缠她。”范畴冷哂,“这不也正是你肯乖顺前来的目的?” “爹,您……” 范畴甩开女儿的扶握,“颖儿你退下!” “爹……”父亲情绪已在失控边缘,范颖满面忧色,“您冷静一下,不要伤了……娘,您如此激动,不利任何事……” “你退下!” “爹……” “姐姐,下去罢,爹和娘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罢。” “范程?”范颖诧望突现踪影的弟弟,“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到外面慢慢和你说,这里就交给爹和娘……” “程儿,颖儿,你们留下。”范畴激烈的眸倏尔冷静如幽湖,瞬亦不瞬地盯紧眼前娇靥,“求你们的娘出来见你们。” “爹?”二人稍怔,不解父亲用意。 “你们的娘对爹情尽,对你们不该爱逝罢?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你们将你们的娘唤出来与你们相见。”那对美眸因他话而起的一丝惊惶,未逃过范畴如炬双眸,他认定动用一对儿女,必能将心软意慈的妻子召出。若他的爱她执意不要,由儿女留下她,他亦不计较。唯如此,他方有重获芳心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亦要抓住! 罗缜委实有几分情急,张口叱道:“范畴,你爱的从来就不是藏珍!” “你说什么?”范畴薄唇抿如刀锋,目射冷峭。 “你爱的,只是藏珍给你的那份感觉,那份别人无法给予的包容, 前所未有的依从,你想要的,只有那些。你从来不在乎她快不快乐,从来不关心她幸不幸福,你将自己的意愿加诸于她头上,肆意布排她的人生。你要她,只是因为你想要,而从不问她是不是想要你!” “……闭嘴!你没有替珍儿代言的资格,你替不了珍儿的意愿!” “她若想回来,那几百年便不会宁愿做一只东飘西荡的孤魂野鬼!你枉有几千年修炼,怎就想不明白,一个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会重走回头路?”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2 “闭嘴闭嘴,程儿、颖儿,你们还等什么?跪下,求你们的娘回来!” 范颖接到了属于罗缜的求援视线,尚在怔忡,身边范程已跪了下去,并以膝点行,抱住了属于娘亲的双膝,“娘,程儿想让娘再叫我一声程儿!” 罗缜向后拽躯,却被膝上的湿热留住。这是……范程的泪。 范畴的确了解藏珍,他熟知藏珍的每个弱点每处软肋。藏珍临去之前,心头压着的,便是对这对儿女的深深负疚。是以,罗缜在初见范程、范颖时,从未感觉陌生,亦轻易接受了他们的狐者身份…… 程儿,颖儿…… 不行,你不能去,你去了,难道要再受那个男人的一世折磨? 可是,颖儿和程儿…… 他们已经长大,已经可以独自面对人生,难道你想让我的宝儿在此时便失去母亲? 我的颖儿,我的程儿…… 身体里,两个人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漫延,致使,她忽生懵然,到底,自己是罗缜,还是藏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哪一个该做主今生?…… “珍儿!” 罗缜陡如冰水灌顶:方才,发生了何事? “珍儿珍儿!你在哪里?之心来了!” 之心?罗缜一栗:是幻听?还是风中传语? “珍儿,珍儿!……小玉姐姐,娘子呢?你不是看见过吗……你不叫小玉,那你叫什么?琼花……还没有小玉好听啦,叫小玉嘛……娘子,珍儿,你在哪里?” 室内几人均一时怔愕。而范畴,面颜阴冷更甚,尤其在见到属于妻子的丽容为另一个男人绽出绝美笑靥时,瞬间而起的怒涛汹涌怦到胸壁,切错的齿间,字字挤出,“我原本,不想伤你,因你是珍儿的后世。所以,你的相公,你的儿子,我碰亦未碰。但如今,是他逼我!” 见他吐完狠话即踅身疾出,罗缜惊惧交加,随后紧追。门声在范畴脚下訇然大作,石门之外,满目芳草奇花中,罗缜见到了正自其间徘徊探望的之心。 “相公!” 范畴冰雕般的容颜为这唤声一窒,妻子的娇躯已如一只蝶儿般,自自己身边擦过,向另一个男子飞去。 “……你是谁啊?”之心被冲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跑到一边,躲过两只藕臂的缠绕,大眼睛忽闪忽闪,“你见过之心的娘子吗?” 罗缜秀眉一挑,“你不认识我?” 之心摇头,突然,眼前一亮,“你是狐狸姐姐?” 罗缜美眸浅眯,“然后呢?” “你说话的样子之心好熟悉,之心见过你吗?” “只有说话的样子让你熟悉?” 之心摸摸后脑,憨笑道:“姐姐,你想骂之心哦。娘子每次要骂之心就会这样看之心……对喔对喔,你有没有见过之心的娘子?” 姐姐……臭呆子,敢不认识她?“你家娘子长什么模样?” 之心嘻嘻甜笑,“之心的娘子很美很美哦。” 罗缜美眸流转间,逗弄心起,挑唇嫣然,万端娇?(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4 部分阅读 之心嘻嘻甜笑,“之心的娘子很美很美哦。” 罗缜美眸流转间,逗弄心起,挑唇嫣然,万端娇媚,“有多美?比我还要美吗?” 之心歪头望着眼前人,好生困惑,“你……” “我怎样?我很美罢?比你家娘子要美是不是?”敢说一个“是”字,看我回头如何修理你! “不是啦……可是,好怪哦……”之心眉间蹙出小小山峰,“姐姐,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 “她是我娘子。”范畴长臂扯住女人素腕,目视之心,“你来此做什么?” 哼!之心见他,当即俊脸板正,傲兮兮扬颈,“我是来找我……”忽而,眸儿暴睁,“她是你……娘子?!那那那……放开啦,放开啦!” 他冲过去时,罗缜已自范畴掌握中挣脱开。她此时才知这个身体的一大好处——属于藏珍的力道,大得出奇。若能将此移花接木,今后整治起自家相公便更得心应手了…… “你是……娘子吗?”之心将脸儿贴过来,好奇打量。 罗缜似笑非笑:“你说我是不是呢?” 之心赧颜,“之心不知道,风爷爷不在,不能告诉之心,你告诉之心啦。” 罗缜玩心起,眨眨眸,抛了个媚眼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你不觉得我比你家娘子更美吗?我随你回家好不好?” 之心皱眉,“你不是娘子哦。” 罗缜妙目一瞪,“怎见得我不是?” 之心吓得退了几个大步,黑净眸子豁豁惊惊,“之心要那个娘子啦,这个不好啦。” 不好?“臭呆子,我不是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喜欢吗!” “……噫噫噫,你真的是娘子?” “怎见得我是?” “这些话,只有娘子和之心知道啊……可是可是,之心还是要那个娘子……” “为什么?” “……这个娘子,之心不能亲亲不能抱抱啊。”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3 哦?真有这样乖?“为什么不能亲亲不能抱抱?我准你亲准你抱……”她唇噙一抹嫣然,目含两汪魅惑,坏心地迈步凑前。 之心则一迳后退,不慎脚跟勾到地上长藤,跌坐地上。他一厢用手摸着摔痛的臀,一厢倒身后退,苦脸大叫:“不能亲不能亲啦,不是娘子,之心亲不下去啦!” 哈,呆子此时的模样,真该缂下来永久存着,不时拿来回味一番祭牙。“我准你亲还不亲?是娘子准你亲的哦。相公,乖乖地别动……” 之心摇头,摆手,身子一个劲往后退,“不行不行啦,你不要过来。亲了你,娘子会生气,之心也会生气。之心不能亲娘子以外的人啦。” 怎么办?这样的相公,她真想扑过去亲个过瘾呢……难不成,魂附在了狐狸精身上,这性子也变得狐媚起来了?不过,算这呆子识相,她的确不能让这副躯体和他亲近,尽管“她”也曾是自己亦不成。“相公,你真的不认为我现在的模样更美吗?” “美啊美啊,但娘子最美,之心只能亲娘子……虽然你是娘子啦,但不能亲……呀呀,之心脑子里好乱,你不要过来,之心要想想清楚,才能见你!”急急惶惶,之心翻身滚爬起,跌踬跑进花木扶疏中。直至确定那个不是娘子的娘子已看不到自己,才气喘不已地蹲下身,对着树下一丛向他招摇的小花,苦了脸儿,撇了唇儿,“小紫姐姐,之心怎么办?” 原地,罗缜掩口娇笑:相公哦,她怎会有这样一个相公…… “你玩得很高兴?”范畴面沉如水,冷声问。 罗缜指挑自己的垂鬓秀发,悠然道:“我家相公见美色未迁意,我不该高兴吗?” 范畴明白,在良之心面前,自己已输了一大截。 珍儿前世伤尽心肠,所以之前必是下了执念,非专情人不要。于是,她遇着至情至性的良之心时,情生意动,许下芳心。 本想以一对儿女动之以情,但她与良之心今世亦育有稚儿,且嗷嗷待哺,恰是最能牵动亲娘心肠时,孰重孰轻,不言自明。 那么,他该怎么办? “范畴,你滚出来,咱们那笔账也该彻底清算了!” 府门外有人叫嚣如斯,府内范颖螓首轻摇,“这人怎又来了?” “谁?”罗缜念着那个呆子相公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心不在焉问。 “黑狐严明叔叔。” “黑狐?”罗缜黛眉浅拢,“就是那只曾让你父亲误会你娘红杏出墙的黑狐?” “就是他。”外面骂声未绝,惊天动地。范颖掩耳长喟,“这位黑狐叔叔,自那次以后和爹便积了怨气,后来又因几次事,积怨更深,与我爹见了即打,不见亦赶上门来打。这次,可能是听到了爹回山的消息,又挑衅来了。” “听起来很有趣,去看看如何?” 说着话,罗缜已出了室门,兴冲冲向府门步去。 这个果然不是娘。娘何时会如此好事?范颖无奈忖着,随后紧追。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4 实则,罗缜亦不好事, 她出门,是欲趁乱去察看相公的行踪。但府门才开,便迎上一片飞沙走石,若非范颖及时拉住,早已将她裹卷进去。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一白一黑两道旋影交汇成的风际中央,范畴回眸一声大叱。 罗缜一怔,听见一声轻浮笑侃:“咦,你老婆回来了?藏珍,故人相见,不过来打声招呼吗?” “姓严的,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姓范的,老婆看得那样紧不还是丢了?” “找死!” “找死的是你!” 范颖携她掠出丈外。那边,又有一片山石灰飞烟灭。“再这样下去,这山非给他们毁了不可。你站在此处莫动,我去劝开他们!” 莫动?怎可能。范颖飞身劝架,罗缜则回身便走:眼看天色已晚,相公身边没有风神相护,将要宿在哪里? “姓范的,你老婆好不知礼,好歹也一场故交,怎连声招呼也不打,我去教训她!” “姓严的,你当真想死!” “当年因为你的诬陷,我老婆到现在还不肯回府。我索性和你老婆将那事做实了,省得受你冤枉……” 罗缜急急走着,双目尽放在两畔花木之间搜寻,对身后变故浑不知情。当一股劲风袭至脑后之时,依从于身体做出的应急反应,她回掌迎击…… 罗缜傻住了…… “严明,你敢伤吾妻,死期到矣!”范畴右掌当空虚晃,长剑在手,刺向黑狐背心。 而傻住的罗缜,与其说是被来者的凌厉攻势吓住,还不如说被自己突然反掌一击身子飘进空中的状况惊到:自己凡人的人生,在遇见相公之后,怎异变至斯? 严明躲开范畴剑袭,桀桀怪笑,“训儿、诫儿,你们一个去对付范丫头,一个去把你们的藏珍姨姨请回去做你们的娘!” 黑狐话一落,两条长影兀现,一个拦在范颖跟前,一个则在罗缜身后。 范颖大急:程儿那厮一见恩公出现,因着理亏逃走了。恩公娘子即使有娘的身体,又怎会操纵娘的法力?“严叔叔,您这是做什么?您与我爹斗便斗了,怎还去惊扰我娘?” 严明一厢应战,一厢答话:“范丫头,我与你父的过节便由你娘起,不扰她扰谁?” “卑鄙!”范畴手中剑取对方咽喉要害,意欲逼其撤开以去施救。对方却已察他意图,有意以粘招行黏缠之事。范畴脱不开身,只得扬声长喝,“珍儿,摒杂念,气行周身,聚于双掌!” 什么?罗缜本正以腾挪避人擒拿,他一喊,她分神去听,本就操纵不灵的身躯当即稍顿,一臂即被人探手箝住。罗缜一惊,遂拼力挣甩,陡闻一声衣帛裂响,一边袍袖被扯下大半。 “大胆!”范畴面色当即阴冷,长剑逼退对手,欲去援手“爱妻”。 “姓范的想走?怕了不成?怕了先给严某磕个头再走不迟!”严明自是粘追不舍,口内尚嘲讽有词。范畴沉着脸未再回一字,只将左手拇、食、中三指轻拈,倏尔挥出。 “三昧真火?”严明面上失色,慌不迭移形换位,避开杀招,口内大骂,“姓范的你好卑鄙,敢下死手?!” 对手落败,范畴亦未趁势追打,飞身向罗缜援来。 恰在此时—— “珍儿?”之心自花丛枝木里钻出,眼珠儿溜圆,惊奇不胜,“你在与人打架哦。” “……你到树林里呆着莫动!”呆子方才说风神不在左右,自是避得越远越好。 “珍儿……珍儿!” “珍儿小心!” 两声惊呼,一声是之心,一声是范涛。 适才,罗缜因相公的出现,稍一闪神,脚下动得慢了一步,对方的掌已至面门。 范畴隔空驭力,抓向袭者后颈。而之心则哇啊啊扑上前,张开薄唇便咬。 “啊——”痛呼者自是被咬者,一只掌被人死死阖在牙下,岂有不痛之理?“爹,不是说好来和范叔叔玩玩的吗,怎玩真的?啊啊,你这人还不放口!我踢死你——”一番挣拽之下,之心胸口已中数足。 “相公!”罗缜急怒交加,抱住之心顺势一转,避开最后一脚。 “之心咬死你,咬死你,你敢打娘子……珍儿不要怕,之心保护你……呀呀,你不是那个娘子,你不要这样抱着之心啦。” 臭相公,这一次,她是当真允他抱了。“相公,我不是让你到一边乖乖呆着莫动吗?” “有人打珍儿,之心不能躲哦……呀呀,你放开之心啦,之心不能抱这个珍儿……” 看呆子面红如茜,又推又拒,罗缜啼笑皆非,提足在他额上唇上烙下浅吻,“就这一次,珍儿不会怪你。” “不行不行啦,你不要亲之心……再亲,之心生气了喔。”之心钻出温香软玉的臂弯,很是矛盾,“你是娘子,又不是娘子,你不是那个娘子,之心就不能亲啊……” 哎,她怎会有如此可爱的相公…… “珍儿,你够了!”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5 一番精心安排,范畴要的绝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罗缜回眸淡望,莞尔,“你安排这一场戏,是想用苦肉计,还是英雄救美?” “都,不,是。”范畴目厉如锋,齿间切出冷冷字符。 “那么是什么呢?” “我想让你看清事实。” “愿闻其详。” “他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若真遇到一场劫持,他怕早已死在对方手下。一个不能保护你的男人,你要来做什么?!” 罗缜哑然失笑,螓首连摇,“不愧是一代情圣,你的确很了解女人。” “你——” “这世上的女人,的确都想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来保护自己。哪个女子不想不管何时,身边的男人总如伟岸高山般护在自己身前阻风挡雨呢?”罗缜瞄一眼在不远处想走又不舍走,想留又怕她非礼的呆子,凉笑里揉了春暖花开,“但是,范居士不要忘了,这世上如阁下这般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或有权有贵赫赫威仪的男子,毕竟是少数。那些碌碌凡尘的民间男子,难道都无权娶妻无权爱人了吗?女人想要的保护,不一定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主要的是一颗想要保护你的心,一份时刻准备为你挡在前面的勇气。事情来临时,从不放你一人独对,便足矣。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事,有关时运,有关命数,随天命就好。” “即使因他护不了你,你可能身遭不测?” 她语气轻淡,眼神却定若磐石,“他护不了我时,定然是他自己性命亦不保。他若有事,我岂能独自活着?” 范畴丕然色变。从她嘴里,冒出过太多令他焦痛令他气恼令他恼羞成怒的话语,但这一句,使他寒浸五内,冰透心肺。寒冷使他声颤音栗,“你……竟然会为一个保护不了你的男人,去死?你……” “谁说之心保护不了娘子?” 之心听来听去,范范的爹都是在挑拨娘子离开自己,于是,气咻咻大嚷:“范范的爹,之心可以保护娘子!” 范畴冷笑,“风神不在你身边,你除了那身蛮力,还能做什么?” “哼。”之心横眉怒目,“之心讨厌你,小玉姐姐也讨厌你。你以前欺负过小玉姐姐的妹妹,让她和以前的珍儿一样伤心。花姐姐们都讨厌你!” “相公?”罗缜微颦柳眉:呆子怎突然转开了话? 范畴皱起剑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家都讨厌你,大家让之心帮他们出气!小玉姐姐,白兰姐姐,芙蓉姐姐,木槿姐姐……” 就在罗缜担心自家相公被那一长串的“姐姐”累死的当口,之心扬臂疾呼,“都来!” 范畴才一皱眉,已见四面八方花气涌动,聚汇而来,而花气中含利气灼灼,所袭正是自己。他纵身至树端,沉声道:“各自修道者,本是井河不犯,各位真要听一介凡人指使,撕破脸面?” “哼,姐姐们早想打你。你伤了她们很多姐妹,你该打,是姐姐们让之心将她们叫来!” “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喔。那……”之心挠挠头,“狼哥哥,狼姐姐,你们去帮花姐姐们……”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1 花草齐鸣,群兽皆狺,万物待发,大战若真起,这山便当真要毁了…… 范颖赶至罗缜身边,急切声道:“难道你当真想看他们两人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谁都非你所愿罢?” 罗缜叹口气,“以你之见,该如何才能善了?你该明白,我说的善了,是让你父亲放手,让我和我家相公安生度日。” “……你当真如此坚决地要离开爹?没有一丝留恋?” “如果有,便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罗缜纤手落范颖香肩,双目殷殷有盼,“你说要助我,如今便助我好不好?” 还能怎样呢?尽管那一丝私心也曾让她想留下“娘”,但若强留,一家非但不能圆满,还有可能酿祸成仇。届时,对所有人,都将是最大的伤害……“以你之见,如何才能让爹真正放手?” “实则,他时下已有几分心灰意冷,只不过就此放手犹有不甘,需要的,只是一个毫无转圜的理由使他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已。” “毫无转圜的理由?”范颖目色闪躲,神情怅惶,“我不能伤害爹,爹他,也苦……” 罗缜妙目一栗,“那么,你想让你的娘回来,受你爹的伤害?还是你认为,你爹会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且不说这个可能性的多寡,纵是当真如此,你娘就会不计前嫌欣然接受吗?” “我……”范颖怆然不语。 “你爹对你娘的伤害,与杭念雁对你的伤害,孰轻孰重?” “这……并无可比罢?” “也许。”罗缜掀唇冷哂,“你爹不会害你娘的性命,但却是在凌迟切割你娘的灵魂,所以,许多年里,她虽生犹死。在你将受火焚时,她以身代之,不只为自己解脱,还要让你记住至亲死在谁手,让你远离那个必然带给你伤害的男人。一颗已经死了的心,你还想让她活过来继续活死人的岁月?” 范颖垂首未语,罗缜亦不再游说,走至正与范畴四目较衡的之心身边,“相公,你来此了,谁给珍儿服收魂草?” “臭老头和纨素会给珍儿吃啦,风哥哥和风伯伯在让小黄开花哦。” 罗缜嫣然,“相公安排得如此妥当,该奖。” “嘻。” 范畴额际突了几突,切齿道:“你……你用那样的声音,那个容貌,唤这个傻子为相公,你当真做得出?!” “你不是猜出了我乖顺离魂的目的吗?”罗缜回之淡漠,“我就是要用这副容貌、这副躯体做让你死心的事。若有机会,我不介意毁去这具早就应该灰飞烟灭的躯壳。” 范畴眉际戾意陡现,“你敢!” 罗缜挑眉一笑,以恍悟状道:“原来在你心里,你妻子的外壳重过灵魂。难怪在她生前,你肆无忌惮地凌迟她的心灵,却在她死后,精心保管这具躯体。” 范畴面容瞬即僵冷。 “相公。”罗缜握住之心手,“不必同他打了。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已无法回转,何苦让姐姐们再动手呢?只要记得前车之鉴就好。你让各位都退下,我们走罢。” “喔。”之心和蓄势待发的“众人”沟通良久,在大家散去后,又向范畴道,“之心的娘子回去以后,我会让风爷爷将你娘子送回来,之心只要自己的娘子哦。” “站,住。”范畴目内已是焚乱之色,吐字却愈是平静。 听而未闻,携手的两人一迳前行。 “我说,站住。” 濒于爆发边缘的压抑声嗓,亦未使两人有少许留步。 焚乱转为激狂,范畴右掌之内,长剑再现。 “爹,您不能……啊!”范颖扑身相阻,被其父以袖浪推出。 范畴攻势不作任何停顿,人与剑融为一道雪色光影,剑气凛冽所向,乃是之心后心。 对此,罗缜早有所防,纤影遽闪,挡于相公背后。 范畴冷笑,剑锋将抵前的一瞬忽然偏离出去,与此同时,以袖浪搡她三尺之外,隐于袖内的左掌蓦出,正中之心背上。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2 “相公——”罗缜望着相公修长的躯体飞出丈高,又砰然落地,美目惊瞠,形如呆傻。她的确设想好了:自己先是出言相刺,再与相公牵手偕离,必然激怒范畴。在他出手伤害相公之际,她舍身相救,如此一来:一,必然使其心生愧疚,不敢再缠;二,使其顿悟自己与相公的不可拆离;三,借机还魂……这种种的一二三,她设想周到,她思虑全面,且事情亦如自己所料开始,但是但是……不不不!“相公,相公!” 罗缜跌撞扑去,抱起相公匍卧的身躯。那张双目紧闭的惨白俊脸吓着了她,不敢动,不敢摇,仅有低声浅唤:“之心,之心,相公,相公?……乖,说话给珍儿听好不好?” “恩公!恩公!”范颖迅即赶了过来,数唤无声,探指搭上之心腕脉,丽颜收紧,“恩公他……心脉受损严重……” “什么意思?”罗缜举起两汪清冷水眸,“你只要告诉我,如何能救我的相公。” 这张脸上的冰意,令范颖明白,恩公娘子对自己,已有怨怼。压下心头的愕异怅惘,范颖自袖囊内取出一粒药丸,“这是护心丸,先护住恩公的心脉。若恩公能醒来,以他辨别百草的能力,定然可以找到救治之法……这……恩公的牙关太紧,药送不进去!” “我低下头来时,你将相公的牙关扳开。”罗缜自她手里取了药丸,放进自己小嘴,以贝齿细细切嚼。而后,螓首轻俯,就着范颖打开的那一隙齿缝,哺进相公口中,“相公,乖,快吞下去,不然珍儿会生气哦。” 深沉昏迷中的之心似有所闻,喉咙滚动,将嘴内苦药咽下。为示奖励,罗缜在他唇上浅啄一记,抬眸对上范颖内容极复杂的妙目,“若我的相公不能醒过来,你可救得了他?” 虽是娘亲的容颜,却如此陌生的眼神,范颖垂睑,“恩公受天独厚,定然无虞。” “那是不是说,若他不能醒过来自己救自己,你并无法救他?”受天独厚此类话,她听了不知多少回,纵然如此又怎样?任何一个小小变故,均有可能打乱上苍安排,改变人之命数,她怎敢将相公的生死任凭老天定夺? 恩公娘子外观,清贵如兰,秀雅如菊,琴韵诗心,端的是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气度。 商人世家传袭的夺利天性,利益权衡时的咄咄不让,均潜藏其内,在人几乎尚未自对这位对手不俗仪容的欣赏中醒过神时,往往已经受其牵引,积重难返。如斯的特质,她在至良家避难伊始,便已了解。 但,恩公娘子在面对她时,从来都是嫣然笑语,和蔼可亲。自己因与杭念雁的情事烦恼迷沌,她出语点悟迷思;自己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含泪奔波觅救治之法。纵是欲使自己转移晋王视线,亦在事前未有任何欺瞒。对自己,她一直坦诚坦荡,不加伪饰,致使自己在不知恩公娘子的前世身份时,已然心生亲近。悉知了过往,更确定前生母女亲缘,才有今世情同姐妹…… 可是,就在此刻,近在眼前,母亲的容颜上,挂着恩公娘子从未在自己面前显现过的清冷推拒,令她心生凄楚,“恩公他……” “你又要告诉我,他定然没事对不对?”罗缜不想再听此类话,藉助这个身体的气力,抱起之心径自向山下行去:自己的相公,她自己来救! “你要去哪里?”范畴拦住去路。 一掌击中良之心后,漫天的激狂刹间散去,他由来稳操一切的胸际突生惶惧。尤其,珍儿目睹良之心摔落时脸上那抽去所有表情的空白,使他恍似悟到:自己要真正失去珍儿了。 罗缜抬眼看他,浅声道:“请阁下莫挡路。” 范畴脸透灰败,沉声道:“若不是你气煞了我,我不会出手伤他。以前,我可曾拿他和他的儿子威胁过你半分?”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这不痛不痒,不愠不冷,激得范畴再出恶言:“是你自己弄巧成拙!你算准我会出手,你想替他受那一剑,让我含愧放了你。若我没有识破,此下你早已如愿离魂而去。若良之心有何长短,也是你枉做聪明,怪不得人!” “所以,我不怪阁下,请阁下让开路就好。” “你……”范畴齿际切错,面色青白,“你要走可以,留下珍儿的身体!” 这男人,活了几千岁,怎仍是如此幼稚?“你执意想让她出来见你是吗?” “什么?”范畴稍愣,忽而心臆一震,眼前人是……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3 “爹。”尽管想助罗缜送之心平安返回,范颖仍先来安慰父亲,“您……” “为父想静一静。” “爹……” “颖儿,你既然不放心她,就去罢。” “可是您……” “为父静一静就好。你最好能快些到良家别苑,为父请了曾欠为父人情的几个山妖前去那里摧毁收魂草,迟了……” 范颖娇靥倏震,“您还不去拦下他们?” “我为什么要去?” 触到女儿蕴含谴责的目光,范畴无力一笑,“连你也要怪爹爹了是吗?”仰起沉寂无澜的俊眸,眺向远处,“你娘竟然会对爹说那样的话,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帮她?” “没有收魂草,恩公娘子便只能永远在娘的躯体里,您能忍受吗?” “你当真以为,爹在乎的,只有一具皮囊?”若女儿也如此想,还有谁能了解呢?本以为,尚有珍儿,但如今……“爹妥善保护你娘的身体,是为了迎接你娘魂魄的归来。爹真正想要的,是她的灵魂……”范畴颓力摇首,“不必担心,纵使没有收魂草,以去恶的本事亦不难让她回到罗缜的身躯,你就前去把你娘的身体给带回来罢。” “是。”范颖才走几步,听见他又道—— “你如果一心向着他们,便去快些,协助去恶击退山妖罢。山妖们为还人情,不会再听为父的话,要保住收魂草,只有打败他们。良之心心脉重损,若没有收魂草,怕是回天乏术。” 范颖蓦然回首,“爹?!” “我不想见你,我在阎王面前祈求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你却一再叫我出来,为了什么呢?你以为,我出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珍儿……” “范畴,从我投身炼妖火那刻始,不,是更早,更早以前我便不想见你了。若不是活着摆脱不了你,我何苦去死?我何苦厌弃自己到以一死为代价换取永远不必见你?” “你厌弃自己?珍儿,你为何要厌弃自己?” “一个将自己的自尊践踏成泥的人,不应该受到自己的厌弃吗?” “珍儿,别这样说自己,是我的错,是我负你,你……” “你既然知道是你负了我,为何还不能还我清静,还要打扰我的新生幸福?” “……你总要给我机会罢,你不能不给我任何机会便……” “机会?你有多少次的婚外寻欢,我便曾经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请算一下,你自己可否数得过来?” “珍儿,我爱你。你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范畴,这些曾让我崩溃的字眼,在经过一场火焚之后,再也不能让我产生一丝波动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可是,是你逼我,我只好告诉你,我,不,爱,你了。” 不是怨怒未消的气语,东地区口是心非的矫情,平冷的眉眼,淡漠的语嗓,“我不爱你”这四字,她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的凝视下,用曾使自己销魂欲死的樱唇,张翕出来。那次第,他心碎欲死! 于是,他让开了路,任她抱着另一个男人离他而去。 他要静一静,必须静一静,不然,满腔交融碰撞的寒浆热焰,只怕会让自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不知道,舍去几千年的修行,重投轮回之轨,能不能忘却这极致的痛楚?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4 良家别苑内,一场激战方休。庭院内,三个落网之敌被一根绳捆绑在一起。纨素双手叉腰,用脚尖踢着对方,趾高气扬,“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小小几只山妖,也敢到本姑娘这个未来捕妖人统领面前撒野,不是白白找死吗?” 端坐轩内的去恶捋须咂嘴,“纨丫头,好像是贫道的几位道友出力较多罢。你这位未来捕妖人统领武功尚可,这捕妖的天分就差太远了。” “哼。”纨素撇唇,“若不是我家小姐设想周到,早已防着了范畴,收魂草不就毁定了?收魂草毁了,看您如何让小姐返魂。小姐返不了魂,姑爷这位高徒您收不下,宝儿这位高徒您更摸不着,而且,您最爱的这把胡子也危险翘掉。” “嘎嘎,哦呀!”去恶怀内的宝儿似是听明白了纨素的奚落,小手张舞,揪住在自己乌眸前闪来摇去的几绺物什,吱呀着扯拽起来,直把老道疼得龇牙咧嘴,怪叫连天,笑坏了幸灾乐祸的纨素丫头。 “……啊啊啊,宝儿放手……纨丫头,你还不来把坏小孩抱走……你不想让贫道拿收魂草救你家小姐了是不是?” “收魂草在哪里?快拿收魂草来!” “收魂草被贫道保护得毫发无损,你拿收魂草做什么?呃……” “姑爷!”纨素正垂腰大笑,自是先见了之心那张惨白如纸双目紧阖的脸,遂惊仰乌眸,“你……你是哪里来的妖媚狐狸精?你把我家姑爷怎样了?快放开我家姑爷!” 去恶将垫在宝儿小屁股下的一手腾出来,薅住张牙舞爪的纨素后衣领,哂道:“纨丫头本事见长了,一眼就看出来者是狐狸精了。” “真是狐狸精?”纨素倒吸一口气,细瞅对方,“我哪里知道她是狐狸,我只道她抱着姑爷……哎呀,你怎还不放开?快放开我家姑爷!” 罗缜将之心放在轩内长榻上,无暇与丫头计较这大不敬的罪过,“道长,你该认得我,快取收魂草来,之心受了重伤!” 去恶一惊,掠身过去抄起之心手腕,面色丕变,“怎会如此?贫道并没有算着之心有此一劫。” “天道命数本就玄奇多变,谁能说得清?”罗缜从他臂内接过宝儿,急道,“风神告诉罗缜,之心需收魂草医治,请道长尽快开始!” “风神阁下是做什么吃的,怎会让之心……”去恶话说到半路,意识到此下不是究错时机,冷道,“还不快去看看你的两个小辈可曾将收魂草催开了。” 虚空中的风神也不辩解,旋身便去。 去恶面色凝重,“良少夫人,你须明白,如今风神甘愿冒着上天惩罚催开收魂草,已违反了时令秩序。花开后,也只有一片叶可用,若给了之心,你便永远无法归魂了。” 罗缜一呆。永远无法归魂?永远要用这个身体?这…… “而且,这个躯体乃你前世所用,按例早该入土,被千年冰玉棺加一干灵丹妙药护着方能鲜活如斯。离开了那些滋养,不出一月,你便会感觉周身不适,三月后,各恙百出,不出一年,苍老如老妪。熬不过三年,你就……” 罗缜依靠这个身体的资质,寻着了已闯进结界的风神,一路藉风力离地而行。因心悬相公安危,无论神智还是体力,皆已疲惫不堪。所以,对这位得道道者的所云,她没有气力分析,深信不疑。相公生,她死;她若生,相公亡。这是一个怎样的选择? “良少夫人,想好了吗?”去恶一厢说着,一厢偷眼觑着良少夫人神色,反正各路神仙皆不在,说得忒是尽兴亦无妨。 “您先救之心罢。” “……你确定?”连犹豫也没有,这条命说舍就舍了? “确定。”至少,她还有三年的时间去想办法,而相公,迫在眉睫了。 去恶不得不说,这位良少夫人是他活了几百年仅见的罕类。委曲求全贤惠温婉挚情挚爱的女子,他见过不知凡几,但那些人等当真是无私无恶的啊。但这位良少夫人,生性锐利精明,处事八面玲珑,对财锱铢必较,对人驾驭有术,否则也不会被上苍安排给纯稚至善的良之心为妻。如斯一个女子,当真可以为了良之心,如那些无私无恶的女子般置生死不顾……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5 见老道神情变换不定,罗缜黛眉紧蹙,“道长,之心命在旦夕,您还在想些什么?” “你当真下了决定,让之心生,你死?” “良家以医药起家,之心又善辨百草,只要他醒来,便会设法救我,罗缜不一定会死罢?何况,道长您法术不济,离了收魂草无法将罗缜魂归故体,普天之下,难道就找不出能使罗缜还魂的高人?再何况……” 咳咳咳……这位良少夫人,说话当真客气。“……再何况如何?” “再何况,收魂草今年不开,明年总会开花,我仍有机会靠它回到故躯,所需的,只是请道长将罗缜的本躯维护好而已。难道是道长您算准了罗缜一定会死?罗缜的阳寿尽了?” “那倒不是……” “那不结了?道长还在啰嗦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良少夫人,果然精明不变,算计未少,这才正常不是?“贫道只是怕良少夫人后悔,毕竟攸关生死……” 纨素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便是小姐的前世?敢情,这便是黑野人母亲的真容?无怪乎那只黑野人口口声声称他们狐族人人皆美人,尤其狐族女子能将瑶池的仙女比下,确是如此啊。但是,她还是喜欢原来的小姐……“道长,没有收魂草,您当真无法让小姐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这个……”这半个徒儿真是坏事呢。出家人不打诳语,暗内含糊带过或可,明里说谎,便会有损修为,嘿…… 罗缜美眸倏眯,“道长,敢情这半天,您是在逗罗缜玩?” “嘿嘿,良少夫人莫气,贫道只是想试一下你与之心的夫妻感情而已,嘿嘿……” 何谓为老不尊?眼前便是一例。罗缜暗咬银牙,记下这笔账,“道长,还请您费心为之心诊治。” “好说好说……” “收魂草花已开,去恶,还不过来!”风神当空传音。 去恶老道应一声,横揽起之心便要过去,突被罗缜拦住,“良少夫人,你这是……” “我忽然想到,让相公就此死去,未必是坏事。” 闻者皆愕然:罗家的大小姐,良家的少夫人,突然被气糊涂了不成?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1 当万苑城巨富良家打出丧白杆幡,传出遏天哭声时,不胫而走的,是震愕全城的惊讯:良家自幼痴呆、娶得美妻、被传是妖后又被证乃半仙的长子良之心,英年早逝了。 此事一起,引来多方猜测。首先表示持疑的,便是皇家。皇家先后派了近十位资深御医探视,对良之心那具冰冷的身躯摸了又摸,诊了又诊,众口一词:气息全无,魂归阴冥,准驸马殁矣。 国后曾就此,宣罗缜进宫,问其为何在大冬日出游,致使良之心中寒毒早亡。罗缜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哀哀陈述相公如何渴盼外游之心,哀哀陈述自己丧夫之痛,最后,恸意难当,神志晕厥,不省人事。 小妇人如此羸弱清瘦,如此痛不欲生,国后还能奈何?量一个民妇也不敢在堂堂国后面前耍甚花样,只得派人接了珍珠回宫,叹一声与良家无缘。 按杭夏国风俗,寿终正寝者为喜丧,大殓三日,哀挽两日,五日期满,棺埋尘土。英年早逝则是悲中之大悲,宜早早入土为安。但因皇家的排疑举措,延宕了时日,是以,罗缜自宫内才至家门,便撑着纤躯操办起出丧诸事。罗绮在旁看得心疼不胜,百般劝慰无果,只得须臾不离左右,生怕姐姐寻了短见。 是夜,万物俱寂,良家设在庭园的灵堂,罗缜赶走陪同的罗绮与纨素,独自执守。清冷冬夜,薄裘裹身,一人俯棺泣眠。深夜,纨素来报,良宅周围的朝廷暗探已尽数撤离。她方撑起冻麻了的娇躯,欲回房抱着自己的胖小子酣睡一场云,一团红光截住她脚步。 她不识对方,竹林的那段记忆仍不归她,但自鸳鸯祠的神翕上曾几睹其容,脱口道:“月老?” 来者含笑颔首。 纨素讶然回首:“小姐,您说什么?” “你看不见?” “看见什么?”纨素小脸愕茫。 “……没什么事,我再呆片刻,以防有人去而复返,你快去睡罢。明早还要许多事要操办呢。” “是,奴婢再去周围再查上一遭便去睡了。”纨素将手内厚裘披上主子肩头,自己掠上良家楼阁,查探去了。 红光内“人”面上含笑带喜,“良之心命不该绝。” “月老明白就好。”月老的话,不欲使人耳闻的,旁人自是听不到,但自己说话却要万端小心。 “小神酒后无状,为良之心与良少夫人惹出大串麻烦。小神本该鼎力相助两位解除困厄,但前些日子上天赴会,如今良少夫人已自行化解。人情却总归要还的,良少夫人有需小神之处,请明言。” 似这等的空头许诺,越早兑现越好,这是罗缜自范大美人身上得到的教训。“不管什么事,月老都能帮忙吗?” “自然需是小神力所能及之事。” “请问,小妹罗绮姻缘线的彼端是谁?” “这……”月老面有难色,“天机不可泄露,小神不能旧错重蹈。” 罗缜耸耸肩,“若罗缜请月老为罗缜的另一位妹子牵一段良缘呢?” “小神将尽力而为,请报其姓名出身与生辰八字。” 罗缜抚弄着袖上的珍珠缀饰,想起珍珠公主那张被带离良府时泗泪滂沱的小脸,那小妮子,如此喜欢良家吗?“若罗缜想让月老撮合的,是一对呢?” “……小神需先测过两人,若命数匹配且不碍旁人运数,便可以。” “多谢月老,男女双方各是……”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2 世人以为,良之心殁后,良家与皇家姻亲一断,终将没落下去。尤其,在精明强干的良少夫人悲伤过度一病在榻,被娘家接回玉夏国调养之后,更是复兴无望了。 但世事,往?(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5 部分阅读 接回玉夏国调养之后,更是复兴无望了。 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良少夫人临行之前,将良家当家之责委给了良家三少良之知。良之知小小少年,行事果断,头脑亦清明,秉承良记一贯经商宗旨不变之时,且能拓新建制,又得国后表亲晁家的鼎力相助,颇有将良家的兴旺之态更上层楼的阵势…… “娘子,娘子,之心不吃瓜啦。” “那边有炖好的凉汤……” “之心也不喝汤啦。” “这里还有刚煮的果茶……” “不要不要,之心也不喝茶!” “臭呆子!”罗缜自信笺上移开美眸,抬起纤指,揪住呆子耳朵,“是不是有日子没有打你,又不乖了?” “嘻嘻,之心就要娘子这样看着之心,不要读信!不要看别人!” 罗缜气笑,揉揉他丰厚的耳垂,“难道你不想知道之知的近况吗?” “之知啊?” “有好事哦。” “想啊想啊,娘子快讲,娘子快……说一次就好,之心不说第二次!” 哎。罗缜摇首,纤指点着他鼓起的颊,“之知订亲喽。” 之心睁大双眸,“要娶娘子了哦?” “是啊。是不是好事?” “啊呀呀,之知是小孩子啦。之心长大了才娶娘子,之知是小孩子就娶娘子了,他好好,之心好可怜哦。” “臭呆子,你当知是不知岁月了,过去了恁多年,之知难道不能长大?再说,你又哪里可怜了?”罗缜笑啐。 “之心不可怜,之心好快乐!”乖乖偎上娘子,“之知的娘子是谁啊?” 罗缜神秘一笑,“你猜。”见呆子皱了眉苦了脸,料定他猜不到,唇角上翘出欣悦弧度,“是你认识的人哦,珍珠。” 之知与珍珠这桩缘,说起来,她称得上是暗里的媒人罢?有这桩皇家联姻,良家会更胜以前罢,希望之知处理诸事均能像对他那位贪婪的母亲一般,能够准确拿捏分寸,将良家推上顶峰—— “良之知的母亲闻知良之知接了良家大位,以为终于心想事成,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门欲享太主母的荣耀。岂料,良之知那小孩却以家里大丧初过,怕有秽气染上双亲贵体为由,将父母送到别苑,以每月五百两纹银奉养。那位良二夫人起初哪肯,闹过几回,良之知面上谦恭,过后却依然故我。良二夫人改弦易辙,到良记旗下店号自取银子,良之知当即解雇了几位未能守住钱匣的账房管事。并严令,所有分号未经他许可擅支银两者,良记概不认账。后良二夫人到布店、衣店、古董店赊欠货物,债主找到良府,良之知用一辆高马大车,将所有债主送到了别苑门口……如今,良二夫人除了初一十五兴致突来小闹一回怡怡心情,平日都老实呆在别苑里,花每月的五百两纹银。” 罗缜最初自绮儿信中知道这桩趣事时,着实大笑了一回。如今,珍珠将嫁入进良家大门,她自要致以祝贺。 之心忽把漆黑的瞳仁惊奇瞠大,“之知要娶珍珠做娘子?那,那……之知要和娘子一样好才行哦。” “哦?”罗缜意外,“为何要和我一样好?” “珍珠和之心一样啊。只有和娘子一样好,才会像娘子对之心一样对珍珠好啊。娘子,你写信告诉之知啦,一定要他和娘子一样好……” 这呆子……罗缜轻揉他美玉颊肤,“相公,你真的好可爱。” “嗯,之心好可爱!” “你是几世的善人,所以上苍今生赐你福报,在你往生为人时已有神灵护佑,你看见了珍儿喝孟婆汤,还看见了珍儿的前世。若来世你仍有此异能,希望你能找到得珍儿。” “娘子。” “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牵念不断,就有相逢一日。” “娘子。”之心将颊斜偎进娘子掌心,像只狗儿般磨蹭,“之心也相信!”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3 这个位于玉夏国西陲的小镇,是罗缜昔日行商行经此地时买下的,是以,整个镇子被当地居民易名罗镇。当初在此停留,源于随行的一位堪舆高手说这镇子风水奇佳,乃蕴龙纳凤之地。她好奇心起,停留时方知当地虫灾初过,整个镇陷入饥荒。朝廷天高皇帝远,春风难度,镇首跪地哀求过路客商搭救近万镇民的性命。时年十五岁的罗缜花两万两银子买下全镇之后,亦将另一队贩粮商队的粮食悉数购下施给了镇民,便自回了高沿城。商事繁忙,若非每年镇首都会将整镇的损益收支甚至人口变化编簿送至罗府,她几乎会忘了“罗镇”的存在,更不会在欲避繁华时当即便想到了这个绝佳去处。 作为全镇的救命恩人,罗缜的到来,自是受到了最高隆遇。罗缜婉拒了镇首让出的府第,自建精舍,算是扎家落户。过不许久,又出资修建客栈招纳往来客商,交由当地居民中精明者全权打理,每月获利只需交她一成,其余皆用于镇上修葺建设,如学堂、堤坝、沟渠诸事。 待日子安稳,罗缜每日只分出些许精力用来打理镇上事务,大半的时光皆用来相夫教子。她的痴相公亦没闲着,不能粘着她时,便去陪伴那一群在去恶老道施法相助下由良家老宅迁来的猫猫狗狗,而另外的时间,便用来传授当地男子缂丝之术。至于为何是男徒,自然是缘于她的明令……谁会傻到将自家的鲜鱼送到别的猫儿嘴下? 纨素走了,范程走了,罗缜只从当地朴拙的村民中请了一对夫妻侍候公婆。其他事,她多是亲力亲为,依然将相公养得欢欢实实,儿子喂得白白胖胖。而她与之心的情感,几载的平淡岁月移去,更如水乳交融,愈发甜蜜温存。 罗镇虽偏僻,仍免不了有客人登门。此地的常客,除了已成夫妻的之行与缎儿,绮儿也曾来过几回。 绮儿的婚事,屡经起伏,除晁宁、玉无树外,似亦有其他人选出现在罗三小姐左右,至于花落谁家,端看缘所牵系。情感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如当初小妹相信她对之心的选择,她亦相信绮儿的定夺。 当然,除却常客,偶尔也有稀客造访。 “恩公娘子。” 这一日,罗缜当院抚琴,忽而有白影翩然容貌如仙者,自碧树红花中走出,正是阔别数载的范大美人。自上一次良家别苑,她还魂后,范颖出现带走其母之躯,两人便再未相逢。“近来还好吗?” 范颖冁然,“还好,恩公娘子似乎已经不怪范颖了。” 罗缜莞尔,“听你这样说,好似我极小气。” 两人相视而笑,那轻若云烟的积怨迅如云烟般散去。 “我怎会那般傻?怕恩公娘子仍未释怀迟迟不敢来探望,当真是傻呢。”品一口香茗,范颖唏嘘自己浪费的光阴。 罗缜挑弯嫣唇,道:“只要相见了,便不必恨晚。” “哦?” “就像我与相公,遇见彼此前的二十年,亦不缺乏快乐。而正确的相遇,是将两个人原有的快乐累积翻倍。。” 正确的相遇,是将两个人的快乐累积翻倍?范颖品咂良久,颔首道:“而错误的相遇,是将两个人的苦难累积了?” “有感而发?”罗缜明眸溢笑,“听说了吗,晋王玉千叶因为爱妾病亡,相思成疾,抑郁达一年之久,如今一改积习,不近女色,清心寡欲起来。这样看起来,错误的相遇也不尽然一无可取。” 范颖听出她的有意打趣,亦有感她的惬意轻松,绽颜道:“尽管恩公娘子如此快乐,我仍然想要说桩可能让您扫兴的事。我爹说,等恩公娘子寿终正寝,他仍会再来接你魂魄。意即,您早晚还会再受我爹的纠缠。” 罗缜浑未经意:死后的事,此时何必烦恼?“既然扫兴,就不多谈了。不知,六王爷如今何在?” “他……”范颖眉际微拧,目内是三分气恼三分无奈,“都怪那个去恶老道!” 呃,这风月情事关那化外老道何事? “也不知那个迂腐木头是怎样求的,竟求得道长授了他移形觅影之法,不管我到哪里,他总能找到。此次来这里,怕他坏了事,我尚特地拜托爹爹绊住他。” 去恶道长收不到宝儿为徒,世间又无恁多恶妖可除,忒闲了是不是?“也便是说,你到现在,仍未能原谅他?” “哼,他休想!他要追就随他追,我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也好,一个追,一个逃,也是一桩趣事,况且细观范大美人的娇态,六王爷不会辛苦太久了。 “恩公娘子,您有纨素的消息吗?” 罗缜摇首,“近期没有,不过估计快有信到了。”那丫头,短则半载,长则一年,总还是有信来。 “若她在信中提到范程,请记得告诉我。他与纨素,比我与那块迂腐木头更不可能,怎就执迷不悟?” “范程已经不是抱着母亲双膝哭诉的孩子,他不放开是因放不开。对此,你不是也有体会吗?” 万丈红尘,有太多使人泥足深陷的诱惑:情爱,名利,美色,权欲,各人的放与不放,非他人两言三语能决定的。而情爱更被视作红尘痴物,由来痴男怨女,或赚人眼泪,或遭人唾弃,但来来往往,古古今今,又有谁真正堪破情关,看透情事? “娘子,之心缂完了,要送给娘子的礼物,之心终于缂完了!”一声脆呼,扫去罗缜脑中所有悲古伤今的感叹。之心欢跃而来,“娘子,快来看,之心送给娘子的礼物喔!”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4 当那幅图徐徐展开,足足两刻钟过去,罗缜娇靥怔愕,未发一词。之心忐忑起来,“娘子,你不喜欢啊?” “相公。”罗缜回神,“你何时缂的?” “好久好久了喔。好几年好几年那么久,之心怕娘子发现,偷偷缂,之心要缂好才能送给娘子做礼物。” “好几年?难道你在我们以前的家里时就在缂了?” “是喔,搬家时之心把它绑得牢牢的……娘子,你喜不喜欢?” 这……岂是“喜欢”两字就能叙得尽的?自己的痴相公啊,竟然用一丝一线,将他们相遇、相恋、成亲、生子……种种种种,一一缂了出来,就连当时的一草一木都能分外传神,栩栩如生。到最后,是他们鬓发斑白相依相偎,周围儿孙环绕。这呆子啊,该说他怎么才好…… “相公,你怎么会想到缂这样的礼物给我?” “因为,之心要娘子高兴,娘子高兴就能亲亲之心啊。” 罗缜啼笑皆非,“就为了亲亲?”她何时少亲他来着? “是啊是啊,娘子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罗缜搂过他,深甜一吻,“呆子,知道我喜不喜欢,高不高兴了?”用几年的时间,缂一幅只为让自己高兴的丝图,世间如自己的相公这般痴呆专注的,绝无仅有。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嘻,娘子,你再亲之心,之心就知道了,嘻……” 相公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罗缜乐得亲近品尝。只是,夫妻两人情浓意稠正酣美时,忽听一声惊呼—— “哇唷唷,这幅图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哦。” 罗缜低瞥一眼那个说着大人话装成熟的某只小人,靠着相公款款落座,“这是你爹爹缂给娘的,自然无与伦比。” “哇唷唷,爹爹你好生了得哦。”姓良名詟乳名宝儿的某只小人摇头晃脑,“宝儿以有爹爹这样的爹爹为荣哦。” “真的吗?宝儿好乖,嘻……” 罗缜对迷汤却不买账,美眸略眯,“良詟,你想耍什么花样,请及早。” “娘好聪明喔。”宝儿爬上娘亲膝头,偎进香软怀内,嘬起鲜红小嘴啄了娘亲玉颊一下,“宝儿在替爹爹揽生意哦。他们都想看爹爹的缂图,宝儿收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这幅图如此好看,每人加倍……” 罗缜挑眉,凉声道:“他们想看的是你爹爹的缂图,还是你爹爹这个人呢?” “嘿嘿……”宝儿装傻笑了半晌,见娘亲美脸仍是厉色不减,又谄媚地再亲了一口,“是有几个妇人要看爹爹啦,因为爹爹好看嘛。可是,宝儿让她们只能偷偷地远远地看。爹爹是娘的,宝儿不会让人亲近啦,除了娘,谁亲近爹爹宝儿都不会放过……娘您不记得?上一回那个卖熊皮的胖女人拉住爹爹不放,是宝儿在她的衣袋里扔了一只耗子,引得阿白扑过去。宝儿还在阿白身上涂了宝儿的便便哦……” 卖熊皮的胖女人?哦,是那位贩皮毛的炎夏国女贾。炎夏国女子生性豪放,追求男人由来大胆直露。相公走在她身边,便被那女人当街拉了过去示爱。全镇的居民怒不可遏,只待她一句话便要出手修理,自己的儿子率先着手…… 话说,相公纯善,自己持重,怎就生了如此一个混世小魔王出来?罗缜正在纳闷,又有不速之客现身,“宝儿,宝儿,你真聪明,你是百年不遇的好根骨啊,不跟贫道学艺,你悔之终生啊——” 宝儿乌灵灵眸儿一转,无辜笑靥展开,“去恶老爷爷,您当真想收宝儿做徒弟吗?” “当然当然,想通了?良少夫人,您那笔账也算得差不多了罢?还不把宝儿交给贫道好生调教?” “去恶老爷爷,您要收宝儿为徒,先要宝儿同意才行哦。” “真的?如此说来,你同意了?” “宝儿同意啊。” “好好好,快行拜师礼,贫道好把平生的……” “慢啦慢啦,去恶老爷爷,宝儿很抢手哦。” “……什么?” “对街的王师傅,镇头的高大侠,镇尾的张三叔,都想收宝儿为徒,宝儿是抢手货哦……” 不知何时,罗缜已将这位“抢手货”放置地上,卷起铺陈在长案上的几丈丝图,拉起相公大手,径自退场。 “娘子,宝儿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耍宝喽。” “耍宝是什么啊?” “小活宝耍老活宝,我只得把你这个大活宝拉走,任由他们斗个痛快。” “喔,娘子好好。” 这呆子,她这就好了?真叫人爱煞……罗缜抬起的手才要放到相公耳上,听得那厢一声大吼振聋发聩—— “臭宝儿,你这个小没良心,贫道我授你技艺,你竟敢跟贫道收钱。” “抢手货就是价高者得嘛……” “你这个小奸商!小没良心!小混蛋!看贫道打烂你的屁股!” “宝儿去找高大侠他们学艺哦……” “你竟敢把贫道的不传绝学与江湖杂耍视作一般,贫道不揍扁你,贫道就不是贫道!” “去恶老爷爷,您的胡子要护好喔。” “小混蛋,还敢威胁贫道……” 罗缜耸耸肩,牵着相公,去也。 范颖立身树梢,将一切尽收眼底,唇浮甜美笑靥。 良之心依然活得那样简单,每日所思所想,仍是如何讨妻子的喜爱和欢心。为了那最简单的目标,努力长大,努力成长为一个男子,无怪会使精明的娘子倾心以爱…… 世间并非没有真爱,不管你有没有伤过人或被人伤过。伤了,痛了,复了,爱来了,再爱就是。怕的是不敢爱了,便注定伤到永久。有时,自己给自己的伤,远大于外人能给你的。 是夜,罗缜在相公所缂图上,一针一线,绣出如下字句: 吾住一墙东,君住一墙西。 打小自相识,相逢未相知。 一朝为君妇,白首不相离。 世事云诡过,两心契相依。 心如无瑕玉,身似倾城璧。 至纯宛赤子,都云相公痴。 君痴吾亦痴,何妨俱做痴? 一曲痴相公,其间多少意? 曲罢勿羡人,且行且相惜。 一 “公子,前面就是罗家在高沿城最大的铺面了,罗家大小姐平日多在那间铺子里。”客栈的小二将这位出了银子让自己带路的客官送达目的地,耐不住好奇,“这位公子爷,您找罗大小姐,是为了经商罢?” 虽说是拿人银子就要为人办事,但罗家好歹是自己的半个东家,瞧这位俊爷儿的脸色似有不善,如果是为了寻仇,银子照拿,官还是要报的。 “是,经商。”良之行又付了几块碎银给他,阔步上前,迈进了锦缎制成的“罗”字招牌迎风招展、打着白石高阶、装着朱红阔门的店内。 才一进去,琳琅华彩满目迎来,丝绸绫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秀致绝伦。左厢里,以垂绸作帘,隐约间,绰约贵妇秀丽闺阁端居其内,精评细选;右厢里,以缎板为隔,操着各地土话的远道客商围坐圆桌,一手执茶,一手翻检手内小样,啧叹不已;正中间,散户平民聚集,择布取衣,高嗓议价,言来语往,喧哗如市。 不愧是丝绸巨贾,皇商世家。 而能将罗家生意经营得如此繁华的罗大小姐,当真是了不得了。只是,不管她如何明慧强干,如何会精打细算,却不能欺不能骗他的之心。欺了骗了,他便要为之心讨回所亏所欠。 “早啊,这位客官。”一位伙计笑孜孜喜呵呵迎来,“您随便看,不管是零着买还是整批购,咱们罗家商号都会给您一个货真价实……” “在下求见你们大小姐,请通报。” 伙计一愣,“咱家的大小姐?客官您是……整批要货?” “就算是罢,请通报。” 伙计偷偷上下仔细打量了来者几遭:每日人来人往见得多了,不免都有几分眼色,这位公子爷儿一身清爽,目光正直,不似奸邪之人。“请问公子爷怎么称呼?” “良之行。”没有打算隐姓讳名,他此行便是为了看个清楚,那位雅致清贵的罗大小姐会如何待他。 “请公子您到待客厅候着,咱这就给您去通报。”伙计叫了同侪将人领往待客厅。他向后拐了进去,自是不敢随便踏进小姐的憩处,敲敲小院的木门,“纨素姐,您出来一下。” “什么事?”正端了茶点回来的纨素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小纪子找我?” “纨素姐好。”伙计涎了笑,“有位良公子来拜见大小姐,小弟请您给传一声。” 纨素一惊,眸儿瞪得溜圆,“良公子?你确定是良公子?” “小弟问得很清楚,是良公子没错,您看……” “他此下在哪里?” “就在待客厅。” “拿着,我先去看看。”纨素将盛着茶水点心的托盘往伙计手内一放,掉头便跑,急不可待地要去探看来者是否是令小姐心神不宁了多日的那位“良人”。心急,步急,神智亦急,她平日的警觉便大打折扣,于转角处与正拐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纨素丫头,你吃了急惊药不成?”罗缎一手扶着自家丫头,一手揉着额头,“撞死本小姐,我家缬儿要你的命!” “二小姐,奴婢失态了。”纨素福个礼,“实在是奴婢太想着去见那位求见大小姐的良公子……” “良公子?”罗缎耳朵恁是机灵,“哪个良公子?” “这……”在大小姐未对家人和盘托出前,纨素自不敢据实以告,二小姐问了又不能不应声,只得含糊其词,“那位公子求见大小姐,许是为了洽商……” 罗缎杏眸转了几转,粉面浮了狡笑,“如果是来洽商的,你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告诉本小姐,这个良公子是不是杭夏国良家的公子?那个傻瓜?姐姐这回去杭夏国,和他认识了?” 哎,就知道,罗家的人个个不好骗……“二小姐,这位良公子不是……” “你不想说算了,我自个儿长了眼睛,自个儿去看。如果是来洽商的,本小姐就替姐姐操办了。如果果真是那个良家的人,本小姐倒看看是什么货色,敢打我家姐姐主意!”二小姐咄咄言罢,扬长而去。 原地的纨素苦不堪言:自己,应该没有说漏什么罢? 一 “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 良之行喝了半蛊茶,忽听得耳边有人娇声起问。他冷眼望去,正睹着一张如桃花般妍丽的少女粉面,当下微微一怔。 罗缎看见来者一张冷峻英挺的瘦长脸孔时,亦愣了一下,“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那个……”痴儿? 这少女气韵虽与罗缜大相径庭,但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若,使他不难猜出身份。“是又如何?”看那一对浸水葡萄般的大眼内满是衡量算计,端的是罗家人本色呢。 “你来是为找我姐姐?” “是又如何?” “你不打算放弃罗良两家的婚约?”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罗缎忍无可忍,双手叉腰,娇叱道:“你这只冷面呆瓜,少作痴心妄想!凭你这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模样,也敢肖想我家姐姐?” 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如果有镜子,良之行真想拿来自揽:自己当真是那副模样?只是……“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结,“你想娶的是我姐姐,自然关本姑娘的事!” “我何时想……”良之行冷峻双目瞥见那桃花面上气出的红晕时,忽然好奇:不知再红一些,这张脸会不会真的开出桃花来?“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啊气,自己没有骂错罢?这只呆瓜当真是言语乏味耶。“本姑娘再说一遍,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痴,你都配不上我家姐姐。从头到脚,从皮到骨,你没有一点一滴配得上!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野鸡别来攀凤凰,有自知之明的话,快滚出我罗家地界!” “原来,这便是罗家的待客之道?”气极了,那张脸上当真会绽出艳丽桃花来呢。良之行面上清冷依旧,心境却甚是悠然自得。“罗家的小姐亦如此尖刻泼辣?在下当真见识了。” “关你何事?”罗缎扬了姣美下颚,小嘴利落回之,“我罗家只善待该待之客,本姑娘亦只礼遇该礼之人,闲杂人等,自是滚得越远越好。” “很好。既然在下并非闲杂人等,自不能如罗小姐所冀望的那般‘滚得越远越好’。请为在下再上一杯茶来,贵号的茶很不错呢。” “你,你——”这个冷面呆瓜怎这样啊?罗缎柳眉倒竖,杏眸圆睁,“你既然不识时务,本姑娘不介意直接告诉你,你就是那个闲杂人等,给我马上滚出这个地方。这下,你可听懂了……” “二小姐,大小姐怕是就要过来了。”贴身丫头缬儿出声提醒。 “哦,怎见得?” “奴婢看见纨素在门边立了一会儿,不时又走了,该是禀报大小姐去了。” 臭纨素,扫人兴!罗缎鼓了嘴儿,心里埋怨几声,却全没注意到那位冷面呆瓜的一对清眸正停在她嫣丽唇上。 “总之,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明白了罢?识相的话,赶紧滚得远远的。缬儿,咱们走!”姐姐若知她如此待人,定然骂她,溜之大吉也。 二 “姐姐你可见着良家那个傻子了?是真傻吗?有多傻?是不是尿床、口吃还流口水……” 晚膳后,罗缜谈起了良家。罗缎想着自己遇见的良家那个冷面呆瓜的模样,胡乱问道,却招来姐姐前所未有的一顿厉叱,着着实实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姐姐喜欢上了那只呆瓜?……那怎么行?!姐姐耶,天上无地上仅有的姐姐耶…… “缬儿,你马上去查,那只姓良的下榻在哪家客栈?” “小姐,哪‘只’姓良的?” “死丫头,欠小姐我收拾了是不是?” 缬儿一迳笑着跑远,按主子的吩咐行事去了。罗家的主子精明,丫头们也个个机伶,仅用了半日,缬儿已查到了良之行下榻的客栈名称。其实,也没费什么工夫,罗家亦投资了几家客栈,要查,自然先从自家客栈查起。巧的是,竟然一查正着。 “客如家啊。”罗缎好不得意,“姓良的,你等着!” 缬儿偷瞄了眼小姐一脸奸笑,担心地问:“小姐,您准备如何对付那位良公子?” “什么良公子?”罗缎举指敲了敲自个丫头的额头,“冷面呆瓜!” “……啊?” “呆丫头,我是说,要叫那只姓良的为冷面呆瓜!” “是,奴婢遵命。”可怜的缬儿,此时乖顺遵从主子吩咐,对“那只”姓良的便养成了“冷面呆瓜”的遵称习惯。及至后来,当“冷面呆瓜”变身成姑爷时,好几次为了这称呼咬着自个舌头……哎,此乃后话矣。 二 “二小姐,这……这不行啊……” “什么不行?”桌案“啪”的一响,粉袄粉裙的美丽少女立了起来,“小林子,你是不是以为本小姐这半个东家不好使?” “不是不是不是啦……”伙计苦皱起整张脸:莫说是给这家客栈出了一半钱的东家,就算一个掌柜,也能将他小林子指使得团团转啊。更何况,这位罗二小姐,那是高沿城有名的“辣性”,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都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呢。他?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去惹…… 罗缎见伙计神情变化不定,却不吐一字,又拍了下桌案,“小林子,你舌头打结了还是被狗叼走了?” 伙计吓一哆嗦,赶着赔笑道:“罗二小姐,您是行商的高手,您最能明白,这经商经的是个信誉。咱们做客栈的,更应该以客为尊,您的吩咐……” “不能照办?”罗缎柳眉似抬非抬,朱唇要笑不笑。 娘唷。伙计又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掌柜知道,会把小林子给……” “掌柜的知道了,你全推给本小姐就好。大不了,本小姐另给你找个好差使。” “这……” “这是二十两银子,买完了所需的东西,剩下的就归你了。”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二十两,十个月的工钱,买点泻药也就花上一两银子不到,嘿嘿…… 缬儿也仗势欺人,拿指尖敲着伙计额头,寒着声嗓,“小林子,小姐的差使要尽心尽力哦。办砸了的话……” “不敢不敢……” 良之行放步街头,感受异国风土人情,不经意一个转身,一抹似曾相识的粉影擦过眼际。定睛看去,巷口的茶摊上,可不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罗家二小姐吗……与男子同坐? 尚未意识到自己心头那份莫名的不适,良之行脚下已迈了过去。距着还有十几步远,那男子的面目看得有些清楚了,良之行松下一口气:以这罗二小姐的心气,这等形色平庸的男子与其关联不会太密……嗯,自己这是作甚?她与谁有关联与自己有何干系? “二小姐,小的还有活要忙,告退了。” “别忘了,为本小姐好好做事。” “是是是,小的告退。” 少女挥挥手,“缬儿,留下茶钱,走了。” 这份意气风发的气焰,这份仿佛她是尘世的中心般的嚣张,却令人无法生厌……这个小女人,当真是……良之行摇头,将自己的脚步抽离原处,掉头回归客栈。刚进门,伙计便迎了上来,“公子爷,您遛弯回来了?” 这人……良之行微眯清眸:那个小女人,找一个伙计作甚? 二 “公子爷,您的茶水小的给您送来了,放桌上?”房门轻响,伙计先送了一个笑脸进来,获了首肯后,整个身子伙同手里的托盘亦进了屋子。 良之行放了手中医书,闪身下榻,淡道:“多谢了。” “您客气。”伙计将托盘放下,持壶斟满一杯,殷勤道,“公子爷,这茶是本店才买来的新茶,您尝尝看,喝着可还合口?” 单是那顿时溢满全室的清香气,就知是好茶。良之行挥手,“好了,你下去罢。” “……是是是,有什么需要您只管交代小的。” 这伙计瞅着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她怎会见他?一念至此,良之行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啊?”伙计脊背一抽,回过脸来,“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本想问他与罗家二小姐是否熟识,却莫名地自对方眉目里察出那么一丝惊惶,心头遽然生疑。送到嘴际的茶微顿,送进鼻来的,除了茶香,还有……俊脸一沉,茶杯顿在案上,“你敢在茶中下药?” “……啊?”伙计大骇,面目失色,“公子爷,您说,说,说笑呢……” 良之行冷哂,“本公子行医十数年,这茶里的异味能逃得过本公子的鼻子?” 哎呀娘哦。伙计腿一软,险跪在地上,“公子爷,小的小的……” “你们这家店是黑店?还是,你欺着本公子人生地不熟欲谋财害命?”良之行一手扣上壶盖,一手扯在伙计腕上,“本公子只肖拿这壶茶找上官府,就可控告……” “别介别介啊,公子爷,小的小的也是……也是给人使唤,没有办法。这里面的东西,顶多让您拉上一天肚子,其它没有半点坏处的啊……” “给人使唤?”良之行清眸利光一闪,“给谁使唤?” “这个……” “罗家二小姐?” “公子爷您怎知道?……啊?”伙计失声问出,待意识到自己出卖了金主已是掩口不及。 “哼。”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对伙计起疑之初,他便想到了那个罗家小女人身上。不知怎地,他总是认为,自己与那个小女人不会就此断了纠葛。 “公子爷,不是小的说您,您得罪了罗家,在这高沿城可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家的三个小姐个个厉害,不管是黑道白道,都给三分面子,您还是早离开的好……呃?”伙计的滔滔游说,止于突现眼前的一锭白银。 “三天后,去告诉罗二小姐,本公子喝了你的泻药,三天三夜腹泄不止,已然奄奄一息了。” 三 什么?罗二小姐傻住,但也只是须臾,须臾之后,指着伙计鼻尖道:“那人开罪了本小姐,本小姐让你给他服些泻药药,然后去叫大夫,断个水土不服,好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烈性的药?你知不知道,那人如果死了,本小姐会先把你送官!” 啊……天呐,幸好是假的,若当真弄出条人命,这位二小姐真有本事颠倒黑白呐。伙计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泪,“二小姐,小的就是按您的吩咐,下了轻微的泻药啊。但那人服了以后,开始跑了几趟茅厕。小的说要给他叫大夫,他说自个儿便是个大夫,不要小的费事。小的怕惹他生疑,就不敢多过问了。小的忙了两天,今儿个想起他来,到那屋子一看,那位公子爷躺在床上,脸都上了鬼色儿了,又白又青的吓人呐。您快去看看罢,小的吓坏了呢。” “……当真?”罗缎狐疑地上下看了这伙计一眼,“小林子,你应该知道欺骗本小姐的后果罢?” 心头打个冷突,为了那一锭白银,伙计硬咬牙根,点头,“借小的几个胆,也不敢骗您是不是?” 罗缎抬手推了推鬓角,“好罢,我就去看看,他是怎样一个奄奄一息。如果需要,本小姐可以大方提供一副棺材板。” 伙计转身才想脚跟抹油溜之大吉,脖颈已被人抓住,是二小姐的贴身丫头缬儿,“在小姐回来前,你这个杀人嫌犯就乖乖呆在这里。” 随着缬儿的几个点落,伙计只觉身子一软,喉咙一堵,便瘫在了罗府后门的门房里……哎,悔了不是?贪财啊贪财…… 三 罗缎到了客栈,竟然扑了个空。小林子说的那间房内齐整洁净,毫无人迹,但房客临去之前没忘留书明志: 养不教,父不过,为尔害人之心,本公子今特登门拜访令尊令堂,以防微杜渐,免酿大祸。 ……这只外表木讷内里混蛋的呆瓜!罗缎掉头疾奔,钻进客栈前的马车,一迳催促车夫快马加鞭。但才至自家门前,已见大门中开,有人自里步了出来,左有爹的陪同,右有娘的呵送,夹在中间的那个,不是那只冷面瓜还是哪个? “喂,你——”她撩裙跳下车辕,手指那厮鼻尖—— “缎儿,你急火火做甚?”戚氏拧眉嗔道。 罗缎顿时好不懊恼:拜这只呆瓜所赐,自己险些理智尽失,在爹娘面前发起飙来……“爹,娘,缎儿……” “恁大姑娘了还如此毛躁,也不怕人笑话?”戚氏点了女儿额头一记,“还不去拜见你良大哥。” “良……大哥?”罗缎浸水葡萄般的眸子骤然睁大,撇头瞪向某只呆瓜。后者冷峻依旧的呆脸上,划过一抹讥色。银牙暗咬,这只不生不熟不咸不淡的呆瓜…… “不必客气,罗家妹子。” 谁跟他客气了?……等等,罗……家……妹子?“你给本姑娘放……”明白点…… “缎儿?”自家女儿连连失态,罗子缣夫妇齐皱了眉头。 罗缎吸了吸气,稳了稳神,面复如初,行礼如仪,“良大哥,幸会。” 罗子缣这才满意,哂道:“缎儿,你良大哥如今住‘客如家’客栈,你吩咐那边的人多照应着点。” “谢罗叔父。”良之行微礼,“其实,二小姐已经知会过了,客栈诸人对小侄已然是……” “良大哥。”罗缎顿时笑得和蔼又可亲,善良且慈悲,“这大门口不是说话之地,您长途奔波,舟车劳顿,也该回客栈好生歇着了,小妹代爹娘送良大哥。” 戚氏冁然,“这孩子这会儿才算懂事了,你就代爹和娘送你良大哥回客栈罢。” “是。”罗缎将脆声声的嗓腔放成小妹一样的软绵绵,摆袖引路,“良大哥,请。” 三 “你和我爹娘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 “那你说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 “你……” “良家少爷!”脚声咚咚,有人急喘着气跑来,到了近前,先向罗缎见了礼,又道,“良家少爷,老爷夫人吩咐小的随您去客栈伺候。” 罗缎瞪圆了乌溜眸儿,“凭什么,坤叔?”爹和娘把他送出门来还不够,又派他们最得力的长随坤叔去伺候这只呆瓜? “二小姐,良家少爷是大小姐的夫婿,就是奴才们的姑爷,咱们去伺候也是应该的。您要知道,良少爷远来到此,又不肯搬进府里去住,老爷夫人不放心呐。” “姑爷?”罗缎惊声,不顾路人侧目,恶狠狠逼盯良之行,“你向我爹娘求亲去了?” 良之行颔首,好整以暇,“可以这样说。”若非是临时接到了罗家大小姐的邀请,若非为帮大哥定下瞒天之计,他岂会放过与这小女人对阵的乐趣?但从这张桃花面上如此鲜活生动的盛景来看,自己那一封留笺亦未辱使命,聊算三分欣慰罢。 “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到脚后跟去了是不是?”罗缎将脸儿逼近,咬牙切齿,“你配不上我姐姐,这些话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对近在盈寸又幽香扑鼻的桃花颜面不动心不跳绝非易事,但良之行做到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腕间脉搏已逞紊乱。“……二小姐,若在下配不上完美无缺的令姊,配你如何?” “……呃?” 讲完了恐怕是自己平生最趋于轻佻的私语,良之行扯动脚步后退,从桃花人儿面前转身,面上清冷依旧,对罗府长随道:“坤叔,在下生活由来简单,从小至大都是自己打理。罗叔父、罗婶母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请回罢。”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了,罗缎亦在自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6 部分阅读 自己打理。罗叔父、罗婶母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请回罢。”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了,罗缎亦在自家丫头的搀扶下迈动了脚步,突然尖叫一声:“那个冷面大呆瓜,他……”调戏本小姐?……他要不要打听打听,当年第一个敢出言调戏本小姐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姐,那个小林子该怎么处置?” “……哪个小林子?” “就是那个向您禀报良家少爷腹泻三日奄奄一息实际上却活蹦乱跳仍能有法子将您气得奄奄一息的小林子啊。” “送到万合镇猪场喂猪,专门给猪洗澡。三个月内,本小姐不希望在高沿城见到他。” “是。” “……等等,缬儿你说清楚,本小姐何时被那只呆瓜气得奄奄一息了?” “……奴婢失言了……” 四 爱女远嫁他国,罗子缣虽是不舍,但能得如意佳婿可谓生平乐事,举府自是上下布置一新,人人喜庆非常。 但,罗二小姐好不郁卒。 怎搅和了半天,姐姐还是要嫁给那样一只呆瓜了? “缬儿,你说,我要用些什么法子才能让那只呆瓜不敢痴心妄想,乖乖滚回去?” “……”缬儿嚅了嚅唇,鉴于自家主子的不良恶史,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罗缎将自家丫头情状瞧在眼内,啐道:“死丫头,你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你在你家小姐面前讲话哪一回不是没大没小?有话快说,有……快放!” 主子吩咐,丫头当然从命,“您莫跟良少爷斗了罢?您似乎……不是良少爷的对手。” 缬儿说到最后一个“手”字时,身子已蹦出三尺外以防不测。岂料她家小姐原处未动,素手支颐,柳眉锁锁展展,美眸明明灭灭,似是若有所思。 缬儿初是纳罕,但攒眉观察主子良久,忽双目大瞠,“小姐,您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不会,不会什么?舌头打结了?” “您不会是……喜欢上良少爷了罢?” 丫头后半句话,是含在舌底咕哝出的。罗二小姐心聪耳尖,想得明白,也听得分明,手底下的功夫亦毫不含糊,扭着丫头的下颌,眯眸切齿,“有胆,你再把那话说一遍?” 缬儿可谓是好汉,挣扎着,“……小姐……昵不能嘻发狼少耶……”小姐,您不能喜欢良少爷。 “哎呦呦。”罗缎嫌弃地放了手,将丫头流在上面的口水擦回她衣襟上,“臭丫头,你当本小姐饥不择食了不成?那只冷面呆瓜看着硌手咬起来硌牙,本小姐会喜欢他?早叫你少看那些坊间小书,瞧瞧,都把你看傻了!” “……您当真不喜欢良少爷?”缬儿一边擦着嘴儿,一边拿眼觑着主子。小姐的种种迹像,摆明就是春心萌动啊…… “不、喜、欢,不喜欢!”罗缎果断坚定,如是告诉自己的丫头,亦如是告诉自己。 婚事已定,罗缎虽刁钻,却并非蛮不懂事。她明白,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不可能再做任何动作破坏姐姐的良缘,但找找那只尚未成为自己姐夫的呆瓜晦气总不为过罢? “冷面呆瓜!” 客如家客栈前,良之行听这一声喊,先将身后的兄长推进客栈,“大哥,在里面等我,小弟不叫你,不要出来。”免得好事将成,功亏一篑。 “喔。”之心乖乖迈进客栈大厅内等候。 “冷面呆瓜。”罗缎认准目标而来,跟前站定,美眸豁豁生光,“你时下必定很得意是不是?” 良之行眉微挑,“是又如何?” 罗缎笑靥如花,“不如何,既然你称心得意,本姑娘当然要来恭喜啊。” “……罗二小姐打算如何恭喜在下?”这小女人,又欲玩什么花样? “你是罗府的姑爷,罗府当然要好好侍奉,你说是不是?” “你……”警心顿起,良之行退后一步,但已然晚了。 罗二小姐藏于袖内的左手倏扬,戴着手罩的素手将一把粉末兜头撒下。与此同时,不远拐角处的缬儿抖出长练缠住主子纤腰,将她带离原地,免了殃及可能。 凭着医者嗅觉,良之行已悉知此刻粘附在自己脸颈上的粉末必是一种致痒之物,遂稳步转身进了客栈,将双手牢牢忍住,“伙计,速打几盆净水到在下的客房!” “之行之行,怎么啦?”他这一喊,伙计听着了,同时也惊动了正吃点心喝茶水的之心。之心一路跟随着到了客房,盯着之行脸上的粉色物什,“这是……小紫姐姐的宝宝们啊,怎么到了之行脸上?” “……呃?”忍着已然发作的巨痒,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们离开吗??” “喔……”之心应着,忽然大急,“哎呀,你们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们就不是好宝宝,小紫姐姐不喜欢你们呶……” 之心憨声话落,之行已觉巨痒顿止,不得不再次感叹兄长这份令人叹为观止的异能。但,罗家二小姐,这桩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将来有一日,在下定当加倍奉还! “啊嚏……”坐在自家宽绰温暖的马车内,不无得意的罗缎,突来一个冷颤。 四 “你站住!” 听见身后喝声,良之行身形稍顿,旋即开步如常。 罗缎怒不可遏,箭步冲上前来,挡住之行去路,“姓良的,你敢冒充你的傻子兄长到我罗家骗婚?你们良家好歹也是一方巨商,居然做得出这等的下作事?” “住口!”之行面逞冷色,双目生寒,“纵算你是大嫂的娘家人,若你再冒出任何一个对我大哥不敬的字来,莫怪在下不客气!” “哈。”罗缎回之冷噱,“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一个骗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这又是你们良家的家风不成?” 骗子?从她嘴里冒出如斯评价,令之行冷颜阴沉,“在下不是骗子,良家亦从未骗婚。” “你还敢说!”见这人仍如此稳笃,罗缎气怒不过,娇小身子跳起,双手扯上他脖襟,“明明就是你,是你冒名登门,骗了我爹娘嫁女,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 “在下做过的事,自会承当。你姐姐能成为我大嫂,是因……” “全因你的行骗!如今,还纵容恶奴伤我姐姐,你们……” 她口口声声的“骗”,之行不想再听,扯下她的手,声凝成冰,“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呃?” “你最好此刻莫去惊扰我大哥,如果你想让你姐姐及早痊愈的话。”之行撇她踅步。 “你去哪里?本姑娘的话还没有完!” “在下要去药庐为大嫂煎药,二小姐打算用什么法子破坏?” “我……”罗缎气稍短,“我们的账还没有完,你最好快些医好我姐姐。不然,你最好相信,本姑娘会把你们整个良家给翻个底朝天!” 他相信。之行冷投下一瞥,转身迳离。 他们相识的时机不对,重逢的时机亦不对,和她之间,当真就要这般僵硬下去?哎,大嫂伤重,此时考虑这些,更不对呢。 五 处理完恶奴,料理完良二夫人,一串闹心事雨过天晴,姐姐身子也日渐复愈。不知是因有姐夫在身边,还是进药增补,罗大小姐日益光彩照人,罗缎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 “姐夫。” 之心正对一棵小花倾诉完娘子康愈后的喜悦,回头见她,笑得更形灿烂,“缎儿缎儿,珍儿今天吃了一碗饭哦,还喝了汤喔!” “所以,姐夫很高兴?” “是啊是啊,珍儿不痛,之心就不痛,珍儿好了,之心就高兴!” 就是因着这份全心全念,才使姐姐走出过往倾心相付的罢?“姐夫,你和姐姐会白头到老的。” “嗯,之心要和珍儿到很老很老……” 辞别了让人快乐的姐夫,罗缎笑靥盛放如花,信步花丛,轻盈愉悦。 “小姐,您对大小姐的婚事似乎看开了?而且,您很喜欢大姑爷是不是?”缬儿觑着主子表情,问。实则,她是替好姐妹纨素打听的。 “缬儿,我素来认为,一场婚姻中的男女,一定要门第相当,学识相配,方有良缘。” “并没有错啊,奴婢所看的小书上,都是才子配佳人,书生配小姐,状元配公主……” “呸。”罗缎轻声啐断了丫头的梦幻遐想,“照你这样说,那些不是才子不是佳人不是书生不是小姐不是状元不是公主的人,就不应该妄想良缘了是不是?” “这……”缬儿委屈不胜,“书上是这样写的嘛。” 罗缎白了这不可救药的丫头一眼,继续将自己近来的心得侃侃道来:“相衬的门第,相当的学识,可能会配出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未必有相濡以沫的爱侣。这世上,最是情字是无章可循,无理可讲,明明,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就像姐……” “就像小姐与之行公子!”缬儿乐颠颠喜滋滋接了话去。 五 丫头这话,将她口齿尖利的主子噎在当场,也把此时正俯在一丛牡丹花下观看长势的某人愕在原地。 “死丫头!”醒过神来,罗缎先扫四围一眼,确定无人旁听,方咬了银牙,“你胡说什么?” “奴婢才没有胡说。”缬儿好不得意,“小姐您摆明早就喜欢上之行公子了。以前,您以为他是大小姐的夫婿,以您的性子,自是不会让自个儿向那个方向去想去靠。但时下不同了,于是,您这颗春心便重新萌动……” “死丫头,臭丫头!”罗缎粉颊飞红,美眸忿瞠,“本小姐确实是太纵容你了,看我如何修理你这张嘴。” 小姐形如恶虎扑食,丫头身若巧燕避开,嘴下仍是不知死活,“小姐,奴婢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在害羞?其实,大可不必嘛。奴婢不是外人,您大方承认了又怎样?” 有理。某人暗自道。 “死丫头还说?” “之行公子很好啊,医术好,长得也好,人品更是没话说,您还别扭什么吗?” 非常有理。某人暗自颔首。 “不然您想想,到府上求亲的诸家公子中,您何曾看上谁了?在您心里,哪个人能及得上之行公子?” 极为有理……嗯,求亲?还诸家?某人眸内,抹上深沉。 罗缎追得娇喘吁吁,确定自己力有弗逮,遂纤足一顿,“……看来……本小姐不出杀招你是忘了该如何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一手抚胸,一手挑发,悠待气息稍定,漫启嫣唇,“高沿城顺昌街上开茶铺的那位年轻壮实的后生,是谁的阿林哥来着?” “小姐?”缬儿瞬前尚得意非常的小脸顿即一垮,“您怎知道?您……” “如果你再敢多说那姓良的冷面呆瓜一个字,本小姐回头便从求亲的世家公子中给你选一门亲事,就以罗家义女的身份为你风光出嫁如何?” “小姐……”小丫头乖乖粘了身儿过来,低眉顺眼,“奴婢不敢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呿,欠修理的丫头!“快扶小姐我找个好地方赏花赏景,小姐我高兴了,兴许就不计较。” “奴婢遵命。” “给我骂三声冷面呆瓜是呆瓜来听听。” “小姐……” “不骂?” “您适才还说,不准奴婢提……一个字。” “小姐我不准你提,你自然不能提,现下我准你提了,你当然要提。骂!” “……骂什么?”缬儿的眼角,偷偷瞥了某处花丛一眼。习武之人,对周围环境的觉察自是不同嘛。 “良之行是一只看着硌眼咬着硌牙踢起来硌脚坏皮坏瓤坏头坏脸的冷面呆瓜!” “这……”眼角再瞥,再瞥,嘿…… 见丫头无声,“缬儿,你的阿林哥……”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 也不去计较她含糊其词的省工减料,罗缎悠然道:“再骂三声。”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良之行是……”见谅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为我家姑爷尚未确定,但眼前人却是缬儿实实在在的主子,这骂,您就多听几回罢。 丫头代骂,主子开心。罗缎坐在花园内以竹编就的一截竹椅上,闲怡道:“其实,那只呆瓜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本小姐仔细想想,兴许哪天心血来潮,就当真会看上他。” 我要说很荣幸吗?某人翻个白眼。 “这样罢,看在缬儿你费心使力地为他说尽好话的分上,下一回本小姐见了他,给他两分好脸看……” 还真是……某人切咬牙根。 “说了恁多的话,本小姐口渴了呢,缬儿你快去替小姐我沏壶上好的大白毫来。” 缬儿小心翼翼,“小姐,您要奴婢走开?” “不走开如何为小姐我奉茶?” “小姐,您当真要奴婢走开?”需问清楚些,以防事后主子找茬是不是? 罗缎浸水葡萄般配美眸一瞪,“你这丫头,又想小姐我开杀戒?”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姐,您且等着,奴婢告退!”去是去,但不会去远,嘿嘿,有好戏岂能不看……要不要,将纨素也一并叫来? “百花香,百花俏,不及我镜内三分颜色妙。百花媚,百花妖,不及我闺中女儿容貌娇……”姐姐姻缘美满,满目姹紫嫣红,是以,罗家二小姐哼着歌儿,眯着眼儿,好不惬意。听见耳边微有花丛窸窣声,罗缎嗓儿娇软道,“乖丫头,这么快就将茶沏来了?这才对嘛,听话小姐我才会疼你……” 妙目张开,竟与一双清冷双眸盈盈一寸之间。 六 “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罗二小姐惊愕中,跌下竹椅。 而良之行依然那副清冷形貌,由上而下俯视地上人儿,“原来你的舌头也有打结的时候?” “……你舌头才打结……”罗缎醒过神来,蓦地跳起,来个先发制人,“冷面呆瓜,你突然冒出来作甚?成心吓本小姐是不是?” 是又如何?“本人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不吓你,“从此路过,见着做客本府的罗二小姐,总要打声招呼。” “你从这里路过?你方才在……”罗缎关心的是,他方才是否听见了自己和丫头的调谑之语。 “方才?”良之行挑手一指至多十步之外,“本人就在那丛花木之下。” “……你就在那里?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堂堂良府少爷,蹲在那地方……” “取药。”良之行好心解惑,“牡丹花根可入药,本人适才在观察那株牡丹的长势。” “谁管你……”看牡丹还是芍药!罗缎妙目游移,“那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一只小野猫,嗷嗷叫得甚是嚣张,甚不讨喜……” “冷面呆瓜,你……”罗缎火蹿半路,赫然想起对方亦未点名道姓,自己何必急着对号入座?“那只能说明,贵府风水宝地,猫仙猫神的各路神仙聚集,不然,怎能娶了我姐姐那样天仙般的媳妇?连带的,本小姐也迂尊降贵,到你这府上走了这么一遭。” 这小女人,当真不好对付呢。“罗二小姐,令姊或者是神仙般的人物,但那只小野猫可不是。牙尖齿利爪锋,端的是一只不易驯服的小野猫,在下为了驯‘她’,好不头痛。不知二小姐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呢?” “冷面呆瓜,你就安安分分做一只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罢,野猫还是神仙,都和你这只呆瓜无关……” “无关吗?”良之行上前一步。 “你你你……要做什么?”罗缎看见了对方清眸内两簇暗火,心头一凛,退后问道。 之行撇起浅笑,“怕了?” 怕?罗缎大嗤,扬首挺胸,“本小姐怕你……” 之行及时俯首,将那朵惹了他许久的嫣色桃瓣撷入口内。 咝。不远处树上的缬儿和纨素瞪大了四只眸儿:自家小姐被人吃了豆腐?那她们这些保护主子的丫鬟要不要管?可是,那个登徒子不是旁人耶…… “你们两个,下来。” 呃?树上两人低头一望,大小姐?自是半点声也不敢出,乖乖滑了下来。 “纨素,去绣坊打理你的生意。缬儿,到那边小路旁等你家主子出来。” “喔。” “那二小姐……” “依她的脾气,没有呼救撕打,你认为是什么?” “喔,奴婢们明白了!” 打发掉两个丫头,罗缜回首望一眼花海内依然纠缠的那对少年男女,含笑撇步。这桩好事,看来在望了…… “冷面呆瓜,你……” 放开了怀内佳人,良之行掉头匆匆疾行。 “喂——”本有一通冲天怒火要爆发的罗缎傻了须臾,旋即更是怒不可遏,大步追了上去,“冷面呆瓜,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你说要轻薄便要轻薄,轻薄完了掉头就走,你想让本小姐怎么修理……噫?”举起的粉拳窒在当空。 良之行掉转方向,走得更是匆匆又匆匆。 罗缎却不再追,立在原处,眨了眨乌黑灵透的眸,抿了抿愈发娇艳的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冷面呆瓜他太宝了罢? 居然,居然有男人能把一张脸红成那般模样……哈哈……是谁在非礼谁啊?哈哈…… 六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自花园被吻,罗二小姐的为客生涯多了一项乐趣——找人,到处找那个强吻了自己以后却害羞得天人共愤的男人。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 “这是谁家没模没样没形没状的女儿?一个女儿家大呼小叫地来来去去,这家教都放哪里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家教?” 罗缎蹙挑蛾眉,明眸斜睨坐在百草园茅轩里的妇人,“这是哪家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妇人?一个老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别人已经不让她出现的地方,志气都哪去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志气?” 良二夫人拍案而起,“你这个小蹄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罗二小姐双手抱胸,“你这个‘老’妇人,我为何不敢这样对你说话?” “你……”良二夫人目眦欲裂,指叱身后两个丫头,“你们两个,还不去给我撕烂这个小蹄子的嘴?!” 从小蹄子姐姐那边受来的冤枉气,非要还到这小蹄子身上不可,大不了事后再将过错向下人身上一推,能奈我何? 罗缎静立未动,桃花面上笑晏晏却寒恻恻。良二夫人两个随身丫鬟向前行了几步,却不敢再有冒犯。前车之鉴,她们岂会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又将自个往险路上推啊。真要依了她的话行事,回头少夫人指不定会怎样治她们呢。再说了,这位小姐单是看上去就不是善茬,而且人家身后也站着个丫鬟。她们…… 下人的踟蹰不前,良二夫人看在眼里,亦明白在心里,张口骂道:“你们两个奴才,还不快点!你们难道不怕我打死你们?” “夫人,她是少夫人……” 啪!啪!两个丫头脸上,各挨了一个狠掴,“去!” 两个丫头忍住哭,出了茅轩,“罗二小姐,奴婢求您向夫人赔个不是……” 呿。罗二小姐对这副可怜状却不同情,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姐夫受了这些人的多少暗里欺负。如果不是怕了姐姐,这两个人怕早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哪还需挨上这两个耳光?“你们要替你们家主子出气是不是?” “罗家二小姐,奴婢们……” “好,本小姐就成全你们。”纤足一抬,其中一人的身形已经倒飞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了轩内喝茶的良二夫人。后者本以为好景在望,捧好了茶准备悠闲观战,不想突来重物,兜头砸下,遂椅翻人倒,滚作一团。 罗缎沾沾自喜:喝哟,罗二小姐师自自家丫头的拳脚功夫虽称不上精通,但用在此时绰绰有余。得意哦。 “发生了何事?” 冷面呆瓜来了?二小姐眼珠一转,一个箭步蹿入轩内,将良二夫人扯了起来,双手在其身上一气抚弄,“呀呀呀,良二夫人,您怎么跌倒了呢?您说您也不小心一些,您看看,您这身上茶茶水水的一大堆?痛不痛?痛不痛?” 七 “冷面呆瓜,如果我爹娘始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就是不怎么办。” “……” 这是近来良家二少与罗家二小姐常有的对话。每当此时,不远处翻草除虫的良之愿和缬儿都会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当父母为避债责撇下一对弟妹远走他乡时,良之行便认为自己再也没有留在那个地方的必要了。 大哥有了大嫂,便有了一生护他爱他的人,他想,他也要追寻自己一生所爱去了。对罗缎这个刁钻丫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见钟情,或者是何时动情。但在有一日忽然发现,那明眸皓齿、唇嫣颊红已成自己心头之重,再也无法割舍之时,已经用情太深,痴迷难返。而他,从来就不是会坐在原地等待缘分上门的人。于是,放卸良家重担,放弃万贯家产,远涉千里,抵达玉夏,追爱而来。 罗家二老因着大哥,对他这个昔日颇中意的女婿人选已然设禁,首遭探访,即被拒之门外。于此,他没有一丝急躁:既然恁远的路都走了,还怕罗家这道门槛吗? 落脚客栈时,之愿自包裹里发现了宝通号通存通兑的十万两银票。想想,肯定是临行前大嫂放进去的。他行前只带川资,原是打算到此后先设摊行医再思后路。如今既然有大嫂的美意,他便索性买下了一家店面,进购药材,坐堂开诊了。 之行的远路到来,罗缎可谓惊喜非常。两人虽早有鸿雁传书,情愫暗递,但由于双亲对姐夫的排拒,又因为他那个刁悍母亲,她对两人的前景一度迷茫。他现身自己眼前,那份重要不言而喻。那样的刹那,所有迷茫迟疑一扫而空,她明白,自己此生已非这个男人莫属。 “冷面呆瓜,明天河州府的李家会上门提亲哦。” “嗯。” “李家的公子不仅相貌堂堂,且文武双全呶。” “嗯。” “而且听说他们为了到罗家提亲,特地从中原买了最新的纺织术书籍,作为向我这个最擅织的二小姐的求亲之礼,投我所好,够有诚意罢?” “嗯。” “还有哦,李家……” “你很吵。” “……哪有?冷面呆瓜,你有胆再说一次!” “你很吵。” “呀呀,你好……” 下面的场面,俯在近处草药丛中的缬儿与之愿百看不厌。 “缬儿姐姐,之行哥哥为何总喜欢吃缎姐姐的嘴?” “哎呀傻丫头,情情爱爱中的男女都是如此。再者说了,我家小姐漂亮得像一朵花,哪有男人不喜欢的?” “可是,之行哥哥不一样。因为……我娘的缘故,他一向不喜欢女子,说女子太吵太闹。因为这个,他连丫头都不要,衣物都是自己动手清洗。对他来说,女人和瘟疫差不多。” “哦,还有这种事?”那么,这位冷清的二少爷碰上热闹的二小姐,还真是冤家路窄。月老手中那条线,蛮顽皮的哦。 “我娘曾想让两位表姐做我的嫂嫂,两个表姐在之行哥哥面前,比小猫还乖,但他往往几句话就把她们给窘得哭起来。但这个缎姐姐会骂人,会吵人,会凶人,他怎就那样喜欢?” “这个嘛……”就是各花入各眼,姻缘最无理了罢? “啊,我明白了。”之愿忽然颔首。 “噫,你明白什么?” “因为之行哥哥每次吃完缎姐姐的嘴,缎姐姐就会乖好一阵子,所以,之行哥哥才会百吃不厌!” “……”缬儿难置可否,只嘿嘿傻笑以对。 “缬儿姐姐,你也被男人吃过嘴吗?” “是啊……呃?” 七 “冷面呆瓜,后天是我爹的寿辰,你不要去哦。”小小甜蜜过后,罗二小姐如只小猫儿般坐在男人膝上,噘着鲜艳唇儿道。 “为什么?”之行竭力不受这小妮子影响,执笔书写着几个药方,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境界艰辛进拔。 “你去了,爹一定会当众给你难堪,我才不要你受那份气!” 之行胸窝霎时被这小女人塞得满满当当,酣美异常,薄唇勾出笑意,“就是要那样。” “……怎样?” “罗叔父是位仁人君子,如果我屡次登门,屡次受气仍不馁,他必然心滋愧意。唯如此,我才好乘虚而入,向他讨要他的女儿不是吗?” 罗缎乌黑眸儿盯向他俊挺面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呢?”难道这丫头认为他还能抢亲劫亲不成? “冷面呆瓜……”忽而,罗缎软声低唤,贝齿咬唇,笑涡浮劫,眸儿更是闪闪亮亮,狡意横生。 “你……做什么?”良之行面起警意,全然戒备:小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哦,一个可以尽速让爹和娘应了婚事的法子。” “……说来听听。”他不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 “生米煮成熟饭。” “……” 嗵!良之行这厢是呆愕成石,那边却有人扑倒在地,满嘴啃泥。 当即,罗缎杏眼怒瞪,“缬儿,之愿,你们给我滚得远远的!” “是,是,是,我们走,我们走!不过,小姐,如果之行少爷不愿意,您千万别霸王硬上弓,吓坏之行少爷……” “滚!”罗二小姐河东狮吼,将两少女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这植满了药草的小园。 “缬儿姐姐,缎姐姐是要煮饭给之行哥哥吃吗?” “……是罢。” “那为何要把咱们给轰出来?是不想咱们跟着一起吃吗?” “……是罢。” “缎姐姐好小气。她如果做了之愿的二嫂,会不会仍然这样小气?” “……是罢。” “……那,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咳!咳咳!” “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一定是之行哥哥嫌缎姐姐的饭不好吃,缎姐姐却硬要逼着之行哥哥吃!” “……就算……是罢。” “之行哥哥好可怜哦。” “……” 小园里,至于生米是否煮成了熟饭,至于罗二小姐是否霸王硬上弓,至于一对少男少女如何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莫扰。 书名:痴相公(下) (作者:镜中影)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1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2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3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4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5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6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7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8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9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1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2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3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4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5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6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7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8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9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1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2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3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4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5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6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7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8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9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1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2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3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4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5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6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8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2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3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4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5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6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7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8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9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0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1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2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3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4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5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6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7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8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9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1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2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3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4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5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6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7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1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2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3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4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5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6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7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8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1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2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3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4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5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6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1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2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3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4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5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6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7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1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2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3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4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5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1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2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3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4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5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1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2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3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4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5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1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2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3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4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5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6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1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2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3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4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5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6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1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2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3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4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5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6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1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2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3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4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5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6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1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2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3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4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5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1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2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3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4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1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2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3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4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5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1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2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3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4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5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1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2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3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4 一 一 二 二 二 三 三 三 四 四 五 五 六 六 七 七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1 由来孝顺的之心,今儿个竟执拗起来,不管双亲如何叱止,仍执意要得到自己要听的答案。“你喜欢之心吗?你喜欢吗?喜欢吗?” 姚依依偷眼细察之心:双眸透亮,双颊染红,如斯模样,可是害羞或惊喜? “你喜欢之心吗?” “之心哥哥……”姚依依羞垂了螓首,欲语还休。 依依……良家二老倒吸一口气:瞧这神情,依依当真喜欢之心?难怪,难怪……儿媳言间会对其生了恶感,难怪…… “你喜不喜欢之心?”娘子说,之心不能生气,生了气便问不出来了。可是,之心好想生气,之心好气!“……你不喜欢之心罢?” “之心哥哥,依依……依依自然是喜欢之心哥哥的……之心哥哥这样好,谁会不喜欢呢……” “喔,那你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哦……” “是!是的!是那种喜欢!”情急之下顾不得娇羞,待出了口又以纤手掩面,“之心哥哥……” 风哥哥,之心好生气! 要我把她扔到城外吗? 之心还有话问……“依依,你喜欢之心,你说之心好,之心哪里好?” “之心哥哥哪里都好,你是依依的救命恩人,你对良伯父良伯母极孝顺……你知礼仪,体下人,你会理账,惜金银……对了,之心哥哥还缂得一手好丝,若有一日,之心哥哥教依依呢。” “可是……”之心皱起美脸,抓着头皮,破坏了自己的神仙气质,“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就只知道花钱啊;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也不知道爹娘很辛苦啊;之心没有遇到娘子之前,不会誊账,不会缂丝,什么都不会啊。如果遇见一个什么都不会又在街上被人欺负的之心,你还会喜欢之心吗?”风哥哥,之心说得对不对?……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之心?……又是命令喔?可是,什么叫“命令”? “……之心哥哥,会的。不管什么样的情形,依依都会喜欢之心哥哥!” 假话!这是假话!“但之心不喜欢你!不管什么样的情形,之心都不会喜欢你!” “之心!”王芸一见儿子脸上神态,就知自己的痴儿要犯混了,“这话,容后再说……”不管儿子心是怎样想的,伤害一个喜欢他的女子的心都不应该,是不是? “不行!”之心大眼珠子灼灼逼人,“之心要告诉依依,之心不喜欢你,之心讨厌你!对,就是这样!” “之心哥哥?”姚依依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得驾轻就熟地,将泪儿涌上,“依依哪里做错了?依依哪里不好?你以前说过喜欢依依的?” 之心豁地跳上一张椅子,居高临下大吼:“你哪里都不好!你以前和之心一样,你对之心还是真的。那个时候,之心喜欢你就像喜欢范范喜欢纨纨喜欢之行一样的喜欢,可是你现在,和其他人一样,将之心当成傻子来骗!而且,而且……就算你对之心比娘子对之心还好,之心也不会喜欢你!之心只喜欢娘子!” “之心哥哥,是罗姐姐教你这样说的对不对?……呜呜……依依知道,罗姐姐不喜欢依依……呜呜……她怕依依抢走之心哥哥……依依只是喜欢之心哥哥,这也错了吗……依依根本就不会妨碍罗姐姐……” 之心在椅上转圈跺足,面红耳赤,“你看你看,你说娘子坏话,你说假话,之心更讨厌你!” “……之心,你下来说话!”良德厉叱。且不管情形到底如何,儿子已是失礼了,“你们几个,将少爷扶下来!” “不要!范范,不要让他们动!”之心跳上一阶,到了八仙桌上,跳脚跺足,指手划脚,“依依,娘子是讨厌你,之心更讨厌你!可是,可是,若你不想代替娘子,娘子她根本就不会讨厌你!娘子那么好,娘子会替阿黑阿黄挨打,会在下雨时将草姐姐们盖住,娘子还会对她不好的之知之愿好。娘子那么好,若你不是想让之心爱你不爱娘子,娘子不会讨厌你,之心也不会讨厌你!之心没有娘子,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能和阿黄阿黑玩,不能……之心不能没有娘子,你还想把娘子从之心身边赶走,你讨厌,你让之心很讨厌!之心不再和你做朋友,之心不和讨厌的人做朋友!” 这话,可能颠三倒四,可能词不达意,但由最不会隐藏情绪的之心带着发自心底的厌恶?(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7 部分阅读 盅岬娜俗雠笥眩 ?br /> 这话,可能颠三倒四,可能词不达意,但由最不会隐藏情绪的之心带着发自心底的厌恶喷薄而出时,那杀伤力却最是惊人。 “之心哥哥……”这次,除了哭,除了无助,姚依依自知做什么说什么都不适宜。她更明白,自之心这边,自己再也讨不到助力。“……你误会依依了,依依只是喜欢之心哥哥……依依从来没有想过要代替罗姐姐……呜呜呜……” 王芸没有女儿,向来对娇软的女儿最是渴盼,而秀婉高贵的媳妇可以倚重可以信任,却不能亲近粘腻,是以,她是真心将依依当成女儿来疼。眼下见这小女子泣如梨花带雨,自有几分心疼,“好了,之心!依依怎么说也是客人,你怎能如此失礼?还不下来!” “依依,之心告诉你,之心是真的真的真的讨厌你,之心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你!对,就这样!”之心抛下这话,从桌上重重跳下,“你不要喜欢之心,你也不要到之心家里来,之心讨厌你!哼!” 之心步子迈得恁重,俊脸板得恁正,狂飙发过,抱亲亲娘子胖胖宝儿去也。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2 “……呜呜呜……良伯母……呜呜呜……”姚依依俯在王芸怀内,无限悲伤,泪重重,哀重重,幽怨重重。 “哎……”王芸叹道,“只能说造化弄人,若你与之心相识在缜儿之前,或许……依依,你莫怕,伯母会给你找个好相公。你良伯父有几位至交之子均尚未娶亲,从中择与个你年貌相当者应该不难。” 这女人在说什么?那她多日投在她身上的工夫怎么算?“……呜呜呜……依依愿意陪良伯母一辈子……依依不嫁了……” “这怎么可以呢,不能因为之心而误了你终身是不是?老爷,赶明儿你便将几位至交请到府里,并叮嘱他们将公子都一并叫来,让依依过过眼。” 良德颔首,面浮愧意,“依依,之心那孩子平时虽乖顺听话,一旦犯起混来,仍像足混世魔王。但,你莫误会缜儿,这绝不是她教的。在缜儿进门之前,他也犯过一回。” “是啊是啊,那一次我们想将他捡来的那些猫猫狗狗送人,他便是一通鸡飞狗跳的大闹……” “明儿,我便下请柬请人,你看中了哪家的世家子弟,让你良伯母替你做媒就是……” 谁管什么猫猫狗狗?谁管什么世家子弟?到现在,这两人竟还偏着他家的儿媳?这两个……老糊涂!怎就看不透他家儿媳那虚伪矫饰下的真面目? 原本着,她当真是打算将这两人当成亲人来着,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她?怎么能?这世上,还是只能信自己,是不是? 罗缜,我得不到的,你也莫想得到,是你逼人太甚,莫怪我心狠!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3 “娘子,你真的不陪之心去逛庙会哦?”某只大狗犹在做最后努力,一对大眸忽闪忽闪眨得好不可怜。 罗缜嫣然一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和之知去看新一季药草的长势,相公去玩就好。” “之心也陪娘子去看草姐姐药姐姐,之心不去庙会了。” “相公近来又是整理账册又是缂丝,很是辛苦,珍儿放相公的假,好好去玩上一天罢。你不是最喜欢庙会吗?” “可是,之心想和娘子在一起啦。” 哎,这呆子!嫣唇在他额上、鼻上、嘴角连落三吻,“好了罢?” “嘻,之心还要。” 外面,待着恩人启程的范程认为自己不该再等上两刻钟的工夫,连咳好几声,打断了室内鸳鸯的交颈缠绵。 “……相公在庙会上若看见好玩好看的玩意,要给珍儿和宝儿买回来哦。” “嗯,嗯,嗯,娘子要想之心哦,要很想很想之心哦。” “相公也要想珍儿哦。” “之心很想很想珍儿,之心现在就想!” “臭相公再不走,打你喽。” “娘子不要打之心啦,之心这就走啦。” 情话绵绵无厌烦,满面春色出门去。范程对此煞是不解:这情情爱爱,当真让人如此快活?恩人与恩人娘子就尝不腻? 移眸思转间,无意与另一对乌灵灵的圆眸对上,后者瞪出两团火来,“看什么看,粗野人,好好保护姑爷!” “呿,用得着你管?”野丫头,啥时对他有恩人娘子对恩人一半好,他也算……咦咦咦,自己为啥想这个丫头对自己好?呿呿呿,都是恩人和恩人娘子不好,带坏自己了!佛祖,观音菩萨,弟子很纯洁的喔……其实,那个野丫头瞪大一对眸儿的模样,也是有几分可爱啦……呀呀呀,弟子中毒太深了,佛祖,菩萨,请莫抛弃弟子……话说,那野丫头生得还算娇俏……啊啊啊…… “大嫂。”良之知正将盆里的药草苗移到翻松的土里,见她行近,忙拭手起身见礼。 “几天不见,之知又长高了。我乍瞧第一眼,还以为看见之行了呢。”罗缜将手里信笺递去,“这是你之行哥哥的来信。” “谢大嫂。”良之知将手在汗巾上抹了抹,接了信揣进怀内,“大嫂,药草苗的长势很好。这批移植下去,估计成活在八成以上。” “不错。我听这边的师傅说,你的确很有天分,亦很努力。过不许久,良家就会出第二位名医……你不看信吗?” “待下工后再看。” 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我正在探访你父母的去向,根据得来的一些零碎消息,他们的日子不算落魄,你不必担心。” 良之知憋紧了唇挤出一句:“手里有大把银子可使,怎会不好?” “之知,别恨他们。”罗缜叹息,“天下父母,做许多事都是为了儿女。尽管有时并不得法,但单是因为那样的初衷,儿女不管认不认同,恨字不要有。” “难道你不恨我娘?” “不恨。” “不可能!” 罗缜莞尔,“你娘所做的事,很多是为了之行和你的将来。她想让之行成为良家的继承人,想给你们搜罗不尽的金银以求一世无忧。我是妨碍她的人,她当然会对我不好,就像这个世上若有人对宝儿不利,我也会对他不利一般。只是,你娘从来没有想过,她要夺要得的那些东西该不该属于她,之行又是否有心执掌这个家?而她若不抢不夺,之行和你们就当真会毫无所得?她想给你们的,又是否是你们想要的?还有,人行事尽可有千种手段,但都不能失去最本质的良善底限。” 良之知垂下了头。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4 罗缜了然,拍拍他的肩,“我不恨她,只是不喜欢她。若她以后还要对我不好,我仍会对她不好。”甚至,不会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而之知你,便不要恨她了罢。” “我还是不能原谅她!若那个时候,大嫂你没有来,若他们当真把之愿拉走了,便什么也来不及了……” “哎,你不是也劝过之愿,你娘是吃定我们会过去的吗?待她回来,你可以怨她念她,‘恨’这种比较浪费体力的情绪,还是收起来的好。尤其,恨一个给予自己生命的人,会比被恨的人还要痛苦呢。” “大嫂……” “我们今儿个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这些家常留待闲时再叙。”这娃娃饶是固执,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告诉我,这是什么药草?主治何症?” “此曰橐吾,主治跌打损伤、腰腿疼痛、痈肿初起,有舒筋活血、解毒消肿之效。性味辛,微温,可煎汤内服,亦可捣敷外用……”良之知侃侃而谈,但心里满堆怔惑。他实在不了解这个大嫂。明明她不是温柔慈爱的女子,为何此时能对自己心无芥蒂?都是不能任人欺负的女子,她与娘怎好生不同…… 半日忙完,用罢午膳,良之知抹着额头汗珠,离了园子,欲回家小睡,突然肩头遭拍,“良之知,到这边来!” 他斜睨来者,是个面孔陌生的中年男子。想起之行哥哥叮嘱的“闲人勿近”,于是依旧行路。 “有关你爹娘的,你听不听?” 爹?娘?“你认识我爹娘?” “跟我来!”来人一个转身,进了一条窄巷。 良之知稍加犹豫,跟了上去。 近半个时辰后,良之知瘦削身影重新出现在那巷口,胸口隐匿鼓物,脚步左右摇摆,衡量再三,终向选了良家方向行去。 “姚姑娘,这小子当真会按你的话去做?”巷口小楼一扇窗内,方才的中年男子眺着远去背影,问道。 姚依依淡哂,“这小子和他那个娘一样狠,对罗缜可是恨到骨里,罗缜早产即他所为。再者,咱们给足了他好处,又有他爹娘安危所迫,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良之知进了良家大宅,直奔内院。几个小丫鬟因之前见他来与宝儿小少爷玩耍过几回,并不纳罕,尚未见礼,已被他喊住:“宝儿在哪里?宝儿呢?” “奶娘和娉儿姐姐正哄小少爷午睡。” “快带我去!” 正趴在柳荫下吐舌喘气的阿黄阿黑陡地蹿起,呲着满口尖牙呜声扑来……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5 “呀!”罗缜掩胸浅叫。 “小姐,怎么了?” “我胸口突然一痛。”罗缜摸到挂在颈上的绣囊,眉间悬了忧忡,“范颖在吗?” “奴婢去喊她过来!” 这个绣囊,是拿您的发与宝儿的胎发共制的,与宝儿身上这串香珠是一母一子。宝儿若发生什么变故,恩公娘子定然能第一个感应到…… 范颖当时,是如此说的罢? “少夫人,您找我?” “我方才心口没由来的一痛,可是与这绣囊的感应有关?” 范颖颔首,“应该是如此。” “这样说来,宝儿有危险了是不是?那串香珠当真会保宝儿无事?” 范颖经历过无边岁月,更曾感同深受,人间亲情之中,母对子是一种深到骨肉融入血液的牵挂。“宝儿身上的香珠,是我藉由恩公娘子对宝儿的疼爱打上的结界。只要恩公娘子对宝儿的疼爱不变,除恩公娘子外,不管是人是神,旁人都取不下来,当然亦伤害不了宝儿!” “……可是……”她不是不相信范颖,只是,她无法在得知宝儿可能有事的情形下安坐在此,“我还是要去看看宝儿。不,纨素,纨素呢?纨素身形快,先去……” “恩公娘子,范颖现在就可以让您亲眼得见宝儿情形。”范颖举指如兰尚未拈下,窗外忽来一声惊雷,仪态万方的大美人丕然色变,“恩公娘子,宝儿肯定无事,范颖先走了!” 因身形过快,与自外匆匆奔来的纨素险些撞个正着。两人都无暇向彼此致歉,各行其便。“小姐!小姐!您看这封信,好奇怪!” “缜儿,有人绑之心,打之心,快来救之心,之心痛痛……”这是什么?“这从哪里来的?” “是一个小孩刚刚送到铺里的。因仅是折着,没封没粘,奴婢就打开看了,没想到,是……” “欲救汝夫,城隍庙口,独自一人,违则灭口……城隍庙?庙会附近?” “小姐,这是姑爷的笔迹吗?” 罗缜察那纸笺,那一笔一画间的方方正正,的确是相公平日行笔的笔触,就连用语,亦是相公素日的语气…… “小姐,不管是真是假,奴婢陪您走一趟!” “……对方要我一人去,否则灭口,你回家看顾好宝儿就好。” 纨素大急,“那是万万不行,您纵是打死奴婢,奴婢也不可能让您一个人去。” 罗缜握紧纸笺,眸子紧盯其上,突然,染了焦灼之色的秀颜瞬间一松,掀唇笑道:“放心,纨素,你不必去,我也不必去。你去外室,把躲在你家姑爷那幅听涛图下面的范大美人给请出来!” 夏时多雷,范大美人出行必带相公耗时最长的听涛图。以她所言,是“此图恩公用心用时弥久,其上所留恩公正洁之气颇浓,以它蔽身,足以安魂”。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6 盛夏时,天时本长,下过一场突来暴雨过后,阳光复出,近酉时犹烈不可挡。 城隍庙前,杭念雁瞪着从车上下来的女子,眉目间有怒有气亦有……惧。“你以九王弟的名义骗本王来此,意欲何为?光天化日,你不得对本王无礼!” 胆小鬼!范颖冷掀红唇,“先奸后杀赤身裸体弃尸荒野,如何?” “你……你你无耻!你一个女子,说话如此……如此放荡,你好生的无耻!” 几百年也未变的迂腐,真是乏味呢。“不然你自己脱了衣服乖乖候着,我或许会温柔点?” “你,你,你……” 距此丈外,良家二老下了马车,惑然问:“依依,不是来逛庙会吗,怎到这边来了?你或许不知道,三王庙方是庙会的央心……” 姚依依任是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看见罗缜一人上了马车,沿路也无停留,怎她带齐了人“捉奸”时,就换成了另外一人? “拜见老爷、夫人。”范颖袅袅上前施礼。 “你是……”王芸记得这个大美人,“你是‘之心’绣妨的绣师范颖?” “正是范颖。”范颖美眸瞟向那位面带不宁的姚美人,“原来,这位就是镇日想着要取少夫人代之的姚小姐,生得极是平常嘛,面相更是薄贱,怎就以为自己有那个本事和造化?” “你……你是谁?”顾不得理会对方言中的刻薄,姚依依冲口问。 “哦,不光长得平淡,连耳朵也不好使了?你没听良夫人方才唤我范颖?啧啧啧,像你这等货色,怎就把自己放得那等高?” “怎会是你?我明明看到是……” “是良少夫人?”范颖痛心疾首蹙眉哀叹,“长得貌丑,耳朵失聪,连眼神也不好,姚依依,你活得不觉乏味吗?” 姚依依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最有自信,但时下被远胜于己的一人贬损至此,竟连一句话也反驳不上。 “范姑娘,你……认识依依?”王芸听范颖言间不善,意欲调和。 “禀良夫人,如这等下贱之人,尚不配认识范颖。” “……”这话说得煞是干硬,王芸被堵个正着,一时语结。 姚依依竭力维持仪态,“你这女子,我与你并无恩怨,甚至并不相识,你言间如此刻薄,意欲何为?” “因为你也只配听这些刻薄话。更刻薄的还在后面。”范颖目光鄙夷,“貌丑耳聋目疾心贱,姚依依,我若是你,便不必活在世上,早早死了来世投个好胎为妙。” “你这个……无聊女子,你……” “思缜管事?”杭念雁远望着了这边情形,踱了过来,“你怎会在此?我九王弟和九弟媳可来了?” 姚依依尚忙着见礼,范颖已一边欣赏着自己的纤纤十指,一边闲道:“她怎会不在此?她胆大包天,敢挪用九王爷的印鉴,约你到此一晤,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不如你问她,她约你来,可是有意自荐枕席,为六王爷暖床温被?” 杭念雁吼道:“你这女人说话可否斯文些?” “文雅的啊?”范颖涂了丹蔻的指尖触在自己如雪颊肤上,颦眉稍作思忖道,“欲效仿文君夜奔,凑一段千古佳话?可这女子俗不可耐,连卓文君的脚趾都不如,王爷你也连那个曾有别娶异心的下贱男人的三成都不够哦。” “你——”杭念雁目眦欲裂,面红耳赤。 “你……”姚依依蛾眉蹙起,“这位姑娘,我一再声明与你毫无瓜葛,你如此出言无状,岂不欺人太甚?” 范颖尚未启唇,有人先自发难:“思缜管事,你当真冒充九王弟骗本王来此?”同被一个刻薄女人糟踏,但杭念雁并无与姚依依同仇敌忾的自觉,“你可知欺骗皇族,冒用皇族印鉴,该当何罪?” 良家二老隐约察觉不对,齐问:“依依,发生了何事?……缜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7 姗姗迟来一步的罗缜,款款自车轿内现身,扶公婆退到一旁的树荫之下,暂坐在路人歇脚所用的木桩之上,“二老在此看一场好戏罢,相信会终身难忘。” 王芸颦眉,“缜儿,你……” 罗缜淡哂,“爹,娘,若您二老方才下车,目睹与另一个男子站在一起的,不是范颖,而是儿媳,二老会如何?” “这……” “尤其那个人还是曾劳烦二老说教了儿媳一番的六王爷?六王爷被人约见来此,瞅见了非约他之人的我,必然纠问不休,在二老眼里,会不会是一幅儿媳与男子私会的画面呢?” “这……缜儿,这到底是……你是说依依她有意布局?她……” “二老慢慢看细细罢,好戏还未上演呢。”罗缜掀足,一步一步行至正被杭念雁逼问得节节后退的姚依依近前,“姚小姐,还满意这个安排吗?” “是你?你安排的这一切?是你借着与玉韶公主交好的便利,用了九王爷的印鉴,约六王爷来此?是你唆使你的雇工对我口出不逊?是你……” 若姚依依未让私欲侵蚀了本性,罗缜倒有几分欣赏她这份临危不乱犹能倒打一耙的强悍,只是……“哎,没有用了,姚小姐,你输定了。” 姚依依泪生眶内,“罗缜,我处处忍你,处处让你,你为何逼我至斯?为了良伯父家宅安宁,为之心哥哥不要伤心,我明知你在杭夏国时与我的恩人晋王爷过往甚密,结伴出游,琴箫合鸣,甚至,已口头订下嫁晋王爷为侧妃的婚约,亦不曾向伯父、伯母、之心哥哥说上一语。我明明亲眼见你在九王爷府与人眉目传情,比画作诗,我仍替你百般隐瞒。还不够吗?我只不过是对之心哥哥心生爱慕,你便动用你的权势欺我辱我到这般地步,你是欺我一个孤女无依吗?” 良家二老似受触动,双双才欲站起,却被儿媳瞥来的淡淡一睇给顿住。 罗缜浅笑,“忍我让我?你是以什么身份说这些话来着?你只不过是一个外人,良家与你有何关系?我是良家的长媳,对你,有权驱,有权赶,但你每回登门,我可曾驱过赶过?我的公公、婆婆虽然疼你,但我这个良家少夫人若真要赶你,没人拦得住,你信不信?” 挥了挥袖,随行的娉儿当即自车里搬下一个靠背矮凳,搀主子坐下。罗缜不想居低望人,目注他方,悠悠道来:“到今时,我不介意将那段过往从头说起。我成婚之前,晋王爷慕我才貌属真,屡以侧妃之位诱我属真,但若我当真允了晋王婚约,自然不会有国君指婚,不会有灭门之祸,我怎会远嫁相公?这些,那位对你‘宠爱颇深’的恩人没有告诉过你吗?再有,你所谓且九王府我与人眉目传情,与谁眉目传情?六王爷?还是哪位达官贵人,你说得出姓名,我便能叫了人对质。我相信,九王妃的面子,大家都会给。” 罗缜语气稍顿,唇挑讥讽,“至于你对我相公心生爱慕一事。本来,有人爱我相公我并不介意,只要我相公只爱我一个就好。可是,你确定,你爱的是我相公这个人?不是良家的长公子?不是会理账会缂丝的良之心?你一再说你孤女无依,那么,你埋伏在这四周的几位高手,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孤女无依的弱女子呢?还是为了捉我和六王爷的‘奸情’呢?” “我不妨告诉你,处处忍让的人,是我非你。若不然,就如你所说,我财力雄厚,有大把金银,就算没有良家,我的嫁妆也足够买你百条性命。我只要稍动手指,你就可以消失得不知不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此以一副娇弱面孔博人同情?” 哎,真是的,非要逼得她露出一副财大势大的欺人嘴脸,无奈呢,“你是否明白,我忍你让你到什么地步了呢?”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8 “罗缜,你……以为,你如此说,我便会怕了吗?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之心哥哥,你可是真的爱他?你能让人冒你而来,你尚带着仆婢随行,足以说明你根本不爱之心哥哥!你若爱他,便不会置他安危于不顾!你若爱他,不管真假,你都会独自前来!” “什么真假?” “那封信……”姚依依掩口不及。 罗缜抚鬓,微摇螓首,“姚小姐,你终于承认,是你留书约我来此,是你以相公的安危要挟我一人独行了?” “我……你……” “珍儿,珍儿!”有人由远及近,跑得气喘吁吁,“你来了喔?你不是说你不来的吗?之心正要回去,范范告诉之心,珍儿来了,之心好高兴好高兴,拼命跑喔……” 罗缜盈盈立起,取帕揩去他脸上处处可见的饼渣糕渍,“今天玩得高兴吗?那场雨没有淋着你罢?” “嗯,高兴喔,之心很高兴,之心没有淋着,雨姐姐来时,之心到庙里拜拜了。之还心给娘子和宝儿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哦。范范,快来快来,让娘子看啦。” “等会儿再看,相公。娘子有事请相公帮忙。” 之心大眸透出欣喜,“要之心帮忙?之心能帮娘子哦?” 罗缜自袖内取出那封留书,“相公,看看这几个字,错在哪里?告诉这位姚小姐。” “缜儿,有人绑之心,打之心,快来救之心,之心痛痛……这是什么啊,娘子?” “这是字啊,相公说这几个字有没有错处?” “有喔。这个字,不对!”之心指着顶头一字,“珍儿是珍宝的‘珍’啦,是好珍贵好珍贵的‘珍’,不是这个字啦。” 相公实在可爱,罗缜顾不得众目睽睽,提足在他额上一亲,“相公真是聪明。” “嘻,之心聪明,娘子再亲……” 相公嘴里的“珍儿”,从来不是旁人嘴里的“缜儿”,这桩妙事,在此之前,除了之心和珍儿,连最亲近的纨素、范程也不晓得。罗缜初拿到那封留笺时,心乱如麻,几乎如姚依依所料,不管真与假,都会一个人前来。但细细凝盯之时,那个从未在相公笔下出现的“缜”字给了她醍醐灌顶。 “姚小姐,你动用九王爷的私人印鉴,约六王爷至此。再以相公安危迫我一人前来,同时邀我的公公、婆婆‘无意至此’,为的就是捉奸成双,给我佐实一个已经让你推过波澜的罪名。如此,能让你达成什么呢?轻者,我失信于公婆,被收回良家财权?重者,我被公婆做主休弃,成为下堂妇?你想没想过,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到我头上,我依然是拥有万贯家财的罗家大小姐?我一个恼羞成怒,豁出家产,买你一颗人头,不无可能罢?甚至,不必花我一文钱,只一句话,倚靠罗家为生的江湖门派,就会替我了结了你。玉韶公主待我情同姐妹,若知我受了欺负,一句话下去,陪嫁来的公主卫队随便哪人也能赏你一剑毙命。纵使,些暗里的法子都弃之不用,定你一个罪名充军发配如何?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折腾,凤凰还是凤凰,而你,永远是一只成不了凤凰的鸡。” 姚依依面色灰败,当罗缜字字句句逼来时,她确定,她委实败了。只是,就算败,她亦会拉一个人陪死,何况,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罗缜,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罗缜秀眉一挑,“不然呢?” 姚依依噬盯住这张秀雅颜容,等着下一刻的张惶失色,唇畔淬出冷毒笑花,“我只要手指一落,你便会为你的骄纵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你是说,你绑了我的宝儿吗?而且,你还设了两全之策——若城隍庙前算计成功,你便自良之知手里‘救回’宝儿,如此,你更有了迈进良家大门取我代之的资格,是不是?但是,现在你败了,你便想,你手指一落,伏在这周围的高手就会即刻去对我的宝儿不利,对不对呢?” 一股凉寒由后脊蹿起,姚依依一栗,“……你做了什么?” “你的高手们,自是帮不了你了。至于我家宝儿,听我慢慢道来……” 在绣坊,罗缜确定那封书信非相公亲书,又让范大美人掐指算过,确定他安然无虞,方放心地遣了范颖替己赴约。自己则返回良宅探望宝儿。 内院里,阿白带路,带着她寻着了藏在良宅后院一个隐蔽阁楼的宝儿、之知、乳娘三人。 之知说,他怕姚依依在找他害宝儿之外尚找了别人,所以不敢迟疑地奔回家来,抱着宝儿离开双鸳居暂避一时。至于拉乳娘同行,自是怕要隐蔽的时间过长,饿坏了宝儿。 第十九章 君心无贰9 之知毕竟年幼,虽聪明,考虑尚有不周,避开或是妥当,怎不叫宅里的护院壮丁帮忙?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再望向四周趴卧的阿黄、阿黑及那一大群狗儿猫儿,罗缜忖度,纵使没有范颖的护身香珠,纵使没有之知的见利不起意,想从那一群呲着牙虎着目的大犬中抱走宝儿,也非易事罢?这世间,谁能说恶人心如兽?它们对人,尚有一份感恩之心…… 罗缜话讫,姚依依已知大势已去,灰败颓青的脸容再难维持住她一直欲得的淡然秀雅。到头来,张惶失色的,反成了她。 “娘子,宝儿怎么了?有人要害我们的宝儿吗?娘子,谁要害宝儿?”之心听了娘子的话,握着拳,栗着唇问。 罗缜嫣然一笑,“相公,宝儿已经没事了。” “那谁要害宝儿?宝儿那样可爱,谁要害他?娘子,告诉之心!” “相公,是……” “罗缜,我要你和我一起死!” 随着一声尖厉的鱼死网破的嘶嚎,姚依依当真似化了蛇,缠抱住罗缜,就向庙前的一块石碑撞去。 范程飞身去救,范颖袖中掐指,但两人的速度,皆不及良之心。 之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形扑上前去,抬足踹中缠着娘子的物事,双臂抄回娘子娇躯,“珍儿珍儿,不要走!” 之心智力,单纯至极,做一事时,只能想一事,但想这一事时,集中的便是全部的心与力。在娘子被人从眼前抢走的刹那,他只是依着心里最强的意念,做了最想做的事,并未顾及其他。这其他里,也包括被他全力踹中的姚依依,在一声凄厉惨呼声中,后脑正中石碑底座,血花飞溅……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1 “晋王,听说你的人已经完了。”江北鸿举杯敬对面美人在抱的晋王,脸上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早对你说了,那女人不是缜儿的对手,你真是徒费了不少银钱给她呢。” 玉千叶倾转指内玉杯,面上兴味盎然,“北鸿兄,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罗缜已是当真放手了呢?” 放手了吗?江北鸿扬首,酒入愁肠。不放手,又如何?他以为他将罗缜由那桩婚姻里的“解救”当真是解救,却不想枉做了好人。妻子离家三月,生意明暗触冰,而她,仍回到了她的痴相公身边绽放兰样风华菊般淡雅。他不放手,又如何呢? 那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在恨与爱中,他选择了前者。兹那时,他便失去了拥有她的所有可能了罢?她柔美的眼波,她嫣然的笑语,她清雅的神韵,以及,盘算时的冷酷,反噬时的狠厉,她的美好与不美好……都已不属于他。初意识到这个事实时,他曾心痛欲死,所以,用了一些手段,耍了一些心机,欲重得佳人……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错过了就是错过,纵是在梦里,也再迈不回那只已迈出了花堂的足,牵不起那只已放弃了的手。于是,此生缘浅,终究错过。 “北鸿兄,若你放手了……” “王爷,我劝你最好也放手。缜儿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有一刻属于过你,你所谓的伤,所谓的辱,都不是缜儿给你的。” 这些话听者或者认同,但不理会,,“如果,本王不放呢?” “莫忘了,你欠我人情。” 玉千叶耸肩,执杯小酌。 “禀王爷,二皇子到了。” “快请。” 垂纱两分,玉无树噙笑而来,“晋王叔,怎有这份闲情逸致请侄儿喝酒?” “吾侄无树,吾友北鸿,你们应该见过罢?” 见过自是见过,权贵交往,总是打过照面。江北鸿对玉无树,不会比玉无树对他更熟知,“江北鸿”这三个字,在绮儿那张小嘴里,与“王八蛋”“下三滥”等同。于是,他含笑颔首,“久闻大名。” 江北鸿不认为这话是恭维,淡然回之:“彼此彼此。” 玉千叶已有三分醉意,笑问:“无树,你不是对罗家的三丫头正追得紧吗?你倒来说说,若罗家老头仍固执着他的门风,罗家女儿仍守着她的骄傲,你准备怎么做?” “晋王叔指的是……” “国君不是说让你年底完成大婚吗?你何不双花并撷,来个一床三好?只是,让罗家女儿做小不会太顺利,你要提前用些手段才行,莫像为叔,一味秉持君子之道,白白受了人一场愚弄。” “父皇说过让小侄年底完婚?”玉无树一眉高挑,“这消息属实?” “无树你不知道?那日的赏莲宴……对,你没有到,又去陪你的罗三小姐了?” 看来,有些事需提早了。“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呢。只是,晋王叔,你似乎对罗家小姐为妾与否极有兴趣?” “那是自然了。罗家三小姐成婚,罗家大小姐自然会回娘家不是?上一回,本王尽交给了北鸿兄打理,这一回,本王可要亲自恭候了。本王要问问她,到底是罗家的骨头硬,还是皇族的皇权硬?哈哈……”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2 晋王叔这副面貌,在皇族兄弟叔伯中俯拾皆是。“晋王叔,小侄记得,您答应过小侄……” “不动罗家?本王对罗大小姐除了倾慕就是倾慕,怎忍心动损罗家?无树你未免将本王的风度想得太差。” 随他说罢。这王叔,最喜欢撷玉窃香风月情事,罗大小姐无疑是他风流册上的最大一处败笔,致使耿耿于怀,让他多发些牢骚也好。玉无树挥退在王叔示意下偎来的美人,“晋王叔,下一次请无树喝酒,请找个干净地方。” “无树,你不知道你如此说话,有多伤这些美人们的心吗?男人对女人,不可以如此无礼。” “我不喜欢在在燃着催情薰香的屋子里喝酒,晋王叔、江公子,两位再会。”玉无树拱手,推开临街窗牖直接跃下。 “北鸿兄,我敢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在玉夏国见到罗家大小姐。我那侄儿一定会急不可待将罗家三小姐迎娶过门,占那个正妃位子,我们拭目以待喽。” “晋王爷,在下告诉过你……” “不将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手段用到罗缜身上?”玉千叶摸颌调谑,“本王要不要告诉北鸿兄,对那一朵名花,本王也爱惜得紧呢?” 江北鸿未再多言,阴翳抹过眉间,沉郁充满眸际:既然错过,只盼她今生顺遂,无忧无难。缜儿啊…… “宝儿,宝儿,爹爹来了喔,爹爹来吃宝儿了!” “咯咯……嘎嘎……” “宝儿,爹爹咬你好不好?” “咯咯……哈哇……” 罗缜行至窗前,扫一眼后院里藤荫下超大木盆内玩水的父子两人,又是气又是笑。 这个爱撒娇的相公,仅是为了让她像给宝儿一般每日涂擦避痱的香粉,竟动辄就将自己憋出一身痱来。不得已,她特地定做了这个半丈开圆的木盆,盆高正好能将他半坐的身子遮起。每日,放上多半盆煮沸后再晾到温凉的清水,由着他与宝儿在里面玩耍上半个时辰。如此,让大小宝宝消了暑,自己还落个不偏不倚的清净。 “小姐,奶娘来了。” 罗缜起身,推开通到后院的纱门,“相公,宝儿要吃奶了,把他……” “宝儿,娘来了,我们拿水泼娘,来喔!来喔!?” “嘎嘎……哇哇……”宝儿大逆不孝,挥着小臂,由是开怀。 “你们这一对白眼狼,竟敢算计我!”罗缜笑骂,避开相公的泼水嬉闹,抢了小胖孩就走,“纨素,将这个吱哇乱叫的臭小子接过去!” “遵命!”纨素接了口水和澡水齐飞的宝儿,塞进在外室恭候着的奶娘怀内。小东西嗅着了乳香,方安分了些,不一时吃饱喝足,在娘亲的柔柔歌儿中憨眠去了。纨素盯着那张酣睡小脸,吁道:“小姐,奴婢想着真是后怕呢。若还是以前的那个良之知,宝儿他……哼,好在姚依依也算是种因得果,自食苦果了!” 罗缜摇头一喟:“近日我时常在想,若当时我不让范颖施救,对姚依依来说,是不是更是个解脱?如此痴痴呆呆,没有家人爱护,其中的苦楚不可想象。” 那日,姚依依后脑血肉模糊,纵是之行在场,恐也难挽其命。罗缜听着她喉内的一点呻吟,仍是不忍了。想着这女子也是因命运实在坎坷,性情方扭曲至此,如今业已为其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坐视她在眼前死去,未免残忍。于是,以目相诘范颖。后者会意,施障眼术护住了姚依依心脉。回来后,又请了良家药铺的坐堂大夫诊治…… “恩公娘子,她如今只余两魂三魄,只要活着,便会一世痴呆。”范颖如是道。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3 那话,听得她心念一动,拉着范颖到僻静处,“我家相公难道也是……” “不错,常人皆三魂七魄,而恩公是两魂五魄,所以智力受阻。若恩公娘子有意将恩公的一魂两魄找来,虽然费点力,也不是不能办到。但……上苍收了恩公的一魂两魄,是为保他寿元,若那一魂两魄归了体,范颖不知会不会产生其它变数……” 不要不要!她初见他时,他便是如此,她爱上的,也是如此的相公,她不需要他做任何改变。何况,要拿相公的寿数来抵,她更是不愿。 “小姐,您也不必替她操太多心,她以前不也在家里装傻充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现在无非是回到以前的生活里而已。” “话虽如此,毕竟那时是保护自己的手段。如今,她当真是连一点自保能力也没了。” “那是她的命啦。话说,自那事以后,老爷夫人竟也一点都不关心她了,可是怕小姐生气?” “未必罢。该是伤了心,那么疼爱的一个人竟然起了欲害自己宝贝孙儿的恶念……” “娘子,之心要出来了,让纨纨娉儿走啦!”自从知道他家娘子不喜别的女子见到自己的裸背,之心比他家娘子还要计较自己的“贞节”起来。 他这一嚷,不待主子说,两个丫头已羞着小脸回避。罗缜啼笑皆非,拿了大毛巾等他,却被冲来的湿漉大狗张臂牢牢抱住。“娘子没有消失,娘子还在之心怀里,好好喔……” “不在你怀里,我还能去哪里?……臭相公放手,我这身衣裳全让你弄湿了,快去换了湿裤……你做什么?” “湿了就全脱啦,湿衣服会生病喔……” “……”罗缜怀疑他的动机是否当真如此纯洁,果不其然,到最后,是厮缠到红罗帐里…… “娘子,你昨夜又抱宝儿去睡,之心好可怜。” “没遇着我时,你还不是整日一个人睡?” “……喔,是哦,那时的之心好可怜哦,没有娘子,好可怜喔,娘子快来疼之心……” “臭呆子……” “小姐。”窗外,纨素悠悠闲闲提着嗓儿,“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信来,您是现在看,还是‘忙’完再看?” “娘子忙完再看啦。” “……”臭相公!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8 部分阅读 “臭呆子……” “小姐。”窗外,纨素悠悠闲闲提着嗓儿,“有二小姐和三小姐信来,您是现在看,还是‘忙’完再看?” “娘子忙完再看啦。” “……”臭相公!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4 “小姐,您要回去为老爷祝寿?” 罗缜颔首一笑,“缎儿、绮儿的信里,说爹娘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的态度都软了许多,此时再抱了宝儿回去,想他们纵是硬撑也撑不了多久。加上祝寿这个当口,最适宜不过。” 纨素大是赞成,“是啊,宝儿这胖小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老爷夫人那样喜欢小孩子,见了肯定招架不住。小姐好主意,奴婢这就去收拾行装……” “叫上娉儿帮忙,替我、你家姑爷、宝儿打点就好。” “好……”纨素应到半路,“小姐,那奴婢的呢?奴婢不也得替自个打点?” “你需在家替我打理这边的一切,哪能随我回去?” “奴婢不跟着您回去?” “放心,我会让范程也留下,让他帮着你,陪着你。” “谁要他陪啊?”纨素跺脚娇嚷,“您不让奴婢跟着,谁来侍候您保护您?” “侍候有娉儿,保护有范颖。” 纨素听明白了,她家小姐早就做好了将她撇下的打算,“小姐!” 拍拍她鼓起的小脸,罗缜温柔道:“乖,听话,若我的小丫头能独当一面,我也能轻松些不是?难道你不想多替我分担一些?” “……小姐,你好奸,好狡猾。”这样的藉口,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真乖。” “丑女人,你在做什么?” 范颖将手里金丝挽挽绕绕,勾勾缠缠,打了一个精巧的蝴蝶结。 “丑女人,本王问你话,你怎不回答?” 范颖将蝴蝶结别在鬓角,从袖里拿了小镜出来,对镜检妆。 “丑女人,女子当重德,过分在意容貌,只会令人觉得轻浮狐媚……” 对自己巧手制造出来的效果颇满意,范颖收了镜,抚鬓起身,袅袅向外。 “丑女人,本王的话,你敢佯听不见?”杭念雁由生到大,第一次被人忽略得如此彻底,这个女人,是她先来招惹他的好不好?先是在诸人之前拿琴棋书画将他挑战个遍也胜个遍,再是拿一张利嘴处处挑他不是,怎突然间就视他于无物了?连叫她“丑女人”都能听若罔闻?“丑女人!” 杂役来报:“范绣师,少夫人派人来说,明儿个就启程了,请及早准备您的行装。” 范颖螓首微点,笑颜灿烂,“知道了。” 这女人,对“外人”怎就这样和气?不过……“启程?行装?你要去哪里?” 范颖的耳朵总算给了面子,小嘴轻启,“玉夏国。” “你去玉夏国做什么?” “与尔无关。” “丑女人,你胆敢顶撞本王,你可知罪?” “随便。” “你……”他到底是哪里招惹这个女人了?这女人似乎天生就是与他作对来的,想尽办法的惹他生气,招他着恼。惹完招完了她一人走得干净,他他他……怎么办?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5 去玉夏国,最高兴的莫过于之心。他单纯的心境内,实则是清楚娘子因另一个爹另一个娘对他的不喜欢而不快活。娘子独坐时,有时叹气,有时皱眉,看得他胸口闷闷痛痛。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那个爹和娘喜欢上自己,讨娘子欢喜。 “娘子,娘子,之心拿这个给爹和娘好不好?” 罗缜自账册间仰首,微微惊住,“相公,你何时缂的这些?” “娘子陪宝儿睡时,之心缂的喔。娘子总是陪宝儿,之心便总是缂缂缂,之心想着娘子缂缂缂……”某人闺怨无限呐,“娘子,那个爹和那个娘会不会喜欢?” 希望爹和娘不要……太喜欢。“相公,这一次,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法,告诉珍儿。” “喔,就是……” 之心说得兴致盎然,罗缜亦听得甚是开怀。纤指抚上那些纹理,这丝丝线线,相公缂时,必织进了万斛珍爱,否则怎会有这般景致?“相公,届时若爹和娘问你如何缂成的,莫告诉他们。” “哦……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这是相公独创的缂法,属于之心绣坊,不能外传啊。” 之心蹙起漂亮眉峰:还是不懂哦,但听娘子的话没错啦! 罗缜唇角抿起得意笑纹:爹,娘,莫怪缜儿,女儿生来外向嘛。 “这是你缂出的?”罗老爷目光在那幅缂图和女婿的俊脸之间挪移了不知多少个来回,仍是不能相信,“这当真是你缂的?” 罗缜秀眉稍挑,淡声道:“相公,既然爹不相信,这幅图就收了罢。” “娘子,爹不喜欢哦?”之心皱了眉,两眸汪汪凝向岳父岳母,“爹和娘都不喜欢哦?” 这孩子俊美出奇,秀色绝伦,也只有这等极品人儿,方缂得出这等绝艳惊俗的丝图罢?这整幅图,远有天际宫銮缈缈绰绰,近有险峰怪石真实可触,中有云雾缭绕,间有奇花异草,鹤飞松舞,芝兰吐芳…… “缜儿,你竟把罗家的紫缈缂丝术教给了他?” “这紫缈缂丝术不是缜儿教的,是相公自个钻研出来的。何况,爹想必也察悉得出,这幅缂丝用的不尽是紫缈缂丝术。再何况,就算是缜儿手把手教了,缜儿也教过缎儿绮儿,敢问二小姐三小姐可缂得出来?” “姐姐……”罗缎、罗绮一个噘了小嘴,一个顿了蛮足,百个不依。尤其罗缎,先前看过绮儿拿回家来的芝兰图,便不肯轻信。如今姐夫又亲捧了这图来,是成心气她罗家二小姐不成? “爹,娘,你们不喜欢,那之心拿走,之心再缂……” “别拿别拿!”有美在前,罗子缣说什么岂肯放过?“……既然你辛苦缂了,又千里迢迢送来,就留下罢……” “那么……”罗缜低眉覆睫,样态极是恭顺,“寿礼既然送到,女儿也该告辞了。爹,娘,保重。” “缜……”戚氏伸出手,又被丈夫拦下。 “奶娘,你抱着宝儿也该累了,交给我罢。”罗缜接过正骨碌着眸儿四处张望的宝儿,“宝儿,见过外公外婆,向外公祝贺大寿。” “啊呀呀……嘎嘎……”宝儿也不怕生,小胖手招招摇摇,向戚氏脸上递去。 方才,满堂人先被突然登门的人愕住,后又被之心的缂图震住,一时未注意这个挂着红兜儿、光着小屁股的胖小子,如今华丽登场,自是不同凡响。 “天呐,这孩子,与缜儿小时像极了……嗯,只有一对大眼像姑爷……天呐天呐……”戚氏握住那只小手,激奋不已,倒是未注意不自觉中,嘴内已承认了那个痴姑爷,“老爷你快来看快来看,咱们的孙儿,咱们的孙儿呢。” “嗯。”罗子缣尽力让自己应得极淡,一双眼忍了又忍,却还是没有忍住,向那张脸皮瞧了去,而这一瞧,便再也移不开了。 “宝儿,这是外公,今日是外公的寿辰,快祝外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哇嘎嘎……”自从他家老爹装过一只大白鹅,宝儿便对鹅叫声情有独钟,“……哈哇……嘎嘎……” “……你叫宝儿?”罗子缣矜持地微俯了首,手却忍不住向这张胖脸触去,“你叫宝儿,宝儿,宝儿……喔,胖小子手很有力哦。” 宝儿握住这根指,吱吱哇哇中便要咬下来。罗缜急忙退后一步,“爹,娘,宝儿失礼了。” 肉乎乎的触感骤离,罗子缣夫妇手里落空,竟有一瞬的呆怔。“相公,拜别爹娘,我们走了。爹、娘,缜儿告退。”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6 “娘子太累,之心来抱宝儿。” “好啊,相公慢些。” 罗家二老眼巴巴望着那个圆乎乎胖乎乎憨乎乎灵乎乎的小肉团从女儿手里,转到女婿手里,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 罗缎、罗绮自是不必客气,叽叽喳喳围上:“姐夫,让绮儿抱抱宝儿啦。” “不行,先让缎儿抱。姐夫,让缎儿抱抱他。啊啊,他好可爱,流口水都可爱!” “二姐,你耍赖,你怎抢宝儿?” “嘻,你抢不过我,认输认输……哇哇,宝儿,我是缎姨姨,叫姨姨,叫啦……哇哇,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可爱的东西?亲亲,再亲亲!” “姐姐你听你听,二姐竟然把宝儿称作东西,快别让她抱好不好?宝儿,来找绮姨姨,绮姨姨比较温柔可爱喔……” “宝儿莫受骗,你绮姨姨的温柔可爱全是假的……” 罗家二老馋兮兮地看着那个笑嘎嘎叫嘎嘎嘻嘎嘎跩嘎嘎的小肉团在二女儿和三女儿之间递来递去,不约而同地咆出一声:“你们够了!” 戚氏不及丈夫沉稳,已几步冲上前来,“你们这些丫头,怎把这小小的人儿抢来抢去,万一一个不小心,伤了宝儿怎么办?快给娘瞧瞧!” 两个丫头还想不让,戚氏已以为娘之尊,以近乎强抢的姿态抱过外孙,又摸又揉道:“……宝儿,你两个姨姨不懂事,外婆看看你可曾伤着了?” “……嘎嘎……哇哈哈……”对于自己受人欢迎这个事实,不认生的宝儿显然受用极了,鲜红的小嘴咧嘻着,澄黑的大眸溜转着,将罗家二老逗惹得忍无可忍,撇下一句:“缜儿你先前住的院子每日都有人收拾,你快带姑爷去歇着罢!”而后,似是怕有人过来抢了怀里的那团肉肉,两人疾步转过屏风,匆匆撤下含饴弄孙去也。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7 “哈哈……姐姐,真是高喔,我还以为爹和娘怎着也能硬撑个两三天,想不到,两三个时辰都不到,哈哈……”罗缜以前居住的闺院里,罗缎滚在软榻上恣声怪笑。 罗绮虽不似二姐恣意,也不住掩嘴娇笑,“姐姐,您先以缂丝软了爹娘,再以宝儿诱了爹娘,双管齐下,难怪爹娘无从招架,真是狡猾……” “缂图是相公送给爹和娘的,我原先的宝贝,也只有宝儿一个。” 罗缎捧颊,“宝儿怎能那样可爱?现在想着,心里就痒得发慌,恨不能从爹娘怀里抢来玩个够喔。” “二姐若是羡慕,就赶紧生一个来玩哦。” “臭丫头,敢打趣你二姐是不是?我掐死你这没大没小的臭丫头!” “爹和娘,还没有同意你与之行的婚事?”罗缜的一句话,使二小姐顿住了雷霆万钧的气势,颓到软榻,闷声不语。 “二姐放心啦,爹不同意也只是面子上抹不开而已。而且,爹唯一抹不开的理由无非是因为之行哥哥是姐夫的弟弟。如今他们既然认了姐夫,便再没有理由不接受之行哥哥了是不是?”罗绮出言宽慰,小嘴发出吁叹,“要说这之行哥哥,真是没话说耶。爹和娘尽管是冷脸加寒脸,之行哥哥那样的脾气还是忍了又忍。今儿个是爹的寿辰,他唯恐登门惹爹寿辰不悦,就只送了礼过来。哎……” 罗缜察言观色,发现了绮儿眉间那一抹轻愁,“听绮儿的口气,你与无树皇子似乎也不顺利?” “那是皇家啊。当初我躲到姐姐家去,正是为了避开这一团麻烦,可是,阴差阳错,反而和他走得近了。如今,舍不得远避他了,麻烦便也找上门来。几日前,国后召见娘,说是给我一个郡主名号,与昌凉王家的女儿共嫁二皇子,封左右二妃什么的。昌凉王家的那个郡主前两日还到铺子里找过我……” “昌凉王的女儿,即是与无树皇子有婚约的未婚妻?” “是啊。”罗绮俏丽的小脸微微挂了苦意,“有时真是怨他,当初为何来招惹我?明知他自己那一堆的麻烦,为何还来?” “昌凉王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只是来看看将来与她共侍一夫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而已。倒是她的丫鬟,对我颇有几分不客气,被小纫不小心扔出了铺子。” 罗缎冷呿,“昌凉王又如何?也不过一个没有势力的没落王爷,否则国后怎会如此轻易就允了绮儿与昌凉郡主并侍一夫?可是,这几日那个玉无树全无声息,又在搞什么名堂?” 罗缜暗喟:看来,两位妹子的情路都不平坦呢。 “之行,之行!”之心一见着正在给人号脉的之行,猛扑上去抱住,“之行之行,之心想死你了!之行想不想之心?想不想之心?” 之行猝然未防,但见着兄长,确是由衷欢喜,“大哥,你怎来了?” “之心想之行,很想很想之行!” “之行也想大哥,之愿快见过大哥!” 正在一旁抓药的良之愿耷着脑袋小着步子行来,“大哥好。” “之愿,你变漂亮了喔。不过,还是没有之心的娘子漂亮,我家娘子最漂亮。” 罗缎翻个白眼,“姐姐,你的家教真是好哦。姐夫这话,你听得不厌?” 良之行这才发现门边的罗家姐妹,向罗缜揖礼,“见过大嫂。” 不错哦。罗缜极满意,之行的第一眼是缎儿,后是自己,并立一畔的范大美人未扯去半分,这个妹婿,着实不错。“之行,别来无恙……” “缜儿?缜儿是你吗?” 罗缜稍怔,旋即回首,福了福身,“见过晋王。” 玉千叶玉树临风,仪容翩翩步上前来,喜道:“真是巧,本王今日恰巧有暇上街,方才远远见了从车上下来的人极似缜儿,到了近前,果然就是缜儿,这叫做什么?心有一灵犀一点通?” 实际情形是,他早知这家药堂与罗家的纠葛,所以在对面的点心铺、隔壁的茶叶庄,均设了眼线。如此大费周张,只为将罗家动态尽在掌握,增加胜算而已。 罗缜淡哂,“久日不见,晋王愈加仪采非凡了。” “缜儿也愈秀丽……哦,这位是谁?” 罗缜覆眸内笑意掠过,“王爷您是说范颖吗?她是杭夏国绣坊雇请的绣师。” 这天下男子,谁能抗拒范颖美色?相公天生异能,看得到范颖皮囊下的真身狐形;之行生性冷淡不易动情,动了便情有独钟,除了他们……对,还有一个迂腐到鬼哭神泣的六王爷……而这位晋王自诩风流,流连花间,怎可能不见范颖之美?所以,带范大美人同行,上上策罢?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8 近来,晋王玉千叶向罗家跑动得颇为勤快。 玉千叶自以为观尽人间百花,赏尽人间春色,但见得范颖,方知家里娇妻美妾皆如蒲草。堂堂风流才子,人间情种,岂会放过这朵绝色奇葩?如此一来,先前费心良久排下的种种算计,竟一时抛到脑后去了。 罗缜带范颖远途至此,正为根除晋王这处隐患。对此,她也早早对范大美人交了底细。 “恩公娘子请放心,这种勾勾引引迷魂摄魄的事,是狐狸精的长项,你只管等着就是。”原本只是个提议,不想范大美人闻之,竟精神大震,摩拳擦掌。 于是乎,晋王爷倒霉了。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娘子,娘子!” 罗缜以为相公又来撒娇,也没迎他,只将手底的画儿端详了又端详,思忖是绣是缂…… “娘子,娘子!”之心冲进来,这一回不是抱住娘子,而是拉了她便向外跑去,“娘子,娘子,你快来!” 噫?罗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沉重模样,“怎么了?” “娘子,你看!”站在小院中央,之心遥指西方天际,“娘子,你快看!” “没有霞光,没有云彩,相公想缂什么?” “不是啦,娘子。”之心大急,几乎要哭出来,“娘子也看不见吗?黑黑的,沉沉的,好沉好重,正向这边推过来呢。” ……呃?“那是什么?” “是瘟公公要来了。上一回‘他’来,之心看见了,告诉爹,告诉娘,告诉好多人,他们都说之心傻,可是死了好多好多人。这一回,他要来这里!” 罗缜倒抽一口气,四下望了望,拉着他返回室内,关门闭窗,又进内室,压声道:“相公,告诉我,你为何叫‘他’瘟公公?” “风爷爷说‘他’是‘瘟神’啊。之心看见他吐的烟扑上谁,谁就会很难受很难受,然后过不久就会死……” 瘟神?……瘟疫?罗缜胸际狂跳,“他不吐相公是不是?” “他的烟绕开我们的家啦。” “你问问风爷爷,这一回,他怎会来到这里?是人瘟还是畜瘟?多久会到这里?” “喔。”之心倾着耳朵默了良久,道,“风爷爷说,那边的异族人打仗,死了好多人和马。瘟公公吸了他们的死气,壮大了身体,然后就朝这个方向移来,会死人,也会死好多牲畜。十天后,就会来到这边。” “十天?”罗缜吸气,“风爷爷拦不住吗?” “拦不住啦。以前之心也问过风爷爷,风爷爷说,如果硬要拦,把瘟公公的肚子吹破了,受殃的就不是一片两片,会是更多人了啦!” 这话别人听来,或是匪夷所思,但相公的异能她岂不清楚?且他绝不可能编话织谎。“上一次,是什么样的瘟疫?最后,又是如何止住的?” “上一次哦,上一次就是死很多人啊。” 盯着相公焦急又无辜的眸,罗缜抚着他颊,“相公莫急,我们去找之行,他是大夫,我们找他共同商量办法!” 这种事,事关相公安危,外人无法言道,纵算是父亲母亲和缎儿绮儿,也不能捅破。 第二十章 君力难为9 “那场瘟疫,我记得。”在放了门闩的房内,良之行道,“是我九岁那年。瘟疫来临之前,大哥说他看到了黑压压会死人的云雾,伯父与伯母自是不信,我虽知大哥与常人不同,也并未全信。直到开始有人死亡,大哥叫着‘不要吐不要吐不要死不要死’时,我方真正信了。尽管良家联合十几家大药铺赠医施药,仍有近万人死亡。皇室为避传播,封了城门和宫门。若非那场瘟疫发生在皇城,我敢说,以皇家的残忍,定会放火烧城绝疫,全城人将无一幸免。” “那到最后,是如何绝疫的呢?” “大哥带着我,到山上到处搜集药草,然后拿回来在全城的大街小巷烧。别人只道是国君拨了御医开了药库救助万民,仅有我知道,是大哥救了许多人。而良家得以幸免,则全因有大哥的福荫庇罩,使瘟气绕道而行。” 罗缜揉额默声。 “大嫂,为防万一,不如你带罗叔父与罗婶母,还有宝儿缎儿绮儿,先到杭夏国避难,这边交由我与大哥料理。遗憾的是,瘟疫未至之前无法确定疫种,我们便无法对症下药找寻药草,只得等待。” 便是说,有人死亡已是不可避免。罗缜所忧之事正在此处。 她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博爱无私的人,若把自家人与旁人放在一起待救,她定然不加犹豫选择前者。但是,现在的情形,是将有太多人面临家破人亡。那些可能死去的人中,亦有爱他的娘子,疼她的相公,宠他的双亲,也许,还会有如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 良之行面容一凛,“大嫂,不行!你不能打其它主意!” “其它主意?比如呢?” “如上诏国君迁移城民。” 罗缜一怔:之行说中了方才她脑际闪过的一念。 “上了诏,不管国君信与不信,像这等事,皇家不会放过消息来源,届时你不怕暴露大哥?最轻的罪名是妖言惑众,若最后验证消息属实……” 良之行纵算未说到最后,罗缜也明了事情轻重。若消息得到证实,自己的相公说不定就会被当成妖物给圈禁……那自然不行!她,不可能为旁人牺牲相公! 要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之行,我们不能坐等,既然提前预知了,就须提前着手。你来写一些强身健体预防疾症的方子,我差人到各处抓药,向路人赠送。” “此法倒也可行,聊胜于无罢。” “……相公,你可以请风爷爷问出那瘟疫的名称来吗?” “风爷爷说,瘟公公不会告诉他,瘟公公喜欢看到人死亡,‘他’说那是人们咎由自取。还说,人做了什么,老天爷都会还回来。” 是,如果没有战争,没有仇杀,那场瘟疫便无从起源。的确是人类的行为,为人类招致了灭顶之灾,但往往是一群无辜者为另一群人的行为付账,这又该如何算?老天爷的“还”,可有道理可循? 之行道:“如果,差人假扮由外域经商回来的商旅,向国君请报外域已封城,据传有瘟疫横行,请国君下旨早作安排呢?” 罗缜虽尚未作出良策,但思绪已沉淀清楚,“如你所说,以皇家的残忍,这个商旅会被凌迟处死,罪名乃妖言惑众,动摇民心。”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1 瘟疫将至,大灾即发,浑然未知的人尚能安稳度日,如昔过活,但已经知悉了的人呢?是幸还是不幸? 谁也不知此次瘟疫的强弱,不知会有多少人因它受难,不知自己是否有能力护住亲人爱人……此时,有许多事需要做,有许多事不能做,罗缜平生首次,体验到了何谓焦虑,何谓束手无策。 “范颖,你到良家百草园里,按单子上所标注的,找齐这些药草带来。”所有人中,罗缜唯独告诉了范颖有关瘟疫的端细。并非是她信不过自己的家人,而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异事,原本就非常人所能接受。 “恩公娘子,疫前赠药的举措并不是很妥。无病无恙的路人会不会取用尚不说,一旦瘟疫来临,还会将罗家牵扯进去,试想,罗家怎会未卜先知?必然引来旁人揣测。” “我何尝没有想到?若有更妥当的办法,自然不会用它……其实,如果有一个人的话能引起当朝国君的重视,下令迁民避疫,全城戒防,是最有效的方法,毕竟有谁的号令能比国君的旨意更好使呢?” “何人的话能有足够的分量引得国君重视?” 罗缜颦眉苦思,“当今国君最宠玉韶公主,对她有求必应,但她目前远在杭夏,鞭长莫及。何况纵算有她在此,我们又如何对她言明这事的个中因由?须知迁民之事,非同小可,高沿城乃一国之都,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举国震惶。若言者不足取信,必然获罪,就算公主信了我,国君却未必信我……咦,除非……” 本来是苦思无良计,不想陡尔之间,竟触动灵机:人上有人,但人上人之上,尚有神。世人皆信畏鬼神,纵算是最高位者,亦信奉佛法神禅…… “除非怎样?” “除非国君得到神的暗示,再有人从旁进言,两厢用力,或可奏效。” 好办法,难怪臭小子总说恩人娘子上辈子是只狐狸。“范颖可化神仙面貌,进国君梦中示警。” “当真可以?你可以做到?”罗缜激动不已,“范颖,还好有你!” “但进言的这人,谁最合适?” “……玉无树?他是皇上的二子,他说的话,必定有一些分量……不,不行,若用他,依然要忌讳相公的秘密,不妥不妥。”玉无树对小妹有心不假,但他毕竟还是皇子,中间利害不言自明…… 范颖明眸黠波荡漾,“我倒想到了一个人。” “谁?” “杭夏国六王爷杭念雁。”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2 罗缜与范颖的想法是:杭念雁身为他国王爷,以一国外使身份,前来知会玉夏国国君,必定事半功倍。自然,这杭念雁不会招之则来且惟命是从,所以,乃由范颖化身代为。至于事后两国交使中穿帮与否,反正瘟疫已过,就让玉夏国国君感念天神显灵去罢。 谁知,老天偏不作美,范颖尚未化身那迂腐王爷,玉无树竟带着那人找到罗家来了。 “姐姐,杭夏国六王爷出使玉夏国,闻得姐姐正在娘家,拜托小弟带他前来拜见师傅。六王爷?六王爷?” 杭念雁引颈张目,向罗缜身后瞅了又瞅,书生气十足的瘦长脸上浮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心不在焉,魂不在身,对玉无树的话也只能是支吾以对。 罗缜秀眉淡挑,明知故问:“六王爷,您在找什么?” “本王……本王才没有找什么!”杭念雁面色微僵,矢口否认,又佯作不经意问,“……那个丑女人不是随你来了?怎不见她?” “敢情王爷上门不是为了探望罗缜这个师傅?” 杭念雁欲盖弥彰,“本王才不是为了探她,本王只是随口一问。那丑女人在哪里?” 如果不是处在如此关头,罗缜定然会好好逗一逗他。但眼下,毫无心思。他在这个节骨眼出使来此,打乱她原来计划。可想而知,她不可能将相公的底细告知而后由本尊达成使命。这位迂腐书生若知悉了事情原由,必定会面红耳赤,一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大嚷“怪力乱神荒唐至极”,而后,不该说的事大曝天下,该说的事斥作无稽之谈…… “方才,晋王来找范颖,此时应在后花园罢。” “本王说了不是来找那个丑女人……晋王是谁?” 玉无树一双眼睛何尝不在搜索自己挂心的人儿?“是无树的王叔,不如,无树带六王爷到后花园走走,正好为您和晋王引见?” “……也好。” 那两人才走,之心、之行双双疾入,“娘子,你快带宝儿、那个爹和那个娘还有缎儿绮儿走啦。” 之行点头附和,“将之愿也带上,事不宜迟,赶紧动身。纵然上次瘟疫因为大哥绕开了良家,谁也不知此次情形如何,小心为上。” “嘘——”罗缜示意二人小声,“我已有了应对之策,只是现在发生了一些小小变故,但不会影响大局。相公,你还是和之行到山上去搜罗一些救命药草罢,虽不一定对症,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其他的事交给我,爹和娘他们,我也会设法让他们离开。” 之心抱住娘子娇小身躯,颤声道:“娘子不要怕,之心会保护娘子和宝儿的,之心不让瘟公公伤害娘子和宝儿。若瘟公公拿烟吐娘子和宝儿,之心会让‘他’吐之心,不会让他伤害娘子和宝儿……” 罗缜偎着他,“相公,我们有你的福祉庇佑,定会平安无事的。” “真的?” “……真的。”其实,她也不能确定。之行说得有理,瘟疫多变,谁也不知此次的情形如何,上一回因相公避良家而行,此一回是否会因相公避绕罗家? “恩公娘子!”范颖闪身而入,“杭念雁来玉夏国了! “是啊。” “恩公娘子已经知道?” “他如今人在何处?” “方才还和晋王起了冲突,晋王被其侄带走,而他……”范颖香肩微耸,“我已经把他定了身塞进了床底。” 罗缜颔首,“如此说来,你也认为计划照旧?” “当然。待我们事成后,再放他出来不迟。” “……也好。”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3 翌日,国君谕旨:除医者留在城内以防不测,举城居民尽迁。 但九日时间,能迁出多远? 好在,是君命,君命难违,纵有人不舍故土,不愿挪离,也不敢有违君命。兵士、侍卫面罩黑纱,手执利器,沿街挨户督促监行,终使全城百姓走离家门,向南或向北迁移开去。后面押行军士,则依御医之言,沿途撒以石灰粉以求灭疫。 “六王爷,您才到玉夏国时,为何未在第一时间向父皇提及瘟疫之事?” 杭念雁摇头晃脑道:“二皇子有所不知。那个自西域经商回来的奸商向吾国君禀报时,本王完全不信。但国君却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等大事,须报请玉夏国国君知晓,毕竟瘟疫走向由西及东,先危及的,便是玉夏国国都。” 玉无树仍是满腹狐疑,“不知贵国将那个商人如何处置了?” “先看管起来了。国君命全国上下尽服用良家的百草丸以避可能的灾害,又遣本王出使至此向贵国示警。本王到今日仍然不尽信,初时更怕贵国国君笑吾堂堂杭夏国对一个奸商之语大惊小怪,所以犹豫再三,在不敢违抗皇命又不敢轻忽人命的思虑之下,才不怕丢脸招噱,向贵国国君禀明了细由。” 这话若由别人说,的确牵强,但若是由迂腐的六王爷讲来,便有几分合情合理。玉无树虽怀疑,但父皇曰提前一日已在梦中亦受月神之谕迁城避疫,他也只得协助大皇兄尽快完成迁民之举了。 ‘ “范颖,你在吗?” “恩公娘子?”正想将床底下的某人拖出,听见门外轻询,范颖打开门闩,“恩公娘子请进。” 罗缜进门便道:“所有医者奉皇命需留在城内救助可能感染瘟疫的守城将士,相公要陪之行,我要陪相公,你护着我爹娘到罗家的别苑去罢。如有异常,请速带他们到千里之外。” “恩公娘子不走?恩公虽然拥有从大自然获取能量的异能,但万一那异能庇佑不了恩公娘子……” “如果瘟疫对相公无害,他必然庇得了我。如果庇佑不了,那便是连他也抵挡不住这场瘟疫。相公执意不走,我若硬拉了他走,他必然一生挂念着这事。既然如此,我只能陪着他。不管是什么情形,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范颖突然笑得凄凉,“恩公和恩公娘子如斯深爱,好生令人羡慕。” “你答应帮我了是不是?” “范颖会全力以赴。” 罗缜称谢,匆匆告辞。 他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说过,我在水里,你便在水里,我在火里,你便在火里。但那时,我在火里,你却负手站在火外看着我消亡……范颖明眸阴霾浮动,再阖了双扃,扯出床下宿世冤家,挥掌掴了他两个耳光,“你这个负心人,你负了我,害了我,还害得我娘至今犹在千年冰玉棺内等着爹的灵珠炼成救她。你比起恩公,比起恩公娘子,简直是垃圾也不如!” 被她叱打的人看似深度昏沉,不知身外之事。殊不知方才的话,如今的语,皆收进了耳中,且前世往事零星片断,在脑际沉浮出没,虽醒不来,却也忘不掉。即使六王爷仍是迂腐的六王爷,但有些事注定要发生变化。 纵是千年道行,也有情关难破。纵是几世伤心,亦有情丝纠结。纠纠缠缠中,总有一些本不该忽略的细枝末节被忽略。晓得眼前女子与良家长子皆非常人的六王爷,会有何惊人之举?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4 那场瘟疫,终究还是来了。 尽管全城上下尽有药草气息弥漫,沿街撒了石灰粉,犹未挡住它肆虐的脚步。守城将士面覆黑巾,身穿泡过药汤的衣装,仍接二连三病倒城头。病者口吐涎沫,四肢抽搐,面目青黑,眼白翻滚……两天之内,已死数十人,翌日又增数十。死者其中,亦有奉旨留守城内的医者。 罗缜面围白巾,指带手罩,随着之心、之行及其他医者,检查照料病人。终于,之行持银针由一人口沫中验出了疫种,告知了之心。之心遂携罗缜漫山遍野,又喊又叫,寻找对症解药。五日后,在几块大石之中,找到了几株半人高矮、挂着朱红叶片的药草,他当即跳脚欢嚷:“是它是它,娘子,是它!阿红姐姐,之心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怎不大些声应之心?” 罗缜放眼仔细观望,发觉这几株药草方圆几里周围的虫兽,当真安然无恙。她与相公,果然不是徒劳……只是,这些将活人无数的宝贝,被之心称之为“阿红”,不知有何感想? 之心蹲下,叽叽呱呱半晌,开始采摘药草上的叶片,“娘子,阿红姐姐说,用她的头发在大锅里熬煮一个时辰,那汤就可以救人啦。熬的时候要将锅放在当街,让药气散啊散,就可以逼退瘟公公吐出的瘟气了。” 罗缜亦出手帮忙,笑问:“你的阿红姐姐有没有告诉你,不许叫她阿红,她应该有更好听的名字呢?” “咦,娘子你听得见阿红姐姐说话哦?” 看罢,同情阿红姐姐。 依据之心的指点,将“阿红姐姐”的“头发”分成几拨,放置在高沿城几个四通八达的街头熬煮,再取汤给患者服用。仅两日,患者已少有好转;再一日,瘫软患者中有人可扶墙慢行;又数日,所有服药患者均有起色…… “良大夫,您医术真是高明,您救了咱们高沿城呢。” “咱们高沿的百姓,都得感谢良大夫的再造之恩……” 诸医生围拢上去交口赞服的,是良之行。 良之行欲语又止,目询罗缜。后者摇首,牵着之心到另一厢喂人服食药汤。她想要的相公,从来就不是一个诸人心中眼中的英雄。 十几日后,之心跳着大叫:“好啦好啦,瘟公公垂着脑袋走了!不会再有人死去啦……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任他抱着,稳住虚软脚跟:终于没事了。尽管事前有过想象,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生命的接连死亡。如果没有设法利用皇权使全城的居民迁出,那该是怎样一个人间地狱的场面? 生命不知何时,就设置下了考验。度过去的,是造化;度不过去的,是劫厄。原来,可以健康活着,如此美好;可以与相公相依相偎,如此值得珍惜。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5 大疫后二十余日,所迁百姓陆续回都。 三十日后,玉夏国国君率宫人回宫。 一场毁灭性的大疫,仅死百余人,不可谓不神奇。玉夏国国君设坛感念上苍庇佑之后,又对远程赶来示警的杭夏国六王爷百般重谢。杭念雁懵懵懂懂受了一番最高礼遇,起程返国。 国相上表,言此次大疫折损可谓轻微,除上苍萌顾,邻国友好,尚须恩泽留守在此的将士及医者,抚恤死者,嘉奖生者。其中,又以想出克疫之法的医者最该享受国君荣宠。 龙心大悦的玉夏国国君自是一一准奏。 所有驻守将士皆调升三阶,赏金一百。所有留守医者,皆获赏赐。而良之行,一日之间以“神医”之名闻达天下,虽婉拒了国君进御医院任院首的封赏,仍赐宫外医苑一所,以广医天下百姓,造福苍生。 “之行,这是你的医苑啊,好漂亮喔。”之心摸着梁柱上的雕饰,“之行喜不喜欢?” 之心在地上滚爬过一圈,脸上不知从哪里蹭了一块灰尘。之行给他拭去,“其实,这些都该属于大哥。” “为什么啊?” 良之行还未答,进门来的罗缎已经撇了小嘴对身旁人道:“姐姐你看见没,这呆瓜对姐夫比对我好多了!” “珍儿!”之心见了娘子,扑上来便给抱住,叽叽哝哝开始撒娇。 罗缎酸气冲天,“呆瓜,看见没?你最爱的大哥最爱的,是我姐姐!” “不必吃味。”之行轻拍了拍她艳丽如桃花的颊,“成了亲后,也会如此。” “……呃?” “不明白?” “……呃。” “成了亲之后便明白了。” “……冷面呆瓜,谁要和你成亲!” “不想和我成亲?” “你想得美!” “如此想和我成亲?” “……你想得美!” 之心在两人之间插进一颗大头,好奇道:“之行,你想亲缎儿是不是?之心看得出来哦。”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6 “爹和娘已经接受了相公,你和缎儿的婚事自也迎刃而解。他们现在不松口,只是面子上?(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19 部分阅读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6 “爹和娘已经接受了相公,你和缎儿的婚事自也迎刃而解。他们现在不松口,只是面子上抹不开而已。之行只需稍加努力,就会抱得美人归。届时,你是该叫我姐姐还是大嫂呢?” 之行笑而未语,罗缎却还要矫情,“姐姐,人家不嫁他啦。” “咦,我只说过之行可抱得美人归,可说这美人是谁了吗?” “大嫂没说。” “那为何有人领认?” “许是脸皮厚了些。” “冷面呆瓜,你闭嘴!”罗缜顿足,“还有姐姐,你们联手欺负我!” 善良的之心为妻妹出头,“缎儿,你不要怕喔。” “姐夫……”罗缎无限感动。 “缎儿,你不要怕之行不娶你啦,之行一定会娶你啦。” 罗缎的感动瞬间摔成四片八瓣,欲哭无泪,“姐夫,我何时说怕这呆瓜不娶我来着?” “你是怕喔,就像之心怕娘子突然不见了一样,你就是怕之行不娶你啊。是不是,娘子?” 罗缜对着相公纯美的憨笑绽开嫣然,“相公好聪明喔。” “啊呀呀,你们气死我——” 罗家二小姐的婚事将见光明,罗家三小姐的婚事却仍有波折重重。 尤其在昌凉王郡主登临罗家,向罗家三小姐大方示好,表明了愿意与她共侍二皇子,赢得了一个举口皆碑的贤惠美名之后,罗绮的姻缘路更是崎岖了。 “没想到,昌凉王郡主还是一个厉害角色。”罗缎拍案叫好,“如此一来,若二皇子再娶不到绮儿,就是罗家不识好歹了。同时,还将绮儿推到了夺人未婚夫婿的风口浪尖上,高明呐。” “的确高明。”罗缜亦不得不赞一声,“一位长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有此计量,合该是吃皇家媳妇这碗饭的。” 罗绮击掌应和,“所以,我只得让贤了。” “让贤?” “我已决定向国后一诉衷曲。民女罗绮,商贾之女,才疏貌平,平民白丁,蒙国后错爱,深感惶恐。如今大梦初醒,方知己之薄陋,怎匹配皇家高贵血统?特请国后宽仁慈悲,容民女叩辞皇家婚配,使凤使鸦各安其所,莫乱纲常,莫紊世情。” 罗缎笑问:“谁是凤?谁是鸦?” 罗绮无辜道:“还需多说?凤凰自然是我。” 罗缜摇首,“你先莫急着做,先看看无树皇子的态度。依你看,他会不会使‘拖’字法,拖到国后颁旨指婚,罗家再无退路,他便只待大婚日一娶双人呢?” 罗绮垂眸,未发一声。 “啊?”见她如此反应,罗缎圆瞪美眸,“不会你也如此想他罢?还是他当真是这个打算?” “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委实如此怀疑。”罗绮俏丽小脸浮上哀愁,“刚开始我被他说服,什么也不做,只待他来解决。但昌凉王郡主近日动作频频,他却仍是毫无动静,由不得我早把姐姐的担忧在脑子里想过十数回。” “你可亲口问过他?” “前段日子瘟疫横行,我只担心姐姐的安危了,哪有心情想这些事?而近日,他一直未在我眼前露面,我无从问他。” 罗缜蛾眉略颦道:“你也不要先给他定罪名,猜疑这种事,有时比背叛更能扼杀情感。山不来就你,你去就山。你到王府,问清他心底的真实打算。若他避而不见,或见而不答,或答非所问,你便直接将你的猜疑道出,看他如何应对。他那人城府极深,但我的绮儿又何时差了?他答你话时,你需察言观色,莫让情感蔽住了眼睛,也莫让猜疑绊住心神。你的个性你自己最清楚,若有朝一日真与另外的女子分享丈夫,你会如何?与其如此,不如早做处理,免你到最后提刀杀人那般麻烦。” 罗缎美眸一亮,“杀谁?” 罗缜淡然一哂,“杀夫。” “不对,我怎可能杀夫?”罗绮摇首,否认姐姐对自己的剖析,操着绵软嗓音柔柔道,“大不了,阉夫而已。” “淹夫?” “呿。”罗绮递给二姐一个耻笑眼神,“好歹未来二姐夫也是个大夫,二姐怎如此纯洁?‘阉’者,去势也。” “哦。”罗缎领悟,欢呼跳跃,“去势好去势好,一了百了。” 门外,良家兄弟正行到门前,举指叩门之前,正好听到二小姐的呼声。 之心闪着澄黑眸儿,问:“之行,什么是去势啊?”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7 “颖儿,何时到本王府内一游?本王府内也有一个湖,虽比这落霞湖小了些,但游玩起来更能尽兴呢。”湖畔小轩内,玉千叶向美人发出邀请。 范颖娇艳欲滴的颜容上,挂了一抹笑,却是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端的是风情万种,“范颖一介草野女子,哪敢进皇族的门第?王爷抬爱了。” 玉千叶半眯俊目,“颖儿你屡屡推拒本王为了哪般?罗缜将你带到本王眼前,不就是要将你献给本王吗?” 嗯?范颖心里微突,但丽颜未改,妙目不移,“王爷,您此话何意?” “罗缜明知本王不会放过她和罗家,所以,才将你带到本王面前,不是吗?”操之在己,万事在握,晋王姿态甚是慵闲,“但不可讳言,你勾起了本王的兴趣,以致本王很想知道,以你的才貌,为何会听罗缜调遣。” “请问王爷现在知道了吗?” “本王派人查了你的家世。” “王爷查到了什么?” “虽无所获,但不难猜想。” “范颖愿闻其详。” “观你仪态步法,不似出身贫寒人家。又据罗家的下人说,你称罗缜为恩公娘子。可想而知,你家道中落,被罗缜挟恩图报,所以,来到了本王面前,也成就了你我这段良缘。” 范颖支颐一笑,“王爷真是聪明。” 玉千叶挑眉,“怎本王听着,这话不似称赞?” “王爷多心了。” “不管多心与否,颖儿既然奉了恩人之命,也该不辱使命罢?” “哦?”佳人妙目斜睨,红唇半张,“王爷迫不及待想要范颖了吗?” 晋王俯身,热目灼灼,“对,本王要你!你待如何?” “范颖这副皮囊是较别人好了那么几分,不知王爷肯为它折损几分颜面?” “放心,罗缜既然自知非本王对手,乖乖寻了你这样的大美人献给本王,本王再不为难罗家就是。” “范颖可以相信王爷吗?” “本王虽非国君,但一言九鼎!” “那么……”范颖秋波溜转,娇靥酡红,媚不胜收,“王爷,带范颖去拜赏您华丽的王府罢。”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8 “听说了吗,晋王新近又纳了一位新宠?” “晋王乃咱们玉夏国第一风流美男子,有新宠又有甚稀奇?” “哎呀,你有所不知,这位新宠生得美呢,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是。咱还听说,晋王对这新欢是专宠偏宠,夜夜春宵,引得王妃与两位侧妃好是不满。王妃传来新欢欲教其一些规矩,不想被晋王撞上,斥为妒妇。王妃找国后哭诉,国后向王爷问话,王爷甚至放出了休妻之辞呢。” “不会罢?咱们这位风流王爷该不会当真为这位美人动了真情罢?” “谁知道呢……” 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桃色韵事,向来是坊间津津乐道、热谈不疲的话资,何况这新添的谈资里,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三千宠爱在一身、冲冠一怒为红颜……种种段子,实在是满足了诸人对贵族阶层的所有想象。 “姐姐,没想到,对付自诩风流的晋王,只需一位美人而已。”罗缎放了车帘说道。 “当然不能是普通的美人。”罗绮朱唇翘出讽线,“如范颖那等的美人,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罗缎一怔,“什么意思?除了晋王,还有谁动心了?” “前日,听说大皇子、二皇子到晋王府,晋王爱妾弹琴献舞,与二位皇子相谈甚欢。”罗缜倚着靠枕,美眸半阖,“所以,有人吃醋了。” 罗缎促狭眨眸,“你在担心那棵树移荫别罩?” “是啊。”罗绮明眸灼灼发亮,声调仍是甜如绵糖,“我在考虑,若他起了异心,我是放火烧了他的王府,还是替他买一封私通外邦的书信交给当朝太子,给他个满门抄斩!” 我没听到。罗缎撇开眼,掀了帘,观热闹去了。 罗缜则闭目养神,不想承认眼前这女子是自己的小妹。 “宝儿,宝儿,天凉凉喔,要穿裤裤啦。” “嘎嘎……哈哈……” 罗缜进门,就见这对父子在床上困战。胖小子光溜着身子蹶着小屁股满床蹿爬,他的老爹则举着小裤满床追着大嚷。 “相公,你和宝儿玩什么?” “娘子,之心在帮宝儿穿裤裤喔,天气凉了喔。奶娘给他穿,宝儿不让,之心给他穿……” “他也不让?” “是喔,宝儿好坏喔,娘子……” 臭相公,现在就让宝儿给欺上了,出头之日何在?罗缜一把捉起那个肉团,粉掌在小屁股上拍了一记,“乖乖着别动!” “哇哈……”宝儿虽仍像条虫儿般扭来扭去,却很识趣地趴住抱着娘亲膝头大啃,任娘亲把小裤裤、小绸衣给自己裹上。 “娘子,宝儿为什么听娘子的话,不听之心的话啊?” “因为宝儿不听话,我会打这个臭小子。”举起小人儿,罗缜在那张小胖脸上轻咬一口,“宝儿,不听爹爹的话,也会打哦。” “喔哈!”欺软怕硬的宝儿小少爷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几粒牙尖,拿软胖的小手抚着娘亲滑腻的颊肤,献媚讨好。 “娘子,宝儿好坏,宝儿听娘子的话,不听之心的,之心好可怜……”某人不甘被儿子争去了宠爱,将一张美脸也挤到娘子眼下,“娘子也疼疼之心啦……” 罗缜目注着这一大一小两张纯美容颜,突然想到绮儿怒意下隐忍的惆怅,道:“相公,你当真看不见范颖的模样?范颖在你眼前,当真只是一只狐狸?” 之心挠着脑袋,“范颖哦,之心看见的不是狐狸啊。” “呃?”罗缜有些意外,“那你如何得知她是狐狸的?” “她是狐狸没有错啊,她本来就是一只狐狸啊。” “你是说你看见的不是狐狸,但你知道她是一只狐狸?” “对喔,娘子好聪明。” “你既然看见的不是狐狸,你不觉得范颖很美吗?” “是很美哦。” 所以,相公的双眼并非看不见那独一无二的美色?“既然很美,你不想抱抱她亲亲她吗?” “不想哦。”之心蹙了漂亮眉峰,鼓起美颊,“她又不是娘子,之心不会亲她啦。而且,她没有之心的娘子美啦,之心的娘子最美哦。” 第二十一章 与君不离9 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罗缜一行在娘家耽搁了近三月时光。 来时盛夏,返时已秋凉。 之行与缎儿的婚事算是订下,只待来年春吉之日完婚。至于绮儿……只得说一句,各有姻缘莫羡人罢。 不过,临行前,尚发生了一桩趣事,可供罗缜旅途中放松心情。 此回返程行走水路,将要登船前,玉千叶忽策马而来。送行的双亲与姐妹见罗缜安之若素,知事情无甚大妨,便先自回府。 玉千叶下马之后,对罗缜身旁的良之心注视良久,而之心,始终以两汪澄澈乌黑安然对之,不瞬不移。 “缜儿。”玉千叶开了尊口,“在本王心里,你永远是那一株傲视群芳的幽兰。错过你,会使本王一生存憾。” 罗缜秀眉淡挑,未置可否。 “得不了你的心,夺不了你的志,无疑曾使本王很是不快。但本王也知道,真若嫁给了本王,你便不再是你,你身上所有吸引本王的特质,必将不复存在,那对我与你,都必将是个折磨。所以,本王宁愿幽兰永远是幽兰,傲菊永远是傲菊。在这江边,你我的箫琴合鸣,亦将永成本王心中的绝响。” 晋王这番话,是云淡风轻后的恍然顿悟?还是喜得美人后的顺水人情?罗缜懒于推想。一个从未在心头驻扎过的人,不必多费心思。 “娘子,那个人之心讨厌他,不喜欢他!”上了船,之心忽道。 “哦?”罗缜失笑,拧一把他绷紧的脸,“为什么?” “他那样看娘子,让之心很讨厌!” 醋相公。罗缜点了点他的颊,挑帘进了船舱。再推一道门,内舱有美人恭候。 “那位自诩情圣的王爷走了?” “家里有娇艳美妾相候,自是迫不及待。” “恩公娘子不是吃醋罢?” “你不说倒也罢了,说了,似乎真有那么一点了。” 美人掩袖一笑,顿时艳光四射,“早知如此,范颖应该手下留情,不让他陷溺太深。恩公娘子,莫见怪喔。” 美人谁人?范颖是也。但范大美人在此,晋王府内的美妾又是哪个? “你以纸剪成的那个人形当真能替你恁久?” 范颖胸有成竹,“恩公娘子,这把戏我在几百年里玩过无数次,从未失手呢。范颖这么长的岁月中,除了潜心修炼,到世间赏玩亦是常事。每看见那人间薄幸男子,范颖便想出手教训,又不想拿自己便宜了那些男人,便有了此法。一滴血,两日鲜活,待血尽,美人猝亡,百试不爽。” “你先以真人秀色诱其心动,再以纸身滴血使其溺欢,然后纸身日渐娇弱,终至香消玉殒,在那男人用情最深时溘然而逝,这是你对世间薄幸男人的惩罚?” “若是薄幸男人,便没有用情最深之时。只不过在美人正美尚未生厌时突然失去,就像被夺了一件珍宝,心生不舍而已。这不舍,对一个薄幸男子来说,只不过是薄惩,相比被他们所伤女子的肝肠寸断,算不得什么。”范颖吹了吹中指上已不存在的小小伤口,“而且,每一次,都需浪费本姑娘的几滴血,算起来,我也有付出啊。” “你对世间男人皆无情如斯,唯独对六王爷,难以真正绝情,是不是?” 范颖猝愣,“恩人娘子,我对那个男人,早已无情了。不然上一世也不可能偷食了他的丹药,看着他老去死去。我当真已经不爱那人了!” 她说得恁急,不知要急于说服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罗缜莞尔,“范颖,你看得破别人的情关,却参不透自己的情事,不然,他也不会成为你的劫……” “娘子,快来啦,不要陪范颖,陪之心啦。”门外,有人扯嗓抗议。 罗缜起身,摇头叹道:“想来,不管是人是神,皆是如此。说得了别人,说不了自己。若有一日,那个冤家负我,我定然也会几世伤心。” “恩公不会。” “别只为别人看姻缘,有时间,也多为自己结缘。记住,缘与孽,一线之隔。”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1 “六王兄,你自玉夏国回来,便整日心事重重,似有所思,难不成当真被那场瘟疫给吓住了?” “说得就是啊。六王兄平日是秀才不出门不晓天下事,出门便遇上那等事,难免会心有余悸嘛,可以体谅。” 两位兄弟在耳旁聒噪,杭念雁听若罔闻,心中一团乱麻,始终为那日所听到的,及梦里所出现的,纠葛难安。那些话,属真属假?那些事,是耶非耶?那个女人,当真是自己前世里未算清的一笔孽账?所以,他才会对她有着莫名的熟悉?她是……妖?是狐? “几位皇子,国君宣几位皇子谒见。”小太监推门,行礼禀道。 几位皇子起身,瞥见几位兄弟自门前行过,“咦,那不是九皇弟和三王兄吗,连他们这些最喜清静的人都来了。公公,可是有什么大事?是边关叛乱还是有权臣图逆?” 小太监惶恐垂首,“哎呀,皇子爷,奴才哪知道,您别折煞奴才了。国君和国师正等着几位爷呢,慢了怕是奴才要吃板子了。” 七皇子讶呼:“连国师也来了?” “国师不是闭关三年,为杭夏国祈福吗?怎提前半年就出来了?想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罢?七皇兄,猜猜什么事?” “六皇兄最博学,不如问六皇兄罢。六皇兄,六皇兄?” 被唤者一迳听而不闻。 但两个时辰自御书房退出之后,六王爷却噤若寒蝉,手足成冰。 “臣闭关期内,夜观天象,察悉有妖气盘踞万苑城上空,必然有妖物居我杭夏皇都。为吾君与杭夏社稷安危,微臣自是不敢轻怠,宁违师训提前出关,亦要助吾君除妖伏魔,保我杭夏平安。” “你们听到国师之言了?国师是得道高僧,所言必然不虚。万苑城内极可能有妖物伏居,你们出行皆要小心。而且,国师为除妖,必定会动用一些兵力,届时,你们务必全力协助,不得轻怠。” 皇兄和国师的话,非但未使诸皇子生惧,反大多兴奋莫名,为着国师嘴里的那只妖孽高谈阔笑。唯独六皇子,一股恐惧由心而生:国师嘴里的妖物,可是范颖?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2 与主子久别重逢,一连几天,纨素围着她嘟囔抱怨,来来去去的,便是一句:“小姐,您还好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就打算携款私逃了!” 罗缜一笑,手里翻着近来的绣品,轻巧问道:“携了款,好与范范私奔过你们的日子去?” 纨素小脸顿时红如晚霞,娇嗔道:“小姐,您又戏耍奴婢!” “不是?”罗缜讶然,“那婆婆为何跟我说,找个吉日将范程的喜事给办了?敢情范程另有所爱?” 纨素满脸羞色顿即一扫而光,双手叉腰,凶如恶煞,“他敢!”接到了主子投来的促狭眼神,又鼓了小嘴,“小姐……” “告诉我,我离开这段时日,你与范程发生了何事,以致婆婆如此着急为你们张落?” “哪有什么事啦……”小丫头扭身。 “没有什么事吗?”罗缜颔首,“好罢,我去问范范,那孩子眼里从来没有什么礼节规矩,嘴皮子比我家相公还要百无禁忌口无遮拦……” “小姐,好小姐,你别问那个粗野家伙,让他一说,您当真会以为出了什么事呢。”纨素抱住主子,扭扭捏捏道,“就是……有一日下雨打雷的时候,我正在陪夫人说话,他忽然冲进来,抱住我不放,夫人便误会啦……” 似乎……很有趣?罗缜不由有几分遗憾没有亲眼目睹那场面。 “哎呀,小姐,您别笑嘛。”纨素又恼又羞,“那个粗野家伙什么都不懂,一打雷,他谁都不找,专找人家……不管人家打也好骂也她,不管有多少人看着,他就是不放……” 范范……真是可爱呢。虽然不及相公和宝儿。 罗缜决定给自家丫头吃个定心丸,“纨素,找个时机,我给你说一些事情。若听了那些事后,你仍认为范程是你今生认定的人,我定会成全你们。” “好……小姐,人家没有认定他啦……” 哎,和绮儿、缎儿一样,都喜硬撑,矫情!不可爱!还是她的相公好,将一堆情话说得动人又甜蜜—— “娘子娘子,宝儿又尿了之心,宝儿好坏,娘子快来打他!”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3 “臭小子,我让你炼丹,你倒炼了些什么?”范颖坐在椅上,一脚踩着地上的受气包,“不炼丹,倒是恋上了一个小丫头是不是?” 范程四肢匍地,才想扭头辩驳,又被狠拍下去,“……你先放开我!” “不放又如何?” “很难看耶!” 范颖得意一笑,“要的就是你难看!” “就因为我没有听你话炼丹,你一回来便欺负我?你讲不讲理,放开我啦!” “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不欺负你你长不大,不欺负你我很不快活!” “喂,你……” “臭小子,把头乖乖低着!”范颖又利落地甩了一巴掌,“你还说我处处留情,想不到你也有春心泛滥的时候。你不是总说女人刁钻又麻烦,恶毒又无聊,绝不近女人一尺之内吗?对你亲姐姐我恶声恶气,从来没有好脸色,倒是说说,你对那只丸丸是怎样一副恶心嘴脸?” “哼。”虽居劣势,范程仍是反唇相讥,“你在吃醋!” “什么?” “我对你没有好脸,对别的女人却很温柔,你嫉妒,你吃醋了是不是?”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中你痛处了?哈哈!” “臭小子……” 六王爷杭念雁踏进铺子后面的小院门扉,就见那个乱了自己心思一连多日的丑女人正将一个男人踏在脚底的悚目景面。“丑女人,你……你好好好过分!”身为女子,怎敢如此对待男子? 这女人,长了一张不够贤淑不够妇德的脸还不够,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她还要惊世骇俗到什么地步?“丑女人,容貌丑陋上天所赐,人力弗逮,所以你貌丑无可厚非,若是心地刁钻、行为乖张,便是咎由自取,不可救药!” 范家姐弟微惊:这人进来时,他们为何毫无所觉? “丑女人,还不收敛行为,反省自身!” 这迂腐论调,范颖懒得听,这个人,她也不喜见,是以翩然玉立,准备闪开了去。而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下翻身而起的范程见他更无好气,“你是哪只笨鸟,也不通报一声就跑进来,懂不懂规矩?识不识礼仪?” “本王乃良少夫人的……弟子,又是此间绣坊的画师,自然可以自由出入,你又是谁?”那女人真是轻浮,在玉夏国与晋王眉来眼去,回了此地还与一个年轻哥儿纠缠,真是……“你去哪里?”这女人不是最爱气他讥他的吗?怎一见他来,一字未吐,就要走? 范颖淡睨这突然挡在身前的男人,“你有事?” “……有事!” “何事?” “……本王来了,你尚未见礼!” 范颖从善如流,施以万福:“民女失礼,望王爷大人大量,不计俗礼,民女告退。” “你……”一股闷气自胸腔泛起:这女人总是如此,若不是她先来招惹他,他何必何必……杭念雁愈想愈恼,见她又径自踅足,“你站住!” 这人当他是谁?范颖脚下生风,走得愈急。被人忽略的杭念雁一恼成怒,大步去拦。范程看着生气,伸臂去抓这个害得自己姐姐几百年不得安生的罪魁祸首,但指尖才沾这厮衣衫,一股剧痛如水流,顺指蹿进臂膀。猝不及防之下,他痛叫一声,跌了出去。 “范程?”范颖大惊,疾身掠来将他扶起,“怎么了?” 范程悚瞪杭念雁,“你身上带了什么?” 杭念雁恍然悟道:“原来你和她一样。” “什么意思?”范颖胸际忽生不祥。 “我身上带的是国师加持过的避妖神珠,对常人毫无危害,除非是……” 范家姐弟色变。尤其范颖,美颜瞬间毫无血色。恍惚忆起,眼前此人,前世乍知她乃一只狐狸时,跌跌撞撞逃离他们的恩爱甜蜜之所。几日后归来,身上便带了高僧加持过的避妖符囊……这个男人已轮回几世,为何,这残酷也一再轮回上演?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4 避妖神珠伤不了范颖,但携带避妖神珠的人,伤得了范颖。 他不必再说什么,做什么,单是带着这颗防她的物什在身之举,已经伤她入骨。 她记得,那一世,她被他身上的避妖符囊弹出时,一瞬间,心和身痛不可当,只得如他所愿远远避离……但耐不住相思难熬,跑了来,只想再看他一眼。但看过一眼,便舍不得放弃第二眼、第三眼……频频的探访,招他厌烦,他一句“人妖殊途”将她又推出千里。但,犹不能死心啊,于是,不听爹的训戒,枉顾娘的苦劝,又一次回首探望情郎,等待她的,却是高僧的法坛,道士的祭台。她被捆妖绳缚了全身,身下,炼妖火起。她哭嚎之际,娘亲赶至。娘亲花去三千年的道行救她脱险,自己却被炼火灼伤,魂魄四散。爹爹将娘装进千年冰玉棺,花五百年光阴将娘的三魂七魄找回体内,如今,还需苦炼灵珠唤娘醒来…… 是她的执迷不悟害了至亲之人,是他的负心薄幸使她岁月难熬。如今,他竟然又怀揣避妖之物前来,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国师已经察觉万苑城内天有异象。国师是得道高僧,少则十日,至多十日,便能知你行踪。你快些离开此处,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念雁面露焦灼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这句话,她同样不陌生。那一世,他指着她,一次次将这话吼进她耳中。范颖面复淡然,问:“你如何知道是我?你怎知道我是……”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这怎么可能?我定了你的身,等于封了你心神,你怎可能还有听觉……难道……”范颖骤然想起,这个人自遇见自己那世之后,每世均以童子之身归土,到上一世,他已是六世童身。加之经年茹素修炼,得上苍赐丹,将归仙籍,是她偷了他的长生不老丸使他无功折返……难道,因着如此,他仍有半仙之躯?所以,她的定身术折了效果? “你别管那等的杂事了,你快走了方为上策!” 范颖听他咆声,凝他焦色,凝眉不解,“我是走是留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你这个人……你怎仍是如此?以前你冥顽不灵,现在则顽劣成性,你……” “以前?”范颖丽颜一窒,“你说的是什么以前?你说……” “我记得一些事……不是,也不该称为记得,是梦境里。虽然仿似在看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那人是我。在梦里,你便总是不听我的话,处处与我作对,而且,我每一世,都受尽了你戏弄。我是欠你的,还是怎着?”杭念雁皱眉苦鬓,恼恼念道。 “欠我的?”范颖冷笑,“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请了高僧,请了道士,用了捆妖绳,燃了炼妖火,想让我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之机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你只不过在火外看着我被烧得皮开肉绽凄厉嚎叫无动于衷而已,你怎会欠我的呢?” “你……你胡说!”杭念雁面红耳赤,目眦欲裂,“本王怎可能是那等人?本王怎可能那样对自己的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范颖心掀狂怒,抬手甩他一记耳光,“混账王八蛋,你也敢说?你初时色迷心窍,与我日夜贪欢,得知我是异类,便生厌生恶,弃如敝屣!你这种薄幸寡情浅薄懦弱迂腐教条之人,如何配谈那个‘爱’字?!你滚,从我眼前滚开!” “我不滚!”杭念雁捂着灼痛面颊,跳脚怒咆,“你不能拿我不记得的事诓我!本王虽不记得,但本王了解自己是怎样之人,本王绝不会做那等丧心病狂之事!若不然,本王怎会跑来找你,只为让你避开国师的讨伐?” 范颖美眸淬火,“原来,你也知那是丧心病狂?你跑来找我我便要感恩戴德是不是?本姑娘不介意告诉你,上一世我偷了你的长生不老药丸,有了千余年的功力,你那个国师奈我不得!他若敢来,我正好将他好好修理一番,让你杭夏国的面子丢尽!” “你知道什么?”杭念雁顿足,面上焦灼欲焚,“国师他如今一百八十岁,是真人肉身修炼得来的法力。他拥有一把斩妖除魔剑,曾将一条在海上兴风作浪十余年的恶蛟斩下。他的本事非你能想象!” ……是吗?范颖掐指拨算,心起惊寒,这杭夏国竟藏着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你还不快走!难道要等他追上门来你才肯信?好,纵是你法力高于国师,你那个同伴呢?他是不是也有足以与国师抗衡的功力?” 这人虽迂腐,此话倒说到了重心。她或不怕那个国师,但范程却定然敌不过。“我家的事不必你管,你自本姑娘眼前滚远了就是!” “你……你必须走!” “不劳阁下过问!” “你……你若不走,本王就就……抄了良家!” “你想欺师灭祖?还真是几辈子不变的恶行恶状!”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5 “……我不管!反正日落之前,本王不见你离开,明早本王便设法来抄良家!” “你前脚做了,我后脚便找你那位国师大战三百回合,看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杭念雁一跳离地三尺,脸红如灼,脖粗如斗,“本王这就去给良家罗织罪名!” 来了良久亦观戏良久的罗缜摇头轻吁:有人在别人家的地面上,如此声比天高地昭告天下,要诬告陷害人家的吗?这位六王爷,要不得啊。“六王爷,敢问您要为良家罗织怎样的罪名?” “你管不着……呃?你你……都听到了?”杭念雁毕竟不是仗势欺人的熟手,见了罗缜,思及两人师徒之名,顿有几分无措,“我……本王只是被她气坏了……” “王爷放心,我会让他们姐弟离此避难,您的雷霆之怒可以省了。” “当真?”杭念雁面上一喜,“……姐弟?他们是姐弟?” “不然呢?”罗缜促狭掀唇。 杭念雁面色一板,“这与本王无关,告辞!” 且不说罗缜如何与范颖交涉,六王爷乘了车轿回府,进得厅内,却见国师巍然在座。 “六王爷,您去了哪里?” “国师在质问本王?” “非也。那日微臣自六王爷身上,觉悉出似有若无的妖气。微臣生恐唐突,未向国君禀报。微臣业已看过您的王府,并无异样。微臣不敢枉顾君臣之礼跟踪王爷,是以在此恭候。微臣请问王爷,近来您在外可有过从较密之人?” 虽对六王爷话撂得重,但范颖毕竟不会权凭意气行事,杭念雁前一刻才走,她便拉了范程速速撤离,纵连范程吵嚷着要与心上人作别也未能如愿。 罗缜只得赶到铺子前面,替而代之,“纨素,范颖、范程要返家一段时日,这期内绣坊需你一人打理了。” “什么?”纨素瞪大溜圆眸儿,受伤之芒显而易见,“他离开怎都没来说上一声?” 罗缜面有郁色。有些话,不对纨素挑明,不公平。但这些话,言明与否需范程自己决定。“纨素,范程他还会回来,届时也许会对你说一桩事,事关你们未来。” “什么事?他走前怎不跟我说?是家里定了亲?还是他另有什么心上人?什么样的苦衷让他不辞而别?连道声‘再见’的时间也没有?”纨素自以为已设想到了最坏情形,“他不把话挑明,就悄不声的走了,真是孬到透顶!” 罗缜叹一口气,“若有一天他对你说了,希望你纵是不喜欢,也不要表现出厌恶恐惧。若他一字未说便远远避开了你,你也要相信,他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但绝非如你所想。” “小姐你清楚是不是?但你尚未打算告诉奴婢?” “那事是你和范程之间的事,该由他亲口来说。” “奴婢明白了。”纨素低眉垂目,目内暗浮灰暗。 罗缜揉额:这一对,情路注定又不平坦。不知冥冥中,牵情感之线的,与结婚之线的可是一位神仙?情与缘如何划清?缘与分如何度定? 罗缜揣着重重心事,回到内院,一脚才进内室,便被一只大蜘蛛密密实实缠住,“娘子回来啦!之心想娘子!” 罗缜拈起自己颈间这颗大头上的柔滑发丝,“又怎么了?” “娘子去了好久,之心缂了好久,之心想娘子想娘子。” 这些情话,他说不腻,她也听不腻。罗缜柔声:“宝儿呢?” “娘子只想宝儿,不想之心!” 自从有了宝儿,她的确忽略他许多,使这呆子积了些许“闺怨”。罗缜纤指捅了捅他鼓着的颊,“不许气哦,不然今天珍儿陪宝儿去睡。” “娘子今天陪之心睡哦?”这无疑是个惊喜,之心美眸熠熠发亮,“娘子还比较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哄哄呆子也无妨,“我们去找宝儿?” “宝儿在陪娘玩啦,娘子陪之心玩!” 一对上这双至美至善的大眼,罗缜必须承认,他纵是说要天上的月亮,她亦会设法给他。“之心若乖,珍儿就会陪你哦。” “之心乖啦之心乖啦,珍儿陪之心,珍儿陪之心!”之心嘻着红唇,抱起娘子就亲。 罗缜搂着他的颈,想到范颖几世情债人妖殊途,想到绮儿门第悬殊的崎岖情路,想到纨素前况不明的暧昧情愫,而自己能与相公亲密相拥两情缱绻,这幸福,委实要珍惜。 “娘子,范范和范颖都不见了哦。” “他们需离开一段时日。” “范范走了,之行也不在,之心没有朋友啦,之心好可怜……” “呆子,你有珍儿有宝儿,还不够?” “那珍儿要多疼之心喔。” 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柔情蜜意,不嫌多,不嫌腻。只是,许是相爱太深情意太浓,招来了老天妒忌,另一波考验不期而至……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6 “娘子,之心去缂丝,缂完了娘子陪之心哦。” “好,相公缂完了,珍儿就陪相公玩。” “那之心走了哦。” “嗯。” “娘子不亲亲之心?” “臭呆子,再不走,打人了哦。” “之心走啦,娘子不要打之心……” 罗缜坐在书房里,将账目一一厘清,又传来几家管事聚议近来的收支盈利。诸事过后,天近中午,陡记起今早与相公作别时那呆子的胶胶缠缠,唇畔噙了甜美笑意:要不要自己先到绣坊找他?那呆子定然乐得雀跃罢? “小姐,小姐!小姐,大事不好,小姐,出事了!” 罗缜心头一突:纨素年纪虽小,但遇事少有惶乱。这声音听来怎会如此慌张? “小姐!”纨素几乎是破门而入,“姑爷被官兵抓走了!” “……你说清楚些。”罗缜秀眉微拢,“你是说之心?之心怎么了?” “方才来了一个和尚和一队官兵,闯进铺子里说什么抓捕祸国妖孽,然后就把姑爷给押走了。” 妖孽?刹那间,罗缜身如坠冰窖,心骨皆发寒栗,“你怎未拦着?” “来者是官兵啊,而且他们有官府的收捕公文,那个领头的和尚据说还是国师。奴婢若动了手,打不打得过尚在其次,关键是并不能真正救出姑爷。这事一看便非同小可,不是奴婢出手就能救得了的呀……” ……纨素说得有理,自己是事一关己便乱了,可是可是……相公……相公他…… 珍儿,珍儿,他们为甚要抓之心,珍儿…… 她猝然抓住胸口,属于两人间的心灵感应再现:相公这一次,是真的出事了! “缜儿,缜儿!”良家二老抱着宝儿步声沓沓疾来,“缜儿,我怎听说官兵上了咱家铺子,出了何事?” 罗缜吸气,再吸气,此时的她,乱不得,惊不得。她需要冷静,需要沉淀思路,以弄清事情怎会如此演变。 王芸急声问:“缜儿,可是你那绣坊招了什么麻烦?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爹,娘,你们抱着宝儿回你们的院子,所有的事,交给儿媳处理。” “可是,我怎听人说,好像还抓走了什么人?是谁?是……” “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0 部分阅读 “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为爹娘,这公、婆叫出,无疑是生分了。 “此时不是起乱的时候,我们莫吓坏了宝儿。请二老抱他回院子歇着,待儿媳弄清原委,定会去禀明二老。” 良德颔首道:“也好,有需为父出面的地方,莫要迟疑。” “谢谢爹。” 送走公婆,罗缜跌坐黄梨木圈椅内,沉声道:“纨素,你去告诉管家,关于铺子里的所有事,严禁下人们交头议论。若此事传到二老耳里,我定然不饶!” “是!”纨素踅身速去,传达主子吩咐。 珍儿,他们为什么捉之心?珍儿,之心想珍儿…… 罗缜一手掩胸,只觉痛彻五脏六腑。 珍儿,他们说之心是妖孽,之心不是啦。 ……妖孽?妖孽?为什么官府会指认自家相公是妖?是妖的范颖走了不是吗?怎会到相公头上?相公,相公,相公……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罗缜用了半个时辰,厘清思路:此事,必与六王爷有关。 试想,堂堂国师,既察觉天有异象,岂会不察六王爷这个曾在良家出入多日、与范颖近身多日者所具的异样?事情,不会因范颖的离开而结束。若国师追查到六王爷,六王爷会如何?是推出范颖,还是……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祸及她的之心,她必须将所有可能都想到。 罗缜前去拜访六王爷。 “良少夫人,咱家王爷不在府内,您改日再来罢。” 不在府内?待客室内的罗缜一股冷怒由心底漫起:这位六王爷,俨然是欲避而不见了? “管家,民妇有一句话请转告六王爷。” “良少夫人请说。”管家甚是客气,主子可是一再交代不得轻慢呢。 “因心虚作祟的避而不见总比见了恬不知耻的矢口否认要善良,替民妇恭喜王爷。”她调头,步履匆匆。她要搭救相公,没有时间在此虚耗枉度。 “良少夫人。”有人唤住她。 罗缜缓缓回首,目光沉冷,“六王爷,您还是出来了?” 杭念雁对如此的冷睨无可辩驳:“请客厅叙话。” 客厅内,分宾主落座。罗缜一字不启,只待这位将忠孝仁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书生发话。 “本王会设法照顾良少爷。” “王爷为何要做此事?” “……呃?” “民妇问的是王爷为何要指认我家相公是妖孽?” “……你……”杭念雁虽然没准备对自己行为予以否认,但这女子如此直言无讳,他不免有几分难堪,“你家相公本来便是妖孽!” 罗缜情绪依然平浅,“何以见得?” “那日,你与范颖的对话,本王全听见了,你敢说你家相公是个常人?” “请问王爷,贵国国师为贵国护持多少年了?” “……五十载。那又如何?” “我家相公如今二十二岁,如他是妖孽,以贵国国师的法力,为何到如今才察觉?” “……”毕竟不是一个善于狡辩者,杭念雁面色赭红,结舌无语。 “若六王爷直敕敕地告诉民妇,您是为保住自己的心爱之人方有此举,民妇或者会钦佩六王爷的至情至性。”罗缜美眸之内,讥讽鄙薄不加掩饰,“我家相公异能乃上天所赋,是对他至纯至善的奖赏,世人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倒也罢了……”语声略顿。杭念雁眉目间染了窘意——无疑,这“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者,是指自己了。 “贵国国师既亲自到场捉拿,若他当真法眼如矩,便该察悉我家相公绝非妖物,却依然将他带走,真是个笑话呢。” “……这些话,你在本王面前说,本王可当作没有听见,但为了你良家考虑,到别人面前还是谨言为妙……” “谢王爷指点。民妇告退。”罗缜讥意不减,福礼后翩然踅步。 “你……”杭念雁知道自己在这女子心目中,已是不堪至极,“本王会吩咐下去,对良少爷给予照顾。” “民妇来此之前,曾翻过贵国国志民俗,以往所谓妖孽,俱架台设火,以火淬之,可对?” “……是,不过,那也需属实之后……” “王爷的照顾可以让我家相公免于火淬吗?” “……”杭念雁语结。 不再待他回应,罗缜已一迳身退。所有迂腐之人,均把自己当成人间正义化身,既如此,她就要他愧疚到底。以此人心性,若是心生了愧疚,必然会设法偿还,那么,就让他如他所言,去照顾相公罢。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8 “缜姐姐!”罗缜才进良家客厅,候在里内的人已迎上将她抱住。 罗缜心底一暖,雾湿明眸,“韶儿……” 这时际,除了纨素,身边无知心之人,见了这亲如姐妹的好友,且身份尊贵如公主,不待她上门相求,已来安慰,罗缜如何不油生温暖? “缜姐姐……”玉韶用力握了她手,“我会帮你的,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罗缜含泪一笑,“韶儿,有你这句话放在此处,足矣。” “缜姐姐你想见见良公子吗?我让王爷给你安排。” “……不见。” 玉韶稍愣,“缜姐姐你不见?” 纨素在旁听着也是大愕,“小姐,现在姑爷定然想极了您……” “我见了之心,方寸必然大乱。”罗缜垂眸,“若见了他,却无法将他从那里带出来,那份感觉……不如杀死我。” 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玉韶倏然被震住。若有朝一日,九王爷至困境,她会如何?若她处生死关头,九王爷又会如何对她? “韶儿,你帮我照顾之心。我不知道在杭夏国,那个国师的权威可以大到什么地步,你帮我问下九王爷可好?” 玉韶重重点头,“缜姐姐放心,我会照做。同时,我会修书给父王,求他老人家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杭夏国国君过问此事。我还会求王爷带我见良公子一面,对他说,你很挂念他。” 娘子,他们为什么要关之心? 因为他们愚蠢。相公,你怕吗? 之心不怕,可是,之心想娘子。 珍儿也想相公……他们打相公了吗? 没有啦……只是关着之心,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说好想好想娘子,他们也不肯放之心去见娘子…… 相公,听我说,若有人弄疼了你,企图伤害你,你一定要让风哥哥救你,明白吗?若他们只是关着你,你便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就好。 可是,之心想娘子,心痛痛…… 珍儿一定会救出相公…… …… 罗缜不知道,这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与之心的沟通,但她需依靠这份心音,使自己不被忧惧击倒。 “小姐……” “少夫人……” 纨素和娉儿端着两张小脸,满面忧忡望着身姿娇弱的主子。 “娉儿,你和奶娘帮老爷、夫人看好宝儿,这段时间,你不必侍候我。” “……是。” “纨素,你写信给之行少爷,让他速速回来。” “是!” 事关相公,罗缜不敢大意。她需要帮助,亦需要有人和她一起为相公操劳奔忙。“还有……” “恩公娘子,你不必担心。”白色衣影自内室闪出,“我去换回恩公即可。”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 “你都知道了?” 范颖点头,面起愧色,“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做那等事,他……” “并不奇怪。”罗缜唇勾冷淡哂意,“若是为了救相公,我也会不择手段。” “恩公娘子放心,范颖可……” “拿你换回相公,我并不赞同。”罗缜摇首,“你该明白,你是他们真正要拿的人。若你去了,便是有去无回,纵是我倾尽所有的力量,也救不了你。” “也未必的,那个国师未必奈何得了我……” “但也可能奈何得了,不是吗?若奈何得了,你便必死无疑,对不对?”罗缜仍是摇首,“我家相公虽然智力稍痴,但他长在大富之家,也算锦生玉养,从未受过监禁之苦。他被收押,我心如焚,所以,我会豁尽全力救他。你的帮助罗缜自然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是拿你的性命去换他平安的时候。何况,若他们已知悉了相公的能力,你去了也未必换得回相公。” “那么,需要范颖做什么?” 与之心结缡以来,虽早曾有过一段分离,但那时,除了相思,不必担心相公安危,虽煎熬,却不会有磨噬肺腑的焦灼。这一回,每念及之心孤身一人处在不能自由的困境,她便无法入眠。与之心的心音互语,已如饮鸩止渴,愈言愈是想念,愈言愈是痛楚。 她承着这份折磨,向公婆禀了原委,婆婆的哭诉晕厥,令她几难承受。而玉玉韶公主带来的消息,却使她险近崩溃。 “王爷说,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纵算是国相也无法动摇,尤其事关妖孽邪祟时,哪怕是国君也不可随意置言。我随王爷进宫本想见良公子一面,但在国师力阻之下,没能如愿。” 若本国国君、皇子都不能随意置言,那么他国国君、他国皇子更是递不上话了罢? 堂堂皇子,探望尚未能行,是在昭示这被囚之人的罪重,还是这位力阻者的权重?无论是“罪重”还是“权重”,相公脱身都不易了,是吗? …… 娘子,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问之心能不能下雨哦? 不能。 他让之心将风爷爷风伯伯叫出来,他为什么要让之心叫哦? 他知道你看得见风爷爷? 是啊,他说他感觉得到之心身边有“人”…… …… 若之前只是猜想,那如今她可以肯定,这个国师必已知道之心非妖非怪了。既如此,扣着之心不放,居心可议不是么? 罗缜本有一打算:在婆婆引荐下,抱着宝儿觐见国后,以两人骨血以证相公乃凡人肉胎……但在如今情形下,必然是徒劳罢? 回到内室,迎门墙上悬挂的,便是之心亲缂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图。自她向那呆子讲了诗中意境,他便镇日将这些字写了又写。学会缂丝后,迫不及待缂字成图,说每日看着念着,就能握着娘子的手到很老很老…… “小姐,您怎么了?”纨素进来,惊见主子倚在椅旁,一手掩胸,一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目色幽深。“小姐,范颖将之行少爷还有二小姐、三小姐接过来了,您……” “……扶我起来。” “让之行少爷帮您看看脉罢,您的脸色……” “无妨。”罗缜摆手,坐到镜前轻理云鬓,“他们人在哪里?” “之行少爷先去探望良老爷与良夫人了,两位小姐马上就到。” 罗缜在颊上上了一些胭脂,“请进来罢。” “小姐,您不必担心,姑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一抹坚利之色浮于秀美娇靥,“因我不会让他有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对手是谁,若伤害到之心,她将不惜一切手段,将对手摧毁,哪怕天地变色,哪怕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2 “姐姐!”罗绮、罗缎跑来,良之行随后亦到。 见到至亲至近之人,罗缜反是一脸静寂,“你们来了正好,公公、婆婆到了玉夏国后,你们两人替我照顾好二老。宝儿和之知也跟着一起走,有老有小,你们要辛苦了。” 罗缎、罗绮愕异互觑,“姐姐,我们是来陪你……” “之行是之心的弟弟,他留下足矣。”趁着那位国师尚未将注意力放到良家之前,她需布排好一切,“纨素,你去给绣坊诸人发上三月工钱,告知诸人,若两月后绣坊仍未请他们复工,他们即可另寻生计。”目投良之行,“良记这边亦如此行事,发给四月工钱。” “姐姐,你做这样的安排,莫非是做了最坏打算?”罗绮弯眉紧颦,忧声问。 罗缎强颜一笑,试图以此化解长姐面上寒色,“姐姐,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罢。官府捉姐夫的理由根本就是荒唐,姐夫怎么可能是妖孽?这样的谣言,不攻便会自破……” “之行,你怎么说?” 良之行脸上冷峻之色更浓,“就依大嫂。” 罗二小姐、罗三小姐俱惑然不解。“为何会出这样的事?这妖孽之说从何谈起?难道……与范颖有关?” “罗家三位小姐果然个个精明。”范颖排闼飘然而至,“三小姐如何猜出事关范颖?” 罗绮浅哂,“单是我们闭眼不到半刻钟,再睁开便由玉夏国到了杭夏国,这已不是常理中能发生的事。再加上高沿城人人皆知的晋王宠姬分身有术,我们纵是傻子,也不会一味颟顸不知罢?” 范颖一笑嫣然道:“三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怪会得无树皇子青睐。” 罗绮笑意稍敛,“此时这个话题并不适宜。” “所以,范颖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范颖向罗缜微微屈膝一礼,“恩公娘子,范颖替您接来了之行少爷。下一步便是去找六王爷,若他不能设法救出恩公,范颖便去换回恩公。” “在今日之前,我尚指望他可以救出我家相公。但若九王爷出面连相公的一面也没有见着,六王爷难道会有不同?若这位国师明知相公非妖非孽仍羁押,你出面,非但换不回相公,还枉送了你。” 听了这话,罗缎、罗绮仅以为事情比料想的严重,但良之行脸色丕变,“国师意欲何为?”为保护之心,他把之心天赋异能之事严封密存,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缄口未提,还是没有护住吗? “我也想知道。”罗缜美眸厉芒隐现。 “不如就让范颖先去会会这位国师,兴许能探出一二。” “据六王爷说,国师手中有把斩妖剑。你去会他,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范颖勾了嫣丽唇儿,“斩妖剑无钢不摧,无坚不毁,但克其物者,却并不难找。只要恩公娘子将宝儿最新鲜的尿布屙布借范颖一用,那把除妖剑便会形同废铁。”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3 “良少夫人!” 来者气急败坏的一吼,只换来罗缜美眸淡睨,“六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你为何让范颖去而复返,并指使她换你丈夫自由?” 罗缜浅呷盏内香茗,悠闲如无事人,“范颖的本事,不是我一个凡人能指使的。她若做了什么,也必然是她自己想做。” “你挟恩图报,真乃奸商本色!” “多谢六王爷谬赞。”罗缜淡挑秀眉,“您找上门来,只为一场狂飙?” 杭念雁面色铁青,眉际狂突,“你若不劝范颖打消主意,本王便不怕人说本王仗势欺人!” 罗缜冷冷勾哂,“因着我家相公,我公婆重病在榻,不得已到他乡休养身体。而罗缜则无心料理良家外务家事,整个良记已陷入停顿。良家已然如此了,王爷还想如何欺人?抄家灭门吗?那王爷索性成全罗缜,将我与相公关到一起,让我们夫妻团聚可好?” “……你……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自然不必害怕什么!他到如今仍未能出狱,足以说明本王并未冤枉他!” “就算我家相公当真是妖是怪是魔是鬼,他若不曾害人,便是无辜!”罗缜秀靥凝冰,“王爷你若当真如此正义,为何还背着贵国国师私放范颖?” “你为救你家相公,牺牲他人亦在所不惜?” “彼此彼此,王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杭念雁哪曾受过这番指叱,脸色青黑便欲成怒,却听罗缜犹是出言咄咄,气势逼人:“王爷口口声声指责他人奸诈卑鄙,您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俯仰无愧了?您能对着您心中的圣人说,您指认我家相公当真是为了您心中正义,毫无半点私欲?” “你……” “有了小人行径,还要为自己寻个君子借口,这便是王爷所坚守的真实?” 这女子口舌尖利,直刺心中那一处阴暗处,使杭念雁难堪难看至极。他忽发一记咆哮:“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本王会全力救他,而你不得再指使范颖做任何傻事!” “王爷未必做得到。”罗缜眉目轻屑,“九王爷连我家相公的面也未曾见着,您又能如何?” “九王弟一直是个闲差王爷,遇到一些小人刁难是常事,本王自是不同!”杭念雁怒火烈烈中,拂袖而去。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4 罗缜极尽刻薄激起的六王爷的冲天怒气,并未能改变任何事。杭念雁的确言出有行,找了国师诘问进展,但国师巧言回避,并婉拒了皇子欲见“妖犯”之请。 玉韶公主传来此讯时,罗缜已无力失望了,这事,也不过再次证实了国师在杭夏国的至尊地位。她需另辟蹊径。 “狐族生来就有悉人心思的本事,那只秃驴的心底,却不似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凛然正气,他对恩公定然有所图谋。即是说,恩公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此前,范颖依先前所言,单挑国师。那一场大战,必是惊人,非凡人世界所能窥测。凡人关心的,只是这场大战是否带来所冀望的结果而已。 范颖有备而去,国师的斩妖剑确未能奈她如何,但她也只落了个全身而退而已。纵使“真妖”出面,仍未为之心换来平安,这更使罗缜失去最后的耐心。 “之行,贴出布诰:良宅近来家宅不宁,鬼怪作祟,向天下寻找世外高人。凡能为良宅镇鬼驱妖者,赏金百万两;斩鬼除妖者,赏金五百万两!” “大嫂……”良之行目注她面上破釜沉舟之色,遂重力颔首,“好,之行这就去!” 为救相公,她的嫁妆,伙同良家所有家资,尽可一付!她作如是想。之行亦无丝毫反对之意,之心于他们,比世间一切都要来得珍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恁般闻所未闻的重赏。布诰贴出,全城轰动,应者颇众。但却鲜有勇者,连纨素的三招五式亦敌不过,遑论法术道力欲与范颖一试。 良家毕竟为皇商,如此行事,不免招摇。五日后,惊动了杭夏国国君,下诏召见良家主事良德进宫。后知良德抱病至他国休养,于是,由国后召良家长媳罗缜谒见。 “本宫已听国师禀过,良之心确肉体凡胎不假,但幼年之时,被邪祟侵体,致使智痴。此前国师未察,皆因之前邪祟尚属潜伏,未成气候,如今已有坐大之势,才现了异象。是以,国师将良之心暂囚宫内,欲作法除其体内邪祟。一旦除尽,必让良之心安然返家。你身为其妻,为夫忧虑乃人之常情,难免失常亦情有可原。本宫在此可向你承诺,良之心之事不会牵连良家。你应如往时一般理事,静待祛邪之后的相公返家,而不该如此张扬行事,毁了良家未来。” 跪地的罗缜敬道:“民妇惶恐。自相公被国师带走,满城尽是良家妖魔在宅的谣言,良记上下伙计因惧因怕纷纷另找别枝,良宅举府仆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民妇迫不得已,方向天下招纳得道高人,以保良家生意、家宅平安。” “这……”国后脸上起了怜惘,叹道,“如此说来,倒是难为你一个娇弱小妇人了。国师乃杭夏国修为最高者,本宫可请国师为良家行法以正视听。眼下良家正处多事之秋,你还是莫给人错感了。” “国后有话,民妇自当从命,那么民妇斗胆,可否请国师近日便驾临良宅,为良家行法呢?” 国后允准。罗缜叩谢,眸底戾意闪逝:她不想鱼死网破,但不介意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5 “小姐,您前脚进宫,便有人应那布诰来了。” “又被你一脚踢出了院子?” 纨素一伸小舌,“是奴婢差点被人家一脚踢出了院子。” “哦?”罗缜起了一丝兴趣,“他人在何处?” “就在厅里喝茶,而且……”纨素凑近主子,悄然声道,“他已察觉地窖内的范颖。” 罗缜眼瞳微眯,“带我去见他!” “不必了,良少夫人,贫道在此。”木色道簪,灰色道袍,长髯到胸,剑负在背,说是仙风道骨并不为过。但眉目之间,并非出家人的淡远宁静之气,反有灼灼利芒潜伏眸内。 “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去恶。” “去恶道长会除妖?” “贫道生平之志,便是除尽当除之妖。”去恶老道微哂,“且贫道还知道,良少夫人张榜镇除的妖,绝不是隐在良家地窖内的那一位。” 罗缜摆袖引迎,“请客厅叙话。” “贫道与良公子,应该说是故人。”客厅内,身才沾座,去恶道长已侃侃而谈,“良公子三岁之时,与贫道有一面之缘。当年,因贫道的一句话,使良公子与良少夫人这桩良缘平地生了不少波折。其实,良少夫人也是贫道的故人。彼时,贫道为良公子摸骨,良少夫人正在令堂的怀内旁观呢。”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6 这位道长,便是相公三岁时断定相公用天生痴儿的那位? “贫道周游天下,偶遇良公子。那时际,是惊喜非常。如此得上天赋能又福泽厚积的人,委实少之又少。但贫道仍恐上苍以寿数折抵,特在世人未觉之前,断了其痴傻,以世人之讥之鄙为其增寿。” “那以道长之见,那位国师是当真将我家相公看成了妖孽?” 去恶捋须一笑,“良少夫人冰雪聪明,不是已经想到了吗?” 罗缜摇首颦眉,“罗缜凡夫俗子,虽想到一,但想不到二,至少无法窥测国师对我家相公到底是何居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去恶沉声道,“尽管良少夫人为保护良公子守口如瓶,但良公子的异能仍是招祸之源。” “堂堂国师,得道高僧,也如此心胸狭窄吗?” “国师,既说是一国之师,而非天下之师,心胸里必然有对权位的冀望。何况,这位国师原本就不是一位心胸宽广、可纳百川的圣者。” “道长既与我家相公有如此渊源,可否助罗缜救出相公?” “不,到最后,真正能救良公子的,只有良少夫人。” 罗缜秀眉稍扬,“请道长赐教。” “良公子今生最大的福泽,便是得娶良少夫人为妻。”去恶眸透玄机,“良少夫人所拥有的智慧、人脉,若发挥得当,定可以使良公子安然无虞。” “道长是在指点罗缜?可否直透迷津?” “良少夫人绝顶聪明,不需贫道多言。但良少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贫道与良公子渊源颇深,加之贫道生来便嫉恶如仇,自然不会坐视那只秃妒假公济私的恶行不理。良少夫人需贫道相助时,只管到城外无仙观找贫道。” 去恶道长飘然而来,潇洒而去。罗缜却陷苦思:依道长言下之意,自己并不需要玉石俱焚便能救相公?可是,她已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仍是毫无转圜啊。送走稚儿,送走公婆,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有哪条路可走? …… 娘子,之心想娘子想娘子想娘子…… 那个国师又要相公做什么了吗? 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哦?他有好几天没来和之心说话了。有很多没有头发的哥哥看着之心,可是,他们不给之心东西吃,他们说之心把风爷爷他们叫出来才给吃…… 砰!罗缜素手攥拳在桌上一击。 娘子,娘子,你不理之心了…… 相公……你饿吗? 开始饿啦,现在之心和花花哥哥成了朋友,它会拿东西给之心吃喔。 ……哪来的花花哥哥? 它说它是什么公什么主最喜欢的御猫。之心有一天很饿很饿,可是又不想让风爷爷风伯伯也像之心一样被关起来好可怜,就对着窗外叫人。然后,花花哥哥就来了,它叼来的鱼都好好吃喔……可是,之心还是想娘子,一想娘子心就好痛好痕…… 相公,他们如今饿你仅是开始,若发现饿你无效,便会用其它办法……珍儿不想相公受伤,若相公受了伤,珍儿的心也会好痛,相公一定不要让珍儿的相公受伤,明白吗? 喔,之心不让珍儿痛啦,之心不会受伤啦,娘子不要痛…… …… “大嫂。”良之行迈进厅,见罗缜苍白怔忡的模样,“那个道士也救不了大哥吗?” 罗缜从容举睑,目色沉定,面容亦恢复以往幽雅,“我会救。” “我亦会。”良之行眉际决然,“其实,小弟有个办法。” 罗缜稍怔,“你说。” “之行会医术,可让人活,亦可让人死。” “……所以呢?” “纵是国师位高权重,在杭夏国,最高的仍是皇权。我们可找一个皇族中有足够分量的人,制其最挂心的人假死,再以医术挟之,换大哥平安。” 罗缜蓦然立起,心际重怦。无疑,之行的办法极冒险,闹个不好,就会赔上整个良家。但,这办法诱动了她。“……足够分量的人?” “小弟深知,此法极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行此径。” “……不。”罗缜美眸燃出亮芒,“若用得得法,会是一条上上的妙策。”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7 之心事出之后,罗缜首次上门拜访玉玉韶公主。 玉韶对未能帮到罗缜,一直深怀歉疚。再加上生性多愁善感,因此还染了一场小恙。迎出来时,初愈的秀脸上尚挂着两分病色。 “缜姐姐,对不起……” 罗缜扶她坐上软榻,自己亦坐在融绘搬来圆椅上,“不要多想,我来,一为探病,二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缜姐姐你说。” “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当真无可撼动?任是王亲贵族,也须看他脸色?” 玉韶凝了柳眉,“听王爷说,国君、国后的确极尊重国师,国师的寺院,比国相府还要壮丽。国师在朝堂上所踞之位,仅在国君玉阶之下,上殿不需跪叩大礼,那是三公九卿哪怕皇子王族亦受不到的礼遇规格。” 罗缜精芒一闪,“对此,王公群臣就没有半点微词?” “缜姐姐,你想到办法了是不是?”玉韶大喜,“我就知道,从我那时毒发,缜姐姐救了我,又建议父皇将会识毒解毒的侍女派往我身边保护,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难得住你!” 罗缜为成了人妇的小公主仍有这童真面貌失笑,“韶儿以为我是无所不能吗?“ “是啊,缜姐姐在韶儿心中,本来就是!” “我真若无所不能,也不会坐困愁城。”罗缜笑意微敛,“不过,我的确有了一个法子,想试一试。” “需要韶儿帮忙吗?” “你只需告诉我。”罗缜俯低螓首,“杭夏国王族中,谁的权力最有可能和国师抗衡?” 玉韶稍稍怔了半晌,倏尔眼前一亮,“我明白了,缜姐姐是想……” “嘘——”罗缜指压她唇,眸传深意,“可以助我打探一番吗?” “当然没有问题。” 门外融绘叩扃轻禀:“公主,王爷回府了。” 当身形魁伟、面目冷毅的九王爷杭天予踱进室,当他以那样专注宠溺的眼芒注视着娇媚可爱的玉韶公主时,罗缜兀地一动:不知这位九王爷,是否当真是六王爷口内的闲差王爷?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8 原本,杭夏、玉夏两国联姻,最初订的是杭夏国国君一母同生的七王爷与玉夏国国君最爱的小公主,最终,却被九王爷抱得美人。其中端由,乃因当年九王爷随其兄出使玉夏国时,对佳人一见钟情,执意相求…… 一位毫无作为毫无权位的闲差王爷,有可能改变两国既定的联姻吗?且那九王爷眉横山峦,目蕴九州,骨骼峻奇,绝非池中之物。如斯一个人,受国师婉拒,心中当真毫无龃龉? “小姐,前面有人拦咱们的车马。” 罗缜停了思绪,“什么人?” 纨素哼道:“是一个和尚,说国师要请小姐前去一晤。” 美眸骤冷,罗缜嫣唇勾哂,“好,那就去一晤。让他前头带路。” 纨素递出话去,听得车前有人大喝:“大胆,觐见国师,还敢以车代步!” 罗缜冷叱:“国师乃得道高僧,也会计较这些俗礼吗?还是国师不计较,你们这些六根不净的弟子替国师计较,白白丢了国师名声呢?” 车前短时无声,不一时有人道:“随贫僧来。” 奴可见主,徒可见师。一个小和尚的言行,足可使人对国师品格窥得一斑。罗缜如是忖道。而待与国师面晤方知,那小和尚的恶实在如海中涓滴,不足一道。 “你便是良少夫人,良之心之妻?”国寺内,国师高坐其上。国师体格庞大,圆头大耳,方额阔唇,若不是那一身象征身份的华丽袈裟带出了富贵气息,倒颇有三分佛相,也难怪能够屹立杭夏朝堂五十余载。单这一身皮相,便能唬弄世人一时。 罗缜微低螓首,“民妇见过国师。” 国师抬起一双盖在雪白眉下的利眼,声洪如钟:“尔之形容颇有不俗,倒是出乎贫僧预料。”自称“贫僧”,语态眉宇却透凌傲,贫僧不贫,贫僧亦不僧。 “汝可知贫僧唤汝前来所为何事?” “民妇碌碌凡子,怎猜度得出国师如海佛思?” “本国师面前,尔小小妇人休耍心机。”国师究是不习惯“贫僧”自称,索性换了,“尔夫如今身在囚牢,尔也曾多方奔走,此时装作无事,以为能逃得过本国师法眼?本国师面前,卖弄凡俗机巧,如溪流舞于沧海之前,唯自取其辱耳。” “囚牢内的,是妖孽,非我家相公。” “哦?” “若是我家相公,以国师的慈悲,岂会囚禁无辜之人?” “汝倒有几分慧根。汝夫肉身为妖孽所侵,致使智昏神痴。本国师为除妖清障,曾设法于他。但妖孽汲取汝夫精髓已久,汝夫若不情愿,本国师强行除妖,必伤及汝夫肉身,本国师慈悲为怀,绝非愿见。而汝夫痴傻已久,无法聆听本国师法音。尔既一心救夫,须以爱夫之心劝汝夫依本国师法音行事,方能夫妻团聚。” 言罢,一双法眼,攫盯那垂睫静聆的少妇,不由微微一怔。这妇人面色平淡,眉际无惊,他以百年修行,竟不能察其心思。难道这小小妇人,并不寻常? “尔若不能劝夫顺从佛意,纵本国师不予施法,不出三载,尔夫必全身化妖,为祸人间,尔夫之魂魄亦将飘散不复,届时,尔之夫、尔之家皆将不复。” 话又止,仍不闻回音。国师苍眉微竖,利目内,多了红尘凡夫方有的怒意,“良氏妇人,你意如何?” 罗缜抬睑,秀眸无澜,“民妇愚钝,不知国师欲要民妇何为?” “劝汝夫听聆佛诲,甘愿受本国师施法除妖。” “民妇不劝。” “……什么?” “民妇相公为妖侵占多年,魂魄怕早已不复,便不再是民妇相公,请国师尽可施法,不必顾虑民妇相公肉身。所谓除恶务尽,为苍生,为杭夏,国师手下不必留存仁慈。” 国师利目一闪,“汝夫魂魄在否,本国师焉能不察?汝夫之魂受妖压制,虽甚弱微,但若及时除得妖尽,不难复活。” “已沾了不洁之气的相公,民妇如何敢接近?”罗缜摇首,满面惧色,“国师,民妇胆小性懦,纵使最后除了妖,那样的相公,民妇亦不敢再近。请国师随意处置他罢。” “你这市侩妇人!”国师洪声怒叱,“汝夫每日念念皆汝,汝竟薄情至此。你这等的恶妇,实乃杭夏之耻!” 罗缜惶恐起立,垂首瑟栗,“国师,请体谅民妇庸凡,不敢接近妖孽,民妇告退!”语音稍落,便在丫环的服侍下,跌踬逃去。 国师苍眉之央,挤出深凹:这妇人,初始的平和淡定,尚以为她心机颇深,原来竟是事不关己的薄情吗?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9 坐进车内,待车子平稳驰行了良久,纨素惑然开问:“小姐,您为何不趁机见上姑爷一面?那么多人都见不到,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 “我若见了之心,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狠薄之态,国师必然发觉得出。之心足以牵制我,我亦足以牵制之心,若国师以之心性命相威胁,叫我劝之心叫出风神,或以我之命威胁之心,使之心从命,都将如他所愿。”罗缜秀靥凝如冰霜,“我与之心不见面,国师始终有这条路未走,还会端着堂堂国师的体面不会过于亏待之心。若见了,怕是后果难料。” 纨素后怕抚胸,“这样说,如今他还要那张国师的脸皮,手段不会太不入流。若他到最后狗急跳脚,会硬扣了小姐去要挟姑爷?” “大有可能。” “如此一个人,怎会成了国师?这杭夏国的国君瞎了眼不成?” “小声些。”罗缜眄一眼这心直口快的丫头,“国师其人,依靠天资悟颖,得了一些法力。此人虽不重利,但极重名望地位,且其对名望的渴望已臻非常之境。作为杭夏国师,以法术受到了极致推崇,自不能容忍杭夏尚有他所不及的异人,所以,方会在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之后如此恐惧。他怕的是,相公的异能一旦诏告天下,会取他而代之。” “异能?姑爷有何异能?还有,那个范颖……范程?”纨素细眉皱紧,清秀小脸丕变,“这便是小姐想让纨素了解的事实?范颖、范程都非常人?而姑爷……” “之心是肉体凡胎的常人,只是有一些上天所赋的能力而已。” “小姐的意思,范程和范颖都不是肉体凡胎的常人?是……妖?” 罗缜没有答话,纨素却已知了答案,颓然瘫在软垫上。 罗缜能体谅她此时的心情,自己当初察悉之心身怀异赋之时,还有过短暂怔忡,何况纨素需要接受的是范程乃异类化成的人形。 “……也就是说,所谓妖怪,国师原本想捉的,是范家姐弟,不想让他发现了姑爷?” 罗缜轻吁颔首。 “那他们算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连累姑爷成了替罪羔羊,他们算什么?” “哎……”罗缜握着丫头激栗的小手,揽她靠在自己臂弯,“就算没有他们,国师只要发现了相公的存在,也不会放过。而范程必然是被范颖强关了起来,不然以他的修为,敌不过国师,去了也只是枉送了性命而已。你想让他送命吗?” “不,不。”纨素剧烈摇头,“我当然不想……可是,小姐,他……他怎不告诉我?他……” “有很多可能。待见了他,你亲口问他。” “可是,姑爷怎么办呢?以前奴婢以为那个国师只是图谋良家财产或是良家的什么宝贝,但时下他是眼馋姑爷的本事,他又是杭夏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若不放,咱们该怎么救姑爷?” “数一数二吗?”罗缜念着这几字,清减了许多的秀美容颜上讥意浓浓,“若杭夏国国君知道国师在他的国民心目中是如此显要的人物,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姐……” “到这个城里乞丐聚集的地方,一人一两银子,将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的消息散布出去。” 纨素?(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1 部分阅读 “小姐……” “到这个城里乞丐聚集的地方,一人一两银子,将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的消息散布出去。” 纨素圆眸骤亮,“奴婢这便去安排!” “不急。”罗缜拉住跃跃欲试的丫头,“最好能编个歌儿,使娃童能沿街传唱最好。”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0 纨素乔装去了。罗缜独自返回良宅,偌大院落里,之行正一人徘徊。 “大嫂!” “嗯?”观他神色,罗缜淡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是范颖。”之行面色沉凝,“……她受伤了。” 罗缜一惊,“何时的事?她在何处?” “她刚刚回来,是重伤,现在水蝶居。我喂她吃了护心丸,但怕是……” 罗缜不及再听,疾步赶至水蝶居。 “范颖!”范颖血染雪衣,仰卧榻上,旁边唯一留在良宅的丫头娉儿正持布布擦抹其面。范大美人那一脸惊世的绝色,已成惨淡灰白。“范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去救之心了?” “……恩公娘子……”范颖力启美眸,嚅掀惨白双唇,“……我明白何谓千年大劫了……” 罗缜不忍见如斯美人,脸上浮现鬼泽,“不要说话了!娉儿,去把良记最好的药全部拿来!” 娉儿呜咽着听命退去。范颖却犹掀唇道:“……原来,大劫并不止五雷轰顶……范颖命定如此……只可惜,范颖没有救出恩公……反被困妖阵所伤……” “你果真去救相公了?”罗缜含泪叱责,“不是告诉过你,我有办法救相公脱困的吗?你明知那国师已盯上了你,怎还以身犯险?你恁样聪明,怎会犯这个傻……不如,不如你省些气力,不必硬挺着保持人形,我会想法救你……” “……没有用了……心脉已断……恃着体内灵珠,我才能逃回这里…… ” 觉察到自己指下的脉搏弱不可察,罗缜惶惧交加,“……怎么可能没有用?我定然会设法救你的……对,去恶道长!你快成狐形,我带你到城外无仙观,去恶道长定然能救你!”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1 “贫道救不了她。那困妖阵专为她所设,已震断她全身经脉,心脉尽断,纵是大罗神仙,也难挽她一命了……” 不,不! 去恶道长如斯断言道。罗缜脚步虚浮,抚着怀内那柔软雪白的狐毛,虚步辞出观门。她不相信,如此美丽如此绝色的生物,合该是天地造物的神奇,怎能就轻易殁了? “良夫人。”去恶追出,递给她一个白玉小瓶,“这瓶内的丹药,一日辰、未、酉各食三粒,可护她十日。十日后,她只能自求多福。” 罗缜一手紧紧握住,“既然可以保她一些时日,道长何不多给一些?” “这丹药贫道花了二十几年才炼成百粒,若非看这只狐兽委实有些灵气,就此死了可惜,贫道又与良之心有那渊源,或还舍不得把丹药给这只东西服了呢。” 罗缜泪断成珠,浸进雪狐雪色毛发,“道长乃世外高人,当真无法救她?” “良少夫人对一只兽竟也能如此慈悲,委实难得。”去恶颔首赞许,“贫道说过,良少夫人能救良公子。若你想救这只狐兽,也定然能。” “我?”罗缜颦眉,“道长为何不明示罗缜,到底该如何做?” 去恶豁达一笑,“红尘外人,本就不该过多干涉红尘中事。贫道坚信,只要良少夫人意志坚定,慧至心灵,一切定能化险为夷。” 意志坚定,慧至心灵?如何个意志坚定?怎样才能慧至心灵?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2 “缜姐姐,由我来做那个人罢。”罗缜抱着雪狐才回府门,玉韶公主便如风而至,迎头抛来的,便是这话。 罗缜因情绪正处悲伤中,一时未能完全领会,“那个人?哪个人?” “拿我的安危要挟王爷,让他救出良公子。” “……韶儿?”罗缜愕住。不否认,她的确想过让九王爷与国师抗衡,但从未想过利用情同姐妹的玉韶。九王爷对韶儿热烈且专注,由此可见其乃性情中人。六王爷是他的一母兄弟,如果以六王爷性命要挟,其但有实力达成,必定不会旁观。 “只是,缜姐姐不能太生硬哦,以王爷的脾气,最讨厌旁人要挟……嘻,我相信缜姐姐一定会拿捏适度啦……” 这个公主啊。“韶儿,不一定是你,这事既皆由六王爷起,就由他来担承……” “缜姐姐,用我,一定要用我!”玉韶音声清脆且迫切,“这不止是帮你,也是帮我。”公主美眸内,浮出隐隐泪光,“自见你对良公子如此用情之深,韶儿便时常想自己的情事。作为两国联姻,政治上的婚姻,我能嫁得王爷这个才貌兼备、文武双全的丈夫,合该感到庆幸。新婚过后没有多久,韶儿……”羞垂螓首,“爱上了王爷。于是,韶儿想知道,王爷爱不爱我?” 罗缜分出一手握住她,“九王爷他爱你。” “韶儿感觉得出。但他能不能像缜姐姐对良公子一般毫无保留?”玉韶粉靥薄红,嘟起唇儿,“缜姐姐莫说韶儿贪心。母妃走的时候,韶儿伤心极了,父皇也伤心极了,但一年之后,他便另有了爱妃,永远伤心的便只剩下了韶儿。我只是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可以爱韶儿爱得不可替代?” “韶儿……” “缜姐姐你放心,韶儿可向你保证,只要王爷想,他定然可以制得住国师。前时,国师拒他探望良公子,他便轻易放弃了,是因他那个人最懒在小事上与人计较……哦,我是说,良公子的事对他是小事,他那人就是如此气人……我因他没有倾尽全力,还曾怨他来着。”玉韶抱住罗缜,娇软蹭磨,“缜姐姐你答应我啦。如果我不能使他发威,你再找六王爷……” 罗缜泪中带笑,“没有人像你,还会求着助人的,你呀……”玉韶公主,当局者迷呢,以九王爷目凝她时的宠溺专注,为她做的,绝对不止这些。 “缜姐姐答应了是不是?”玉韶欣然一跃,又向前一抱,“太好啦……啊,这是……” “狐狸。”服过去恶老道的丹药,范颖胸口悸跳的节奏显然平稳了少许,但如何救她,仍是无解,“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狐狸?是姐姐养的吗?”玉韶拿指轻触雪狐鼻尖,“天,她好漂亮,怎会受伤?” “被人打伤。”罗缜瞥见厅外与之行并肩而来的某人,“我正在设法救她。” “宫里有专门治兽的兽医,我帮缜姐姐请来?” “宫里的兽医怕是救不了她。她被人伤及心脉,需要非常之法才有获救希望。” “是吗?好可怜的小东西,这般漂亮……” “她被伤了?!”杭念雁蓦地冲来,盯着罗缜怀内的雪色狐狸,脸色顿时煞白得可与雪狐的毛色媲美,“她原形都显了!她受了什么样的伤害?谁伤她至此?” 罗缜冷噱:“谁想伤她,谁会伤她,六王爷最该清楚不过。” “……国师?”杭念雁双目大睁,“你还是让她去了对不对?你还是指使她去换你丈夫了是不是?你这个奸商刁妇,你……” 玉韶公主美颜一沉,“六王兄,本公主在此,你对本公主的朋友说话是不是有些分寸?” “九弟媳,此间不关你事!” “本公主的确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良少夫人是本公主的朋友,你若想给本公主留三分薄面,便不该出言无状!” 杭念雁几近歇斯底里,“本王说了,此地没有你的事,给本王闪开!” “六王爷如此盛气凌人,本公主如何敢闪?” “韶儿,你莫……” “公主……” “闪开——” 罗缜和公主的贴身侍女融绘均想劝下公主,须知人处盛怒,最恨有人针锋相对,尤其六王爷此时正值急怒攻心,怕是更不容人挡在眼前。但罗缜怀内有重伤的雪狐,融绘又站得离主子稍远,六王爷扬臂时,也只有他背后的之行来得及施救,可仍迟了一步。 公主的娇小身躯在王爷的盛怒一搡之下,侧跌而出。之行出身相扶,仅来得及握住公主的一只素腕。却因此一握,公主跌势由侧式变背式,后脑正碰上良家客厅内的硬花岩地面。 “韶儿!” “公主!” 之行手掌垫上公主后脑,摸出一掌鲜血,“六王爷,公主被您伤了。”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3 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 国君皇威严,国师佛威武。 站比三公高,寺比国相府。 出家不避俗,和尚猛如虎。 另有—— 国师大,国师强,国师弟子也威武。 只遵国师命,不知国有主。 出门好气派,排场赛王储。 路人避不及,一鞭落尘土。 “这是……什么?”国君望着九皇弟呈上的纸笺,凝眉问。 杭天予眉梢微动,“传唱在万苑城街头巷尾的孩童嘴里的歌谣。” 国君勃怒拍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荒腔野调!速将造谣生事者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皇兄的意思是,将万苑城里所有孩童全部入狱?” “……孩童无知,罪在双亲!” “抓几个呢?全城家有幼儿稚女的百姓皆下狱?何况,将孩童们的父母都抓入了监狱,他们就不唱了吗?皇兄也说,孩童们无知。”杭天予剑眉冷扬,“看了这样的歌儿,皇兄除了恼怒传唱者外,就别无它想?” “九王弟何意?” “臣弟还听见府内刚采买回来的下人们说,坊间多有‘国师位显三公九卿,贵过皇亲王公,直逼九五之尊’的说法在流传,要杜攸攸之口,怕是不易呢。” “……怎会如此?”国君攒眉如峦,“国师是得道高僧,他该知分寸才是……这‘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如斯大逆不道的言论,是如何滋出的?来人!速传国师来见朕!” “是,还有……”门外值守的太监进门听了口谕,领了圣命,却仍迟疑着未去。 “还不快些行事!” “奴才这就走,奴才还有一话欲转九王爷……” 杭天予微讶,“有话对本王说?什么话?” 太监一指宫门之外,“适才,王爷府内有人传话来,说九王妃被人误伤,伤势沉重……” “什么?!”九王爷与国君几乎异口同声。九王爷自是爱妻心切,而国君顾念的是九王妃玉夏国公主身份。 “皇兄,臣弟告退!” “好,好,好,你快去,从御医院找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随你去!”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4 “公主怎么样了?”听见之行脚步声,罗缜回首急问。一旁的六王爷亦站起身形。 之行微微摇首,“公主脑部着地,伤口虽不致命,但震荡过大,神智陷入深度昏迷,之行用了针灸及薰香之术,皆无效。之行还有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罗缜秀眉紧蹙,“怎会如此?” 杭念雁回叱身后奴才:“御医呢,怎还未到?” “不必了,六王兄,小弟的妻子小弟操心就好。”杭天予人随声到,偏首命随来的几个御医,“速去为王妃诊治!” 御医奉命急入。杭天予一扫在座诸人,沉声道:“各位稍坐莫走,本王还想知道是谁误伤了本王的妻子。”而后,亦阔步踏进内室。 杭念雁面色严正,“良少夫人,本王做的事本王会认。” 罗缜淡回:“民妇需要感谢王爷没有诿责于他人吗?” 杭念雁不理会这女子语内的浓浓嘲讽,一指她怀中雪狐,“你把她交给本王,本王会请高人医治。” “什么样的高人?”罗缜勾唇浅哂,“贵国的国师?” 杭念雁面色一窒,“你……” “若王爷当真挂念她,还是不要与罗缜争夺,离开了我,她便必死无疑。” “你能救她?”杭念雁目生激荡,“你当真能救她?” “我若不能救,这世上便无人能救了。” “你若能救她,若能救她,本王,本王愿意……” “六王兄,听说,是你误伤了韶儿?”杭天予由内室掀步疾出,冷眉寒目,“不知小弟哪里做错了,需要拿小弟的妻子出气?” 杭念雁脸显愧意,躬身一揖,“九王弟,确是为兄过激,行为失当,误伤了九弟媳。为兄在此向九王弟致歉。” “致歉?韶儿深度昏迷,呼吸浅弱,那些个御医轮番号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六王兄有再多的歉意又如何,韶儿能即刻醒来?” 良之行恭手上前,“九王爷,为九王妃安好,还请向几位御医稍事提醒:九王妃乃后脑击地,受到震荡过大,是以以草民浅见,不宜用过于激烈的方子疗治。” “你是……” “草民良之行。” “你就是良之行?”杭天予面上稍有喜色,“适才高御医提起你,说你在万苑城颇有些名气,治愈了一些疑难杂症。你既已为王妃号过脉,可有把握治愈王妃?” “的确不易,但草民已想到了一些疗方。只是比及皇家御医,这些方子怕是走之偏陋。” “不管什么样的方子,本王只要本王的妻子安好醒转而已。王妃得愈,本王定当重谢。” “这方子中,需一味特殊药草,此药草极不易寻得。” “良家为药材皇商,皇家的药房即源自良家,这并不需要本王相助罢?” “此草名曰唤魂草,生长在群山之中,只因此味药草外形与普通野草杂草无异,有人为寻它,曾耗上几年时光未果。草民也曾多年寻找,少有成时。” “也就是说,你一日找不到这味药草,本王的妻子便一日不会醒来?” “……草民惭愧。不过……”之行犹豫再三,终道,“也不是全无办法。世上尚有人可一眼从满目杂草中辨识出这味药草。” “谁?” “家兄良之心。” “良之心?”杭天予双目内机芒顿起,“别告诉本王,你是在趁机要挟?” 良之行迎着这王者的威慑面不更色,“草民不敢。” 罗缜上前,从容道:“九王爷,民妇的相公的确拥有与花草树木对话并获取它们帮助的异能。之行过往的救人无数,与民妇相公的这份异能不无干系。虽是上天赋予他的本事,却也因之被国师误认为妖孽羁押狱中。这等事,若非亲身体验,听来必然荒唐。九王爷若不信,不妨问问六王爷,民妇相公因何故被六王爷推到了国师面前?” 杭天予目询其兄,后者虽面有尴尬,仍点首确认。 “他当真可以寻到你所要的那味药草,而只要寻到了这味药草,本王的妻子便可药到病除?” “唤魂草但到,草民即有九成把握救醒王妃。” “好。”杭天予厉眸一闪,“本王不管这个良之心是人是妖,但能救本王妻子,他便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自会给他自由!只是,若到最后是你们存心欺骗,本王定会让你们后悔!” “公主乃民妇的闺中姐妹,民妇岂能拿公主的性命开玩笑?但……”罗缜蹙眉,“我家相公被国师收押,王爷当真可以能救?” “本王说到做到!”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5 “之行,你何时与公主达成了这份默契?” 良家百草园里,因工人尽数遣散,此下已是园门高锁。独自夜宿此处的之行在园内忙过,回到前厅,赫见罗缜在座,一边拿指尖拨弄着卧在桌上那只雪狐的鼻耳,一边向他抛来一问。 良之行安之若素,“大嫂何时发觉的?” “公主倒地时,以你的距离,完全可以救起,但你只握了她一只腕,且因那一握,使她跌势由侧转背,后脑正好着地。公主倒地不起,以你的医者品行没有率先施救,反而先对六王爷报出了公主伤势。而公主倒地之初,我尚见她眼睑浮动,经你一番诊断,却成了深度昏迷。”罗缜妙目浮上精明笑意,“我除了猜测你与公主在我回家之前已达成某种默契之外,还能作何想?” 良之行淡哂,“缎儿的聪明刁钻怕是永远及不上大嫂的理智冷静。” “那丫头若听你这样说,你日子便难过了。”罗缜莞尔,“还有韶儿那个丫头,只怕我不应,竟率先和你达成了决定,哎……” “公主上门,没有看见大嫂,便向之行作此建议。之行自然求之不得,差人送范颖受伤的消息至六王爷府,引六王爷上门。最初计划是之行暗以银针刺六王爷穴道,使其误伤公主。不想六王爷一见了这只雪狐即暴怒至此,不待施行安排,他已对公主出手。公主落地时,后脑距地尚有半寸,之行那掌鲜血,是挤破了早就藏在袖内的鸡血袋所致,。” “所以……”罗缜似笑非笑,“你那株唤魂草之说,也纯属你的虚构了?”能使耿正冷肃的之行假言虚话,不易呐。 “唤魂草之说,当然是假的,因之行想到以前大哥说过的收魂草,便拿来一用了……” 收魂草哦……嗯……罗缜心兀自一动。 “大哥回来后,我们还是需上山一趟,找些药草回来,虽不能唤魂收魂,但求为公主补身养身……” ……唤魂?收魂? 贫道说过,良少夫人能救良公子,若你想救这只狐兽,也定然能…… 罗缜掩口,掩住一声惊然抽息:她几乎忘了,自己的相公…… 珍儿珍儿,你快看,这是之心养的,之心去城外玩时,它叫之心带它回来的。之心叫它小黄,可它不喜欢,它说它叫……咦,小黄你叫什么啊……喔,收魂草,它说它可以将人的魂收回来喔…… “之行!”罗缜蓦立。 “呃?”见清贵秀雅的大嫂突来这声乍呼,之行稍愕,“大嫂,怎么……” “之心的小黄在哪里?” “……呃?” 小黄说,黄花开的时候,它的叶子就能为人收魂了…… “之心的小黄开花没有?” “……”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6 “娘子!娘子!” ……相公?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 相公,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没有头发的人又去为难你了?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啦?之心想娘子啦……” 相公……相公?!罗缜跌跌撞撞推开门,娇小身躯便被牢牢抱起,“……之心?” “珍儿,珍儿,珍儿,珍儿……” 当真是相公?罗缜一声呜咽吞进喉内,泪涌出眸,迷蒙凝望,“你当真回来了?” 之心一张脸儿污黑,满头发丝蓬乱,加之混杂其上的涕泪,哪还有那俊美相公的一丝模样?“……娘子,娘子,之心不见娘子痛痛,见了娘子,还是痛喔……” 罗缜捧着这张脏脸,将唇一再印上,声颤音栗:“之心,我的之心!之心,之心……” “娘子,娘子,之心不要这样的亲啦。” “姑爷,小姐,不管怎么亲,先洗净了再说,奴婢将水送来了!” “之心不要水,不要洗,之心要娘子,要娘子亲啦……纨纨你走开!” 纨素翻个白眼,将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提来的一桶热水放下,“小姐,您将姑爷洗涮干净了,慢慢来亲不迟。” 之心鼓了颊,皱了眉,“纨纨你走开,你在这里,娘子不亲啦!” 好心被雷轰哦。纨素扁了扁嘴儿,“姑爷您再对奴婢不好,奴婢偏就不走了,奴婢留在这里看着,就是不让小姐亲你。” “不要不要啦!”之心顿足又扭身,“娘子,让纨纨走啦,纨纨欺负之心!” “臭相公,被个小丫头给欺负了!”罗缜边笑边落泪,“纨素丫头,还不下去替你家姑爷做些吃的来,想让小姐我剥你的皮吗?” “……娘子,不要剥皮啦,剥皮很疼喔……” 纨素感激涕零,“姑爷,您真是善良……” “打她屁股就好啦,就像打宝儿!” “……”纨素小脸正正,屈膝一福,“奴婢告退。” 之心得意地嘻笑,“娘子,纨纨走了,再亲再亲!” 对着这一双小狗馋肉骨头的大眼,罗缜嫣然“相公,洗干净了随便你亲啦。” “娘子,爹娘还有宝儿呢?” “去找之心的那个爹和那个娘去了。” “看门的朱爷爷李伯伯呢?” “回家养老去了。” “怜香荷香姐姐呢?” “回家嫁人去了。” “那……” “臭呆子!”罗缜向他裸背上一拍,“问遍了所有人,怎不问问珍儿好不好?” “喔,那珍儿好不好喔?” 狠捏一把他洗出了美玉色泽的耳垂,罗缜舀起一勺净水浇上他头顶,“不好!” “珍儿不好?”之心哗地自桶内立起,挂着一身水珠抱紧娘子,“珍儿为什么不好?” “因为珍儿想之心。”罗缜纤指描摹着他弯墨似的眉,迎视他曜玉似的眸,这唇红齿白,这俊美无俦,终于伸手可触了,“珍儿一想之心,心就痛呢。” “可是之心没有让他们打之心,他们想打之心时,之心让风哥哥风伯伯将他们赶走了。之心很听话,之心没有让之心受伤,娘子也痛哦?” 那个六根不净的恶僧!罗缜美眸微沉,绽开如花笑靥,“珍儿看不见之心,就会痛啊。” “那之心以后不让人带走之心!那时他们来要之心跟他们走,之心不知道去了会见不着娘子,他们好坏。他们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讨厌他们!” “是,他们讨厌极了。”罗缜吻吻他洗得水红的薄唇,“相公以后不必再对他们客气……” 四片唇贴贴合合,勾勾粘粘,之心情生意动,把娇小娘子抱进浴桶,极尽缠绵。一对鸳鸯将一桶温凉的水炙出火热温度…… 门扃轻响,跫音低近,纨素小心翼翼在外垂询:“姑爷,小姐,奴婢做了几个小菜,姑爷现在有工夫吃吗?” “没有工夫啦,之心正在吃娘子……”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7 最近,惊动杭夏国朝野上下的一桩事,便是六、九两位王爷与国师之间的争端。 据说,某日辰时过后,九王爷率亲王卫队,直冲进了国师设在宫内的国师苑,带走了国师关押在内的“妖犯”…… 事发时,国师正在国寺为国君祈福,闻讯自是不能忍受,率弟子赶至九王府究问细由。而九王爷亦不客气,命卫队驱赶不速之“客”。其时六王爷正在九王府,便亦召来了卫队前来护驾,以至事态越发严峻,终闹至国君面前。 “国君,九王爷非但直冲进国君赐臣的国师苑内捣毁了所有器具械皿,且打伤微臣弟子无数,带走妖犯,微臣委实不知九王爷意欲何为。” 国君不免盛怒,“九王弟,你为何有如此失常行为?国师苑乃朕亲赐国师之所,其内祈福器械更是保我杭夏万年平安的宝物,你失状若此,所为何来?!” “皇兄。”九王爷蹙眉如峦,“皇兄此话不妥。若想我杭夏万年平安,在上需靠皇兄圣明施政,在下需倚百姓爱戴奉拥。再远了说,需杭夏千军保家卫国,而绝不是依靠这些器具物什。人生来自该敬畏鬼神,但若将鬼神放在天下苍生之前,便未免愚钝了。” “放肆!”国君沉声一喝,“九王弟言间之意是讽刺朕乃‘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中原昏君吗?” 杭天予当即俯身跪倒,仰面正肃冷峻,“臣弟从未作如是想,皇兄之圣明,杭夏之盛世太平足可一见。但臣弟不想一个国师的所谓权威,升到与皇权并驾齐驱之位。” “……并驾齐驱?”国君一愣。 “国师身为一个化外和尚,自该普度众生,但国师住进了万丈红尘,恋栈权位,早已与佛家教诲不符。国师弟子在万苑城内较之各家亲王卫队更敢横行街上,三品大员每月奉至国寺内的奇珍异宝更是堪比皇宫珍藏。而国师出行,开罗喝道的佛家仪仗,也只有皇兄能够企及……” “九王爷!”国师苍眉倒竖,利眸豁豁,“堂堂王爷,信口雌黄,是何道理?微臣前来护卫杭夏,乃受吾佛指派,岂是王爷所说的‘恋栈权位’?微臣出行仪仗,全赖圣上恩赐,微臣弟子皆佛门中人,亦绝不敢自比亲王卫士。至于收受奇珍异宝之说,更是子虚乌有,红尘外人要那些俗物又有何用?王爷擅闯圣上赐给微臣的苑所,带走妖犯,若杭夏国因之妖孽为祸人间,王爷能承担后果吗?” 经他一提,国君亦记起了这桩争端的最重一环,“九王弟,你为何带走妖犯?” 国师的条条反驳并未使杭天予有一丝惶色,国君发问,他亦从容就答:“此人不管是人是妖,他能救玉夏国公主,便是我杭夏国恩人。” “他能救玉夏国公主?”国君一喜,“公主当真可平安无事?” “良之心拥有与万物沟通的异能,他能轻易找到那味旁人费上几年工夫亦难以寻得的药草,有了那味药草,公主便可获救。国师,你扣押良之心,想要得到的,不也是这份能力吗?” 国师掀唇才欲辩斥,陪审了多时的六王爷道:“天上无二日,杭夏有二主。国君皇威严,国师佛威武……国师,你可听过这样的歌儿?” 国师震愕。 杭夏国国君丕然色变。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8 “九王弟,听说国师在国师苑里布了奇异阵法,你如何闯进去的?” 一场唇枪舌剑未分胜负,国君便斥诸人退下。出了御书房,杭念雁、杭天予兄弟并行,前者急切求解。 “良少夫人给我推荐了一位道长,方破了国师所布的那个既能困妖又能困人的诡异阵法。不然,我培养的那几个,并非国师对手。” “培养?”杭念雁讶异,“九王弟你一直想着有朝一日扳倒国师?” 杭天予冷哂,“本王只是很不高兴,原本一个杭家家寺的小沙弥,就因为比常人活的时间长些,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而已。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斤两。那个阵法着实有些高深,如果没有去恶道长,我只好火烧国师苑了,但真若那样,又怕伤了良之心。想来,那位良少夫人竟识得去恶那等的高人,倒真不是个平常女子呢。” 良少夫人?杭念雁想到那女子的讥讽嘴脸,眉际抽搐,“那女人,最好能救范颖,不然本王……” “范颖是谁?” “……哦,不是谁……” “六哥哥、九哥哥,等一等,等一等珍珠!” “嗯?”听到这声娇唤,六王爷、九王爷不约而同止步回身。 一个桃红衣影奔跳而来,扑进他们张开的臂内,“九哥哥,是你把之心带走了是不是?你把之心还给珍珠啦!” 秋时正午,阳光充足的内院里,仅着一身月白中衣的之心躺在长椅上,向天蹬着长腿,嘴里叽呱有词:“娘子,娘子,之心要吃粥,之心要吃粥,想吃想吃很想吃!” 罗缜端着素肉粥,见这呆子的耍赖撒娇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将粥放在一旁小木几上,“还不吃?” 之心张开薄红嘴儿,“娘子喂!” “臭呆子找打了是不是?”罗缜如是嗔着,仍举匙喂他,“这粥有你御猫哥哥叼来的鱼好吃吗?” “好吃,娘子喂的最好吃,御猫哥哥的鱼没有娘子的好吃,公主喂的也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公主?”罗缜微怔,持巾拭了他唇边粥渍,“什么公主?” “有一次猫哥哥陪之心呆了好久,公主来找它,就见着之心啦。公主是从屋顶爬下来的喔。后来,她就总是拿好多好吃的给之心吃,但是都没有娘子喂的好吃喔。” 难怪去恶道长说这呆子福泽渊厚,就连身处困境,也有一位会爬墙的公主出手相助,焉能不厚?“吃完了粥,去为珍儿的朋友玉韶公主找一些可以延年补身的药材,好不好?之心能见着珍儿,全靠她的帮助呢。” “玉韶公主好好喔,之心喜欢她!” 罗缜失笑,拿匙尾轻敲他光洁额头,“九王爷必然不乐意听你如此说。” “小姐,九王爷来了,就在厅里。” 第二十四章 化君厄难9 “九王爷,此时前来,是公主的病体发生什么变故了吗?”尽管明知不可能,但罗缜猜不出除了韶儿,还有何事能劳动堂堂九王爷登门造访。 杭天予此下,心底倒有几分为难。但事关幼妹与爱妻密友,又必须跑这一趟。“良少夫人,良公子的身体调养可好?” “王爷尽管放心,我家相公明日就可上山为玉韶公主采集药草。” “这……本王并不是为此而来。”杭天予在说与不说中犹豫再三。 罗缜最善观人颜色,自是觉察到了九王爷的异样,秀眉一挑,“九王爷有何事吩咐?” “……良少夫人与良公子……夫妻感情还好罢?” “……呃?” “是这样。”杭天予还是不习惯如此吞吐,欲一言挑明,“此次良公子被国师羁押,因祸得福……”话到半路,又觉“因祸得福”用在这里实在不妥当。 “王爷,您不妨直言。”罗缜莞尔,“我家相公究竟因为这场祸事得到了什么样的福气?” 好敏锐的良少夫人呐。“本王有一个幼妹,名唤珍珠,今年十二岁,是先皇六十岁高龄时得的爱女,先皇生前极是珍爱……” ……然后呢?罗缜目注九王爷面上为难之色,静待他下言。 “良公子在押期内,由于国师拦着,外人少难进去。珍珠的寝宫距国师苑最近,她人小体轻,在猫儿的带领下竟钻了进去,认识了良公子……” ……所以呢?罗缜心中不好的预感渐成形,“这位公主……不会是看上之心了罢?” “良少夫人真是一语中的。”杭天予拍额,“总算不必为难本王了。” “……也许是公主少不更事,一时心血来潮罢。” 杭天予苦笑摇首,“良少夫人……若珍珠是个正常女儿家,本王也许会如此断定,但她是……她与良公子的情形有些相同,她若要什么,国君和国后定然会满足的……” “嗯?”又来了一个姚依依? “小妹生下时便有几分痴症,当年父皇崩逝之前,曾再三嘱我兄弟几人定要对珍珠极尽疼爱……” “敢问王爷,您今日前来,是来劝罗缜让出自己相公的吗?” 杭天予挑眉一笑,“如果本王作如是想,便不会在良公子为韶儿寻找药草之前造访府上。” “可是,依罗缜看,您也无意劝珍珠公主打消主意。” “若她是个正常孩子,本王或是训斥,或是不予理会,皆可。但她是那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本王便无法了。本王此来,是看在良少夫人乃韶儿闺中密友,加之良之心又是韶儿救命恩人的双重面上,事先知会良少夫人一声。国君与国后也许会用一些手段来成全珍珠,良少夫人要有所准备。而本王,虽不会助珍珠,却也无法助良少夫人。” 罗缜颔首,笑噙唇角,“九王爷是个真男子,难怪韶儿会那样爱王爷。” 杭天予深眸一闪,“……韶儿她说的?” 罗缜笑意莞尔,“王爷竟不知道?” “咳。”杭天予护唇一咳,“良少夫人是韶儿的好友,国君、国后看在这一层上,也许少有顾忌。本王也会略作转圜。” 那位公主,必然不是如姚依依般的假作痴傻,加之显赫的身家背景,顶得上十个姚依依了。如此看来,良家二老还是继续留居玉夏国比较妥当。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1 国师自是不心甘。不管是良之心的逍遥在外,还是九王爷的率先发难,无疑皆是对佛威的挑战。五十年打下的如斯局面,岂能轻易甩手放弃? 他不肯轻易放手,别人亦不肯善罢甘休。为将这位总摆着一副神圣不可欺的脸面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国师驱出朝堂,九王爷已运筹良久。平日的容忍,皆因尚未惹到自己头上,如今既然已经率先招惹,便不会再给人东山再起的机会。 各有拥趸的两方交锋,自是风生水起,云诡波谲。当街上第三首童谣传唱起时,意味着国师没落已成定势—— 杭夏有双主,有僧又有俗。佛命大无边,俗听僧做主…… 为君者最忌榻畔鼾声,且不管那歌谣来自何处,歌中所唱者必定会使国君心生忌讳。于是,国君以擅起争端引发朝政不安为由,收了国师宫内住苑,褫了国寺法师之位,暂至皇家家寺内任住持之位,为杭夏祈福平安。 由一国之师到一寺住持,如斯境遇,不可谓不是一落千丈。一落千丈的国师痛定思痛,蓦然厘清整桩事的起由——良家。 那些个流言,皆起于近时,而近时可能肇事者,除了九王爷,便是财力赫赫的良家。 自己与九王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除却婉拒他探望良之心一事。但这件事,并不足以激起九王爷怒气罢?而良家那个淡定从容的少夫人便不同了罢?那女子,眉蕴清奇,目纳精明,绝非庸碌人物。错只错在,当时以为一个小小女子不敢在堂堂国师前耍弄心机,竟一叶障目,轻易忽略了过去。细忖,也正是国寺那一场召见过后,流言野曲方渐渐兴起……若当真是那女子,按佛法教诲,该怎么回报那女子呢? 之心随之行上山采摘药草。返回时,除了给玉韶公主的补养之物,尚有给范颖补心复脉之用的药草。 收魂草的确神奇,除了春时,一年三季都是黄花绽放。经之心问过他的小黄姐姐,取此花花瓣煎熬成汤,便可救死人,活白骨,即使魂飞魄散亦可收复。范颖服下,三日后心跳复稳,五日后还成人形,鬼泽褪去,丽颜渐现。此下,唯剩下了休养调息而已。 “娘子,范颖为什么还在睡啊?她很累吗?” “是啊,她为了救之心,被人打伤,委实很累了。” “为救之心?”之心大眸起了泪意,“范颖好可怜,为了救之心,被人打伤,她好可怜。” “她并不可怜,她是可敬。”罗缜为范颖拭面整发,“但她爱错了人,便是真的可怜。” “爱错谁啊……” “小姐,小姐,门外来了许多人,说是要驱赶良家妖孽!”纨素气喘吁吁,“奴婢将门关严了,但怕是他们不肯干休呢。”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2 “小姐,怎么办?他们说的妖孽是范颖还是……” “是之心。”罗缜微颦眉尖,思量:外面那些人,是平民。而平民的认知一旦形成,便顽不可破,除非有足以撼动他们认知的力量。如今良宅内不管谁出面解释,都必是徒劳。那么,她便不解释。 “锁好大门,任他们在外叫个痛快。” “若他们攻门或用其它办法进宅,怎么办?” “笨蛋,当然是打回去!” 纨素杏眸圆睁,瞪紧发声之人,“你这个粗野家伙,你叫谁笨蛋!” “笨蛋,连叫谁笨蛋都不知道,真是个笨蛋呢。” “臭野人,黑野人……” 罗缜托颐摇首,自从嫁了相公,自己竟不是凡人了,不然见到这突兀出现的范程,怎毫无惊诧?话说这纨素,不也如此?她们主仆啊,真长了见识呢。 “恩人娘子,我爹已经让人去挡外面那些愚民了,你不必担心。” “你父亲也来了?”到此时,罗缜只能说见“妖”不“怪”了?(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2 部分阅读 “你父亲也来了?”到此时,罗缜只能说见“妖”不“怪”了。床上躺着一只美狐狸,眼前站着一位黑狐狸,外面还有一只老狐狸,这良宅,无怪会被人攻讦…… “这位便是恩人的娘子良少夫人?”罗缜尚在寻思,厅内已多了另一“人”。 纵是见多识广,罗缜也瞠然怔住:这,这“人”会是……范颖、范程的父亲?那只“老”狐狸? 此人脸上光滑平整,双目深如沧海,使人无法度出年岁。但难度年纪,却并不妨碍他的精致卓秀,天人风范。这一袭白衣翩然,流瀑黑发,走出去,定是一位令人目眩神迷的浊世美男子罢? 总算见着了一个能与相公一较上下的男子,而且,相公的纯真洁净,与这位的脱脱出俗,有异曲同工之妙。“……罗缜该如何称呼阁下?” “范畴。” 范……畴?还真是省事了。“范……”有范颖、范程在此,直呼其名似乎不妥,“范居士请坐。” 范畴称谢,撩袍矮身,雪袍划出一道弧线,乌发飘散,使罗缜误以为自己有幸目睹了神仙。“阁下可是来探望范颖的吗?” “范颖幸得良少夫人相助,已度过千年大劫,在下在此由衷谢过。” “范居士不必客气,范颖多次助我,算起来,她也是我的恩人。”罗缜决定不再称奇。范程修为最浅,也活了几百年,范颖亦有千年道行,既然他们可保持青春俊俏模样,眼前这位又何足怪哉?人家若是高兴,变成个与宝儿一般大小的娃娃亦无不可是不是? “外面民众皆是听了流言,将良公子传成妖孽,加之有心人从中挑唆,才有围府之举。适才欲纵火烧宅的顽民,在下已差人挡下。” 纵火烧宅?好险啊。“范居士想必已知这流言起于何地了?” “良少夫人该最清楚不过,对方不过是将恩公娘子的致敌之式还回来而已。” “……国师?”罗缜挑唇浅哂,“得道高僧也是有仇必报吗?” “国师的确拥有修炼成仙的骨质与悟性,只是心中对名望渴求过甚,是以最后难成大器。”范畴浅喟一声,似有几分惋惜,“在下已将听信了流言的民众挡住,若良少夫人需要,在下可在良宅周围设下结界……” 罗缜摆手,“不必了,良宅只是一所平常民宅,以人来挡还算平常,若另有什么玄奇,反倒坐实了谣言。另外,既然围府的民众已经退了,就请外面与范居士同来的义士进府一坐,也让罗缜聊表谢意。” “……同来的义士?”范畴稍怔,“此行,唯在下与程儿二人而已。” ……又是自己这凡人露拙了不是?罗缜自嘲一笑,“原来,撒豆成兵确有其事,罗缜倒真是开眼了。” “面对异事尚能如此不动声色,良少夫人令人好生佩服。但,在下尚有一事相求……”虽然早知范程那小子已与良少夫人的丫头一并不见了踪影,范畴仍向身后投了一瞥,“在下千年大劫已过,需继续云游四海四处寻找内人魂魄。范颖目前弱如稚童,请良少夫人暂且收容她一些时日。这孩子用情太痴,难得与良少夫人投缘,请代在下稍作看管。” “寻找尊夫人的魂魄?”罗缜微讶,“范颖曾说过,你已用五百年时光将尊夫人的魂魄寻回了体内……” 范畴长叹摇首,“并不曾。我只是不想让颖儿太过自责。实则炼妖火是何等厉害的物事,纵是如今的我,遭逢上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在下用千年玉棺愈复了内人肉身,保住一息尚存。至于魂魄,在下五百年内踏遍山川四海,却无所获。但因内人的那一丝脉息,在下始终相信,她尚有还魂之机。” “范居士不是可以未卜先知吗?为何不掐算一下尊夫人目前情形?” 范畴苦笑,“算不到,亦看不到。卜算者,往往是能算人不能算己。纵算是神,也不能万事心想事成。” “那么,收魂草对范夫人想必也无效用了?” “收魂草乃愈伤奇药,若在内人伤重之初始用,或有几分疗效。但如今,内人魂魄四散已久,任何药草,也只能保住她肉身的温软而已。”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3 看着这个男子眉间的缱绻凄凉,罗缜忽生唏嘘:纵算是神,五百年的岁月仍然很漫长罢?花那样长的时间寻找亡妻的魂魄,不管是人是妖,都称得上情深如海了。 “范居士放心,罗缜与范颖共过患难,可说情同姐妹,她在此住多久,罗缜便会照料多久。但请问这等紧要私密的事,你连范程都瞒着,为何肯告诉罗缜?” “这……”范畴也自怔住:是啊,为何?只因第一眼见这女子,便觉得足可托付信任? “娘子!”之心在内院久等娘子不回,寻到前厅,“你在和谁说话?你不理之心了哦。” 罗缜举眸起笑,“相公,这是范范的爹爹,你也来见一下……” “喔。”之心回身,突然美眸大瞠,“之心讨厌他!” “……相公?” “之心讨厌你,你走,不许你接近之心的娘子!”之心大张双臂,挡在娘子之前,一双纯净瞳眸竟盛满厌恶,只对范畴咆吼,“你再接近之心娘子,之心会打你!你走,你快走!” 罗缜满头雾水,牵住之心的手,“相公,到底怎么了?他是范……” “娘子!”之心紧紧抱住她,“珍儿是之心的娘子,只是之心的!” “之心?”罗缜感觉到了来自相公的轻颤,却又不知这呆子到底在怕什么,只得轻抚他背心,柔声呵慰,“又怎么了?” 范畴拧眉,这对璧人相拥,明明是幅完美画面,为什么胸口有纠结的不适之感? “娘子,之心讨厌这个人,不要让他在这里好不好?” “即使他是范范的父亲?还帮我们赶走了坏人?” “不管他是谁啦,他讨厌,之心讨厌他啦。” 好罢,相公讨厌,她还能如何?“范居士,我家相公性子单纯,请勿见怪,只是……”请告退?对一个才出以援手的人,会不会太失礼? 好在范畴主动请辞,“在下告退,范颖与范程便承蒙两位照顾。” 仙人般的范畴翩然而去。而之心犹搂抱着娘子不放,仿佛怕一个松懈,娘子便了飞了不见。罗缜支起埋在自己颈间的大头,双手捧住他脸颊,被呆子目内的惊恐吓住,“相公,到底怎么了?范范的父亲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他讨厌!”之心亲上娘子秀眉,“这是之心的!”又吻上娘子鼻尖,“这还是之心的!”随即,颊上,额上,每亲一下,便确认自己的拥有权。罗缜被他亲得晕头转向,哭笑不得,直至嘴儿被堵,也只得随他了。 但到最后,之心仍未说出,素昧平生的范畴到底哪里招惹了他。这呆子头一回憋紧了嘴。罗缜索性也不追问了,此下,有更紧要的事需向他传授。 “相公,你喜欢珍珠公主吗?” “……不喜欢!” “嗯?”罗缜挑眉,“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之心不做她的朋友,之心只要娘子,娘子也只要之心,不要别人!” 很好,这话她受用。“若国君国后宣你去,让你娶珍珠公主,你知道要怎么说吗?” “国君、国后是什么?” “就是权力很大很多人都听他们话的人。” “之心只听娘子的话啊。” “他们若让你娶珍珠公主,你该怎么说?” “不娶不娶,之心有了娘子啦,不娶别人!” “乖哦,他们问你,你便如此回答就好。”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4 平民对良府的围攻,截止于国君颁下的一道圣旨: 杭夏盛世,得天独厚。良家之心,乃得天佑。国师误断,指人为妖,生谣民间,生谣起谬…… 民对官,生来畏忌,况君之谕?一夕之间,良之心由妖孽变成了天降杭夏的福佑。良宅之外的围攻讦骂退去,改成了鲜花美果。纨素大骂不吉利,罗缜却尽给收了进来,吩咐范程送到了城内的乞丐窝,当真为之心积德累福去了。 而罗缜亦料到,继这道圣旨过后,必然还有动作。果不其然,翌日,国后传来懿旨,召良少夫人进宫谒见。 罗缜为相公布置了一堆缂丝活计,使这近来尤其缠人的呆子放了人,打扮光鲜,去见识国后娘娘如何“逼良让夫”。 “上一回见你,还是个瘦弱伶仃招人怜惜的小妇人,怎这几日工夫,就成了明艳照人的大美人了?”国后寝宫里,赐了座,国后如是打趣。岂不知,如此温煦宜人的她,与前一次的严正冷厉亦大相径庭呢。 罗缜垂首,“国后过奖。” 国后凤眉之下的美目对这少妇稍作打量,端矜贵丽的脸上浮起一抹赞许,“本宫曾听玉夏国国后提过你,说你是个玲珑剔透人儿,不管在哪里,都会是个拔尖人物。若你是个男儿,定会被收进朝内为官呢。” “是玉夏国国后高抬民妇了。民妇一介商女,只知在蝇头小利中算计,纵算是个男儿,也不会脱去商人本色,哪有什么本事进朝为官。” “过谦了。”国后话音一转,“良少夫人,说起来,你与良之心的这桩良缘,国君称得上半个媒人。” “民妇谢国君成全。” 这小女子倒真是让人赞赏,不疾不徐,吐字圆润。虽出身商贾,但这一份清贵秀雅连许多皇家女尚犹不及。如斯一个人,把珍珠交给她,应该妥当罢? “良少夫人与良之心的感情还好吗?” “民妇与相公很好。” “前些日子,因为国师的错断,让良之心受了委屈,国君与本宫均甚感歉意。好在上天作任何安排,均有用意在。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其来有自呢。”国后纤指轻抚雾鬟,笑意晏晏,“有时,一段姻缘当真需要老天的成全。当年,国君为良之心和你的姻缘致信玉夏国国君时,怎也没想到,这个良之心竟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家女婿。” “皇家女婿?”罗缜挑眉。这位国后,一堆闲话扯来扯去,扯到尽头了,竟二话不说,一厢情愿起来。 “良之心在押期内,阴差阳错,与国君的幼妹珍珠公主相识。珍珠公主是先皇在世时最珍爱的小公主,生得漂亮可爱,独有一点,天生少了几分灵活心思。她与良之心,也算是天作之合。”国后漫举美眸,在对面少妇的面上细细瞄察,“不过,你尽可放心,珍珠虽是公主,但尚年幼,不到大婚年龄,婚仪过后,不另设公主府,与你一起住在良家,称你一声姐姐,就由你疼爱照顾。待到公主及笄圆房,你还是姐姐,不必分什么大小。到时你也已经年长,多多让她与之心亲近就好。” 罗缜暗笑自己的天真。她以为,不管如何,国后宣了自己来,总要走走过场,征询一下她这位原配良少夫人的意见。谁曾想,人家自说自话,已将一切既定了下来。皇家哦,莫非当真习惯了金口玉言? “国后,敢问,您何来此言?您这话说得民妇甚是茫然。”罗缜满面迷惑,“您是在说,珍珠公主对我家相公生了情愫?您认为您是皇家,民妇这个明媒正娶嫁过门的媳妇便该主动让贤,而之心更该欢喜承受?” 国后一怔,“……良少夫人,你似乎在指责本宫?” “国后,您很清楚民妇不敢。”罗缜欠首一礼,“民妇也清楚,若民妇抗拒,您定然有办法让民妇顺从。所以,民妇只好静等国后您的指教。” 国后微眯双眸,“良少夫人,你在向本宫挑战?” 罗缜螓首微摇,“民妇不敢。” 国后吸一口气,稳稳心神,“本宫不想以权压人。但你既是商女,便该明白,公主下嫁良家,对良家有多大的好处。你可以藉这门亲,将良家推上怎样的峰巅。” “公主当真想嫁之心吗?”罗缜不答反诘,“您说公主年纪尚幼,公主殿下可知男女之情为何物?若公主尚处懵然,任国君国后做主下嫁了相公,有朝一日遇见自己真正心仪的人时,公主殿下将如何自处?” 这…… 国后稍怔,这一点她倒不曾想过。珍珠毕竟年幼,且那等天真,今日像喜欢一样玩具般喜欢上了良之心,明日兴趣没了…… 堂堂皇室,唐突不得啊。 “国后,民妇有一提议。既然公主如今年纪尚小,不如先不谈婚约,请公主殿下与我家相公以兄妹相称,多见上几回面,或者到良家小住也无不可。等到公主及笄成年,若公主届时仍不改初衷,不妨再论婚事。” 国后眉尖微蹙,“这倒是个最妥当的办法,只是,届时你就能心甘与公主共侍一夫了?” “若堂堂公主都不嫌委屈,愿与民妇共侍一夫,民妇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你倒懂事。”国后华贵面上总算释出一丝笑意,“这事,本宫还需请示国君。你叫罗缜是吗?本宫索性直接叫你的名字了。罗缜,你想得的确妥当,做事也知道分寸,难怪能顶起恁大的家业。本宫很喜欢你。” 这份喜欢,敬谢不敏呢。罗缜垂睫,“谢国后厚爱。” “话说起来,这良家的生意因着之心这事,也耽搁得够久了,还是早些恢复起来罢。这皇商的资格,虽然本宫未必说得上话,但总能替你们留着。” “谢国后……” “禀国后,九王妃在外求见。” “哦?”国后凤眉舒展,“快请。”转首又对罗缜,“你与九王妃在闺中时便是好友是不是?” “罗缜有幸,曾与公主共同度过一段闺中少女时光。” “太好了,正好大家一起说着热闹,今后你可要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话……” 陪她说话,罗缜倒不反对。商人之女,有付出便要回报,若与国后的几句闲谈能引来财源滚滚,何乐而不为?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5 “缜姐姐不但是韶儿的朋友,还是韶儿的救命恩人,韶儿啊,是把缜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来亲。国后,您若欺负缜姐姐,韶儿可不依喔。” 玉韶公主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将这话抛给了国后。国后面色上有瞬间的尴尬。好在,三个女人都是缓颊高手,不一时,气氛已调至融洽。待散时,更是一番不舍。至于面皮下是怎样心思,唯各人自己心底明白。 “缜姐姐,你放心,若国后逼人太甚,我便求父皇将你和良公子接到玉夏国去!我不会让她欺负你!”车内,玉韶举拳甜声发狠。 罗缜为公主的天真娇蛮神态惹得失笑,“无论如何,我不可能让你因我与国后失和。你须知,这是你的婆家,你未来的岁月都将在此度过。与婆家的人尤其是一国之母失了和气,日子难过的是九王爷。” “哼,王爷若不帮忙,我便也随你回去,不要他了!” 罗缜点她耸起的鼻尖,哂道:“你想连九王爷也讨厌我吗?我若拐走了他的爱妻,他肯定要将我列为最恨的敌人。” “那缜姐姐可以与人分享良公子吗?” 罗缜不答反问:“韶儿可以吗?韶儿可以与别人分享王爷吗?” “韶儿不知道。”玉韶小脸阴翳浮动,“且不说皇家的男人,就是那些朝官富贾,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美人无数?若王爷要纳妾,我能反对吗?” 对皇家是非,罗缜难道可否,毕竟公主自小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我爹爹对娘很是专一。哪怕娘只生了我们姐妹三人,无子传承,他也从未动过其他心思。我记得自小至大,一直没有断了为他纳妾的说媒人,更有亲戚领了自家鲜嫩的女儿说为报罗家提携,甘愿让女儿为爹爹延续香火等,但均被他驱出了门。所以,爹和娘这种没有第三人介入的婚姻一直是我所想的。但得一心人,白首无相欺,不管是情感,还是婚姻,多了第三人的介入,便注定缺憾。” “但得一心人,白首无相欺?”玉韶一双妙目因这一句梦幻般的话变得迷蒙,“这样的情感,真的好美。” “韶儿应该将你的想法告诉王爷。你也想王爷只有你一人不是吗?” “让他知道?他不会笑我妄想吗?” “他若真正爱你,便不会。” “那么,你更不可能和别人分享良公子是不是?” “是。”罗缜明眸含笑斜睨,“所以,我要设法让公主自己开口放弃这门婚事。”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6 “小姐,范颖醒过来了!”她方至水蝶居,纨素雀跃迎来化身报喜鸟。 “当真?”罗缜纤步匆匆赶到内室,纱帐高挑,娉儿正给床上的病美人喂食。另一旁,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范程贫舌调侃。她笑问,“范颖,重回人间的感觉如何?” 范颖举眸,笑靥艳若春花,“比与牛头马面困战的滋味好些。” 范程鼻子嗤了一声,“呿,你若那么容易死了,如何应得‘祸害遗千年’这句至理名言?” “臭小子,你尽可趁人之危,否则别说姐姐我不给你机会!”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总算有险无噩,化去一劫。罗缜由衷欣慰,喜道:“娉儿,去厨房再给范姑娘煮些补品,药房里有什么好东西也尽管拿来。纨素,告诉之行少爷,可知会几个忠实可靠的下人回来务工了。” 两个丫鬟应声各司其事,纨素离去的脚步顺便也将范程给牵离。罗缜坐在床上,轻拍大美人脸颊,“难以相信十几日前奄奄一息的你,当真就活过来了。” “范颖能度过这一劫,全靠恩公娘子。那时我虽伤重衰弱,但恩公娘子为范颖流下的泪,我感觉得到。” “你啊,本来是个不流俗套的人儿,那些话不必挂在嘴边。” 罗缜想在那样无助的时刻,范颖始终陪伴左右,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若只归于报恩之举,未免浅薄。 “我以恩公娘子的身份命令你,十日内,你一定要将以往那个鲜活的大美人给我找回来。不然,你不但违了恩公娘子之命,还会害我枉负你父亲的托付呢。” “你父亲?我爹来过了?” “你父亲不但来过,而且将你和范程托付给了我,所以,要听话哦。”罗缜笑言,借机摸了摸大美人的溜滑面颊,“说起来,你与你的爹爹并不尽像,是不是更像你母亲些?” “我娘是狐族里最美的美人,我只能及她八分。”范颖眸子黯了下去,愧意潋滟,负疚之色再来,“若不是我执迷不悟,娘就不会……” “怎又来了?”罗缜后悔自己一时口快触了大美人的痛处,拧拧她削尖了的下颌,“大美人,已经过去的事,你何必一直沉湎自责?母亲为了骨肉,可以做任何事。这一点,在我有了宝儿之后,尤深信不疑。你母亲为你做的,是世上很多母亲都会心甘情愿为儿女做的。”哎,无怪范畴要谎称妻子魂魄皆已归位。事隔这多年,范颖的愧疚依然如此强烈,当时,怕是痛不欲生罢? “可是,我若早听了娘的劝告,便不会害娘至斯。我在甫识那人之初,娘就告诉过我,那个人迂腐入骨,视所谓正统道德重于一切,早晚会伤害我。可是我却一味沉滋,将他的迂腐不化认作是我最爱的斯文书香,将他的不知变通当成我欣赏的正直侠义……娘曾经是狐族里所有男人的梦想,为了救我,以千年的修行割断了捆妖绳,将我托出炼妖火,自己却受火文身,美丽的身体在火中挣扎。爹爹救回她时,已是皮开肉裂,面容尽毁……” 一个奇美妖媚的女子,在烈烈火中挣扎?罗缜摇首,不愿想象那种未免太过凄美的场面。 “其实,娘那时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除了为了救我,还因为她正处极极度伤心时……”范颖贝齿咬唇,“有一回,我望着玉棺内的娘,自责愧疚得难以承受,又受对那个人的绝望折磨,就想一死谢罪。范程挡住了我,为不使我再做傻事,他说出了娘那时的心境。他说,那时若不是娘对爹绝望,或者有别的方式……” “嗯?”罗缜虽一向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必须承认,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探知欲,“你父亲如此深情,你母亲怎还会绝望?” “爹的确爱娘,而且最爱娘。” 最爱?罗缜挑眉,“最爱,但不是唯一所爱?” “爹他……他是狐族中最出色的男人,仰慕他的女子也很多,爹有时……而且在爹认为,他只要最爱娘就可以了,偶尔的花丛暂驻并不妨碍他对娘的深情……娘因此,常常哭泣,有几次还离家出走。爹每一次都会去求娘原谅宽宥。娘太爱爹了,虽然每一次都极度伤心失望,但每一次都架不住爹的好话回他身边。娘曾对我说,女人对男人出轨的原谅和妥协,非但换不回男人的浪子回头,反变成一种纵容,使男人更恃着你的深情恣意伤害。爹虽然爱娘,永远都不会离开娘,但他却一直没有断了让娘为他伤心。范程那一次告诉我,我出事之前,娘去了一趟梅溪,那是爹和娘最初相识相爱的地方。回来时娘抱着范程大哭,说爹又骗了她,答应了她不再犯错,居然和别的女子在有着她最美好记忆的地方缠绵。然后,娘听见了我隔空传来的惨叫声……” 罗缜无语。作为女子,目睹自己所爱的男人与其他女子行鱼水之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痛与不堪?且,也许不止一次…… “我想,娘那时救我时,同时也想彻底毁灭自己罢?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不再为爹伤心。”罗缜拭去睫上悬泪,“爹不怪我,而我们也无法怨爹,因为娘出事后,爹几近疯狂。那时的我们,更怕爹挺受不住,与娘一起离开。” 第二十五章 惹君奇妒7 罗缜摇头,仍是困惑啊。一个会花五百年的岁月去寻找妻子魂魄的男人,却难以持住肉体的忠诚,这算什么?“那么,你父亲对你母亲从未放弃的追寻,是因着负疚?还是爱情?” “爹是爱娘的,他爱极了娘!除了娘,他不会娶别的女人!”范颖垂睫泪落,“但,不管怎样,娘仍是因我遇此大劫,范程的话并不能使我好过。漫长岁月里,每每望着玉棺里的娘,我皆悔不当初。若没有遇见那个人,若没有我的执迷不悟,娘不会在里面沉睡,爹也不会伤心。” “伤心吗?”罗缜淡声,“谁比谁更伤心?”一份需要用形毁神灭来断却的伤心,几近的疯狂又如何比得? “爹只是生性多情。娘也说,当年嫁给爹时,已知爹注定让她伤心,可是,她还是嫁给了他。而且,她从未后悔过,她不恨爹,只是怨自己无法让爹收心。” 明知注定伤心,还是嫁了?所以纵使真的伤心了,也无怨恨?罗缜自谓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这份溺沉的深情。只是,如此一来,对范畴的那份钦佩与感动便尽作瓦解,化为乌有了。 “你母亲不恨你父亲,怨的是自己,以致怨到宁愿形毁神灭。若当真如此……”莫怪范妻的魂魄范畴始终寻不到。她若是范妻,定是但求魂飞魄散,也不愿再回那具躯体内重受那份折磨了罢?“若你母亲永远不能醒来,你父亲会如何?” “娘永不醒来,爹便永远不会停止寻找和等待。” “是啊,对你们来说,岁月是永远的。可是,漫长无际的岁月验证了不渝深情,却也易使人有恃无恐,认为总有时间挽回一切,从头来过。” 罗缜嫣唇挑起一抹淡笑,“不过,你父亲未将你母亲的遇劫迁怒于你,倒也不失为父的风度。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爹已经在为自己的行为恕罪了。这么多年,有无数女子想成为爹的妻子,爹始终不曾他顾。他始终相信,娘终会醒来。” “你父亲以前不也只将你母亲当成唯一的妻子吗?但仍挡不住他婚外寻花,不是吗?若以前家有美妻尚不能使他收心,这五百年岁月他也不可能为一具棺内的躯体守身如玉罢?” 范颖丽颜微顿,举眸道:“恩公娘子,你很讨厌我爹吗?” 讨厌?罗缜凝眉稍忖,旋即释笑,“你父亲对情感的深与浅,对与错,我无权置喙。所以,讨厌与喜欢,都谈不上,倒是我的相公,似是非常讨厌他呢。” “恩公讨厌我爹?为何?” “因为他让人讨厌!”有人大嗓高喊。 “相公。”罗缜撇首,“丝缂完了?” 之心气鼓鼓地立到范颖跟前,握拳嚷道:“叫你的爹离之心的娘子远点喔,不然之心会很生气喔!” 难不成是呆子那份异于常人的敏察,使他知了范畴的处处留情,唯恐那人对他家娘子下手?真若如此,只能说,是这呆子想太多了。 罗缜如黛秀眉微拢,“相公,不管是范颖,还是范颖的父亲,都是帮过我们的人,不可以如此失礼。” “不管不管!娘子只是之心的,不准别人抢之心的娘子!范范的父亲是之心最讨厌的人,之心不许他再来!” “好了。”眼见范颖面有尴尬,罗缜忙拉住他,“范颖,快点养好自己罢,别辜负了你母亲的爱女之情。相公,走了。”言罢,揪住兀自挥嚷不休的呆子,到僻静无人处施行家教去了。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1 “你走啦,之心讨厌你!”之心红着一张美脸,对一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宫髻桃衫的明艳少女大叱。 “之心。”桃衣少女抿着如花唇瓣,好不委屈,“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你……” 不说“喜欢”还好,话一出口反将之心激得如一只猴儿般蹿起,“你不准喜欢之心!你喜欢之心,娘子就不喜欢之心,之心讨厌你!” “你讨厌珍珠?”少女娇嫩脸儿霎时雪白,乌黑大眼内闪出晶亮珠儿,“之心,你不是说珍珠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会讨厌珍珠嘛……” “你不是之心的朋友!朋友不会要嫁给之心。你为什么要嫁之心?之心已经有娘子了,你嫁给之心,娘子就会不要之心,之心要娘子不要你!” 晶亮的珠儿化成水,淌出眸眶,湿了少女嫩颊,“可是,可是国君哥哥说只有嫁给之心,珍珠才能和之心永远在一起。珍珠想和之心玩,珍珠想和之心说话,珍珠没有让之心的娘子不要之心,你不要不要珍珠啦。” “不行不行!”之心跺脚,“你一来,娘子就走。娘子不见之心,之心就见不着娘子,见不着娘子之心就很讨厌你!” 这接二连三的“讨厌”,无疑是珍珠公主从未经受过的嫌弃,“哇”然一声,泪泻成瀑,“之心……哇……不要讨厌珍珠……珍珠喜欢之心……哇……” “你,你不要哭啦……”惹哭了小佳人,之心有些无措,“之心也不是很讨厌你……可是,可是你一来娘子就走,之心……之心还是很讨厌你啦!” “哇——”小佳人哭势更甚,泪涕满襟,“之心讨厌珍珠……哇……珍珠让之心讨厌……哇……” 这哭声招来的,有公主的随行嬷嬷,还有罗缜。 嬷嬷一路小跑,嘴里厉声尖叱:“公主,公主您怎么了?谁敢欺负公主,老奴这就传侍卫将他给拿了!” 罗缜美眸睬去,“嬷嬷,谁敢欺负公主呢?您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发难不迟。” “你——” 嬷嬷没想到一个商妇敢如此奚落她堂堂公主嬷嬷,面色一变甫欲发作,罗缜已一迳向公主和颜柔语:“珍珠公主,为什么哭呢?谁欺负你,告诉姐姐。” “呜呜呜……”珍珠哭声不止,抬起汪汪泪眼,望着这用一对温柔瞳眸注视自己,又用好听声嗓对自己说话的女人,“……你是谁?珍珠不认识你……呜呜呜……” 罗缜嫣然,“我是之心的娘子,国后在懿旨里让你叫我姐姐。” 两个时辰前,国后懿旨将公主送到了良府,上曰“良府少夫人贤德淑懿,品貌双全,公主年幼,责请教点”云云,就算掀开了公主与她家相公培养感情的序幕。她在随行嬷嬷锐眼的盯视下,识趣地对呆子说了一句“国后将你要娶的小娘子送来了,你陪人家玩乐去罢”之后,踅身就走,埋进书房整理荒废许久的账册。呆子要跟,被她连哄带吓轰开。小公主那时眼内只有之心一人,自是未发现她的存在。 “……你就是之心的娘子?”公主抽噎着,“……之心讨厌珍珠……你不要让之心讨厌珍珠,好不好?” “什么?”随行嬷嬷尖嗓拔高,“良之心你好大胆!你敢讨厌公主,老奴这就禀告国后,让你良家……” 罗缜不理会这位狗仗人势惯了的嬷嬷,迎着公主斑驳小脸冁然绽颜,“珍珠,之心不讨厌你,珍珠如此可爱,之心怎会讨厌你呢?” “真,真的?”珍珠打个哭嗝,拿袖拭了把泪,问。 哎,明明是个孩子嘛。罗缜心臆一软,取帕揩去她脸上涕泪,“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人儿,之心不乖,我替你骂他好不好?” 泪涟涟的小公主当即摇头,“不要骂之心……” “不骂之心,娘子,之心乖啦,之心乖……” 罗缜不睬这个尽替她招惹麻烦的呆子,依然哄慰哭得好不可怜的公主:“莫哭了,之心不疼珍珠,姐姐疼珍珠,姐姐煮甜甜的汤圆给珍珠吃,好不好?” 据玉韶说,这位小公主最爱甜食。正巧,她虽对佳肴谈不上精通,却独能煮一手好汤圆,看这孩子当真令人心疼,就喂她吃上一回。 “娘子娘子,之心要吃,之心要吃甜甜的汤圆,娘子还没有煮给之心吃,不能煮给别人吃啦!” 罗缜对一旁跳脚吱哇的大狗视而不见,双目温柔凝视小公主,“想不想吃汤圆?” 珍珠的小脑袋点了又点,“想吃,想吃!” “娘子,之心想吃!” 罗缜揽住珍珠薄薄肩头,“走罢,随姐姐来……” “良少夫人!”随行嬷嬷冷苛着脸,挡在面前,“你最好不要想在公主身上动什么脑筋。即使您再聪明,也聪明不过在宫里见多了主子们玩心机耍心眼的老奴,您别以为老奴不知道您在转什么心思……” “您知道什么?”罗缜秀靥略沉,目芒一冷,“我记得国后的懿旨里,说由我将公主当成亲妹子对待,没有错罢?您若怕我在公主的汤圆里动什么手脚,您这位忠心护主的奴才不妨为公主试膳。若是想拦着我疼爱公主,让公主吃不上她最爱的汤圆……” “不要!张嬷嬷你走啦,珍珠要吃汤圆,你不要凶姐姐啦!” “公主……” “九哥哥说珍珠是主子,你是珍珠的奴才,你要听珍珠的。你不听珍珠的,珍珠就告诉九哥哥!”珍珠俨然不满有人让她享不到口福,嘟嘴大叫,并附之大跳,“你闪开啦,珍珠要吃甜甜的汤圆!” “你不能吃,之心要吃,娘子不给她吃,给之心吃!”有人叫得比她更为大声,跳得更加高。 瞥到公主小嘴撇撇,泫然欲泣,罗缜抬手一敲呆子额头,“你乖乖去缂完那匹丝,才会有吃的。” 之心俨然不满娘子厚此薄彼,不服道:“她不缂丝,为什么可以吃?” 学会顶嘴了?“臭呆子,因公主比你可爱,” “她哪里比之心可爱?娘子,之心最可爱!” 珍珠嚅嚅动唇,“之心,和珍珠一起吃好不好?一起吃也很甜喔,好不好?” “不好!”娘子对珍珠比对之心好,之心好生气,之心不高兴!之心很不高兴!“你离开我娘子最好,娘子你不要搂着她!”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2 这……算什么? “你走开,你不要缠着娘子!” “姐姐喜欢珍珠,珍珠不离开姐姐!” “娘子才不喜欢你,娘子只喜欢之心!” “之心说谎,姐姐喜欢珍珠,姐姐给珍珠汤圆吃!甜甜的汤圆!” “……甜甜的汤圆之心也吃了!” 这……罗缜啼笑皆非。 自那一碗汤圆过后,小公主竟似移情别恋,黏缠的目标变成了她。连晚上睡觉,小公主都要拗着与她同床,尽管在之心的力阻下,多难如愿。但前日,罗缜被小公主缠得实在无法,便当了她一回抱枕。由此,珍珠彻底成了之心的仇人。 与公主的一夜共眠,将之心由一只温顺讨喜的大狗,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狼。每日一见珍珠,别无二话,美眸狠狠盯着,“你讨厌!” 公主起先还柔柔顺顺任他指叱,后来被之心叱得急了,也会小小反嘴。于是,罗缜的耳根便少了清静。饶是罗缜在面对账册时从来都是心静如水,也被这聒噪给扰出了波澜。 “相公,丝缂完了?” “……没有!” “那你还不去?” “她缠着娘子,之心不去!” “公主又不是男子,你计较什么?” “不管不管,娘子只能喜欢之心!” 珍珠公主火上浇油,扑上来抱住罗缜,“姐姐,你疼珍珠,珍珠喜欢你!” 这小公主哦。罗缜方要宽言安慰,之心忽上前,以前所未有的力道一把扯开珍珠,“你滚开!” “相公?”罗缜大惊。珍珠被呆子搡出,她始料未及,已不及救,“相公救她!” 之心亦意外,忙呼唤无所不在的“朋友”,“风哥哥快救!” “姐姐,老远就听着热闹,你和姐夫吵架了?” 还好,恰巧有人行至门前,扶住了公主小小躯体。 罗缜一喜,“绮儿!”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3 “姐姐,我与玉无树,彻底断了。” 罗缜微愕。 罗绮俏丽眉眼内伤楚深浓。她远避千里,到最能倾诉心事的姐姐面前,为的就是释放胸臆苦意。是以,她不必再假装没事。 “晋王的那个宠姬,前些日子病逝了。” 病逝?范颖的纸身?不奇怪,真身都险些丧命,纸身自然也该逝了……但这和绮儿与二皇子的情路中断有何关联? “晋王宠姬病逝,晋王痛彻肺腑,几不欲生。而同时失魂落魄的,还有玉无树。”罗绮贝齿咬住下唇,欲使那痛来抵心际之痛,“那位宠姬活着时,玉无树已是极欣赏,死了,也赚尽了他的伤心。看他如此,我便问他是不是爱上了那女子。他在那当下,对我吐露了之前一再避而不谈的心底之音。他说,若在我之前遇上范颖,或者当真就会爱上,但心里先有了我,范颖便只是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罗缜莞尔:男人们还真是贪心,有了知心爱人,还要红颜知己。 “是啊,红颜知己。”罗绮讥讽一笑,“我听了这话,掉头便走。他追来……” …… “你在发什么脾气?” “我不应该发脾气吗?” “就因为我对范颖的挚友之情?” “挚友之情?当真是很真挚的友情……” “绮儿,如此尖刻的口吻不适合你!” “怎么样才适合我,泱泱大度的怀柔之风?视而不见的包容之度?其实,你在晋王府第一次见到范颖,便有爱意了罢?只是,你对我有诺在前,她又是你王叔的爱妾,你将情愫强给按捺了下来是不是?” “绮儿,那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生命就那样没了,难道你只记得这些拈风吃醋的事是不是?纵是对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死去了也不该无动于衷罢?” …… 罗缜叹一口气,“你先前在良宅见过范颖,知她本人在此,晋王府那一个只不过是障眼术的结果而已。但玉无树并不晓得。在一个人的生命逝去时,你毫无怜念是因你知道死的并不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3 部分阅读 幌谩T谝桓鋈说纳湃ナ保愫廖蘖钍且蚰阒浪赖牟⒉皇且桓錾K⑴且蛭⒉恢滥闼赖摹6惴⑴膊⒉辉从谒牟恢馈!焙簦萌谱臁5庖煌啪啦癫皇歉疲俊澳闵鹋且蛭?br /> “他对范颖动了心。” 对,这才是问题关键。绮儿的脾性在她们姐妹三人中最是温柔,但也最是执拗,对某些事的坚持,说是极端亦不为过。“你和他,已说好了要断?他也任你断了?” “那次吵过后,我们便再没有见面。”罗绮将头闷进姐姐怀里,呜咽道,“我来这里,只是不想让爹娘操心,只想好好哭一场,便忘了这个人……” 罗缜拍拍小丫头肩头,“哭罢。哭过了,再想下一步的去路。” 不管是人是妖,都要面对情的煎熬吗?凡尘的人需担心色衰宠驰,需担心更美的花儿分夺爱人的眼与心。而范颖的母亲,有着永远不会褪色的青春美貌,仍难逃伤心。她呢?与相公相爱笃深,却波坎不断…… “姐姐,你在哪里?你出来陪珍珠,姐姐!姐姐!” 透过绮窗,望见院内那个蹿跳的娇小影子,罗绮一怔,“她是谁?” 罗缜苦笑,“那是我需度过的又一坎。”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4 “良少夫人!” 罗缜向老天送去一个喟叹,嫣然回首,“有何事吩咐?” 来者,珍珠公主的随行嬷嬷,凌然逼上,“良少夫人,你对公主所施的心机,本嬷嬷已尽禀给了国后!” ……那又如何?罗缜秀眉微挑。 随行嬷嬷皱纹纵横的老脸甚是得意,“良之心是公主指定的驸马,你在公主身上下功夫,不外乎是想公主听了你话改了主意,你以为你这些花样能骗得过谁?连本嬷嬷都瞒不过,莫说国后。国后已放了话,你若再敢蛊惑公主,就立马下旨为公主与驸马完婚!” 这还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罗缜颔首肃颜道:“好,我这就去求见国后,将嬷嬷的话禀给国后。国后真若想早日为公主晚婚,良家也好早作准备。” “你……”随行嬷嬷一怔。 “而我唯一的条件,便是要您这位公主的随行嬷嬷离开良家。您说,国后会不会应我呢?” “……你妄想!”随行嬷嬷怒道,“老奴是国后派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的,国后岂会遂了你这个商人女子的心意,你……” “放肆!”罗缜秀颜一沉,“国后对我礼贤有加,公主尚称我一声‘姐姐’,你这个奴才竟敢对本夫人轻慢如此,是想如何?保护公主的有九王爷派来的高手侍卫,何时轮得到你?信不信本夫人这就将你驱出良府?” 随行嬷嬷面皮抽搐,虽张开了嘴,却叱不出声。这女子眉目冷峻,她毫不怀疑她非虚张声势。 罗缜懒得再与她浪费心思,踅步撇首,一迳离开。先前受国后施压,虽有惊无险地化解,仍不免在心底存了三分怨气。后来又因着范颖母亲,不免怅然若失。及至适才,对绮儿的情伤又使她心疼心焦。种种情绪交织,正好那嬷嬷撞上来,不免就将郁气全撒到了她身,算她求仁得仁好了。 但罗缜忽略了一事。 那嬷嬷是自世间最黑暗的境地滚爬出来的,受了她原以为可以轻易压制的商女反击,心头积怨可想而知。但不知一个奴才,会怎样予以回报?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5 良宅内,罗绮与范颖遇上时,风度无可挑剔,点过头后,便想擦身而过。范颖却叫住了她。 “罗三小姐,不想与范颖谈一谈吗?” 罗绮淡然回首,“为何要谈?” “为无树皇子。” “好。”罗绮不想假装自己未受任何影响,自与玉无树不欢而散,她夜夜的以泪洗面不是假的,时时的剜心之痛也不是假的。范颖不是始作俑者,但她存在于他们之间是事实。谈,于她和玉无树关系不会有任何帮助,但谈开了,使她对范颖不存心结亦非坏事。 两位美丽女子各怀心事,纤步步进亭内。小纫端来了茶水果点,退至一角静候。 亭内的双姝,沉寂多时,终是范颖先开口:“无树皇子很爱罗三小姐。” 罗绮一笑,未语。玉无树自然是爱她的,纵算仅仅是一个皇子对民女的逢场作戏,这场戏的开锣他也未免耗去了太多气力,演着演着,怕也当了真。只是,她太贪心,想独占这个男人心底对女子的全部感情,不管是心爱之人,还是红颜知己。若这个男人在心底一角尚为另一个女子留席,她会忍不住拿自己所占的大部江山去嫉妒那小小角落的风景。水至清则无鱼,自己生性如此,怕是连自己也无可奈何的罢。 “早在范颖仅是晋王‘好友’时,便在晋王府的家宴里认识了无树皇子。无树皇子对范颖,只是欣赏,就像对一样玲珑剔透的玉器,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请相信范颖,我最恨薄幸男子。若无树皇子是个见异思迁的浅薄之人,最不会为他说话的,是我。”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他。”范颖眼内的坦荡,祛除了罗绮心内对这位绝色佳人的最后一丝芥蒂,“你的一个虚影尚能迷惑一干男人,只能说你太美丽,使他们情不由己。” 范颖面起急色,“无树皇子对你,绝对是真心。他和我说话时,话题也多是你。他谈起你时的眸光,可以使任何人相信他对你的深爱不移。我见过最彻底的背叛和最浅薄的负情,对男人早已失去信心,但我绝不愿罗三小姐因为一时之气失去上天为你安排的良缘。无树皇子,绝对值得罗三小姐交付芳心。” “再说罢。”罗绮移开双眸,不愿再多谈。若自己也有一个欣赏倾慕的“蓝颜知己”,玉无树能否能容忍?他若能,她或许也可一试。 “罗三小姐……”哎,难道,如斯的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因她的无心介入,便要错开情路? “范姑娘。”罗绮观她怔忡脸色,道,“这桩事,请你莫理好么?” “嗯?” “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你不想因自己而使我与玉无树形同陌路,但,我还是请你莫介入此事。若玉无树因为你的劝说来寻我,我和他今生便再无可能。” 罗绮的决然,令范颖更发唏嘘。幸得罗绮出口,若不然,弄巧成拙,岂不更误良缘?“罗三小姐,你对无树皇子,当真就此放弃了?你们历经了那么多事情,难道不觉得可惜?” 历经了那么多事情?他对这位红颜知己,当真是倾彻肺腑呢。 “我和玉无树,本来就有着重重波折。因这段感情,我受了之前从未受过的委屈,唯一励我坚持的,只有他的爱情。”罗绮俏目中透出凛意,“若连这份爱情也不再纯粹,我的坚持又有何意义?”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6 “姐姐,你弄错了罢?”罗绮望着粘在罗缜身上的小公主,只觉得好笑,“她爱的不是姐夫是你罢?” 罗缜并未觉得轻松。 小公主太粘她,依那位国后一厢情愿的脾气,说不定因此仍会将公主许配给之心。只是,小公主委实招人怜爱,她着实无法伤害……难哦。“珍珠,到旁边坐着,不然之心来了……” “之心?”现听见“之心”这两字,珍珠公主小鹿般的眼内便满是惊恐,纤小身子更是蜷成一团向罗缜怀里钻去,“……之心在哪里哦?” 在房内闷头缂丝呢。因她罚他。 对于险失手伤着珍珠,那呆子也有些悔愧,是以才乖乖领罚。“珍珠放心,他不敢再打你。” 公主鼓起小嘴,“之心好凶哦。姐姐,之心这么凶,你不怕吗?” 罗缜愁哦:如此纯洁无辜一个人儿,硬了不忍,软了不是…… “少夫人!”娉儿忽行色匆匆奔来,“有位公子爷来了,与范姑娘正吵得热闹!” 罗缜秀眉一挑,慧黠眼仁溜转,揽住珍珠肩头,“珍珠,你六哥哥来看你了,要不要去见他?” “六哥哥来啦?珍珠要去,珍珠要去!走啦姐姐!” 如此看来,小公主的存在,并非全无益处,至少那个烦人的六王爷,就易于打发多了。 “你一定要嫁本王!” “我为何要嫁你?”范颖无力反问。 这男人真是够了。她身体见好,心情不错,才请娉儿端了些茶点欲在亭里度过一个悠闲午后,这男人便冲了来,横眉直眼地要她嫁他,是她病,还是他病? “你为何不嫁本王?!” “我为何要嫁你?!” 杭念雁听她闲闲事不关己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你爱本王不是吗?” “扑——”范颖一口茶全然喷出,溅到了这男人脸上。 “你——”杭念雁黑了脸色,执袖拭面,“你这个女人,能不能持重一点?” 范颖黛眉蹙拢,眼波横睨,“我就是如此野性难收,不知持重为何物。所以,六王爷的厚爱,本姑娘无法领受。还有呢,六王爷对自己的欣赏,也请适可而止。” “你是说你不爱本王?” “我哪里给了王爷错觉,使王爷认为我爱你?” “你若不爱我,当年为何……委身于我?” 范颖轻嗤,“我记得你也说过,畜生不知人间廉耻,但要发了情,便会人尽可夫,哪有什么贞节可言……” “……我不记得!” “哈,王爷对前世的记忆的选择倒是条理分明。那你记得什么?与我夜夜贪欢,鱼水交融?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你这女人,说话好不知羞耻……” “你忘了吗?”范颖支颐石案之上,媚生眸内,“我是畜生,本来便不知羞耻。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因为与我贪欢,结果科考失利,一再骂我误你,全忘了我曾如何劝你读书,促你上进。现在想来,人有时比畜生更加不知羞耻喔。” “你……”她的话令他七窍冒烟,她的神态却令他更是五内俱焚,“不许你摆弄这副姿态!如此轻佻,成何体统?” “你管我……” “六六,你这样不行喔。你这样,范颖是不会嫁你啦。” 呃?杭念雁瞪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头,“这关你何事?” 之心得意地扬颈憨声:“当初娘子嫁之心,就是之心求来的。要想娶漂亮的娘子,不能像你这样哦。” “……你,当真知道?” “哼,之心当然知道,不然之心怎么会有漂亮的娘子!”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7 发生了什么事? 当罗缜领着珍珠到来时,看到范颖百无聊赖的捧颊,目之所归,是距此丈外的树荫下两个并肩坐于青石上的男子。罗缜也望去,其中一个,眼熟的不得了,正是每晚睡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但他同另一人以如此友好的姿态并坐,这便由不得她不讶异了。 “本王才不会这样!”窃窃私语多时,杭念雁忽而立起,“堂堂男儿,岂能做如此有失男子骨气的事?本王不像你……” 之心闪着纯黑双眸,好无辜地道:“你若不跟之心学,就娶不到漂亮娘子喔。六六你不想娶娘子吗?” “本王……”杭念雁面上一僵,“本王可用其它办法!” “可是你的办法范颖不应啊。” “……本王还有其它办法!” “喔。”之心也不在意自己的求妻方式被人鄙弃,好心建议,“那六六要快哦,等范颖伤好了,突然不见了,你追不到了喔。你没有风哥哥帮忙,追不到范颖啦。” “这……”杭念雁眉角又一阵抽搐,“……你再说一遍罢。” “什么啊?”之心眨巴着大眼不解。 “把你刚才的办法再说一遍……” “六六想娶范颖哦?” “……咳……是!” “那就不能太吵喔……” “嘘,小些声……” 两人声音放低,旁观者又是难闻底细。 罗缜虚心向范颖求教,“请问,他们在做什么?” “恩公在向六王爷传授追妻之道。” “……我听到之心称六王爷为‘六六’?” “恩公娘子没有听错。” “而六王爷也没有反对这个‘爱称’?” “恩公娘子没有看错。” “可以告诉我,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范颖懒懒地长叹一声,“恩公娘子看到的,便是已经发生的。” “六哥哥!”挂在罗缜臂上的小黏糕珍珠雀儿般飞出,“六哥哥你来看珍珠是不是?” 杭念雁回过头,瞥见了自己的妹子,还有不远处的罗缜。让这个自己每一见便周身莫名不适的女子睹着自己有几分狼狈的情形,杭念雁面上不免讪讪。他扶住了珍爱的幼妹,“珍珠,过得好不好?” 珍珠高仰着小脑袋瓜,一脸灿烂,“姐姐疼珍珠,珍珠很好!” “姐姐?”杭念雁眉峰高攒,“姐姐是谁?” “就是姐姐喔……”珍珠的乌纯眸仁忽然瞥着之心,娇嚷,“六哥哥,之心欺负珍珠!快帮珍珠打他!” “嗯?”杭念雁瞄瞄小妹义愤举指之向,“他欺负你?” “嗯嗯,六哥哥替珍珠出气喔,他欺负珍珠!” “怎么可能?”杭念雁屈指在小妹额心一弹,“小孩子别乱说,说他好、非他不要的是你,现怎又说他欺负你?让他欺负人,比天上下红雨还难。” “六哥哥,是真的啦……” “好了小丫头,既然出了宫,就好好去玩!” 杭念雁打发小狗般拍了拍幼妹后脑,“良之心,本王请你到府外酒楼喝一杯如何?” “噫,喝酒?”之心眼瞳大亮。 罗缜眉梢略动。 “对,喝酒。”杭念雁极豪气地甩手,“去不去?” “……喝酒喔?”之心目光投向娘子,“喝酒喔?” 罗缜欲笑又忍,还没待理会这呆子眼里的热切渴望,杭念雁已道:“男人们的事,问女人做什么?走,咱们男人去喝酒!” “喔,男人们去喝酒!” “恩公,这人曾经害过你,和他去喝酒,小心他再害你……” 杭念雁狠瞪一眼这个总嫌对自己拆台太慢的女人,“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 六王爷这一句话,霎时使之心豪情万丈,挥拳道:“对,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 罗缜秀眉一挑。 “走!” “走!” 之心与人勾肩搭背行出了十几步远,始终未听见娘子声响,热情骤落,忐忑止步,小心回头,“娘子,之心去喝酒哦。” “男人们的事,女人少插嘴不是吗?”罗缜笑靥如花。 之心噘起薄唇,“娘子……” 臭呆子!罗缜迈步上前,素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去罢,酒多伤身,不许过量哦。” “喔,娘子!娘子好好。” 杭念雁见人家夫妻之间如此甜蜜温馨,禁不住将眼芒转向某个在他看来没心没肺的女人。后者樱唇张阖,给了他无声两字—— 做梦! 第二十六章 桃花袭君8 罗缜忘了一件事。她的确叮嘱了自家相公喝酒不许过量,她家相公也的确唯娘子之命是从。但对于从未喝过酒的之心,有何量可鉴? 于是晚间返回时,酩酊大醉的之心,在范程扶持下又唱又叫,向着大树喊“之行“,对着矮桩叫“宝儿”,唯一没有认错的,是他家娘子。 “娘子,我告诉你哦,酒不好喝呢,之心不喜欢!” 被他的酒气熏得晕头转向,又被他两只长臂抱得喘息都难的罗缜,气道:“不喜欢还喝恁多?再让你喝一次酒,我便不是你娘子!” “娘子是之心的娘子,娘子只是之心的娘子!”之心叫得直达天听,“珍儿只是之心的!” “纨素,范程,将这呆子扔到床上去!” 范程、纨素合力,将醉了的之心扔至榻上。范程为之心去靴,纨素则打来了水,让罗缜为醉者净脸。 “娘子,你是之心的喔,你不是那个范畴的……” 呃?罗缜只疑自己幻听,范程却陡然一顿。 “相公,醉了便好好睡,少说胡话。”罗缜解了他发,拭过他面,柔声在他耳畔道。 “喔。”之心扁扁嘴儿,闭眸安静下来。 “小姐,姑爷头一回醉酒,不会吐得满床都是罢?” “我会看着,你们歇着去罢。” “是,奴婢明早给姑爷熬醒酒汤,您……” “范畴,珍儿现在是之心的娘子,你若敢抢,之心会打你,会狠狠打你喔!”之心翻个身,咕咕哝哝,又一句酒后之言冒出来。 范程脸色丕变。 罗缜秀眉拧紧,“相公,胡话越说越离谱了,快点睡。” “……可是,娘子只能是之心的,娘子只能要之心哦。” “我当然只要你。” “……范畴很讨厌,娘子不要理他喔。” 罗缜浅吻在他额心,“在我心里,谁也比不过相公,睡罢。” 她并未多思其他,仅仅以为这呆子或是见着面貌与他可一较高低的范畴,又感着此人对女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是以才有危机感念。但一旁的范程却不作如此猜想。 非常人者,自有非常角度。范程虽修为浅薄,但仍非凡人。他有所感,异能天赋的恩人,这番醉言绝非空穴来风。自己的父亲,与恩人娘子,必有着某种关联……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1 “国师,您堂堂国师,沦落到今日田地,您甘心吗?” “你此话何意?” “国师,您可知害您至斯的是哪一个吗?” “你此来有何目的,直谈就好。” “良家的那个妇人,难道您就不恨?” “本国师是何等人?岂会同一介凡妇一般见识?” “国师您是得道高人,您胸怀宽广,慈悲为怀,实乃神体……” “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俗不可耐!” “是,是,是,老奴知错!国师您如此慈悲,不与凡夫俗子计较,但老奴替国师气不过呀。” “……你待如何?” “那凡妇太过嚣张,实在需教训。您将您旗下弟子借给老奴两三个,老奴自有办法为国师您出这口气!” “咄!本国师岂会与你这个俗庸妇人同流合污!” “是,是,是……” “但良家妇人生性狠毒,如斯卑劣,留其存世,必将为祸人间,为祸苍生。” “是啊是啊,国师您为着天下苍生,为着杭夏平安,为着降妖除魔,必然不会坐视那个凡妇逍遥天道惩罚之外……” “本国师不会将弟子借你,但本国师念你锄恶心切,可点拨你一二……” 杭念雁与良之心竟成了好友,这在之前,绝对不可想象。罗缜对此,虽不乐见,倒也没有出力阻拦。 “娘子,你要到铺子里去吗?” “是。你昨天缂丝到很晚,今日好好歇息……” “之心要与六六去喝酒喔。” 这呆子是食髓知味了是不是?正为他梳发的罗缜轻捏了他耳朵一把,“再敢喝醉,我陪纨素去睡。” “不醉啦,之心不醉!”之心嘻开薄唇,回身抱住娘子纤腰,大头在娘子香馥软躯上蹭蹭磨磨,“娘子,六六是之心的朋友,朋友可以喝酒,男人可以喝酒哦。” 罗缜当然知这呆子心思。之行爱之心,但他是之心的兄弟,对待之心时,更似一个大哥;范程敬之心,但之心是他的恩人,对待之心时,便多了几分恭谨。于是,杭念雁这个唯一一个拿之心当“朋友”的人,使之心极为欣喜。何况,这份交往,满足了之心心底渴盼——被人当作男人对待。 正因罗缜太了解之心,所以,为他快乐,虽对杭念雁那个迂腐之厮甚不喜欢,也未阻止他们来往。 “男人的确可以喝酒,但珍儿不喜欢醉酒的男人。” “那之心不喝醉,珍儿就喜欢罢?” 这呆子,近日净纠缠这些问题,她何止喜欢他,是太爱他好不好?“我不喜欢你,还会喜欢谁?倒是你,你确定你那个六六朋友对你没有他心?” “他想娶范颖啦。他说娘子好难缠,之心能娶到娘子,他要向之心好好讨教,怎样才能娶着美丽娘子!” 那厮……罗缜狠捏呆子耳垂,“你也认为你家娘子难缠?” “痛啦。”之心喊得委屈,表情却甚是喜乐,“娘子疼之心,就不难缠喔。” 待给他梳完发,整完衣放人离去,罗缜方倏尔想到:臭呆子言外之意,她若不疼他,便当真难缠了?……这臭呆子!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2 “小姐,奴婢去买素肉粥,您在此等着奴婢就好。” 罗缜目送贴身丫头进了德来居,突感危机近身。挂在颈上的绣囊甫突突跳过,一阵类似佛家檀香的味道便包围过来。到此时,罗缜舌下欲喊无声,双手欲挣乏力,只能乖乖任着自己被两个妇人搀着,塞进候在近旁的马车。帘栊放下时,她见着了纨素欣欣然提着食盒雀跃奔出的身影。 “小姐!”纨素不见了她,初始并未有多少惊惶,四顾喊着,与马车内一帘之隔的主子错身而过。 与此同时,之心掷开酒杯,蓦然立起,“娘子出事了!风哥哥你怎不早说?” 有“人”好不委屈,“他们之前的预谋并未发生在风中,我怎知道?” “找到娘子没有?”之心拉住返回的范程,问。 天近晚晌,六王爷府、九王爷府以及良府派出的壮丁都已络绎回来,均告无果。范程用了不敢轻易卖弄的法术,亦是空手而回。 “本王已在四城门安排了人,除非劫持者在本王布人之前已先出了城,不然翻遍城内,必能找到良少夫人。”九王爷杭天予道。 玉韶忧皱小脸,“如今万苑城内人人皆知良府与皇族有着密切关联,他们还敢劫持缜姐姐,是财迷心窍还是丧心病狂?” 杭天予蹙眉道:“良家有财举世皆知,但若单单为了勒索钱财,有了这等的阵仗,反弄巧成拙了。” “不错。”杭念雁插话,“勒索者知皇家介入,只怕在惧死之下,狗急跳墙,害到良少夫人性命。” “也未必是为钱财罢?”杭天予见妻子更形忧惧,忙出言开解,“良少夫人出身玉夏巨贾之家,自幼长在富阔之境,必然对绑架勒财者严加提防,亦必然有警伺之心。以良少夫人的机智,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足以说明来者非一般绑匪。” 他们谈话告罄,恍觉最该发话的人,始终未语。 良之心垂首默然,罗绮凝眉深思。 “良公子,缜姐姐不见了,你……” “罗三小姐,对于令姐的失踪,你怎么看?” 罗绮波澜不惊地道:“不管是何目的,来者绝非一般的绑匪。自我幼时遭过绑架,爹爹除了给我们找了懂武功的贴身丫鬟,我们三人亦商对了应急之策,如急丢钗环为记,扔绢帕为号等。姐姐遇事最是冷静,除非是没有任何机会,否则她不会束手就擒。” 她话讫,一直在角落里咽泣的纨素溃然大哭,“……三小姐,是奴婢没有用,奴婢没有护住小姐……”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罗绮俏脸平淡,“你在姐姐身边待了恁久,也该明白,姐姐最不喜遇事先失方寸的人。” 纨素当即吞下滂沱恸哭,呛咳不止。范程立她之侧,手抚其肩,无声安慰。 范颖无暇分顾弟弟注定没有结果的动心动念,美眸注向良之心,“恩公,风神亦追寻不到,可对?” 之心甫与每“人”挨次谈毕,美脸上并非诸人皆以为的崩溃哭意,而是她家娘子叮咛过的不笑不语时的庄肃安宁。“风伯伯说,这个人很了解之心,为了对付之心,特别用了一些法子隔开了风,娘子在的地方,没有风。” “而这个人,对恩公娘子身上由我施过法的避邪绣囊亦很了解。我的绣囊,可退杀、抢、暗伤、毒侵等所有的不轨邪行。但我是妖,由我施过法的东西,最畏佛与道。显然,掳恩公娘子的此人,熟知这点。而且,我用了一些透视之法,亦找不处恩公娘子藏身之处。说明恩公娘子所在的周围,被人以正法布了防控。请问几位,恩公娘子何时得罪过如斯一尊神佛呢?”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3 范颖话音稍落,她欲言之意已呼之欲出。 “不可能!”杭念雁摇首,断然道,“国师怎么也是得道高僧,怎会行这等事?” “你若觉得不可能,怎我还没有点明是谁,你便想到了?”范颖面含愠讥,“贵国师得道,依靠骨质,得恃天资,但他的心始是凡庸,甚至随着他的地位提升,心胸越发狭隘难以容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容不得良公子?生怕这杭夏出了第二个神人取他而代之?” “可是,纵若如此,他也不可能做掳人的事。纵算不是曾护持杭夏的国师,一个活过一百八十年岁的凡人,这历经了近二百载沧海桑田的心胸,也不会斤斤计较……” “我比他活得还久,心胸依然狭隘,是因我非人乃妖吗?” “你……” “国师的确不可能亲做这等事,但若有旁人乐意捉刀,怕国师也会坐观其成。”杭天予沉吟,“到如今,不妨找个理由到国师目前所在的家寺探访一番……” “不行!”之心豁立,断然道,“你不要去找没有头发的老头,之心去找去恶爷爷!” 范颖援声:“恩公说得对。若当真是国师所为,王爷此去反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便会让他狗急跳墙。” 杭念雁紧皱双眉,“你对国师的措辞能否……” “都何时了,你还计较这些!”范颖啐声娇叱,转尔又道,“到今时,的确只有去恶道长能与那个国师一较高下,速去无仙观请去恶道长方是正理。” “去恶爷爷不在无仙观,之心正请风爷爷找他。”之心从未有过褶皱的眉间聚拢出小小山峰,“之心会救娘子,你们不要乱,耽误了之心救娘子!” 众人交说纷纭时,罗缜亦从昏睡中醒来。 醒来时,面对四处黑暗、眼前孤灯的情形罗缜并不感惊诧,只是,灯下那张老脸,当真把她吓了一跳,“随行嬷嬷?” 随行嬷嬷扯着松弛纵横的面皮挤出森冷一笑,“良少夫人,没想到罢?” 是啊,没有想到。这个人,宫内摸爬滚打几十年,见多了这世上的残忍与黑暗,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成了精的奴才。罗缜须承认,是自己低估了这位皇宫里培育出来的老奴,方有今日之劫。 如是忖着,罗缜试了试手脚,还好,并未遭缚。 “老奴不会绑你的,老奴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凌辱。”随行嬷嬷推近油灯,使自己能不错过这女子脸上的毫微变化,“你晓得吗?你那天的盛气凌人,委实使老奴不高兴。老奴事前想了不知多少办法,就为怎么样能回报良少夫人。突然间,就想到宫里很多主子是如何疯掉的。良少夫人那样的聪明,可猜出来了?” 罗缜摇首,“请指教。” 随行嬷嬷落座,状似聊兴颇浓,“宫里的主子犯了大错,最坏的惩罚不是赐死,而是幽禁在密不透风的密室内。长年的不见天日,长年的无人问津,长年的一人独处密室,最后,皆是疯乱而死。良少夫人的将来,便要永远在这间地窖里度过……您认为如何?” 罗缜挑眉,放目向四围一瞄,颔首,“的确是够坏的惩罚。” 仅是这样?不过,随行嬷嬷也不着急,她敢说,不出十日,这妇人此时的从容必将无存,届时再来欣赏不迟。“良少夫人放心待着,到用膳时间,那门上的挡板会自外打开,有人为您送来。只是,这吃喝拉撒要在一室之内,未免委屈锦衣玉食的良少夫人了。良少夫人也不必担心良公子,老奴会侍候好公主,也会好好侍奉良公子,会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将来得了麟儿爱女,老奴还会前来向良少夫人报喜。前提是,良少夫人能撑到那个时候。” 老奴才!罗缜强抑心头飙怒,“罗缜谢嬷嬷不杀之恩。” “一月后,希望良少夫人还能如此干净漂亮,老奴告辞了。”随行嬷嬷行了个宫礼,颇有几分宫人仪态地退步而去,在一足迈上通往那唯一出口的石阶时,幽暗中回过首来,“忘了告诉良少夫人,在旁边的桌子上,有木制的刀,竹削的签,您在以后受不住寂寞煎熬要寻短见时,这些东西会有小小的帮助,但也只能是小小的帮助。宫里的主子们用了它们,死不得活不得,好生的遭罪呢。还有,这墙上全贴了棉布,是怕您想不开了以头撞墙,花容月貌撞得血肉模糊,不是可惜吗?” “嬷嬷想得真是周到。” “好说,侍候宫里的主子多了,难免就长了心眼。良少夫人,老奴这回是真的告辞了。” 因门的开阖透进的一线光亮稍纵即逝,罗缜高举油灯,将所处境地一寸寸摸清。当真是徒有四壁呢,无窗无牖,密丝合缝。四壁之上,亦果然贴了软棉作护。室内潮湿幽霉,一桌一榻,桌上当真放着竹签木刀,榻上铺设倒不寒酸。看来,随行嬷嬷很想她活得长久些,连带受的折磨也长久些。 只是,这人怎就如此误打正着,找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囚她?风都不透,更莫说什么花草虫兽。相公哦,你可找得到你家娘子?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4 “姐。”范程忽然跃出,闪身挡在深思缓行的范颖之前。 范颖劈手打在他脑门,“臭小子,想吓死我!” 向来不会乖乖认欺的范程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姐,你想不想救恩人娘子?” “废话!” “其实除了去恶道长,还有人足可堪破那个肥头国师所设的障界。” “谁?”范颖蹙眉,“你适才在房内怎不说?” “爹。” “嗯?”范颖眼眸一亮,“对哦,我怎么会忘了爹。可是……”细蹙黛眉,“爹他四海为家,我们想找并不容易罢?如今我重伤未愈,也无法以灵珠相唤……” “我以身上灵珠召唤,爹定然能很快赶到。” “你?你的修为能驾驭得了?”这个弟弟,自幼贪睡懒惰,最不愿食露吸月的修道清苦。幼时靠着爹和娘炼成的丹延续生命,之后若非娘横了心逼他,到现在,还是一只无用的笨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爷好不好?大不了用过之后,我对月吸养一月。” 范颖倒是怔了,多疑本性显露,“纵算了为了救你一命的恩公,你也少有如此大方的时候,你对恩公娘子该不会……”面浮促狭,妙目斜睨,别有一番深意,“人家可是神仙眷侣,你莫动其它心思哦,何况你还有一个纨素丫头。” “……你想哪里去了!”范程瞪一眼这个刁狯姐姐,“我先前有一句话也许没有说错。” “什么话?” “良少夫人……前世,或许当真是只狐狸。” 呃? “什么意思?” “……没什么。”范程记起父亲有关母亲魂魄的严嘱,明白自己不该向姐姐透露太多,“时下最紧要的,是先将爹请来,救了恩人娘子再说。” 范颖直觉这臭小子有事瞒她,但时下委实不是深究的时候,“爹要请,去恶道长也要请,两不耽误。” “这……”算了,也许是判断有误。若自己的猜测属实,以爹的高深修为,怎会在见了恩人娘子后毫无所觉?……而且,真若事实如他所想,又能如何? 范颖瞥着臭小子眉间褶皱,“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唤爹?” “我突然想到,也许不告诉爹,是上策。” 范颖美眸倏眯,“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怎一时疏忽,忘了这姐姐有多难缠?“……你多想了!” 多想?鬼才信!“与爹有关?与恩公有关?与恩公娘子有关?” 范颖每发一问,一对慧黠美眸便盯向前一分,试图从这敢在自己面前耍弄玄虚的臭小子脸上,察出一些异样。 范程一把推开这张在别人看来国色天香在他看来只有狡诡多诈的脸,嗤道:“你怎如此多事?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到底要不要救恩人娘子?” 臭小子,欲盖弥彰。“你这样急,便是当真有事。”范颖颦起柳眉,沉吟道,“我想不透,恩公娘子会与爹有什么关联?” “她是……” “她是什么?”此语,发自突然而至的第三人。 “她是——”范程愕然转首,“爹?”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5 那道挡板的开阖幅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出不了一丝风息。如此谨小慎微,如此无懈可击,使罗缜怀疑,那个对手,当真只是随行嬷嬷? 清醒过来,接受了随行嬷嬷的那通训诫后,第一日,罗缜并未迫着自己寻思开脱之计。睡过一日一夜,尝过几口盛在木碗里的冷凉饭菜,罗缜便整日披被坐于榻上,静然无声。 她的无声无息,使门外的看守者不免有几分着慌,以为室内人休克或是窒亡了。按捺了大半天,忍不住打开挡板向内瞭望。但土榻所在的方位,正未在挡板视线所及之处,自是难知端倪。上面人早有吩咐,室内人诡计多端,切忌与其涉谈。是以探看后,遂拉阖了挡板暂作不理。 但,时间又过一夜。翌晨,里内依然听不到一丝动静,送去的早膳亦无人承接,看守者便不免有几分心惶。毕竟,他们受命于人,被囚之人是何样身份一概不晓,拿捏不准若出了差错,谁知有无罪过。经了一番商议,分出了一人前去报信。 良宅内,随行嬷嬷终于如愿亦步亦趋地跟行着小公主。一路只见诸人神情不宁,她声色不动中,自是暗喜在心:恁多厉害人物,尽在自己掌捏之下,岂不爽快? 但,当宅外的暗差,送达了囚处来报囚者可能已窒死的消息时,她心内的喜悦当即一顿:对那妇人的惩处才刚刚开始,怎可能就此没了乐趣? “公主,老奴有些事需向您告假,老奴让几个丫头好好侍候您……” 珍珠小脸上泪水涟涟,“姐姐为什么不见了?张嬷嬷你知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这老奴哪里知道。公主您也保重玉体,莫为了不相干的人太伤心。您出了差错,国后可是要拿奴才们发落的……” “珍珠不管,珍珠要姐姐!之心不在,姐姐也不在,珍珠要姐姐!你快去找姐姐!” “公主,老奴能去哪里找?您别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难为最疼您的张嬷嬷啊……” “珍珠要姐姐,珍珠要姐姐的甜甜汤圆,珍珠不管!不管!你把姐姐给珍珠找来,你快去找!”纵是单纯痴智,依然是位身尊位高的公主,且公主的兄嫂只怕小妹身边的奴才欺负主子纯善,平日教得最多的,是如何使唤恐吓奴才,“你不去替珍珠找姐姐,珍珠去告诉九哥哥你欺负珍珠!” 张嬷嬷被公主逼得急了,“公主,您别犯傻了,那个女人对您存心不良!她不在了,良公子才能成为您的驸马,您找她回来做什么?” 这话,飘散气中,随风而走。 正领着纨素在娘子失踪处寻找蛛丝马迹的之心陡地一僵,“纨素,风伯伯说,娘子的失踪兴许与珍珠的嬷嬷有关。” 纨素乌眸倏睁,“姑爷您当真听见了?当真是那个老贱奴做的?” 之心紧握双拳,“风伯伯听见了她的话,又说她的眼里有对娘子的杀气!” “奴婢这就去剥了那个老贱奴的皮!” “不行啦!”之心?(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4 部分阅读 纨素乌眸倏睁,“姑爷您当真听见了?当真是那个老贱奴做的?” 之心紧握双拳,“风伯伯听见了她的话,又说她的眼里有对娘子的杀气!” “奴婢这就去剥了那个老贱奴的皮!” “不行啦!”之心张臂拦住气势咄咄的纨素,“你不能剥她的皮!” “姑爷,小姐都不见了,您还善良慈悲……” “你要让她领着找到娘子,再剥她的皮喔!” “……” “姐夫,我打听到了!”罗绮与丫头纫儿匆匆从街头折返回来,“街角那个豆腐李说在那日恍惚看见一个像姐姐的人被拉进了一辆乌篷马车,向东街驰了去!我们再去沿路打听……” “纨素你去剥皮,之心和绮儿去打听喔!” “是,姑爷!”纨素好是激动:小姐不见了,姑爷却似一下长大了,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6 身在囚室的罗缜,并不能断定自己的办法是否能够奏效。 无声诈死,若守门者进内探看,她便设法利用门开关的时机制出风来。若守门者跑去向随行嬷嬷送信,外面无处不在的风必然不会漏闻。无论如何,有风,她与相公便能心语相应。自然,守门者不闻不问亦有可能,那也只得改弦易辙,另觅他法。 “里面……有响声吗?” “……没有……信送到了?” “送到了……” 耳闻门外隐隐绰绰的声音,罗缜稍松了一口气,虽没有十成的把握,至少有了一线机会。接下来,怕是需要几分运气了。 似乎有人拉开了挡板,确认当真无法窥得室内情形时,嘱道:“嬷嬷让我来查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这门不要开大了,容让我进去就好……小心小心,嬷嬷说千万不能开大了!” “为啥?怕人跑了?有咱们看着,又有这高门深锁的,她一个女人能跑得掉?” “嬷嬷吩咐的,嬷嬷说国师一再交代……” ……国师?好一个得道高僧哦。 “又关国师啥事?这女人到底是啥来头?” “算了,你们两个跟我进来罢!人若死了,赶紧抬出去埋了,万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罗缜披被倚向身后绵软墙面,垂首屏声。 “这……人到底死了没有?怎这副姿势?你,去看看!” 听见脚步声近,罗缜浅张密睫,窥有指探到自己鼻下,另有两人在土榻之前。她倏尔将披被一甩,蒙到近处人头上,从另一角跳下土榻,向石梯奔去。 “……上当了!抓住这女人!” 罗缜纤足踏上石阶,口内大喊:“之心,救我!”适才被拉开的那扇挡板没有关阖,已经有风进来,有风,便能找着相公。 “臭娘们,敢骗老子,抓到咱们非给她个教训!” 终究是一日未进食,罗缜体虚力短,才踏上三阶,追兵已赶到。有一只手自后薅住了她散在肩上的长发……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1 玉夏国女子最重头发,捉发之辱仅次失贞。罗缜处尊养优,何时有人敢动她一根青丝?自是心头怒起时,扬手拔下髻间金簪,回手刺下! “啊——”揪发者手上剧痛,惨叫中,另一掌当即掴来,“臭婊子!” 罗缜举簪相抵。女儿家的力道自是娇弱难禁,腕上受了一撞当即肿胀,而簪也将对方手心刺破。顾不得腕上疼痛,她拔足向上,“之心!之心救我!” “珍儿!”像是为响应她的呼救,厚重的铁门訇然大开,有人长身背光而立。 “相公!”罗缜霎时狂喜,张手向来者奔去。 追袭者自然不会罢休,随后追打过来,在其手指将沾到罗缜衣衫之际,一股剧风卷起,连同身后两人,一并掷出。 而与此同时,罗缜却拼了全力推开抱住她的男子,惊瞠美眸,“你……你……” “娘子!” 罗缜转首,方见着自己的相公,“……之心!” 之心御风而至,正看到娘子站在那个男人近前,“你滚开,离开之心的娘子!” 以风之速,之心置身那人与自家娘子之间。后者面沉如水,衣翩如蝶旋至罗缜另边,探手欲握。 罗缜微蹙柳眉,推了他的掌,“范居士,请自重。” 之心将娘子拢进臂内,赤颜大叫,“娘子是之心的,你走开!” 范畴双目唯凝注罗缜一人,“我夜宿月老庙避雨,遇见了月老,才知道你竟喝了孟婆汤再世为人……为什么?我们曾说过的,你忘了?” 罗缜愣愣回望着这男子眼底的恸伤,飞眨明眸,不明所以。 “娘子不要看他,看之心!”之心扳过娘子秀靥,将整张脸俯贴上,“之心好想娘子喔。” “相公。”罗缜含泪嫣然。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之心会来救她。如今得以靠在他怀里,她方真正晓得,这个怀抱竟会让自己如此温暖熨帖。“珍儿也想你。” “娘子还是只要之心是不是?” “臭呆子,珍儿从来都是只要之心。” “娘子不骗之心哦。” “珍儿何时骗过你?” “那娘子捏之心耳朵好不好?” 罗缜扑哧失笑,“傻瓜,捏你耳朵便是不骗你了?” “珍儿捏之心的耳朵,就是好爱好爱之心,之心就好欢喜好欢喜。” “臭呆子!这样够不够?” “痛喔……娘子再捏!痛喔……娘子再捏!” 这两人你侬我侬忒煞情多,全忘了在旁之人。而睹这一幕的范畴,说是痛彻心扉亦不为过。眼前女子,聪慧清雅,狡黠强悍,与婉约楚楚、柔情如水的妻子完全不同,但她的体内,竟然驻着妻子已以一碗孟婆汤忘却一切的灵魂!他不知是该将这个女子视成抢了妻子灵魂的外人,还是要违心承认妻子当真已舍他转世? “别让他们跑了!嬷嬷说过,实在不行,去请国师的弟子帮忙!”被范畴击昏躺在地窖内半晌的看守者醒来,跌撞踬颠滚爬出来,叱嚣大嚷,“快去报告国师!” “什么国师?什么嬷嬷?”小院的大门被人由外踹开,负手踱来的是面沉冷寒的九王爷杭天予,“将这院里的奴才全部带回本王王府,本王将严刑拷问!”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2 “姐夫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待罗缜洗浴换衣完毕,罗绮边帮姐姐梳理云鬓,边喜滋滋道:“姐姐出了事,姐夫竟是出奇的冷静,就如一个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姐姐的苦心没有白费。” “还不是那个样子。”罗缜虽不以为然,眉梢眼角却尽漾温柔,“要他长大,难。” “哎呀姐姐,姐夫在你跟前,定然是永远长不大啦,因你太疼姐夫了嘛。”罗绮挑弄着桌上钗环,“用哪只钗?” “木钗。木钗是之心给买的。每次戴上,那呆子便很高兴。” 姐姐面上的幸福甜蜜之色,令罗绮突有几分落寞,强颜笑道:“以前,我没有排斥姐夫,是因为绮儿相信罗家大小姐的智慧和眼光,相信姐姐的选择必有你的道理。现在,绮儿似乎明白姐姐为何会选姐夫了。如此专注无移的情感,如此至诚至真的本性,要人不喜欢都难。” 罗缜没有漏察小妹的惆怅,“与范颖把话说开了,你和玉无树之间还是没有进展?” “过去了的事,不说也罢。”显然,罗绮不欲多谈,“不如来说说范颖的父亲。” “……他?”罗缜秀眉稍蹙,“说他做什么?” “姐姐不觉这个人看你的眼光太奇怪了吗?姐夫对他亦多防备,盯他的眼神像是防着窃贼般。还有,适才你进院内,姐夫本来要跟着,范颖的父亲把姐夫叫住了。他给绮儿的感觉,竟是他似乎不乐姐夫与姐姐亲密相处。” 罗缜螓首截然摇否,道:“你多虑了,我与这个人毫无关系,他能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顶多,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范家对之心念念不忘的救命恩情,可以抵了。” “不止如此啊姐姐……” “好了。”罗缜不想过多讨论无关之人,“快帮姐姐装扮好,我要去九王府,将得道半仙的国师与狗仗人势的嬷嬷如何勾结探个明白。话又说回来,此事若非是九王爷来得不早不晚,恰好听见那几个看守者的叫嚣,欲从铁齿钢牙的张嬷嬷嘴里问出明细,并非易事呢。那可是个经历过宫内酷刑的奴才。” “这事,您又要谢姐夫了。”罗绮将珠花别入姐姐云鬓,小脸上眉飞色舞,“姐夫先前便知道姐姐的失踪与那个恶奴有关,在听见姐姐的呼救时,他便急不可待去救姐姐。我想那恶奴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公主的随行嬷嬷,须有一个足以制衡的人物亲临方可使恶奴没有任何矢口之机。于是,我跟姐夫商量,兵分两路,我去请玉韶公主的夫君九王爷。但绮儿的脚程定然慢啊,只见姐夫对着空中说了几句话,下一刻绮儿便立在九王府门口了。若不然,九王爷怎会去得如此及时?姐夫啊,是个无价之宝,姐姐要看好喔。” “小丫头,今天你夸之心夸得太多,我会怀疑你对他别有居心哦。”罗缜盈盈玉立,纤指在小妹颊上一拧,“别看你是妹子,若敢觊觎姐姐的之心,我仍然不会饶过你。任是谁。都不行。”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3 “你把之心叫来有什么事?”盯着这个男人,之心纯黑眸内,溢满前所未有的戒备。 范畴回首,淡问:“良公子,你看见范某的第一眼,便晓得了我与藏珍的过往是不是?” 之心握拳扬颈,断声道:“珍儿是之心的娘子!” “我与藏珍有着千年的姻缘,曾相约千秋万代相守。藏珍为救颖儿,形神俱毁,魂飞魄散。我五百年来锲而不舍的,就是想把她的魂魄找回体内,使她重生。到最后却知她转世为人……”范畴摇首,眉间镌上痛楚,“藏珍是我的妻子……” “珍儿是之心的妻子,珍儿只是之心一个人的娘子!” 范畴叹道:“良公子拥有上天赐予的异能,你看见范某,便看见了藏珍的前世。你应该亲眼看见过,我和珍儿曾有过多么美好的时光,她曾有多爱我……” “不美好!”之心净澈嗓儿拔得又高又亮,“那时,珍儿总是哭。你抱着别人在前面笑得高兴,珍儿就在不远处哭得伤心……珍儿曾跪着哭求月爷爷,下一辈子一定不要再遇上你!” 范畴脸颜丕变,“你……” “后来,珍儿被火烧得好疼好惨,就从身体里钻了出来,飘啊飘,飘了好久。你追到东边,珍儿就避到西边,永远离你好远好远……有一天,鬼差哥哥去捉魂,本来捉的不是珍儿,但珍儿自愿跟他们去了,还向一个漂亮婆婆要汤喝,那时之心就在前面……珍儿喝了汤,成了小宝宝……” “……不,不会!”之心的逐字汇刃,逐句成锋,切割上范畴心版。所生剧疼,流经七经八络,传至四肢百骸,拧曲了一张美轮美奂的脸容。“藏珍不会躲我!我与藏珍千年相守所积下的情感,山海同鉴,日月可证。藏珍是那般多情温柔,她不会负我!” “你欺负珍儿,还不许珍儿欺负你,你讨厌!”之心跳脚大叫,“之心的珍儿不是那个珍儿,这个珍儿是之心的,只是之心的!之心也是珍儿一个人的,之心只要珍儿,不要别人!” “……我们千余载的岁月里,美好不计其数,你所见的,只有那些哭泣?我和珍儿的山盟海誓、甜美……” “你讨厌!”之心更怒,俊脸赤红,美眸暴睁,“之心不会让珍儿哭!一次都不会!珍儿哭,之心会好疼好疼!那个时候,珍儿常常哭,常常伤心,之心看见了,但之心不在那里,之心安慰不了珍儿,之心也好伤心!你让珍儿流泪,你不知道珍儿的伤心,你讨厌!” 范畴又何尝不知爱妻的伤心?当年,挥霍着无边岁月,挥霍着娇妻浓情,因有恃而无恐。当妻子魂飞魄散后的灼残之躯出现在眼前,那时那景,便镌成了他永远的噩梦。久寻妻子不到的岁月里,他也曾在恍惚中,悟出她不愿为他所寻。只是,不愿信。直到偶遇月老,直到目睹妻子那时的毅然决然……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4 “国师说良家妇人是个妖妇,为了苍生,让老奴用佛家迷香迷晕了她,然后囚到密室……”张嬷嬷脸面贴在地上,万分惶瑟。其皮肉因饱受了良家商妇那个丫头的拳脚,疼痛正紧。“老奴……老奴只是听命……” 杭天予正中居座,淡问:“你的言下之意,是受国师唆使,才会诬陷良少夫人为妖,私设禁囚?” “那禁地不是老奴找的!”张嬷嬷仰首急辩,“是国师指示老奴,那地界之前即为国师在宫外的囚妖之地,四周布有降妖阵法……” “是吗?”杭天予声色不动,“怎据本王所查,那囚地并非国师所有。十日前,那里还是一户平民的居所,是你出高价买下的。” “……老奴说了谎,老奴该死!但那所民居,的确是国师指使老奴买下的,因国师认为那家的地窖方位处在至阳之位,最易克妖……” “那么,认为良少夫人是妖的,是你,还是国师?” “良少夫人她……” “难道到今时你还想说,良少夫人当真是妖?” “王爷……” “难道你认为你比本王聪明?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为何竟能铁口直断良少夫人是妖?还有,本王的王妃与良少夫人青梅竹马,怎也没有发现?莫非张嬷嬷是仙非人?” “王爷圣明!”张嬷嬷看九王爷的意思,摆明是站在良家商妇那边。为保命,只得遂了九王爷的意,放过那个良家妇人。“良少夫人温良贤惠,四德兼备,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但国师认为他今日的落魄,皆是良少夫人诡计所致,于是指派老奴对良少夫人行一番告警。按国师的原意,是要把良少夫人放在那地窖内不食不喝关足百日的,但老奴生怕出了人命,就背着国师给了良少夫人吃食,还将那间地窖布置得颇为舒适……” “你既有这份善心,为何还要替国师行事?” 张嬷嬷哭丧着老脸,拉着泣声道:“老奴怕啊,国师找上老奴,老奴若不依国师吩咐行事,只怕也要被当成妖怪捉起来……” “大胆奴妇!”屏风后,陡传一声震喝,国师的宽阔身影大步迈出,气势凌人,“胆敢诬陷本国……贫僧,满嘴荒诞,当真愚顽不灵!” “国师?”张嬷嬷一瑟,随即想到此时不是他死便是她亡,性命攸关,不可轻忽,“国师,老奴说得有错吗?老奴的确是依您指示行事!您说良少夫人是个妖妇,恐怕会为祸人间,要老奴助您一臂之力。老奴的一切行动,皆是出于对杭夏的忠诚,还有对您的信奉,您……” 国师目瞪欲裂,“你这奴妇,信口开河,可恶至极!” “国师,您可不能矢口否认啊。老奴替您担着不要紧,但您不能不念老奴的好……” “刁妇,好大的胆……贫僧不介意让那日情景重现!” “国师您……” 杭天予肘放椅柄之上,单手支颊,冷眼旁观这一幕好戏。 而与被公主请到府内赏花的国后同在隔间的罗缜,则甚觉好笑。 人触着人生而有之的劣性时,不管修为何等高深,都会暴露无遗。这些人,生下时亦是赤子无瑕,但浸进了染缸,便被染出不一的杂色。所以,她的之心便尤显珍稀可贵。 “……这……这太荒唐了!”国后听到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互讦,气白了端庄的凤颜,柔荑击案,“来人,将那个老奴收进宫奴库,贬为最贱籍的粪奴!将国师交由国君亲自发落!”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5 堂堂国师,公主嬷嬷,起那等的纷争,不可谓不是丑事。是以,国后虽处理得锐利果断,仍不免颜面无光。 “良少夫人,本宫甚为抱歉。你所受的囚禁之苦,本宫定当补偿。就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今后有需要之处,只管来找本宫。” “谢国后。” 罗缜想,若自己在此时提出解除公主与之心的婚约,不知国后的凤颜会如何变换。 “对了,良少夫人,不知珍珠和之心相处得怎么样?这一对俊男美女……” 看罢,来了。罗缜覆睫,淡哂不语。 “……哦。”国后瞥见这女子如此淡然暗讥的神色,不由有几分讪然,“这些事不急,就让他们多相处些日子。本宫听说,珍珠很喜欢你,是不是?” “民妇与公主的确处得很愉快。公主天真乖巧,会惹人不自主的疼爱。” “这便好。”国后满意一笑,“……对了,良少夫人,本宫娘家有门亲戚是做丝绸生意的,近段时间,一直在寻找新的供货商。本宫听说良少夫人的娘家便是玉夏国最大的绸缎商,这桩生意交给你如何?” 这才对嘛。她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既想对她示好,便要使她有利可图不是?“国后御赐罗家这个生财良机,罗家自是高兴。不过,既然是商家往来,便按商家的规矩走,须先让国后的贵亲验看罗家的货。验过了,再商谈不迟。” “你做事当真是妥帖。”国后对这女子的赏识更进一层,“良家乃皇商,你又如此喜爱公主,我们已不是外人。今后见本宫,你不必行平民的大礼,自称时也不必一再强调‘民妇’。本宫赐你一面腰牌,可随时进宫见本宫,本宫就拿你当成妹妹来疼。” “谢国后恩赏。”“妹妹”在此,虽不禁一触,但所能带来的,定然利益不小,罗缜笑纳了。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6 既然是国后的疼爱,罗缜便不会浪费,回府第一事,即知会了绮儿,由她负责与国后贵戚洽商诸事。可是谁能想到,绮儿这一趟洽商,不仅赚回了钱财滚滚,也洽回了罗三小姐的一株桃花盛开。那自是后话,暂且搁下。 “姐姐,姐姐!”珍珠小鹿般蹦跳扑来,后面几个宫女左支右挡的护囿。 罗缜接稳了这只美丽的小鹿,“小公主,今天还好吗?” “没有姐姐,不好!”珍珠娇嗔着,小脑袋向罗缜怀里钻去。不想,被一只大手揪着后衣领提离了地面。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点!” “啊呀啊呀……”珍珠穿着小靴的两只纤足悬空踢踏,小手张惶四张,“坏之心,快放珍珠下来!” “你离之心的娘子远远的,之心就会放开你!” “……之心你坏,珍珠讨厌你!” “之心也讨厌你!很讨厌你!” “良少夫人,这……”宫女们自然知道这位对公主毫不客气的男子是谁,不敢有任何逾矩,但主子被人这样毫无尊贵地提拉着,总不能视若无睹。 “之心,将公主放下来。” “不放!” “不放?”罗缜美眸浅眯:这呆子是长了脾气还是胆子?“你说不放?” 之心哀哀怨怨望着娘子,扁着红唇,“娘子疼珍珠,不疼之心,之心很不高兴!” “不高兴你便打算永远提着公主不放?” “娘子疼之心,之心就放!” 这个相公啊,怎越来越让她……“放了公主罢。” “娘子疼之心?” “……是。” “娘子不疼珍珠?” “……是。” “喔!”之心大喜,将手中的小公主扔了,便来抱他的娘子,“珍儿好好,之心喜欢珍儿!” “……哇……好痛……”尽管被宫女们迅速搀起,但被之心掷得小臀着地的公主仍疼得大哭,泪流滂沱中,小嘴犹叨叨不绝,“……哇……之心坏,珍珠讨厌之心!哇……” 罗缜见小公主哭得可怜,才想伸手,“珍珠……” “娘子,不要理她!”之心搂着娘子掉头就走,“走啦,之心刚缂完丝喔,珍儿去看看之心缂得好不好。之心缂了牡丹姐姐哦,很漂亮喔。” 这呆子是在企图哄骗她吗?罗缜抿哂,贪看呆子努力想要将自己骗倒的模样,当真就把公主忘了,脚步甘愿被这呆子“骗”去。 他们身后,撇开哭闹失落的小公主不说,几丛青竹之后,露出范程父子身影。 “爹,您确定她当真是……” “是。” “……那如何是好呢?”范程锁眉成川,愁了,“恩人娘子竟然是……怎会如此?这如何是好?” “能如何?”范畴声线平缓,“该如何便如何。” “……您想如何?”范程迫声问。 “我还在想。” “这事要不要告诉姐姐?” “暂且不要。” “爹不会伤害恩人罢?” “他是你的恩人,不是吗?” 范程暗瞅父亲面色,其上无澜,难度喜怒,心底不由惴惴,却不知该如何界定心情所向:是该让娘的魂魄早一点回归躯体,还是劝爹忍耐等恩公娘子寿终正寝? 第二十八章 脱困逢君7 “娘子,账册之心看完了。” “乖。”罗缜心思还在账面上的数字间打转,随口应他。 “娘子,你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最喜欢之心是不是?” “是。” “娘子只喜欢之心好不好?” “……好。” “那亲亲好不好?” “……好。” 之心嘻开薄唇,凑上脑袋,在娘子香腮上啄了一口。 罗缜腾出一手敷衍地拍拍他的头顶,眼光仍未从账面上的数字上移开。 之心得亲了香泽,向浮在窗外的人影得意地鼓鼓颊,“娘子,再亲好不好?” “……好……嗯?”罗缜应过了,方意识到这呆子问了什么,仰首才要叱他,嘴儿却被他捉个正着。罗缜虽认为在书房甚是不宜,但想及自己才有惊无险度过一劫,之心粘她亦是正常,所以,准他亲个过瘾。 “娘子……” 罗缜掀起被呆子吮得艳色生春的朱唇,一笑莞尔,“臭呆子,亲都亲了,为什么还这么委屈地看着我?” “之心喜欢娘子。” “我知道啊。”这话没将她的耳朵磨出茧,怕也把呆子的嘴皮磨薄了好不好。 “之心只喜欢娘子。” “我也知道啊。”这话,她也是百听不厌呢。 “娘子也只喜欢之心,不管娘子以前喜欢谁,现在只喜欢之心!” 以前喜欢谁……罗缜一挑秀眉,“绮儿吓你了?” 她以为,是罗绮觉得她这位宝贝相公有待吓唬三两下以助茁壮成长,便将之前她与江北鸿的过往添描了几笔讲给了他听。于是,这呆子便自己吓唬起自己来。 “绮儿没吓之心,但是之心怕哦。” “怕什么?” “怕娘子不要之心!” 傻瓜。罗缜轻吻他长长眼睫一下,“你不听我的话去见姚依依的时候,我的确想过你再不听话,我便不要你。” “之心不喜欢依依,不喜欢别人,娘子也不喜欢别人,对不对?” “绮儿既然没有吓你,我哪有什么别人?臭相公净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没有别人喔。之心大喜,“那娘子已经不喜欢范畴了是不是?” 范畴?罗缜柳眉在心思翻动前已颦起,“怎么会说到他?” “娘子以前喜欢他啊……” 罗缜眉颦得更紧,眸内浮上疑惑,更有愠意,“我何时喜欢过他?” “咦?娘子不知道哦。”之心俊脸上先是茫然,后突然大喜,“娘子真的不知道哦。” “我从没有喜欢过他,知道什么?”罗缜指狠狠点他额心,“我怎么可能放着这么专注痴情的相公不爱,去喜欢一个处处留情的风流种?臭相公再敢怀疑我与他有什么纠葛,我不饶你哦。” “嘻……”之心得意地向窗外人撇撇唇,抱紧娘子再索香吻。 而窗外人范畴,单掌猛地握拳击上窗棂。那砰然的大声惊了罗缜,“什么声音……” “娘子,不管啦,亲得好好……” “似乎是风吹倒了花盆,你去看看……” “不要看啦,之心让风哥哥扶起来就好,快来亲亲!” “臭呆子……”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1 范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忍得住,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他妻子的灵魂诉诸对他的“不喜欢”? “你想做什么?欲以法力强逼生魂?”他方有移动,有“人”挡他去路。 范畴冷颜相凝,“纵算这样,又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 “那是范某妻子的东西,旁人无权占据。” “你错了,那个生魂并不专属于你的妻子。在上一世,它属于你的妻子。转世后,便属于另一个人。你若因修炼得法拥有了无边阳寿就枉顾了轮回之道,强索他人生魂,便属杀生。杀生者罪在不赦,你想遭天谴魂飞魄散吗?” “若范某真要做,你以为你拦得住?” “未必罢,若我祖孙三人联手,结果未可知。而且,你若当真敢逆天而行以硬法索人魂魄,这个魂魄也不能注入你妻子体内,反会使阳寿未终的魂魄被禁枉死城,无法超生。” “阁下的语气,会使我误会阁下是主管生死的阎王。” “我虽非阎王,但这些事还能粗通一二。” 之心蓦地仰首:风爷爷,他想做什么? “索你夫人的魂魄。” ……他想杀娘子? “对,便是杀。” 他他他他讨厌!风爷爷,你必须保护娘子,不然之心会生气!会很生气! “那是自然,纵然不是为了你的夫人,这等恶行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范畴冷哼一声,飞身遁去。他的确想过硬取那女子魂魄,放回妻子体内。但是,他也明白她是妻子的转世,取了她的魂,便是取了她的命。从另一面来说,等同他亲手杀死了妻子……他做不到!但,总有其他办法…… “姐姐,姐姐,救命,救命啦……”罗绮俏颜苦皱,纤足急掀,奔进内室,推开正偎着姐姐学绣的珍珠,将自己与珍珠差不多纤薄的娇小躯体塞进姐姐怀里,“姐姐,快救救绮儿,绮儿要死了!” 是不是该恭喜绮儿桃花朵朵开呢?罗缜嫣唇抿出幸灾乐祸的笑靥,凉凉声道:“国后的表弟当真如此烦人?” “姐姐,你的表情告诉绮儿,你很不疼你的妹子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家的三妞魅力如斯,我能说什么呢?” 国后给的商机,罗家女人自然会好好把握。翌日,罗绮赴商,不想,竟被前去接洽的国后远亲表弟晁宁“格外赏识”。若这位皇家亲戚是位仗势欺人的豪客倒也易于对付,使人无奈的是,此晁姓仁兄竟也算是个俊朗人物,除却求取青睐时有些微的咄咄逼势,待人接事亦算谦谦有礼,纵使罗缜有心请玉韶相助,也指摘不出这位贵公子的不是之处。 “我一再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他却说我喜不喜欢是我的自由,尽管请便,同理可证,我也不能阻止他喜欢我。我请他别再随着我,他却说路在每个人脚下,我尽管走我的路,他也尽管走他的,之所以同行,是因为我们要走的路恰巧是一条路……这个人,令人好生无力,是不是?哎呀,你让开啦,姐姐是我的。”罗绮把又要粘来的珍珠公主拒开,一人独占姐姐怀抱,“姐姐快给绮儿想想办法,那样的人,该如何打发?” 不好打发呢。“你当真讨厌晁公子到不得不打发的地步?” “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呐。” “不如,你换一种办法应对。你拿他当一个普通朋友对待,别去管他对你是恋慕还是欣赏。若做了朋友,以你的性子,你反更能拿捏尺寸。相信一位久求不下的美人乐意先以朋友之道相处,晁公子不会拒绝才对。不过,若你认为那个人做你的朋友都不够格,你已厌恶他到极点,姐姐我会想办法替你驱赶……” 罗绮忖思良久,摇首,“扪心自问,他有才识有修养,若不是他的自说自话惹恼了我,做朋友还是可以啦。” “既如此,就试着做做朋友罢?”罗缜轻抚幼妹云鬓,“也省得你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反使自己烦恼。” 罗绮思忖片刻,叹道:“哎,仔细想来,那个晁宁并不让人讨厌。只是我自己无心情事,才易怒易恼,迁责他人。就依姐姐罢,以朋友待之,先将生意谈下来,罗家的女儿不管到何时,都不能忘了无利不往的商家本旨。” 罗缜笑言:“很好,我家的绮儿又回来了。” 实则,为人姐者,她另有一番心机。 绮儿与玉无树之间,如今算是处在了僵持状态。这样暧昧难清的情形,无利绮儿的未来。不管是断是续,是合是分,总要有个清楚明白的了结,绮儿才好布排未来人生。若那个晁宁的出现可使这滩死水活流,亦无不可。哪怕到最后仍不能使事情起变,至少让这位晁公子稍稍分散绮儿的心思也好,也免得小丫头一味沉浸情殇,瘦了俏美小脸,损了慧灵心肠,还要在人前佯装坚强。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2 秋末冬初,百木凋零,良家的花园内,依然有珍稀菊种绽放,金灿灿好不喜人。之心裹着娘子缝制的锦缎长袍,与他的新朋友落座其中,相谈好是热闹。 “六六,你来看,之心新缂的字哦。” “这当真是你缂的?” “对喔。” “因为你会缂这些,所以你家娘子喜欢上了你?” “之心不会缂时,娘子就喜欢之心,但之心会缂后,娘子更喜欢之心了。”之心晃头晃脑,恨不得生出一条尾巴来摇摇,以显摆一番自己的好心情。 看人家如此春风得意,杭念雁心摇神动啊。良之心如此纯稚的一人,也把那样难缠的女人娶到了,怎自己就对付不了范颖那刁钻女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杭念雁吟出缂丝上的字,那美好情景于他却是无限渺茫,更觉懊丧,“良之心,你说范颖那女人到底在别扭什么啊?” “她在生你的气啊。” “可是,本王已经在百般讨好她了,她还想怎样?” 之心摇头,“你这样不行哦,六六,你不能做一点点就烦了哦。你烧过范颖啊,范颖当然会很生气,你要拼命求拼命求才可以。你若不拼命求,范颖是不会嫁给你的啦。” “哎。”杭念雁愁眉苦脸挤坐至之心所坐的石凳上,“本王真是佩服你啊,你那个娘子那般不好对付,你都娶到了,而且还对你千般万般的好。本王无话可说。” “这事你已经说过了啦。”六六好笨,同样的话总是拣来说,难怪范颖不理他哦。 “良之心,我问你一件事。” “说啊。” “难道你没有做过让你家娘子伤心的事?” “没有!”之心骄傲地仰颌,“之心没有做过让娘子伤心的事!” “怎么可能?她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之心让娘子生过气哦,可是之心不会让娘子伤心……”之心言间抬脸,却见娉儿领着一道熟影走过,“六六,那个人之心有点讨厌哦!他曾站得离娘子好近哦……”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3 那人,不止之心讨厌,六王爷更讨厌。那个人见了范颖后,先是惊怔,后是惊喜。 来者,玉夏国二皇子玉无树是也。 罗缜望着轩内因乍见范颖暂忘了初衷的玉家皇子,摇首浅喟:这桩纠缠是越来越纠结了呢。 之心将下颌支在娘子瘦弱肩头,“娘子,你不要看他。你看他,之心生气喔。” 怕你哦。“你的六六朋友呢?” “他在那边,正对着范颖运气。” 顺着他的手指,罗缜瞄见了丁香树下径自“运气”郁悴的杭念雁。 “娘子,六六明明很生气,为什么不冲上去,赶走那个人?” “因为他不是你啊。他认为自己的面子重要啊。”有几个人会像相公,只会依着自己心里的渴望行事? “那六六好可怜,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好可怜。” “的确可怜。”但罗缜并不同情,至于玉无树,则只能静观其变了。 范颖的姿色天下无双,迄今见过范颖无动于衷的,只有良家兄弟。若范颖的无心都能使玉无树心起他意,那便只能说,绮儿并非玉无树最对的那人,而玉无树也绝不是绮儿的一世良偶。若如此,便该早做绝断,早行各路。虽然对情窦初开的绮儿,定然会有伤害,但人生五味,谁能不尝?就让绮儿真正长大罢。 “娘子,六六好可怜,之心去安慰他好不好?” 罗缜斜瞥呆子,“又去喝酒?” “嘻。”之心咧嘴,“之心不会喝醉啦。若再醉了,娘子就不喜欢哦,之心不醉啦。” “你为何会那样喜欢他?” 嗯?罗缜止步,看清眼前人后,微揖一礼,“范居士,我听令爱说,你已经离开良府了。” “我离开良府,只是想想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走下一步。”范畴目色幽深,神情凝重,“你为何会喜欢良之心?” 罗缜柳眉稍颦,“敢问范居士,您是以什么身份来诘询罗缜夫妻间的事?” “仅仅是一碗孟婆汤,便当真消去了你千余年的记忆?” “……什么意思?” “我曾向你说,我五百年来寻遍天下,亦寻不到爱妻魂魄。”范畴向前一步,罗缜下意识向后一退,其间递出的排拒令他面容一窒,“尽管这五百年来无声无息,但我始终相信我能与她重逢。我坚信,我终能找回珍儿。” “……珍儿?” “不错,吾妻藏珍。自与珍儿定情之夜,我便叫她‘珍儿’。” ……那又如何?且,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他夫妻间的过往绯事,不觉唐突? 范畴眼芒扫过她持疑的秀美娇靥,“初识珍儿时,珍儿还是一只不识愁滋味的小狐,镇日游戏在山林之间,无拘而快活。我带她拜月茹素,修道炼身,终有所成。我以为,我们当真可如誓言所说,永远恩爱相守。” 一抹讥讽挂上罗缜眉际。虽如此,但于别人间的情感,她无意置喙是非。 “颖儿为情所扰,终酿杀身之祸,珍儿为救她受火焚身。我赶到时,珍儿已身躯残破,我虽将自己的真气尽数贯于她体内,仍见他魂魄难承肉体之痛,离体而去。我夜奔千里,与骊山老怪大战三日,方赢回了那具可医死人活白骨的千年冰玉棺,使珍儿的娇躯复原,面容宛生。但魂魄仍不能归位。我释出与珍儿定情所用的百合檀香,当每有所感赶至一处时,反觉她离我更远。” 他语间悲凉发自肺腑,而罗缜却一脸平淡,波澜不兴。她并没有兴趣窥人隐秘,更不明白这人何以将他夫妻间的情事讲与她听。只是,他话没说完,出于教养她也不能掉头掩耳而去。也许,她不该因范畴的“博爱”天性对他先持一份成见,受情所苦的范妻都已无怨无悔,她又何必多事。 “风雨之夜,我偶遇月老,遂小酌夜话。我请月老助我找寻珍儿,方惊知,她竟已弃我转世。我自然不信,逼着酒醉的月老给我实证。于是,在月老的通天镜中,我睹到了珍儿随鬼差赴至阴间,喝下孟婆汤,且服收仙草,再世为人等情景。我眼睁睁望着她与人相恋,为妻为母,眼睁睁望着她为别的男子伤心惹泪,动心动情……我想不到,世上还有何事更能使人受万箭攒心之痛!” 罗缜听得累了,遂到旁寻了个园内?(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5 部分阅读 罗缜听得累了,遂到旁寻了个园内随处可见的藤编矮座,倚着座旁松干,聆听这位多情男儿对亡妻的真心倾告。 她从容无波的仪止,却使范畴动怒,“听了这些,难道你心底就无半丝涟漪?你以为你端出如此置身事外的姿态,便可当真与我泾渭分明?”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4 呃…… 罗缜秀眉一动,不然,她该如何反应?难道有谁规定了听故事者还要溶情其中,动容动性?“范居士,您与尊夫人的夫妻之情的确感人至深,罗缜亦多谢阁下畅所欲言。只是,罗缜自谓不是您的知己,也谈不上一见如故,您大可不必将这腔信任付予罗缜。” “你——”范畴要恼难恼,欲愠又抑。他是玄门中人,当然知道那碗孟婆汤的奇效,尤其,在通天镜里,他看到她喝得点滴不剩……“我从来没有向他人诉说心事的习惯,所以在第一次见你便向你说了一些前尘往事时曾大为困惑。若没有遇见月老,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明白那份陌生的熟悉从何而来。因为,你不但喝了忘却前尘的孟婆汤,还服了洗去仙骨的收仙草,使我无法感应到你气息所在,亦使我错过了你的人生……” “……范居士,有一点您须明白,罗缜是凡体俗胎,所有玄奇之事,均超出罗缜的理解范围。所以,您最好能说得清楚浅白些,莫绕弯子。” “清楚浅白是吗?”范畴终于失去了几千年岁月修持的冷静,愠道,“你是藏珍的转世!这样,可够清楚浅白了?” 罗缜眨眸,秀睫飞动中惑疑流溢,良久,未出一声。 “若不是你一时任性服了收仙草,我又怎可能找不到你?你纵算与我赌气,也不该做那等事!一碗孟婆汤,一根收仙草,让我们亘隔了五百年,你可满意了?” “……等等。”罗缜轻扬素手,娉婷举步,未语先笑,“范居士。” “嗯?” “我可以体谅您思念过度,幻觉幻言,此处既然没有第三人,我可以当自己没有听过。只是,请您别在我家相公面前擅发此语,我将很感谢您。” “你……” “罗缜还有商事待理,恕不奉陪。”罗缜端雅辞礼,踅身便走。 “你站住!”盛愠布满范畴精致面相,“你明知我不是幻觉幻言,你明知我字字属实!若不然,良之心见了我,又怎会有那样的反应?你……”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他们说姐姐你往这边来了,珍珠找不到你!”石甬那端,跳来一个桃红宫衣的小人儿。见了罗缜,小人儿奔得更急,致使后面的宫女侍卫追得更是辛苦。 罗缜从未如此欢迎过这位小公主的粘缠,笑盈盈迎去,“珍珠,又想吃汤圆了吗?” “汤圆哦……汤圆好甜,珍珠想吃,珍珠想吃!”珍珠笑靥似花绽放,忽而又一萎,“可是,之心……之心说,若他不在,姐姐单独给珍珠煮汤圆,他就会生气,他会对珍珠凶哦……” 绮儿总说之心经她失踪一事后蓦然长大了,在她看来,那呆子的确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威胁人的伎俩都学会了。“不必管他,珍珠可爱,姐姐疼你。” “真的真的?姐姐快走,煮甜甜的汤圆,珍珠要吃,姐姐疼珍珠,珍珠不怕之心!” 罗缜牵着叽叽呱呱的小公主一迳离身。 珍儿,从我面前离开,你竟然会如此果决?范畴目间有恼有怨有苦有辛,更有森然坚定:我拼却全力,也要使你重归我怀中! 第二十九章 心属吾君5 怎么可能?……不可能!……对,绝不可能。 罗缜煮完汤圆,依宫规验了膳,珍珠吃得自是酣畅。罗缜支颐旁坐,看似在闲赏小公主娇憨吃相,实则心海掀澜,惊波难平。 前世?今生?前世为狐?转投为人?怎自己平淡的凡人人生自遇见一个不凡的相公后,便愈来愈诡异了…… “姐姐,珍珠吃完甜甜汤圆了,珍珠还要。” 罗缜嫣然,“我只煮了一碗,下一回再吃。” 珍珠噘小嘴以示娇怨,“姐姐。” “甜食吃多了腻口,浅尝辄止才能食得个中美味喔。”罗缜屈指刮刮公主的圆润鼻头,“珍珠要做甜美乖巧的小公主……” “姐姐又在骗小孩子。幼时,你就这样连哄带骗,吓唬绮儿和二姐。”罗绮笑吟吟踱进房,指控不良姐姐恶行。珍珠但见,当即跃进罗缜怀内,两只大眼刺刺盯紧了她。 罗绮抄起发梢扫了小公主那张圆乎乎小脸一记,“公主殿下,难道我还会同你争怀不成?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哪会同你一般见识。” “哼!”珍珠撇开小脑袋,颇不以为然。 罗缜眸睨妹子面色,“你才回来?” 罗绮颔首,自斟茶饮过一口,细吁口气道:“这晁宁倒不是个绣花枕头。我把姐姐嫁妆里的绸缎样品给他看了,他没有一点马虎,桩桩件件问得甚是细致,且显然是个行家。我说了一上午的话,口干舌燥哦。” “瞅你心情,似乎还不错?” 罗绮对着防备森严的小公主做个鬼脸,“尚可啊,若晁宁不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商场对手,绮儿怕是没有这份心情了。” “既然如此欣赏,为何不给人家一个请喝一杯茶的机会呢?难不成是这位晁宁公子吝啬?” “这场商谈便在云来居,自然有茶。但初时无暇理会,待敲定一切细节,正好午时,原准备共用午膳。这时姐夫和六王爷上了楼。他们三个男人把酒言欢,我在旁自是不妥,便识趣回府了。”罗绮向姐姐探探小舌,“你妹子真是善体人意,聪慧伶俐呢。” 哎,难得绮儿有这份好心情,她偏要不识趣了,“玉无树来了。” 罗绮俏靥一凝,“……在哪里?” “在……”哎,二皇子,非罗缜不投桃报李,实在是,绮儿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她领受委屈,“在敞轩。他进了府,丫头领她来见我,正好范颖在座……”剩下事,不言自明了罢? 罗绮乌眸浮上浓霾,红唇之畔的笑纹亦变得僵冷,“我知道了。” 罗缜牵起幼妹手儿,“绮儿,你和玉无树好好谈谈罢。不管你如何打算,话谈开了,才能不留遗憾啊。” “好。”罗绮颔点螓首,娇俏粉脸上,透出凛寒意,“罗家女儿最不怕的就是与人谈判,谈开了,也好另找买家,免误货期,两厢失利。” 这……罗缜被这小丫头拧疼了心臆,“尽管受过伤,才会真正长大,但我多想你永远是俏丽可人、聪慧过人的绮儿,不必真正领受这份伤痛。”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1 “这么说,开始与我们高谈阔论的那个人是真正的你,及至后来,委身晋王叔的,便是你的替身了?” 范颖端茶就口,丽颜上笑意浅浅,“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个异类,二皇子就没有半丝惊诧吗?” “有一些罢。”玉无树道,“不过,如此一来,你出类拔萃的容貌便合情合理了。” “皮囊而已。相信长在皇家的二皇子,早已见惯世间绝色,最注重的早已不是这些了罢。二皇子喜欢罗三小姐,是因三小姐的容貌吗?” “……绮儿?”玉无树眉际倏紧,俊脸神色复杂难辨,“哎,她孩子气了一些,若有对你失礼之处,我在此替她致歉。” “二皇子替三小姐致歉,这说明在二皇子心中,仍把三小姐当成自己的人罢?”范颖粲然而笑,“希望二皇子能与三小姐早日缔结良缘……” 砰—— 敞轩门口,一截枯萎了后被当成景致的树桩被人踢飞,直中门心,双扃亦因此咣当大开!“什么良缘?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敢与人谈什么良缘?!” “你……”范颖豁然立起,“迂腐不化的臭男人,你在骂谁?” “骂你!骂你这个放荡的臭女人,当着你男人的面,与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无耻!”杭念雁醉得脸红颈粗,身量歪斜,骂人的声却直冲霄汉。 “臭男人,你有什么资格骂本姑娘?喝了酒向女人撒酒疯,无耻的是你!” “若不是你成心气我,我为何去喝闷酒?你这个臭女人,没心没肺的臭女人!” “六六,喝醉了酒骂女人很不好哦,之心喝醉了就不骂娘子。”有人勾上六王爷肩膀,酡颜醉颜,好心提醒。 “呿!”诗书为食礼仪为饮的六王爷竟是不屑,“你家娘子拿你当宝贝,你当然舍不得骂!这女人若像你家娘子一样对我,我也把她当成宝贝来疼!可是,你看你看,这女人瞅我的时候,眼睛都带着刺,难道不该骂?” “不能骂哦。之心如果知道你要骂范颖,就不带你回来了。” “哼!”杭念雁皱眉甩臂,脚下一个趔趄险就摔倒,“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不去想你家娘子看你时是什么样的目光,柔得能把冰给融了。你看那个女人,好像总想咬本王一口,难道不该骂?” “不……” 另一个一直在身后护着两人的男子无奈开口:“之心兄,六王兄醉了,还是扶他到贵府的客房歇息去罢,省得他做下后悔的事……” 杭念雁人醉耳聪,听了这话自是很不高兴,“不后悔!本王做任何事都不后悔!本王这就做给你看!”言罢,突然甩了两人,疾步向十几步远的女人冲撞去。 范颖推开起身相助的玉无树,不退反进,悠闲等着。她倒要看看,这男子想做什么?打她?踢她?哼,看她不把他身上的筋一根根抽了编筐……唔唔唔? “喔?”之心张大纯黑眸子,“原来六六你想亲亲的时候就会骂人哦。之心不会哦,之心想亲亲,娘子就让亲亲……” “你——”范颖推开这个臭男人,呸了几口这个男人灌进来的酒气,“你要死不成?敢非礼本姑娘!” 六王爷理直气壮,“我的女人我当然要亲,你管我!” “谁是你的女人?你这个臭男人做梦!” 杭念雁尚未回吼,之心已道:“六六,范颖很喜欢你亲哦,你再亲啦。” 范颖粉面立时灼红,“恩公,谁喜欢他亲啊,你……” “你喜欢啦,不然你不会那样看六六。娘子每次这样看之心,就是喜欢之心来亲,之心就会亲亲……啊呀,疼啦……”某人耳朵陡然被揪,俊美五官皱兮兮,清脆声腔惨兮兮,“娘子,之心疼啦。” “疼死你!”罗缜娇啐呆子,指下又加了三成力气,“又喝酒了是不是?满嘴胡言乱语,也不怕羞?”实则,她何尝不知这呆子就算不喝,也少不了这惊人之语,但总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掩饰羞窘。 “嘿嘿,娘子你捏你捏,之心不疼喔。”之心不再管他的六六朋友是合是分,抱住自家娘子,“娘子,之心好困哦,回去好不好?” “方才还吵得热闹,惊得娉儿向我报信,怎就困了?”罗缜不理呆子的撒娇起腻,“六王爷,您想做一些事,最好找一个背人的地方。不管是醉了还是醒着,有些事实在不适合光天化日之下做。” “恩公娘子,您怎也随恩公胡闹起来!”范颖面赤如晚霞,蛮靴一顿,“臭男人,离本姑娘百尺之外!”拔足疾出轩外。 “……你要本王离你百尺之外,本王偏要离你一尺之内!”杭念雁以酒佯疯,随后便追。 “嘻,娘子,六六好好玩,是不是?” 罗缜拍拍他酡红的脸,“他好不好玩不干你的事,回头找你慢慢算账。” “算账?之心会啦,娘子教过之心啦,嘻,之心好能干……” 不再同他鸡同鸭讲,罗缜向另一位淡色黄纹缎袍的男子微揖,“晁公子,欢迎光临寒舍。” 晁宁抱拳还礼,“良少夫人在万苑城里是芳名远播,今日得见,当真是好气度好做派,难怪罗三小姐小小年纪,便能有那等的真知灼见。” 罗缜掀唇莞尔,“绮儿的真知灼见与我没有关系。罗家的人注定是商人,在娘腹里便会拨算盘织绣缂,晁公子若想了解绮儿,还请先了解罗家呢。” “多谢良少夫人指点……” “宁宁你喜欢的是绮儿,你去找绮儿!你不要同我家娘子说太多话!”之心拿大掌蒙住娘子粉面,“宁宁快走啦。” “相公,手拿开。”这呆子,如此草木皆兵,当真是被范畴吓坏了是不是? “不要,之心不准别人看娘子!也不准娘子看别人!” “之心兄,在下这就去拜会罗三小姐,请问罗三小姐现在何处?” “娘子,绮儿在哪里啊?” 罗缜倚在相公盈满酒气的怀里,也不急着让他撤掌:若这样能让呆子安心,就随他。至于晁宁…… “绮儿在前院书房,正在核算晁公子所订货单的价目。” 晁宁称谢离去,罗缜耳边却响起质问之声:“姐姐,那个人是谁?他怎会认识绮儿?你们又为何助他?难道他不知道,绮儿已经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吗?”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2 二皇子声声咄人,罗缜岂又能不给成全? “那个人,是杭夏国国后的表弟,因他有意与罗家通商,才与绮儿相识。至于绮儿的婚约,据我所知,皇家并没有正式向罗家下聘,算不上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绮儿小姑独居,为人所欣赏进而有慕求之心有何不可?我们没有特意助晁公子,只是,晁公子人品家世俱佳,若能促成一段佳话,又何乐而不为?” 罗缜拉下相公大掌,语音轻巧,神色谦和,对二皇子的几处诘问一一作答。罗家大小姐一贯的从容淡定,使二皇子的沉稳风度险尽失去。 “姐姐,你明知我与绮儿已……” “你与绮儿并没有婚约。”罗缜波澜不起的递话。 “我曾说过,非绮儿不娶!” “说过的话在说时掷地有声,却抵不住过后风吹无形。非绮儿不娶,并非非绮儿不爱。绮儿要的,应该不只是一段婚姻。” 玉无树面色沉了下去,“我对绮儿的心,我自己最清楚。我能给绮儿的,绝对不止婚姻,尽管那婚姻是很多女子渴求却不得的!” “罗家虽是商贾之家,但每个女儿都如公主般养大,罗家没给过的委屈别人更不能给,包括皇家。”罗缜傲岸一笑,“很多女子渴求却不得的婚姻,罗家从来都不稀罕。” “……绮儿到底对你说过什么?” “绮儿说过的,即是二皇子做过的。” 这罗家的女儿之所以在玉夏国盛名不辍,与这机敏口舌定然有关系罢?“我心底,爱的从来都是绮儿。不管罗大小姐你如何想本王,但是,请罗大小姐莫成为我与绮儿的阻力!” “罗缜只会成人之好,不会坏人姻缘。”罗缜牵着一直在旁对着玉无树瞪眼运气的之心径自掀步,走出十几步远,又悠然撇下一语,“前提是,若是姻缘的话。”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3 “娘子。” “嗯。” “珍儿。” “嗯?” “娘子。” “……臭呆子,做什么?” “之心喜欢娘子,之心喜欢珍儿!” “你醉酒后的话,我不相信。” “娘子相信啦,相信啦!”之心跳脚大嚷,“之心不是那些讨厌鬼,娘子相信之心啦!” “讨厌鬼是谁?”还“那些”? “范畴是大号的讨厌鬼,那棵树是二号的讨厌鬼!” “玉无树怎招惹你了?” “娘子以前和他气之心……他讨厌。还有,以前那个晋王也好讨厌!之心讨厌所有和之心抢娘子的人,哼!” 这呆子哦。罗缜抬指挠了挠他高扬的颈肤,“呆子,少管别人。你再喝得酒气薰天,我就把你扔去喂阿黑阿黄……” 某呆子响声咯笑,“娘子疼之心,娘子不会!” “臭呆子!”罗缜笑叱,提了纤足,啄上相公溢满快乐的嘴角。 之心喉里呜噜有声,揽紧娘子纤腰,将四唇密密切切粘合…… “你看到了?” 范畴冷眸未抬,“那又如何?” “人家小夫妻恩恩爱爱,她此世比上一世与你在一起时幸福万倍。你若真如你所说的深爱她,就不该破坏她眼前的快乐生活。”风神悠闲拈须,气定神闲道。 范畴眼睫覆下眼内冷厉,“风神,你乃风神,而非月老,莫多事涉人姻缘。” “若是别人的,本尊自然是不会去理,但事关良之心,本尊便不得不理!” “我若此时出手,你真能护得住她?”范畴音容皆触寒生冰,“你说你有祖孙三人,难道范某没有父子三人?” 风神亦不客气,“你父子三人当真能联手?范颖与罗缜情同姐妹,良之心对范程有活命之恩,你们狐族讲究的是有恩必报,不是恩将仇报罢?” “若他们确知那是他们母亲的转世,又何尝不可?” “啧。”风神摇首,嘬唇发嗤,“当年你妻子在阎王殿,阎王怜惜她千余载的修行不易,曾一再问她是否当真舍得。你妻子点头毫不犹豫。阎王还问,她生平最大的不幸是不是与你相识。你妻子答,她生平最大的不幸是爱上了你。她请求阎王,来世不要让她再与你相逢。” 范畴痛阖双眸,“……好狠的珍儿!” 风神失笑,“她狠?你不会忘记你是如何待她的罢?” “与她成婚之前,我便已告诉她,我虽不会为她停留,但她永远是我至爱之人……” “所以,她不恨你,只恨自己。所以,她认为自己的不幸不是认识你,而是爱上你。”风神丝毫不介意将话说得透彻明白,尽管那话肉麻得令他咋舌,“她既然喝了孟婆汤,还服了收仙草,便是想与上一世完全隔断,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而且,她救你女儿时,手里明明有避火珠,却弃之不用。你认为,这是为何?” “什么?!”范畴俊眸倏然暴启,完美脸上,愕异,震痛,阴惊,慑冷,交相替过。 不,不!要他如何能信:她为了摆脱他,竟已是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让她最疼宠的女儿伤心一世,亦在所不惜?可是,她说过,她爱他,无论天崩地裂,无论海枯山摧,都要陪他伴他的啊…… “你害了她前世,还想害她这世?尤其在她已得到幸福时?”风神悠悠吹完,攀上青松枝头,闭目憩去。 珍儿,你以玉石俱焚之法,就为离我而去?范畴始终无法相信这已既定之实。“风神,若我查出你骗了范某,范某不介意和你一起玉石俱焚!” 风神好心提供办法,“你与月老有交情,他的今古姻缘镜可照世间姻缘的过去未来。你们的族长也有法镜,你尽可一试。” “不劳费心!”范畴高叱,白衣化云,顿逝不见。 风神晃着雪白脑袋,念念有语:“哎,想我老人家与日同辉,与月同寿,怎会受一个毛头小子半天的气?老人家受欺负啊……毛头丫头,你既然都听见了,还不出来?” 匿伏多时的白衣人儿显了纤形,惨白着一张丽靥,抖颤着一副娇嗓,泪飞作雨,泣不成声,“……告诉我,不是真的……”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4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范家人怎都喜欢自欺欺人?但风神不是善神,不会勉强自己安慰人心。 “真的,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原来……”范颖掩面跪地,“我娘的魂魄从未归位……” “没有归位,是因她不想归位。且如今她已再世为人,活得很是快活,你何必让自己背负罪愆?”真是的,要他老人家充当点化人的菩萨,累哦。 “再世为人?这样说,恩公娘子当真是……她是……” “她是。” 上苍啊。范颖娇躯一震:如此事实,她该喜还是悲? “真是不明白你们这一家人。你们见惯了人世无常,早该看透生死。怎时到今日,还纠缠于一段几百年前的往事?”风神摇头又摇头,慨叹又慨叹,仰卧青松树梢,睡去。 范颖摇首:风神,你无情无欲,自可以轻描淡写。你可知,这世上多少生物不能如你这般潇洒…… “颖儿,你……跪在地上做什么?” 范颖举起泪眼婆娑,这男人是,是……是他!“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娘!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你这个从里到外从皮到骨都可恶到极点的臭男人!我恨你!” “……”这女人又哪里不对? “绮儿!”玉无树一手撩起袍角,拔腿登上假山之上的八角宽亭。亭内那个坐在佳人身畔的男子,碍极了他的眼。 “无树。”罗绮仰眸望他一眼,“你暂且等着,我与晁公子的事这便谈完了。” 等?“你……” “三小姐。”晁宁道,“罗家的丝缎自是无可挑剔,但绸的光泽似是逊色一些。记得上一次三小姐拿给晁某的,尚有一种在夜光中可发金光白日便隐透霞色的霞光缎,此次为何没有拿来?” “嗯,没有吗?”罗绮翻看那一叠绸缎小样,果然不见对方所指的样品,凝眉稍思,“许是我昨晚核算价目时忘在书房了。怎么,晁公子对霞光缎也有兴趣?” “每逢年终,宫内嫔妃为了各式庆典,均会大肆制订礼服,均由晁氏衣坊裁制缝合。以往均多以隐霓缎为材,但那日偶见霞光缎,其色泽材质,均胜隐霓一筹,晁某想拿来一试。” “若是裁制宫装,霞光缎只能算是中上选,罗家尚有一种烟罗缎,纵是用来裁做冬时的宫装,亦能飘逸灵美。普天之下,也只有罗家能织染,是我家二姐的独门绝技哦。若再加上姐姐独步天下的缂丝之术,那当真是美轮美奂,无可比拟。” “当真?这烟罗缎可否让晁某一睹为快?” “当年姐姐出嫁,二姐赶了两个日夜,织出缇、金、紫三色烟罗给姐姐做陪嫁。若晁公子想看,姐姐应该不会拒绝。” 洽商中的两人,神采飞扬,眼眸明亮,显然投契非常。 玉无树赫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当真如同一棵树般被人无视。“绮儿,你的事何时能谈完?” 罗绮讶然,“无树你还在?这……”她以为,以他脾性,早就转身而去了,“……抱歉,私事可否稍后再谈?” “好,‘我们’的私事稍后再谈。”玉无树将“我们”两字咬得分外清楚,漾柔一笑,“看你如此操累,我去为你订些可口的膳食补身。”言讫,掌心在罗绮俏颊上短短摩挲停留,抬步离身。 晁宁目注罗绮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怔忡,心底恍悟:此人必然是佳人心底的一方巨石,自己若想打开佳人心门进驻佳人心房,这方石须搬开。不过,这方石,应该是颗顽石哦。 第三十章 心唯吾君5 日阳东升,稍暖了初冬时节甚是冷爽的温度。良家内院里,之心正呱呱有声。 “娘子,之心不吃肉!” “娘子,之心不吃饭!” “娘子,之心不吃菜!” 正俯首挑绣的罗缜秀脸一板,“你再跳来跳去,我把你切了喂阿黑!” 娘子娇嗔,某人自然乖乖,摸着两只元宝大耳,“娘子,之心乖之心乖,娘子疼啦。” “快点用膳,用完了膳来试衣服。” 之心大喜,“娘子又给之心做衣服了?” “是啊,不给你这只大狗做,给谁做?” “嘻。” 范颖驻足院门,院内廊下情形尽皆入眼,这以往令她艳羡令她赞叹的恩爱缠绵,此时却不知如何定位心情。恩公娘子,是……娘?原来,千年玉棺维持的只是娘的躯体,而娘的魂魄已毫无眷恋地离去…… “范颖,你在那里做什么啊?”之心觉察到了外人的介入,抬起纯黑美眸脆声问。 罗缜秀靥轻仰,双目与范颖复杂的眼芒遭遇,犹自一笑,“范颖是被六王爷追得太紧了,还是受不了二皇子的欣赏,跑这边清静来了?” 这笑语嫣然,清雅秀美,虽不同娘的绝色倾城,但那份温存,自从她第一眼见着,便觉亲近。“……恩公……娘……娘……” “娘子!”之心拿巾帕拭完嘴和手,“之心吃完了,试新衣服哦?” “不行!”罗缜抬手在呆子伸来的手上拍了一下,“洗过脸再来!” “疼呢!娘子坏!”之心噘了嘴儿,却妻命不敢违,跑到房内净面净手,好不乖巧。 罗缜目投范颖,“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爹有没有来找您?” “找过了。” “那么,您什么都知道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罗缜螓首轻摇,两手飞动,缝着相公袍襟上的扣袢,“我不过一介凡人,所见所想,都是红尘俗事。除却相夫教子,持家理事,其它都不应占扰我人生太多。莫说你父亲所说无从查实,纵算是事实,又如何?我与相公,犹如这纽与扣,谁离开谁都不会完整。其他的人和事,哪怕是再绚丽的花色,也只能是我们生命里的配饰。” “……您当真什么也想不起了?为什么……”会弃避火珠不用,甘愿一死?难道您没有想过,那会令您的女儿负罪千世吗? “没有为什么。”罗缜嫣然一笑,“我虽是凡人,但我想,既然上苍安排了轮回不辍,肯定是想使每个灵魂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不管前生是如何的春风得意还是潦倒落魄,重生了,便是全新的一人。” “可是,我爹……” “你爹讨厌,你爹爹是最大号的讨厌鬼,他还要来抢娘子,之心讨厌他!”之心满脸水珠,急不可待跳出,“范颖你若要帮你的爹爹抢娘子,你也是之心最讨厌的人!” 之心的话,被正进院门的范程、纨素听在耳里。纨素不明就里,范程则上前道:“恩人,但我娘的躯体也在等待魂魄归位,我们举家等待那一刻已经五百年了。” “范范!”之心握拳睁目,“难道你也想杀死之心的娘子,取走娘子的魂魄?”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1 怎会如此热闹?罗缜揉了揉额,心内为自己的清静被扰摇头哀叹。 “范范,你说,你是不是想杀娘子?” “我没说……” “什么?”纨素蓦然转身,乌圆大眼怒瞪范程,“你想杀小姐?你敢杀小姐?” 范程浓眉深蹙,“……这里不关你的事!” “怎不关我的事?小姐的事便是我的事!” “你不了解……” “我的确不了解,但不管什么原因,你若敢动害小姐的念头,你便是我的仇人!” “……你终于承认,在你心中,你家小姐重过我是不是?” 半晌,见各方仍然吵个不休,扰耳且扰心,罗缜锁眉道:“你们慢慢吵,吵完了告诉我结果。相公,走了。” “喔。”之心颠颠跟上娘子,未忘回首示警,“范范,你若敢伤娘子,之心会打你喔!” 范程黑着一张脸,闷声不响。 “娘子,去书房还是去铺子?” “都不去,今天我带相公去鸳鸯祠玩。” “啊!娘子好好!” 当事者携手走了,剩下人吵兴也失。范颖叹道:“程儿,不管如何,你都不能伤害恩公娘子,在她阳寿未尽前,万不可硬取人魂魄!” “我怎有那等的本事!” “有那个本事也不能!” “那你想让娘等到她阳寿尽了才能回来?” “……娘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 范颖泪落尘埃,“娘回不来了。我获得千年法力之后,曾为娘卜过卦,娘回不来了。但爹法力远高于我,他说娘的三魂七魄业已归位,只差护心灵珠便可复活,所以,我一直宁愿相信自己是法力低弱卜算错了。可是,如今得知恩公娘子便是……所以,娘回不来了。” “你胡说!” 范程怎么也不能接受。在他尚是一只幼狐时,便失去了母亲,以致他几乎忘了被那双柔软臂弯拥进怀时的滋味。但范颖事发之前母亲抱着他所涌下的泪,却久久压积心上,挥之难去。他想要的,是重回那一时,为母亲拭去颊上泪,散尽心上愁……“我可以等恩人娘子阳寿终尽,但娘一定会回来!” “你们在说……”纨素听了半晌,总算有些明白,“你们说小姐是你们的……” 范程冷哼,“我们家的事,你少来过问!” “……呃?” “你心里不是只有你们家小姐吗?离我远点!” “你……”纨素的小脸被这黑野人的冷言狠语气成煞白,蛮靴一顿,“我的确要离你远点!但本姑娘将话撂这,若你这只黑野人胆敢害我家小姐,本姑娘先剥了你的皮做狗毛围领!” “狗”毛围领?他是三界生物中最有灵气最有天分的狐耶……范程目眦欲裂,张嘴才要反讥,无奈人家不给机会,已甩身离他而去。 “原来,你对娘的渴望比我还要执着。”范颖幽幽道。 “我一定会让娘回来!” “如果,是娘自己压根就不想回来呢?”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2 前生,范畴,狐狸,狐妻,狐母…… 那样荒唐的事怎可能落到自己头上?那只为爱受尽了千年折磨,为情哭尽了几世眼泪的痴情狐狸,怎可能是自己?纵算是投胎隔世,变了皮相失了记忆,灵魂的本质应该不会变罢? 丈夫一次次与妻子以外的女人欢合,妻子却不得不在一次次伤心后选择原谅,这份温和宽容的雅量,这份委曲求全的美德,她今生万不可能有,前世就有可能?更何况,如此宽怀的雅量,亦未使男人感动收心敛性,反有恃无恐了呢。 “姐姐!”珍珠宫衫玉冠,如一颗小小珍珠,光华耀目地扑进怀来。 罗缜注视小公主娇娇小脸,脑内思绪未停:可爱乖巧如小珍珠,她都不可能让她将相公分去毫厘,又怎能容忍属于自己的男人沾了别个女人不止一回?她即使爱极了那呆子,他但有一丝的不忠,也不会纵容…… “珍珠,你滚开!”之心见娘子的香香怀抱被人占据,本来已踏上车辕的脚豁然撤下,回身大喊。 小公主紧紧抱住罗缜,鼓颊道:“不要,姐姐香香,珍珠喜欢!” “你讨厌,你滚开!”之心见娘子眸含警告,不敢举手拉扯,只得围着娘子转圈犯急,委屈不胜,“娘子,她来做什么啦?” “公主自进了良府,未出良府一步,与宫里并无两样,我带她和我们一道去散散心……” “不要不要,之心不要她,娘子也不要她啦。” “乖。”罗缜揽了之心大头,啄了他下巴一记,“相公乖乖,你就把珍珠小公主当成妹妹来疼。” “之心不要妹妹,只要娘子……”娘子给了甜吻,之心绷紧的俊脸稍缓,但狠盯小公主的眼芒仍是不善。 “快上车去,迟了便不带你去玩了。” “不要不要啦,之心要和娘子去玩……哼,讨厌珍珠!”之心掀开长腿两步钻进车厢,“娘子快来!” “我和公主坐后面那辆车。” “娘子!”之心不愿,但不愿亦改不了娘子舍他就珍珠的事实。眼见着娘子牵着珍珠的手一起上了后面马车,他决定,要将那颗珠子讨厌到底! 罗缜揽着纯洁无辜的小公主,虽有愧意,却无悔感。对一个天真未凿的人儿耍心机,非她由衷,但她不能容人分享相公。她当着之心的面偏宠珍珠,便是为了引发呆子对珍珠的恶感。虽然,对小公主,她的确喜欢,亦愿付之疼爱,但事关相公,容她耍弄心机。 两辆车一前一后,自良家大门缓缓驶出。明里暗处,自少不了皇家侍卫随护。而某“人”,亦在凡人难见处浮影随来。与此同时,另一位亦齐头赶上。 “怎么?”言者摆弄着几根雪须,意态闲怡,“弄明白了,知道你妻子是怎么死的了?” 白衣翩然者对这剂牛皮膏药视若无睹,“与阁下无关。” “是哦。”风神老神在在一笑,“委实与我无关。但你随她前去鸳鸯祠,该不是想借用月老的法力,使她忆起与你的前尘往事罢?” “是又如何?你挡得住?” “我挡不住,但我劝你最好不要,或者,说是警告亦无不可。” “范某已说过,与阁下无关。” “她如今已完全记不起前生的事,对你淡然无动你或许还能诿责于孟婆那碗汤。但若她记起之后,仍然拒你于千里之外,你情何以堪?”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3 情何以堪?是啊,情何以堪。 范畴凝视着远坐一角满面冷硬的女子,痛灼恨怒如一把火,在五内烈烈焚烧,俊美如雕的五官几近扭曲。 “别告诉我你还未想起!”怕吓坏了才复记忆的她,他耗尽周身的气力,才稳住自己没有上前摇她双肩,“我借了月老的今古姻缘境,又设了这个结界,你一旦走进来,便会想起前生的一切。” “那又如何?”罗缜秀眉一扬,美眸稍举,“纵算我想起来了,你又打算怎样?” “你……”打算怎样?他怎会知道?怎可能知道?!他以为,她一旦记起,想当然地便是那个唯他如天唯他如命唯他独爱的妻子,想当然地会拥他而泣,想当然地会哭诉别情,想当然地会痴眼相望……但她,自进来,除却那一双美眸有过几圈涡漩波澜,他一点也察觉不出她情绪上的起伏变化,相反,冷硬如冰,远避一隅…… 不,他的珍儿不会如此对他,他的珍儿啊…… “珍儿,你告诉我,你记起我了吗?” 记起来了吗?他如此苦心安排,她怎么可能记不起来。罗缜藏在袖内的纤纤细指,已紧扣进自己掌心。 纵是范畴、范颖一再告诉她,她与那只负有世间最美姿色的狐狸拥有同一个灵魂,她都未以为意,就如她从来不为无从查证的事情多费心思…… 可是,一踏进了这处,往事涌如潮水,填充了记忆每处。那个绝色女子所感受的失望,伤心,痛楚,绝望,经年累月,千秋百代,直至哀莫心死,枯井无澜……那种种,行经脉络,穿绕肺腑,直达她心际最深。,她不再是一个旁听旁观者,那痛那伤,是亲经亲受。,她甚至记得,最后一次目睹被人背叛时的心如死灰,临终为火所焚魂魄出窍前的撕肌裂肤…… “珍儿……” “泪尽心作灰,爱却意为烬。相思与君绝,此去已无归。”樱唇开阖,是诀别字符。那时,万念俱灰,了无生趣,她曾将这字,刻在两人相识地的石上。不想一语成谶,她当真就差点在火内化为灰烬…… “珍儿你说什么?”范畴俯身探掌,欲捧女子脸颊,听清她的低语。 “别碰我。”启阖的朱唇,字字淬冰;仰起的美眸,幽深如井。男人的手窒在半空。“你让我记起前生之事,你以为我会怎样?你是不是以为我但凡记起,便会扑进你的怀抱?”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想,又有何不对?他们经过几百年别离,经过生死相隔了啊。“珍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隔了这么久,你的气难道还没有消?你还是怪我?” 女子摇首,“不,我不气你,亦不怪你。” “珍儿……”男人面色一沉,他无法为这不气不怪欣喜。他无法为已经过去的且不可挽回的放浪开脱,他愿用今后的浓爱柔情化去她的怨她的恨。可是,她说她不怪不气…… “在新婚之夜,你告诉你的妻子,她将永远是你的最爱。你的妻子却为这话,泣泪成双。你当时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罢?”美眸平冷无澜,“?(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6 部分阅读 “在新婚之夜,你告诉你的妻子,她将永远是你的最爱。你的妻子却为这话,泣泪成双。你当时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罢?”美眸平冷无澜,“那是因为她明白,她的以身相许与嫁你为妻,仍然无法改变你,她已料定自己注定伤心的结局。” 范畴叱道:“不要口口声声以‘她’来说,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女子冷冷一笑,“你永远只听你自己想听的,你最大的本事,始终是避重就轻。” 范畴面色一窒,“你凭什么这样说?难道你只记得我给你的伤心,不记得我们那些快乐的日子?” “你真是可笑!”这男人,几千年了,仍然长不大吗?“你妻子之所以离开,是因为伤心多于快乐。纵算在那你所谓的快乐之时,她亦难忘那是暂时的假象。在你拥抱别的女子时,那些快乐就成了不禁一触的泡沫,成了锥心的讽刺!她不想再要那些泡沫,不想再领受那些讽刺,她对你由失望到绝望到再无留恋,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如此,你想她记住什么呢?” 范畴踉跄退步,面色刹间苍白。原来,那个爱多管闲事的风神事前的警告竟应在这里。恢复了记忆,却恢复不了往昔,回来了前尘,却没有回来情爱。这个有着珍儿灵魂与记忆的女子,却以珍儿从未有过的冷硬、淡漠、尖刻,诉说着珍儿对他的绝情绝爱,原来,这才是情何以堪?……这要他情何以堪?! “你的妻子曾对你说你是她的一生一会,你为这话沾沾自喜,却从来未想等量回之。纵算世间男女对情爱的付出永远不会公平,但你连给她妻子该享有的专情和尊重都做不到,你这样的丈夫要来又有何用?” 不,他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这女子借珍儿的灵魂如此尖锐刻薄!范畴仓皇大呼:“你住口!你不是我的珍儿,你不是!” “我的确不是你的珍儿。”罗缜秀颜因为心间某人的涌现而柔软,唇角笑绽,“我是之心的珍儿,是我家相公的娘子,我与你,毫无干系。” 这个女子,为刺痛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吗?“良之心能给你什么?是因为他心智痴呆,可以任你搓弄差使?还是他受天所荫,身怀异能?这世的你,究竟是副什么心肠,如此势利,如此浅薄?” 势利?浅薄?“你认为,怎样才不势利,如何才不浅薄?任你依红偎翠,她自痴情无悔?任你人过千帆,她自洁身自爱?任你旁眼他顾,她自专注如一?任你撷香窃芳,她自咽泪装欢?任你……” “你住嘴,你闭口!”他的珍儿,怎会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如此不留余地?他温存多情的珍儿,哪里去了? “我若需要好搓弄好差使的人,以罗家的财力,请百个下人伙计不在话下,还轮不到我的之心。我与他初识时,之心只是一个痴儿,一个心如赤金纯稚憨善的痴儿,我爱上的,便是如此的之心。”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4 我爱上的,便是如此的之心…… 范畴目生冷焰,出言咄咄:“你爱良之心?你怎么能爱良之心?在你恢复记忆之后,你还敢在我面前说你爱良之心?” “我为何不敢?”罗缜淡挑黛眉,“你未经我允许,用法术囚我到此,是欺我一个凡人女子毫无反抗之力吗?你如此行径,与那个国师何异?你们这等样的心肠,也能修炼得道,还真是令人怀疑这世间‘道’字的真谛何在。” “你……你少顾左右而言他!”纵算前世是只狐,珍儿也没有如此多变的心机,如此锐利的口舌,那碗孟婆汤,那根收仙草,怎会将她彻底改变?“我不在乎你为他人动过心用过情,但我绝不能容忍你在记起了前世后心却仍为他人所有!” “那你想如何?将我永远囚在这个地方,等我阳寿尽了,还你妻子魂魄?还是直接了结了我,让你们夫妻团聚?我不妨告诉你,换一个躯体,不会改变什么。” 罗缜言辞淡漠,秀颜平淡,心里却并不似表面那般平淡无澜。她怕,怕这人强取了她的魂魄,使她与相公阴阳相隔。 “若我以罗缜的面貌去爱相公,你或许还能安慰自己。若我以藏珍的面貌去爱相公,你受得了吗?” “你……我明白了!你和珍儿的区别,是那颗心。珍儿的心在珍儿躯体内,你虽有珍儿的记忆,但没有她的心,自然也没有爱……” 这人,是活了几千年没错罢?罗缜啼笑皆非,“没有那颗心,自然没有爱,但也应该没有恨对不对?那我怎会记得曾如此恨你?恨到祈求上苍让我和你生生世世再无相见之期?恨到情愿剔去仙骨与你剥离?恨到心意麻木再恨无可恨怨无可怨成陌路?” 范畴眼前一亮,“因爱方能生恨!你恨我,正是因你爱我!” 哎。罗缜轻摇螓首:这人,千年的幼稚不改,只会想自己想想的,听自己想听的。“因爱生恨也许没错,但恨到无恨,又是什么?” 因爱生恨,恨到无恨,便是……无爱?范畴掀唇还未言,罗缜又轻笑道:“你不会又想说,无爱是因我没有藏珍那颗心罢?从爱到恨,从恨到无恨,都是她。你如此反复,到底想怎样?” 心思为人点破,范畴不无难堪,“你没有权力替珍儿做爱与不爱的断定!” “那你又何必设计我来此……” “娘子!娘子!” “相公!”罗缜蓦地起身,向声音来处奔去。 “娘子,你不要动,之心会找到你喔。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哦!” “哦。”只闻声,不见人,罗缜应下。放目四顾,明明是鸳鸯祠外那处丛林,自己与相公新婚时便来此游玩过,前路却似有叠嶂重重,恍惚难辨,这便是凡人与得道之人的区别? “珍儿,良之心哪里值得你爱?你怎能在记起我时还称他为‘相公’?你置我于何地?” 罗缜一迳四望,嘴内随口答道:“你在你家娘子活着时犹能与别个女子行夫妻之事,对此事,你又何必奇怪?你不妨称此为薄情,我不介意。” “你……”这通抢白,直把范畴脸色呛成惨白之色。昔年的寻欢撷芳伤过妻子,他自是知道。但妻子不管怎样伤心,对他从未有如此尖刻指责…… “娘子,之心已经闻到娘子的味道了,娘子不要动哦!” 罗缜心叱:臭相公,你娘子我天天沐浴,哪来什么味道? 范畴知良之心即将将自己设下的结界堪破,时已不多,“珍儿,跟我走!” “我为何要跟你走?” “……你随我走就是!”他以为,唤回珍儿前世记忆,一切便会迎刃而解……既然未如所料,他只得将她安置在稳妥之处,慢慢寻回她的心意。 罗缜无法挣开男人箝在腕上的掌,捶打不动,遂不加任何犹豫,螓首俯下,做了一个与罗家大小姐贯来清贵高雅形象不符的举动——张口咬在那腕上! “你——”范畴回头,没有撒手并非因为不痛,珍儿这拼尽了全力的一咬,使他的腕鲜血淋漓,亦将他的心伤出淋漓鲜血。恍惚记得,婚后珍儿第一次撞见他与另外女子缠绵,悲愤中掉头疾去。他随后追上。珍儿挥剑相逼,他遂闭目待戮。珍儿哭了又哭,那剑却未向他挥下半毫。最后,在珍儿把剑向自己的粉颈落下时,他趁机点制了她,并以吻融了珍儿的悲泪…… “月爷爷,之心讨厌你,你助别人抢之心的娘子,之心讨厌你!” “……这这这哪有?” “谁说没有?就是你就是你,之心讨厌你!” “哎哎哎……好好,我去救你娘子……” 第三十一章 非君莫属5 闻着相公稚语,罗缜心底怒意澎湃,望向男子的美目寒如冷刃,贝玉尖齿将他强覆上来的唇又咬出血来。 “范兄,你逾矩了!” 一股力量贯向范畴,范畴迫不得已放开怀内女子,“月兄,你做什么?” “范兄,小神说过,你做任何事,必须是她心甘情愿。她如此坚决不随你去,你必须放了她。而且,你更不该试图侵犯!” “珍儿是我的妻子!” “她是别人的妻子。” “她是吾妻的转世!” “既已转世,今世便不再是你的妻子!” “……照你的说法,我取回属于我妻子的东西并不为过了?” “呕——”呕意汹涌,珍儿弯腰扪胸,大吐至斯。 一半是实,一半是佯,罗缜毫不掩饰自己对这男人强吻的作呕之意。她忖知,但凡男人,都不能容忍女子如此的嫌弃罢?何况自视甚高自信过度的范畴。他竟敢侵犯她,便须承受这等的羞辱! 果然,此举让范畴一张俊美面颜瞬间褪去所有颜色,“珍儿,你,你很好!” “珍儿,珍儿!之心来了……珍儿怎么啦?”一条长影,由丛林密岚处疾奔而来,扶住吐得虚弱的娘子。 “哇——”罗缜反身扑进他怀内,放声大哭。 “珍儿……”从未见过娘子如此,之心吓得手足无措,“珍儿,你哪里疼?珍儿不要哭哦,之心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之心疼你哦……” 这呆子,这呆子……“你怎不早来?呜呜呜……” “不见了娘子之心好着急,可是可是,之心开始找不到路,风哥哥也找不到,珍珠还缠着之心不放。之心那时好难受……芝兰姐姐喂了些露水之心,之心才不难受了。风哥哥将珍珠带走了,风伯伯去找风爷爷……娘子,之心给你呼呼哦……不疼不疼,呼……不疼不疼,呼……”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1 “他能给你什么?”范畴面色苍白,一字一句,“他若没有异能,能给你什么?”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 罗缜在自家相公衣襟上擦净了涕泪,冷然回首,言道:“若你没有几千年的修行,你又如何?你恣意游戏花间,处处留情,娶妻之初,还知收敛隐藏,到最后索性任由你妻子伤心,你所恃的又是什么?” “我没有任由你伤心!我只是……”只是以为,妻子会明白,她不必在意那些女人,不管岁月如何无际,不管他经过怎样的姹紫嫣红,永远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她……直到妻子离开,当采撷任何绝色女人的娇媚都再也泛不起心际欢愉,当征服任何刚烈女人的骄傲再也引不动心头满足,恍知,自己弄丢了怎样独一无二的珍宝…… “娘子,不要看他,不要同他说话,他是坏人喔。”之心扳回娘子粉脸,哄着诱着,“娘子你再哭啦,之心给你呼呼。” 这个呆子,这个呆子,自己怎会遇到这个呆子?是上天怜她吗?罗缜笑如花绽,泪眼迷蒙,提了纤足吻上相公薄红嘴儿。 “唔……”娘子不哭了?娘子靠着之心哭,好好喔,虽然之心的心会痛痛啦,可之心不怕痛,之心要娘子靠着之心……虽然娘子亲亲也很好啦……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使范畴再难容忍,拔身欲上前,却被“人”挡个正着。 “月兄,你做什么?” “范兄,姻缘乃天定,缘尽莫强求。” “你是个成人之美的神仙,竟要行拆散人夫妻的不美之事吗?” “你为一己之私,做事未免偏激下作。你竟给良之心与珍珠公主设下春局,若非良之心可藉万物相助,你会害了一个无辜女儿家一生!” 范畴不以为意,“我设那春局,已想过可能困不住良之心。但若能困住,不也成就了一段姻缘吗?” “世间所有姻缘皆由我牵系,良之心的姻缘经我之手,他与罗缜得成夫妻,亦是缘订前生,非是你的干涉便能断的。” “前生?” “良之心几世行善,累积善缘无数。三世之前,他为救一只被猎者射伤的白狐,曾以血喂哺。那白狐投胎为人之前,许下两个愿望:第一,永不要见你;第二,报救命之恩。她成为良之心今世之妻,乃求仁得仁,你岂能干涉太多?” “她说永不要见我,仍是见了不是吗?”范畴目色倏沉,“这样说来,只要扯断他们之间那根红线,便无事了?” “范兄,且不说小神给不给机会让你扯断,纵算你扯得断,你和她也已缘尽,执意强求必无善果。” “无善果,那便是恶果了?”范畴冷笑,“恶果,总比无果来得要好。” “范兄!”一向沉稳的神仙起急,“执意强求,只能成就孽缘怨偶,难道是你想要的?” “就算是报应,让范某自食恶果怎样?范某不怕花上千年,来改变珍儿心意,找回吾之爱妻!”范畴心硬如铁,不可回转。 “你……哎,算了。”月老知多说无益,也不徒费唇舌。 悔哦。此人得以得知前后,与自己不无关联,酒后泄露天机,借镜省妻,都是自己的疏失。原以为,以范畴的悟性,应该知道事莫强求、顺应天意的道理。不想,反使其意更形坚筑……总之,自己无法置身事外就是了。“若你执意如此,小神也不能旁观,届时为阁下招来祸事,请莫怨天尤人。” “范某已失爱妻,虽生犹死,纵算招来天谴,又如何?” 哎!“范兄,当初若不是你用情不专,婚外贪花,又怎会有今日?小神的那根红线不是一旦牵便无后忧,亦需红线两端的两人以心维系啊。若当事者不知珍惜,一根红线又能系住什么?哎……”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2 趁着那厢妖精、神仙对话忙,罗缜让相公拉着自己逃之夭夭。待出了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之际,罗缜却觉思绪处一堵,待意识重见清明之后,便感觉有些什么样的事,被截留在记忆那端了。 “相公,珍珠呢?” “哼,之心让风哥哥送她回府了!” “公主的侍卫呢?” “也送走了!” “那我们可参拜过鸳鸯祠?” 罗缜目眺夕阳西挂,而自己脑中,仅记得旭日东悬时她与相公到此,他对着鸳鸯祠神坛上的月老念念有词,她则领着珍珠信步殿后……一段毫无迹象的留白,使她料定这中间必有蹊跷,遂诘问气嘟嘟的相公。 “不拜他,月爷爷是个坏老头,之心和娘子不拜他!” 哦。罗缜挑挑秀眉,未再言语。虽不晓得那“坏老头”何处惹了相公,但嫁夫从夫,她听相公的话,没有错是不是…… 娘子转着贤良淑德的念头,某人浑然不知,薄唇嘻开,欲重温那份得意。“娘子,你再靠着之心哭好不好?” “……呃?” “娘子靠着之心哭啦,娘子靠着之心哭好好喔。” “你想让我哭?”还“好好”? “是哦,娘子哭啦,靠着之心……” “臭呆子找打是不是?娘子是用来疼的,你竟想让你娘子哭?” “呀呀,疼啦,娘子……娘子哭嘛……呀,疼喔……” “嘎嘎……哈哈……咦咦……” “胖小子这么重,姨姨举不起你,还是让你冷面呆瓜叔叔陪你玩罢。” “哈嘎嘎……咦奔……” “什么?胖小子你骂姨姨笨?” “……哈嘎哈嘎嘎……” 进了良家大门,之心尚缠着娘子靠着他再哭一通,大厅内的欢声笑语已隐约进耳。 “……缎儿?”罗缜秀眉微颦,“另一个声音是……” 之心跳起大叫:“宝儿!是宝儿啦!” “宝儿?” 有下人喜颠颠来报:“是啊,少爷少夫人,的确是小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和姨小姐……” 之心和罗缜人相视一眼,当即携了手疾奔。 青石板路尽头,良家开阔华丽的大厅内,罗二小姐的丫环缬儿侍立门际。厅内中央,正有人围着良之行又跳又叫:“没良心的臭小子,冷面呆瓜你把他给我,本姑娘要打烂这臭小子的胖屁股!” “……咦奔……嘎嘎……奔奔……”一只裹着绸裤缎袄的小胖墩高居良之行头顶,有恃无恐地挥着圆胖小臂,吱哇怪叫地行挑衅之实。 “宝儿!”罗缜、之心齐声喜喝。 小胖墩居高临下,拿乌圆眸儿瞥了一眼进门来的两人,小脑袋倨傲撇开,“……书高高……宝高高!”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3 “这几个月来,良伯父、良伯母和爹娘处得其乐融融,乐不思蜀,短时内没有回杭夏的打算。但又不放心姐夫和姐姐,还怕这胖小子时日长了不认你们,所以便让我趁押货的当儿,将他带回来看看姐姐和姐夫。” 罗缎在旁叽叽呱呱,罗缜却与膝上的小肉墩四目相对,彼此较量。 “……咦包!” “他在说什么?”士别几月已牙牙学语,罗缜不解其意,只得求问二妹。 “要姨姨我抱他。” 罗缜直视小胖脸,断然摇首,柔声否决,“不行。” 小腮一鼓,“……宝儿……幺咦咦包!” 举一反三,罗缜知道胖小子说的是“宝儿要姨姨抱”,仍是温柔道:“不行。” “咦包!” “不行。” 连连诉求未果,宝儿受挫不小,撇动来自其父的小嘴,眨动来自其母的大眸,欲以哭明志。 罗缜不为所动,仍道:“不行。” 宝儿大眸飞眨,一滴泪已滑了出来。 罗缜老神在在地道:“相公。” 之心正拉着之行痛诉自己所遭所历及一干讨厌人等,娘子有唤,自是跳来应命,“珍儿。” “这胖小子不听话,你抱着他到门外,他哭你亦哭,看谁哭得响。” 之心雀跃,“好玩喔,嘻,之心抱宝儿!宝儿,让爹爹抱哦。” “姐姐?”罗缎啼笑皆非,“你何时返老还童了?”姐姐从前坚强精明,但性子里仍存有三分忧郁,自嫁了姐夫,竟变得开朗喜性了呢。 “为娘我九死一生把他生下来,敢不认爹娘,大逆不道,该罚。”罗缜点点宝儿挺嘟嘟的鼻尖,打发他们父子出门。 鉴于人家是母子至亲,罗缎狠下心不去理会宝儿哀兮兮怜兮兮的求救目光,张目四顾,“绮儿哪里去了?她写信要的货我给她押送过来了,怎不见她来验收?这么一大笔货,是哪家订的?订金可曾收了?利钱有多少?” “以绮儿的秉性,若没有订金进账,没有盈利可赚,她岂会轻易下单?”罗家女儿皆如是哦,“是国后介绍的一桩生意,买家在杭夏的财力,不亚于良家,而且……”绮儿最近的烦恼不会比她少,晁公子与玉皇子近来战况甚是激烈罢?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4 “绮儿,你这套衣衫便是烟罗缎?”佳人披风里显出一袭紫衣光泽,晁宁只觉眼前倏尔一亮,惊问。 罗绮轻盈蹁跹一遭,止足挑袖,浅笑问:“如何?烟罗之美,罗绮可曾言过其实?” “美,委实是美。”不知是赞着衣人,还是所着衣,晁宁颔首,赞不绝口。 烟罗,罗如其名,轻如薄烟,软若无物,紫华灼灼,柔柔裹胁着少女娇纤身段,飘逸,灵秀,振摆欲飞,不方可物……至于是人美,还是衣美,有何重要? “这烟罗虽轻盈柔致,但性华质贵,尤其这紫色更是高贵之色,我们姐妹三人中,只有姐姐穿上才最能衬出它来。”罗绮挥袖,衣缎在夕阳之下反射出一片耀目华彩,“每年裁制宫装时,只需我姐姐穿着烟罗到宫里走上一圈,管保宫妃娘娘们不选二家。” “令姐清雅高贵,气度不俗。绮儿秀外慧中,黠巧娇俏。各擅胜场罢了。这烟罗在绮儿的衬托之下,也别有另一番风姿。经绮儿如此演示,晁某对订下的百幅烟罗更有信心了。” 罗绮笃定一哂,“罗家的货从来没有让客商失望过……” 玉无树踏进观景亭时,所见便是艳色分外照人的绮儿与人嫣颜相对,而对方的一脸痴迷毫未掩饰。按捺住心头那把已逞愈燃愈烈之势的无名火,玉无树展颜笑道:“绮儿,辛苦了一日,累了罢?” “无树?”罗绮回首微讶,“你不是受邀到杭夏皇宫观礼去了吗,怎这快就回来了?你又怎知道我在这边?” 大敌当前,如何能安心观礼?至于何以知悉此处,那自是…… “玉皇子当然知道绮儿的所在,那四处安排的护卫可不是做假的。”晁宁似笑非笑,挑指遥点亭下来回游人,“玉皇子为绮儿可谓费尽心机。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晁公子。”玉无树眯细俊眸,“阁下不过是绮儿的客商,你介入得未免多了。” 晁宁慢条斯理反唇迎击,“在下不止是绮儿的客商,还是朋友。事关绮儿幸福,自然会多言两句,玉皇子应该能体谅才是。” “绮儿的幸福在下自会承担,不劳阁下操心。” “你要承担,绮儿便让你承担吗?阁下当真不愧是皇家出身,这一厢情愿的本事可谓驾轻就熟呢。” 玉无树眸色略沉,双唇抿出凌厉线条,“晁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对绮儿是何居心本王甚是清楚。绮儿是本王的未婚妻,想要横刀夺爱,你认为,本王当真容你?” 晁宁知道这位玉夏皇子的脾气已到爆发边缘,却依然气定神闲,“那么,阁下的不容,只是因为身为男人的骄傲,还是你爱绮儿已非她莫可?” “阁下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这话?” “阁下只管回答……” 罗绮俏丽大眼在两个男人间移来移去,暗暗称奇,这两人明枪暗箭半晌,怎没有一个人想到来问自己的意见?眼见自己已成多余角色,遂识趣道:“恭喜二位一见如故,谈兴颇浓,恕罗绮不愿打扰,告退了。” “绮儿!”佳人飘然下阶,两个男子随后紧追。玉无树忽然眉峰一攒,“晁公子,你对绮儿何时改了称呼?以你的身份,称绮儿为罗三小姐最恰当罢?” “阁下管得未免太多,绮儿并非阁下的妻子。” “若非突生变故,玉某与绮儿早已完成大婚……” “既未完婚,绮儿便仍是自由身。况且以绮儿才干,嫁与商门方能尽展所长,嫁进你皇家与进了牢笼何异?” “晁宁,你卑鄙!”这话,正中玉无树与罗绮之间的另一处软肋。 正因皇门深如海,罗绮那只该迈过门槛的纤足始终迟疑未下。不免使等待中的玉无树满腔热情产生灰冷,致使两人间隙产生。恰值此时,范颖出现,让他产生了一丝游移。而绮儿回之的是不争不夺,潇洒远去,仿佛这一场情爱,始终只有他一人努力而已…… 罗绮脚下匆匆未止。 玉无树见此,颓颜止足,苦笑道:“姓晁的,你要追便追罢,若命中属我,你追不去;若命中非我,我追亦无用。” 情敌的这份开脱大方,晁宁虽意外,也不客气,抱拳,“承让了。” 玉无树的话,尽入罗绮耳内,疾奔的身形稍窒,贝齿咬唇,在一滴泪滑出水眸之际,再行举步,没有半丝犹豫。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5 “……嘎嘎……哈哈……” “嘎嘎。” “……哈嘎嘎……哈哈” “嘎嘎。” 暖暖锦榻之上,一对父子嘎声不止,较量着声嗓。 “宝儿,过来。”罗缜举了花几日赶出来的袄裤,为小家伙试衣。 “……哈哈……爪卟卟宝儿……卟卟……” “抓不到你?”才怪喔。已熟知了儿子天人天语的罗缜一把抄过拽着四肢猛爬的小胖孩,佯咬了瓷实的胖腮一口,又在肉墩墩的小屁股上轻拍,“乖乖的!” “娘,哈!”不到三日下来,度过了最初的疏生,宝儿已确认眼前这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小嘴极尽甜蜜讨好,招来娘亲香吻。 有人快速爬近来,“宝儿,也叫爹,快叫爹爹啦。” “……爹……嘻哈……”对这个能和自己一起爬玩的爹爹,宝儿也很喜爱,拿肥肥小手去触碰爹爹美脸。 罗缜抄了那只小手塞进袖筒内,“试了衣服再玩。” 好动的宝儿乌黑大眼忽忽闪闪,许是认清形势逼人的现实,乖巧俯进馨香胸怀,吃着自己手指,任娘亲摆弄,惹得之心艳羡不已,“娘子,之心没有新衣服。” 罗缜白了装委屈的呆子一眼,“你的新衣何尝少过?” “可是,之心还要啦。宝儿有,之心也要。” “待我忙完了便给你做。” “可是,之心想和宝儿一起穿啦。” 罗缜扬手向呆子头顶拍去,“乖乖的!” 宝儿有样学样,手儿也要向爹爹头上招呼,被其母肃颜拦住,“宝儿,你若敢欺负爹爹,娘打你的小屁股!” 某人犹在掩面假哭,“呜呜,娘子,之心也要新衣服,娘子疼宝儿不疼之心,呜呜……” 罗缜为小胖孩换完衣裤,塞进呆子怀内,“抱着他。” 之心拥子痛诉,“呜呜,宝儿,爹爹好可怜,宝儿有新衣服,爹爹没有。” “……爹……爹……宝儿呼……”宝儿小脸贴上老爹俊颜,实施安慰。 “宝儿好乖,只有宝儿疼爹爹,娘子不疼之心……” 这对天兵父子!罗缜忍笑,出了房门躲清静。无奈某呆子不肯罢休,抱着儿子趿履下榻,紧追其后,“娘子,之心好可怜……宝儿,爹爹好可怜,娘娘不疼爹爹……娘子,你疼之心啦好不好……” “臭呆子,你再不安静,我要打你了。”罗缜佯怒娇叱。 之心当即闭嘴,唯拿一双黑曜玉般的美眸诉诸委屈。罗缜踅身又走,呆子仍然跟着,不敢发音,却出了声,哼哼叽叽要娘子给个公平。宝儿以为爹爹又在逗他,遂嘎嘎吱吱与他应和,并时不时张了小手去揪拉娘亲披在肩后的秀发。罗缜打了大的又防小的,一家三口便如此纠缠着,由内院到外院,由外院到书房…… 第三十二章 恋君不移6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姐人家一家三口那样和乐,你少给我动什么歪心思!”纨素杏眼圆睁,咄咄逼着身旁之人。这些日子,她为防着这厮加害小姐,可谓用尽心思。亦因此,原来朝夕相处的两人见面,再无和好脸色,亦少了往昔斗嘴惹气磨擦出的意趣横生。一对小儿女的暧昧情动,已然质变。 “我记得,我娘亦曾那样抱过我,但她现在,只记得她怀中的儿子。” “你怎还没弄清楚?”纨素柳眉倒竖,“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小姐是你……每个人都有轮回,都有前世今生,若个个都像你这般纠缠着前世今生的事不放,那岂不是乱了轮回之序?那传说中的孟婆汤岂不形同虚设?” “你……”范程满腔酸楚得不到心上人一丝安慰,反屡遭抢白,自然气恼,“你懂什么?你除了对你家小姐百般维护,还会做什么?” “我当然不懂。我是个庸碌的寻常人,看不见过去未来,更不懂什么命数玄奇。我只知,小姐现在已经是小姐,与你的关系仅是你恩人的娘子,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不同寻常便要打乱别人的寻常生活!” “好一个利嘴小丫头。”雪衣翩然,黑发如瀑,宛若天人的范畴降临,“若你想,你也可以成为不同寻常之人,与程儿,与你家小姐,永远相守。” 范程脸容一紧,“爹,你不能伤害恩人娘子!” 范畴目芒顿沉,“你不是很怀念你娘吗?” “但娘已然死了……” “胡说!”范畴眸透怒飙,“为父会把你娘带回去!” “带回去又能怎样?”范程面颜凉淡,摇首,“娘在我们那个家,真正快乐的时候有多少?自我懂事起,见到的娘便是哭多笑少,我怎能为一己之私再使娘不快乐?” “你说什么?”范畴颜色丕变。妻子不快乐,月老说过,罗缜说过,但他都可以让自己不信。但自己的儿子怎能亦如是想?“谁告诉你,你娘不快乐?你娘最爱的是爹,最疼的是你们,与爹与你们在一起,她怎会不快乐?” “我有眼睛,可以自己看。娘的颜泪,娘的伤楚,我历历在目。就是因为娘最爱爹,爹才能成为最能伤害娘的人,伤到娘宁愿舍弃最疼的我们,以最绝烈的方式离开,换取新的开始……” 有“人”晃悠悠飘来,“你的儿子都比你懂事,一个小丫头更比你有见地,阁下还不能醒悟吗?” 范畴蓦抬怒眸,“你不过一小小风神,莫在旁一味聒噪!”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1 书房里,罗缜将一大一小两个活宝赶到内间玩耍,自己独坐案前理账。 内室,父子两人拥戏玩闹良久,小胖孩透过长窗,望见亲爱娘亲,张开手儿:“……娘抱!”宝儿奇怪哦,娘娘为什么不看宝儿,宝儿很可爱啊…… “娘娘在看账册,不能抱你哦,爹爹抱你也很好啦。” ……可是,爹爹没有娘娘香啊,娘娘香香的,宝儿喜欢哦……“娘……娘抱!” “宝儿要乖哦,爹爹也很想要娘娘抱哦,但爹爹会忍着,你也要忍啦……” ……爹爹和宝儿争娘?“……娘娘卟包爹……” “臭宝儿,你不要娘娘抱爹爹,爹爹会讨厌你哦。” “卟……” “臭宝儿敢吐爹爹,爹爹咬宝儿!” “……嘎嘎……哈……” 罗缎娉婷而来,推了书房门,先观望了内间,对见了她没再如以往欢喜大叫犹自和老爹闹得高兴的宝儿不屑撇嘴,“没良心的胖小子,见了爹娘忘了姨娘,白疼你了!” 桌前罗缜挑眉闲问:“这么想疼,何不赶紧将你和之行的婚事办了,自己生一个来疼?” “还不是让绮儿一波三折的婚事给分去了心思。对哦,姐姐,快去看看绮儿,听小纫说,那丫头昨儿哭了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下一粒米,敢情是想死了不成?” 姓晁的,你要追便追罢,若命中属我,你追不去;若命中非我,我追亦无用…… 这话,初闻仅是此微刺痛,细细品思,却如一柄利锋戮割心际,痛达七经八络,四肢百骸。 “他当真如此说了?”罗缎柳眉立,杏眸睁,“他以为我们罗家女人非他不可是不是?” “二皇子如此说也没有什么错。”罗缜叹道,目注幼妹消瘦了的俏颜,“他有权力选择对这段情感放不放手罢。” “姐姐,你怎能这样说?”罗缎大不赞同,“当初,是他主动招惹三妞,搅了一个女儿家的一池春水。如今怎么就这么潇洒全身而退了?那当初又何必过来?” “一段感情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自演自唱的。绮儿给了玉无树回应,便是他们两人的事了,未来的结果不管好坏都是两人的责任。绮儿可以选择退出,玉无树自然也可以选择不再争取。还是,绮儿你不想就此放弃?” 罗绮泪眼遽然凝住。 “当初,江北鸿为复仇接近我,若我没有接受他的示好,他的计划便会全盘落空。所以,就算在当下,我也并不曾恨他。”罗缜拿过梳妆镜前的木梳,为幼妹梳理一头疏乱青丝,“绮儿,你要想清楚,你的伤心是因对玉无树情丝难断,还是被人如此轻易放弃的不甘?你若爱他已到非他莫属,你可放得下自尊去追他回来?我敢说,你但要追,他便能回头。但,如果你始终难以不去计较他对范颖的欣赏,始终无法释怀他对范颖可能的一丝心动,你二人纵是成了夫妻,也是隐忧重重。如此,断了岂不是更好?” 罗缎虽犹替小妹不平,但姐姐的话,委实无可挑剔。绮儿和玉无树,因为身份,在两人感情看似稳定时,亦有阴霾暗浮。在分量不足的昌凉王郡主、绝色倾城的范大美人先后登场后,前途便更渺茫了。如果,绮儿当真断得了,玉无树亦无意再续,未必全是坏事。 “我知道,女儿家多是口是心非。绮儿呢,你是不是虽然嘴里说着与玉无树断了,心里仍有希翼呢?”梳过了发,罗缜持过沾过温水的巾帕,为她擦洗一张泪迹斑驳的小脸,“所以,在他真正放下你时,你便受不了了?无论是怎样,你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争取还是放弃,但求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绮儿知道了。”憔悴的面目被姐姐收整一新,心绪亦一新,“只是,绮儿需要时间。” “好。”罗缜轻拍她的肩,“记住,你是罗家的三小姐,富有天下,身价非凡,不管到何时,你都不会一无所有。” 罗绮俏脸上痛痕依存,起笑粲然,“是啊,我不是遭人所弃的孤苦女子,实在没有必要让自己悲伤到天人共愤是不是?” “三妞尽管歇着,与晁家验货的事,交给我就是。”罗缎凑言道。 吃下一碗冰糖银耳羹,喝过一碗安神参茶,罗绮安稳睡下。罗缜、罗缎又在旁陪了近半个时辰,嘱咐小纫精心侍候,方偕肩离开。 “姐姐,若你是绮儿,会如何做?” “若你是绮儿呢?” “这……”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2 罗缜莞尔一笑,“所以,我们都不是绮儿,不管我们与绮儿有多亲近,都不能代替绮儿做任何决定,也就无权置喙该如何或不该如何,下一步,看她自己想往哪里去。毕竟,那是她的人生。同理可证,你亦如是。” “那姐姐呢?姐姐的人生可已做好决定?” “我?”罗缜挑眉,“我怎样?” “我与范颖私交不错,从她嘴里我得知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真假先不管,我只想知道,在无所不能的范畴与天生纯善的姐夫之间,姐姐难道没有一丝两难?” 罗缎语气不像玩笑。罗缜亦收起了戏谑,“在你看来,我有什么可两难的?” “没有吗?”罗缎杏眸熠亮,“姐姐自小,不管是心气还是眼界都极高,所以爹娘才想找天下最出色的男子与你般配。你喜欢上姐夫,是因姐夫可给你一份至纯至真的感情。但若你遇见一个曾极度相爱且卓尔不凡的男子,你的心难道没有任何动摇?姐姐虽优秀,但不是圣人。” 罗缜挑唇浅噱,“我不是圣人,所以只看得到眼前。且不说对你所谓的‘极度相爱’我没有半点记忆,在遇见之心之前,我难道没有见过出色男子?每个女人在遇见命中相属的那人之前,对未来的一生伴侣都曾有过无数设想。但一旦那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所有设想,其实也就成了设想而已。认定了他,便只是他。” 也许,这世上有千样人,便有千样爱情,她无法一言概之。她唯知,她爱之心,与这个世上有多少比之心出色的男子没有关系。就如容貌比她姣好、性情比她温柔的女子站在之心面前,他亦只要自己一般。 罗缎拍手大乐,“姐夫交给缎儿的任务,缎儿完成了!” 呃?罗缜秀眉稍颦,“不要告诉我,那话,是之心要你来问的。” “可不就是姐夫嘛。姐夫前两天就要缎儿问姐姐,是不是只爱他,不爱别人。正好我也好奇,便问了一问。” 那呆子,竟长了这个心眼? “还有哦,姐夫为了让缎儿帮他,竟要缂一幅缎儿最爱的桃园图来贿赂缎儿。哎,姐夫真是可爱呢。” 罗缜狐疑乜视,“是他贿赂?不是你趁机要挟?” “冤枉啊,姐姐。小妹就算喜欢趁火打劫,也轮不到姐姐最宝贝的姐夫头上是不是?” “当真是他主动给你的?”这……谁教的呆子那些? “哎,姐夫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姐姐一定要看紧哦。那颗小珍珠现在不成气候,可是,别有待一日成了姐姐与姐夫的大石头才好。” 这小妮子,俨然看戏上瘾了是不是?“莫只顾说别人。之行是世上难得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7 部分阅读 这小妮子,俨然看戏上瘾了是不是?“莫只顾说别人。之行是世上难得的专情男子,你再不抓牢,小心他为人所觊觎。” 罗缎粉腮一鼓,美眸一翻,“冷面呆瓜那样冷冷呆呆的人,也只有本小姐够胆给他三分欣赏。谁会有胆来与本小姐一争高下?” 若非自己眼前繁事太多,罗缜倒不介意设法让二小姐吃上两笔飞醋,也免得这小妮子如此得意……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3 因逢杭夏庆典,宫内典礼繁多,杭念雁应礼进宫,奉陪各国来贺佳宾,分身无术,好不容易一待闲暇,便向良家而来。在良府下人引领下,才到了花园门外,便听见笑语遏天。人声、童声、犬声,皆是最纯净之声。 之心扶着爱子,跟着狗儿,喝声响亮,“阿黑你慢点跑,别摔着宝儿了。” 一只大黑狗绕圈放步,快快慢慢,只为博背上小娃儿欢笑。 “……哈哈……嘎嘎哈!”得天独厚,自家老爹有令凶犬俯首帖耳的本事,获益者胖小子自是不亦乐乎…… “良之心!” “六六你来了啊。”之心见到杭念雁,立时抱起儿子献宝,“六六,你看你看,这是之心的宝儿!” “你儿子?”杭念雁对流着口水发着怪声的胖娃娃或许不感兴趣,但人家良之心有美妻爱子之实,却使六王爷手馋眼馋心更馋。 “对哦,是娘子给之心生的。他叫宝儿,是之心和娘子的宝贝哦。” 你拥有的宝贝还少吗?“你只知道你的宝贝了,近些日子,是不是把我的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你说范颖吗?”之心眨着明黑大眼,“之心跟她说了你很多好话啦,可是,之心说再多好话也没有用啊,还要看六六怎么做啊。就像之心那个时候若没有跑去玉夏国找珍儿,珍儿是不会嫁给之心做娘子的啦。” 是这样?杭念雁蹙了眉心,“本王做得还不够多吗?” 之心摆弄着儿子小胖手,晃着大头,憨声道:“之心不知道哦。之心只知道如果珍儿不嫁给之心,之心就会一直找珍儿找珍儿,直到珍儿嫁给之心做娘子。” “……那,那男人的颜面何存?” 听他老调重弹,之心扁扁嘴,“没有珍儿,之心就不快乐,好多好多一大堆颜面放着也不会快乐。而且,没有珍儿,也没有这么好玩的宝儿啦。”真是,六六好可怜,之心说了那么多都不听,难怪娶不到娘子…… “那个……丑女人在哪里?” “范颖今天一大早就去找那棵树了。” “她去找玉无树?”六王爷焉能保持冷静,“丑女人,她就是不安于室是不是?” “什么是不安于室啊,六六?”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相夫教子、针黹女红才是她们应尽之责……” “可是……”之心歪着头苦思,怀里的宝儿也学老爹歪了小脑袋,“娘子看账册、与人谈生意的时候最美哦。之心最喜欢看那时候的珍儿。不过,娘子做衣服的时候也最美啦……” “你——”简直没救了。可是……人家能抱得娇妻归,眼下还有爱子可疼……“丑女人去找玉无树做什么?” “昨天,绮儿说,她和那棵树完了。范颖听了很着急,劝绮儿绮儿不听,就去找那棵树了……” “别人的情事她如此热心作甚?”有那工夫,怎不来探望他一眼?“她难道不知道正是因她,绮儿和那棵树才会起那样的波折?哼,没脑筋的丑女人!” “六六你既然担心,怎不赶紧去找范颖?” “谁说……”六王爷狠话自动消音。哎,自己人都三番五次追到此了,还矫情到何时呢。何况在良之心面前,任何人差不多都是透明物,硬撑也只能让这个痴儿朋友暗里笑个高兴。“你可知他们在何处见面?” “在城外百合楼……” “你随我去!”杭念雁扯起他一臂,匆匆举步。 “为什么要之心去?” “你我前去小酌,免得那个丑女人以为本王是特地为她而去的。” “可是……”六六就是特地为范颖去的啊。之心来不及提醒,突然见到不远处一道人影,随即如临大敌,板着美脸道,“不行!六六,之心不能随你去,之心要在家保护娘子!” 六王爷提鼻一嗤,“你家娘子那般的神通广大,还需你保护?” “六六,范颖是你要保护的娘子,你不要拉着之心啦,之心有自己的娘子要保护!”之心挣开胳臂,双手揽着儿子的小小胖躯,大步凛然向那人迎去。 “良之心?!”他也会拒绝人了?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4 “娘子!” 暖轩内,正拨弄算盘的罗缜才一仰脸,怀里已多了儿子。小家伙一沾娘亲胸怀,便极尽粘磨,在娘亲滑腻颊上啧啧印着小嘴。罗缜一厢享受着儿子的热情,一厢问:“……相公,不是告诉你我有事要做吗,你把他抱来做什么?” 之心连娘子带儿子一并搂住,“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还为之心生了宝儿,哼!” 罗缜听出端倪,顺着相公大眼珠子刺剌剌逼盯的方向望去,窗外冬青树下,是消失了多日的范畴、范程父子。 “……娘……宝!”宝儿不容许娘亲视线未在自己身上,蹬扯着小腿,张着小手,极力招引娘亲的注意力,“宝吆……娘!” 罗缜一拍他肉实的小屁股,“娘亲除了宝儿,谁都不疼好不好?” 胖小子得偿所愿,咧开小嘴,“……娘噌宝儿……嘎嘎哈!”可爱的小模样,把娘亲惹得亲了又亲。 “你已为他生下了儿子。”范畴不去看不善逼视的良之心,不去想那些会令一个男人狂乱欲焚的场面,淡声道。 罗缜挑眉:“那又如何?” “你报完了恩,已不欠他,该走了。” “你才该走!”之心蓦然大跳大叫,“你敢抢之心的娘子,之心不会答应!” “相公过来坐下,抱着宝儿,我还有一大堆账要算。”呆子此时的模样,真是惹人爱怜。若非众目睽睽,她定要在他额上烙几个吻不可。 “娘子不要怕,之心会保护娘子和宝儿!之心不会让别人欺负娘子!” “一些无关紧要的外人,莫去理会。”与儿子四目交流,罗缜笑意晏晏,“你再不过来,今天的账目算不清楚,明天就不能陪你去吃素肉粥了哦。” “娘子……” “无关紧要的外人?”范畴冷然,“你愈是如此刻意撇清,我和你愈是纠结难断。你这样说,怕是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你是在告诉别人,还是在警告你自己罢?” 如此揣度,罗缜突想发噱。而之心早已高声大叱:“范范的爹,你真的好讨厌哦!你以前对不起珍儿,珍儿离开了你。珍儿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珍儿,你还缠着不放,还想从之心和宝儿手里夺走珍儿,你根本就不爱珍儿!之心不会让你再欺负我的珍儿!”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珍儿……” 杭念雁出于好奇尾随而来,不想睹了一场争爱大戏,之心掷地有声的话语,听得他心臆倏热:良之心为守所爱,且能如此坚决无畏,反观自己畏首畏尾,岂不是逊色太多?断然掉首大步,追佳人去也。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5 在口舌之争上,不管之心是占了上风还是落了下处,都改不了她心中认定,是以,罗缜索性不有刻意出面维护,任由之心一人对上范畴,就当作是对相公的历练罢。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珍儿?”范畴面迎良之心,这个可称为几世宿敌的男人,“在我和珍儿相识相守时,你还不知在何处!” “之心现在是珍儿的相公,之心就可以说你不爱珍儿!那个时候之心不在那里,风爷爷让之心看见珍儿哭,之心好生气也好难过。那时之心若在,一定会带珍儿离开你!”之心长颈高扬,理直气壮,“你认识珍儿那么久,还害珍儿哭得那么伤心,你哪里是爱珍儿了?你爱珍儿,还抱别人?” 罗缜啄啄眼前红彤彤的小嘴,与儿子眉目传情:宝儿,爹爹很厉害是不是?你要学爹爹哦,将来也要对娘子一心一意,才有人一心一意爱你哦。 “不管我和珍儿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对珍儿的感情不容你来置疑。这世上,爱情不只有一种方式可以解读。珍儿对我,从来都不可替代,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能给我生儿育女的女人!那个时候,你若真去了,于珍儿,也不过一个路人,你带不走珍儿。那时的珍儿,全心全意只爱我一人!” “之心到那桥上时,漂亮婆婆没让之心喝汤,只是给之心洗了心。之心在前面走,回头看见了珍儿。珍儿对阎爷爷说,她再也不想遇见你,下一世,做只狗、做只猪都好,只要不和你见面。若珍儿爱你,你也爱珍儿,珍儿怎会那样说?” 做只狗,做只猪都好……良之心天生稚善纯似孩童,纵然是盛怒中,出语也不会逞咄咄利势。但这些话,字字如刃,句句如锋,刃锋俱下,切至范畴心口正中,瞬间的剧通,使他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看罢,不能洁身自好,造出了把柄,便会在适当时机给人握住,宝儿,将来切忌哦。罗缜向儿子眨眸提鼻完毕,仰面道:“范居士,多说无益,请回你该回的地方去罢。” “你……你叫我什么?” 范畴雪白的面色上,再添惊痛,“难道你……你的记忆……”又没有了? “我不知道你曾让我记起了什么,但并不重要。”罗缜揉揉儿子像极了相公的元宝耳朵,将难得片刻安宁的小胖躯塞进自己胸口按住,“世上每个人都可选择自己爱人的方式。但是,不管是哪样爱情,尤其婚姻,皆少不得彼此的忠诚与尊重,若做不到,便索性做游戏人间的风尘浪子,远离婚姻。阁下动辄将爱字挂在嘴边,再三强调你对亡妻的深情不移,但你的妻子,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忠诚与尊重,所谓爱情的深浅不必他人评断了罢?那么,阁下于尊夫人爱尽情枯后决然离去又有何怨言?” 范畴几次欲言,都被她举指示止。那入木三分的机利口齿,指挥千军的从定气度,他尚无法全信是珍儿发出的,是以,怔愕中便已从命。 “我姑且相信罗缜与尊夫人的关联,你方才自信满满地说在那个时候,我相公去了亦无法自阁下身边带走尊夫人,或许确真如此,便如你在今世亦无法自相公身边带走罗缜一般。各有各姻缘,何必来羡人?” “我想,我再也无法容忍你以这副皮囊拿一张淡漠面孔对我……” “爹!”范程猝然伸臂搭上父亲掌背,“不可以!” 范畴眯眸,“难道你不想你娘魂归躯体?” “程儿当然想,但爹为何不能等?” “等?我已等了五百年!” “那就再等几十年何妨?爹可去缥缈峰,峰上一日,人间一年,爹只需度过两三月,待恩人娘子寿终正寝,再来接娘回家……而且,爹向缘善道长所讨的还魂之法尚不熟练,若取了娘的魂魄却不能使之顺利归体,难道您想让娘困进枉死城吗?难道您忘了缘善道长一再向您提起四字——顺其自然。何况,您还会生生杀死恩人娘子!” 之心忽地抱住娇妻,纯澈黑目内怒澜遽掀,“你敢伤之心娘子,之心和你拼命!” 那边,范程仍在苦口劝说:“爹,恩人可驭万物,真斗起来,只能两败俱伤,更会连累无辜。五百年既已等过去了,何必吝惜几十载的春秋?” 范畴双目与良之心较衡良久,又滑过罗缜淡然脸面,徐徐地,将一口气自尽头吁出,缓声道:“今日,我放过你们,但并不说明我当真会给你们几十年的岁月。”言讫,推开范程手臂,转身撤步,修长身影隐进冬青树干之后。 “黑野人,还好你不算太愚孝,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你!”持剑伏旁的纨素跃出,斜着眉儿娇叱。 范程冷道:“若真起了什么争执,你最好躲得远远的!” “哼,你以为本姑娘肉体凡胎奈何不了你们是不是?本姑娘这些日子之所以未在小姐跟前侍候,就是为了去向去恶道长学艺。你们真有人敢动小姐,本姑娘会要你们好看!” “呿,你学的那点皮毛能降得了谁?” “臭野人,去恶道长降不降得了你?” 去恶道长?罗缜心内一动。听其言,观其行,这范畴看来并不能按捺多久。纵然相公可驭万物,她却是地道的凡人一枚,若相公不在身边时,未免凶险……纨素丫头倒是提醒了她,有备无患呢。 第三十三章 吾君小诡6 “风爷爷说,范范他们这几天上了缥缈峰!” “缥缈峰?其上所居,乃吾同门缘善道长。缘善系凡人修炼成仙,法力虽不及范畴高深,但其法术为玄门正宗,已脱凡质,成就仙骨,不惧天劫,无畏符咒。他与范畴情谊莫逆,看来,范畴是向他求助去了。”去恶捋须,沉吟发喟,“若范畴真得了缘善相助,就棘手了。” 之心鼓颊,“去恶爷爷笨,怕范范的爹。” “谁说的?”去恶年纪大一把,好胜之心却不弱,“贫道不是怕他。只是,他也做了不少为福人间的事,贫道剑下只死恶妖,当然不能无故对人发难。” “他要杀娘子,还不恶?” “……除非贫道正好撞见他硬取人生魂,否则便不能出以杀手……” “哼,就是去恶爷爷怕了,还骗之心不怕,哼!怕怕的去恶爷爷,之心不理你了!” “哎呀哎呀,贫道没有怕啦,之心你可不能误解贫道。哎哎哎,你别走,你听贫道说嘛……你要不要拜贫道为师?哎哎,坏小孩,放开贫道胡子……”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1 “表哥,依云知道表哥素来不喜肉食,特地为表哥做了红烧茄子,你尝尝?” “表哥,尝尝这碗三鲜面,依虹用的虽然全是素材,却管保表哥能吃到鱼香肉香。” 良之行眉峰聚拢,“各自放着,我想吃,我自然会尝。你们坐好用膳。” “是,表哥。”双姝乖顺顿如小白兔,应声之际,又不忘各拿眼角瞄向男子英挺俊朗的面颜,分明是女儿怀春,生了心了。 此情此景,对桌用膳的罗缜尽管心底笑得七荤八素,面上仍安之若素,樱唇缓缓咀嚼着相公递来的各样菜肴,纤手持匙喂食怀内待哺小娃。 这两位,是听了之行返乡之讯,前来探望之行的。良家二老爷夫妇自回归无门之时,便寄居二夫人娘家。前段时日,良家遭遇恁大变故,各人自是避得天远,生怕惹上半点干系。如今风平浪静,之心经皇家一旨,由妖人变为仙人,良家又与皇家走得亲近,自是气象大变,生意空前兴隆不说,每日家中更有客似云来,魏家小姐,也不过是其中之二。眼下的问题是,这两位小姐似对之行滋有表兄表妹之外的冀望,这便热闹了。 “姐姐,你还忍得住吗?”另侧的罗绮悄声问。 “目前尚可。”只是笑的欲望太强烈,忍得辛苦。 “若二姐回来看见这情形,不知会怎样?” “这不正是你我期待的吗?” “这一回,也让饱汉不知饿汉饥的二姐尝一回醋的滋味。”罗绮明眸闪烁促狭,见姐姐胸前的宝儿小嘴嚅嚅吃得香甜,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胖小子,你猜,你二姨姨会是醋火冲天还是佯作大方?” “……哈嘎……咦姜姜……宝嘻!”姨姨香香,宝儿喜欢! “哎,还是我们的宝儿最招人疼爱。胖小子,长大了可不能像你爹爹一般,招来不尽的桃花,让你未来娘子费神哦。” 之心不认同了,“绮儿,之心没有养桃花,之心喜欢娘子,娘子喜欢什么花,之心便喜欢什么花。” “姐夫,现在,你那边还有一株含苞未放的小桃花呢。”罗绮暗指所向,是坐在上首小桌上由宫婢侍候进膳的珍珠,“这,到最后,还不知怎样才能善了呢。” “绮儿你好傻,现在是冬天,桃花姐姐走了啦,梅花姐姐还没有来,没有花啦。” “不管是桃花梅花,姐夫你不虽拈花,招花就是了,你可知你的花缘让姐姐费了多少心?” “绮儿好怪哦……”之心喂了娘子一口粥,歪着头问,“珍儿,之心不养花,绮儿怎总说之心有花缘?” 罗缜将呆子递来的粥回塞进他嘴内,“绮儿在逗你。”转首望向意趣满面的罗绮,“你能如此轻松话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当真想开了呢?” 罗绮莞尔,“以前,听人说人活一世,总有许多东西注定你得不到,我尚不明白。如今总算想透了。我和玉无树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身份门第。他的骄傲,我的执拗,犹如两条不可融合的线,将我和他划地圈隔。我很庆幸,这样的问题,是在未与他成婚时凸现出来,一切尚来得及撤回。” “意即,你不再去争取他?” “争取了他回来,也不过是再一个轮回。”经一次情殇,罗绮往昔鹅蛋小脸清瘦成瓜子形状,下巴尖巧,美眸幽深,笑容恬淡,“娘常说,夫与妻,是世间最大的缘和分,有些人,是注定无法做夫妻的,皆因前世累下的缘不够。” “你当真想得开,而且是三思之后做出的决定,便好……”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2 “姐姐,三妞!” 罗缎神采飞扬,眉欢眼笑地进了厅,“猜我今日谈成了几桩生意?姐夫的桃花缂图当真好用耶,只是藉着晁家的铺面一摆,一个上午便接了十几笔订单,去除价钱给得不合理的,还有十家可用……嗯?”一厢叽呱献报此行所获,一厢在随身丫头服侍下净手拭面,陡发觉姐、妹面上各挂谑色,便顺着两人眼光,找着了源头。“……良之行,你还好吗?” 之行何尝没察觉出罗家姐妹的观戏心思。之前被最惧自己冷脸的两位表妹,受了母亲的鼓励前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无畏起来。罗缎回来了,他虽知这两个表妹必招那丫头厌烦,但他没有任何亏心之处,坦然相对:“依虹,依云,这位是罗家的二小姐罗缎,亦是表哥的未婚妻,你们快去见过。” 魏家姐妹悄自互觑一眼,皆娉娉起立,浅福为礼,“依虹(依云)见过罗二小姐。” 罗二小姐?罗缜暗喟:姐妹一家亲呢,虽然彼此不容,却与姚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自发地便略过了“未婚妻”。 罗缎一指挑发,施施然落座,“这两位是……” “依虹,依云,我舅舅的两位掌上明珠,依虹为长,依云为次。” “哦,原来是表妹啊。”罗缎笑颜艳放如桃花,“这表哥表妹,由来便是戏文小书里面做尽文章的噱头。想必,两位表妹自幼便对你们的表哥也不无向往罢?” “缎儿,不得胡说……” 表兄淡叱声未落,魏家次女依云已道:“罗二小姐虽是说笑,但也在理。自幼姑姑便拿依云当未来媳妇看,表哥擅医术,正巧依云也识得几味药草,可做表哥的贤内助。” “哦?”罗缎弯眉稍挑,睨向魏家长女,“你呢?你又有何所长可助你表哥?” “依虹擅长中馈,表哥操劳一日后,可尝到依虹以心调理的美食,为人妇者,不应如此吗?” “为人妇者,应该如此吗?”还真是长了见识,增了见闻,承蒙赐教了,“请问你们两个,读过书识过字罢?” “当然读过。”两人自信满满,“咱们不敢称柳絮之才,但爹爹也曾请名师教过我们琴棋书画。在内,咱们可做表哥的贤内助,在外,亦可照应周详。” 罗缎执箸蘸了汤水,在梨木膳案上写了两个字,“那么,请二位告诉我,这两个字念什么?” 魏家二女转首端详,未假思索,信口念出:“……羞……耻……你——”两人花容丕变,“你竟敢骂我们?” “算你们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你竟敢骂我们?表哥,你看她——” “骂你们又怎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姑奶奶我打你们又如何?”罗缎瞪圆明媚杏眸,纤足遽然踢出。 罗家三位小姐里,罗缎生性最为活泼好动,亦是唯一向自个丫头学过两三手拳脚功夫的。随着她脚起足落,两张圆椅摔倒在良家铺了印花毛毯的花岩地面上,自然,其上坐着的两人亦不能幸免。 罗缎动作干净利落,以致坐在两个表妹中间的之行施救不及,仅能眼看着二人摔坐地上,继而哭声大作。 “……表哥,这人欺负依虹……呜呜呜……” “……你当着表哥的面就敢欺负我们,你这女人,好恶毒……呜呜呜……” 罗缎居高临下,眯了眸儿道:“你们也太不把本姑娘放在眼里了罢?你们的表哥已经告诉你们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还敢当着本姑娘的面向你们表哥传情达意。老虎不发威,你当本姑娘是病猫是不是?”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3 “……你妄想!”魏家女儿见表兄一迳就食,毫无出以援手的打算,而臀下地面虽铺有厚毯,究是进了冬时,难耐寒意飕飕,只得相互搀着爬起,嘴下自是未忘驳斥,“姑姑说过,她压根不会承认你这门亲事。没有父母之命,你就自称表哥未婚妻,你才不知羞耻,有辱妇道!” “喔哟,这可不好办了呢。你们表哥已经卖身给本姑娘,若成不了我的丈夫,便是我的奴隶。怎么,二位欲嫁夫从夫,供本姑娘驱使吗?” “你胡说!”依云身知在人家地面上,不能肆意发挥泼辣本质,只得据理力争,“表哥乃堂堂良家二少爷,这良家的万贯家产至少有表哥的一半,表哥怎可能卖身给你?你这个罗家二小姐,行事粗野,言语失当,不怕让人耻笑?” 罗缎扑哧失笑,“原来如此。想必你们表哥如此得你们的欣赏,良家的家产居功至伟罢?只可惜,你们打错了算盘。话说,论及打算盘,没有几个人能打得过罗家的女儿呢。” “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良家的家产,良之行分毫也分不到,尽数是我姐夫的。这样说,你们可听明白了?” 魏家姐妹怔愕中脸色青白交错,一直看得甚觉有趣的之心却急了,“不是啦,缎儿,之心不……” “嘘,相公。”罗缜举指示意,“不要打扰人家说话。” “可是,之心不能抢之行……” “没有人会抢之行的。相公如用完膳,便去缂丝罢。” “珍儿……” “快去罢。”取帕为相公拭拭唇际,罗缜柔声道,“这幅寿星图的订金半年前就收下了,一定要在本月二十日之前赶出来,误了人家的寿辰可不好哦。” “喔。”娘子明眸清澈温存依旧,之心放下心来:娘子疼之心,不会去抢之心疼的之行的东西。之心听娘子话去缂丝,娘子说,收了钱,就要负责任。 “看见了罢?”姐夫离席,罗缎更加无拘,“我家姐夫对我姐姐言听计从。这良家的资产若没有我姐姐,早在前些日子被侵占一空,如今理所应当归我姐姐所有,良之行一个铜钱也捞不到。不过,有你们这一对甘愿效仿娥皇女英的姐妹将深情寄他,他想必也会活得快活自在……” 这口无遮拦的丫头。良之行略蹙着眉心,暗瞪了她一眼,自斟了一杯茶慢啜慢饮。 “你们……你真是无耻。这栋宅子姓良,这街上的每家店铺亦姓良,你竟敢狼子野心……”两人虽对同为女子却坐拥锦绣富贵的罗缜羡妒交加,却也不不敢痛斥“你们”。良少夫人的手段连刁辣的姑姑都惧到骨里,她们岂敢触惹?且人家与皇亲来往频密,自己巴结尚怕不及,哪敢顺路捎带?“表哥,你不必担心,咱们魏家做你的后盾,就算豁出一死到国君国后辇前喊冤,也会替你把……” “我当然不必担心。”良之行吹开茶面上茶叶浮梗,眉眼未抬,“良家的财产的确没有我一文一毫,有何稀奇?” “表哥,姑姑说……” “我娘说了什么,你们找她负责去。若她实在看好你们,两位表妹嫁给她老人家也无妨。” “你——”虽自幼尝够了这位寡言表哥的冷语呛噎,仍是受不住啊,“表哥,你被这个妖女迷惑住了是不是?姑姑是你的亲娘,你不能不孝……” 妖女?罗缎柳眉挑如刀锋,再抬纤足,照准言者臀上便是一脚。依虹“扑通”趴于地下,姿势极是不雅。 “姓魏的两个女人,跟本小姐争男人也要掂掂自个斤两,凭你们这两只比姚依依还要蠢上五分的货色,只配给本小姐开开胃逗逗闷。我脾气很不好,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在本小姐的男人面前搔首弄姿,本小姐把你们扔进猪笼当猪养!” 本小姐的男人?言者口快,听者经心。罗缜、罗绮意味深长地互视,良之行眼际染了笑色,受用非常。 被人打了骂了,两人泣如梨花带雨,“表哥……她……她如此仗势欺人,你就不管?” “论辈分,她是表嫂,教你们一些做人的道理也是应该。”之行悠然举睑,双目漾柔地在缎儿妍丽颜容上稍作停顿,再淡然投向两位花容失色的表妹,“回去禀报我娘,之行在玉夏国随时待他们前去养老。” “表哥!”二女跺脚娇嗔,之行不为所动。若是在旁处,两人怕是早有一番狂飙扯风动日,但时下,她们还掂得清轻重。“表哥,姑姑不会容你如此的。你等着,我们会让姑姑替我们出气!” 两位拂袖而去的魏家小姐此时当然料不到,将来某日,纵算在她们的姑姑面前,罗家二小姐也未加犹豫,一脚,不,两脚将她们自之行身边利落踢开。纵是以刁悍出名的姑姑,对上泼辣儿媳之时,又能奈何? “良之行,你也行行好,如果你身边尽是这等货色纠缠,本姑娘会怀疑自己的眼光哦。”罗缎耸耸肩,回眼膳桌,“哎,饭菜都凉了。为了那两个小丑,误了本姑娘用膳,不值当……呃,你做什么?” “缬儿,你吩咐厨房,为你家小姐烹几个小菜送到朝云园。”之行携住佳人素腕便走。 “你做什么啦?” “你这个捞钱迷,这几天为了生意早出晚归,吃完了饭给我好好歇着!” “你管我……咦,你担心我啊,冷面呆瓜?” “……哪有恁多废话,快点走!” “呿,承认担心我会死哦,不懂情趣的冷面呆瓜。” “就算我担心你又如何?男人不可以担心自己的女人?” “噫噫噫……” 这一对欢喜冤家,总算修得正果了。罗缜含笑目送,忽然颌上微痛,覆下眸正对上一双因刚刚做坏完毕坏意未退的灵澈眼珠,“臭小子,敢咬娘?” “……嘎嘎……卟卟……” “不孝子,看娘如何打你?!” “……嘎嘎……哈嘎嘎……”宝儿嗄嘎欢嚷着扭转小小胖躯,在娘亲的臂弯内恣意爱娇。 罗绮长吁口气,有姐姐与姐夫的专注无移,二姐与之行的情有独钟,她不怀疑世间尚有爱情存在,只是,需要运气,需要机缘。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4 范颖近来,烦事诸多。 第一桩,玉无树与罗绮这一对天造地设却因自己生隙的金童玉女,原以为随着二皇子千里追妻会有圆满结果,却不料……她见过玉无树,试着劝慰开解,对方却回之摇头苦笑…… 第二桩,恩公娘子……父亲对娘的执着她最为清楚不过,若爹不能等到恩人娘子寿终正寝,她该何去何从? 第三桩,杭念雁……那个笨蛋,到底想怎样?已经明言告诉他自己无心于他,却还一再纠缠又为哪般?他不是史上最爱面皮最惜脸面的迂腐顽石吗?不是已经无声无息消失了一些时日吗?怎又突然冒出来了…… 但,这诸多烦事里,最使她愁肠百结的,仍是娘亲魂魄的归属。她想唤回娘亲一家团聚,这份迫切自是毋庸置疑。但恩公娘子活生生的,有恩爱相公,有可爱娇儿,若自己一家圆满必须以拆散另一个圆满为代价,她何以心安?何况,真的娘回来了,圆满便能回来吗?五百年过去了,娘的心结,爹的秉性……更有,若精明坚强的良家长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忧郁悒愁的娘亲,她当真乐见? “范颖,你立在此处可是有事找我?”罗缜返回内院,正见绝世佳人独立门前。 “恩公娘子……”范颖举睑,盈盈秋水内,复杂莫名。 哎,这类似宝儿饱含了孺慕之情的目光从大美人眼里折射出来,真是令人不适呐。罗缜嫣然道:“为我这个不耐寒冷的凡人考虑,到房内谈罢。” 房内,吩咐娉儿沏了热茶,端了果品点心,透过袅袅茶烟,罗缜目视这位绝色美人,“看你面带愁容,是为了绮儿的事,还有另有因由?” “二皇子与三小姐如今局面,范颖委实责不容怠。” “你呀,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慧质天成。唯一的不足,便是太爱钻牛角尖。此事绮儿都已想通了,厘清她与玉无树之间问题所在,你怎么还在计较呢?” 范颖倏尔一呆。 “怎么了?是我言重了?” “……绮儿已经想通了?她,会怎么做?” 虽明知范美人顾左右而言他,罗缜仍道:“据绮儿说,她和玉无树身上的缺点,是无法融合的,幸好发现得算早,大家退回原地尚来得及。” “退回原地?感情付出了还能退回原地吗?” “受伤当然是不可避免的,就当作人一生中不可避免的遭历罢,痛过怨过哭过,人生还要继续。” “你……”范颖神色更是迷茫,“曾经,我娘也和我说过这些……她要我对一些事学会释然,学会放开……” 罗缜怔住。 “其实,我知道爹想做的,是逆天而行。娘既已轮回转世,便不可能有还魂的一日。但我还是有一些私心,希望娘能回来。”范颖抬眸,眸内多了一些令罗缜甚感不自在的孺慕之情,“你和娘很不同,娘温婉忧郁,你坚定自信,娘柔如春水,你韧似绢丝。你爱一个人,同样可以义无反顾,却不能容忍背叛。你没有委屈自己,你比娘活得快乐。” “这……”罗缜委实不知该置何辞。 “若同是娘的灵魂,我不会计较是在哪一副躯壳里,只要娘活得幸福就好。” 嗯,是很好啦,可是…… “我爹不会善罢甘休,纵算我劝,爹也不会听。但是,恩公娘子请记住,我会助你。” “以你之见,你父亲不肯等到我寿终正寝?”她自然怕死,但寿终正寝这样的事,即使怕也会到来。死之后的事情,活时不必担忧太多。退一万步讲,死后灵魂被范畴掳去又如何?既是她的灵魂,便归她所左右,届时她不择范畴,他又能如何? “你终于相信你是我娘的转……” “你们父子三人言之凿凿,容我不信吗?”罗缜无奈喟道,“若人人都有前世今生,我对自己拥有前生也不该太意外是不是?” “你虽和娘不一样,但在不经意间某些地方会和娘有惊人的相似。这话,我娘曾一字不差地说过。”鉴于此,范颖决心更形坚定,若爹逆天而行,硬取生魂,她必然会设法阻拦。 “爹去找了他的好友,就是前些时日助他避千年大劫的那位以肉身修炼成仙的道友,似乎,缘善道长授了我爹一些玄门正宗法术,加之我爹深厚的内力,怕是去恶道长也难以奈何。但,前生爹亏欠了你的幸福我不曾相助,此生,我绝不会让爹破坏你的美满。” 范大美人此话,可谓感人。但许久之后罗缜方晓得,有些话听着感动,但若不能兑现,对有了期待的听者便似成了背叛,倒不如当初说者未说,听者未闻。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5 “之心,之心,之心!”去恶拖着一把长须,迭声叫着,追赶前面跑得风一样快的某人,“良之心你为何不理贫道?” 之心搂着儿子,气呼呼闷头赶路,对身后不能帮助娘子的老头不想多理。 “良之心,你是个乖孩子,不能学世上市侩人做那过河拆桥的事。何况,贫道也没说帮不了你娘子啊……喔!你突然站住可不可以事前告诉贫道一声?” 之心黑澄澄的大眼闪啊闪,崇拜与感激竞相涌动。他怀里的宝儿亦瞪着水汪汪的眸儿似是殷殷相待。“去恶爷爷,你能帮娘子?” 自诩修身养性,涵养极佳的去恶道长当即气结,“你何时学得这般势利?能帮你就叫贫道‘爷爷’,不能帮就是‘老头’?” “你能不能帮嘛。” 宝儿咧出小牙,“嘎嘎!”张出胖实手儿,揪向那在眼前晃来晃去的长髯。 “能帮,当然能帮!”去恶跳后三步,躲开小小魔手的摧残,“只是,这办法你必须同意,若你舍不得,便施展不开了。” “能帮娘子?” “那是自然。” “能帮娘子之心不会舍不得啦!” “依你对你家娘子的那份宝贝样,不一定哦。”去恶摇头,“那办法乃非常之法,用来甚是凶险,错一步就会……总之,现在我先设法护住你娘子,那个办法到万不得已时再用……” “什么办法?”听见儿子声响出门迎接的罗缜,正巧听见去恶最末一句,“道长现在不能说?” “哎,这法行来凶险,一个不好就会……” “与现在罗缜时时防着被人索魂相比,哪个凶险更大?” “这……先进房,待贫道布下结界,再来详谈罢。若良少夫人对此法尚能采纳,还请劝服之心配合才行。最怕他不依啊……” 第三十四章 与君闲观6 “二皇子要回去了?”范颖黛眉悬了忧怀,“这当真是阁下三思而后的结果?” 玉无树浑作无事的一笑,“我此次,是借着出席杭夏庆典的名义出使到此。如今事了,自然该回去,哪里还需要三思而行。” “但二皇子此来的真正目的并未……” “范颖,你劝我多次,业已尽到朋友之责,多谢了。” 听他显然无意多言,范颖蹙眉问:“若罗三小姐嫁给了别人,你当真能坦然无谓?” 玉无树眉间几不可察的一抽,扯唇微哂,“……如果,她嫁给了别人,便说明她对无树用情不够,我还能怎样呢?” “你们怎么会到这一步?”范颖黯叹,“你起身回国,罗三小姐亦将退回原地,哎。” “退回原地?”玉无树眸光略闪,“何谓退回原地?” “应是回到之前罢。就当从未与你相识,各自回到各自该在的位置。” “她……”一脉怒意渐染眼角眉梢,“这是她亲口说的?” “恩人娘子说罗三小姐已经想通了,亦确定自己与二皇子注定不能成为夫妻。今早罗三小姐出门洽商时,气色精神均好了许多,想来是真的了。”范颖暗察着对方脸色,她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会不会使二皇子更是心灰意冷而适得其反。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有病乱投医,药若不对症,无非是维持当下的情形而已。 玉无树豁然背转身去。何谓注定不能成为夫妻?若不是她无理取闹,他们如今说不定已是夫妻!一直以来,他都是主动那方,她唯站在原处;如今他稍作退却,她竟掉头就走,这算什么? “算了。”范颖黯然声调里掺了疲惫,素手抚额,偷眼瞄向二皇子,决?(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8 部分阅读 什么? “算了。”范颖黯然声调里掺了疲惫,素手抚额,偷眼瞄向二皇子,决定再下一剂重药,“范颖自感已竭尽全力,二位若不能重归于好,或许真是缘分不够。其实,二皇子有身份相称的昌凉王郡主,三小姐有门当户对的晁宁公子,也算是各有姻缘……” 玉无树脸色蓦地一沉,“范姑娘,你不做说和人,也不必做乔太守罢。” 怎么,是在叱她乱点鸳鸯谱吗?“二皇子,你从来还没有用如此重的口气对范颖说过话呢。” 玉无树脸上冷色未褪,沉凝不语。 “看来,不需我再多言,二皇子已经很清楚在你心目中,范颖的分量与罗三小姐根本无法同日而语。” “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与绮儿分量相同。” 哎,这位二皇子,当真不怕伤害她一颗女儿心是不是?范颖盈盈笑语,“在此先祝二皇子返国一途顺风,告辞了。” 一个万福,范颖施施而退。她是一只狐狸精而已,的确不能做乔太守。接下来,二皇子能否克服皇族的骄傲,三小姐可否收敛贵族的执拗,使两人开花结果,当真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1 去恶道长的确出了办法,也确有几分凶险,所以未到万不得已,罗缜不准备采用。毕竟,范畴自那日走后,已有近一月未再露面。兴许,他正在缥缈峰上静待岁月走过。若能如此善了,自是求之不得。 “恩公娘子,范颖去缥缈峰一趟,探探爹爹目前的行踪,也省得您整日悬心此事。” 对这份用心,罗缜满怀感激。范颖张口闭口以“恩公娘子”相称,实则,自己欠人更多罢?先有姚依依一事的鼎力相助,后有晋王之事的瞒天过海,再有,瘟疫起时,护卫自己举家远徙;及至后来,之心遭禁,前后奔波,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就送了性命…… 这桩桩件件,不是一个前生的说法就能一概无视的,“范颖,你保重……” “不必多说了,上一世,你为我而死,这一世,我为你而忙。”范颖嫣然一笑,去做远行准备。 范颖离心方动,之心已将消息透露给了好朋友,“六六,范颖要走哦?你追不追?” 杭念雁获讯,急匆匆赶至良府,佳人形影已杳,当下气急败坏,“这女人,当真无情是不是?” 之心转着圈子宽慰,罗缜却甚是闲怡,“六王爷记起了以前的事?” “七七八八,有些清晰非常,有些恍惚如梦境,有些明明记起来了,不知怎地又完全没有了迹象。”杭念雁乖乖说完,方意识到自己在对谁说话。这良家的少夫人,因与他有着一个他甚不情愿的师徒名分,一直都是敬而远之。“……你问这些做甚?” 似是没觉察出对方的戒备,罗缜仍道:“你对范颖的感情,是从何时滋生的呢?是自六王爷忆起往事时?因为那些记忆,王爷便对一直存在于你记忆中的范颖有了追求之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若王爷对范颖仅是抱着弥补愧欠之心,还请不要浪费气力了。”罗缜就杯浅饮,对映在茶面上的那张黑沉脸容还算满意,“没有王爷,范颖过得依然快活,几百年不也过来了?” “你凭什么断定我对范颖仅是弥补愧欠之心?那个女人那般可恶,自在之心绣坊见我,就对我百般戏弄刁难,我哪里欠她了?” “既然不欠,如今范颖走了,王爷有何打算呢?” “……她总会回来的罢?” 青天白日,罗缜先向老天爷告过罪,道:“良府不是她的家,她有何必要一定回来?” “她不回来了?!” “也不是一定不回来罢。不过,谁知道那是何时的事?她可是长生不老的,没准十几年后,她才想起来现身探望,依旧的青春艳丽,而你我,已是满面风霜之色的老者了。” “是喔。”之心眨眸,点着下颌,“范颖不会老,六六你太老了,范颖不会要你的。” 杭念雁面上青白交错。 之心却喜笑颜开,靠紧妻子坐下,“嘻,娘子不会哦。之心变得和爹爹一样老,娘子也会要之心,是不是娘子?” 罗缜抿哂,“你变得和爹一样老时,我也会变得和娘一样老。不过,我希望相公比我老得快一些。” “为什么啊娘子?” 罗缜半真半假,“因为相公长得太好看,只有相公先变老了,我才能放心变老啊。”不然,赶起那些桃花来岂不费力? “娘子,之心好看哦?” “当然,我的相公最好看。” “嘻,娘子最好看,之心喜欢。” 敢情这女人是要他在这里欣赏他们夫妻甜得起腻的你侬我侬吗?杭念雁掉头就走。 “六王爷。” “还有事?” 罗缜拿相公当靠枕,舒服倚着,“范颖被你伤得且深且重,以致几生几世都未真正痊愈。你若想重新得到她的芳心,所要付出的,绝对要大于你想付出的。若王爷仍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还是及早放弃的好。” “对喔对喔,你若不像之心一样,就追不到范颖做娘子啦。” 罗缜含笑乜视,“臭呆子,像你哪样?” “之心疼珍儿啊,之心最疼珍儿,六六要像之心疼娘子一样疼范颖才行啊。” “我怎不觉得你最疼我?” “疼啦疼啦,娘子要觉得啦。” “不觉得。” “疼啦,觉得啦。” “不觉得。” “……啊呀,娘子欺负之心!”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2 罗缎此趟探姐之行,赚得荷包满满,又畅快淋漓地教训了两个敢觊觎之行的花痴,自是意得风发。 “姐姐,绮儿,待我回去,马上就将晁公子要的第二批货送过来。你们要记得,我与他契书上写得明白,运费由他来出,收款时可不能忘了哦。” 罗绮挑着弯弯秀眉道:“二姐,相比起来,似乎我比较计较银子哦。” 罗缎撇着红红嫣唇回:“但我怕我家三妞色令智昏,忘了算这一笔啊。” “呿,本姑娘难道没有见过有色的男子?” “可是,这位晁公子不但有色,且有色心,对我家三妞虎视眈眈哦。” “二小姐放心,本姑娘定力超群,定然不为美色所惑,守住罗家每一文钱。” “最好是啦,别让本姑娘后悔让你留下陪晁家验货……” 罗缜见与之心话别完的之行已皱了眉且满脸无奈,遂善心发作,“缎儿该起程了。” “姐姐你撵我?你和宝儿一样,都不爱缎儿了!臭宝儿,姨姨要走了,你还咧着嘴儿笑,白疼了你这个小白眼狼!” 善解人意的纨素抱着宝儿上前,让小主子的小脸供二小姐肆虐一番。 “……嘎嘎,咦…咦怀……”姨姨坏!宝儿对捏住自己脸颊的手指颇不喜欢,举起胖手扯下就往嘴里塞去,又惹来姨姨一通骂。 “小坏蛋,臭小子,姨姨和你恩断义绝……咦,纨素,我怎觉得这些天极少见你,你在忙什么?” 受主子所嘱,对范畴一事缄口的纨素,自是不敢说自己近来一直在去恶面前习练法术以保护小姐。“绣坊里近来生意不坏,奴婢尽窝在绣妨了。” “姐姐果然算计到位,如此一来,你将来的嫁妆不需姐姐花费张罗了。看来我回去也要想个办法让缬儿自己挣出嫁妆才行。” 罗缜怕再说下去,纨素漏了嘴,引来家人担心,“缎儿,你若再不动身,恐怕没人和你抢之行,你的之行也要走了。” “他敢……咦,臭呆瓜,你怎这么快就上船了?这是你的家乡耶……” 罗二小姐起程,一路无话,回到家中第一桩大事,便是筹备晁家所订货品,甚是操忙。五日后,一封请帖送至罗府,上印当朝国后私人印鉴,邀绮儿进宫赏梅。国后有约,罗家自是不敢怠慢,戚氏亲自进宫见驾,面陈幺女探姊未归之实。 国后的邀约,本是受已返国多日的二皇子玉无树之请,如今佳人滞留异国未回,二皇子满腹追回佳人的打算落空,当然有怒有怨有气,直想索性回藩地算了。但他亦明白,若回了藩地,便预示他与佳人将彻底了断。那刹那,他尚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当真舍得……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3 “我不会取你魂魄。” 暖轩内,常用的算盘忽然开裂,因尚有几笔账务待核,罗缜吩咐身边丫鬟急到书房取备用算盘。丫鬟前脚才走,耳边便闻此声。惊然回身,白衣黑发的范畴正立身后五步处。 “不管如何,你是一条生命,我不会取你魂魄,生断你阳寿。” “那阁下打算怎样?” “随我回琅環府。你见了你原有的躯体之后,即会明白你该魂归何处,由你自己选择。” “听阁下言下之意,是我可以自由选择我想要的?” 范畴颔首。 “若我的选择,是不随你走呢?” 绝色双瞳内,怒意抹过,范畴沉道:“我似乎说了,你须见了你原有的躯体,才可选择。” 远远,之心与宝儿的欢笑声依稀传来,罗缜摇首,笑道:“不,我的选择只能是不随你走。” 范畴冷眸一眯,“我以为你该清楚这并不能由你。”言未讫,袖已挥起,一股旋风抄着罗缜躯体欲走。 而罗缜委实摇了几摇晃了几晃,风过后,却仍立在原处。 “你……” “去恶道长的符果然好用。”罗缜望了望自己袖底的贴符,自袖内悠悠哉哉取了一物出来,“不知,它对阁下是不是有用?” 范畴面色微变,转身躲过罗缜掷来的那道黄符,冷道:“你以为,区区一道符就能奈我何?” “区区一道符的确奈不了你,但它能将贫道引来。”范畴身后,有人打着哈欠咕哝出声,“良少夫人,贫道可是听见那符一唤便从午睡里爬起赶过来的。你教良之心理贫道罢,他那么好玩的小朋友,贫道已经几百年没有遇到了……” 范畴冷笑,“去恶,你以为你是我对手?” “不试怎么知道?” “试了你会后悔!” “不试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喔。” 言来语往,身形已动,由室内到室外,由地下到空中。罗缜凭窗观战,与去恶同来的纨素在旁道:“小姐,看来范畴已动了劫走您的念头,幸亏您早有防备。” “防不胜防,去恶道长并不能打败范畴,他仍会来,下一次,必然会做足准备。” “这……这怎么办呢?” “也许,到最后,若想一劳永逸,还是须用道长的办法。” “可是,听说姑爷听了,大叫着不行,差点把道长的胡子给揪下来……” 罗缜扑哧失笑,“那呆子是过于紧张。其实,道长说得凶险,兴许是为了吓他好玩。难道道长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救回范颖的吗?”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4 “宝儿,这是爹爹正在缂的丝哦。你娘娘说,爹爹是所有缂丝人中缂得最快最好的。这幅图,好长好长,爹爹偷偷缂了好久,还要花好久才能缂好,是爹爹要送给娘娘的礼物哦。” “……嘎嘎,爹……宝……”爹爹和宝儿一样厉害! “爹爹若将这幅图送给娘娘,娘娘一定会很高兴。娘娘一高兴,就会亲爹爹喔。” “……哈嘎,宝……爹……娘娘……宝!”宝儿比爹爹乖,娘娘亲宝儿! “宝儿,爹爹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宝儿了,你不能和爹爹争娘娘啦。爹爹的这个秘密谁都没有说哦,这台缂丝机藏在这里,就是怕你娘娘知道啦……” “……宝……娘娘!”宝儿告诉娘娘! 之心顿时眼珠瞪大,用苫布将缂机遮好,举起坐在小床上的不孝儿子迈出门去,在亮处对上儿子面孔,“宝儿,你不能出卖爹爹!” “宝……娘娘……亲!”宝儿要娘娘亲!事关“亲娘”大事,胖嘟嘟小脸好不严肃。 “爹爹会亲宝儿,宝儿将娘娘让给爹爹亲啦!” “宝……娘娘……亲!” “臭宝儿不听话,爹爹不疼喔!” “宝……娘娘……亲!” 罗缜迈进院子,便见这父子俩面面相对、义正词严的模样。 “相公,我有话对你说。”罗缜走进燃着炉火的内室,向仍在窗外四目相对的人招手。 之心咧开嘴儿,抱着儿子颠颠跑进来,“娘子要亲之心吗?” “卟卟!”宝儿抗议声起。 罗缜扫了扫带着渴盼的大小两张俊美颜容,嫣然一笑,“好好,亲亲。”先将一吻落在儿子额心,伴随着良家小少爷的欢嚷,良家长公子的抱怨,又将嫣唇落在呆子唇角,“好了罢?” “娘子先亲的宝儿!”之心虽喜乐,仍存不满。 “先坐好,我有话对你说。”看那父子两个明明亲密依偎,却两脸相别气呼呼的可爱样儿,罗缜无奈之际,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彻底断了隐患,以免时时威胁她与相公爱子的和美生活。 “相公,去恶道长……” “那个坏老头,之心不理他!” “对,那个坏老头,他的办法并非不可行。” “不要不要啦!”之心突然跳起,跺着脚大叫,“坏老头救不了娘子,还让娘子……之心不要,之心要娘子!” “可是,相公你忘了吗,你是可以……” “宝儿宝儿,娘娘要离开我们,宝儿你能让娘娘离开我们吗?” “卟卟!卟卟……哇哇……”宝儿抗议过了,弯下红红薄唇大哭。 这对宝贝!罗缜气笑交加,张手自相公怀里抱过小泪人,轻轻拍哄,柔柔呵慰。 宝儿拿泪脸磨蹭着娘亲酥胸,胖臂攀上娘亲玉颈,嚅着小嘴,“娘娘……宝哦?”娘疼宝儿罢? “是,娘疼宝儿,宝儿是上苍赐给娘最珍贵的珍宝,娘当然疼宝儿。” “……卟宝……哦?”不离开宝儿哦? “娘每一回离开宝儿,都是为了使宝儿更快乐。不然,有什么力量可以让娘离得开宝儿呢?” “宝……嘻娘……娘……”宝儿喜欢娘娘。 哎。罗缜将小人儿揉到胸前,在小脸上连亲几记,“娘也喜欢宝儿,娘爱宝儿。” 之心从旁羡馋不已,可怜兮兮又纯情万分地绞扭着手指,“娘子,之心呢?” 臭呆子!罗缜拉他与自己共坐长榻,将自己与宝儿都偎他胸前,“相公,我们一家人这样,好不好?” “好喔好喔,之心有娘子,有宝儿,最快乐!” “为了我们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我们不能允许别人打扰对不对?” “是喔是喔。” “但我们若不照去恶……哦,坏老头的方法去做,只怕永远要受别人的打扰。而且,说不定有一日,我当真就消失了,永远见不到你和宝儿了。” “可是……”之心将脑袋埋进娘子秀发之内,“娘子回不来怎么办?去恶爷爷……不,还是坏老头!坏老头说有凶险哦。” “他在逗相公,相公忘了吗?你的小黄姐姐……”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5 说服了别扭的相公,还要安排其它诸事。 首要的一件,便是珍珠公主。自那日鸳鸯祠之行小公主险中范畴设下的春局,罗缜便让小公主安生呆在府内,一步未出,每日拿一碗甜汤安抚。若自己采用去恶道长的办法,小公主势必要做些安排,毕竟事关皇家,兹事体大。至于那事了过之后,该如何善了这株小桃花……容后再想不迟。 至于良家的生意,倒也省事。 “绮儿,这些是良家几位大主顾的账目,因为秋季的供货已告结,你不需多费其它心思,仅供在有需时翻阅即可。这些,是平日各家店铺的报账,每日戌时前各店均会将当日账目交来,以目前市景来看,各让每日毛利三到五百两银子算是正常。若不出这个范畴,便不必过多干涉各店经营……” 罗绮弯眉浅蹙,仍是不解,“姐姐,此下冬时正冷,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出外游玩?姐夫也就罢了,宝儿还小,他禁得住吗?” “一年四季,也就冬季少有清闲。我自嫁进良家,便整日操劳,不趁此时出外散散心,怕是更无机会了。” “姐姐好辛苦。除了良家生意,还要防着姐夫的烂桃花!” 罗缜刮了刮小妹鼻尖,“所以,你答应帮姐姐了?” “绮儿当然会帮姐姐,不过,那株小桃花怎么办?” “以绮儿之见,该怎么办?” “留下罢,交给绮儿。若国后问起来,还可以让晁宁挡着。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当今的国君能登上帝位,多亏了晁家当年的资助。如今国后若想让自己的爱子封为太子,依然少了不晁家的金银。姐姐不在家的时日,真若惊动了国后,晁家出面定能化解几分。只希望姐姐回来,已想到了彻底了结之法,须知小桃花再可爱,仍然不能植进姐夫的花园。姐夫的花园,只能由姐姐一人独芳。” 绮儿,聪明如斯,远虑如斯,有妹如斯,她有福了。“绮儿,晁宁是个正人君子,我虽赞成你与他多来往,但绝不想让你因情伤接受其追求。婚姻关乎终身,无爱切莫成行。” 那个曾为了罗家三妞学缂丝的玉无树,在绮儿心里已经缂就一只网,刻下无数痕,磨灭属难,消失弥易。若绮儿在未完全放下时唐突接受另一人的感情,那将是两人一生灾难,闹不好,还会是三个人的。 “绮儿明白,若晁宁不能使绮儿爱上他,他也只能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第三十五章 携君小避6 “之心你说什么,你要我们……” “对哦。” “不行。天有四时,日月交替,春耕秋种,节气更褪,乃世间规则,万不可乱。”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你们说不能乱,你们说得好乱!” “……” “刚才还乱乱地说,怎现在又都不说话啦?” “……你把我们的话告诉你家娘子,你家娘子自会明白。” “说就说!之心的娘子最聪明,之心让娘子骂你们!” “……” “娘子娘子!”之心摇醒正搂着宝儿小睡的妻子,“娘子,你听之心说哦……” 罗缜半睡半醒中听完了相公忿忿诉述,掩口轻打哈欠,美眸阖拢道:“你告诉他们,所谓春夏秋冬,世间规则,亦有因地而宜之说。《地域志》上有载,距此两千里的罗刹国,四季皆春。距此五千里的万象国,四季皆夏。若他们如此顽守固本,不知变通,便枉做了几千年的神仙。”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我家娘子说……” “我们已经听到了,你家娘子果然……很难缠。” “娘子说得好好,你们必须要听喔!” “可是,因地而宜,也是因地域不同,那些都是千里之外的事……” “你们好笨哦,若是千里之外的事,去借来就好啦,好笨哦。原来世上只有娘子最聪明!” “……” 面对人去楼空,范畴不胜恼怒。那个女人,以为一走了之当真就能无事?她怎会天真地认为他无法获她行踪?纵有去恶或是风神的结界相护,那也只是时日早晚而已! “爹,他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所为实在太过了,竟逼得恩人娘子为躲避我们,背井离乡。”范程面带愧色,闷声道。 范颖轻嗤,“你不是嫉妒宝儿吗?怎眼下给忘了?” “你少来冷讥热讽!”范程冷言反击,“难道你不希望娘回去?” “我自然希望,但我更希望娘快乐!” “你……” “你们两个,住嘴。”范畴颜凝如冰,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直视女儿,“你也认为,你娘以前不快乐吗?” “世上会有女人在面对丈夫婚外寻欢时快乐吗?” “这样的话,你从前怎不对我说?那个罗缜竟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使你可以信口断言你娘不快乐?” 范颖轻摇螓首,晦涩一笑,“爹若硬要以为这是恩人娘子灌输给颖儿的,颖儿知道不管我说什么爹都会如此断定,随爹高兴就好。只是,颖儿的确很后悔。颖儿那时,只顾自己欢愉,尽管屡次看到娘落泪低泣,不仅没有去体谅娘的悲苦,且屡屡违背娘的叮嘱,使娘伤心之外还要为颖儿操心,着实不孝。” 女儿的话,使范畴心臆抽紧,眸色沉幽。 “娘救我之前,曾抱住程儿哭泣,爹不妨问问程儿娘那时说了什么。” 范畴目投儿子。后者面色一窒,憋唇未语。 “你娘说过什么?你怎从未对为父提起?” 范程暗瞪其姊一眼,不得已道:“娘说,下辈子若还是狐狸,亦不会修炼修道,就做一只唯知道食睡的畜生最好。下辈子若是猪是狗化作人口中食,会感谢上苍仁慈……” ……做只狗、做只猪都好,只要不和你见面…… 下辈子若是猪是狗化作人口中食,会感谢上苍仁慈…… 良之心话在前,亲子话随后,这世上怎会有这等锋利的割心刀?范畴以拳抵胸,紧咬的牙关间问出一句:“你娘她为何这样说?” 范程垂首,娘那时绝望到灰窒的面颜浮现眼前,而当时的自己,尚不识愁滋味,尚不知如何安慰娘心口椎痛……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1 范畴忽发吼问:“说,你娘她为何那样说?!” “娘她……她看见……爹和别的女人在梅溪……” 什么?瞬刹之间,范畴面无一丝血色。珍儿她……她竟然看见了?她…… 昔时,他本性难移,惹得珍儿回回哭泣。珍儿的眼泪亦灼伤了深爱珍儿的他,遂终有一日决定了断所有风流孽账,专心对待爱妻。而那日,最是黏缠的红狐找来,不管是厉颜冷语,还是好言规劝,都断不了其纠缠,直至应允红狐给其最后一夕之欢。直至事后才发觉欢好所处之地乃是与妻子相识之地。眼见红狐得意媚笑,他一怒之下将其打伤,恰此时,妻子惨烈声当空传来…… 珍儿目睹那情那状,所以,她由心伤转为心灰,一心求死?肉身残破魂魄出窍,而肉身复好之后亦不归魂还魄?遇鬼差收魂亦甘心受缚,饮孟婆汤,服收仙草,起重誓,皆因她恋无可恋? 其实,事发前,他并非毫无所感。年久日长,妻子的眼泪越来越少,有时已不流泪,不发怒。因妻子异样的平静,他方觉惶然,所以决定收心敛性。没想到,一切,毁于那一次毫无乐趣的交欢…… “爹,您伤娘之重,已不可想象。您能否为了弥补娘,让恩公娘子与恩公恩爱到老,安稳度过这一生呢?”范颖问。 “不可能!”范畴脸上泛青,嘴下斩钉截铁,“为父欠你们娘亲的,为父承认。只有接她回来,爹方能真正偿还对你们的娘的亏欠。” “但,恩公娘子和恩公相爱笃深,她活得很快乐……” “但那并不是你们的娘的快乐。只有使她魂归故体,珍儿才能真正回来,才能真正接受爹对她的偿还,才能重拾她昔日的快乐。” 范颖仍然试图说服父亲,“爹,女人一旦真正死了心,便不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当年,颖儿受那个迂腐人所伤,在肌灼肤裂之际心痛如死,尤其又睹娘之惨况,对那个人当下绝望。所以,现在他做再多的事,亦不能使我恢复心意……” “两下情形不同,如何相提并论?”范畴甩袖举步,“你可以不助为父,也不要插手此事。” “哎。”范颖已知劝说无望,只得抬足跟上。若想帮助恩公娘子,唯有须臾不离地跟紧父亲罢。 距万苑城一百余里的安闲镇,镇郊十里,有良家别苑矗立在此。这处,便是罗缜此次选择的“了断”之所。四围僻静,草木环绕,静雅宜人。 “纨素,你为我的事,与范程僵到什么地步?”罗缜手内搅着为宝儿以西域奶酪熬煮的奶粥,闲问难得近来又恢复了以往亲近的贴身丫头。 纨素细心熨烫着小姐的披风,答道:“僵到不能再僵,也不必再僵了。” 罗缜大感意外,“怎会如此严重?为了我的事,误了你的姻缘,你不觉会让你家小姐很内疚吗?” “不止是因为小姐。”纨素咬住下唇,脸浮难色。 罗缜秀眉一挑,“有话……对我说?但并没有打算现在对我说?” “小姐神算。”纨素重重叹息,垂下螓首,“奴婢的家人找到奴婢了。” 罗缜稍怔,“你的家人?记得你曾和我提过,他们是……” “对,就是他们。他们找到了奴婢,要奴婢随他们回去。奴婢不能不答应,他们可不是仁人侠客,若因我伤了小姐,那便是纨素的罪孽。” “他们拿我威胁你?” 纨素苦笑,“他们真要行动起来,便不会是小姐一个人。奴婢知道,以姑爷的本事,他们或伤不到小姐,但良家的其他人甚至玉夏国罗家的人,便防不胜防。” “准备何时走?” “我应允安心随他们离开的条件,便是容我助小姐度过眼前这道难关以报小姐救命之恩。原本,想事情过了再告诉小姐的。” “若你并不想回那个地方,我可以助你……” “不用了,小姐。奴婢会同他们回去的,逃了这么多年,过了这么久的逍遥日子,奴婢已然知足了。虽然奴婢并没有天分,虽然那是一种桎梏,但却是奴婢该负的责任。是自己的责任,就要负起来,这是奴婢自小姐身上学到的。” 当年惊悸青涩的丫头能有今日长进,罗缜虽欣慰,亦怅然。小丫头十二岁便跟着她,如今近六载之久,倥偬的闺中岁月,多事的人妇生活,都不曾少了这个丫头的参与。两人名是主仆,实是亲人,还以为能相伴到老,怎转眼就到了分别时? “那么,你与范程……” “本就是殊途人,若我回了家,便更不可两立,更不可能。” 是啊,若纨素回到那个庞大家族中担负起该负的责任,便成了范程的死对头——捕妖人统领。在目之所及的范围内,两人未来曙亮难见。细忖,原本是一对小儿女情窦初开的水到渠成,蓦然间,便成了不共戴天的情仇难定。有时,造化还真是弄人呢。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2 “相公,这位奶娘是我从镇上请来的。以后,一日三时,让纨素将宝儿抱给奶娘喂养。其它时日,你要时时看着宝儿……” “之心不要!” 嗯?罗缜微挑秀眉,“相公是在告诉珍儿,你不听话?” “……之心听话,可是之心要看着娘子!” 罗缜挥手让那位由别苑管家精挑细选又经纨素暗中调查委实身家清白体质康健的奶娘先退下,揽过相公委屈垂下的大头,“相公还是担心?” “之心怕哦。” “怕什么?怕你救不了我?” “不是!”之心倏地仰首,俊美脸上满是坚毅,“之心救得了娘子,之心一定救得了娘子!” 罗缜嫣然,捧住他脸轻吻了下他额头,“那相公还担心什么?” 之心扎进娘子怀内,咪咪呜呜道:“之心怕娘子去了……不回来。” 罗缜理着他顺滑发丝,享受着指间绝佳触感,信口问着:“我为什么不回来?” “……范畴比之心好看,比之心能干,之心怕娘子想起以前喜欢他,然后不要之心……” 臭呆子!罗缜一气,揉着他元宝大耳的指化柔为钢,狠狠捏下。 “痛喔!”之心抬了大眸,见娘子不为所动,又加嚷两声,“娘子,之心痛喔,好痛啦。” “痛死你活该!”罗缜玉指点点他额,“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珍儿不许之心不相信珍儿。” “记得啊记得啊,可是……”娘子美眸好不严厉,之心吓得自动收声,抿紧了薄薄红唇,闪动着汪汪明眸,殷殷望着娘子。 哎,呆子这副模样,让她又怜又爱,哪还生得起气来。“不管这世间有多少比相公聪明比相公俊俏的男子,都不关珍儿的事。能让珍儿牵肠动念的,只有相公一个人。” “只有之心吗?” 罗缜颔首,柔荑抚着相公脸颊,“当然。珍儿并非不求回报,珍儿要的便是相公也只能有珍儿一个人。而这一点,相公一直做得很好。” “嗯,嗯,嗯。”之心捣米似的点头,“之心只要娘子哦。” “所以,相公不需要担心,你只要等着珍儿,记得救珍儿就好。” “喔。”之心放下忐忑了多日的心,伏在娘子馨香怀里,不免心旌神摇,心猿意马,心慌意乱,两只手蠢蠢欲动,“娘子,之心想……” “想都别想!”罗缜秀美娇靥一板,打退了呆子的禄山之爪。 “为什么啊……昨天娘子陪宝儿……之心都没有……之心好可怜……” 纵是为人妇为人母,论及此事罗缜亦是羞染粉颊,“天色还亮着,你就算要……也须等到晚上!” “哦,那之心去铺床,之心到床上等着娘子。晚上一到,娘子一定要来哦……” 这……这个呆子!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3 这段时光,算是罗缜自成亲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了罢。每日,没有满目的账簿待审,没有禀事的管事待理,不必巡视店铺,不必出门洽商,睁了双目,只需将相公、宝儿哄得高兴,即万事大吉。地道的相夫教子,于罗家大小姐来说,委实是段新奇经历。 “纨素,若有朝一日,我只过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纨素一边向宝儿小嘴里喂着蛋羹,一边摇头道:“不可能啦,小姐您不可能过米虫生活。您现在觉得新鲜有趣,那是因为时日尚短,日子一久,您定然会闲不住。您忘了,您是在娘肚子里就会拨算盘的罗家大小姐?” “咦,原来纨丫头如此了解我。”罗缜支颐悠叹,“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滋味委实妙。以后,我定然设法让自己每年都过过这样的日子。” 纨素瞥视主子,道:“真要是如此,敢情是要多谢这桩意外了?奴婢要念三声阿弥陀佛才行……” “啊啊啊……卟……宝……哧!”纨素因与主子说话,一匙蛋羹在良家小少爷嘴前停住,宝儿吱哇抗议。 纨素赶忙递上,看宝儿小嘴嚅嚅甚是香甜,忍俊不禁,“好喂好养的小家伙,难怪能长成一个胖小子,可爱得让纨姨姨恨不能咬上一口解恨!” “啊……”吃食当前,心无旁骛,宝儿张大嘴要吃。 “臭宝儿,现在将纨姨姨指使得快活,待纨姨姨走了,你怕是转眼就给忘了。” “你要走?” “是啊。” “去哪里?” “该去哪里就去哪里……”纨素瞪住眼前之人,“你——” “你要去哪里?”范程执问。 “你们都来了?”纨素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 “你不长脑子还是不长耳朵,我问你要去哪里,你答了什么。” “臭野人,本姑娘也问了你,你怎么不答?” “咳!”罗缜怕这一对离别在即的小儿女因言语伤了脸面,出声制止,“纨素家人寻来了,她要随家人回家。范程身边没有旁人,应是一个人来的。如此简单的问题,也值得你们吵成这样?” 范程一呆,“回家?你家在哪里?” “要你……”管! “纨素。”这丫头,整张脸眉眼鼻唇上都写着“想念”二字,嘴还这般硬做甚?“你和范程到一旁,平心静气地聊聊。至于聊到什么程度,看你自己的意愿,但唯独不要隐瞒感情。” 将这对别扭孩子哄走,罗缜抱过坐在小圈椅上的儿子,将剩下蛋羹尽喂进这张贪吃小嘴,“宝贝,你长大了,遇到心仪女子,要学会坦白诚实哦。就像你的爹爹,喜欢就是喜欢,从不掩饰自己情感,才能打动娘亲……” “原来,仅仅是坦白,便能打动你。” 罗缜缓缓回首,眉眼淡漠,“原来,范程并不是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4 上一次被困结界,良少夫人曾有上世记忆,虽对范畴所言所谈冷淡到极致,但犹未能使范畴退却。原来不外有二:一,范畴自欺欺人,觉得罗缜并非藏珍,一旦灵魂回到那副躯壳,温婉娇妻便会回来;二,范畴认为,纵是妻子回魂以后气犹未消,他对着曾对自己依顺乖从的熟悉面孔,总有办法找回昔日情感。对这样一个顽固前如斯者,若不采取非常之法,使他明白往事只是往事,他便永远不可能对良少夫人放手。只是,这法用来,不免有几分凶险…… 去恶爷爷你胡子长话也长,你快说啦! ……之心,你对去恶爷爷很失礼哦,这样不好…… 讨厌老头,你说不说啦? ……咳咳咳,说说说。唯今之计,需藏珍亲口告诉范畴已经情尽,使其彻底死心绝望。所以,良少夫人不妨离魂,回到藏珍躯体之中…… 讨厌老头,之心揪你胡子! 哎呀哎呀,之心你放手,良少夫人,良少夫人救命啊…… “扑哧。”这个相公啊,不要太可爱,如此招人喜欢,要她怎么办…… “珍儿!” 这是…… “珍儿,你醒了吗?” 这个声音是……罗缜一栗,倏睁双眸,抬身便要坐起,却又因周身的沉重跌回床上。 “珍儿不要急。这几百年来你一直躺着,归魂不过三日,还不能如常行动。” 归魂?罗缜想起来了,自己,准确地说,是自己的魂魄,已被范畴摄来,如今附着身体醒来,便说明…… “不过不必害怕,我多配几味药草为你调理,不出十日,你定然可以下床行走。一个月后,你便能行动自如。” “你……”这是什么声音?嘶嘶沙沙,像是撕扯中的劣质棉帛。 “也别急着说话,究竟是沉睡了这么多年,这嗓音一时还不能听你使唤。” 感觉他的手正放在她额上,轻缓移动,罗缜虽然知道这副躯体并非属于自己,却仍然无法忍受其他男人的碰触。只是当下一个皱眉的动作亦花了诸多气力,她只得闭眸不理。 “珍儿,你先服下这粒丹丸,养复嗓子。” 罗缜闭眸未动未语。 “珍儿别闹脾气,不然,为夫不介意以口哺喂……” 这男人,手段如此风流精巧,难怪会成花国情圣。“……我……自己来。” “好,依你。” 范畴眸内的宠溺,令罗缜不寒而栗。原来,没有爱情,无论怎样令人愉悦的情绪也只能是负担。无心则无情,无情则心冷,心与情,密不可分。 “爹。”雕刻精致的木扃轻缓双开,范颖袅娜步入,“娘醒过来了吗?” 娘?罗缜紧吞下嗓内药丸,以免自己被它噎死。 “你的药熬好了吗?” “就好了。好了我便给娘服下。爹您看护娘有十几日了,去调息一下罢,娘交给颖儿照顾。” 范畴目注那张苍白未褪的娇靥,美眸紧阖,秀眉轻拢,写满了排拒,心底浅喟一声。虽有不舍不甘,但时日方长,亦不能逼她太急。“也好,你娘最喜欢与你说话,你多陪陪她也好。” 长影高立,跫音浅微,阖门之声传来,片刻后,听范颖低低道:“我爹走了。” 罗缜睁目,对上范颖那更是复杂的眼神,尴尬笑道:“能找面镜子来,让我看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吗?”不知那位狐族第一美人生就何等好颜色? 范颖回之一笑,纤指如兰一挽,手内多了一面菱花铜镜?(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29 部分阅读 罗缜睁目,对上范颖那更是复杂的眼神,尴尬笑道:“能找面镜子来,让我看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吗?”不知那位狐族第一美人生就何等好颜色? 范颖回之一笑,纤指如兰一挽,手内多了一面菱花铜镜,另一手抚了罗缜半坐起身,使其正与镜中人面面相对。 ……老天爷!这镜中人当真是自己当下的容貌?身边有一张美到惊天动地的脸,镜内竟也有一张美到神哭鬼泣的颜,无怪乎世人皆视狐狸精为女人天敌,真是大有道理…… “我娘的脸很美罢?比范颖要美是不是?” “你娘何止是脸美,这声嗓也……呃,我何时能如常说话了?” “您服了药丸,当然会好。” 罗缜叹息啊。这声嗓,婉转如莺啼燕鸣,不必看容貌,只一张口,便能将男人的骨节酥去三分罢?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风流,不知这株国色天香的牡丹,能让多少人甘愿做鬼? 罗缜对着镜内人挤出个笑脸,却差点被那突如其来的艳光耀花了眼,“……我真是很奇怪,如此的美人,怎留不住男人的心?难道你父亲外面的那些女子,比这张脸还要娇媚?” 范颖一怔一僵,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哎,可惜,这副容貌不宜上街招摇,不然,我倒想体会一番万人空巷、倾国倾城的滋味。” 这是娘的声音,娘的容貌,甚至是娘的灵魂,但是谈吐、气质与娘却大相径庭,难道人的记忆竟如此重要?“您……您回到了这躯体内,难道就一点也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 “想起了一些。”她承认,她到了这副躯体,亦记起了这副躯体内承载过的某些往事,“不过,虽然想起了那些事,却像是看了一部戏般,只是别人的事而已。” 罗缜轻拢秀眉,自镜前别开了眸,免得被镜内西子捧心般的美颜蛊惑了心神。万一到最后,范畴留不住自己,这张脸却让自己留恋难舍,她可爱的相公岂不是要哭死? 第三十六章 魂离君畔5 “娘子娘子,之心要娘子!” 这十几日,去恶两手不再拈着自己最爱的长须炫耀,而改掩双耳避雷,“之心,你能不能换些话说?” “珍儿珍儿,之心要珍儿!” “……” 纨素掩嘴偷笑,“姑爷,奴婢抱宝儿去喂,您来替小姐擦身子换衣衫可好?” “喔,纨纨你走时,把讨厌老头也拿出去。” “拿”?去恶确定之心小朋友的确生气了,“之心,你别整日守着你家娘子,而应该到那边暖房里看看,你那株收魂……” “风爷爷风伯伯风哥哥答应了之心,就一定会让小黄姐姐开花,他们不像讨厌老头,打不过人家就怕了人家!” “之心,贫道郑重告诉你,贫道不怕范畴,从来没有怕过!” 之心头一撇,摆明不信,专心去看榻上娘子。 “之心,你必须相信贫道,不然贫道不授你法术……” “讨厌老头,快走啦!” “你要贫道走?贫道还有话没和你说完,不如你趁你娘子不在的时日,安心向贫道学艺……” “走啦走啦,之心要给娘子洗澡换衣服,你想在旁边看?” “……”去恶摸着鼻子,退出这个不肖 “徒儿”的房间。哎,找个机会,一定要教会他尊师重道,虽然,这师徒名分目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范畴欲擒走良少夫人时,之心扑上去将良少夫人抱住,使范畴只能取走良少夫人魂魄,让他担定强索生人魂魄的罪名。贫道会设法护住良少夫人的躯体,而良少夫人一定要以藏珍的面貌告诉范畴,你对他已无爱意。唯如此,才能使他死心…… 若他还不能死心呢?若他打算不管如何都要永远囚禁我呢? 强索生人魂魄,可是破坏轮回打乱伦常的大罪,时日稍久,某些衙门听了讯,必然会有麻烦找上他。他自顾不暇时,便也没时间打扰良少夫人了。 有没有可能,道长法术失灵,或是范畴法术太高,我回不来呢? ……贫道可以保证,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贫道…… 去恶爷爷坏老头,连“微”都不行,之心要娘子! 哎呀哎呀,之心你这坏孩子,怎动辄便对贫道的胡子下手?…… “哎。”这相公…… “在想恩公?” 罗缜仰睫,颔首,“是啊。”本以为,她来此,还可与相公心灵呼应,但至今耳边却没有一点信息,可想是打错算盘了。若非是这具躯壳作阻,便是范畴施了什么办法隔了风神的相助。 “放心,恩公福泽无边,有神灵相护,不会有事的。” “我一点也不担心他,反而是他身边的人比较让人牵念。他现在,指不定在怎样折腾人呢。乖孩子一旦变成坏孩子,更会让人头疼。”每忆及他揪扯去恶胡子的场面,罗缜便会莞尔。 去恶老道爱才心切,一心想收之心为关门弟子。殊不料,乖顺小白兔会化身刚猛小刺猬,将几百岁的老头子整得呱呱乱叫…… “你又笑了,每一想起恩公,你便笑得极为温柔。”范颖凝视这张五官形容属于娘亲表情气韵却俨然迥异的美颜,“我明白你为何要随爹回来了。他若看见你以娘的容貌对其他男子如此深情,必定……” 罗缜挑眉,“说起你父亲,这几天怎不见他出现?” “你醒来后,你生魂的气息便会加强,爹在加强这琅環府的四周结界。”范颖掩口娇笑,“爹若知你问过他的行踪,必然受宠若惊……” “谁问过我的行踪?”琼花玉叶中,宛若天人的范畴倏现,一对如敛春江的美眸深情款款,注视绝美娇靥,“珍儿想我了?”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1 “你拘我来,能改变什么?”范颖退下后,在范畴浓稠热烈的视线内,罗缜淡问。 范畴不答反问:“珍儿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不少的事。” 对着他蓦然一亮的双目,罗缜徐徐道:“但是,那是别人的事。” 范畴面色微变。 “我看见那个女子为情所苦,为情所伤,尽管也有几分同情,但就如看戏一般,也只能表示同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情。” 范畴冷意袭眸,“若我洗去你脑中关于罗缜的所有记忆,你认为会怎样?” 罗缜心头微突:真若如此,结果便不可预料了罢? “你以为我没有猜到你与去恶的算计?就算是鬼差索一个阳寿未尽之人的魂魄,若本尊事先有防且意志坚定,亦非易事。而我取你魂时,你并未有多少抵抗!” 原来,是在这一点上疏忽了。几千年的狐狸果然不是白做的。 “依罗缜的性情,岂能束手就擒?我猜到了,也乐得将计就计,我更怕手段过硬,伤了珍儿元神不是吗?” 范畴的冷笑,使罗缜不免气馁,“纵算如此,又如何?你觉得之前我不爱你是因心不同,但事实证明,这颗心并无不同。即使我回到了你妻子体内,仍然不是你的妻子。” 范畴脸颜僵硬,“若洗去罗缜的记忆,珍儿便能回来!” 罗缜轻锁蛾眉,惑然不解,“那你为何不洗?” “呃?”她的反应与他所料不同,范畴稍稍怔住。 “若洗去罗缜的记忆便能唤回一切,你早这样做了不是吗?”罗缜并非佯装,的的确确是不明所以,“你要的只是你乖顺依从的藏珍,而不是有罗缜任何痕迹的妻子,但你为什么没在我昏睡时将此事付诸实施?反现在一再以告诫似的口吻知会罗缜?不忍心?不可能?或是……做不到?” 范畴精美面孔阴郁难去。不忍心,有之;做不到,亦有之。 从活人体内强索魂魄,受冲击的并非只有躯壳,元神亦有损耗。若在短期内接连如此大幅动作,妻子必定痛苦不堪,他自是不忍。做不到,倒非力有所逮,而是,此事事关阴阳纲纪,若连番施法,一旦惊动阴司,一桩桩麻烦必然上身。若去恶、风神乘虚而入,便会前功尽弃…… “而且,就算你洗去了罗缜的记忆又怎样?当初离开你决绝往生的,是你妻子藏珍而非罗缜。若洗去了有关罗缜的一切仍找不回你妻子的心意,你又会找什么理由自欺欺人?” 这女人,狡诈如斯,诡利如斯,倒比珍儿多了几分狐族本色。“不管你说什么,已改变不了你魂归故体的事实。我既然等了五百年,便不介意再花时光等珍儿回心转意。”见她启唇欲语,他又道,“你不必问我如等不来又怎样,因为我一定可以等到。” 罗缜暗咬银牙:去恶老道,若你不能将本姑娘安然无恙接回去,我会将你那把宝贝胡子一根一根拔光,让它们永世不得超生! “为什么还不能把娘子接回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去恶道长苦脸道:“贫道已经告诉过你了,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啊。” 之心把眼看就要钉进老道面皮里的长睫毛向后撤了一寸,“什么时候才到时机?若娘子再不回来,之心就去找娘子!” 去恶一惊,“之心,千万不可,你此时去了,不但救不回你家娘子,还会打乱我们全盘的安排。” “之心不管!”之心面上不是童真的赌气,而是果毅的决然,“若娘子再不回来,之心一定会去,之心一定会去!” “这……”小朋友认真了?难搞唷,“之心,你家娘子若在,定然不会让你去,你答应过你家娘子要安心等她回来的。” “……可是,可是……现在娘子不在,娘子不在,之心才要去找!之心要娘子!” “……娘娘……宝哟娘娘!”某“小人”在纨素怀内奋扬小臂,声援之心。 “宝儿!”之心接过儿子,将那张圆胖小脸朝向去恶,“宝儿,跟这个长胡子爷爷要娘娘,就是他害得娘娘醒不来了!” “……宝哟娘娘!” 去恶堆开笑脸:这小家伙的骨质也不错哦。若良之心这个变得不乖的小孩实在收不过来,自己再熬个十几年,将这小家伙培养成才也无不可。“嘿,宝儿是罢?宝儿,你听去恶爷爷说哦……” “宝哟娘娘!” “不是啊宝儿,你听爷爷说……” “卟……” “良之心你这坏小孩,竟唆使你家儿子向爷爷脸上喷口水!” “才不是,宝儿是嫌你将宝儿的娘娘丢了,宝儿自己要喷……” “卟……” “你们这一对坏小孩,老道我对天发誓,你们这一对徒儿老道我是收定了!”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2 珍儿,之心要去找珍儿,宝儿,你守着娘娘哦。 宝哟娘娘! 你守着娘娘,每天亲娘娘哦,娘娘就会知道宝儿好想娘娘,娘娘就会回来…… 宝哟娘娘……哟娘娘…… 罗缜猝然睁眸,心口怦怦,她,听到了?她的相公,她的孩儿……“范颖!” “颖儿为你煎药去了。”坐在床边观她睡颜多时的白衣人应声,“你要什么,我为你做。” “……你何时来的?”方才是梦是实?自己可曾出声相应?这男人可听见了什么? “你才睡着我便来了。”范畴移坐榻沿,举指欲去抚弄妻子睡靥犹存的娇颊,却对上了那双美眸内洋溢的冷拒,指尖僵在当空。他将心头的怒意压抑良久,方无事般笑道,“听颖儿说,适才你在院内走了两刻钟之久,情形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罗缜秀眉一挑,“我必须说,你的确将这副躯壳保护得很好。” “何止是你,你看,我们的房间,不依然与五百年前一模一样吗?哦,不一样了,你记得你以前曾对我说,你最想要一株东海的珊瑚树吗?我已为你取来了,不止一株,你来看。” 不必去看,她初醒来之际,便知这房间,这整桩宅子,晶瓦碧墙,琼花玉叶,仙花奇草,云环雾绕,美轮美奂直逼画间仙境,虽处冬季却温暖如春……但,又怎样?难道他忘了,这株价值连城、赤红如焰的珊瑚树,是在怎样的情形下向他提出的? “畴哥,你让我走罢,求求你,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珍儿珍儿,你听我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珍儿如此爱我,你舍得离开我?” “你不能总是如此,总是拿我的爱勒索我。畴哥,你让我走好不好?求你……” “我爱你啊,珍儿……” “啊——我为何不死?” …… 那样的对话之前,是藏珍见过不止一次的场面:丈夫怀内拥着不是自己的女人……紧随而来的,是女子得意的笑纹,丈夫歉疚的眼神,强硬的拥抱,霸道的呵哄……他并非是明目张胆的婚外探芳。他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但每一次,都是他怀内的女子事先知会了藏珍。这一点,怕他至今亦不晓得罢? 在那样的对话之后,他仍然哄住了她,并问她想要什么作为生日贺礼。她无奈,绝望,厌弃,不屑一顾,却均是对自己,信口说出的是“东海的珊瑚树”,心里想的却是有一日是尸沉江海,还是火中涅槃方能结束这如无间地狱般的煎熬…… 范畴见她神色怔忡,顿时狂喜,“珍儿,你想起了什么?” 罗缜扬眸淡哂,“你妻子的记忆一直都在,不需要你拿任何物件唤醒。只是,你总没有断却记忆罢?你不会不记得这珊瑚树是在什么情况下提起来的罢,你怎还会拿来炫耀?” 沸水遇冰,范畴面容倏冷,“我想,屡屡惹我生气,并不能改变什么。” “范畴,你不能总是逃避。难道活了几千年的你,尚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过去吗?”罗缜不疾不徐,不嗔不喜,操着至今都不能习惯的娇嫩如莺的声嗓,侃侃而谈,“你拘我来,是以为只要魂魄回到你妻子身上,便能找回你的温顺乖妻,但事实已经证明并非如此。你活了几千年,仍幼稚地期待你妻子如一个包容犯错孩童的母亲一样来包容你的一切。你一味地期待她的宽容,而不思自己曾利用这宽容如何肆意伤害。那场炼妖火,藏珍弃避火珠不用,以肉躯救女。她如此绝决求去,足以说明她已无意再提供她泛滥的包容给你,无意再让你不知尽头的伤害。你事到如今,难道还不明白?” “……是,我不明白,你也不必说教硬要人明白!”范畴脸色阴郁,咆然吼道。 “不,你明白,只是你不想明白!藏珍惯坏了你,她当真如一个母亲般,包容你的所有,宽容你的所有,她惯坏了你,宠坏了你。你便以为,只要找回藏珍的灵魂,那个藏珍便会回来,张开她的怀抱收容你的惶恐……” “惶恐?” “是,惶恐。失去了藏珍,你如一个失去母亲的稚儿,不知所措,惶恐不安。这世上,有女子满足你的男人需要,却不会有第二个人如藏珍般满足你的孩童渴望。藏珍的美丽温柔留不住你的专情,藏珍的温存包容却可以羁住你的亲情,从这方面来说,她于你,委实是不可替代。” 被人撕破了伪装了几千载的仙人般表皮,范畴羞怒交加,“既然知道,你为何不回来?!” “我有相公,有儿子,已经回不来了。”罗缜到此,不再否认自己与藏珍确为一体。但前生与今世,界垒分明,逝去的事,当真如云烟,回不来了。“而且,藏珍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是爱情,不是亲情,所有的宽容与包容也只是想换你有朝一日幡然醒悟,但直至最后,她依然没有等到。她喝下孟婆汤,便是放下心头事,乐意从头来过从头爱过,但那个人,绝不是曾伤她及骨及髓及魂的你。” “为什么不是?你等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多等一时,我那日,那日与红狐在溪边……是最后的作别……我已经决定与所有女子切断专心待你一人……你只要多等我一日,便……” 罗缜摇首失笑,道:“你自己说起来尚不能理直气壮,是心虚罢?你妻子由伤心到死心,由失望到绝望,乃经年累月的形成。梅溪之欢是毁去她心头最后一芒的黑暗,但没有那一次,她依然是遍体鳞伤,依然会择机寻找灭亡。何况,你用伤害你妻子的方式告别过去,不觉可笑?你,不能永远长不大。” “那良之心又如何?良之心的幼稚痴呆,难道不更使你像个母亲?难道从他身上,你能得到真正的爱情?” “之心吗?”罗缜柔漾了眸,甜弯了唇。 “你——”这因另一个男人滋生出的异样美丽,使范畴陡感一寒。 ……若我以罗缜的面貌疼爱相公,你或还有余地安慰自己,若我以藏珍的面貌去爱相公,你受得了吗…… “那个呆子,的确像个大宝宝般招人怜爱,会牵动我所有的柔软情绪。我也分不清,对他,有几成是爱情,有几成是亲情,但我再爱他疼他,也不会包容他的所有过错,不会容忍他身上有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女人的气息。一个女人,若喜欢一个男子的亲近又不允许他与别人亲近,不足以说明一切了吗?”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3 喜欢一个男子的亲近又不允许他与别人亲近…… 这话,范畴听得很清楚,清楚到,他想告诉自己没有听到。 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表面温婉内里锐利的罗缜,不是外观娇柔骨子刚烈的藏珍,而好像,是介于两人之间的融合体。对他不再漠然以对,亦无柔情缱绻,温和清润,娓娓道来,如一个老友,剖出他心底疮痍……如此陌生的她,他该拿怎样的态度去对待? “……如果,珍儿的性情先前也如你这般,或者……” “或者,你不会爱上她。或者,你们在最初时便已分道扬镳。珍儿性情若变了,便不是珍儿了。而你爱上的,只有那个珍儿。她的前世,她的后世,都不是她。” 范缜默然。 欲速则不达,矫枉则过正,罗缜亦收声不语。 附身藏珍,随袭了藏珍的记忆,亦同感她爱难续恨难生的挣扎。若对江北鸿尚不能恶言相向,对一个曾缠绕过千余载的人,又怎能鄙恶到底?藏珍死前,尚将一切归咎自身痴傻,她又何必越俎代庖?想通了这些,罗缜心平气和下来,对范畴循循善诱。若真能和气收场,也是皆大欢喜不是? “你说这些话,不外乎想让我甘愿放你离开,珍儿,你果然好残忍。当初走得残忍,现在亦如此残忍。而我,是那个令你变得如此残忍的罪魁祸首。”范畴扯出一抹苦涩僵窒的笑意,踉跄起身,举步向外,“珍儿,我要想想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尚……无法放你走。” 呃?目望他阖门而去的颓然背影,罗缜感到了属于藏珍的怜念,但,任何结果,都是这男人该承受的。他自欺了几百年,早一日清醒,也好早一日解脱。 第三十七章 心系君身4 “之心呢?”耳根清净了多时,不见那坏小孩前来讨妻,老道不甚自在起来,主动进了布置了结界的暖阁,却见罗缜榻旁,只有纨素抱着宝儿在座。 纨素按礼行了礼。但某个胖小子却小脸紧板,恶呼呼卟来一声,去恶道长当即横眉怒目,“臭小子,给师父我安分点!看样子是该将你娘早早叫回来,好好管教你这不知尊长敬师的小东西!” 宝儿不敬不畏,甩开小脑袋不予理睬。老道的那把长胡差一点气翘,“臭小子……” “道长,您是来找姑爷的吗?”这对差了几百岁的人一旦闹起来,不知会到何时,纨素出声打断。小姐虽不在,但既是安睡样貌,她也不能让人扰了小姐清静。 “对哦,之心呢?那坏小孩昨日下午便没再来打扰贫道,怎么也不在他娘子身边守着?他去了哪里?” “去找我家小姐了。” “哦,去找你家小姐……什么?!”老道眼珠瞪大,身量跳高,声嗓更是拔得惊天动地,“纨丫头,贫道记得,你家小姐便是……” “是啊,之心公子是我家姑爷,我家小姐是姑爷的娘子……” “你你你……你怎不拦着他?” “姑爷若是去找其他女人,我自然会拦,但若是去找我家小姐,我为什么要拦?” 去恶眯了眸,“好你个纨丫头,连你也敢对贫道不敬是不是?” 纨素扑哧一笑,慧黠的眼珠转了转,悄声道:“道长,难道您不想知道吗?” 去恶狐疑地挑了挑长白眉毛,“知道什么?” “照您的说法,小姐如今所附的那个躯体的容貌比小姐现在还要美是不是?” 去恶颔首,“那是。狐族中无论男女,皆是人间罕见的绝色,何况那个藏珍昔日乃狐族第一美人,自是……这与之心去找你家小姐有何关联?” “姑爷见过比小姐美的人无动于衷,那是因为对方不是小姐。但,难道您不想知道,姑爷见了比小姐还要美的小姐,会怎样吗?” 噫……诡诈的笑花自老道脸上绽开,“好像很有趣哦。” “您让小姐离魂,不就是想根除小姐和姑爷今后生活中的隐患吗?但若能趁机试炼一下他们彼此的情感,岂不是一举两得?”身为小姐的贴身丫头,纨素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看戏心重,所以,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对,对,太对了!纨丫头,你甚合贫道心意。这样,贫道再授你几式伏魔剑如何?” “谢道长,谢道长!” “卟……卟……”爹爹,娘娘,他们欺负你们,宝儿生气! “哎哎,宝儿你这小坏蛋,你揪贫道的胡子顺手了是不是?放手放手放手……” 琅環府,虽美若仙境,但仍属凡世凡山。 初来之时,罗缜便从范颖处确认了这一点,方能安心暂留。不然,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纵算如愿脱身,回到家亦见不到亲亲相公,何苦来哉? 自那日和范畴谈过后,那男人便少有露面。罗缜深知,他依然在逃避。面对不了,便不去面对。 她深切体会到了藏珍当年的无奈。如此一个长不大的相公,一个总是在做错事总是冀望包容的丈夫,怕是连藏珍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妻子,还是母亲。反观之,自家相公虽纯虽稚虽痴虽呆,对自己却处处不忘体谅,时时未忘呵顾。于是,她愈是与呆子相处,愈是爱他弥深…… “又在想念恩公了?” 耳旁莺声拂扰,眼前兰指晃动。她收回迷蒙眼神,冁然展颜,“范美人这几日未露面,去了哪里?去看你的宿世冤家了?” “他?”范颖轻嗤,“听说当今国后正在邻国公主中为他物色王妃人选,本姑娘岂是搅人好事的人?” 若当真事不关己,又怎会那般清楚?虽心知肚明,罗缜自谓厚道,未去揭范美人复杂奇妙的心结。“那不妨告诉我,你父亲何时会放我离开?他再扣着我不放,惊动了阴司衙门,听说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听说,听谁说?” “去恶说过,还有,你母亲。” “我娘?”范颖一喜,“你感觉到我娘?你能和她对话?” “也不全是……”应该是在某些情况下,她即是她。这个身体毕竟是藏珍的身体,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在灵魂归位之后,亦有蠢蠢唤醒之势,除却与范畴已情烬爱枯再无复燃可能,对一对儿女的百般不舍却甚是真切。但藏珍脾性不及罗缜坚定,所以只能任后者鸠占鹊巢,颐指气使。 “自附进这身体起,她一直都在。她不想让你们一家因为一个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遭受灭顶之灾。她要我转告你们,她早成了过去,不可能再回来……” “那你让她出来!让她出来见我,让她亲自告诉我,她不要我,不要一对儿女,不要这个家!”范畴闯门而入,双目赤红,咆哮如斯。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1 “风爷爷,我们还要多长时间才能进去?”之心蹙拢着漂亮长眉,绷紧无瑕美颜,大眼睛定定望着这座苍翠高山:娘子就在里面哦。 “若想直捣琅環府,需破范畴布下的三重结界,没有任何抵抗,估计需三五个时辰,但范畴必然会来迎击。其实你不必急嘛,先前风爷爷不是已经设法让你们联络上了吗……” “你慢慢弄哦,之心走了。” “呃?”风神愕了眉眼,“你去哪里?” “去找娘子。”之心捋了袖,拨开横枝蔓藤,径自迈向高山深处。 “……喂喂,之心,这结界没破,你怎么进得去?” “风爷爷好笨!” 好笨?风神指着自己的鼻尖。 之心脚底匆匆,头也未回,憨声道:“之心不是神仙,之心会走路,之心问花姐姐树爷爷就能认得路了。你好笨好笨,果然世上只有之心的娘子最聪明,别人都好笨好笨。娘子,之心好想你……” “……”范畴所设结界,仙妖若入,都需施法破解。而凡人行走其内,只是易迷路而已,若遇识途老马,便全然无障了……似乎,是有点“好笨”哦。 琅環府内,气氛降至冰点。 “她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她不是不敢,只是……” “只是你强压着她!”范畴双眸红丝崩现,“现在,我不妨告诉你,你事事代她而言,不足取信于我。若她不出来,你便永远留在此处!” 若她出来了,我难道就能走得了?罗缜秀眉颦起,“她不愿见你!” “她为何不愿见我?若她真如你所说对我已无情无爱,为什么不能出来将话挑明?挑明了,我便不再纠缠她。”范畴冷哂,“这不也正是你肯乖顺前来的目的?” “爹,您……” 范畴甩开女儿的扶握,“颖儿你退下!” “爹……”父亲情绪已在失控边缘,范颖满面忧色,“您冷静一下,不要伤了……娘,您如此激动,不利任何事……” “你退下!” “爹……” “姐姐,下去罢,爹和娘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罢。” “范程?”范颖诧望突现踪影的弟弟,“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哪里到外面慢慢和你说,这里就交给爹和娘……” “程儿,颖儿,你们留下。”范畴激烈的眸倏尔冷静如幽湖,瞬亦不瞬地盯紧眼前娇靥,“求你们的娘出来见你们。” “爹?”二人稍怔,不解父亲用意。 “你们的娘对爹情尽,对你们不该爱逝罢?骨肉至亲,血脉相连,你们将你们的娘唤出来与你们相见。”那对美眸因他话而起的一丝惊惶,未逃过范畴如炬双眸,他认定动用一对儿女,必能将心软意慈的妻子召出。若他的爱她执意不要,由儿女留下她,他亦不计较。唯如此,他方有重获芳心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亦要抓住! 罗缜委实有几分情急,张口叱道:“范畴,你爱的从来就不是藏珍!” “你说什么?”范畴薄唇抿如刀锋,目射冷峭。 “你爱的,只是藏珍给你的那份感觉,那份别人无法给予的包容, 前所未有的依从,你想要的,只有那些。你从来不在乎她快不快乐,从来不关心她幸不幸福,你将自己的意愿加诸于她头上,肆意布排她的人生。你要她,只是因为你想要,而从不问她是不是想要你!” “……闭嘴!你没有替珍儿代言的资格,你替不了珍儿的意愿!” “她若想回来,那几百年便不会宁愿做一只东飘西荡的孤魂野鬼!你枉有几千年修炼,怎就想不明白,一个喝了孟婆汤的人怎会重走回头路?”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2 “闭嘴闭嘴,程儿、颖儿,你们还等什么?跪下,求你们的娘回来!” 范颖接到了属于罗缜的求援视线,尚在怔忡,身边范程已跪了下去,并以膝点行,抱住了属于娘亲的双膝,“娘,程儿想让娘再叫我一声程儿!” 罗缜向后拽躯,却被膝上的湿热留住。这是……范程的泪。 范畴的确了解藏珍,他熟知藏珍的每个弱点每处软肋。藏珍临去之前,心头压着的,便是对这对儿女的深深负疚。是以,罗缜在初见范程、范颖时,从未感觉陌生,亦轻易接受了他们的狐者身份…… 程儿,颖儿…… 不行,你不能去,你去了,难道要再受那个男人的一世折磨? 可是,颖儿和程儿…… 他们已经长大,已经可以独自面对人生,难道你想让我的宝儿在此时便失去母亲? 我的颖儿,我的程儿…… 身体里,两个人的情绪翻江倒海般漫延,致使,她忽生懵然,到底,自己是罗缜,还是藏珍?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哪一个该做主今生?…… “珍儿!” 罗缜陡如冰水灌顶:方才,发生了何事? “珍儿珍儿!你在哪里?之心来了!” 之心?罗缜一栗:是幻听?还是风中传语? “珍儿,珍儿!……小玉姐姐,娘子呢?你不是看见过吗……你不叫小玉,那你叫什么?琼花……还没有小玉好听啦,叫小玉嘛……娘子,珍儿,你在哪里?” 室内几人均一时怔愕。而范畴,面颜阴冷更甚,尤其在见到属于妻子的丽容为另一个男人绽出绝美笑靥时,瞬间而起的怒涛汹涌怦到胸壁,切错的齿间,字字挤出,“我原本,不想伤你,因你是珍儿的后世。所以,你的相公,你的儿子,我碰亦未碰。但如今,是他逼我!” 见他吐完狠话即踅身疾出,罗缜惊惧交加,随后紧追。门声在范畴脚下訇然大作,石门之外,满目芳草奇花中,罗缜见到了正自其间徘徊探望的之心。 “相公!” 范畴冰雕般的容颜为这唤声一窒,妻子的娇躯已如一只蝶儿般,自自己身边擦过,向另一个男子飞去。 “……你是谁啊?”之心被冲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跑到一边,躲过两只藕臂的缠绕,大眼睛忽闪忽闪,“你见过之心的娘子吗?” 罗缜秀眉一挑,“你不认识我?” 之心摇头,突然,眼前一亮,“你是狐狸姐姐?” 罗缜美眸浅眯,“然后呢?” “你说话的样子之心好熟悉,之心见过你吗?” “只有说话的样子让你熟悉?” 之心摸摸后脑,憨笑道:“姐姐,你想骂之心哦。娘子每次要骂之心就会这样看之心……对喔对喔,你有没有见过之心的娘子?” 姐姐……臭呆子,敢不认识她?“你家娘子长什么模样?” 之心嘻嘻甜笑,“之心的娘子很美很美哦。” 罗缜美眸流转间,逗弄心起,挑唇嫣然,万端娇媚,“有多美?比我还要美吗?” 之心歪头望着眼前人,好生困惑,“你……” “我怎样?我很美罢?比你家娘子要美是不是?”敢说一个“是”字,看我回头如何修理你! “不是啦……可是,好怪哦……”之心眉间蹙出小小山峰,“姐姐,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 “她是我娘子。”范畴长臂扯住女人素腕,目视之心,“你来此做什么?” 哼!之心见他,当即俊脸板正,傲兮兮扬颈,“我是来找我……”忽而,眸儿暴睁,“她是你……娘子?!那那那……放开啦,放开啦!” 他冲过去时,罗缜已自范畴掌握中挣脱开。她此时才知这个身体的一大好处——属于藏珍的力道,大得出奇。若能将此移花接木,今后整治起自家相公便更得心应手了…… “你是……娘子吗?”之心将脸儿贴过来,好奇打量。 罗缜似笑非笑:“你说我是不是呢?” 之心赧颜,“之心不知道,风爷爷不在,不能告诉之心,你告诉之心啦。” 罗缜玩心起,眨眨眸,抛了个媚眼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你不觉得我比你家娘子更美吗?我随你回家好不好?” 之心皱眉,“你不是娘子哦。” 罗缜妙目一瞪,“怎见得我不是?” 之心吓得退了几个大步,黑净眸子豁豁惊惊,“之心要那个娘子啦,这个不好啦。” 不好?“臭呆子,我不是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喜欢吗!” “……噫噫噫,你真的是娘子?” “怎见得我是?” “这些话,只有娘子和之心知道啊……可是可是,之心还是要那个娘子……” “为什么?” “……这个娘子,之心不能亲亲不能抱抱啊。”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3 哦?真有这样乖?“为什么不能亲亲不能抱抱?我准你亲准你抱……”她唇噙一抹嫣然,目含两汪魅惑,坏心地迈步凑前。 之心则一迳后退,不慎脚跟勾到地上长藤,跌坐地上。他一厢用手摸着摔痛的臀,一厢倒身后退,苦脸大叫:“不能亲不能亲啦,不是娘子,之心亲不下去啦!” 哈,呆子此时的模样,真该缂下来永久存着,不时拿来回味一番祭牙。“我准你亲还不亲?是娘子准你亲的哦。相公,乖乖地别动……” 之心摇头,摆手,身子一个劲往后退,“不行不行啦,你不要过来。亲了你,娘子会生气,之心也会生气。之心不能亲娘子以外的人啦。” 怎么办?这样的相公,她真想扑过去亲个过瘾呢……难不成,魂附在了狐狸精身上,这性子也变得狐媚起来了?不过,算这呆子识相,她的确不能让这副躯体和他亲近,尽管“她”也曾是自己亦不成。“相公,你真的不认为我现在的模样更美吗?” “美啊美啊,但娘子最美,之心只能亲娘子……虽然你是娘子啦,但不能亲……呀呀,之心脑子里好乱,你不要过来,之心要想想清楚,才能见你!”急急惶惶,之心翻身滚爬起,跌踬跑进花木扶疏中。直至确定那个不是娘子的娘子已看不到自己,才气喘不已地蹲下身,对着树下一丛向他招摇的小花,苦了脸儿,撇了唇儿,“小紫姐姐,之心怎么办?” 原地,罗缜掩口娇笑:相公哦,她怎会有这样一个相公…… “你玩得很高兴?”范畴面沉如水,冷声问。 罗缜指挑自己的垂鬓秀发,悠然道:“我家相公见美色未迁意,我不该高兴吗?” 范畴明白,在良之心面前,自己已输了一大截。 珍儿前世伤尽心肠,所以之前必是下了执念,非专情人不要。于是,她遇着至情至性的良之心时,情生意动,许下芳心。 本想以一对儿女动之以情,但她与良之心今世亦育有稚儿,且嗷嗷待哺,恰是最能牵动亲娘心肠时,孰重孰轻,不言自明。 那么,他该怎么办? “范畴,你滚出来,咱们那笔账也该彻底清算了!” 府门外有人叫嚣如斯,府内范颖螓首轻摇,“这人怎又来了?” “谁?”罗缜念着那个呆子相公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心不在焉问。 “黑狐严明叔叔。” “黑狐?”罗缜黛眉浅拢,“就是那只曾让你父亲误会你娘红杏出墙的黑狐?” “就是他。”外面骂声未绝,惊天动地。范颖掩耳长喟,“这位黑狐叔叔,自那次以后和爹便积了怨气,后来又因几次事,积怨更深,与我爹见了即打,不见亦赶上门来打。这次,可能是听到了爹回山的消息,又挑衅来了。” “听起来很有趣,去看看如何?” 说着话,罗缜已出了室门,兴冲冲向府门步去。 这个果然不是娘。娘何时会如此好事?范颖无奈忖着,随后紧追。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4 实则,罗缜亦不好事, 她出门,是欲趁乱去察看相公的行?(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30 部分阅读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4 实则,罗缜亦不好事, 她出门,是欲趁乱去察看相公的行踪。但府门才开,便迎上一片飞沙走石,若非范颖及时拉住,早已将她裹卷进去。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一白一黑两道旋影交汇成的风际中央,范畴回眸一声大叱。 罗缜一怔,听见一声轻浮笑侃:“咦,你老婆回来了?藏珍,故人相见,不过来打声招呼吗?” “姓严的,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是不是?” “姓范的,老婆看得那样紧不还是丢了?” “找死!” “找死的是你!” 范颖携她掠出丈外。那边,又有一片山石灰飞烟灭。“再这样下去,这山非给他们毁了不可。你站在此处莫动,我去劝开他们!” 莫动?怎可能。范颖飞身劝架,罗缜则回身便走:眼看天色已晚,相公身边没有风神相护,将要宿在哪里? “姓范的,你老婆好不知礼,好歹也一场故交,怎连声招呼也不打,我去教训她!” “姓严的,你当真想死!” “当年因为你的诬陷,我老婆到现在还不肯回府。我索性和你老婆将那事做实了,省得受你冤枉……” 罗缜急急走着,双目尽放在两畔花木之间搜寻,对身后变故浑不知情。当一股劲风袭至脑后之时,依从于身体做出的应急反应,她回掌迎击…… 罗缜傻住了…… “严明,你敢伤吾妻,死期到矣!”范畴右掌当空虚晃,长剑在手,刺向黑狐背心。 而傻住的罗缜,与其说是被来者的凌厉攻势吓住,还不如说被自己突然反掌一击身子飘进空中的状况惊到:自己凡人的人生,在遇见相公之后,怎异变至斯? 严明躲开范畴剑袭,桀桀怪笑,“训儿、诫儿,你们一个去对付范丫头,一个去把你们的藏珍姨姨请回去做你们的娘!” 黑狐话一落,两条长影兀现,一个拦在范颖跟前,一个则在罗缜身后。 范颖大急:程儿那厮一见恩公出现,因着理亏逃走了。恩公娘子即使有娘的身体,又怎会操纵娘的法力?“严叔叔,您这是做什么?您与我爹斗便斗了,怎还去惊扰我娘?” 严明一厢应战,一厢答话:“范丫头,我与你父的过节便由你娘起,不扰她扰谁?” “卑鄙!”范畴手中剑取对方咽喉要害,意欲逼其撤开以去施救。对方却已察他意图,有意以粘招行黏缠之事。范畴脱不开身,只得扬声长喝,“珍儿,摒杂念,气行周身,聚于双掌!” 什么?罗缜本正以腾挪避人擒拿,他一喊,她分神去听,本就操纵不灵的身躯当即稍顿,一臂即被人探手箝住。罗缜一惊,遂拼力挣甩,陡闻一声衣帛裂响,一边袍袖被扯下大半。 “大胆!”范畴面色当即阴冷,长剑逼退对手,欲去援手“爱妻”。 “姓范的想走?怕了不成?怕了先给严某磕个头再走不迟!”严明自是粘追不舍,口内尚嘲讽有词。范畴沉着脸未再回一字,只将左手拇、食、中三指轻拈,倏尔挥出。 “三昧真火?”严明面上失色,慌不迭移形换位,避开杀招,口内大骂,“姓范的你好卑鄙,敢下死手?!” 对手落败,范畴亦未趁势追打,飞身向罗缜援来。 恰在此时—— “珍儿?”之心自花丛枝木里钻出,眼珠儿溜圆,惊奇不胜,“你在与人打架哦。” “……你到树林里呆着莫动!”呆子方才说风神不在左右,自是避得越远越好。 “珍儿……珍儿!” “珍儿小心!” 两声惊呼,一声是之心,一声是范涛。 适才,罗缜因相公的出现,稍一闪神,脚下动得慢了一步,对方的掌已至面门。 范畴隔空驭力,抓向袭者后颈。而之心则哇啊啊扑上前,张开薄唇便咬。 “啊——”痛呼者自是被咬者,一只掌被人死死阖在牙下,岂有不痛之理?“爹,不是说好来和范叔叔玩玩的吗,怎玩真的?啊啊,你这人还不放口!我踢死你——”一番挣拽之下,之心胸口已中数足。 “相公!”罗缜急怒交加,抱住之心顺势一转,避开最后一脚。 “之心咬死你,咬死你,你敢打娘子……珍儿不要怕,之心保护你……呀呀,你不是那个娘子,你不要这样抱着之心啦。” 臭相公,这一次,她是当真允他抱了。“相公,我不是让你到一边乖乖呆着莫动吗?” “有人打珍儿,之心不能躲哦……呀呀,你放开之心啦,之心不能抱这个珍儿……” 看呆子面红如茜,又推又拒,罗缜啼笑皆非,提足在他额上唇上烙下浅吻,“就这一次,珍儿不会怪你。” “不行不行啦,你不要亲之心……再亲,之心生气了喔。”之心钻出温香软玉的臂弯,很是矛盾,“你是娘子,又不是娘子,你不是那个娘子,之心就不能亲啊……” 哎,她怎会有如此可爱的相公…… “珍儿,你够了!” 第三十八章 小试君心5 一番精心安排,范畴要的绝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罗缜回眸淡望,莞尔,“你安排这一场戏,是想用苦肉计,还是英雄救美?” “都,不,是。”范畴目厉如锋,齿间切出冷冷字符。 “那么是什么呢?” “我想让你看清事实。” “愿闻其详。” “他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若真遇到一场劫持,他怕早已死在对方手下。一个不能保护你的男人,你要来做什么?!” 罗缜哑然失笑,螓首连摇,“不愧是一代情圣,你的确很了解女人。” “你——” “这世上的女人,的确都想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来保护自己。哪个女子不想不管何时,身边的男人总如伟岸高山般护在自己身前阻风挡雨呢?”罗缜瞄一眼在不远处想走又不舍走,想留又怕她非礼的呆子,凉笑里揉了春暖花开,“但是,范居士不要忘了,这世上如阁下这般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或有权有贵赫赫威仪的男子,毕竟是少数。那些碌碌凡尘的民间男子,难道都无权娶妻无权爱人了吗?女人想要的保护,不一定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主要的是一颗想要保护你的心,一份时刻准备为你挡在前面的勇气。事情来临时,从不放你一人独对,便足矣。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事,有关时运,有关命数,随天命就好。” “即使因他护不了你,你可能身遭不测?” 她语气轻淡,眼神却定若磐石,“他护不了我时,定然是他自己性命亦不保。他若有事,我岂能独自活着?” 范畴丕然色变。从她嘴里,冒出过太多令他焦痛令他气恼令他恼羞成怒的话语,但这一句,使他寒浸五内,冰透心肺。寒冷使他声颤音栗,“你……竟然会为一个保护不了你的男人,去死?你……” “谁说之心保护不了娘子?” 之心听来听去,范范的爹都是在挑拨娘子离开自己,于是,气咻咻大嚷:“范范的爹,之心可以保护娘子!” 范畴冷笑,“风神不在你身边,你除了那身蛮力,还能做什么?” “哼。”之心横眉怒目,“之心讨厌你,小玉姐姐也讨厌你。你以前欺负过小玉姐姐的妹妹,让她和以前的珍儿一样伤心。花姐姐们都讨厌你!” “相公?”罗缜微颦柳眉:呆子怎突然转开了话? 范畴皱起剑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家都讨厌你,大家让之心帮他们出气!小玉姐姐,白兰姐姐,芙蓉姐姐,木槿姐姐……” 就在罗缜担心自家相公被那一长串的“姐姐”累死的当口,之心扬臂疾呼,“都来!” 范畴才一皱眉,已见四面八方花气涌动,聚汇而来,而花气中含利气灼灼,所袭正是自己。他纵身至树端,沉声道:“各自修道者,本是井河不犯,各位真要听一介凡人指使,撕破脸面?” “哼,姐姐们早想打你。你伤了她们很多姐妹,你该打,是姐姐们让之心将她们叫来!” “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喔。那……”之心挠挠头,“狼哥哥,狼姐姐,你们去帮花姐姐们……”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1 花草齐鸣,群兽皆狺,万物待发,大战若真起,这山便当真要毁了…… 范颖赶至罗缜身边,急切声道:“难道你当真想看他们两人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谁都非你所愿罢?” 罗缜叹口气,“以你之见,该如何才能善了?你该明白,我说的善了,是让你父亲放手,让我和我家相公安生度日。” “……你当真如此坚决地要离开爹?没有一丝留恋?” “如果有,便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罗缜纤手落范颖香肩,双目殷殷有盼,“你说要助我,如今便助我好不好?” 还能怎样呢?尽管那一丝私心也曾让她想留下“娘”,但若强留,一家非但不能圆满,还有可能酿祸成仇。届时,对所有人,都将是最大的伤害……“以你之见,如何才能让爹真正放手?” “实则,他时下已有几分心灰意冷,只不过就此放手犹有不甘,需要的,只是一个毫无转圜的理由使他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已。” “毫无转圜的理由?”范颖目色闪躲,神情怅惶,“我不能伤害爹,爹他,也苦……” 罗缜妙目一栗,“那么,你想让你的娘回来,受你爹的伤害?还是你认为,你爹会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且不说这个可能性的多寡,纵是当真如此,你娘就会不计前嫌欣然接受吗?” “我……”范颖怆然不语。 “你爹对你娘的伤害,与杭念雁对你的伤害,孰轻孰重?” “这……并无可比罢?” “也许。”罗缜掀唇冷哂,“你爹不会害你娘的性命,但却是在凌迟切割你娘的灵魂,所以,许多年里,她虽生犹死。在你将受火焚时,她以身代之,不只为自己解脱,还要让你记住至亲死在谁手,让你远离那个必然带给你伤害的男人。一颗已经死了的心,你还想让她活过来继续活死人的岁月?” 范颖垂首未语,罗缜亦不再游说,走至正与范畴四目较衡的之心身边,“相公,你来此了,谁给珍儿服收魂草?” “臭老头和纨素会给珍儿吃啦,风哥哥和风伯伯在让小黄开花哦。” 罗缜嫣然,“相公安排得如此妥当,该奖。” “嘻。” 范畴额际突了几突,切齿道:“你……你用那样的声音,那个容貌,唤这个傻子为相公,你当真做得出?!” “你不是猜出了我乖顺离魂的目的吗?”罗缜回之淡漠,“我就是要用这副容貌、这副躯体做让你死心的事。若有机会,我不介意毁去这具早就应该灰飞烟灭的躯壳。” 范畴眉际戾意陡现,“你敢!” 罗缜挑眉一笑,以恍悟状道:“原来在你心里,你妻子的外壳重过灵魂。难怪在她生前,你肆无忌惮地凌迟她的心灵,却在她死后,精心保管这具躯体。” 范畴面容瞬即僵冷。 “相公。”罗缜握住之心手,“不必同他打了。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已无法回转,何苦让姐姐们再动手呢?只要记得前车之鉴就好。你让各位都退下,我们走罢。” “喔。”之心和蓄势待发的“众人”沟通良久,在大家散去后,又向范畴道,“之心的娘子回去以后,我会让风爷爷将你娘子送回来,之心只要自己的娘子哦。” “站,住。”范畴目内已是焚乱之色,吐字却愈是平静。 听而未闻,携手的两人一迳前行。 “我说,站住。” 濒于爆发边缘的压抑声嗓,亦未使两人有少许留步。 焚乱转为激狂,范畴右掌之内,长剑再现。 “爹,您不能……啊!”范颖扑身相阻,被其父以袖浪推出。 范畴攻势不作任何停顿,人与剑融为一道雪色光影,剑气凛冽所向,乃是之心后心。 对此,罗缜早有所防,纤影遽闪,挡于相公背后。 范畴冷笑,剑锋将抵前的一瞬忽然偏离出去,与此同时,以袖浪搡她三尺之外,隐于袖内的左掌蓦出,正中之心背上。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2 “相公——”罗缜望着相公修长的躯体飞出丈高,又砰然落地,美目惊瞠,形如呆傻。她的确设想好了:自己先是出言相刺,再与相公牵手偕离,必然激怒范畴。在他出手伤害相公之际,她舍身相救,如此一来:一,必然使其心生愧疚,不敢再缠;二,使其顿悟自己与相公的不可拆离;三,借机还魂……这种种的一二三,她设想周到,她思虑全面,且事情亦如自己所料开始,但是但是……不不不!“相公,相公!” 罗缜跌撞扑去,抱起相公匍卧的身躯。那张双目紧闭的惨白俊脸吓着了她,不敢动,不敢摇,仅有低声浅唤:“之心,之心,相公,相公?……乖,说话给珍儿听好不好?” “恩公!恩公!”范颖迅即赶了过来,数唤无声,探指搭上之心腕脉,丽颜收紧,“恩公他……心脉受损严重……” “什么意思?”罗缜举起两汪清冷水眸,“你只要告诉我,如何能救我的相公。” 这张脸上的冰意,令范颖明白,恩公娘子对自己,已有怨怼。压下心头的愕异怅惘,范颖自袖囊内取出一粒药丸,“这是护心丸,先护住恩公的心脉。若恩公能醒来,以他辨别百草的能力,定然可以找到救治之法……这……恩公的牙关太紧,药送不进去!” “我低下头来时,你将相公的牙关扳开。”罗缜自她手里取了药丸,放进自己小嘴,以贝齿细细切嚼。而后,螓首轻俯,就着范颖打开的那一隙齿缝,哺进相公口中,“相公,乖,快吞下去,不然珍儿会生气哦。” 深沉昏迷中的之心似有所闻,喉咙滚动,将嘴内苦药咽下。为示奖励,罗缜在他唇上浅啄一记,抬眸对上范颖内容极复杂的妙目,“若我的相公不能醒过来,你可救得了他?” 虽是娘亲的容颜,却如此陌生的眼神,范颖垂睑,“恩公受天独厚,定然无虞。” “那是不是说,若他不能醒过来自己救自己,你并无法救他?”受天独厚此类话,她听了不知多少回,纵然如此又怎样?任何一个小小变故,均有可能打乱上苍安排,改变人之命数,她怎敢将相公的生死任凭老天定夺? 恩公娘子外观,清贵如兰,秀雅如菊,琴韵诗心,端的是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气度。 商人世家传袭的夺利天性,利益权衡时的咄咄不让,均潜藏其内,在人几乎尚未自对这位对手不俗仪容的欣赏中醒过神时,往往已经受其牵引,积重难返。如斯的特质,她在至良家避难伊始,便已了解。 但,恩公娘子在面对她时,从来都是嫣然笑语,和蔼可亲。自己因与杭念雁的情事烦恼迷沌,她出语点悟迷思;自己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她含泪奔波觅救治之法。纵是欲使自己转移晋王视线,亦在事前未有任何欺瞒。对自己,她一直坦诚坦荡,不加伪饰,致使自己在不知恩公娘子的前世身份时,已然心生亲近。悉知了过往,更确定前生母女亲缘,才有今世情同姐妹…… 可是,就在此刻,近在眼前,母亲的容颜上,挂着恩公娘子从未在自己面前显现过的清冷推拒,令她心生凄楚,“恩公他……” “你又要告诉我,他定然没事对不对?”罗缜不想再听此类话,藉助这个身体的气力,抱起之心径自向山下行去:自己的相公,她自己来救! “你要去哪里?”范畴拦住去路。 一掌击中良之心后,漫天的激狂刹间散去,他由来稳操一切的胸际突生惶惧。尤其,珍儿目睹良之心摔落时脸上那抽去所有表情的空白,使他恍似悟到:自己要真正失去珍儿了。 罗缜抬眼看他,浅声道:“请阁下莫挡路。” 范畴脸透灰败,沉声道:“若不是你气煞了我,我不会出手伤他。以前,我可曾拿他和他的儿子威胁过你半分?” “所以,我应该感谢你?” 这不痛不痒,不愠不冷,激得范畴再出恶言:“是你自己弄巧成拙!你算准我会出手,你想替他受那一剑,让我含愧放了你。若我没有识破,此下你早已如愿离魂而去。若良之心有何长短,也是你枉做聪明,怪不得人!” “所以,我不怪阁下,请阁下让开路就好。” “你……”范畴齿际切错,面色青白,“你要走可以,留下珍儿的身体!” 这男人,活了几千岁,怎仍是如此幼稚?“你执意想让她出来见你是吗?” “什么?”范畴稍愣,忽而心臆一震,眼前人是……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3 “爹。”尽管想助罗缜送之心平安返回,范颖仍先来安慰父亲,“您……” “为父想静一静。” “爹……” “颖儿,你既然不放心她,就去罢。” “可是您……” “为父静一静就好。你最好能快些到良家别苑,为父请了曾欠为父人情的几个山妖前去那里摧毁收魂草,迟了……” 范颖娇靥倏震,“您还不去拦下他们?” “我为什么要去?” 触到女儿蕴含谴责的目光,范畴无力一笑,“连你也要怪爹爹了是吗?”仰起沉寂无澜的俊眸,眺向远处,“你娘竟然会对爹说那样的话,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还要帮她?” “没有收魂草,恩公娘子便只能永远在娘的躯体里,您能忍受吗?” “你当真以为,爹在乎的,只有一具皮囊?”若女儿也如此想,还有谁能了解呢?本以为,尚有珍儿,但如今……“爹妥善保护你娘的身体,是为了迎接你娘魂魄的归来。爹真正想要的,是她的灵魂……”范畴颓力摇首,“不必担心,纵使没有收魂草,以去恶的本事亦不难让她回到罗缜的身躯,你就前去把你娘的身体给带回来罢。” “是。”范颖才走几步,听见他又道—— “你如果一心向着他们,便去快些,协助去恶击退山妖罢。山妖们为还人情,不会再听为父的话,要保住收魂草,只有打败他们。良之心心脉重损,若没有收魂草,怕是回天乏术。” 范颖蓦然回首,“爹?!” “我不想见你,我在阎王面前祈求永生永世不再与你相见,你却一再叫我出来,为了什么呢?你以为,我出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珍儿……” “范畴,从我投身炼妖火那刻始,不,是更早,更早以前我便不想见你了。若不是活着摆脱不了你,我何苦去死?我何苦厌弃自己到以一死为代价换取永远不必见你?” “你厌弃自己?珍儿,你为何要厌弃自己?” “一个将自己的自尊践踏成泥的人,不应该受到自己的厌弃吗?” “珍儿,别这样说自己,是我的错,是我负你,你……” “你既然知道是你负了我,为何还不能还我清静,还要打扰我的新生幸福?” “……你总要给我机会罢,你不能不给我任何机会便……” “机会?你有多少次的婚外寻欢,我便曾经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请算一下,你自己可否数得过来?” “珍儿,我爱你。你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范畴,这些曾让我崩溃的字眼,在经过一场火焚之后,再也不能让我产生一丝波动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可是,是你逼我,我只好告诉你,我,不,爱,你了。” 不是怨怒未消的气语,东地区口是心非的矫情,平冷的眉眼,淡漠的语嗓,“我不爱你”这四字,她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的凝视下,用曾使自己销魂欲死的樱唇,张翕出来。那次第,他心碎欲死! 于是,他让开了路,任她抱着另一个男人离他而去。 他要静一静,必须静一静,不然,满腔交融碰撞的寒浆热焰,只怕会让自己四分五裂,七零八落……不知道,舍去几千年的修行,重投轮回之轨,能不能忘却这极致的痛楚?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4 良家别苑内,一场激战方休。庭院内,三个落网之敌被一根绳捆绑在一起。纨素双手叉腰,用脚尖踢着对方,趾高气扬,“你们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小小几只山妖,也敢到本姑娘这个未来捕妖人统领面前撒野,不是白白找死吗?” 端坐轩内的去恶捋须咂嘴,“纨丫头,好像是贫道的几位道友出力较多罢。你这位未来捕妖人统领武功尚可,这捕妖的天分就差太远了。” “哼。”纨素撇唇,“若不是我家小姐设想周到,早已防着了范畴,收魂草不就毁定了?收魂草毁了,看您如何让小姐返魂。小姐返不了魂,姑爷这位高徒您收不下,宝儿这位高徒您更摸不着,而且,您最爱的这把胡子也危险翘掉。” “嘎嘎,哦呀!”去恶怀内的宝儿似是听明白了纨素的奚落,小手张舞,揪住在自己乌眸前闪来摇去的几绺物什,吱呀着扯拽起来,直把老道疼得龇牙咧嘴,怪叫连天,笑坏了幸灾乐祸的纨素丫头。 “……啊啊啊,宝儿放手……纨丫头,你还不来把坏小孩抱走……你不想让贫道拿收魂草救你家小姐了是不是?” “收魂草在哪里?快拿收魂草来!” “收魂草被贫道保护得毫发无损,你拿收魂草做什么?呃……” “姑爷!”纨素正垂腰大笑,自是先见了之心那张惨白如纸双目紧阖的脸,遂惊仰乌眸,“你……你是哪里来的妖媚狐狸精?你把我家姑爷怎样了?快放开我家姑爷!” 去恶将垫在宝儿小屁股下的一手腾出来,薅住张牙舞爪的纨素后衣领,哂道:“纨丫头本事见长了,一眼就看出来者是狐狸精了。” “真是狐狸精?”纨素倒吸一口气,细瞅对方,“我哪里知道她是狐狸,我只道她抱着姑爷……哎呀,你怎还不放开?快放开我家姑爷!” 罗缜将之心放在轩内长榻上,无暇与丫头计较这大不敬的罪过,“道长,你该认得我,快取收魂草来,之心受了重伤!” 去恶一惊,掠身过去抄起之心手腕,面色丕变,“怎会如此?贫道并没有算着之心有此一劫。” “天道命数本就玄奇多变,谁能说得清?”罗缜从他臂内接过宝儿,急道,“风神告诉罗缜,之心需收魂草医治,请道长尽快开始!” “风神阁下是做什么吃的,怎会让之心……”去恶话说到半路,意识到此下不是究错时机,冷道,“还不快去看看你的两个小辈可曾将收魂草催开了。” 虚空中的风神也不辩解,旋身便去。 去恶面色凝重,“良少夫人,你须明白,如今风神甘愿冒着上天惩罚催开收魂草,已违反了时令秩序。花开后,也只有一片叶可用,若给了之心,你便永远无法归魂了。” 罗缜一呆。永远无法归魂?永远要用这个身体?这…… “而且,这个躯体乃你前世所用,按例早该入土,被千年冰玉棺加一干灵丹妙药护着方能鲜活如斯。离开了那些滋养,不出一月,你便会感觉周身不适,三月后,各恙百出,不出一年,苍老如老妪。熬不过三年,你就……” 罗缜依靠这个身体的资质,寻着了已闯进结界的风神,一路藉风力离地而行。因心悬相公安危,无论神智还是体力,皆已疲惫不堪。所以,对这位得道道者的所云,她没有气力分析,深信不疑。相公生,她死;她若生,相公亡。这是一个怎样的选择? “良少夫人,想好了吗?”去恶一厢说着,一厢偷眼觑着良少夫人神色,反正各路神仙皆不在,说得忒是尽兴亦无妨。 “您先救之心罢。” “……你确定?”连犹豫也没有,这条命说舍就舍了? “确定。”至少,她还有三年的时间去想办法,而相公,迫在眉睫了。 去恶不得不说,这位良少夫人是他活了几百年仅见的罕类。委曲求全贤惠温婉挚情挚爱的女子,他见过不知凡几,但那些人等当真是无私无恶的啊。但这位良少夫人,生性锐利精明,处事八面玲珑,对财锱铢必较,对人驾驭有术,否则也不会被上苍安排给纯稚至善的良之心为妻。如斯一个女子,当真可以为了良之心,如那些无私无恶的女子般置生死不顾…… 第三十九章 累及君痛5 见老道神情变换不定,罗缜黛眉紧蹙,“道长,之心命在旦夕,您还在想些什么?” “你当真下了决定,让之心生,你死?” “良家以医药起家,之心又善辨百草,只要他醒来,便会设法救我,罗缜不一定会死罢?何况,道长您法术不济,离了收魂草无法将罗缜魂归故体,普天之下,难道就找不出能使罗缜还魂的高人?再何况……” 咳咳咳……这位良少夫人,说话当真客气。“……再何况如何?” “再何况,收魂草今年不开,明年总会开花,我仍有机会靠它回到故躯,所需的,只是请道长将罗缜的本躯维护好而已。难道是道长您算准了罗缜一定会死?罗缜的阳寿尽了?” “那倒不是……” “那不结了?道长还在啰嗦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良少夫人,果然精明不变,算计未少,这才正常不是?“贫道只是怕良少夫人后悔,毕竟攸关生死……” 纨素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便是小姐的前世?敢情,这便是黑野人母亲的真容?无怪乎那只黑野人口口声声称他们狐族人人皆美人,尤其狐族女子能将瑶池的仙女比下,确是如此啊。但是,她还是喜欢原来的小姐……“道长,没有收魂草,您当真无法让小姐回到原来的身体里?” “这个……”这半个徒儿真是坏事呢。出家人不打诳语,暗内含糊带过或可,明里说谎,便会有损修为,嘿…… 罗缜美眸倏眯,“道长,敢情这半天,您是在逗罗缜玩?” “嘿嘿,良少夫人莫气,贫道只是想试一下你与之心的夫妻感情而已,嘿嘿……” 何谓为老不尊?眼前便是一例。罗缜暗咬银牙,记下这笔账,“道长,还请您费心为之心诊治。” “好说好说……” “收魂草花已开,去恶,还不过来!”风神当空传音。 去恶老道应一声,横揽起之心便要过去,突被罗缜拦住,“良少夫人,你这是……” “我忽然想到,让相公就此死去,未必是坏事。” 闻者皆愕然:罗家的大小姐,良家的少夫人,突然被气糊涂了不成?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1 当万苑城巨富良家打出丧白杆幡,传出遏天哭声时,不胫而走的,是震愕全城的惊讯:良家自幼痴呆、娶得美妻、被传是妖后又被证乃半仙的长子良之心,英年早逝了。 此事一起,引来多方猜测。首先表示持疑的,便是皇家。皇家先后派了近十位资深御医探视,对良之心那具冰冷的身躯摸了又摸,诊了又诊,众口一词:气息全无,魂归阴冥,准驸马殁矣。 国后曾就此,宣罗缜进宫,问其为何在大冬日出游,致使良之心中寒毒早亡。罗缜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哀哀陈述相公如何渴盼外游之心,哀哀陈述自己丧夫之痛,最后,恸意难当,神志晕厥,不省人事。 小妇人如此羸弱清瘦,如此痛不欲生,国后还能奈何?量一个民妇也不敢在堂堂国后面前耍甚花样,只得派人接了珍珠回宫,叹一声与良家无缘。 按杭夏国风俗,寿终正寝者为喜丧,大殓三日,哀挽两日,五日期满,棺埋尘土。英年早逝则是悲中之大悲,宜早早入土为安。但因皇家的排疑举措,延宕了时日,是以,罗缜自宫内才至家门,便撑着纤躯操办起出丧诸事。罗绮在旁看得心疼不胜,百般劝慰无果,只得须臾不离左右,生怕姐姐寻了短见。 是夜,万物俱寂,良家设在庭园的灵堂,罗缜赶走陪同的罗绮与纨素,独自执守。清冷冬夜,薄裘裹身,一人俯棺泣眠。深夜,纨素来报,良宅周围的朝廷暗探已尽数撤离。她方撑起冻麻了的娇躯,欲回房抱着自己的胖小子酣睡一场云,一团红光截住她脚步。 她不识对方,竹林的那段记忆仍不归她,但自鸳鸯祠的神翕上曾几睹其容,脱口道:“月老?” 来者含笑颔首。 纨素讶然回首:“小姐,您说什么?” “你看不见?” “看见什么?”纨素小脸愕茫。 “……没什么事,我再呆片刻,以防有人去而复返,你快去睡罢。明早还要许多事要操办呢。” “是,奴婢再去周围再查上一遭便去睡了。”纨素将手内厚裘披上主子肩头,自己掠上良家楼阁,查探去了。 红光内“人”面上含笑带喜,“良之心命不该绝。” “月老明白就好。”月老的话,不欲使人耳闻的,旁人自是听不到,但自己说话却要万端小心。 “小神酒后无状,为良之心与良少夫人惹出大串麻烦。小神本该鼎力相助两位解除困厄,但前些日子上天赴会,如今良少夫人已自行化解。人情却总归要还的,良少夫人有需小神之处,请明言。” 似这等的空头许诺,越早兑现越好,这是罗缜自范大美人身上得到的教训。“不管什么事,月老都能帮忙吗?” “自然需是小神力所能及之事。” “请问,小妹罗绮姻缘线的彼端是谁?” “这……”月老面有难色,“天机不可泄露,小神不能旧错重蹈。” 罗缜耸耸肩,“若罗缜请月老为罗缜的另一位妹子牵一段良缘呢?” “小神将尽力而为,请报其姓名出身与生辰八字。” 罗缜抚弄着袖上的珍珠缀饰,想起珍珠公主那张被带离良府时泗泪滂沱的小脸,那小妮子,如此喜欢良家吗?“若罗缜想让月老撮合的,是一对呢?” “……小神需先测过两人,若命数匹配且不碍旁人运数,便可以。” “多谢月老,男女双方各是……”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2 世人以为,良之心殁后,良家与皇家姻亲一断,终将没落下去。尤其,在精明强干的良少夫人悲伤过度一病在榻,被娘家接回玉夏国调养之后,更是复兴无望了。 但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良少夫人临行之前,将良家当家之责委给了良家三少良之知。良之知小小少年,行事果断,头脑亦清明,秉承良记一贯经商宗旨不变之时,且能拓新建制,又得国后表亲晁家的鼎力相助,颇有将良家的兴旺之态更上层楼的阵势…… “娘子,娘子,之心不吃瓜啦。” “那边有炖好的凉汤……” “之心也不喝汤啦。” “这里还有刚煮的果茶……” “不要不要,之心也不喝茶!” “臭呆子!”罗缜自信笺上移开美眸,抬起纤指,揪住呆子耳朵,“是不是有日子没有打你,又不乖了?” “嘻嘻,之心就要娘子这样看着之心,不要读信!不要看别人!” 罗缜气笑,揉揉他丰厚的耳垂,“难道你不想知道之知的近况吗?” “之知啊?” “有好事哦。” “想啊想啊,娘子快讲,娘子快……说一次就好,之心不说第二次!” 哎。罗缜摇首,纤指点着他鼓起的颊,“之知订亲喽。” 之心睁大双眸,“要娶娘子了哦?” “是啊。是不是好事?” “啊呀呀,之知是小孩子啦。之心长大了才娶娘子,之知是小孩子就娶娘子了,他好好,之心好可怜哦。” “臭呆子,你当知是不知岁月了,过去了恁多年,之知难道不能长大?再说,你又哪里可怜了?”罗缜笑啐。 “之心不可怜,之心好快乐!”乖乖偎上娘子,“之知的娘子是谁啊?” 罗缜神秘一笑,“你猜。”见呆子皱了眉苦了脸,料定他猜不到,唇角上翘出欣悦弧度,“是你认识的人哦,珍珠。” 之知与珍珠这桩缘,说起来,她称得上是暗里的媒人罢?有这桩皇家联姻,良家会更胜以前罢,希望之知处理诸事均能像对他那位贪婪的母亲一般,能够准确拿捏分寸,将良家推上顶峰—— “良之知的母亲闻知良之知接了良家大位,以为终于心想事成,雄赳赳气昂昂地找上门欲享太主母的荣耀。岂料,良之知那小孩却以家里大丧初过,怕有秽气染上双亲贵体为由,将父母送到别苑,以每月五百两纹银奉养。那位良二夫人起初哪肯,闹过几回,良之知面上谦恭,过后却依然故我。良二夫人改弦易辙,到良记旗下店号自取银子,良之知当即解雇了几位未能守住钱匣的账房管事。并严令,所有分号未经他许可擅支银两者,良记概不认账。后良二夫人到布店、衣店、古董店赊欠货物,债主找到良府,良之知用一辆高马大车,将所有债主送到了别苑门口……如今,良二夫人除了初一十五兴致突来小闹一回怡怡心情,平日都老实呆在别苑里,花每月的五百两纹银。” 罗缜最初自绮儿信中知道这桩趣事时,着实大笑了一回。如今,珍珠将嫁入进良家大门,她自要致以祝贺。 之心忽把漆黑的瞳仁惊奇瞠大,“之知要娶珍珠做娘子?那,那……之知要和娘子一样好才行哦。” “哦?”罗缜意外,“为何要和我一样好?” “珍珠和之心一样啊。只有和娘子一样好,才会像娘子对之心一样对珍珠好啊。娘子,你写信告诉之知啦,一定要他和娘子一样好……” 这呆子……罗缜轻揉他美玉颊肤,“相公,你真的好可爱。” “嗯,之心好可爱!” “你是几世的善人,所以上苍今生赐你福报,在你往生为人时已有神灵护佑,你看见了珍儿喝孟婆汤,还看见了珍儿的前世。若来世你仍有此异能,希望你能找到得珍儿。” “娘子。” “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我们彼此牵念不断,就有相逢一日。” “娘子。”之心将颊斜偎进娘子掌心,像只狗儿般磨蹭,“之心也相信!”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3 这个位于玉夏国西陲的小镇,是罗缜昔日行商行经此地时买下的,是以,整个镇子被当地居民易名罗镇。当初在此停留,源于随行的一位堪舆高手说这镇子风水奇佳,乃蕴龙纳凤之地。她好奇心起,停留时方知当地虫灾初过,整个镇陷入饥荒。朝廷天高皇帝远,春风难度,镇首跪地哀求过路客商搭救近万镇民的性命。时年十五岁的罗缜花两万两银子买下全镇之后,亦将另一队贩粮商队的粮食悉数购下施给了镇民,便自回了高沿城。商事繁忙,若非每年镇首都会将整镇的损益收支甚至人口变化编簿送至罗府,她几乎会忘了“罗镇”的存在,更不会在欲避繁华时当即便想到了这个绝佳去处。 作为全镇的救命恩人,罗缜的到来,自是受到了最高隆遇。罗缜婉拒了镇首让出的府第,自建精舍,算是扎家落户。过不许久,又出资修建客栈招纳往来客商,交由当地居民中精明者全权打理,每月获利只需交她一成,其余皆用于镇上修葺建设,如学堂、堤坝、沟渠诸事。 待日子安稳,罗缜每日只分出些许精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31 部分阅读 待日子安稳,罗缜每日只分出些许精力用来打理镇上事务,大半的时光皆用来相夫教子。她的痴相公亦没闲着,不能粘着她时,便去陪伴那一群在去恶老道施法相助下由良家老宅迁来的猫猫狗狗,而另外的时间,便用来传授当地男子缂丝之术。至于为何是男徒,自然是缘于她的明令……谁会傻到将自家的鲜鱼送到别的猫儿嘴下? 纨素走了,范程走了,罗缜只从当地朴拙的村民中请了一对夫妻侍候公婆。其他事,她多是亲力亲为,依然将相公养得欢欢实实,儿子喂得白白胖胖。而她与之心的情感,几载的平淡岁月移去,更如水乳交融,愈发甜蜜温存。 罗镇虽偏僻,仍免不了有客人登门。此地的常客,除了已成夫妻的之行与缎儿,绮儿也曾来过几回。 绮儿的婚事,屡经起伏,除晁宁、玉无树外,似亦有其他人选出现在罗三小姐左右,至于花落谁家,端看缘所牵系。情感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如当初小妹相信她对之心的选择,她亦相信绮儿的定夺。 当然,除却常客,偶尔也有稀客造访。 “恩公娘子。” 这一日,罗缜当院抚琴,忽而有白影翩然容貌如仙者,自碧树红花中走出,正是阔别数载的范大美人。自上一次良家别苑,她还魂后,范颖出现带走其母之躯,两人便再未相逢。“近来还好吗?” 范颖冁然,“还好,恩公娘子似乎已经不怪范颖了。” 罗缜莞尔,“听你这样说,好似我极小气。” 两人相视而笑,那轻若云烟的积怨迅如云烟般散去。 “我怎会那般傻?怕恩公娘子仍未释怀迟迟不敢来探望,当真是傻呢。”品一口香茗,范颖唏嘘自己浪费的光阴。 罗缜挑弯嫣唇,道:“只要相见了,便不必恨晚。” “哦?” “就像我与相公,遇见彼此前的二十年,亦不缺乏快乐。而正确的相遇,是将两个人原有的快乐累积翻倍。。” 正确的相遇,是将两个人的快乐累积翻倍?范颖品咂良久,颔首道:“而错误的相遇,是将两个人的苦难累积了?” “有感而发?”罗缜明眸溢笑,“听说了吗,晋王玉千叶因为爱妾病亡,相思成疾,抑郁达一年之久,如今一改积习,不近女色,清心寡欲起来。这样看起来,错误的相遇也不尽然一无可取。” 范颖听出她的有意打趣,亦有感她的惬意轻松,绽颜道:“尽管恩公娘子如此快乐,我仍然想要说桩可能让您扫兴的事。我爹说,等恩公娘子寿终正寝,他仍会再来接你魂魄。意即,您早晚还会再受我爹的纠缠。” 罗缜浑未经意:死后的事,此时何必烦恼?“既然扫兴,就不多谈了。不知,六王爷如今何在?” “他……”范颖眉际微拧,目内是三分气恼三分无奈,“都怪那个去恶老道!” 呃,这风月情事关那化外老道何事? “也不知那个迂腐木头是怎样求的,竟求得道长授了他移形觅影之法,不管我到哪里,他总能找到。此次来这里,怕他坏了事,我尚特地拜托爹爹绊住他。” 去恶道长收不到宝儿为徒,世间又无恁多恶妖可除,忒闲了是不是?“也便是说,你到现在,仍未能原谅他?” “哼,他休想!他要追就随他追,我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也好,一个追,一个逃,也是一桩趣事,况且细观范大美人的娇态,六王爷不会辛苦太久了。 “恩公娘子,您有纨素的消息吗?” 罗缜摇首,“近期没有,不过估计快有信到了。”那丫头,短则半载,长则一年,总还是有信来。 “若她在信中提到范程,请记得告诉我。他与纨素,比我与那块迂腐木头更不可能,怎就执迷不悟?” “范程已经不是抱着母亲双膝哭诉的孩子,他不放开是因放不开。对此,你不是也有体会吗?” 万丈红尘,有太多使人泥足深陷的诱惑:情爱,名利,美色,权欲,各人的放与不放,非他人两言三语能决定的。而情爱更被视作红尘痴物,由来痴男怨女,或赚人眼泪,或遭人唾弃,但来来往往,古古今今,又有谁真正堪破情关,看透情事? “娘子,之心缂完了,要送给娘子的礼物,之心终于缂完了!”一声脆呼,扫去罗缜脑中所有悲古伤今的感叹。之心欢跃而来,“娘子,快来看,之心送给娘子的礼物喔!” 第四十章 白首与君守4 当那幅图徐徐展开,足足两刻钟过去,罗缜娇靥怔愕,未发一词。之心忐忑起来,“娘子,你不喜欢啊?” “相公。”罗缜回神,“你何时缂的?” “好久好久了喔。好几年好几年那么久,之心怕娘子发现,偷偷缂,之心要缂好才能送给娘子做礼物。” “好几年?难道你在我们以前的家里时就在缂了?” “是喔,搬家时之心把它绑得牢牢的……娘子,你喜不喜欢?” 这……岂是“喜欢”两字就能叙得尽的?自己的痴相公啊,竟然用一丝一线,将他们相遇、相恋、成亲、生子……种种种种,一一缂了出来,就连当时的一草一木都能分外传神,栩栩如生。到最后,是他们鬓发斑白相依相偎,周围儿孙环绕。这呆子啊,该说他怎么才好…… “相公,你怎么会想到缂这样的礼物给我?” “因为,之心要娘子高兴,娘子高兴就能亲亲之心啊。” 罗缜啼笑皆非,“就为了亲亲?”她何时少亲他来着? “是啊是啊,娘子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罗缜搂过他,深甜一吻,“呆子,知道我喜不喜欢,高不高兴了?”用几年的时间,缂一幅只为让自己高兴的丝图,世间如自己的相公这般痴呆专注的,绝无仅有。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嘻,娘子,你再亲之心,之心就知道了,嘻……” 相公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罗缜乐得亲近品尝。只是,夫妻两人情浓意稠正酣美时,忽听一声惊呼—— “哇唷唷,这幅图巧夺天工,无与伦比哦。” 罗缜低瞥一眼那个说着大人话装成熟的某只小人,靠着相公款款落座,“这是你爹爹缂给娘的,自然无与伦比。” “哇唷唷,爹爹你好生了得哦。”姓良名詟乳名宝儿的某只小人摇头晃脑,“宝儿以有爹爹这样的爹爹为荣哦。” “真的吗?宝儿好乖,嘻……” 罗缜对迷汤却不买账,美眸略眯,“良詟,你想耍什么花样,请及早。” “娘好聪明喔。”宝儿爬上娘亲膝头,偎进香软怀内,嘬起鲜红小嘴啄了娘亲玉颊一下,“宝儿在替爹爹揽生意哦。他们都想看爹爹的缂图,宝儿收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这幅图如此好看,每人加倍……” 罗缜挑眉,凉声道:“他们想看的是你爹爹的缂图,还是你爹爹这个人呢?” “嘿嘿……”宝儿装傻笑了半晌,见娘亲美脸仍是厉色不减,又谄媚地再亲了一口,“是有几个妇人要看爹爹啦,因为爹爹好看嘛。可是,宝儿让她们只能偷偷地远远地看。爹爹是娘的,宝儿不会让人亲近啦,除了娘,谁亲近爹爹宝儿都不会放过……娘您不记得?上一回那个卖熊皮的胖女人拉住爹爹不放,是宝儿在她的衣袋里扔了一只耗子,引得阿白扑过去。宝儿还在阿白身上涂了宝儿的便便哦……” 卖熊皮的胖女人?哦,是那位贩皮毛的炎夏国女贾。炎夏国女子生性豪放,追求男人由来大胆直露。相公走在她身边,便被那女人当街拉了过去示爱。全镇的居民怒不可遏,只待她一句话便要出手修理,自己的儿子率先着手…… 话说,相公纯善,自己持重,怎就生了如此一个混世小魔王出来?罗缜正在纳闷,又有不速之客现身,“宝儿,宝儿,你真聪明,你是百年不遇的好根骨啊,不跟贫道学艺,你悔之终生啊——” 宝儿乌灵灵眸儿一转,无辜笑靥展开,“去恶老爷爷,您当真想收宝儿做徒弟吗?” “当然当然,想通了?良少夫人,您那笔账也算得差不多了罢?还不把宝儿交给贫道好生调教?” “去恶老爷爷,您要收宝儿为徒,先要宝儿同意才行哦。” “真的?如此说来,你同意了?” “宝儿同意啊。” “好好好,快行拜师礼,贫道好把平生的……” “慢啦慢啦,去恶老爷爷,宝儿很抢手哦。” “……什么?” “对街的王师傅,镇头的高大侠,镇尾的张三叔,都想收宝儿为徒,宝儿是抢手货哦……” 不知何时,罗缜已将这位“抢手货”放置地上,卷起铺陈在长案上的几丈丝图,拉起相公大手,径自退场。 “娘子,宝儿要做什么?” “能做什么?耍宝喽。” “耍宝是什么啊?” “小活宝耍老活宝,我只得把你这个大活宝拉走,任由他们斗个痛快。” “喔,娘子好好。” 这呆子,她这就好了?真叫人爱煞……罗缜抬起的手才要放到相公耳上,听得那厢一声大吼振聋发聩—— “臭宝儿,你这个小没良心,贫道我授你技艺,你竟敢跟贫道收钱。” “抢手货就是价高者得嘛……” “你这个小奸商!小没良心!小混蛋!看贫道打烂你的屁股!” “宝儿去找高大侠他们学艺哦……” “你竟敢把贫道的不传绝学与江湖杂耍视作一般,贫道不揍扁你,贫道就不是贫道!” “去恶老爷爷,您的胡子要护好喔。” “小混蛋,还敢威胁贫道……” 罗缜耸耸肩,牵着相公,去也。 范颖立身树梢,将一切尽收眼底,唇浮甜美笑靥。 良之心依然活得那样简单,每日所思所想,仍是如何讨妻子的喜爱和欢心。为了那最简单的目标,努力长大,努力成长为一个男子,无怪会使精明的娘子倾心以爱…… 世间并非没有真爱,不管你有没有伤过人或被人伤过。伤了,痛了,复了,爱来了,再爱就是。怕的是不敢爱了,便注定伤到永久。有时,自己给自己的伤,远大于外人能给你的。 是夜,罗缜在相公所缂图上,一针一线,绣出如下字句: 吾住一墙东,君住一墙西。 打小自相识,相逢未相知。 一朝为君妇,白首不相离。 世事云诡过,两心契相依。 心如无瑕玉,身似倾城璧。 至纯宛赤子,都云相公痴。 君痴吾亦痴,何妨俱做痴? 一曲痴相公,其间多少意? 曲罢勿羡人,且行且相惜。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一 “公子,前面就是罗家在高沿城最大的铺面了,罗家大小姐平日多在那间铺子里。”客栈的小二将这位出了银子让自己带路的客官送达目的地,耐不住好奇,“这位公子爷,您找罗大小姐,是为了经商罢?” 虽说是拿人银子就要为人办事,但罗家好歹是自己的半个东家,瞧这位俊爷儿的脸色似有不善,如果是为了寻仇,银子照拿,官还是要报的。 “是,经商。”良之行又付了几块碎银给他,阔步上前,迈进了锦缎制成的“罗”字招牌迎风招展、打着白石高阶、装着朱红阔门的店内。 才一进去,琳琅华彩满目迎来,丝绸绫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秀致绝伦。左厢里,以垂绸作帘,隐约间,绰约贵妇秀丽闺阁端居其内,精评细选;右厢里,以缎板为隔,操着各地土话的远道客商围坐圆桌,一手执茶,一手翻检手内小样,啧叹不已;正中间,散户平民聚集,择布取衣,高嗓议价,言来语往,喧哗如市。 不愧是丝绸巨贾,皇商世家。 而能将罗家生意经营得如此繁华的罗大小姐,当真是了不得了。只是,不管她如何明慧强干,如何会精打细算,却不能欺不能骗他的之心。欺了骗了,他便要为之心讨回所亏所欠。 “早啊,这位客官。”一位伙计笑孜孜喜呵呵迎来,“您随便看,不管是零着买还是整批购,咱们罗家商号都会给您一个货真价实……” “在下求见你们大小姐,请通报。” 伙计一愣,“咱家的大小姐?客官您是……整批要货?” “就算是罢,请通报。” 伙计偷偷上下仔细打量了来者几遭:每日人来人往见得多了,不免都有几分眼色,这位公子爷儿一身清爽,目光正直,不似奸邪之人。“请问公子爷怎么称呼?” “良之行。”没有打算隐姓讳名,他此行便是为了看个清楚,那位雅致清贵的罗大小姐会如何待他。 “请公子您到待客厅候着,咱这就给您去通报。”伙计叫了同侪将人领往待客厅。他向后拐了进去,自是不敢随便踏进小姐的憩处,敲敲小院的木门,“纨素姐,您出来一下。” “什么事?”正端了茶点回来的纨素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小纪子找我?” “纨素姐好。”伙计涎了笑,“有位良公子来拜见大小姐,小弟请您给传一声。” 纨素一惊,眸儿瞪得溜圆,“良公子?你确定是良公子?” “小弟问得很清楚,是良公子没错,您看……” “他此下在哪里?” “就在待客厅。” “拿着,我先去看看。”纨素将盛着茶水点心的托盘往伙计手内一放,掉头便跑,急不可待地要去探看来者是否是令小姐心神不宁了多日的那位“良人”。心急,步急,神智亦急,她平日的警觉便大打折扣,于转角处与正拐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纨素丫头,你吃了急惊药不成?”罗缎一手扶着自家丫头,一手揉着额头,“撞死本小姐,我家缬儿要你的命!” “二小姐,奴婢失态了。”纨素福个礼,“实在是奴婢太想着去见那位求见大小姐的良公子……” “良公子?”罗缎耳朵恁是机灵,“哪个良公子?” “这……”在大小姐未对家人和盘托出前,纨素自不敢据实以告,二小姐问了又不能不应声,只得含糊其词,“那位公子求见大小姐,许是为了洽商……” 罗缎杏眸转了几转,粉面浮了狡笑,“如果是来洽商的,你用得着这么心急火燎?告诉本小姐,这个良公子是不是杭夏国良家的公子?那个傻瓜?姐姐这回去杭夏国,和他认识了?” 哎,就知道,罗家的人个个不好骗……“二小姐,这位良公子不是……” “你不想说算了,我自个儿长了眼睛,自个儿去看。如果是来洽商的,本小姐就替姐姐操办了。如果果真是那个良家的人,本小姐倒看看是什么货色,敢打我家姐姐主意!”二小姐咄咄言罢,扬长而去。 原地的纨素苦不堪言:自己,应该没有说漏什么罢?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一 “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 良之行喝了半蛊茶,忽听得耳边有人娇声起问。他冷眼望去,正睹着一张如桃花般妍丽的少女粉面,当下微微一怔。 罗缎看见来者一张冷峻英挺的瘦长脸孔时,亦愣了一下,“你是杭夏国良家的人?那个……”痴儿? 这少女气韵虽与罗缜大相径庭,但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若,使他不难猜出身份。“是又如何?”看那一对浸水葡萄般的大眼内满是衡量算计,端的是罗家人本色呢。 “你来是为找我姐姐?” “是又如何?” “你不打算放弃罗良两家的婚约?” “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罗缎忍无可忍,双手叉腰,娇叱道:“你这只冷面呆瓜,少作痴心妄想!凭你这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模样,也敢肖想我家姐姐?” 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如果有镜子,良之行真想拿来自揽:自己当真是那副模样?只是……“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结,“你想娶的是我姐姐,自然关本姑娘的事!” “我何时想……”良之行冷峻双目瞥见那桃花面上气出的红晕时,忽然好奇:不知再红一些,这张脸会不会真的开出桃花来?“关你何事。” “你——”罗缎气啊气,自己没有骂错罢?这只呆瓜当真是言语乏味耶。“本姑娘再说一遍,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痴,你都配不上我家姐姐。从头到脚,从皮到骨,你没有一点一滴配得上!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野鸡别来攀凤凰,有自知之明的话,快滚出我罗家地界!” “原来,这便是罗家的待客之道?”气极了,那张脸上当真会绽出艳丽桃花来呢。良之行面上清冷依旧,心境却甚是悠然自得。“罗家的小姐亦如此尖刻泼辣?在下当真见识了。” “关你何事?”罗缎扬了姣美下颚,小嘴利落回之,“我罗家只善待该待之客,本姑娘亦只礼遇该礼之人,闲杂人等,自是滚得越远越好。” “很好。既然在下并非闲杂人等,自不能如罗小姐所冀望的那般‘滚得越远越好’。请为在下再上一杯茶来,贵号的茶很不错呢。” “你,你——”这个冷面呆瓜怎这样啊?罗缎柳眉倒竖,杏眸圆睁,“你既然不识时务,本姑娘不介意直接告诉你,你就是那个闲杂人等,给我马上滚出这个地方。这下,你可听懂了……” “二小姐,大小姐怕是就要过来了。”贴身丫头缬儿出声提醒。 “哦,怎见得?” “奴婢看见纨素在门边立了一会儿,不时又走了,该是禀报大小姐去了。” 臭纨素,扫人兴!罗缎鼓了嘴儿,心里埋怨几声,却全没注意到那位冷面呆瓜的一对清眸正停在她嫣丽唇上。 “总之,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明白了罢?识相的话,赶紧滚得远远的。缬儿,咱们走!”姐姐若知她如此待人,定然骂她,溜之大吉也。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二 “姐姐你可见着良家那个傻子了?是真傻吗?有多傻?是不是尿床、口吃还流口水……” 晚膳后,罗缜谈起了良家。罗缎想着自己遇见的良家那个冷面呆瓜的模样,胡乱问道,却招来姐姐前所未有的一顿厉叱,着着实实把她吓了一跳。 难道,姐姐喜欢上了那只呆瓜?……那怎么行?!姐姐耶,天上无地上仅有的姐姐耶…… “缬儿,你马上去查,那只姓良的下榻在哪家客栈?” “小姐,哪‘只’姓良的?” “死丫头,欠小姐我收拾了是不是?” 缬儿一迳笑着跑远,按主子的吩咐行事去了。罗家的主子精明,丫头们也个个机伶,仅用了半日,缬儿已查到了良之行下榻的客栈名称。其实,也没费什么工夫,罗家亦投资了几家客栈,要查,自然先从自家客栈查起。巧的是,竟然一查正着。 “客如家啊。”罗缎好不得意,“姓良的,你等着!” 缬儿偷瞄了眼小姐一脸奸笑,担心地问:“小姐,您准备如何对付那位良公子?” “什么良公子?”罗缎举指敲了敲自个丫头的额头,“冷面呆瓜!” “……啊?” “呆丫头,我是说,要叫那只姓良的为冷面呆瓜!” “是,奴婢遵命。”可怜的缬儿,此时乖顺遵从主子吩咐,对“那只”姓良的便养成了“冷面呆瓜”的遵称习惯。及至后来,当“冷面呆瓜”变身成姑爷时,好几次为了这称呼咬着自个舌头……哎,此乃后话矣。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二 “二小姐,这……这不行啊……” “什么不行?”桌案“啪”的一响,粉袄粉裙的美丽少女立了起来,“小林子,你是不是以为本小姐这半个东家不好使?” “不是不是不是啦……”伙计苦皱起整张脸:莫说是给这家客栈出了一半钱的东家,就算一个掌柜,也能将他小林子指使得团团转啊。更何况,这位罗二小姐,那是高沿城有名的“辣性”,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都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呢。他?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去惹…… 罗缎见伙计神情变化不定,却不吐一字,又拍了下桌案,“小林子,你舌头打结了还是被狗叼走了?” 伙计吓一哆嗦,赶着赔笑道:“罗二小姐,您是行商的高手,您最能明白,这经商经的是个信誉。咱们做客栈的,更应该以客为尊,您的吩咐……” “不能照办?”罗缎柳眉似抬非抬,朱唇要笑不笑。 娘唷。伙计又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掌柜知道,会把小林子给……” “掌柜的知道了,你全推给本小姐就好。大不了,本小姐另给你找个好差使。” “这……” “这是二十两银子,买完了所需的东西,剩下的就归你了。”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二十两,十个月的工钱,买点泻药也就花上一两银子不到,嘿嘿…… 缬儿也仗势欺人,拿指尖敲着伙计额头,寒着声嗓,“小林子,小姐的差使要尽心尽力哦。办砸了的话……” “不敢不敢……” 良之行放步街头,感受异国风土人情,不经意一个转身,一抹似曾相识的粉影擦过眼际。定睛看去,巷口的茶摊上,可不就是那个牙尖嘴利的罗家二小姐吗……与男子同坐? 尚未意识到自己心头那份莫名的不适,良之行脚下已迈了过去。距着还有十几步远,那男子的面目看得有些清楚了,良之行松下一口气:以这罗二小姐的心气,这等形色平庸的男子与其关联不会太密……嗯,自己这是作甚?她与谁有关联与自己有何干系? “二小姐,小的还有活要忙,告退了。” “别忘了,为本小姐好好做事。” “是是是,小的告退。” 少女挥挥手,“缬儿,留下茶钱,走了。” 这份意气风发的气焰,这份仿佛她是尘世的中心般的嚣张,却令人无法生厌……这个小女人,当真是……良之行摇头,将自己的脚步抽离原处,掉头回归客栈。刚进门,伙计便迎了上来,“公子爷,您遛弯回来了?” 这人……良之行微眯清眸:那个小女人,找一个伙计作甚?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二 “公子爷,您的茶水小的给您送来了,放桌上?”房门轻响,伙计先送了一个笑脸进来,获了首肯后,整个身子伙同手里的托盘亦进了屋子。 良之行放了手中医书,闪身下榻,淡道:“多谢了。” “您客气。”伙计将托盘放下,持壶斟满一杯,殷勤道,“公子爷,这茶是本店才买来的新茶,您尝尝看,喝着可还合口?” 单是那顿时溢满全室的清香气,就知是好茶。良之行挥手,“好了,你下去罢。” “……是是是,有什么需要您只管交代小的。” 这伙计瞅着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她怎会见他?一念至此,良之行忍不住叫道:“等一下。” “啊?”伙计脊背一抽,回过脸来,“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认识……”本想问他与罗家二小姐是否熟识,却莫名地自对方眉目里察出那么一丝惊惶,心头遽然生疑。送到嘴际的茶微顿,送进鼻来的,除了茶香,还有……俊脸一沉,茶杯顿在案上,“你敢在茶中下药?” “……啊?”伙计大骇,面目失色,“公子爷,您说,说,说笑呢……” 良之行冷哂,“本公子行医十数年,这茶里的异味能逃得过本公子的鼻子?” 哎呀娘哦。伙计腿一软,险跪在地上,“公子爷,小的小的……” “你们这家店是黑店?还是,你欺着本公子人生地不熟欲谋财害命?”良之行一手扣上壶盖,一手扯在伙计腕上,“本公子只肖拿这壶茶找上官府,就可控告……” “别介别介啊,公子爷,小的小的也是……也是给人使唤,没有办法。这里面的东西,顶多让您拉上一天肚子,其它没有半点坏处的啊……” “给人使唤?”良之行清眸利光一闪,“给谁使唤?” “这个……” “罗家二小姐?” “公子爷您怎知道?……啊?”伙计失声问出,待意识到自己出卖了金主已是掩口不及。 “哼。”别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对伙计起疑之初,他便想到了那个罗家小女人身上。不知怎地,他总是认为,自己与那个小女人不会就此断了纠葛。 “公子爷,不是小的说您,您得罪了罗家,在这高沿城可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家的三个小姐个个厉害,不管是黑道白道,都给三分面子,您还是早离开的好……呃?”伙计的滔滔游说,止于突现眼前的一锭白银。 “三天后,去告诉罗二小姐,本公子喝了你的泻药,三天三夜腹泄不止,已然奄奄一息了。”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三 什么?罗二小姐傻住,但也只是须臾,须臾之后,指着伙计鼻尖道:“那人开罪了本小姐,本小姐让你给他服些泻药药,然后去叫大夫,断个水土不服,好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你做了什么?你用了什么烈性的药?你知不知道,那人如果死了,本小姐会先把你送官!” 啊……天呐,幸好是假的,若当真弄出条人命,这位二小姐真有本事颠倒黑白呐。伙计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挤出两滴泪,“二小姐,小的就是按您的吩咐,下了轻微的泻药啊。但那人服了以后,开始跑了几趟茅厕。小的说要给他叫大夫,他说自个儿便是个大夫,不要小的费事。小的怕惹他生疑,就不敢多过问了。小的忙了两天,今儿个想起他来,到那屋子一看,那位公子爷躺在床上,脸都上了鬼色儿了,又白又青的吓人呐。您快去看看罢,小的吓坏了呢。” “……当真?”罗缎狐疑地上下看了这伙计一眼,“小林子,你应该知道欺骗本小姐的后果罢?” 心头打个冷突,为了那一锭白银,伙计硬咬牙根,点头,“借小的几个胆,也不敢骗您是不是?” 罗缎抬手推了推鬓角,“好罢,我就去看看,他是怎样一个奄奄一息。如果需要,本小姐可以大方提供一副棺材板。” 伙计转身才想脚跟抹油溜之大吉,脖颈已被人抓住,是二小姐的贴身丫头缬儿,“在小姐回来前,你这个杀人嫌犯就乖乖呆在这里。” 随着缬儿的几个点落,伙计只觉身子一软,喉咙一堵,便瘫在了罗府后门的门房里……哎,悔了不是?贪财啊贪财……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三 罗缎到了客栈,竟然扑了个空。小林子说的那间房内齐整洁净,毫无人迹,但房客临去之前没忘留书明志: 养不教,父不过,为尔害人之心,本公子今特登门拜访令尊令堂,以防微杜渐,免酿大祸。 ……这只外表木讷内里混蛋的呆瓜!罗缎掉头疾奔,钻进客栈前的马车,一迳催促车夫快马加鞭。但才至自家门前,已见大门中开,有人自里步了出来,左有爹的陪同,右有娘的呵送,夹在中间的那个,不是那只冷面瓜还是哪个? “喂,你——”她撩裙跳下车辕,手指那厮鼻尖—— “缎儿,你急火火做甚?”戚氏拧眉嗔道。 罗缎顿时好不懊恼:拜这只呆瓜所赐,自己险些理智尽失,在爹娘面前发起飙来……“爹,娘,缎儿……” “恁大姑娘了还如此毛躁,也不怕人笑话?”戚氏点了女儿额头一记,“还不去拜见你良大哥。” “良……大哥?”罗缎浸水葡萄般的眸子骤然睁大,撇头瞪向某只呆瓜。后者冷峻依旧的呆脸上,划过一抹讥色。银牙暗咬,这只不生不熟不咸不淡的呆瓜…… “不必客气,罗家妹子。” 谁跟他客气了?……等等,罗……家……妹子?“你给本姑娘放……”明白点…… “缎儿?”自家女儿连连失态,罗子缣夫妇齐皱了眉头。 罗缎吸了吸气,稳了稳神,面复如初,行礼如仪,“良大哥,幸会。” 罗子缣这才满意,哂道:“缎儿,你良大哥如今住‘客如家’客栈,你吩咐那边的人多照应着点。” “谢罗叔父。”良之行微礼,“其实,二小姐已经知会过了,客栈诸人对小侄已然是……” “良大哥。”罗缎顿时笑得和蔼又可亲,善良且慈悲,“这大门口不是说话之地,您长途奔波,舟车劳顿,也该回客栈好生歇着了,小妹代爹娘送良大哥。” 戚氏冁然,“这孩子这会儿才算懂事了,你就代爹和娘送你良大哥回客栈罢。” “是。”罗缎将脆声声的嗓腔放成小妹一样的软绵绵,摆袖引路,“良大哥,请。”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三 “你和我爹娘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 “那你说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 “你……” “良家少爷!”脚声咚咚,有人急喘着气跑来,到了近前,先向罗缎见了礼,又道,“良家少爷,老爷夫人吩咐小的随您去客栈伺候。” 罗缎瞪圆了乌溜眸儿,“凭什么,坤叔?”爹和娘把他送出门来还不够,又派他们最得力的长随坤叔去伺候这只呆瓜? “二小姐,良家少爷是大小姐的夫婿,就是奴才们的姑爷,咱们去伺候也是应该的。您要知道,良少爷远来到此,又不肯搬进府里去住,老爷夫人不放心呐。” “姑爷?”罗缎惊声,不顾路人侧目,恶狠狠逼盯良之行,“你向我爹娘求亲去了?” 良之行颔首,好整以暇,“可以这样说。”若非是临时接到了罗家大小姐的邀请,若非为帮大哥定下瞒天之计,他岂会放过与这小女人对阵的乐趣?但从这张桃花面上如此鲜活生动的盛景来看,自己那一封留笺亦未辱使命,聊算三分欣慰罢。 “冷面呆瓜,本姑娘的话你听到脚后跟去了是不是?”罗缎将脸儿逼近,咬牙切齿,“你配不上我姐姐,这些话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对近在盈寸又幽香扑鼻的桃花颜面不动心不跳绝非易事,但良之行做到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腕间脉搏已逞紊乱。“……二小姐,若在下配不上完美无缺的令姊,配你如何?” “……呃?” 讲完了恐怕是自己平生最趋于轻佻的私语,良之行扯动脚步后退,从桃花人儿面前转身,面上清冷依旧,对罗府长随道:“坤叔,在下生活由来简单,从小至大都是自己打理。罗叔父、罗婶母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请回罢。”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了,罗缎亦在自家丫头的搀扶下迈动了脚步,突然尖叫一声:“那个冷面大呆瓜,他……”调戏本小姐?……他要不要打听打听,当年第一个敢出言调戏本小姐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姐,那个小林子该怎么处置?” “……哪个小林子?” “就是那个向您禀报良家少爷腹泻三日奄奄一息实际上却活蹦乱跳仍能有法子将您气得奄奄一息的小林子啊。” “送到万合镇猪场喂猪,专门给猪洗澡。三个月内,本小姐不希望在高沿城见到他。” “是。” “……等等,缬儿你说清楚,本小姐何时被那只呆瓜气得奄奄一息了?” “……奴婢失言了……”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四 爱女远嫁他国,罗子缣虽是不舍,但能得如意佳婿可谓生平乐事,举府自是上下布置一新,人人喜庆非常。 但,罗二小姐好不郁卒。 怎搅和了半天,姐姐还是要嫁给那样一只呆瓜了? “缬儿,你说,我要用些什么法子才能让那只呆瓜不敢痴心妄想,乖乖滚回去?” “……”缬儿嚅了嚅唇,鉴于自家主子的不良恶史,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罗缎将自家丫头情状瞧在眼内,啐道:“死丫头,你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你在你家小姐面前讲话哪一回不是没大没小?有话快说,有……快放!” 主子吩咐,丫头当然从命,“您莫跟良少爷斗了罢?您似乎……不是良少爷的对手。” 缬儿说到最后一个“手”字时,身子已蹦出三尺外以防不测。岂料她家小姐原处未动,素手支颐,柳眉锁锁展展,美眸明明灭灭,似是若有所思。 缬儿初是纳罕,但攒眉观察主子良久,忽双目大瞠,“小姐,您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不会,不会什么?舌头打结了?” “您不会是……喜欢上良少爷了罢?” 丫头后半句话,是含在舌底咕哝出的。罗二小姐心聪耳尖,想得明白,也听得分明,手底下的功夫亦毫不含糊,扭着丫头的下颌,眯眸切齿,“有胆,你再把那话说一遍?” 缬儿可谓是好汉,挣扎着,“……小姐……昵不能嘻发狼少耶……”小姐,您不能喜欢良少爷。 “哎呦呦。”罗缎嫌弃地放了手,将丫头流在上面的口水擦回她衣襟上,“臭丫头,你当本小姐饥不择食了不成?那只冷面呆瓜看着硌手咬起来硌牙,本小姐会喜欢他?早叫你少看那些坊间小书,瞧瞧,都把你看傻了!” “……您当真不喜欢良少爷?”缬儿一边擦着嘴儿,一边拿眼觑着主子。小姐的种种迹像,摆明就是春心萌动啊…… “不、喜、欢,不喜欢!”罗缎果断坚定,如是告诉自己的丫头,亦如是告诉自己。 婚事已定,罗缎虽刁钻,却并非蛮不懂事。她明白,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不可能再做任何动作破坏姐姐的良缘,但找找那只尚未成为自己姐夫的呆瓜晦气总不为过罢? “冷面呆瓜!” 客如家客栈前,良之行听这一声喊,先将身后的兄长推进客栈,“大哥,在里面等我,小弟不叫你,不要出来。”免得好事将成,功亏一篑。 “喔。”之心乖乖迈进客栈大厅内等候。 “冷面呆瓜。”罗缎认准目标而来,跟前站定,美眸豁豁生光,“你时下必定很得意是不是?” 良之行眉微挑,“是又如何?” 罗缎笑靥如花,“不如何,既然你称心得意,本姑娘当然要来恭喜啊。” “……罗二小姐打算如何恭喜在下?”这小女人,又欲玩什么花样? “你是罗府的姑爷,罗府当然要好好侍奉,你说是不是?” “你……”警心顿起,良之行退后一步,但已然晚了。 罗二小姐藏于袖内的左手倏扬,戴着手罩的素手将一把粉末兜头撒下。与此同时,不远拐角处的缬儿抖出长练缠住主子纤腰,将她带离原地,免了殃及可能。 凭着医者嗅觉,良之行已悉知此刻粘附在自己脸颈上的粉末必是一种致痒之物,遂稳步转身进了客栈,将双手牢牢忍住,“伙计,速打几盆净水到在下的客房!” “之行之行,怎么啦?”他这一喊,伙计听着了,同时也惊动了正吃点心喝茶水的之心。之心一路跟随着到了客房,盯着之行脸上的粉色物什,“这是……小紫姐姐的宝宝们啊,怎么到了之行脸上?” “……呃?”忍着已然发作的巨痒,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们离开吗??” “喔……”之心应着,忽然大急,“哎呀,你们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们就不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下 第 32 部分阅读 “……呃?”忍着已然发作的巨痒,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们离开吗??” “喔……”之心应着,忽然大急,“哎呀,你们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们就不是好宝宝,小紫姐姐不喜欢你们呶……” 之心憨声话落,之行已觉巨痒顿止,不得不再次感叹兄长这份令人叹为观止的异能。但,罗家二小姐,这桩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将来有一日,在下定当加倍奉还! “啊嚏……”坐在自家宽绰温暖的马车内,不无得意的罗缎,突来一个冷颤。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四 “你站住!” 听见身后喝声,良之行身形稍顿,旋即开步如常。 罗缎怒不可遏,箭步冲上前来,挡住之行去路,“姓良的,你敢冒充你的傻子兄长到我罗家骗婚?你们良家好歹也是一方巨商,居然做得出这等的下作事?” “住口!”之行面逞冷色,双目生寒,“纵算你是大嫂的娘家人,若你再冒出任何一个对我大哥不敬的字来,莫怪在下不客气!” “哈。”罗缎回之冷噱,“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一个骗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这又是你们良家的家风不成?” 骗子?从她嘴里冒出如斯评价,令之行冷颜阴沉,“在下不是骗子,良家亦从未骗婚。” “你还敢说!”见这人仍如此稳笃,罗缎气怒不过,娇小身子跳起,双手扯上他脖襟,“明明就是你,是你冒名登门,骗了我爹娘嫁女,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 “在下做过的事,自会承当。你姐姐能成为我大嫂,是因……” “全因你的行骗!如今,还纵容恶奴伤我姐姐,你们……” 她口口声声的“骗”,之行不想再听,扯下她的手,声凝成冰,“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呃?” “你最好此刻莫去惊扰我大哥,如果你想让你姐姐及早痊愈的话。”之行撇她踅步。 “你去哪里?本姑娘的话还没有完!” “在下要去药庐为大嫂煎药,二小姐打算用什么法子破坏?” “我……”罗缎气稍短,“我们的账还没有完,你最好快些医好我姐姐。不然,你最好相信,本姑娘会把你们整个良家给翻个底朝天!” 他相信。之行冷投下一瞥,转身迳离。 他们相识的时机不对,重逢的时机亦不对,和她之间,当真就要这般僵硬下去?哎,大嫂伤重,此时考虑这些,更不对呢。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五 处理完恶奴,料理完良二夫人,一串闹心事雨过天晴,姐姐身子也日渐复愈。不知是因有姐夫在身边,还是进药增补,罗大小姐日益光彩照人,罗缎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 “姐夫。” 之心正对一棵小花倾诉完娘子康愈后的喜悦,回头见她,笑得更形灿烂,“缎儿缎儿,珍儿今天吃了一碗饭哦,还喝了汤喔!” “所以,姐夫很高兴?” “是啊是啊,珍儿不痛,之心就不痛,珍儿好了,之心就高兴!” 就是因着这份全心全念,才使姐姐走出过往倾心相付的罢?“姐夫,你和姐姐会白头到老的。” “嗯,之心要和珍儿到很老很老……” 辞别了让人快乐的姐夫,罗缎笑靥盛放如花,信步花丛,轻盈愉悦。 “小姐,您对大小姐的婚事似乎看开了?而且,您很喜欢大姑爷是不是?”缬儿觑着主子表情,问。实则,她是替好姐妹纨素打听的。 “缬儿,我素来认为,一场婚姻中的男女,一定要门第相当,学识相配,方有良缘。” “并没有错啊,奴婢所看的小书上,都是才子配佳人,书生配小姐,状元配公主……” “呸。”罗缎轻声啐断了丫头的梦幻遐想,“照你这样说,那些不是才子不是佳人不是书生不是小姐不是状元不是公主的人,就不应该妄想良缘了是不是?” “这……”缬儿委屈不胜,“书上是这样写的嘛。” 罗缎白了这不可救药的丫头一眼,继续将自己近来的心得侃侃道来:“相衬的门第,相当的学识,可能会配出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未必有相濡以沫的爱侣。这世上,最是情字是无章可循,无理可讲,明明,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就像姐……” “就像小姐与之行公子!”缬儿乐颠颠喜滋滋接了话去。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五 丫头这话,将她口齿尖利的主子噎在当场,也把此时正俯在一丛牡丹花下观看长势的某人愕在原地。 “死丫头!”醒过神来,罗缎先扫四围一眼,确定无人旁听,方咬了银牙,“你胡说什么?” “奴婢才没有胡说。”缬儿好不得意,“小姐您摆明早就喜欢上之行公子了。以前,您以为他是大小姐的夫婿,以您的性子,自是不会让自个儿向那个方向去想去靠。但时下不同了,于是,您这颗春心便重新萌动……” “死丫头,臭丫头!”罗缎粉颊飞红,美眸忿瞠,“本小姐确实是太纵容你了,看我如何修理你这张嘴。” 小姐形如恶虎扑食,丫头身若巧燕避开,嘴下仍是不知死活,“小姐,奴婢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在害羞?其实,大可不必嘛。奴婢不是外人,您大方承认了又怎样?” 有理。某人暗自道。 “死丫头还说?” “之行公子很好啊,医术好,长得也好,人品更是没话说,您还别扭什么吗?” 非常有理。某人暗自颔首。 “不然您想想,到府上求亲的诸家公子中,您何曾看上谁了?在您心里,哪个人能及得上之行公子?” 极为有理……嗯,求亲?还诸家?某人眸内,抹上深沉。 罗缎追得娇喘吁吁,确定自己力有弗逮,遂纤足一顿,“……看来……本小姐不出杀招你是忘了该如何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一手抚胸,一手挑发,悠待气息稍定,漫启嫣唇,“高沿城顺昌街上开茶铺的那位年轻壮实的后生,是谁的阿林哥来着?” “小姐?”缬儿瞬前尚得意非常的小脸顿即一垮,“您怎知道?您……” “如果你再敢多说那姓良的冷面呆瓜一个字,本小姐回头便从求亲的世家公子中给你选一门亲事,就以罗家义女的身份为你风光出嫁如何?” “小姐……”小丫头乖乖粘了身儿过来,低眉顺眼,“奴婢不敢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呿,欠修理的丫头!“快扶小姐我找个好地方赏花赏景,小姐我高兴了,兴许就不计较。” “奴婢遵命。” “给我骂三声冷面呆瓜是呆瓜来听听。” “小姐……” “不骂?” “您适才还说,不准奴婢提……一个字。” “小姐我不准你提,你自然不能提,现下我准你提了,你当然要提。骂!” “……骂什么?”缬儿的眼角,偷偷瞥了某处花丛一眼。习武之人,对周围环境的觉察自是不同嘛。 “良之行是一只看着硌眼咬着硌牙踢起来硌脚坏皮坏瓤坏头坏脸的冷面呆瓜!” “这……”眼角再瞥,再瞥,嘿…… 见丫头无声,“缬儿,你的阿林哥……”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 也不去计较她含糊其词的省工减料,罗缎悠然道:“再骂三声。”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良之行是……”见谅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为我家姑爷尚未确定,但眼前人却是缬儿实实在在的主子,这骂,您就多听几回罢。 丫头代骂,主子开心。罗缎坐在花园内以竹编就的一截竹椅上,闲怡道:“其实,那只呆瓜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本小姐仔细想想,兴许哪天心血来潮,就当真会看上他。” 我要说很荣幸吗?某人翻个白眼。 “这样罢,看在缬儿你费心使力地为他说尽好话的分上,下一回本小姐见了他,给他两分好脸看……” 还真是……某人切咬牙根。 “说了恁多的话,本小姐口渴了呢,缬儿你快去替小姐我沏壶上好的大白毫来。” 缬儿小心翼翼,“小姐,您要奴婢走开?” “不走开如何为小姐我奉茶?” “小姐,您当真要奴婢走开?”需问清楚些,以防事后主子找茬是不是? 罗缎浸水葡萄般配美眸一瞪,“你这丫头,又想小姐我开杀戒?” “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姐,您且等着,奴婢告退!”去是去,但不会去远,嘿嘿,有好戏岂能不看……要不要,将纨素也一并叫来? “百花香,百花俏,不及我镜内三分颜色妙。百花媚,百花妖,不及我闺中女儿容貌娇……”姐姐姻缘美满,满目姹紫嫣红,是以,罗家二小姐哼着歌儿,眯着眼儿,好不惬意。听见耳边微有花丛窸窣声,罗缎嗓儿娇软道,“乖丫头,这么快就将茶沏来了?这才对嘛,听话小姐我才会疼你……” 妙目张开,竟与一双清冷双眸盈盈一寸之间。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六 “你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罗二小姐惊愕中,跌下竹椅。 而良之行依然那副清冷形貌,由上而下俯视地上人儿,“原来你的舌头也有打结的时候?” “……你舌头才打结……”罗缎醒过神来,蓦地跳起,来个先发制人,“冷面呆瓜,你突然冒出来作甚?成心吓本小姐是不是?” 是又如何?“本人还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不吓你,“从此路过,见着做客本府的罗二小姐,总要打声招呼。” “你从这里路过?你方才在……”罗缎关心的是,他方才是否听见了自己和丫头的调谑之语。 “方才?”良之行挑手一指至多十步之外,“本人就在那丛花木之下。” “……你就在那里?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堂堂良府少爷,蹲在那地方……” “取药。”良之行好心解惑,“牡丹花根可入药,本人适才在观察那株牡丹的长势。” “谁管你……”看牡丹还是芍药!罗缎妙目游移,“那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听见什么?” “一只小野猫,嗷嗷叫得甚是嚣张,甚不讨喜……” “冷面呆瓜,你……”罗缎火蹿半路,赫然想起对方亦未点名道姓,自己何必急着对号入座?“那只能说明,贵府风水宝地,猫仙猫神的各路神仙聚集,不然,怎能娶了我姐姐那样天仙般的媳妇?连带的,本小姐也迂尊降贵,到你这府上走了这么一遭。” 这小女人,当真不好对付呢。“罗二小姐,令姊或者是神仙般的人物,但那只小野猫可不是。牙尖齿利爪锋,端的是一只不易驯服的小野猫,在下为了驯‘她’,好不头痛。不知二小姐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呢?” “冷面呆瓜,你就安安分分做一只呆头呆脑、表情木讷、言语乏味、举止迟钝的呆瓜罢,野猫还是神仙,都和你这只呆瓜无关……” “无关吗?”良之行上前一步。 “你你你……要做什么?”罗缎看见了对方清眸内两簇暗火,心头一凛,退后问道。 之行撇起浅笑,“怕了?” 怕?罗缎大嗤,扬首挺胸,“本小姐怕你……” 之行及时俯首,将那朵惹了他许久的嫣色桃瓣撷入口内。 咝。不远处树上的缬儿和纨素瞪大了四只眸儿:自家小姐被人吃了豆腐?那她们这些保护主子的丫鬟要不要管?可是,那个登徒子不是旁人耶…… “你们两个,下来。” 呃?树上两人低头一望,大小姐?自是半点声也不敢出,乖乖滑了下来。 “纨素,去绣坊打理你的生意。缬儿,到那边小路旁等你家主子出来。” “喔。” “那二小姐……” “依她的脾气,没有呼救撕打,你认为是什么?” “喔,奴婢们明白了!” 打发掉两个丫头,罗缜回首望一眼花海内依然纠缠的那对少年男女,含笑撇步。这桩好事,看来在望了…… “冷面呆瓜,你……” 放开了怀内佳人,良之行掉头匆匆疾行。 “喂——”本有一通冲天怒火要爆发的罗缎傻了须臾,旋即更是怒不可遏,大步追了上去,“冷面呆瓜,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你说要轻薄便要轻薄,轻薄完了掉头就走,你想让本小姐怎么修理……噫?”举起的粉拳窒在当空。 良之行掉转方向,走得更是匆匆又匆匆。 罗缎却不再追,立在原处,眨了眨乌黑灵透的眸,抿了抿愈发娇艳的嘴,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冷面呆瓜他太宝了罢? 居然,居然有男人能把一张脸红成那般模样……哈哈……是谁在非礼谁啊?哈哈……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六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自花园被吻,罗二小姐的为客生涯多了一项乐趣——找人,到处找那个强吻了自己以后却害羞得天人共愤的男人。 “冷面呆瓜,冷面呆瓜……” “这是谁家没模没样没形没状的女儿?一个女儿家大呼小叫地来来去去,这家教都放哪里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家教?” 罗缎蹙挑蛾眉,明眸斜睨坐在百草园茅轩里的妇人,“这是哪家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妇人?一个老女人堂而皇之地坐在别人已经不让她出现的地方,志气都哪去了?还是压根就没有志气?” 良二夫人拍案而起,“你这个小蹄子,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罗二小姐双手抱胸,“你这个‘老’妇人,我为何不敢这样对你说话?” “你……”良二夫人目眦欲裂,指叱身后两个丫头,“你们两个,还不去给我撕烂这个小蹄子的嘴?!” 从小蹄子姐姐那边受来的冤枉气,非要还到这小蹄子身上不可,大不了事后再将过错向下人身上一推,能奈我何? 罗缎静立未动,桃花面上笑晏晏却寒恻恻。良二夫人两个随身丫鬟向前行了几步,却不敢再有冒犯。前车之鉴,她们岂会不知?自家主子这是又将自个往险路上推啊。真要依了她的话行事,回头少夫人指不定会怎样治她们呢。再说了,这位小姐单是看上去就不是善茬,而且人家身后也站着个丫鬟。她们…… 下人的踟蹰不前,良二夫人看在眼里,亦明白在心里,张口骂道:“你们两个奴才,还不快点!你们难道不怕我打死你们?” “夫人,她是少夫人……” 啪!啪!两个丫头脸上,各挨了一个狠掴,“去!” 两个丫头忍住哭,出了茅轩,“罗二小姐,奴婢求您向夫人赔个不是……” 呿。罗二小姐对这副可怜状却不同情,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姐夫受了这些人的多少暗里欺负。如果不是怕了姐姐,这两个人怕早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哪还需挨上这两个耳光?“你们要替你们家主子出气是不是?” “罗家二小姐,奴婢们……” “好,本小姐就成全你们。”纤足一抬,其中一人的身形已经倒飞出去,不偏不倚砸上了轩内喝茶的良二夫人。后者本以为好景在望,捧好了茶准备悠闲观战,不想突来重物,兜头砸下,遂椅翻人倒,滚作一团。 罗缎沾沾自喜:喝哟,罗二小姐师自自家丫头的拳脚功夫虽称不上精通,但用在此时绰绰有余。得意哦。 “发生了何事?” 冷面呆瓜来了?二小姐眼珠一转,一个箭步蹿入轩内,将良二夫人扯了起来,双手在其身上一气抚弄,“呀呀呀,良二夫人,您怎么跌倒了呢?您说您也不小心一些,您看看,您这身上茶茶水水的一大堆?痛不痛?痛不痛?”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七 “冷面呆瓜,如果我爹娘始终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是怎么办?” “就是不怎么办。” “……” 这是近来良家二少与罗家二小姐常有的对话。每当此时,不远处翻草除虫的良之愿和缬儿都会听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当父母为避债责撇下一对弟妹远走他乡时,良之行便认为自己再也没有留在那个地方的必要了。 大哥有了大嫂,便有了一生护他爱他的人,他想,他也要追寻自己一生所爱去了。对罗缎这个刁钻丫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见钟情,或者是何时动情。但在有一日忽然发现,那明眸皓齿、唇嫣颊红已成自己心头之重,再也无法割舍之时,已经用情太深,痴迷难返。而他,从来就不是会坐在原地等待缘分上门的人。于是,放卸良家重担,放弃万贯家产,远涉千里,抵达玉夏,追爱而来。 罗家二老因着大哥,对他这个昔日颇中意的女婿人选已然设禁,首遭探访,即被拒之门外。于此,他没有一丝急躁:既然恁远的路都走了,还怕罗家这道门槛吗? 落脚客栈时,之愿自包裹里发现了宝通号通存通兑的十万两银票。想想,肯定是临行前大嫂放进去的。他行前只带川资,原是打算到此后先设摊行医再思后路。如今既然有大嫂的美意,他便索性买下了一家店面,进购药材,坐堂开诊了。 之行的远路到来,罗缎可谓惊喜非常。两人虽早有鸿雁传书,情愫暗递,但由于双亲对姐夫的排拒,又因为他那个刁悍母亲,她对两人的前景一度迷茫。他现身自己眼前,那份重要不言而喻。那样的刹那,所有迷茫迟疑一扫而空,她明白,自己此生已非这个男人莫属。 “冷面呆瓜,明天河州府的李家会上门提亲哦。” “嗯。” “李家的公子不仅相貌堂堂,且文武双全呶。” “嗯。” “而且听说他们为了到罗家提亲,特地从中原买了最新的纺织术书籍,作为向我这个最擅织的二小姐的求亲之礼,投我所好,够有诚意罢?” “嗯。” “还有哦,李家……” “你很吵。” “……哪有?冷面呆瓜,你有胆再说一次!” “你很吵。” “呀呀,你好……” 下面的场面,俯在近处草药丛中的缬儿与之愿百看不厌。 “缬儿姐姐,之行哥哥为何总喜欢吃缎姐姐的嘴?” “哎呀傻丫头,情情爱爱中的男女都是如此。再者说了,我家小姐漂亮得像一朵花,哪有男人不喜欢的?” “可是,之行哥哥不一样。因为……我娘的缘故,他一向不喜欢女子,说女子太吵太闹。因为这个,他连丫头都不要,衣物都是自己动手清洗。对他来说,女人和瘟疫差不多。” “哦,还有这种事?”那么,这位冷清的二少爷碰上热闹的二小姐,还真是冤家路窄。月老手中那条线,蛮顽皮的哦。 “我娘曾想让两位表姐做我的嫂嫂,两个表姐在之行哥哥面前,比小猫还乖,但他往往几句话就把她们给窘得哭起来。但这个缎姐姐会骂人,会吵人,会凶人,他怎就那样喜欢?” “这个嘛……”就是各花入各眼,姻缘最无理了罢? “啊,我明白了。”之愿忽然颔首。 “噫,你明白什么?” “因为之行哥哥每次吃完缎姐姐的嘴,缎姐姐就会乖好一阵子,所以,之行哥哥才会百吃不厌!” “……”缬儿难置可否,只嘿嘿傻笑以对。 “缬儿姐姐,你也被男人吃过嘴吗?” “是啊……呃?”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七 “冷面呆瓜,后天是我爹的寿辰,你不要去哦。”小小甜蜜过后,罗二小姐如只小猫儿般坐在男人膝上,噘着鲜艳唇儿道。 “为什么?”之行竭力不受这小妮子影响,执笔书写着几个药方,向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境界艰辛进拔。 “你去了,爹一定会当众给你难堪,我才不要你受那份气!” 之行胸窝霎时被这小女人塞得满满当当,酣美异常,薄唇勾出笑意,“就是要那样。” “……怎样?” “罗叔父是位仁人君子,如果我屡次登门,屡次受气仍不馁,他必然心滋愧意。唯如此,我才好乘虚而入,向他讨要他的女儿不是吗?” 罗缎乌黑眸儿盯向他俊挺面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呢?”难道这丫头认为他还能抢亲劫亲不成? “冷面呆瓜……”忽而,罗缎软声低唤,贝齿咬唇,笑涡浮劫,眸儿更是闪闪亮亮,狡意横生。 “你……做什么?”良之行面起警意,全然戒备:小女人又要玩什么花样?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哦,一个可以尽速让爹和娘应了婚事的法子。” “……说来听听。”他不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 “生米煮成熟饭。” “……” 嗵!良之行这厢是呆愕成石,那边却有人扑倒在地,满嘴啃泥。 当即,罗缎杏眼怒瞪,“缬儿,之愿,你们给我滚得远远的!” “是,是,是,我们走,我们走!不过,小姐,如果之行少爷不愿意,您千万别霸王硬上弓,吓坏之行少爷……” “滚!”罗二小姐河东狮吼,将两少女吓得连滚带爬,逃出了这植满了药草的小园。 “缬儿姐姐,缎姐姐是要煮饭给之行哥哥吃吗?” “……是罢。” “那为何要把咱们给轰出来?是不想咱们跟着一起吃吗?” “……是罢。” “缎姐姐好小气。她如果做了之愿的二嫂,会不会仍然这样小气?” “……是罢。” “……那,什么叫霸王硬上弓?” “咳!咳咳!” “哈,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一定是之行哥哥嫌缎姐姐的饭不好吃,缎姐姐却硬要逼着之行哥哥吃!” “……就算……是罢。” “之行哥哥好可怜哦。” “……” 小园里,至于生米是否煮成了熟饭,至于罗二小姐是否霸王硬上弓,至于一对少男少女如何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莫扰。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yoyoxixi。com  ……悠嘻书盟【轻轻河边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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