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上》 痴相公上 第 1 部分阅读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yoyoxixi。com  ……悠嘻书盟【轻轻河边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内容简介】 玉夏国最大绸缎商罗子缣长女罗缜,自幼随父打理商业,养成精明个性。 十三岁时,更是被无良父亲委以大任,全权接手家族生意,为罗家赚下不尽银钱,始称罗家“摇钱树”。 隔壁良家,鬻药起家,亦为富鼎之户,两家交好,定下姻亲。 但良家长子长至三岁,始知天性痴傻,由此罗、良两家断却交情,良家转迁杭夏国。 十八年后,杭夏国国君亲笔致函玉夏国君,为旗下皇商良德长子向玉夏国皇商罗子缣爱女求婚…… 【正文】 痴相公(上) 作者:镜中影 楔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 礼官尾音未落,即为突然长身立起的新郎愕住下话。 满堂宾客,尽皆不解。高堂左首,黑髯白面的长者讶问:“爱婿,发生了何事?” “爱婿?”在艳红喜服下,尤显挺拔俊朗的新郎,忽勾冷笑,“不敢当呢,罗大皇商,在下不过一介落魄穷酸书生,如何敢做玉夏国皇商的爱婿?” 新娘蓦然仰首,隔着朦胧红帕,盯住这个男人。 “爱婿,你到底在作甚?今天,是你和缜儿的大喜之日,你意欲何为?” “大喜之日?哈哈哈……罗子缣,你老糊涂了不成?难道,你当真不记得在下这张脸?” 长者面色倏尔一白,“你当真是……”这张脸,的确像极了故人之颜。但当年自己百般探访,得到的消息都说江家大火之后,无人幸免于难。难道,难道…… “对,就是被你这位奸商逼得家破人亡的江家。在下不姓莫,自然也不叫‘莫忘愁’,而是莫忘仇,以它来随时提醒在下,不要忘了你罗家对我江家的大仇。而如今,是在下报仇之时!” 新娘素手捏紧了宽宽服袖的丝质衬里,指节泛出苍白。 “真的是你,你是江贤弟的爱子?江贤侄,真的是你?”罗子缣喜形于色,容情激动,“我记得,你叫北鸿,江北鸿,对不对,贤侄?” “贤弟?贤侄?罗子缣,你这个伪君子,还要装到何时?”新郎冷冷说道,“我爹爹就是信了你这伪君子的虚情假意,倾尽所有购入一堆废烂货料,才致多年心血化为乌有!你本是奸商,何必遮掩?” “贤侄,这其中必有误会。我与你爹爹乃生死之交,怎会欺他骗他?我虽非君子,但行商向来童叟无欺,何况是吾至友?我们且到后院,慢慢将经过……” “后院?怕你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失去你行巨贿得来的皇商资格吗?还是想将在下神鬼不知地杀人灭口?在下说过,在下此来,就是为寻仇而来。你罗子缣曾不止一次对外夸口,生平最骄傲的,不是有万贯家财,而是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儿。你这女儿确实聪明,在下寥寥数语,就能将在下视为知己;不过相识三十几日,就能以终身相许。在下若同你一般卑鄙,就该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撒手而去,让你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成为残花败柳。更甚一些,应该将你万贯家财窃为己有,挥霍一空。但在下不是你,在下不屑要你骄傲的女儿,更不屑要你污浊的家产,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世上尚有‘报应’两字。当年,在下便是在拜堂之际,被登门的债主坏了良缘,今日如数奉还!” 罗子缣如遭雷殛,须发皆颤,“你……贤侄,你害了我缜儿,纵算我与你爹爹有任何误会,吾儿何辜?你……” 新郎眸际冰寒,出语冷苛,“她也许无辜,但她既是你的女儿,就要为你承担罪孽!” “姐姐!”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惊呼,架住了脚步虚浮的新娘。 新郎眉下幽暗倏过,身影挺立如山,丝毫未动,“罗子缣,在下言尽于此,须知今日所有果,均乃往日尔种因,告辞!” 罗子缣,这位在商场翻云覆雨多年的大商,此时呆如木鸡。 满堂显贵宾客,亦悉数让这幕花堂巨变惊怔当场。 新郎昂然踅步。只是,在跨过门槛前的一瞬,稍移一目,向自始至终未出一声的新娘施去了半瞥。他觉得,她不该是如此的反应;他以为,至少有一场叱骂。但她,什么也未做,哭,没有;骂,没有;什么也没有。眼下,他将离去,她竟然连一句逼问亦未发出,就这样了吗……但不这样,又能如何?新郎苦笑,再次举步,这一回,不再掺任何犹豫…… 新郎走了。 “姐姐!”几个少女花容变色,新娘软倒在她们怀内…… 玉夏国商场巨擘罗子缣最倚重最骄傲的长女罗缜,在十六岁召婿入门的喜堂上,为新郎所弃。兹此直至数年,此事仍为玉夏国人茶余饭后谈资…… 第一章   初见君面1 暖暖三月天,江边多丽人。 男人亭阶上吹箫,女子石案前抚琴。一曲琴箫合鸣《江上游》,柔缓处如春风低旋,高亢处如惊涛拍岸,琴抚得好, 箫吹得妙。曲罢琴歇,远远围观的游人回神,交口赞叹。 男子持箫横臂,行至亭内,“缜儿的琴声,仍是如此令人沉湎。” 女子仰面,一张脸清涓如水,细致如瓷,既秀且雅,“晋王谬赞,晋王的箫声才是引凤之鸣,令人惊羡呢。” 男子注她秀颜,目内浮过热切云雾,“缜儿,我的提议,你还是不考虑吗?” 女子起身,鹅黄衫裙随风飘动,韵致风流婉转,“晋王多才博闻,风流倜傥,不但是我玉夏国第一美男子,就是其他各国,又有谁人不知玉夏晋王之翩翩风采?罗缜自知才疏貌平,世间一株凡花,何以得晋王错爱?罗缜多谢晋王错爱,晋王侧妃的位子,罗缜不敢高攀。” “缜儿,你我君子之交也有数年,你不妨实言告诉我,你不嫁我,是因我能给你的只是侧妃之位?还是,你始终不能忘记江北鸿?” 女子秀颜微怔,扬眉淡哂道:“晋王既坦诚相问,罗缜也坦诚告诉晋王,不止是您的侧妃之位,任何人的侧室,罗缜都不做。至于江北鸿……”女子悠悠一叹,“他给罗缜的教训极其深刻,罗缜纵然想忘也难忘,怕是罗缜自己忘了,这整个玉夏国的人也会提醒罗缜记得。” “你心里可还放着他?” “他?”女子嫣然失笑,“不如晋王您来告诉罗缜,若是有个女子曾使你受那般污辱,你可还敢将她放在心上?不怕夜夜噩梦吗?” 男子凝望秀颜多时,方叹息道:“缜儿,你总会有出人意表的反应。但是,纵然你聪明能干,但终是女子。是女子,总要嫁人的。当年,江北鸿给你的难堪,使你成为整个玉夏国的……”笑柄,“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都具对抗世俗的勇气,你已至双十之华,总不能终身不嫁罢?” 男子已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但言间的暗示,女子岂会收不到?言外之意,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无视罗缜那段难堪,莫说正妻之位,纵是妾室,也无人敢予。她又何必坚持? 罗缜菱唇微抿,笑靥轻浅,“若普天之下,尽是那等俗不可耐又畏俗如鼠的男儿,罗缜终身不嫁又何妨?” “缜儿……”一丝难堪之色浮于男子眉际,“我已说过,虽是侧室,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你得到的疼爱,不会比她少……” “晋王,您若当真疼爱王妃,请将满腹深情尽付一人。这世上由来知音最难求,就让你我以君子之交保持这段美好情谊,不好吗?罗缜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该回去做铜臭满身的商家女了,罗缜告辞。”女子行礼,撇步下阶。近处相待的丫鬟,匆匆为主子抱了琴随后跟上。 “缜儿!”晋王玉千叶长喝。 罗缜半转纤影,含笑相待。 “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那个位子,永远为你留着。” “谢晋王。”螓首微微颔过,纤影融入三月的日阳内,渐成一抹光影。 玉千叶目送多时,直至全然不见,才发出一声长叹,“北鸿兄,你听到了?” 亭后竹林,迈出一道挺拔男影,俊朗的褐肤面上,阴翳重重。 “你说,她如今身败名裂,你拜托我救她于水火,可人家并不领情,且并不以当下处境为耻。你的这番偿还之心,势必要被人辜负了。” “晋王,你这是在怪在下吗?”挺拔男子轻嗤,“当年,你助我接近她,助我完成计划,不也是想等她身败名裂之后,安心为你侧妃?要说亏欠,你我也是半斤八两罢?”此言告讫,挺拔身影即转,遁进竹林,一迳离去。 第一章 初见君面2 “姐姐,你可回来了!”才进绸庄,罗缜即被柜台前原地打磨多时的罗缎一把揪住。 罗缜收了伞,对行事最易上火的二妹微摇螓首,“都十八岁的人了,还一副毛躁脾气,爹爹看见又该念你了。” 罗缎一撇小嘴,“哎,那是没辙了,要我养成姐姐这般的淡然若菊,除非重回娘的肚子,打头来过。” “嘴又没有遮拦了是不是?”罗缜嗔点了她额头一记。后者一吐小舌,做了个鬼脸。 回到铺子后面素日小憩的宿处,罗缜才问:“告诉我,又是哪里出了状况?” “就是给风河的那批缂丝,来验货的人说花样有问题。我让掌柜的拿当初他们送来的纸样,掌柜的找了两个时辰,翻箱倒柜了半天也寻不着。而这回来验货的两人,都是生脸,连套个交情都套不着……” 罗缜蛾眉淡蹙。风河人由来最是挑剔,几次验货都横挑枝节,目的不外临场压价而已。若纸样当真找不到,的确棘手…… “风河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在后面的阁子里。” “我先去应付,你回府一趟,到我房里取了昨日我新缂的丝缎。半个时辰后,若掌柜的仍没找到纸样,你拿丝缎到阁里找我请教上面的花色。” 罗缎大眼一闪,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住,“姐姐,我就知道,没什么事可难得住你。” “好啦,这么大力,你想把我拆了是不是?” “哎呀……”罗缎在姐姐身上起腻,“谁让姐姐抱起来这么舒服,人家最喜欢抱着你嘛……” “还不快去。若碰到绮儿,把她也叫来,我要问她昨天田家订货的事。” “是,大小姐,奴婢这就去!”罗缎施个万福,甩帕疾去。 “你慢一些……”哎,罗缜摇首,这个缎儿,怕是一辈子如此了。随她罢,快乐就好。 “小姐。”贴身丫鬟纨素抱琴上前,“琴是放在这里,还是送回府里?” “就放在这边罢,你随我来,见我眼色行事。” “奴婢明白。”纨素脸上浮起一个俏皮笑意。每回看小姐与人交锋,端的是享受呢。 “既如此,看来几位是不能通融了。”罗缜放了茶杯,垂眉低眸,秀雅的容颜上不掩失望,“纨素,去告诉王掌柜,按照契约上说的,以订金的两倍为几位取银子。” “是,小姐,那些缂丝……” “让王掌柜放到铺子里去售罢。近一段时间正是高沿城办喜事的密集期,应该不会损失太多。” “小姐,前两天冯大财主的大管家来买百幅丝,因当时店里现货不够,王掌柜还觉着对不住这位老主顾。不如奴婢请大管家来一趟,看看可有他合意的?” “也好,跑一趟罢,但求无愧,尽力而为。” “奴婢这就去……” “哎——”风河商户见小丫鬟的脚跟半点磕也未打地离了门就走,当下起身,抬手唤住,“罗大小姐,都是老交情,咱们也不能让您损失太多不是?不然这样,那批丝咱照旧收下,您给打个折扣,原价六成的价钱怎样?这个咱们可是看在您罗大小姐面上,冒着被大掌柜革职的险硬担下来的……” 罗缜叹一口气,柔缓笑道:“罗缜怎能让两位担这样的风险呢?与其如此,罗缜宁愿全权承下,好过两位这般地为难。纨素,让王掌柜尽快将银子送来。” “好。”纨素巧笑,“奴婢明白,罗家的生意再亏,也不能亏了客商,这是我罗家商号一贯的宗旨……” 风河两位商户暗自交换了个眼神,身量稍高者笑道,“罗家的商誉咱们是信得过的,要不也不会有恁多年的往来不是?既出这事,索性损失由咱们双方共担,咱们以六成五的价钱收了这批丝,给罗家保了本怎样?相信咱们的大掌柜看在与贵号老当家的交情分上,亦能体谅咱们的做法。” “多谢两位的仗义……” 罗缜一语至此,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人未至,嗓先入,“姐姐,姐姐……” 纨素忙避开。一身缃色衣裳的娇小人影直冲冲闯了进来,“你快看,昨儿个你教我的花色,我已然给缂出来了,但下面的该用什么线好?” 罗缜对二妹这急火毛躁的个性实在无奈,摇头,“缎儿,有客人在呢。” 罗缎戛然刹步,粉颊赧然,敛袖微福,“人家太高兴了嘛……让各位见笑了。” 罗家女儿好人才,大小姐秀美,二小姐妍丽,还有一位三小姐,也是娇俏可人,人人都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上等姿色。但对风河商户而言,对罗家女儿容色的惊艳,远不及二小姐手里那幅缂了一半的花样来得震撼…… “姐姐,小妹问完一句话就走,你说,下面用什么色的丝线最好?茜?绛?若用一些淡粉丝线,会不会将花的层次勾得更加逼真?” 罗缜接过,对那朵牡丹端量了半晌,螓首微摇,“这牡丹名为离俗,是牡丹中罕缺的品种,其特点是艳而不俗,妖而不媚,所以不可用太多艳丽之色。你先前已经用了绛色,再试着用一些鹅黄色,缂出一些光影来,看看会不会更鲜活灵动?” “嗯,嗯,嗯。”罗缎笑靥如花,“姐姐就是姐姐,缎儿心服口服,这就回去试试……” “罗二小姐请留步!”风河商户窥探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两姐妹话毕,兴冲冲问道,“二小姐手里拿的,是贵宝号新开发的花色?” 罗缎苦脸一叹,“可不是吗?是姐姐那天赏了牡丹花回来,作了画让我缂的。我费了几天的力气,才有一点点姐姐画里的模样……” 风河商户中短小精悍者凑笑道:“已经很好了,如此的缂工及花色,绝对是其他商号所不具的。敢问,这花色一旦织成,是要在贵店大量售卖吗?” 罗缎扑哧失笑,“这位客商好风趣,缂成的东西不卖,难道要拿来吃吗?只不过这花色花了姐姐和我太多力气,可能会限量售卖。就算来大量采买的,我们也会优先予合作最好的客商……” “我先订五百幅!”身量稍高者陡然喊出。 罗缜抿唇,垂眸不语。 罗缎掩口而笑,“这个,小女子可不敢做主。这预订货的事,只有我姐姐说了算。” “罗大小姐……”身量稍高者转首,望向秀雅清贵的罗家主事,“以我们两家往来交情,是不是该优先考虑呢?” 罗缎和纨素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她们罗家的大小姐,又胜了。 第一章 初见君面3 送走了风河客商,如愿得回了该得之金,罗缜向丢了客商图样的王掌柜细语道了利害。后者亦是商场老将,对自己的疏忽早有体悟,连连赧颜称是。 此间事罢,已是掌灯时分。罗缜与二妹、丫头上车,打道回府。一路上,罗缎咭咭畅笑,描画那两个风河客商的窘状。望着她快活的神态,罗缎一迳抿唇浅哂:十八岁的如花年纪,便该如此的罢? “姐姐,你怎知那个身量高者是个足以主事的人?依我看,他的穿着和气度还没有那个矮个子来得令人信服。”笑够闹够,罗缎没忘了向姐姐请教察人之道。 “身矮者虽穿着、气度均不俗,但那身高者眉目间隐隐有稳笃之气。且矮者说话,两三句便要向高者瞥去,初看似是两人在暗使眼色,实则是他在察人脸色。” “嗯。所以那个身高者说出订五百幅时,小姐就胜券在握了。”纨素拍拍小手,憨甜笑道。 罗缎俏提鼻尖,撇了红唇,“哼,那些人以为咱们罗家当下是女子主事就好欺负,却不想遇着了姐姐。” 罗缜不以为然,“若说是别人乘虚而入,那也是自己令人有虚可趁。王掌柜以为自己和风河客商私交甚笃,没将对方送来的原有花样妥当保存,才有了今天的事。这对你们今后行商来讲,是个大教训。” “嗯,嗯,姐姐所言甚是,小妹受教也。”罗缎抱拳粗声应是,俏皮活泼模样,又惹来车内一阵欢笑。 回至家门,两人却见爹娘正在厅内黯然相对,娘亲尚在抹泪咽泣,两人当即收了笑。作为长女,罗缜责无旁贷上前探问究竟。谁知她不问还好,才一开口,娘亲便抱住她恸声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良家?罗缜颦眉,脑内对这门曾毗邻而居的邻居,毫无印象。 “你那时也不过才两岁,哪能记得?”罗母戚氏犹在抽噎,“那个良德和你爹交情不错。当时他家夫人刚生下一子,我正好也怀了你,酒酣耳热之间,说若我怀的是女娃,就结门亲事。后来生了你,两家都高兴极了,为此还交换了信物。可是,谁能料得呢?谁能料得长得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是个……是个痴儿!” 痴儿?罗缜蛾眉淡挑,“何以知道那良家孩子是痴儿?” “他三岁,你两岁时,你们两个常在一起玩耍,放在高处的东西拿不到,你都知拿了小凳去垫足,他却傻傻愣愣的啥也不知。这等的事见多了,我们都有些怀疑。后来一个过路的道士见了他,上来摸骨,摸出来,那孩子天生智能不足……” “哎……”罗子缣在旁感叹,“可惜啊,那么爱笑、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竟是个痴儿。老天爷作弄人呐……” “既是个傻子,你说,我和你爹哪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所以,就提出解除婚约,谁知良家骂咱们背信弃义。半年后,良家搬走了。他们搬前,你爹特意上门示好,也被拒了出来……本以为,和良家十几年的交情,就这样断了……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竟然……呜呜呜……”戚氏又悲悲泣起。 罗子缣面色沉重地接过话来,“原来,良家去了杭夏国,以药起家,成了杭夏国的皇商……” 第一章   初见君面4 爹娘的交相叙说,使罗缜理出了事情始概:良家当年不满自家解婚之举,迁徙至杭夏国,成了杭夏皇商。现今,良家请了杭夏国国君修书玉夏国国君,为自家的痴傻长子提出完婚之议。玉夏国国君手谕父亲,责成履行婚约……原本是两桩民间婚姻,现今竟事关了两国邦交,事体大了呢。难怪会惹来娘亲的愁云惨雾…… “这良家好不要脸,竟然耍这样的卑鄙手段!”罗缎娇声大叱,“莫说一个傻子,这世上任是哪一个男人也配不上姐姐!” 三小姐罗绮频频点头,“二姐说得有理。爹,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姐姐嫁给那样的傻子。” 罗子缣黯颜,“若是舍得,当年为父也就不会宁可被人骂一声毁信之辈,还失去一个多年老友,也要断了这门亲事。哎,可是,有国君的旨意在上面压着,这……难啊。” “呜呜呜……我苦命的缜儿……娘宁死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呜呜呜……”戚氏再放悲声。 “大不了我去!”罗缎一梗细颈,恶狠狠道,“先把那个小傻子掐死再说。” “莫胡说。”罗缜浅嗔,“事情还不到那样糟的地步呢。” 罗子缣望着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女,“缜儿有对策?” 罗缜莞尔,“没有。不过,知己知彼,总没有错。良家能劳动国君亲书,想必时下在杭夏国已颇有声望。我们要定对策,总要了解对手才行。” 罗子缣最爱看女儿这副淡定自如的模样,面浮笑纹,拈须问道:“如何了解?” “良家的迎娶之期拟定在何时?” “过了婚娶不宜的四月,定在五月初五。” “太好了。五月亦乃我玉夏国不宜婚娶之月,您奏请国君,须遵我玉夏风俗理事,延至六月。这等彰显我玉夏国威的事,相信国君必然会准的。” “那……”罗家夫妻二人,望着老神在在的长女,急盼下文。 “趁这段时日,我们查一下良家的根底,自然就有办法对应。”罗缜拍拍二老掌面,柔声抚慰,“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不是明日迎娶,还不到绝望时候罢。” 罗子缣深以为许,这个女儿啊,由来便是如此,大将之风。 “可是,姐姐,你准备如何查?”罗缎大眼珠子骨骨碌碌,“别忘了算上我一个哦。” “那是自然。”罗缜螓首颔摇,笑意晏晏,“我离开后,当然需你主持大局。” “离开?”罗家人尽数怔愕。 “想要知敌底细,最好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敌内卧底,一个夜探敌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坐在家里都不可能做到。正好,杭夏国的冯家与我们有一批百万两银子的绸缎生意,因为是初次合作,我本就想亲自押送。现在……” “一则示以重视,一则探视敌情。”罗缎举臂欢呼,“一举两得!” 但戚氏还是不能放心。虽说长女为了自家生意,一年内总要出几回远门,但多是在本国境内来回。这一下,竟出如此之远,再怎样精明能干,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呢。于是,满腹叮咛,满嘴的贴己话儿不断。每当此时,罗缎、罗绮一迳掩耳疾逃,罗缜则总是啼笑皆非地无言聆训。 当年,能熬过江北鸿留给她的那段羞辱,这份家人的疼护居功至伟。而娘亲若没有一边话儿不断,一面泪儿不断的话,她非但耐心十足,尚会甘之如饴。只是,娘亲的泪啊,哎…… 动身之日,罗母更是泪水涟涟。为方便行路换了男装的罗缜,暗瞪了两个调皮妹子一眼,无声胁得那两人围向娘亲撒娇使赖,自己方上马动身,踏赴行程。 为罗家押镖的,是常在各国之间游走奔忙的威龙镖局。罗缜自己,亦带了罗家十个青壮护院随行,还有形影不离的纨素丫头。 “公子。”扮成僮儿的纨素拍马,“您这回出来,当真是为了探访良家?” “不然呢?”罗缜回眸浅笑。 “依奴婢看,您是想个名目出来散心。要说良家这事,易办得很,您直接请托与您交好的玉韶公主,她是国君最宠的小公主,一句话,管保满天云彩立时散了。” 罗缜轻挑蛾眉,柔声问:“是这样吗?” “一定是这样,公子,您好……”纨素从马上俯下身来,小声道,“小姐,您好奸。您骗了老爷夫人的恁多泪水,骗得二小姐、三小姐乖乖替您操持家业,您却出来看山看水,您好奸哦。” “可是,我的确也要去看人啊。” “啊?您当真要去看良家那位痴儿公子?” “既去之,则看之嘛。”或者,能就此了去挂在爹爹心头的一笔欠账也说不定。 良家的痴儿公子,等着哦。 第一章   初见君面5 杭夏国,乃这方大陆上,面积最袤之国,国力堪称强盛。王族之间,最爱诗文词画,由此影响民间,举国雅趣蔚然成风,博了“风雅之国”雅谑。 “冯兄这幅字,下笔遒劲,凌飞云上,好字啊好字。” 货送到冯府,查验无误之后,随行的财账管事在账房与冯家结账,罗缜则与纨素坐在冯府花园内等候。正随目欣赏冯园景致之际,隔着几棵大叶芭蕉,有笑哗声来。 “孟兄谬赞了,在下的拙迹,实难登大雅之堂,也只敢在众位知己之前聊博一噱。” “冯兄客气,以冯公子才华,这‘万苑城第一才子’,实乃当之无愧呀。” “哪里哪里……” 站着的纨素透过芭蕉叶隙,向声起处扫了一眼,随即咬唇低笑,在罗缜耳边道:“所谓万苑城第一才子,写出来的字竟然没有二小姐平日扔了不要的字好,这万苑城想必没什么人才了。” “调皮丫头,少胡说。”罗缜施掌在小丫头头顶一拍。 “嘻。”小丫头掀唇。 “一会儿带你到万苑城街上转转,准你挑选三样你最爱的胭脂水粉。” “真的?”小丫头眸儿透亮,正想张臂抱住小姐的娇小身子,听得那厢忽来大喝:“姓良的你这个白痴,为何撕了我的画!” “……松爷爷说,你画得太难看,让之心给撕去……”这声虽嗫嗫嚅嚅,但却干净清澈得如孩童。 “你这个白痴、蠢瓜、痴呆儿,你……你滚,滚出我冯家大门!” “之心不会滚,之行说,之心不能滚,只能走……可是,之心真的是听松爷爷话,松爷爷说你画得难看,让之心给撕了……” “什么松爷树爷,良家怎会出你这等废物!良之行哪里去了,让他赶紧把他家这个废物长子领走!” 良家?痴呆?废物长子?这厢的主仆两人互觑一眼:不会这样巧罢? “冯公子,敢问我家大哥又怎地招惹你了,让你发这等火?”冷峭的声音,插进一堆喧嚣之内。 方才盛气凌人的嗓音当即颓了半截,“……良大夫……你家这个废……大哥撕了本公子的画,还说一堆疯言疯语……你……” “大哥,你当真撕了人家的画?”还是那个嗓音,依然冷峭不改,但无端的,令听者觉察出了几分温暖。 “之行,之心不是有意的,之心是听松爷爷的话,才撕的,之心……之行……” “不是告诉你在那房门外等着我吗?怎自己一个人跑这边来了?忘记之行说过,这世上多是魑魅魍魉,并非人人如你这般纯洁如赤子……” “之心等了好久好久,这边好热闹,之心看见他们在画松爷爷,还看见松爷爷气得翘胡子,之心就……” “好了大哥,回去了,这冯府以后再也不需来了。” “喔,之心听之行的。” “冯公子,冯老夫人的病,请好自为之。” “哎?” “良二公子,良大夫,你那话是何意?你的魑魅魍魉又喻指何人?难道你家大哥是个傻子,是咱们第一个说的吗?你……” “很好,贾公子,你家太爷的病也恕之行无能为力,请他老人家保重罢。” “你……这……” 罗缜拨开芭蕉的大叶,见一干华服公子中,一个素衫瘦躯的冷面男子,牵着一个只见背影的锦衣少年,正疾步前行。后面,所随人神情各异,但都不脱“惶恐”两字。 “良大夫,医者父母心,你可不能因为咱们只是道出了一些事实而断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说得就是,撒手不问病人死活,有违医者风德……” 冷面男子倏然回身,容颜依旧森冷,“对不起,在下不是医者,只是恰好会一些医术,又恰好会治一些别人治不好的难症而已。这父母心,恕在下没有。在下不止一次说过,这世上,凡对在下大哥不敬者,在下绝不会出手医治。几位就祈祷自己及家人,莫得非在下莫治的杂症罢,否则这个见死不救的大夫,在下是做定了。” “之行,不要啦。”锦衣少年忽摇起冷面公子的手,“救人啦……救人很好喔,不要让人痛很好喔,之心就怕痛痛……” 冷面公子容色稍暖,掀步,“大哥,回去再说。” 直至那一行人走的走,追的追,赶的赶,劝的劝,逐渐远了,纨素才面向自家主子,“小姐,那个人是……” 罗缜抿笑,“真是巧,不是吗?” “可惜没有看到长相。不过,听他言谈,的确是个……”傻子。这话,或不厚道,但是事实,那位良大夫不要人说,便能改变事实? 罗缜笑而不语。 “公子,属下回来了。”财账管事急颠颠跑来,“账目核对费了些时候,劳您久等了。” “不妨。”能赏到那有趣的一幕,并不算虚耗,“事情都办完了?” “嗯,这冯家做事甚是爽快,见咱们的货色好,账结得极是利落,一点也没为难。” “很好。”可惜,养了那么一个肤浅无聊的后人出来,“回客栈罢。” “属下先将银子存到宝通号去。” 宝通号名响各国,只在它是唯一一家实行了“兑通天下”的银庄。银子存在这边,领了银票,回到玉夏国后,任何一家宝通分号,都可以支兑现银。省了长途载银的劳累不说,同时免除了诸多风险。对此家银号的开创之举,同为精明商人的罗缜,素来深怀钦佩。 “齐管事,存完银子,你就跟镖局的人先回玉夏国罢。” “那公子您……” “我在此间尚有一些事待理,动身前已和爹娘说过了。”那个良家的痴儿公子,总要会会,方不虚此行。 第一章   初见君面6 “之行之行,你要生气啦?之心下次跟松爷爷、桂姨姨说,撕人的画不好,之心再不撕了……”良之心偷眼望着之行的臭臭脸,小小声道。 良之行定足,吸一口气,望着一脸纯真的兄长,“大哥,你这样让之行怎么放心?前两日,父亲还说派之行到江淮的分号去……” “之行之行你要走?不要,之心不要之行走,之心要和之行在一起,不要不要……”这世上,只有之行是之心的朋友,只有之行像爹娘一样对之心好。但他不会像爹和娘一般,望见之心时将气叹得好长好长,像是极愁苦的样子,让之心的心也闷闷的好难过,之心不要之行走,不要之行走啦……呜呜呜…… “好了,大哥,你别哭了,你放心,之行不会撇下你一个人……” 此时的良二公子——良之行认为,纯如赤子的大哥将需他用一生守护。殊不知,冥冥中自有命运之手,为各人布排缘业。守护良之心的那个人,已然近了…… “良之心,想和我做朋友吗?” “想啊想啊,之心很想很想!” “你可知道,朋友是怎么做的吗?” “很好,很好,很好,就像之行对之心……” “……白痴。”言者在喉内咕哝,“朋友有通财之义,听说过吗?” “通财之义?那是什么啊?” “就是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大家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好不好?” “好好好,之心要和你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 “那还不拿来!” “拿来?拿什么啊?” “……钱袋啦!”这个白痴傻子! “钱袋?喔……”之心的手探进贴身的暗囊,摸出锦绣荷包,“这是今天之行给之心的喔,范范不让之心随便给人看的喔……” “你拿来啦……噫,你干什么?”眼看即将到手的钱袋被中途插来的第三只手夺去,满脸的贪涎之色陡转愕怒,“你……” 想来凡事不能只以表面定论。杭夏国这闻名遐迩的风雅之国,在这幽僻小巷,也不乏行骗伎俩嘛。 罗缜素白手指把玩着那个做工尚可的绣包,“这位仁兄,他眼下归本公子罩管,你若想找今日的金主,请另择下家。” 那位以为今儿个必从万苑城首富傻公子手内骗得几日花头的仁兄,哪肯罢休?“小子,这白痴是本大爷看上的,你想吃独食……” 旁边忽有人跳脚大叫,“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过的,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好朋友不会说之心白痴。” “你这个傻呆痴,你当本大爷真会和傻子做朋友?你当本大爷和你一样人头猪脑……” “这位仁兄。”罗缜打开手中折扇,将这人的口水,与那张已挂了泪的脸隔开,“你看那边,良二公子来了,你确定你要在此耗下去?” 良二公子?那位医术很高、拳头很硬的冷面公子?那人顾不得转头确定,瞪了破他财路的罗缜一眼之后,撒脚跑了。 “小……公子,奴才去教训他一顿?”纨素生平最厌那等下流货色,忿问主子。 罗缜摇首,“人在他乡,少惹事罢。” “喔,便宜了他,这等人,就该打成猪头,然后下锅炖煮!” 罗缜绽笑,刚想劝解自己这个火爆脾性的丫头,袖角忽被人扯动。嗯?她低目,沿那只小心万分地扯动自己衣袖一角的笋白长指,缓缓沿移……嗯,衣服的绣工上等,缝工精到……颈上这盘扣不该采用朱红之色……嗯,这张脸,美丽呢……脸? “那个……”脸的主人,睁着乌乌大眼,翘着红红薄唇,“嘻,你真好看……” 被一个比自己好看的人赞好看,似乎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呢。“你,也很好看。” 何止“好看”,这张脸,这个人,已接近祸水之缘。发若流水,鬓似刀裁,额如美玉,眉若弯墨,目似曜玉,挺鼻朱唇,下颌饱秀,整个人似琼玉琢成,剔透而明艳。良家的大公子,竟是痴而美。可,为何整个万苑城,众口相传的唯有其痴,不闻其美呢?难不成人们对美的渴望,远不及对所谓缺陷的钟爱? “嘻,之心以前没有见过你喔。” 他若不语,谁也不会将这样的绝品归类到“痴儿”列,但仅是一笑,便暴出其与常人不同。一个身高八尺的正常少年,谁会有这样纯稚无邪的笑颜?一旦吐语,更是彰显,成年男子,怎会有这等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声嗓? 第一章   初见君面7 “是哦,我也没有见过你。”罗缜回之一笑,将手里的荷包塞回他手中,“你须记住,自己的钱袋,不能随便交给他人。” “喔,好,你对之心好好喔。” “我对你好?”罗缜啼笑皆非,“从哪里看出,我对你好来着?” “你对之心说话,就像之行对之心,好暖好暖的样子。你笑起来,好真好真,眉也没有皱皱,像是烦极了之心的样子……” 罗缜一怔,“你既然知道那些人对你不好,为何还要与他们做朋友?乖乖拿钱给他们?” “唔……”美痴公子脸垂到胸口,绞着手指,扁着嘴儿,“之心想要朋友,之心就之行一个朋友,可是之行好忙好忙,叔叔婶婶不让之心缠着之行……之心好想交朋友……” “交朋友,也要是朋友才行,方才那人……”盯着他纯稚如婴孩的黑玉眸子,罗缜戛然止住,以扇轻拍他肩,“总之,你要小心了。” “咦?”良之心大眼浮亮,“你做之心的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为什么?” “你对之心好好喔。” 罗缜摇头失笑。这位良公子,倒是挺坚持对她的认知呢。 “之心喜欢你,之心喜欢你喔!” 呃?罗缜自然不会因这孩童般的话面红耳赤娇羞不胜,“你才和我见面,先是断定我对你好,后又说你喜欢我,你确定?” “确定确定,之心喜欢你,你和之心做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罗缜一笑再笑,“良公子,真愿和你做朋友的,这个‘好不好’,只要问一声就行了。” “咦,你怎知道之心姓良?你好聪明喔。可是,之行说,好朋友可以叫名字的喔,你叫之心的名字就好啦……咦咦咦,之心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喔。” 这位良之心美公子,可真的是……会激起人的劣根性呢,让人心痒痒地想要欺负一回。好在,欺软怕硬不是罗大小姐的风格。“我叫珍儿,珍宝的珍。” “珍儿,好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 部分阅读 这位良之心美公子,可真的是……会激起人的劣根性呢,让人心痒痒地想要欺负一回。好在,欺软怕硬不是罗大小姐的风格。“我叫珍儿,珍宝的珍。” “珍儿,好听好听,珍儿和之心是朋友了,是不是?” “……也好。”也好罢,既然此行有一半原因是为他而来,做做朋友又有何妨?有这样一个朋友,必然是一段不错的体验。 “太好了太好了!”良之心蹦着跳着,抓起罗缜之手,“走啊走啊!” “去哪里?”顾不得男女之防,罗缜奇问。 “花钱!喝酒!高高兴兴做朋友,花钱喝酒!之心有钱哦,没钱也不怕哦,之心划个圈圈,就可以请朋友喝酒喔……” “站住!”罗缜一喝。 “啊?”兴高采烈的美脸垮住,长长的睫毛覆下,“……怎么了,珍儿?你不要之心这个朋友了?不要不要啦,珍儿,之心喜欢你啦……” 第二章 初识君心1 罗缜黛眉稍蹙,“你经常请人喝酒,花钱?还划圈圈?” “嗯,嗯,嗯,他们说要和之心做朋友,之心喜欢朋友,请朋友喝酒……可是可是,之行一来,他们就跑光光了……” 罗缜板了脸,“你要我和你做朋友,也须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你若不应我,这朋友便不需做了。” 良之心如一只大狗般,又跳又叫,“应应应应啊!之心应啦!珍儿,做朋友,一定要做朋友啦,之心喜欢你……” 这个傻瓜,到底明不明白,这“喜欢”两字,是不能随便说的?“你今后,莫再随便请人到酒楼吃饭喝酒。” “那……” “不应?”美眸倏眯。 “应应应应啦,可是……” “可是怎样?” “之心想和珍儿吃饭喝酒,之心想和珍儿做朋友!” 盯着他鼓起的嘴,绞扭的手指,罗缜扑哧一笑,“傻瓜,好朋友不一定要吃饭喝酒啊。听说万苑城有很多好地方,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好啊好啊。之心带珍儿去百草园好不好?之行在那里制药哦,也种了好多药哦,很多叔叔伯伯,还有哥哥姐姐都在那里哦。” 罗缜好笑地白他一眼,“好啦,头前带路,恁是啰唆得像个小老头。” “嘿嘿……”之心迈着步子,歪头着迷地盯着这个好看的新朋友,黑水晶似的瞳仁,泛着流彩薄光。 罗缜脸生暗红,狠狠瞪他,“不许看!”这个呆子,长着那样一张脸,还敢如此看人。知道的道他是心纯如赤子,不晓得还以为是天下第一号花花公子哩。 之心吓得别开脸,但行着行着,犹是拿眼角偷偷瞥来。待罗缜转眸过去,又忙不迭撇开。而后,如此往复,乐之不疲。 这个……呆子!罗缜以扇掩口,忍笑到肚肠百结。 纨素跟随两人身后,望着小姐脸上的笑颜,好奇又不解。自从四年前那事发生后,就再没见小姐这样笑过了罢?嗯,这个傻公子,也蛮可爱的嘛。 忽然,之心掉头就跑,却一步三回头,且叮且嘱:“珍儿等等,不许走喔,等之心哦。” 嗯?罗缜淡颦蛾眉,望着他跑到街边一处像是荒废了的宅门口,在一只趴卧的狗儿前蹲下。 “……你说你的主人都搬走了啊?……他们为什么不带你走?……你腿坏了喔?……那你跟之心回去好不好?之心家里有好多好多狗狗和猫猫……为什么不跟之心走?……你不是说他们不回来了喔?……” 罗缜单手抱胸,扇顶颌下,虽听不清话音,但见他又是点头,又是皱眉,又是摆手,又是苦恼不胜的模样,不自觉地,唇畔又泛出笑来,这个呆子。 好一会,方见之心缓缓起身,慢慢走回,一脸怏怏不乐貌。 “怎么了?” “它不肯跟之心走啦,它说它在等他的主人回来带它走,它说它的小主人最喜欢它,一定会带它走。可是它也知道,它的主人搬到好远好远,根本就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它不跟之心走,它会饿死啦……呜呜呜,它好可怜……” 等等,等等。罗缜拿扇柄挑起他完美到令自己嫉妒的下颌,秀眸对上他泪汪汪的大眼,“你说的‘它’,是指那只狗?” “嗯嗯,它叫阿黑啦。它说它的小主人一定会回来找它的,可是,它又知道,小主人回不来……珍儿,怎么办啦?它不肯跟之心走……” 等等,等等,等等。罗缜挤出一个甜美笑靥,“之心,你确定你说的是那只黑色的大狗?” “嗯嗯嗯,它叫阿黑啦,它说它的小主人……” “打住!”罗缜打开扇子,盖住他两片又欲循环往复的唇,“有两个方法,听不听?” 之心咧嘴大乐,“真的?珍儿好厉害,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罗缜佯恶道:“话说一次就够了,你再来一个‘快说’,朋友没得做!” “喔。”红唇当即抿紧,大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样儿比门口的那只狗儿还要可怜,也更可爱。 “第一个方法,你吩咐家里的仆役每天给这只狗送些吃食过来,这样,它便不会饿死。” “嗯。”红唇依然紧紧阖住,一双黑亮的瞳却写着“第二个哩第二个哩第二个哩”…… “第二个,你抱它回去……它不应?” “嗯嗯。”有一头流水般柔长黑发的头,急速点着,瞳内则写上“珍儿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拜托,这是方才你自己说的好不好。罗缜忍笑,“你抱它走,告诉它,你会在此立一块牌子,告诉它的小主人它身在何处,一旦小主人回来,随时可领它回去……” 第二章   初识君心2 天啊。小丫头纨素仰首望天:这还是自家那个精明聪慧的大小姐吗?怎会随这位痴儿公子痴人痴语起来?这要是让老爷夫人二小姐她们看见了,怕是要齐刷刷晕倒罢? “好哦,珍儿好聪明珍儿好聪明好……”红唇突地紧紧憋住,在罗缜严嗖嗖的目光中,只得用会说话的眸儿将不能尽情吐出口来的话说完,才掉头跑回那门前俯下身,“阿黑,珍儿好聪明哦……” 结果,万苑城街上,亮出一道奇景:一身锦衣华服的浊世美少年,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残腿大狗,眉开眼笑阔步在前。一位素袍摇扇的清丽书生携俊俏小僮,并肩在后。 “公子,您当真打算和这位痴儿公子做朋友?”纨素问。 “有何不可?” “可是……” “纨素,你在罗家呆久了,见惯了罗家人的精明心肠,也见惯与罗家打交道的商家的精明面孔,但你可曾见过,这样至真至纯至善的人?他可以敏锐察觉出别人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若他想,他可以准确选择只对自己真正好的人来往。但这个世上,真心对他好的人太少,他太寂寞,太想与人交往,所以甘心受骗,去要那短暂的热闹。方才,他和我说了半天话,却没有理你,是因为你眉间的皱褶使他知道,他不受你欢迎。” “小姐?”纨素有些怔愣,小姐语音好温柔,表情好恬美哦,因为……那个痴儿公子? “大哥,你怎来了?”百草园深处的茅亭内,良之行正持杵捣着药草。抬头,见了抱着大狗进来的兄长,眉间拂过暖意。 “嘿嘿,之心来看之行,之行忙不忙?” “之行不忙,来这边坐。”良之行自袖中取了汗巾,擦去之心额上汗迹,“大哥是来找之行一起吃饭的吗?” “好啊,不过,之心有新朋友要介绍给之行哦。” “新朋友?”一抹冷光擦过眼底,转瞬依然淡淡笑着,“大哥又认识新朋友了吗?” “珍儿珍儿快来这边,之行……”摆手之际,想起了怀内的大狗,“哦,之行,你帮阿黑治痛啦,它的腿伤了好久喔……” “好。”良之行接过,按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捏握那只伤肢查验,“大哥的新朋友呢?”这一次,是喂这位吃痒心草,还是九步颠呢? 之心哪知之行心下的算计,只是精神一振,“珍儿!”咚咚跑到罗缜跟前,“珍儿……” 罗缜正蹲身打量一株药草,其叶如碧,顶端独吐白蕊,花状如拳……脑里构思着,若是缂丝该用哪些丝线,若是刺绣该如何下针着手……手……嗯?手里何时多了另一只手? “珍儿哦……”之心握住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捏捏摸摸,充满好奇,“珍儿的手好小,比之心的手小好多哦。” 这……这个呆子!罗缜颊上忽涌薄热,抽了手,板了脸,“你做什么?” “……珍儿你怎么了?”珍儿生气了吗? “我……”对上那两只黑玉流光的大眼睛,罗缜当即无力了,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呆子计较?“你叫我做什么?” “之行要见珍儿呢,快来哦。” 哎……眼见自己的手又被他拉住,罗缜也只得听之任之。不然,难道还欺负小孩子吗? “之行之行,珍儿来了,珍儿来了。珍儿珍儿,这是之行,这是……说一次就够了哦?”歪着脑袋,拿手掩紧了嘴儿。 罗缜忍笑摇头:这个呆子,怎会这样地…… 良之行微微怔住。他没想到,之心的“新朋友”,竟是如此雅致的人物。 第二章   初识君心3 因为之心的纯善天性,因为良家的背景,有太多人想利用之心,或接近良家获利,或诈骗钱财,但不管哪个动机,结果都是之心受伤。可是这人,单这一身素雅穿着,即知出身非富即贵;那扇上看似并不打眼的墨色坠饰,却是蓝田玉中的极品。这样的人,若是为接近之心而特地来此,未免太费周折。何况,此人虽眉宇间隐透精明,但眉清目澈,秀雅韵逸,着实不似心怀猥琐之人。 “在下良之行,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罗缜未答,之心已在旁大叫:“珍儿,珍儿啦,之行,是珍儿啦。” “……珍公子?” 罗缜淡哂,“怎样都可,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可是,之心认为珍儿比较好听喔。” “好啦。”罗缜白他一眼,“看你满头的汗,还不去洗洗?” “喔,嘻……”之心虽应了,却仍立着不去,歪头望她,红唇嘻开甜笑。 罗缜又窘又气,美眸一瞪,“还不去!” “喔。”之心赶紧跑开,乖乖到一厢的水盆前,掬了水便要泼到脸上。 “等等。”罗缜蹙眉,取出袖内巾帕递给他,“先将汗擦干再洗。” “喔,嘻……” 良之行目间微诧。他自忖识人之能不差,但大哥与此人之间,有一股极微妙的张力,使他难以名状。大哥对谁都好,可从未见他对自己以外的一个人笑得如此开心由衷。而此人对大哥…… “珍公子,请坐。龙井和毛尖,珍公子喜欢喝什么?” “龙井。”罗缜撩衣坐下,向对面的良之行颔首浅笑。然后,目投四方。百草围绕,清香盈鼻,置身其内,令人心旷神怡呢。 展扇轻拂、闲惬至极的罗缜,当然感觉得出良二公子对自己的探究揣研,但不以为忤。单是良之行对良之心这份发自于心的关怀,其人品足堪无虑。诸如此等人,保护欲极强,所有物不容侵犯,而但尺未对其所有物构成威胁者,均会被认无害。 “之行,阿黑医好了喔。”之心趴在瘫软在笼里的大黑狗之前,以手指轻轻触了触它那只固了夹板打了绷带的左前腿。 “它的伤是旧伤,因误了医治导致肢瘸,我已将它的那只腿重新打断,又上药夹了板。一月后,肯定会活蹦乱跳如从前一样。” “之行好厉害喔……阿黑,很痛是不是?可是,之行是为你好哦,你乖乖莫动,就会好了喔,之心家里的阿花阿白就是这样治好的喔……” 罗缜浅蹙蛾眉,“你匍在地上,地气会伤人的,快起来。” “喔。”之心急急爬起,抱起亭下一个花盆,跳了进来,“珍儿珍儿,你快看,这是之心养的。之心去城外玩时,它叫之心带它回来的。之心叫它小黄,可它不喜欢,它说它叫……咦,小黄你叫什么啊?……喔,收魂草,它说它可以将人的魂收回来喔。” 一根指粗的茎上,抽出几片翠绿叶片……罗缜挑了挑眉,“你为何叫它小黄?” “因为之心看见它时,它开了小小的黄花哦。小黄说,黄花开的时候,它的叶子就能收魂了。” 他的怪言怪语,罗缜自动忽视,只是笑道:“你的脸又脏了,再去洗洗。” “啊啊!”之心拔腿跑走,“小黄,都怪你啦。” 良之行观望着这位“珍公子”与兄长的互动,目内幽光微深,“珍公子,你对我大哥,到底有何企图?” 嗬,好直白,“以阁下看,在下对令兄有何企图?” “我并不清楚。”良之行冷冷道,“但在下看得出,你不是那些粗劣骗子,所以,你骗人时,手段定然比他们要精致得多。” 精致?这位良二公子,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用词倒是极有趣。 “我大哥每与人交往,都是捧心以待。但他并不是察不出那些人对他不怀好意,所以到最后虽受挫伤,却也好得极快。唯有一次,他救回一只被顽童们打得半死的猴儿,忘食忘寝地照顾猴儿。猴儿对他亦是依赖极了,寸步不能离开。没想,猴儿却在伤愈之后,狠狠咬了他一口逃掉了。那一次,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大哥没出房门。此后,大哥虽依然会捡受伤的活物回来,但再也不敢看以往最爱的猴戏。” 所以,怕她也是那只猴子吗?罗缜挑眉浅噱。 第二章   初识君心4 回客栈的路上,罗缜回想起良之行的警告,又是莞尔。 “珍公子,在下看得出,大哥很喜欢你,所以,我并不阻碍你接近大哥。但公子若让在下知道,你利用大哥的喜欢伤了他,在下定让公子悔之为人。” 这个良之行……很不错呢,不知配缎儿,够不够格?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很有趣,不是吗? “公子,您在想什么,又笑了?”纨素问。 “没有,今天玩了一天,早早睡罢。”罗缜进房,净漱之后,居床覆被。但才一闭眼,那张美不胜收却又憨净至极的脸竟自蹦了出来。 “哼,敢扰我眠,打你这个呆子。”她轻念着,挥出一手,竟似看见他后脑挨了一记后拧眉憋唇、委屈不胜的模样,又自绽颜失笑。 “啊呀,痛啦!”与此同时,闭着眼睛拼命念想自己新朋友的之心,揉着后脑坐起,“珍儿坏,打之心,之心痛啦。”可是,仍是好想珍儿喔,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找珍儿,嘻…… 这夜的良之心、罗缜,均是好眠。 “这位公子爷,门外有人找您。”店家小二送洗漱水时,撂了一语。 那个呆子,来得这样早?罗缜慢条斯理净面漱口之后,慢慢悠悠踱下楼去。 “罗公子,早。” 不是良之心。罗缜盯着此人,有几分面熟,但她记得,自己和他并没有打过照面。 “罗公子,你定是不认识在下。那日你过府去,在下正陪几个朋友吟诗作画,错失了与罗公子结识的机会,在下是万分遗憾啊。” 罗缜轻颦蛾眉,仍未言语。 那人见自己说得兴起,对方并未捧场,“啊,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时高兴,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冯孟尝,家父冯子陵……” “原来是冯公子。”她拱手道,似听到身后纨素的一声轻笑。那丫头必然又想起了这位冯公子那一幅不及缎儿弃字写得好的墨宝。“请坐。” 冯孟尝果不负其名,尚未坐稳,即又热情十足地道:“在下性子海阔,最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尤其像罗公子这等雅致的人物,更是在下仰慕已久的知己之选。” 这位冯公子,生得倒也有几分端正,只是,这浮夸之气太现,端然的给人浅薄之感。 “家父由来对罗公子甚是赞许。家父曾说,在玉夏国行商之时,各处多蒙罗公子照顾,像罗公子这等的年轻有为,同辈中人,实属罕见,嘱咐在下该多多接近攀学呢。” 玉夏国行商?那么,冯老爷怎么可能没告诉他,自己乃是女子?若明知她是女子,尚来热情结交,此人安的是哪般心思? 非罗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商多年,所见之人林林总总,少有断错。唯一的识人不清,仅在四年前…… 第二章   初识君心5 “冯公子,在下之所以未随商队返国,是因在下在此有几个朋友需探访,行程极紧。冯公子这份结交之情,留待他日有缘再叙可好?” “朋友?在下最喜欢朋友,罗公子的朋友就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又是这边的地头蛇,乐意伴罗公子同访好友……” 有人会用“地头蛇”自称吗?真真个不学无术得可以呢。 罗缜可以断定,对方必然有别样居心。这人一双眼睛,在自己的脸、颈巡移,甚至不时偷瞥胸部,猥琐之态毕露。 “公子,您与良公子约了见面,该动身了。”纨素丫头体察到了主子肢体传达出的厌恶意,递步上前道。 “罗公子要去哪里,在下愿做向导,尽地主之责……” “不好意思,冯公子,我家公子素来不喜打扰别人,您的好意……” 谁料,笑颜可掬的孟尝兄一见这小小僮仆,立即变了面色,“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与你家主子说话你也敢随便搭言,没规矩!” “的确如此呢,冯公子。”罗缜拿扇拦住纨素,“在下家门的确没有太多规矩,主仆之分向来浅淡。尤其是她,被我当成亲弟对待,冒犯之处,请见谅。” “这……”冯孟尝结舌,面浮难堪之色。 罗缜才想再费几言打发了他,却被门外突然奔进的人打断—— “珍儿,之心来晚了。之心昨夜梦见珍儿,不愿意醒过来,连之心最爱吃的包子都没吃就跑出来找珍儿……” 这个呆子!怎会在光天华日下,这样抱住她?“松手。” 可一颗大头依然在她肩颈上蹭了又蹭,“珍儿,之心……” “松手!”她扬扇,敲了一下他后脑。 “呜呜,珍儿,昨夜你就是这样打之心啦,好痛哦……”被打者退了一步,一手抚脑,两只大眼眨巴眨巴,红唇抿了又抿。 这个呆子,还敢做这副委屈模样给她,“来就来了,动手动脚作甚?” “不能抱吗?可之行就让之心抱……” 这个呆子,她是良之行吗? “之行是之行,我是我……”罗缜星眸流转间,陡见他们已成了这客栈大厅内的众矢之的,忙甩手展扇,翩然举步,“还不走,不是要带我去吃德来居的素肉粥吗?” “好,去吃粥,去吃粥,去吃……说一次就行了哦?” 罗缜瞥见他掩口不及的憨爱之态,忍俊不禁。 “罗公子,你这是何意?” 罗缜眉尖挑颦,淡视这位以兴师问罪貌挡身在前的仁兄,“冯公子,在下一时失礼,忘记向你说声告辞,请多包涵。” “罗公子,你太羞辱在下了罢?在下好心结交,一腔赤诚,你冷淡待之,也便罢了。眼下竟对一个白痴如此热稔,众目睽睽之下,成心羞辱在下是不是?” 对其肤浅轻佻,虽有厌恶,但不至于动怒,这番口吻,却着实惹了罗缜…… “之心不是白痴,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所有说之心是白痴的人,才是这世上最蠢的蠢呆!” “你这个笨……” “言不投机半句多,冯公子,告辞了。”罗缜拉了那呆子,疾步快行。这个冯孟尝,将来若有机会,总要给他吃些苦头才行。 “姓罗的你这个假公子,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竟然敢在本公子地头上耍脸子,本公子岂能容你!” 罗缜听他一声嚣骂,陡然回首,却见一张木凳正向自己甩来。 “珍儿!”之心亦刚好回首,见了飞来物,长手长脚顿时将她包个严严实实,自己拿背对了那凳。 这个呆子……罗缜还未出声,一旁的纨素一手推开紧密相缠的两人,一手扯住凳腿,并随手向始作俑者掷去。 那厢的惨叫罗缜已不需管,但自己眼前的情状,委实是…… 因纨素力道不弱的一搡,她与抱着她的之心脚下趔趄几步,待立稳时,她抬首望他。巧不巧,也有人低首观她,而后—— 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口,诸人得见了一幕之后在万苑城流传不息的盛景,两位漂亮公子哥儿…… 亲密拥吻。 第二章   初识君心6 “珍儿……” “停止!”罗缜拿扇堵在那两片薄唇上,“看花去!” 这个呆子,自从客栈外那个意外……当然是意外!那个意外发生时,这呆子一张脸,从额到颊,从颌到耳,红成茜草染就的纱。那副模样,致使原本也薄晕染颊的自己,倒不觉如何了。 其实,那个吻……实际,不能算吻,不过两人的唇轻轻触上,随后,便被她给推开……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能算吻的“吻”,竟被这个呆子理解成—— “之行,之心亲了珍儿了,之心要娶珍儿!” 这“吻”才过,当街的人尚处怔愕中,他即抱起她,一路狂跑到百草园,张口向良之行吐了这话出来。 那时际,良之行也罢,她也好,都被这呆子吓住了。 “大,大哥,你将话说清楚些,你说……”良之行讷讷问道。 “我亲了珍儿,我要娶珍儿!” “这……珍公子,发生了何事?”难得地,良之行的冰山脸上出现了可称之为“困惑”的表情。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何事……罗缜以扇轻拍他的手,“先放我下来。”这个呆子竟恁大力气,抱她行这一路,脸不变气不喘,犹能搂得死紧。 “珍儿……” 罗缜秀颜一板,“放我下去!” “喔。”之心万分不舍地松了臂,犹要去牵罗缜手儿,被她一扇打开,闷闷痛呜一声。 整整襟,摸摸袖,罗缜向良之行长揖一礼,“良二公子莫误会,在下无意非礼令兄,所发生之事,实属意外矣。” 良之行咳嗽一声,问:“在下能否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桩意外?” 良之心迫不及待,“就是之心亲了珍儿哦。” 罗缜瞪着他,“那是个意外。” 之心大叫,“不是意外。之心看见爹亲娘,然后,爹告诉之心,亲就是喜欢,喜欢才会亲。珍儿亲之心,就是喜欢。之心也喜欢被珍儿亲,就是喜欢。” “咳!”良之行掩口轻咳,似为了不伤着花花草草,头特地向另一个方向转了一下。转回来,依然是一张冷冰不变的脸,“因为这个,所以,大哥,你说,你要娶珍公子?” “嗯。”之心点头,重重地点头,“之行,你告诉之心,要怎样才能娶珍儿?” 第二章   初识君心7 那个良之行,分明居心不良,居然告诉他这个呆子兄长,“请媒,下聘,这都不需你来操心,大哥。但有一点,必须你来做。” “快说,快说,之行快说!” “你必须征得珍公子同意,只有珍公子同意嫁你,才能谈下一步。” “之心知道啦!” 混账良之行!罗缜在心里,打破一贯的秀雅,大骂出口。她一早便知,自己的女儿身份瞒不过从医的良之行。但这厮,明知之心一旦认定某事,便要执行到底的性子,竟然挑唆起这个呆子…… “珍儿,珍儿,你嫁我罢,嫁我罢,嫁我罢……” “打住!” “可是,之心说一次,珍儿不应啊。” “你……”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二十几日了,罗缜在万苑城里走走停停看看,欣赏异国风情之余,伴在耳根畔的,就是如斯之声。 纨素小丫头,因自幼经历坎坷,向来对出身大富大贵却不事生产的富家公子哥儿没有善感。起初,她亦将良之心归于此列,心曾忖:这人若无那个与生俱来的好出身,焉能活命? 但自那次客栈,纯如赤子的良之心,与自诩聪明的冯孟尝,无疑是云泥之判,使她对之心观感油然起变。尤其这些时日,他镇日缠着自家小姐“求婚”不辍,竟半点倦态不见。一双眼,黑晶晶亮闪闪,犹如盯准了骨头馋涎涎又不敢贸然扑取的大狗,可爱又可怜。不由得,激起了小丫头体内的母性情怀。 “小姐,您当真不考虑吗?” “你想说什么?” “其实,之心公子不错啊……小姐您的精明足够几家人用了,有一位至纯至善的姑爷,是小姐的福气呢。” “纨素。”罗缜揽住这个贴心丫头,星眸瞟转,又见之心在一株野芙蓉前念念有词,涩然一笑,“之心他很好。” “那……” “可是,我不嫁。” “小姐?” “我不是不嫁他,而是任何人都不嫁。”罗缜垂眸,两排秀睫在下睑覆出弧状暗影,“江北鸿给我的最大打击,不是他使我成为高沿城乃至杭夏国的笑柄,而是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是否真那样不堪,使他出手时没有半点怜惜?” 纨素一惊,“小姐,是他的错嘛,小姐你怎会因那样一个烂人就将自己否决了呢?” “可是,既然是那样的一个烂人,那么,当时对那样一个烂人付出一腔真心的我,又是什么呢?这样眼光的我,是否还值得好好对待?” “小姐……”纨素怔住。 当年那事起时,她才被小姐救进罗家不久。年幼的她,根本还不能理解那事对小姐带来的影响,及至后来…… 一年之内,街间巷尾尽是异样目光高笑低嘲;两载过去,鄙嘲之声犹清晰可闻;直至如今,茶寮书坊仍时以此为资津津乐道……更甚的,初时的隔三岔五,屡有以往仰罗家鼻息为生的暴发商户遣媒提纳小姐为妾,那些媒婆冰人被老爷赶出家门时,口里抛下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方知,经那事的若非小姐,换作这世间任何女子,怕早已溃下。 无疑,小姐精明而坚强,无论意志、智慧、心机,都非常人所及。那事初过未久,小姐便面色如常到罗家各铺打理诸事,暗讥佯作不闻,明嘲反唇相对;凡上门提亲羞辱者,均教小姐用商场手段或吞或灭或消或亡;凡登过罗家门的冰人,均在高沿城走投无路…… 正因种种,所以,她,他们,罗家的老爷夫人小姐们,都以为,小姐没事了。 但今日,她才知道,小姐不是没事,而是将那事压在心底,日复一日,任它辗转腐蚀……这,这……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珍儿,你看,木棉姐姐让之心把她的披肩拿来给珍儿,她说这样,珍儿就会嫁给之心喔。”之心举着一朵木棉花雀跃奔来,俊美颜容上,笑使日阳失色。 罗缜倏然转眸,“纨素,我们明日回玉夏国。” 第二章   初识君心8 结识良之心的初衷,是欲经由他,认识良家伯伯,设法使之打消婚约,修复两家断却的交好。 良之行从来没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同这世间所有人并无两样,甚至更甚。与那只猴子,恶劣不相上下…… 之心的纯真,使她自惭形秽,愈与之心交笃,愈显她这个无利不往的商家之女世故鄙俗。在那双澈目之下,任何凡物均显庸不可耐……或许,江北鸿当年也是看透她的本质,方付之如此狠绝之手? “小姐,之心公子来了,就在客栈外面,我们……”纨素瞄着已打就的行装包裹,一脸难色。 “不是告诉他今日莫来的吗?”罗缜蹙眉,行到窗前,俯望下去。客栈门前所立之人,明艳非凡,美玉雕就…… “小姐。”纨素偷觑主子神色,“不然,我们再多停几日,之心公子昨日兴冲冲说要带我们到鸳鸯祠去玩的……” “不行!”她以为,她可以将他当成一个孩童;她以为,她顶多将他当成一个大龄的弟弟来疼;她以为,她不会再为人动情……可是……“他这样的人,认定了某事,极难改变,除非使他受到重创……”就如,那只猴子咬他一口,“我若始终在此,他便始终抱有希望……我们账已结完了,从后门走罢。” “可是……”纨素向客栈外咧着一脸憨甜笑意的痴公子投去一睇,目生不忍,“之心公子他还在等。” “你吩咐店家,等我们走后,让他去知会门前的良公子一声。如若他不信,可带他到房内转上一遭。” 之心,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做了那只猴子…… 第二章   初识君心9 “珍儿,珍儿,珍儿……” “珍儿,之心想珍儿,想珍儿,很想很想……” “珍儿,你不让之心说很多次,可是之心只说一次,见不着珍儿……” …… “小姐,小姐,小姐!”纨素的手在自家小姐面前晃了半天未果,只得一声大喝。 “呃?”罗缜散游的秀眸,聚敛回神采,“什么事?” “您今儿个已经发了十次呆啦。” “是吗?”罗缜秀目投向案上待理的要件。 “是。”纨素将小姐阅完的账册归拢整齐,或码放柜内,或放一边分派给各管事,“自您从杭夏国回来,就一直如此。” 罗缜未接这个话题,以笔蘸足了墨,在请款的单子上做了批示,“去把这个交给三小姐。另外告诉她,梁家这月末如果仍未将尾款补上,就将下半年的货断了。” 纨素接了单子,笑道:“小姐,您近来的火气,似乎特别大喔。” 罗缜无奈瞥她,“你这个丫头,又想说什么?” “梁家这种事,你一般是到半年,才会给以惩治的,但这次还不到三月,您已经不耐了。还有前两天,汾西的张家说要给原丝提价,您立马就改向廊南的魏家订货……” 罗缜蛾眉淡挑,“若你还不快去将单子递给三小姐,本小姐不介意给你这个丫头一些惩治。” “不要不要,奴婢这就去,嘿嘿……”纨素赔笑一声,撒脚就跑。 待室内剩己一人,罗缜无力掷笔,悠叹一声,闭眸伏在案上。 珍儿,珍儿,珍儿,珍儿…… 回来一月,这个声从不曾断绝。有时,真切得使她以为,之心就在旁侧,她蓦然伸出手去,却徒剩一掌虚空。 珍儿,之心想珍儿,之心想珍儿,很想很想,心好痛…… 耳旁,心底,这一声声回响,将她原本在离开杭夏国时就已惶惑的一颗心,扰得纠结拧痛。 她不知,为何这幻觉如此真实,这想念如此剧烈。但她并不厌这真实,厌这想念,反希望,那呆子能真实现身眼前…… “小姐?” 这个丫头!罗缜以袖速拭颊上,螓首缓抬,“我欲小憩都不得安宁了是不是?真要我治你不成?” “不是啦,小姐,有人要拜见小姐,而且,非见到小姐不可!” “嗯?”端量这丫头的不安神色,“是谁?不会是昨日到铺面找茬,被你一溜打跑的混混罢。” “是……良公子。” “……哦?”罗缜猝地立起,袖摆扫了案上盛了一汪墨水的石砚,摔地脆响,更有半案墨水,向账册漫延。 “老天爷!”纨素眼疾手快,抱了账册跳出一尺开外,咯咯笑道,“小姐,您何时,也被二小姐的毛躁传染了?” “……哪个良公子?” “您必然要失望了,不是之心公子,是良二公子,良之行。” “良之行?” 小姐不掩的失望之情,又使小丫头抿嘴偷乐,“的确是良二公子,不过,您若再不出去,怕是他要和二小姐吵起来了。” “哦?又干缎儿何事?” “奴婢也不甚清楚,似乎是二小姐见他面色不善,多问了几句。但良二公子金口好是尊贵,只字不漏,就把二小姐的脾气引上来了……” 罗缜在镜前稍事整理,匆匆举步,步向缎庄待客厅。她并不意外良之行悉了自己底细,既然出身良家,怎会少了这样的手段。她挂心的,是…… 那呆子好吗? “罗大小姐。”待客厅内,只余素衫冷面的良之行一人,目色黑沉,“久仰大名了。” 罗缜迎向他目光,“良二公子,请直说来意,之心,他好吗?” “哈。”良之行撇唇冷笑,“在下没有听错罢,你问的,当真是在下的兄长?” “若没有令兄,你又何必找上罗缜?” 良之行冷眸凝眯,“那天,他在客栈前等了你两天一夜。” 心房“咯”声轻响,罗缜嫣唇抿紧。 “店家请他看了你人去楼空的客房,他犹不信,每间房都去找了一遍。而后,便站在客栈站前等你。幸得那家客栈的东家是我伯父的好友,若不然,你想他会受多少讥讽?店家叫了我去,我用尽办法劝他,他就是不走,说你答应了他到鸳鸯祠去玩,你不会离开,只是躲起来和他逗耍。他执意等你,两天一夜,不食不动,直至晕了过去……” 心房内,细细丝丝的碎声作鸣,罗缜一笑,“他现在如何?” “他醒来以后,每日出门,便是为了寻你,这一个月来,没有一天断过。有一日,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便向我打听,玉夏国在何处。我早从冯孟尝嘴里问出你身份来历,若非之心执意要来此找你,我不会来此。因为,以罗大小姐那等的作为,你已配不上之心!” 第三章 谋为君妻1 配不上之心!罗缜苦笑,她何尝不知?像他那样美玉般无瑕的人儿,谁能配得上? “罗大小姐,之行此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对之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良二公子就算了解了罗缜的想法,又能如何呢?” 良之行一怔。 “罗缜知道良家搬出了你们的国君逼婚,而罗家既做皇商恁多年,依公子来想,有可能对这桩事一筹莫展吗?” “你……”良之行感觉这位罗大小姐,身上所蕴藏的力量绝不似其外表这般娇小秀雅,“那么,你到底想怎样?” 罗缜垂眸,“你来时,之心他怎样?” “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带你回去。他答应等我……”良之行冷岸脸色一僵,殷殷望这女子,“……你会随我去见他的罢?” 罗缜摇头。 良之行面颜丕变。 “良二公子,你当真欠虑了。”罗缜道,“之心全心信你,若你带不回我,他会如何?若带回我,我重蹈覆辙,再伤他一次,他又会如何?你对之心保护太过,有时,反是矫枉过正呢。” 良之行僵着脸,冷哼一声,“若你已打定与之心无缘,之心的所有事也与罗大小姐再无关系!” 这位良二公子啊,冷岸表象下,竟是如此火爆的性子?难怪会与缎儿起争。“良二公子,请容我三日时间,三日后,我必给出最后的答复。” 第三章 谋为君妻2 这三天,是罗缜准备拿来说服双亲的。 自四年前那事过后,父亲总以为是自己处事不当连累了爱女,为此疚愧不已,母亲的爱女之心更不需多说。他们无数次立誓起念,今生豁去一切,也要为爱女谋得一桩真正良缘。这“良缘”在他们讲,男方门第或可不计,却一定要才智兼备,可堪大任。莫说他们不了解之心的纯善性情,纵算知之甚深,之心也不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国君那一封赐婚手谕,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以死相抗。如今,就算是她自己开口请嫁,怕他们也会以为是爱女一为体家之难,二为旧事难遣,不会轻易允婚。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3 部分阅读 易允婚。 “爹,近来良家有信来吗?” 晚膳告毕,下人撤下残羹,换了一壶罗家举家都爱品用的冻顶乌龙。罗缜浅浅吹着杯中并不存在的浮梗,信口问道。 “良家?”罗子缣将刚端在手里的茶杯又放回案上,急急道,“说起这事,我竟差点忘了。这几日你回来便忙,难得有在家的时候,你快给为父说说,你可见着了你良家伯伯,他还好吗?” “缜儿并没有和良家伯伯谋上面。” “哦……”罗子缣拈髯,有些怅然。 “姐姐可见着了良家那个傻子?是真傻吗?有多傻?是不是尿床、口吃还有流口水……” “缎儿!”随着一声厉叱,罗缜手中的杯亦掷下,秀颜陡然凝冰,明眸亦浮怒焰。 “姐姐?”罗缎从未见过秀雅清贵的姐姐如此冷厉的表情,骇得肩头一缩,“怎么了?” “莫说他不似你说的那般,就算真是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一个被上苍夺走原该享有的东西的人?难道你会因你生在罗家,生来享有荣华富贵,就去嘲笑一日三餐无继的贫民吗?” “……我……我只是说着玩嘛……”罗缎扁起小嘴,“爹,娘……” 罗子缣虽不知长女何以如此盛怒,但也知长女的盛怒必然不是空穴来风,“缜儿,发生了何事?” “爹,在您看来,一个智勇兼备却心地阴险的人,和一个天生少了三分智力但心地良善的人,哪个更堪佳婿?” “这……”罗子缣微怔,“若只有这两种选择,自然是后者。但这世上,两全之人亦大有人在啊。爹爹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我的缜儿终身错配,国君那边,为父会去顶着。” “是啊是啊,我的缜儿才貌双全,自然也要配德智兼备之人。缜儿,你良伯伯家的儿子的确少了些智力是不是?那样,无论如何娘也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大不了,娘豁出去去跪国后的轿辇,她那样仁慈,定能体谅一个为人母者的心,定可以劝国君收回成命……” 哎,果然啊。罗缜对着双亲四只眼睛,准备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之心之心之心啊…… 第三章 谋为君妻3 深闺檀香冷,绣榻锦裘寒。时近初夏,怎还觉春寒料峭? “小姐,老爷夫人那样坚决,怎么办呢?”纨素愁眉不展。 罗缜螓首微摇,“还能怎么办呢。” “您……”纨素一怔,“您不会不随良二公子去看之心公子了罢?” “若我不能许他什么,又怎能去见他?以他的孩童脾性,若就此不见,或许没过多少日,他就能把我忘了;若见了他,等于再咬他一口逃掉,除了再伤他一次,又有何益处?” “可是,您也说过,之心公子他是一认定就很难回头的主儿。他能站在客栈前等您两天一夜,更坚持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啊。若良二公子没将您带回去,他……” “不要说了。”罗缜摆手,“天还早,我去铺子走一遭。” “奴婢……” “你在家歇着,不必陪我了。”她要好好思度清楚,何去何从,何舍何得。 但坐进车轿之中,罗缜却发现,自己仍无法沉心思虑。之心那张纯美的颜容,与双亲的两双殷盼之眸,总在交错着轻与重,争执着舍与得,但孰轻孰重?舍谁得谁?还是无解…… 珍儿,你在哪里? 珍儿,之心想你…… 之心?罗缜悚然一惊,蓦地撩了车帘,螓首向外探去。 “大小姐,怎么了?”车夫问。 “没事。”罗缜放了帘,摇头涩笑,自己怎会觉得之心就在不远处呢?那个呆子怎么可能到这远的地方来? ……有一日,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便向我打听,玉夏国在何处…… 良之行是如此说的吗?西南风起,与之心知她下落有何关联? 珍儿,珍儿,之心想你呢…… “之心!”罗缜惊叫,又掀车帘。 “大小姐……” “我在此下车,你回去罢,就算下工了。” “那您……” “我不一时也会回去, 你早点回去陪陪虎嫂和小虎。” “嘿,谢大小姐,小的告退了。” 望着马车拐出视线,罗缜才回了身,却险与身后人撞个当头…… 第三章 谋为君妻4 “纨素?” “小姐,奴婢还是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您放心,奴婢不会说话烦您,您就当奴婢不存在。” 罗缜失笑,拍拍这丫头的脑门,“跟着来罢……”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到处问真儿假儿的……滚开了!” 罗缜一震。 “可是,风爷爷说珍儿在这里,珍儿在这里……告诉之心,珍儿在哪里?珍儿……” “傻子!白痴!滚——” 罗缜美眸凛然一眯,“纨素!” “奴婢知道!”纨素自袖里取出巾帕遮了面,纵身跳向人群处,一脚踢开两人,将正受他们推搡的人扯出。 “之心公子,随我来,小姐在等你!”纨素拉着他,拐了几个曲巷,到一无人处,携他跃上一爿房顶。又过了几面高墙,落足一栋院内,乃罗家一家铺子的后院。 “小姐,我把之心公子带来了。” 室内,罗缜蓦然回首,望着这个乱了发蓬了面花了衫的呆子,雾袭眼际。 “……珍儿?”之心一双清澈的眸子瞠大,眼前人儿蓝袄白裙,云鬓垂髫,好美喔…… “……你怎么到的这里?”其实,他不必说,她已不难猜出,他这样的性子,一路走来,必定吃尽万般苦头。这一身的脏污,一头的乱发,一脸的疲惫…… “你真的是珍儿?”疲惫脏污的面上,忽被巨大惊喜笼罩,美眸霎时流兴溢彩,大张着臂将她搂住,“是珍儿,是珍儿,是珍儿的味道,之心找到珍儿了,呜呜呜……” “呆子,哭什么?”罗缜咬唇轻笑,“找到我,不高兴?” “高兴,之心好高兴,找到珍儿了,之心找到珍儿了……”头唯恐不够努力地急速点着,泪水洗过那张玉琢的脸,将其上的脏污淋得道道痕痕。罗缜取了帕,为他轻轻擦拭,“纨素,打水来……哦,到前面的铺子拿一套八尺的成衣过来。再到对面买一只鸡,我要喂一只饿坏了的大狗。”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某人兴冲冲地问。 纨素抿唇一笑,“水早就打来了,奴婢这就给之心公子拿衣服去。”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某人仍未罢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 “噫?”之心转了转,没有,再转了转,没有哩?还转…… “别转了,过来洗脸洗头。”罗缜扯着这只超大狗狗按到水盆之前,解了他的发,先摘去附在其上的草枝木屑,再撩水清洗。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再转,要挨打了哦。” “喔。”“大狗”乖乖俯首不动,任她柔荑穿梭发内,舒服地咪呜出声,“珍儿……” “嗯?” “你好好喔。” “……呆子。”这个呆子,竟认为这只曾咬了他一口的“猴子”好好?“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风爷爷带之心来的,风爷爷让船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然后之心就坐了进去。坐坐坐,下船的时候,风爷爷又把人都吹睡了,然后之心走走走……风爷爷说,爬过那座山,山下就是有珍儿的地方。之心爬爬爬,有人要拿走之心的银子,可是,之心怕没有银子找不到珍儿,就不给,他们就打之心,之心好痛,就叫了狼哥哥来,把他们吓跑了……” “……” 罗缜决定,暂且不追问了。这个呆子吃了很多苦是事实,找到这里也是事实,她再也不会推开他更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既如此,便都不再重要。 “珍儿……” “嗯。” “珍儿……” “嗯?” “珍儿……” “做什么?” “没有啦,就是想叫叫珍儿,珍儿在之心身边,之心好快乐喔。” “傻瓜。”她揪了揪他元宝似的耳朵,惹来他一串清爽笑声。这笑,使得罗缜有了轻云般的快乐。呆子呢…… 第三章 谋为君妻5 将他洗了三遍才见水色的长发梳理顺畅,拿了大巾包住,“那边有纨素拿来的衣服,先换了,过来吃饭。” “……珍儿。” “又怎么了?” “之心饿呢。”两只大眼,眨巴眨巴,好不可怜。 “先吃饭?” “嗯嗯嗯。” 罗缜莞尔,牵他坐到摆了一只鸡、一碟小菜的桌前,擦了素手,扯了一只鸡腿递他,“吃罢。” 饥肠辘辘的某人,张开洗得水红的嘴儿,“珍儿喂之心。” 得寸进尺的呆子。罗缜撕了一片鸡肉塞进他唇内,又夹了一箸小菜递进去,“这路上,吃过东西吗?” “有喔,在船上,船主养的一只猫哥哥,它偷煎得香香的鱼给之心吃,还有炸得脆脆的花生米。” 还好,不管他的“猫哥哥”是哪位义胆侠士,至少没有饿着他的肚子,“吃完换了衣服,到榻上好好睡一觉去。” 谁料,一向言乖语从的之心,竟大摇其头,“之心不睡!” “不困?” “之心好困。” “那为何不睡?” “睡醒了珍儿会不见,之心不睡。” 原来,是自己的记录太差,让某个呆子不安全了。罗缜揪揪他的耳朵,点点他的颊,“去睡罢,珍儿答应之心,不会不见。” “可是……” “上一回,珍儿没有答应之心,不是吗?” “喔。” “去睡,等之心睡醒了,珍儿就和之心一起回杭夏国。” “真的?珍儿会和之心回家?” “对,回家。”罗缜喂完两只鸡腿,又逼他喝了一碗参茶,换了那件脏兮兮的长衫。盯着他纯美的憨颜酣然进梦之后,罗缜素指抚过他眉眼鼻唇,螓首微摇,“呆子,你总是这样相信我,结果还是上了我的当。” “小姐,您不会……”纨素无声潜入,嘟着小嘴,“您不能这样对之心公子啦,您若真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我怎么可能杀他?”罗缜斜睨这个无疑被自己宠坏了的小丫头,“我又怎样对他了?” “您先是对他温柔疼爱,现在又准备把他给扔了。等他睁开眼,发现又被您给扔了,之心公子会崩溃的……” “我何时说要扔了他来着?” “那您在参汤里放安睡散……” “是为了让他好睡。” “可是,睡两日哦。” “两日足够了。这两日,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这间屋子,每天喂他三次水。” “您不是想把公子送回杭夏国?” “当然要回去。两日后,良之行会来接他。” “小姐,奴婢被您给弄糊涂了啦……” 罗缜淡哂,“小丫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第三章 谋为君妻6 当下人禀报杭夏国良家良公子来访时,罗子缣吃惊非小。与夫人匆匆赶至客厅,罗子缣对着厅内山水画前的瘦长形影,轻咳一声。 “小侄拜见罗叔父。”负手而立的良之行闻声,回身敛袖见礼。 “你是良大哥的儿子?”罗子缣打量着眼前仪表不俗的青年,初诧过后,现出欣赏之色。 良之行敛袖,“正是小侄。” 这年轻人虽稍显冷峻,但眉目间正气刚毅,依稀有良兄当年之风,虎父无犬子也。罗子缣暗暗心喜。分宾主落座之后,罗子缣问道:“你父亲,他可还好?” “家父身体一直健朗,谢罗叔父挂心。” “好好,很好。”罗子缣偷眼瞄向夫人,戚氏也正好收回目光,给了丈夫一个满意眼色,“……良贤侄,我记得,你小时……似乎……” “小侄也听家母说过道士摸骨之事,想来江湖术士,不可尽信罢。”丫鬟送了茶来,良之行微微颔首称谢,更得罗家两老称许。 “甚对甚对,江湖术士,本就招摇撞骗的多。可笑我愚钝,竟因此伤了与良大哥多年的情谊,仔细想来,实在汗颜啊。” “罗叔父莫如此。家父曾云,当年良家起家,离不开罗叔父的慷慨资助。家中长辈均认为,当年的断交之举委实太过了,亦有悔意呢。” 好,好啊。言谈不张不弛,礼节不卑不亢,虽不能说貌比潘安,但英挺俊朗,气度不凡,配得上缜儿了。罗子缣与夫人再次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道:“不知良贤侄此来,所为何事?” 良之行答道:“不瞒罗叔父,是奉家中长辈之命,为良、罗两家的婚约而来。家中长辈一心挽回两家昔日交好之情,且闻得罗府大小姐无论容貌、性情、才干、学识,均属上乘,倾慕之心尤甚。” 对爱女的这番夸赞,罗子缣饶是受用,“贤侄客气了,但不知,你可见过缜儿?” “不瞒罗叔父,小侄生怕传闻有误,昨日曾以客商之名拜会过罗大小姐。” “观感如何?” “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罗子缣拈须浅笑,“如此说来,贤侄对这门亲事,也甚是认同了?” “良家得娶罗大小姐,是举门之福。” “举门之福,贤侄呢?贤侄若娶缜儿,会是怎样的福气?” “这世上,凡能娶罗大小姐为妻者,概是至福之人。罗大小姐若进良门,小侄必定全力护佑敬重。” 罗子缣欣赏这年轻人的眉间正气,戚氏亦是犯了天下丈母娘的通病,越看越是满意。亲家又是曾经的挚友,亲成则两家情复,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呢? “去铺子里请大小姐过来。” 第三章 谋为君妻7 罗缜将手中缎子迎光一打,“缎儿,过来看看,这匹缎子的成色如何?” 罗缎小步跑来,凑近了眯眸察去,“织纹细密,纹路细腻,是一匹中上货色。” 罗缜满意颔首,“缎儿,你能出师了呢。” “真的?”得到嘉许,罗缎小脸一喜,“若姐姐再把缂丝的秘诀告诉缎儿,说不定哪天罗二小姐的名声也会传遍玉夏国哦。” 罗缜含笑瞥她,“这有何难?今晚我就写了给你。”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姐姐。”罗缎抱住了她娇小身躯,娇声道,“那一日,您怎如此生气?把缎儿吓坏了呢。” “那一日,是姐姐失礼了,缎儿莫怪。” “不会啦,人家只是怕姐姐不疼缎儿了嘛,缎儿那天的话也的确浑了些……” “小丫头……” “缎儿长大了,不是小丫头,绮儿才是。” 正窝在铺子一角,拿着一堆绫罗绸缎的片片角角对比评析的罗绮闻言抬首,噘嘴鼓颊道:“二姐,常抱着姐姐撒娇的不是人家呢。” 罗缎脸儿一凶,“臭丫头,敢和二姐顶嘴,看我揍你!” 罗绮扭头跑开,摇晃着手里的各色布头,探舌道:“抓不到,抓不到。” 两位小姐打闹嬉戏,铺里的伙计司空见惯,并不纳罕。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三位东家小姐,人人都美得像一朵花,但这几朵花,不止长刺,还带棘。若以为花朵柔软可欺,因此轻视疏怠了,只能是自讨苦头。 而罗缜,拨弄着算盘核算账目,不时抬眼望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抿嘴淡哂。两个丫头,我将罗家交给你们了。姐姐对你们并不担心,罗家的人在娘胎里便会行商,不是吗…… “缜儿。”眼前光线一暗,有人背着光,迈进了铺子。 “……晋王爷?” 第三章 谋为君妻8 “什么,爹,娘,你们当真要把姐姐嫁给那个冷面呆瓜?”罗缎听爹娘一说,当即跳起,“不行啦,爹,娘,他配不上姐姐啦。” “缎儿,坐下。”罗子缣板颜微叱。 “嗯呀……”罗缎顿顿蛮足,不服地回坐椅上。 罗子缣面向长女,“缜儿,你怎么说?你对那个良家公子,还满意吗?” “举止、谈吐都还算上等,除了面冷一些。” “嗯,面冷无妨,心不冷即可。他对缜儿你甚是欣赏呢。” 戚氏握住女儿柔荑,“缜儿,若你对他没有恶感,这门亲事就订下了,如何?” 罗缜低首莞尔,“不是早就订下了吗?” “呵呵……”罗子缣明了女儿言外之意,一阵畅笑,“对对对,早就订下,如今只是完成婚约而已。” “啊呀,那个冷面呆瓜,配不上……” 戚氏面色一沉,“缎儿再说,娘就赶你出去了。” “嗯呀……”罗缎噘了小嘴,忿忿难平。 “不过,女儿有个请求。” “嗯?”罗子缣一愣,“缜儿可是要陪嫁?你放心,你要什么,爹都会准你。” 罗缜含笑摇首,“良家也是富贾人家,陪嫁随爹就好。女儿想说的是,这趟嫁娶,女儿需暗中先到杭夏国,至于爹在后面怎么操办,随爹高兴就好。”她深知,以父亲的爱女之情,要他简单操办必不可能。 “这是为何?” “今日晋王又来找女儿了。” “他……”罗子缣脸浮阴翳,“旧话重提?” “是。所以,若女儿在锣鼓声中出嫁,难免会惊动晋王,只怕他恼羞成怒,以王室权力相扰。但凡是在玉夏国,他不难找到名目为难。那时,我们纵是请国君国后出面调停,也必然会误了佳期。不如女儿先悄然赶至杭夏国,住进客栈,等爹的陪嫁仪仗一到,再进良家完婚。至于这边仪仗里披上嫁衣的美娇娘,就请缎儿代为罢。” “……我?” 罗子缣颔首。女儿的法子的确周全,民不与官斗,能避则避,莫使好事多磨。 第三章 谋为君妻9 欺瞒爹娘,情非得已。 纵然明白,“情非得已”这个理由,亦难为自己开脱欺瞒了双亲的罪责。但是,眼下,她只能如此。 若是为了爹娘,并非不能狠下心去,将之心送回杭夏国,从此切断两人牵系。但…… 那个呆子,必然会被她伤得极深。而伤了这个呆子的她,会……心疼,疼则生碎,碎则不整,成为一个心碎之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自知这事,瞒不了永久,她也没打算永久瞒着双亲。待她成了之心的妻子,待适宜的时间,适宜的事时,她会和盘托出…… “之心,醒醒,醒醒。” “……珍儿?”睡了两天的人,揉着惺忪睡眼,“你又跑到之心梦里来了吗?” 罗缜哂道,“我没跑你梦里,是你跑我梦里来了。” “珍儿的梦好美喔,珍儿好美喔,珍儿的笑好美喔……” 罗缜轻轻捏揉着他厚软的耳垂,“还有更美的事情等着你,还不快起?” “不要。”某人将脸偎在她手上,憨憨笑着,“珍儿的梦好舒服,之心要永远在这里……” 这呆子!罗缜敢说,外室的良之行必定是板着冷脸笑得内伤,纨素丫头则肯定掩着肚子笑得百无禁忌,“快起,再不起的话,珍儿不做你的娘子了。” “咦?”耍赖的某人张大眼睛,“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 “若你能在我数三声中下床的话……” 嗵!她尚未开始数,有人已连人带被滚离了床,“珍儿,珍儿,之心已经下床啦,已经下床啦……呀呀呀……”长长的身量和被子纠缠成了一团。 这个…… 罗缜又笑又气,将他从被子的困战中拽起,甫要薄叱几语,却被他又紧又实地抱住,“珍儿,珍儿……” “怎么了?” “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那之心是珍儿的什么啊?” “傻瓜,自然是相公啊。” “相公?相公,相公,嘻……相公,相公,嘻嘻……就像爹和娘一样对不对?……不对!” 罗缜挑眉,“怎又不对?” “爹叫娘‘夫人’,之心叫珍儿‘娘子’,娘叫爹‘老爷’,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嘻,之心喜欢叫珍儿娘子,之心喜欢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喜欢……” 罗缜温柔地凝视他憨美的容颜,情不自禁地,踮起纤足,在他额上落了一吻。见他当下呆住,玩心顿起,又在他红唇上啄了一下…… “珍儿……” “怎么了?”面对之心又是堪比茜纱的脸儿,罗缜佯作无辜回视。 “珍儿……” “什么事?” “珍儿……” “叫魂呢……”哦? 罗缜怎也没想到,这呆子竟能主动“攻击”自己……只是,他是在啃肉骨头吗?唇儿搓磨不够,还用牙啮了又啮。但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又啃又咬中,嗓内呜呜咽咽,不想放,却又不知如何进一步…… 既然是自己招惹的,就助他一回?精明的商女罗缜难得善良,轻启了小嘴,又适当给予小小指引…… “呜……”某人如得到了通往圣途的宝匙,咪呜声中,已如愿得到了自己欲求的甘美…… “……小姐,还没有好吗?”纨素在外室轻嗓问道,惊扰了室内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罗缜推开之心,双颊薄红,从容应道。 “珍儿……” “不行……”盯着他鲜红的唇,“之行等你多时了……” “一下好不好?” 一下?罗缜明眸潋滟,“只一下?” “嗯!”某人抱住她娇小身子,俯首讨取那获准的“一下”…… “小姐,还没好?” 天……罗缜推开这个俨然太好学也学得太好的学生,“好了好了,你们将马车……” “马车早就备好了,就等小姐您和之心公子出来……”纨素丫头嗓内,不自觉多了那么几分少少的促狭,“您确定,已然好了?” 这个被宠坏的臭丫头!“……你等着就好。” “这样哦……之行公子,咱们去院里等着罢,估计我家小姐还有许多话要向之心公子交代呢。” ……臭丫头! “珍儿……” 罗缜瞪他,“快换了衣服,要出门了。” “再一下好不好?” ……再一下?“一下?” …… 第三章 谋为君妻10 半个时辰后,罗缜眯眸瞪着某人,狠道:“你这张嘴,不可以亲别人!”幸好他是如此,若不然,这副相貌,这种“好学”精神,摆明是花花公子的材料嘛。 “为什么啊?” 他竟敢问为什么?美眸一眯,“那你还想亲谁?还是,你已经亲过谁了?” “以前,有只大白狗哥哥受伤,之心亲过它的额头。不过,真的只是一下哦。之心不会像亲珍儿一样去亲别人,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爹说,他只亲娘,所以,之心也只亲珍儿……” 哦。听这个呆子语气,那个未来的公公,倒是个专情汉子呢,就像爹对娘。“……纵算你爹亲了别人,你也不可以去亲别人。”万一哪天公公晚节不保,被外花迷了眼,这个呆子有样学样怎成? “喔喔……那阿白阿黄它们可以亲哦?” “你那些狗哥哥猫兄弟?” “嗯嗯。不过,都只是亲一下下哦。他们有时被别人打得好痛,之行给它们治痛痛时,它们就好难过。之心亲一下下,它们就好高兴,虽然脸板板地装着不想,可之心知道它们很高兴有人喜欢它们。” “……”有个呆子相公,自己未来的日子,当真值得期待哦。 “珍儿,可不可以嘛?” “我若不准,你就不会去亲?” “嗯嗯,之心听珍儿的。” “你去摸摸它们,碰碰它们,它们也同样高兴啊……”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想到自己将与一堆狗儿猫儿争宠,情景实在怪异。 “喔,珍儿你不会赶它们走哦?” “我为何要赶它们?”罗缜一边为他套上洗净了的外袍,一边反省自己何处给了这呆子缺乏爱心的观感。 “因为珍儿漂亮啊,漂亮的人都怕脏脏。婶婶漂亮,便不喜欢它们。我让它们住在之心的院里,可它们有时耐不住,跑出去玩。婶婶每一回见了,都要下人们拿棒棒追打它们。之心去拦,婶婶就骂之心。之行见了,便和婶婶吵架……每一回,爹和娘都好愁好愁,之心也好难过好难过……” 如此说来,良之行这位爱兄成痴的冷面呆瓜有一位并不爱他兄长的母亲? 第三章 谋为君妻11 “你会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这一句话,令罗缜莞尔,“我当然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未再多语。 若罗大小姐已经把这时的之心当成宝贝,那么便让她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挖掘之心给她的惊喜罢,希望到时,莫让惊大于喜。 “之行,你不走吗?”之心从车窗探出头来,问。 良之行走到兄长车前,“我需留在这里,为你做完一件事再走。” “喔。之行要乖哦,不要累着了哦。” “我知道了,大哥一路小心。” 良之行目送车辆行远,方踅足,却被迎头一张俏脸挡住。他眉峰微蹙,“你何时来的?” “刚刚到,怎样?”罗缎小颌傲扬,“冷面呆瓜,我告诉你,你配不上我姐姐!” “正好在下也有同感。”良之行懒声道,“也许以在下的水准,只能配得上罗二小姐。” “你……” 离开高沿城时,罗缜没再如她每次行商离家时一般,回头一望。因为这次,她已在家门前,做了足够的眷恋。她不让自己离开时离情依依泪涟涟,她与之心的新生,当在笑与喜悦中起始…… 一月后。 杭夏国万苑城良家,今日是大喜之日。长子良之心,迎娶玉夏国富商之女。门当户对,百年好合,锦绣良缘,天作之媒,早生贵子,早获麟儿……诸如此等吉祥话儿,都是与良家或有商贸来往或有不弱交情的贺客们的贺词。其实,各人心底都不免揣了怀疑:良家这位痴儿公子,能娶个啥样的良妻?无非是多给了彩礼,多让了商利,换回一个媳妇罢?不然,玉夏国恁大地盘,何必跑到杭夏国结门亲事? “一拜天地!” 拜拜喔,珍儿说,拜拜完了,珍儿就是之心的娘子,永远不分离…… “二拜高堂!” 之心要和珍儿不分离,风伯伯说月月爷爷给之心和缜儿系了红红绳,永远不分离…… “夫妻对拜!” 之心好快乐,之心好快乐,之心好想看珍儿,可珍儿说要进了房里才能看,之心好快乐…… “喂,良兄,留步。” 有人在新郎的手握住红缎才要迈步进入洞房之时,拦住了新郎官。此人摇扇冷笑,自诩风度不俗,正是冯家公子冯孟尝。 良之行眸光冷凛,才要迈出步去,已被其母一把扯住,“之行,马上要开席了,去厨房看看,菜肴可供得上?今日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别怠慢了各方的贵客。” “……娘,别人不行吗?” 良家二老爷的夫人魏婵,风韵犹存,优雅雅望着儿子道:“都在忙,谁能得暇?还是你准备在此与为娘吵起来,搅了你大哥的新婚喜事……” “良兄,今儿个是你大喜之日,很高兴罢?” “嗯嗯,之心很高兴,很高兴!” “既然高兴,还不让咱们看看新娘子?急着入洞房做什么呢?反正良兄你也……” “孟尝,不得胡闹,还不退下!”冯父出了观礼席,沉颜叱责这不长进的儿子。虽说冯家与良家因营生不同没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与良德尚算投缘。上一回若非良德硬遣良之行前往,自己夫人的病哪会得治?这个不肖子,怎不长教训?! “冯伯父,您不必叱责冯兄,新婚三日,百无禁忌,冯兄也只是想让喜氛更热闹而已。”有位华服公子凑言,“相信良伯父也想让良兄喜日更喜,佳日更佳罢?” “这……”良德为人谦逊,虽口舌尚算健谈,但不善咄咄逼人,商场上的大多算计,皆来自于夫人的运筹帷幄。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年轻哥儿对儿子不怀好意,虽对爱子爱若性命,但这样的场合,一时也找不出适宜的说辞。 第三章 谋为君妻12 而良德之妻王芸,富谋多思,却不善言辞。尤其在儿子的好日子,更是不知该如何拿捏,才能既保护好儿子,又不拂佳时。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侄儿良之行为子出头,可这时,之行在哪里? “几位公子若想与新郎官开开玩笑,不如等新郎官送了新娘子入了洞房再说。新娘子远嫁来此,也累了。”司仪出面缓颊。 “闪开闪开,咱们与良兄的交情素来就好,这大喜的日子插花添彩之事岂能忘了?良兄,你的新娘子美不美呀?” 之心拧着眉,“你不好,你拿凳子打过珍儿,之心讨厌你!” “……你……”冯孟尝没想自己竟遭傻子叱责,脸色一变,“良兄,你娶的不会是一个丑八怪罢?还是良伯父出了大把银子,给你买回来了个傻媳妇?” “珍儿才不是臭八怪,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好聪明,珍儿疼之心,你才是丑八怪……” “相公。”红巾下,罗缜柔声开口,“莫跟一些污烂之物计较,今儿个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原谅了这些无知之人罢。” 嘻,相公……之心咧笑,“喔。”不计较,不生气,大喜日,不生气…… 之心牵着红缎,笑嘻嘻即离堂…… “哈,这玉夏国好生奇怪,喜堂上,喜帕未掀的新娘子敢开口说话,是玉夏国国风如此豪放,还是在下等人孤陋寡闻?冯兄,您说呢?” “张兄,在下也正奇怪呢……” “两位当真想知道吗?”罗缜清朗声问。 “当然想知道。”语气神态甚是轻佻。 “当然是两位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罗缜挑唇,“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两位都找不出答案,还需小女子指教,杭夏国的文儒风雅之风想来与两位无关了。” “你……”两人脸色青红交替,没想受一女子奚落,“你这女子,好不知礼!” “是吗?”罗缜理着袖上花纹,“怎么小女子觉得,与两位比起来,小女子尚温雅有礼呢?看来两位若想凭智力一博前程,真是前程堪忧呢。” “哈,智力。”冯孟尝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漏洞,“我们再不济,又比良兄如何?这位杭夏国的新娘,你以为嫁了个金窝银窝是不是?你的相公是……” “我家相公温雅可爱,洁净仁善,纯如赤金,阁下以为你们哪一点堪与我家相公相比?相貌?性情?心肠?还是修养?单凭两位在我们喜堂上的这番小丑似的表演,但凡稍有智慧者,不难判出,阁下两人与我家相公相比,无疑是泥与云,地与天。” 良之行虽未至后厨查看菜肴,但因被其母揪着,一时未能及时走出为兄长抵挡。但新嫁娘的表现,却使他明白:自己对兄长的牵挂,或该全数交给罗大小姐了。 第四章 妻为君谋1 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喜娘丫鬟都退下去了。洞房里,只剩了新娘和对着新娘傻笑的新郎。 罗缜嗔瞪他一睇,“再笑,将你的嘴儿给缝起来。” “嘻……”之心一点一点蹭近,“珍儿不会。” “不会什么?” “珍儿对之心好好,不会缝之心,珍儿疼之心。” 总之,这个呆子吃定她了。“坐下。” “喔。”之心挨她坐在床上,歪首望着红装精饰的娇艳新娘,“珍儿,你好美喔。” 在这个呆子面前,她真不敢说自己“美”。摸摸他光滑的脸颊,“累不累?” “不累,娶珍儿不累,之心可以每天都娶珍儿,每天都不累!” 这个呆子!罗缜失笑,纤指揉着他的耳垂,“哪有每天娶亲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之心偎着她的手,“那珍儿来娶之心!” 哎……她的痴相公。罗缜凑唇,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累了一日,睡罢。” “珍儿……”怎忘了,他是个好学且学得很好的学生。 她从来没有指望他给她一个销魂洞房夜,既然嫁给了一个痴相公,她须耐心待他。但一个吻,总是可以讨取的罢? “珍儿……”之心含吞着她如花的唇儿,从中撷取着幸福甘美,咪呜咪呜地好不满足,“……以后,之心可以天天亲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亲。” “可以抱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抱。”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风伯伯说要请月月爷爷教之心洞房……” 什么?罗缜美眸倏睁,她不管他的风伯伯月爷爷是哪里妖怪哪方神仙,还是仅仅是她这位痴相公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但她的洞房她不劳别人。“……不许向他们学!” “……哦?风爷爷也这样说哦,他不要风伯伯管,他说之心自己会懂……” 薄晕染了罗缜粉颊,“不能问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学,明白吗?若你向外人问了这事,珍儿不再理你。若别人向你问起之心和珍儿私下的事,你只要拿一双眼定定看他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必做。” 她很清楚,明日,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从这间房走出的他和她。有人会赌良家的痴儿娶了一个怎样的娘子,也定然有如冯孟尝那般浅鄙的公子哥儿与之心调笑生噱…… 从今日起,她与这个呆子的生命已经连在一起,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从今日起,她不仅要保护她的痴相公,还要教他长大。他天生纯良没有错,他性情至善她亦喜欢,但她要教他学会在她不在场时保护自己。恶言恶语,狠声狠气,他永远学不会,也不必学,不如无声以对。之心的眼睛,纯洁得像世上最无瑕的玉,任何污浊都会在这双眼睛前自感污秽。她就是要他不语不声,让那些人自动消声。其他的事,她会替他做。 “记住,若有人向你打听之心和珍儿的事,你什么也不必说,也不要笑,牢牢盯着他就好。” 珍儿在关怀之心,珍儿在疼之心。之心憨美笑着,“之心听珍儿的。” “既然听,就早些睡。明天一早,我们见过爹娘后,去鸳鸯祠玩。” “太好了,太好了,风伯伯说那里就有月月爷爷……” “快睡。”替他拉了枕,覆了被,不一时,已听见某只大狗的浅浅小呼声。罗缜在他额心印下一吻,才放了厚厚的纱帐,行到外室。 第四章 妻为君谋2 “纨素,进来。” “小姐。”纨素闪身而入。 “今日之行公子为何没有出来?” “禀小姐,之行公子似是被他的母亲绊住了。” 就是那位漂亮的、不喜欢之心的狗哥哥猫兄弟的婶婶?“这三天你查到了什么?” “老爷和夫人都很善良,二老爷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唯一的缺点便是惧内。之行少爷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十岁,妹妹十二岁。这两个孩子,素日对姑爷都不是很好。” “不好到什么程度?” “他们称姑爷为傻子,连带得二老爷院里的下人,也对姑爷不甚恭敬。并因此,两院的下人常起纷争。之行少爷亦因之对两个弟妹从无好颜好色。” 目前来说,掌握到这些,已然够了。罗缜颔首,“天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明早,需要奴婢一早打热水进来吗?” “热水?” “以前咱们府里的厨娘阿翠也做过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对奴婢说,新房的翌日,一定要烧足开水,新人要用的呢……” “臭丫头!”罗缜明白了这小丫头的促狭,美目一横,“再敢给我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4 部分阅读 “热水?” “以前咱们府里的厨娘阿翠也做过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对奴婢说,新房的翌日,一定要烧足开水,新人要用的呢……” “臭丫头!”罗缜明白了这小丫头的促狭,美目一横,“再敢给我贫嘴,明儿就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去,你便知道该不该用了。” “可是,奴婢此时还没有出嫁哦。那明早到底要不要呢?”强将手下无弱兵,跟了小姐四年,非同一般哦。 “给我备两大桶热水,本小姐好将你这只小猪拔毛褪皮!” “奴婢遵命,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婢这会儿工夫,已浪费了几千两金子,罪过罪过,告退告退……” 没有架子的主子,结果就是被自己的小丫头打趣。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的晨妆,定然不必问这个呆子了,反正她在他眼里,是好看好看又好看……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啪! “珍儿,之心痛啦!”某人揉着光洁的额,扁嘴大呼。 打人者对镜别上最后一支珠花,“你若再叫,还要挨打。” “珍儿……” “嗯。” “珍儿……” “嗯?” “珍……呜呜,痛呀!” 罗缜笑睇这个装可怜的呆子,“我打得很痛?” “呜呜……痛……珍儿……”此时之心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以致他不知该如何抒发这强烈的情绪,只得翻尽心思地吸引身旁这个将喜悦带来给他的人儿的注意力。 “珍儿……” 罗缜啼笑皆非。新婚第一日,在床上才一睁眼,近在咫尺地,是一双黑玉流光的美眸。而这眸的主人,见她醒来,当即就绽了一朵好大好大的憨笑,“珍儿是真的,珍儿不是梦,嘻,珍儿没有消失……” “之心何时醒的?” “天光没有亮亮,之心看着珍儿,好快乐好快乐,不想睡……” 这个傻瓜,总是能让她心臆内糯糯软软,温温暖暖…… 眼下,见他如一只邀宠狗儿般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罗缜更是忍俊不禁,“快去把脸洗净了,我不要不爱干净的大狗。” “大狗?珍儿,之心带你去看狗哥哥们好不好?阿黑阿黄它们都知道之心娶了娘子……” “好。”罗缜妆罢,扬手给他整好衣领,重新系了腰间的带子,“但是,要先见过爹娘才能去。” “喔。可是,为什么?阿黄它们比较近喔……” “这是礼节啊,相公。因为爹娘是长辈,我们理应先去拜见长辈,再去玩。” “对长辈要有礼节哦?” “相公平日就做得很好啊,你不是有风爷爷、松爷爷的吗?” “那以后风爷爷和风伯伯还有风哥哥都要之心拿点心、果子给他们吃,之心先给风爷爷哦?” “对啊,先长后幼,这也是礼节。” 嘻,太好了,风爷爷他们再为争之心吵架,之心不用再愁愁啦。嘻,有娘子真好,有珍儿真好…… 第四章 妻为君谋3 无疑,这一场舅姑的拜见,实在成功。良德夫妇看见立在长身长躯儿子身旁的那个娇小秀美的新娘时,几乎不敢置信,“你是缜儿?” “媳妇拜见公公,拜见婆婆。”罗缜就着纨素抱来的跪垫,给两位行了新媳妇的跪礼,并奉上自己亲手调制的桑叶养生茶,“这杯福寿茶,媳妇愿公公婆婆福寿绵绵,青春永驻。” 良德夫妇互相觑了又觑,仍不相信自己的痴儿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虽已在喜堂上听她口齿伶俐,以为一个经商之女在所难免,从不敢冀望她才貌双全。如今见了,不止生得好,仪态、教养均是上乘,这吉祥话儿也说得让人心花怒放…… “爹,娘,珍儿跪得累啦,让珍儿起来啦。”之心噘着嘴道。 “哦,哦,哦。”良德夫妇揭开茶盖,都喝下一口,本是做做样子的浅饮,却被进口的独特香爽给喜得一怔,“这是什么茶?” “是媳妇特地为公公和婆婆煮的桑叶茶。桑叶有‘神仙草’之誉,常饮有益寿延年之效。媳妇在娘家时,常为爹和娘煮来养生。” “好好好!”良德连说三个“好”字,喜意盈盈,“你爹和娘他们身子还硬朗罢?” “是,爹和娘都很好,谢公公婆婆惦念。” “好啊,好啊。”能言健谈的良德竟不知除“好”以外,再说些什么了。 之心在旁看得不乐,“爹,娘,快让珍儿起来啦。” 这个呆子哦。罗缜覆眉暗笑。 “快起,快起。”这次,良母向前欠身扶起了媳妇。近了看,更觉肌理细腻,雅致可人,“缜儿,你生得不太像你母亲。”记忆中, 罗家夫人像朵娇艳的海棠,而这个媳妇是朵秀雅的菊。 罗缜巧妙地将婆婆搀回原座,笑道:“爹和娘说,缜儿最像奶奶。” 良德点头,“对对对,当年伯母便是品貌兼备的贤姝,四里闻名呢……” “真是好啊,我们恭喜大哥大嫂娶得佳媳。”良德话音尚在,有人插进了一嗓。 这一声,令良家夫妇恍然梦醒,“对了,缜儿,快去拜见你的叔叔婶婶。” “是。”罗缜轻移莲步。 “不必了,别让新媳妇受累了,都不是外人,礼数免了罢。”这声音,仍是方才那个透着优越的语声。 看来,这位良二老爷委实惧内,不然怎尽由这位良二夫人言语?罗缜施以两个万福,“拜见叔叔婶婶,叔叔婶婶请喝茶。” 良二夫人见这新媳当真未用大礼参拜,当下就起了火气。但是自己先说了话在先,又不能明言找茬,淡道:“新媳妇,你这茶真是好呢,不知咱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天天饮上一盅?” 罗缜笑不露齿,温婉道:“婶婶客气了。二弟是万苑城的名医,养生调养之法自比缜儿高明许多,要献丑,缜儿也只敢仅此一次,其他时日,就全权交由二弟能者多劳罢。” 有些人,会拿别人的示好当软弱,善意当可欺。商场中,此类恶商更是不胜枚举。良二夫人可以在亲侄的大婚喜堂上,拦住儿子为兄出头,一心欲使亲侄出丑遭羞,这种心肠,说是“恶毒”亦不为过。如此一个人,注定相处起来不会相安无事。既如此,罗缜也不想浪费气力讨好。以后时日,她不犯来,她自不会犯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4 “这样说,是新媳妇不给面子了?还是才近良家门就分出了亲疏远近,我们这对叔公叔婆,比不上自家的公公婆婆……” “婶婶,其实,您容貌姣好,气韵不俗呢。” “呃?”突受赞扬,魏婵何其精明,料得这位神态全无恭顺的新媳不会无故如此,“那又如何?” “方才,缜儿第一眼看不语时的婶婶,觉得婶婶气韵尊贵,端庄娴雅。” “……你到底要说什么?” “依婶婶的气度,最宜临窗作画,对月抚琴,实在不该说些略显见外的话来折损您的好气度。” “……你,很不简单呢。”魏婵眯了美眸。 “缜儿一腔孝心,婶婶能体谅就好……” 陡然两抹童影奔进客厅,“喂,傻子,快来,帮我们把那树上的纸鸢拿下来!” “纸鸢,在哪里啊?” “就在外面,快啦,快……” 随着迭声催促,之心脚就要动,罗缜娇柔笑道:“相公,去哪里?” “帮他们拿纸鸢……” “不用了,那么多下人,哪还需要你呢。过来,陪爹和娘说说话。” “喔。”之心甩开两只拉扯自己的手,走到美丽娇妻身旁,“娘子……” 罗缜抚平他衣上的小褶,柔声道:“坐到爹那边的椅上去。” “可是,之心想和珍儿坐在一起。” 良德夫妇身后的几个丫鬟掩口偷笑。 回头再找这个呆子算账!罗缜羞染粉颊,“到爹那边坐着,你是长子,当然应有长子的风范。” “喔……” “喂,傻子,你怎不帮我们拿纸鸢?你傻到家了是不是?你……” 罗缜递眼过去。良二老爷夫妇似乎无意教训自己的一对儿女,而自己的公公婆婆虽有怒色,却也强自忍着。那么,只好由她这位长嫂代教了…… “住口!这是哪来的两个粗劣顽童?对大少爷大呼小叫不说,还敢出言污辱大少爷,还不滚出去!” “珍儿……”之心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自己的珍儿这副盛怒模样,眸子利如刀,秀颜凝如冰。可是,无端的,这样的娘子令他心头好暖好暖。 那一对姐弟亦受了惊,向自己母亲方向瞥过几眼后,又壮了胆色,挺胸道:“你……你是哪个?咱们是这府里的少爷小姐,你凭什么对咱们大呼小叫?” “凭我是良府的少夫人。”罗缜冷颜,“你们倒说说,你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如此不知礼节,不懂礼数,是谁教出来的?”螓首微偏,恭声问,“爹,娘,他们可是府里下人的儿女?” “这……”良夫人王芸甚觉解气,脸上却挂了尴尬之色,“缜儿,让你见笑了,他们不是……” “不是?”罗缜讶异,“难道是到咱们罗家做客的友人子弟?可如此毫无教养,不知进退,俨然是缺乏管教,怎可能是好人家的儿女?” “咳咳咳。”良家二老爷良善以指抵唇,轻咳几声,“之知,之愿,还不赶紧向大哥大嫂赔个不是!” “我……”一对姐弟被那位新媳妇的目色吓住。然而他们自小娇生惯养,又哪曾受过这气?一迳向靠山瞅去,希望娘亲能替己出头。 魏婵面色已甚不好看,冷启丰唇,“你……” 罗缜花容失色,虽犹能慢声缓语,但已逞惊讶无措,“叔叔,您是说他们是之知和之愿吗?这,这……是侄媳失礼,侄媳不知是弟弟妹妹顽皮,和相公玩笑嬉戏,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顽童轻视污蔑相公,请叔叔莫见怪。” “……这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况且他们也太不懂事……” 魏婵打断了丈夫话端,笑道:“新媳妇这等厉害,是想进门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咱们可真是见识了罗大皇商的长女风采呢。” “婶婶见笑了,所谓下马威,虽在必要时非常可取,但也只在必要时用。像咱们良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哪需要侄媳恁样大费周章呢?至于一对弟妹,顽皮一些倒也无妨,只要懂得敬长尊兄,侄媳今后定然会疼爱他们。” 魏婵自进良家之门,丈夫懦弱,兄嫂又顾念什么“家和万事兴”,是以逞尽万般威风。这次,以为这个小丫头迫于皇命嫁进门来,在有个痴傻相公的弱处之下,必然是毕恭毕敬,少言缄声。殊料,这小丫头在喜堂上即公开维护那傻子,此下,又与自己明脸抗上,委实可气。 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我斗!魏婵这番青白交错脸色下的腹语,自然不与人知。大家喝过茶后,又面上和蔼地共用了早膳,晚辈方才拜别长辈,各司其事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5 “娘子,你还生气?”车内,之心一点一点蹭过来,歪头探看着娘子的娇靥。 罗缜嫣然,捏了他耳朵一下,“不生气了。” “娘子你再捏。” “嗯?” “再捏之心的耳朵啦,之心喜欢珍儿捏之心耳朵。” 罗缜秀颜一板,纤指在他的元宝耳上一个用力。 “喔……痛呀……娘子,你又欺负之心……” 这个东西竟是恁样会装可怜。罗缜抿笑,“还要我捏吗?” “再捏啦捏啦……喔,痛……” 哎……罗缜抚着这呆子的美脸,“说说看,你经常帮他们拿纸鸢吗?” “嗯。”之心垂眉,长长的睫毛在下睑形成两排弧状阴影,“……他们不喜欢之心。有时,故意把东西放得好高好高,让之心去拿。之心搬了梯子,他们在下面把梯子推倒……” 是吗?罗缜揽过他一颗大头,靠到自己肩头,纤指梳理着他缎似的长发,“还有呢?” “……后来有了范范,范范帮之心拿,可他们不要范范拿……” “范范是谁?”似乎,以前便听之心说过这人,可为何一直未见? “范范是之心从山里背回来的喔,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喔。之心听了小白姐姐的话,给他用了小白姐姐的眼泪,他活过来了……他很厉害,一个人可以举起一根大木头,背上五袋米,风哥哥说他是来向之心报恩的……他对之心很好……” “他人呢?” “婶婶派他到远远的地方催钱去哦,他本来不去,婶婶让之心对他说,他就去了。” 谁说自己的相公傻呢?他明白每件事,明白每个人的想法,只是,他的纯真使他不懂得利用这种明白施行算计。若换成她,会如何?“相公,告诉我,你明明知道之愿和之知不喜欢你,为何还要一次次帮他们呢?” “他们是之心的弟弟和妹妹……也是之行的……之心很想和他们一起玩……” 是罢,自己的相公就是如此……“相公,你真可爱。” “咦?”之心蓦地抬起头,墨玉般的眼内盛满惊喜,“之心可爱哦?” “当然,莫忘了,你是珍儿的相公,珍儿的相公岂能不可爱?” “嗯,嗯,珍儿可爱,珍儿的相公也一定很可爱。之心是珍儿的相公,所以之心也可爱!” “所以,可爱的相公,以后若你的弟弟妹妹再让你替他们拿东西,你就来找我帮忙,好不好?” “……可是,之心不让珍儿痛痛,梯子没了,好痛呢……” 罗缜压下眸内的戾色,笑道:“珍儿不会痛,珍儿会想其它办法给拿下来。所以,珍儿不会痛,你只管叫珍儿……” “可是……” “若让我知道,你有一回没有叫我,珍儿会生气,珍儿一生气,心就会痛……” “珍儿不痛,珍儿不痛啦,之心会叫珍儿,珍儿不能痛啦,之心不让珍儿痛……”话到最后,墨玉般的大眼内竟起了泪意。 这个呆子,只是说说他便要如此,自己若真出点事,他不知要怎样呢。“那么,为了不让珍儿痛,相公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帮他们拿东西哦。有事找珍儿,好不好?” “好,之心听珍儿的。”头重重点着,“之心不会让珍儿痛,之心会保护珍儿!” 呆子哦……忍不住,罗缜又啄了啄那两片薄唇。毫无意外地,之心咪呜一声,捉住这两瓣芳美…… “小姐,姑爷,鸳鸯祠到了……喔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才怪!车轿内,一对鸳鸯交颈,美美的姑爷抱着美美的小姐,蓝色袍子裹住了鹅黄衫子,好美好美喔…… “之心……放开啦……到啦……”罗缜竭力避着他的吸吮。这个呆子,没见纨素正撩帘观望? “……之心不要放开……亲得好好……不要……”抱着软软的娘子,之心卖弄着自娘子处得来的全部技巧,哪肯放? “……你……放开……不是要到鸳鸯祠玩?” “……之心亲得好好……之心要珍儿……” “纨素在看……” “没事没事,姑爷,您慢慢亲,奴婢可以让车夫围着鸳鸯祠多转几个圈。您亲着,亲着,不忙不忙……”纨素坏笑着放了帘栊,让一对鸳鸯尽情温存。 这个坏丫头,这个呆子!罗缜闭了美眸,认了命……半个时辰后,从车里脱身的她,红唇肿艳如花,心底懊恼又庆幸:幸好,这个呆子还不悉男女之事。若是他知了,不知该怎样缠她?罗缜心底暗暗决定,教授之心洞房之事的日期,延迟……虽然她也是从书上得来的,但总好过这个呆子。 孰不知,有人已迫不及待地,向她的痴相公授尽机宜…… 第四章 妻为君谋6 书房内,王芸将账册分类码放,想到今后不必自己一人为此操劳,面露些微喜色。 “夫人,少夫人来了。” “快请,快请!”依少言讷语的良夫人的素常习惯,如此连出两词,委实难得。见到秀婉雅丽的儿媳,王芸更是眼前一亮,“缜儿,到这边坐。” 罗缜见了礼,“娘,近来您的头晕症好些了吗?” 王芸颔首,笑意吟吟,“好多了,多亏了你的养生茶,没想到竟如此有效。说来惭愧,咱良家虽是以药材起家,用到自己身上的却是少之又少。之行那孩子虽也有孝心,时常为我们配些药汤,但又苦又涩的东西,没病的时候谁每日能饮得下去呢?所以,一般喝个三五日就给搁下了,浪费了那孩子不少心意。但你这茶我们都喝得爽口,这十几日不曾断了呢。” “缜儿也是从一个中原客商嘴里无意听到的。他说,中原的皇上皇后都拿桑叶补体美容,有‘神仙草’之誉。” 这个媳妇,越看越是满意啊。谁能想到,自己那个痴儿子,竟会得着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精致人儿?“缜儿,昨日我听之行说,你在家时,是你在打理家里的生意对吗?” 今日来书房前,罗缜已猜透婆婆用意,是以从容答道:“缜儿从十三岁就开始了。” 拜父亲大人所赐,从小就将罗缜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十岁时初露经商天赋,父亲那个欣喜若狂啊,以至才到十三岁,就将偌大家业交到了小小人儿身上,自己与夫人逍遥快活去了。谁能想到,玉夏国最大绸缎商罗子缣,生平最大志愿不是货通天下,利占四方,而是和夫人携手共游,做行迹天下的神仙眷属呢? 缎儿曾好奇地问:“爹爹,您怎就如此放心,您不怕姐姐当时年纪太小,给爹爹您赔上几十万两银子?或者是您的全部家产?” “爹爹我的钱够多,全部家当赔上是不可能。若是赔上十万几十万,那又如何?赔上就赔上,我相信以缜儿的聪明及心性,一次失败就能让她记住教训,行事会更加缜密果断。而事实证明,我的缜儿只是一次几千两银子的小小的疏失,就为自己买回了‘商场女神童’的美誉,也成了我罗家的‘摇钱树’……” 这样的父亲,可谓“不良”…… 第四章 妻为君谋7 “缜儿,你知道之心的情况,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幸好老天有眼,让咱们罗家娶了你这样一个媳妇,你愿意帮娘打理这个家业吗?” 罗缜进良家门,就从没打算做无事一身轻的少夫人,“娘是指这个家里的账目,还是外面商铺的经营?” “都有。”王芸指着案上那一撂厚厚的账簿,“你公公平日在外面跑得比较多,娘我则管着这家里和商铺里的账目。缜儿,我不会累着你。一开始,娘还是会帮着你的。我也知道,你才嫁进府十几天,新婚燕尔,理应让你歇一段时日。只是,娘实在想有个帮手。” “缜儿是您的媳妇,何况您把缜儿当成女儿来疼,缜儿当然责无旁贷。” “你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你的爹娘必定以你为荣。”罗贤弟夫妇家的家教当真令人佩服,教出了一位如此出色的女儿。 “但是,娘,缜儿想知道一件事。” “呃?” “缜儿晓得咱们良府分两个大院子,一个是爹娘这边的大院,一个是二叔他们的二院。我想问的是,这府里的下人也是分院领例钱的吗?” 王芸面泛苦色,摇首道:“这府里的下人全是到大院这边来领月钱的。” “也就是说,是爹和娘在替二叔养着整个府的下人了?” “……是。”王芸垂了眸,苦意不胜。 “那么,他们的卖身契或是短工契约是跟哪边签的呢?” “既然是这边发钱,自然是这边雇佣的。大院的总管将所有的契约签成后,再派过去给你叔叔婶婶指使。” 这样吗?“能否让缜儿看一看那边下人的契约?” “自然可以。”王芸自贴身的暗袋内取出两串钥匙,“这一串,是书房各个柜门的钥匙,左数第三格,就是放下人契约的地方,你尽管查阅。这一串,是咱们府内各道门的备用钥匙,你也收着。” “谢谢娘。”罗缜接过这象征着信任与看重的物什,放进袖袋。而后,秀眸清清亮亮注视着婆婆面容,“娘,恕缜儿无礼,缜儿想问一下,您对这种状况并不心甘是吗?” “哎……”王芸摇首,“当初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讨好你婶婶,让她莫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亏待之心。可是你也见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她都能如此对之心,可想而知,在背后是怎样。如此的情形,谁又能心甘呢?也怪我们,过于纵容了。可恁多年已经下来,想改变又谈何容易?闹个不好,就会让家人之间失了和气。家宅安,万事才安呀。” 罗缜明眸一闪,“若缜儿的行事作风和您的仁德怀柔有少许不同,您会怪缜儿吗?” “不会不会。”王芸握住媳妇的手,“我早就知道咱们家的问题出在哪里,缺乏的只是当机立断的魄力。但我看得出,这个魄力,缜儿有。不要怕什么,尽管去做,你公公和我,都会做缜儿的后盾。坏人,也可以由我们来做。” 罗缜嫣然一笑,“缜儿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改变这个家几十年形成的一切。有些事,会慢慢着手,慢慢来做,才不至于伤筋动骨。而有些事,缜儿纵算做得快些,也会站在理上,谈不到坏人好人。” 这个媳妇啊,莫非真是良家行善积德修来的?王芸心潮澎湃,几乎哽咽。 罗缜眼神正放在账册上,未察觉婆婆异样,“娘,这样如何?我上午陪娘在书房看账册,下午拿些账册回双鸳居,遇上什么问题,缜儿会随时去向娘讨教。”之心那个呆子,恁样缠人,若是整日不陪他,怕是又以为自己不要他了,指不定会搬出什么样的委屈表情给她看。 “怎样都好,但你也莫要累着自己……” “珍儿在不在?珍儿在不在?珍儿珍儿珍儿……” 听到这纯澈的声嗓,罗缜起身,立到窗前,笑道:“不是告诉你,我不一时就会回去的吗?” “珍儿!”之心跳过来,趴到窗口,“之愿和之知来找之心,要之心帮他们拿木马和纸鸢。” 哦?罗缜秀眉眉梢动了动,嫣唇浅挑,“他们在何处?” “那边的偏院。他们派小四子来找之心,之心告诉小四子,之心等一下下就去,之心来找珍儿,之心不要珍儿心痛痛……” 情不自禁,罗缜勾起相公美鬓边一绺长发来玩,“小四子是谁?” “小四子就是小四子啊……”之心痴痴地凝着大眼:娘子好好看哦。 这一对新人之间的甜蜜令王芸既感欣慰,又觉惊喜,替答道:“是之知的跟随,这两个孩子,怎这样不懂事……” “无妨,缜儿去帮他们把东西拿下来。” “缜儿,你……” “娘,您放心,缜儿行事尚知分寸,不会打,也不会骂。” 只是,缜儿会给他们一个一辈子再也难忘的教训。须知,童年的阴影,是会追随人一生的哦。 第五章  谋应君欺1 “那个傻子在搞什么,怎还没来?”十岁的良之知满脸厌烦不耐,瞪着自己的跟随,“你当真已经告诉他了?” “是,小少爷,大少爷说他等一下便来。” “等一下?他竟然敢叫本少爷等?这个傻子,长胆子了是不是?” “好啦,小弟,这样一来,咱们等一会儿玩得才更尽兴不是?”十二岁的良之愿,效仿着其母的娴雅姿态道。 “对,本少爷今日玩死这个傻子!”良之知未脱幼稚的面上,全是恶毒,无一丝孩童的纯净,“小四子,你们昨日当真都安排好了?” “……是,小少爷,可……会不会太过……真要出了事,大老爷那边……” “去!”良之知挥手,“有我娘在,本少爷怕谁?谁让那个傻子的凶婆娘敢那样对本少爷……” “少爷,小姐,大少爷来了,不过……” 姐弟两人神色一喜,“来了就好,不过什么,所有人做好准备!” 他话音未落,之心已从院门外奔进来,“之知,之愿,之心来了,之心……” 良之愿蹙眉娇喝,“来了就来了,赶紧爬梯子,给我们将木马和纸鸢拿下来!” “良小姐,不如奴婢帮你们将东西取下来?请问东西在何处?” 姐弟两人诧异地打量着这个丫鬟……不,是丫鬟的主人,转头又瞪向之心,“傻……之心,她怎么来了?” 罗缜黛眉微挑,“之知,之愿,你们该学过礼节罢?见了长嫂不知道见礼吗?” “我……你……”两个人互觑了又觑,想发火骂人,但那日的事余悸犹存,且母亲不在身后,委实不敢。可叫一个傻子的媳妇大嫂,那简直是污辱他们过人的智慧…… “算了。若叔叔婶婶没教你们知书识礼,那也是勉强不得的事。”罗缜一手拉住自家相公的大掌,双眸牢牢盯住这一对姐弟,“你们的东西在哪里?让嫂子帮你们取。” “……那上面,屋顶上。”……哼,这个凶婆娘要取也好,摔死凶婆娘!“那是我们最爱的木马和纸鸢,要小心!” “纨素,帮小少爷和小姐把东西取下来,要‘小心’。” “奴婢明白。”纨素提气纵身,向目的物飞去。 之心张大嫣红嘴儿,“喔,纨纨和范范、风伯伯一样,会飞哦。” 纨纨?难怪纨素这丫头这几日总求自己,“小姐,您让姑爷叫奴婢的全名可好?”原来,这“纨纨”太像“丸丸”,的确不太好听呢,自家的相公,端的是可爱呀…… 良之知、良之愿则更是意外,这下梯子用不着了,第一步算计落空。好在,还有后面的…… “小姐,东西取回来了。” “好好替两位小主子查查,可有损坏。” “是。”纨素一手一物,仔细探究。不一时,自鹰状纸鸢的背上抽出两根长针,木马的头顶拔出一包石灰粉。这石灰粉是由木马的耳朵控制的,若是在事前碰了马耳,石灰粉会自动喷射出去……至于鸢上的长针,自不必说。 这两个恶毒的娃娃!缎儿幼时虽也调皮爱玩,常以小小心机耍弄别人,但绝对懂得分寸,不会真正伤到人身。而这两个良家孩子,可能是受其母影响太深,竟然会用这等恶毒计量算计她的相公。 罗缜愈是怒,笑得愈是甜,“你们说,这两样东西是你们最爱的?” “……是,当然是,还给我们!”姐弟两人见算计一一失败,已感不妙,伸手便想拿回心爱的玩物。 怎可能?纨素将两样东西举过头顶,任他们围着她跳高蹿跃,总有办法使他们连碰都碰不着。 第五章  谋应君欺2 姐弟两人不一时没有气力,狠狠瞪住之心,“你这个……让这个奴婢把东西还给我们!” “你们当真想要?”罗缜半矮下身,与两个娃娃平视,“它们当真是你们最爱的东西?” “是,是,是,还给我们!” 罗缜向身后探了素手,“纨素,把纸鸢给我。” 小姐要发威了。纨素依命行事,煞是幸灾乐祸:两个恶娃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不给个教训,长大后还了得? “你们很想要回它,是不是?”罗缜纤指抚着纸鸢上的精美花纹,嗯,的确不错,画工不弱,难怪会讨人喜欢。 “给我!”良之愿盯着纸茑,想拿回,却又怕扯坏了心爱物不敢伸手抢夺。 罗缜一笑,“我当然会还给你了……” 嘶—— 这是……良之愿猝然盯那只纤手,“……不要!” 嘶—— 罗缜退后一步,手上的动作,继续缓柔地撕着。 纨素则用了一臂,挡住了良家小姐状若拼命的奋力扑救。 “不要撕它,不要撕……”良家小姐,终于有了少女该有的脆弱,哭喊出声,“不要撕,那是之行哥哥做给我的,不要撕!” 嘶—— “之行哥哥做来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拿它来算计他最爱的大哥的。” “珍儿……”之心凑近娘子,“不要啦……” “相公你不想珍儿心痛对不对?” “珍儿这样就不痛了哦?” “是啊。” “那之心帮珍儿撕,之心会撕得又快又好,不让珍儿痛痛。” 罗缜含笑,“已经撕完了,相公。”偎着相公的臂,将手里的竹架残骸扔到良家小姐脚下,“纨素。” 纨素应一声,木马在手里一合。 “我的木马!”良之知张手扑救,却只见一堆断裂的木块碎在脚底,“你弄坏了我的木马,你……”想骂,想叫,可撞上那两只淡笑的眸,却陡然噤声。 罗缜俯下身,对着四只惊恐的眼睛,温柔笑道:“若再有下次,我还会让你们最爱的东西在你们眼前一样样失去。你们最喜欢什么,我就毁掉什么,毁得一样都不剩,毁得什么也没有。” “你……你……”四目内的惊恐更深,在他们逞凶恣恶的十几年中,还不曾见过这样一个人罢? 两人忽然看见了进门来的人,恐惧化成哭诉,“之行哥哥,之行哥哥,救我们!” 罗缜挑眉,回身浅哂,“二弟,出诊回来了?” 良之行颔首,“大哥大嫂好。”听下人报之心又被弟妹叫去取物,虽然想到有罗缜在,之心不会吃亏,但还是赶来了。 之心见他,脸上浮上大大的笑花,“之行之行,你回来了,之心好想你喔!” 良之行心里叹:若是以往自己出诊恁长时间,大哥不会只是嘴上这么说,还会扑上来把自己抱住。这当下,是有了媳妇忘了弟吗? 而之心未去抱他,有人去了,“之行哥哥,帮我们,救我们!” 良之行俯望抱住自己腰,哭得面无人色的弟妹,“发生了何事?” “她,她……她弄坏了之行哥哥为我们做的木马和纸鸢!” 怎么回事?良之行以目相询。 罗缜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良家的两位小主子将一些长针、石灰粉放在你为他们做的木马、纸鸢内,再将木马纸鸢放在房顶,让之心去拿下来而已……” 良之行面色猝变。 “还有,那把梯子,因为没有用着,所以还不知道藏着哪样玄机,二弟不妨细细瞧瞧。”罗缜牵住之心大掌,“相公,走了。” “珍儿,你劝之行不要生气啦。梯子如今摔不着之心哦,之心可以叫风爷爷他们托住之心喔。” “相公,小孩子做错事就是要承担后果。之行是在教他们如何做人,相公莫管。” “小孩子做错事就是要承担后果?那之心做错事,珍儿会罚哦?” 罗缜揪了揪他的耳朵,“当然会罚。” “呜呜,之心不要珍儿罚啦。珍儿不要罚之心啦。” “你不做错事,我自然不会罚你……” “珍儿,你再捏之心的耳朵啦……” 身后,良之行推开弟妹,大步踏开,抬足踢出,木梯应声倒地。激起的尘土飞扬中,梯子齐刷刷从中断成两截。 第五章  谋应君欺3 那断处无疑是先以刀断得只余一丝牵系,稍有外力,即会摧毁如此。良之行顿时面色如冰。 “你们先前见大哥从梯上摔下安然无事,唯恐这算计不奏效,于是,又在木马、纸鸢上也动了手脚?”良之行望着一对小小年纪即如此恶毒的弟妹,“谁教你们的这些?谁?” 罗缜挑眉:这两个小鬼,如其母般,是标准的“窝里横”。他们以为,在这个家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纵是之行之前做过惩戒,怕也因是自家弟妹,不忍严惩,这才有了这对姐弟的骄纵性子。所以,她只好代劳了。她若再狠一些, 就可以将两个小鬼的意志彻底摧毁,但因是之行的姐弟,手下留了情。 两个小鬼,希望你们健康成长。 罗缜嫁入良家为妇,已过了一月时光。 杭夏国虽地处玉夏国东北方向,但地理位置仍是居南,夏季来得亦早。新嫁娘春装换成夏衣,身形更加纤细,再加上清雅如菊的气韵,更是让一干仆婢不尽歆羡。 “娘子,你在做什么?” “审账册。”这个呆子,每一回如此问,便是闷了,想来缠自己。她最近,正想为他找个活计。“相公,你会写字吗?” “会,会,会,之心会喔。” “哦?”她倒是有些意外,“相公学过?” “爹爹请先生教过之心啊,而且先生夸之心写的字比之行的还要好看。” “写给我看。” 之心兴冲冲提笔蘸墨,就要往账册上落。罗缜也不客气,拨开账册,抬手向呆子手背上打去。 “呜呜,珍儿,你为甚要打之心啦……” 罗缜娇靥含嗔,“这账册是爹娘还有我的心血,你怎能提了笔就写?你知不知道若你当真写了,会给爹娘带来多大的麻烦?” 之心垮下美脸,“之心不要啦,之心不要是麻烦。之心不要是爹娘的麻烦,不要是珍儿的麻烦……” “相公。”罗缜撩了他的发,“你从来就不是麻烦,你是爹娘的儿子,也是我的相公,是我们最喜爱的人。” 之心乌玉眸儿闪出光彩,“真的吗?” “真的。”罗缜抿哂,“可是,虽然对我们来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比得上你重要,但账册也不能说毁就毁。你可知道……”迎着他眨巴眨巴的长长睫毛和纯净大眼,罗缜决定用自己的痴相公最易听懂的话来解释,“就像这一本账册,它花了珍儿三天时间才整理出来,便也有三天时间没陪之心,你若毁了它,珍儿岂不是好可怜?若你刚刚当真下了笔,珍儿就得再花三天甚至更久的时间整理出来,这样的话,便又有三天甚至更久的时间不能陪着之心,之心岂不是也很可怜?” “不要不要!”那三天,珍儿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之心只能在窗外望着好美好美的珍儿,之心不要!“之心不会毁账册,之心会帮珍儿!” 罗缜眼波又柔了三分,自己的痴相公,越来越可爱了呢。“那,取一张宣纸,你写字给我看。若你当真写得好看,以后之心就可以天天陪着珍儿到书房去。” “喔!”之心取了宣纸,提笔,一笔一画,很认真的,写了个大大的“珍”字,献宝似的,“珍儿你看!珍儿……说一次就行了哦。” 第五章  谋应君欺4 罗缜忍笑,眼睛落到纸上时,却微怔了一下:这个呆子,当真有一笔好字。只是,落笔行笔之间,有些缓慢,这必然与他孩童般的性情有关。却又因指间有了成人的力气,落字方正,遒劲有力。“相公,写些小字给我看。” “喔!”之心好高兴,之心好高兴,以前爹娘一见之心拿笔,就怕之心向账册涂去,便不准之心再写。可是,珍儿好好,珍儿要之心写……“珍儿,写好啦。” 罗缜拿着那写满小楷的宣纸,“扑哧”失笑,这个呆子,竟然写了一纸“珍儿和之心、之心和珍儿”,如此反复。 “相公,自明日起,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书房……” “真的?真的?真的?” “放我下来。”罗缜娇嗔。他稍稍高兴,便会抱起自己转几个圈圈,使她没由来的,就会想起后院里那两只最喜欢追着尾巴转圈的阿黄和阿黑。 “可是,之心好高兴……”某人不想放。 “高兴也不能总是抱着我又叫又跳……” “可是,之心抱着珍儿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5 部分阅读 “高兴也不能总是抱着我又叫又跳……” “可是,之心抱着珍儿好舒服,好舒服。” 扑……正在外室做绣活的纨素,忍俊不禁。 罗缜红了娇靥,在呆子耳边威胁,“放我下来,不然珍儿晚上去陪纨素睡。” “不要啦,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只能陪之心睡,之心只能抱珍儿睡,之心要抱珍儿啦……” 这呆子嚷这大声是怕纨素那个坏丫头听得不够真切是不是?罗缜秀颜一板,“放不放?” “喔……”某人不情愿地鼓起腮,放开娇小柔软的娘子,“珍儿说过要带之心去书房的啊。” “你当真想陪我去书房?” “嗯嗯嗯。”这样,就可以时时和珍儿在一起,闻着香香的珍儿,亲着香香的珍儿……咦,之心今天没有亲珍儿喔,月月爷爷说,要天天亲珍儿,长长地亲珍儿,就会……月月爷还说什么啊?“唔……珍儿,你又打之心!” “我刚才叫了你几声,你只是笑,为何不应声?在想什么?”这呆子竟敢人在她眼前,心思却不知飞哪去了,要她施行家教是不是? 之心揉着光光洁洁的额,委屈地扁嘴,“之心在想珍儿啦。” 咳咳……罗缜听着受用,饶了他,“你若当真陪我去书房,就须听我的。即使你中途坐不住了,也不许出去,明白吗?” “喔,之心听珍儿的!” 她知道他会听他的,但还是吃不准,以他的孩童习性,可会耐得住久坐?若耐不住,又因她而强自忍住,她宁可他在窗外追着蝴蝶追着小鸟放声大乐。“……不过,还有考试,考试通过了,方能和珍儿一起去书房。” “考试?可是珍儿刚才没有说……” 这呆子,这时怎么聪明了?“那娘子说的话相公听不听呢?” “听!听!听!” 这才乖。罗缜揪了揪他耳垂,取了一本账册,“你照着抄在宣纸上,若能抄够一个时辰,珍儿就带之心一起去书房。” “喔。”之心正襟危坐,俊美的脸颜好不端正,薄唇抿成一线,握笔应试。 罗缜瞧他这副可爱到天人共愤的模样,真想在他那张美玉般的颊上印上一吻。但她太了解那一吻的后果,是以忍住冲动,亦端坐书桌之后,重阅账册。 “你是谁?敢到双鸳居里横冲直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 “喂,你怎不说话?” “……” “喂,你再不说话,我打人了。” “……” “看招!” 罗缜听见院里纨素与人的打斗之声,掷笔起身,却又诧异回眸:最喜热闹玩耍的相公,此时竟似恍若未闻,犹在秉笔直书。“相公?” “一个时辰没到,不要叫之心喔。” 哈。罗缜实在忍不住,俯身亲了他额头一记。 “喂,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又黑又粗的野人,还不滚出去!” “纨素。”罗缜打开室门,正见自家丫头双臂大张背对自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与自家丫头对峙的,是一位黑衣黑脸神情更黑的男子。“怎么回事?” 纨素回首,却犹将一目警惕睐向来者,“小姐,这个黑野人进门也不说话,就要向里面闯,奴婢怀疑是宵小之徒,要不要报官?” 罗缜打量了来者形貌一眼,“你是范范?” 范范?黑脸男子上挑的眼角急剧抽了抽,“你就是恩人新娶的娘子?”普天之下,也只一人叫自己“范范”!像那种只会邀宠争怜的家猫家狗的名字,竟然用在灵气与天资齐备的他身上,简直是…… “恩人?你叫我家相公恩人?” “你叫他相公?” 罗缜失笑,“我家相公我不叫相公叫什么?” “你不嫌弃他?” 罗缜容颜微凛,妙目一冷,“我家相公有什么地方可以使人嫌弃?” 第五章  谋应君欺5 “范范”稍怔,仔细瞧着这个秀雅女子。 纨素见他如此,粉拳又扬,“喂,你在看……” 罗缜摆手,制止了小丫头发飙。这个男子似乎不通礼节,少知人情,但直盯来的眸内,并无半丝猥亵之色,倒是像极了一只忠实的大犬,正对登门来的陌生人评估揣断是否会对家中宝物造成损害。这宝物,是自己的相公? “我叫范程。”他还没有修炼到能直透人心,但凭藉直觉,已愿相信这女子的话。而且,在她身上,包括这个对自己张口呲牙的小丫头身上,都没有散发出令自己生厌的气息,不似这个家里的那个女人,会勾起自己以往曾咬破人颈间血管的邪恶因子。“我叫范程,请叫我范程。”他把“范程”两字特意咬得既重且清,唯恐人听不分明。 敢情“范范”又是相公给人起的亲密昵称?“似乎,你并不欣赏‘范范’这个名字?” 范程上挑的眼角又抽动了几下,“请叫我范程。” 哎,自家相公好心给人取的爱称,为何总是难博认同?“范程,你直剌剌冲进来,是怕我欺负你的恩人?” 范程颔首。他甫一进罗家,即听闻了恩人娶妻之事,生怕这又是那女人对恩人下的圈套,才匆匆赶来查看究竟。没想到,恩人的娘子倒还好,丫头竟这样不妙,哼。 “你既然是来看我相公的,就进来罢。” “小姐,您怎能让这个黑野人进房?”纵知此人对小姐对姑爷无害,纨素仍是瞅他甚不顺眼,野人一个,哼! 罗缜拍拍丫头的小脸,哂道:“本是同根生,快请人厅里坐,奉茶。” 小丫头一脸茫然,“谁是同根生?小姐您在说什么?” “不是吗?”罗缜眉尖微挑,“你是‘丸丸’,他是‘饭饭’,都具为人果腹之效,这相见该相欢才对,相煎何太急呢。” “小姐!”纨素跺足娇嗔,“姑爷最听您的话,您要他别这么叫人家啦,很难听呀。” “这倒怪了,相公事事听我的,唯独对自己取的名字却甚是执着。也许,丸丸和饭饭,这名字都不错。” 范程打算收回自己心底原先对这个女人形成的认同,这女人,肯定和家里那个无良姐姐一般狡猾,他需防着。 “珍儿,珍儿你在哪里?珍儿……” “相公,怎么了?” “之心想珍儿。” 罗缜瞪了一眼又在掩笑的丫头,道:“两位是到院内接着打,还是坐叙同宗之谊,悉听尊便。一个时辰后,再见。” 她前脚才走,范程狠盯纨素道:“我身轻体健,你为何骂我又粗又野,为你的话,道歉!” 纨素撇嘴,“本姑娘骂你粗野难道骂错了?不分青红皂白闯人家新房,是谓‘粗’;有人问话,听而不答,是谓‘野’。粗野人,没骂错!” “你才是个野丫头!” “你这个黑野人,有胆再说一次!” “说十次都敢,野丫头,野丫头,野丫头……” “我揍扁你!” “谁怕谁?” 第五章  谋应君欺6 内室,之心顶着脑门上的一大块墨迹,抬脸问:“娘子,外面在做什么?” “吵架和打架,想去看看?” “一个时辰没有到哦,之心不去。” “乖。”罗缜在他额头又亲了一下,当然,避开了那块墨迹,“等相公坚持了一个时辰,珍儿陪相公去百草园找之行好不好?” “一个时辰没有到,珍儿亲之心,耍赖!” 呃?这个呆子,在说什么? 之心抿着薄唇,似是赌气,却没停了笔耕。 才不管你。罗缜不是相公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这呆子又怀了哪种心思,只管取了算盘,审核起他抄写的账册。但愈审,却愈是惊讶,怎么会?怎么可能? 就是做了十几年账目的自己,还有对数字最有心得的绮儿,核对抄写账目时,都不可能全无贻误,是以审账才被当成商贾之家存活的重中之重。但自己的痴相公…… “珍儿,一个时辰到了喔。” “呃?”她仰眸,“相公……”这个呆子,他…… 嘻,可以亲了喔,之心今天还没有亲过珍儿,好好亲喔…… “相公,我有话说……” “之心亲得好好,珍儿不要说话啦……”某人对自己学来的东西不被人欣赏颇感委屈,咪咪呜呜地,想着月月爷爷让之心看过的狼哥哥和狼姐姐…… “相公!”罗缜抓住这呆子的手,“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珍儿,亲亲啦……” 罗缜听任他半晌,又扯下他的毛手,“不行!” “……珍儿……呜呜……娘子……” 这……罗缜粉面羞红,“不行!”她纵算未经人事,也知这呆子想干什么,但外面那么高的日头,才不要!更有更有,谁教了他这些? “珍儿,之心……” “从百草园回来,晚上再说。”晚上,她定要问出,到底是谁那样无耻。 “晚上哦……”之心犹抱着娇小的娘子磨磨蹭蹭,“珍儿好软好软,之心喜欢……明天去百草园?” “不行!”她去百草园,是为了了解今年药材长势,更想知道由魏婵主管的药材行为何投入恁大,收益却日益萎缩…… 薄红唇儿委屈撇起,控诉,“珍儿欺负之心!” 罗缜微仰螓首,挑眉,“是,我欺负你,你能怎样?” 某人知自己不能怎样,只得摇摇摆摆,“珍儿,不去百草园啦……” “休想!” 第五章  谋应君欺7 “之行,娘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魏婵颦眉,盯着这个由小到大都说不动管不动的儿子,“怎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也没有?” 良之行双目依然停在手中的药草上,回给亲娘的,自然还是沉默。 魏婵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恶火。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声愈大,他音愈无。“罗家女儿进门一月而已,你伯母就已将账目交给了她打理。这么多年,你伯父多病,伯母嘴笨,是娘一直撑着这个家,你对那个傻子更是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要好。若有一天,良家的家产尽数归了那个傻子,你甘心吗?” “甘心。” “你说什么?” “当年,本就是伯父向各方亲友筹资,做起了药材生意,良家才有今日。所有家产本来就是大哥的……”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混蛋,不说则已,一说便要气死她吗?“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所谓的大哥是什么材料,真要归了他,还不是落到那个小贱……”见儿子眯起的眸,魏婵这当口不想与儿子再起争执,“还不是便宜了那罗家女人。那样,你也甘心?” “我曾听爹说,当年伯父借来的起家之资中,有一大半是罗家给的。罗家仁义,当年只收了本钱。若不然,按商场规矩,完全可以自目前良家收益中抽取红利。所以,真若归了大嫂,又有何不可?” “你……”魏婵再次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良家能有今日,全是为娘的功劳!是我给你爹出主意,抓住了襄西范家的大商户,一笔生意就赚回了三百万两;是我一眼看好河赣那片地,买下当了药田,年年有丰茂收成……” 良之行对母亲又搬出念得自己耳朵起茧的经年旧事,淡蹙了眉峰,“娘,这些事您翻来覆去地说,不嫌腻么?若我告诉您,这些事大多和您没有关系,您会如何?” “什么?” “襄西范家能和良家成商,与爹与您无关,河赣那片药田年年丰收更与您没有关系,还有……” “你这个混账东西,和娘无关,能和谁有关?你来告诉娘,是和你伯父伯母?还是那个傻子?” 良之行翕了翕唇,强自忍下,蹲下身,以手中小锄翻起药草下的泥土。 “你来说呀,和谁有关?混账小子,你平日吃里扒外专门气娘也就罢了,还敢说那些混账话?娘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兄弟,何苦这样奔忙?” “之行可曾拜托过娘,要您如此操劳吗?” “你——”魏婵抚抚胸口,“你当真是要气死为娘吗?” 究是母子连心,良之行见状,当即掷了锄,翻开胸襟,取了随身携带之物,“我给娘扎上一针……” “混账小子,你故意的!”魏婵退了一步,避开那根明晃晃的银针,“为娘怎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之行也不明白,您明知每次与之行谈话,必然是不欢而散,为何仍要乐此不疲?” 第五章  谋应君欺8 无意窥听,却将这一切都听进耳内的主仆两人,进退皆有几分为难。 纨素俯在主子耳侧,小小声道:“小姐,偷听似乎很没风度呢。” 罗缜好言安慰,“退出去更会让人觉得鬼祟。横竖没了风度,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偷听,丸丸。” “小姐——”俏丫鬟噘了嘴。 罗缜想再调侃自己的丫头几句,已听那边有人娇叱,“谁在那里?” 被人发现了。主仆两人互觑一眼,罗缜慢抚云鬓,施施然自花藤下走出,“侄媳拜见婶婶。” “罗家的家教真是令人称道呢,这窃听人语也罗大皇商家的家教?” 罗缜嫣然,“婶婶见笑,家父曾告诉侄媳,若侄媳背后说人,便当有背后被人听的准备。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呢,是不是?” 魏婵挑眉一笑,“侄媳妇,只会卖弄一张小嘴并不能使你……” “二夫人!”有丫鬟匆匆跑来,“王老爷来了,说咱们上批给的药材成色不对,在铺子前面大闹呢……” 良之心?那个傻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冯孟尝与一干好友于酒楼诗词唱和,正觉壮志凌云,踌躇满志,高举酒壶扶窗俯望,不意却见了一道人影。这人,本是地道蠢材,合该受人讥讽供人取乐,却披了好皮囊,占了好家世,委实令人不爽。遂回首,对着一桌友人,“各位,酒好菜佳诗词遣兴,要不要再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诸人随其手指,见到了街上闲逛的良之心,皆起哄,“冯兄,你想找那个良家傻公子逗逗闷子开开心?” “难道各位不想?” “这……”有人不免生了厚道心肠,“会不会……” 章子贤,家世普通,一直是冯孟尝的忠实追随者。他挥扇摇首,以不羁才子貌道:“上天生了吾等饱学之士,又生了良之心这种蠢材,便是要他给我们开心的,不是吗?” “有理,有理,哈哈……” 第五章  谋应君欺9 “范范,你说这个买给珍儿好不好?”之心举起街边摊上的一支木雕的钗。刚刚,有人买了这个给他娘子,他娘子好高兴喔。之心买给珍儿,珍儿会不会也好高兴好高兴? 范程眉头蹙得死紧,“恩人,你可以叫我范程。” “珍儿一定会喜欢对不对,范范?” “请叫我范程,恩人。” “还是这一个比较好看,范范?” “恩人,请……”陡然,一种对危险的直觉使范程脊背僵直,挑高的黑眸猝然盯紧危险来源之处。 冯孟尝等自诩绝世才子之辈,摇扇踱来,哗啦啦将之心簇在中心。 “良兄,很久没见了呢。” “近几日,怎没见良兄请人去酒楼吃饭喝酒?” “对啊,不知良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见恁多人围了上来,之心嘻着红唇,“之心在陪珍儿喔。” “珍儿?”冯孟尝听得耳熟,“这珍儿是你的新朋友?” “是之心的娘子。” “娘子啊……”诸人眼色乱飞,心领神会,“请问良兄,你家娘子好不好?” 之心急忙颔首,“好,之心的娘子最好!” “如何个好法?”有人堆了猥亵笑意,“良兄的洞房花烛必然过得很精彩罢?” 这些人身上,集合了人类的最肮脏的品质:最怯懦的自卑,最伪善的嫉妒,最卑劣的窥探,最肤浅的卖弄…… 范程第一次希望自己是自己家那个毒舌姐姐,动动嘴皮子,便可以将这群肮脏的渣滓清理得一个不剩。 当然,他也可以动动手指,让这些人像癞蛤蟆般臭够满街。可是,他不再是初下山的那个无知小子,他已知自己的斤两,有些把戏不能再随意卖弄。 动武是最快的办法,但,恩人定然不允……哎,若他能做主,最好的报恩方法是直接给恩人换个脑子,再加个狼心,看谁还敢欺负……当然,这个主意定会换来毒舌姐姐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还要被老爹修理得金光闪闪…… “良兄的洞房花烛必然过得很精彩罢?” 这些人渣!范程攥紧了拳,欲在恩人出语招这些烂污之人嘲笑之前,喂每人一顿排头…… “喂,良之心,你不说话,如此看我作甚?” “对啊,良兄,你怎不回答?” “傻子……良兄,你这样……” “你……” 被烂污之人阻挡在人圈之外的范程迟未听到恩人出语,却听到这群烂污之人的追问,而且,语气愈来愈似有不对……范程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烂人,进到圈内—— 这个人是谁? 似曾相识,似曾相识……恩人?不,不喜不笑不怒不嗔的这张脸,不是恩人,倒是,像极了他们家族顶礼膜拜的……观世音?!以那样怜惘那样看透世人心中欲望的姿态,俯望着芸芸众生的观世音…… “……喂,你不说就不说,如此瞪人做什么……” “你有毛病……” “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走了走了……” “走了,走了……” 冯孟尝、章子贤等人嘴里犹骂骂不绝,却气弱许多,脚下更似如逃难般匆匆,不一时,走了个干净。 范程盯着他的恩人,不敢上前,“恩……”明知他不可能是观世音,但他这副模样,他还是没由地怕…… 之心却好想哭。好累哦,珍儿说,有人问之心的洞房夜,之心就不笑不说话,只管死死看着。可是,好累喔……不笑好累喔……眼睛不眨好累喔……呜呜,珍儿,之心好累喔…… “恩人……”范程诚惶诚恐,凑过去小声问道,“您……您还给您娘子买木钗吗?” 娘子,木钗,会让娘子笑得好高兴的木钗……“买,之心要买!范范,之心要买,不能让人买走喔!” 范程眨着细挑的黑眸,看看跳得如同后院那只最爱追着他吠的阿黄一样的恩人,仰首向冥冥处默然谢罪:请原谅弟子,弟子适才,将最不该的人看成了您…… 第六章 痴君缠绵1 “良二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王老爷一见魏婵,将手内一袋重物当即掷于她脚下,“王某要的是西山野灵芝,你给的却是家灵芝!王某要的五百斤襄陵丹皮,其中,只有两百斤名副其实,其它全是最常见的普通丹皮!另,桂皮、阿胶、当归,皆有次品……” “王老爷,您也莫急,坐下来喝杯茶……” “王某岂能不急!”胖胖的王老爷已怄得一脸油光,气得脑门生疮,“我与良家合作也有十几年了,这几年凡从良记进货,我已基本不查看。但最近王某的几间铺子,常有人来闹事,说是买了赝品。王某这才长了心眼,验了这次的货。这才知道,十几年的合作商伴,竟也诈欺我这老主顾,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今儿你们良家一定要给王某一个交代!” “王老爷,有话好好说,您也看见了,咱们还要做生意。您随我到客厅,好好把这事理个清楚,看是不是有伙计见利起意,给偷梁换柱……” 王老爷不听还好,一听更是火冒万丈,胖身一下跳得老高,声量也拔得天响,“你这话何意?你是暗指王某的伙计手脚不干净?王某的伙计都是跟了咱有十几年的老伙计,个个清白又忠诚,怎可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还是良记就有这样的伙计?!” 当着铺子里的伙计和不少客人的面,这等的厉声高叱无疑使魏婵面子挂不住了,“王老爷,有理不在声高,您犯得着这样激动?咱们良家做了恁多年的药材生意,这信誉是众口皆碑,咱们光是皇家的生意都做不完,堂堂皇商会贪您那点便宜?” “那良二夫人的意思是说王某无理取闹还是诬陷你家名声?良家的药材我只验了一半已发现了这多瑕疵,您若不认,我就将那剩下的一半交给官府去验。那上面可都打着良家的封条,我是拆都未拆……” “王老爷,您喝茶。” “我不喝……嗯?” “王老爷,您是说良家给您的货出了问题?” “对!”王老爷上下打量,“你又是谁?” 罗缜嫣然一笑,“小辈是良家的长媳。” “啊,是你。”王老爷颔首,“我记得你,你成婚那天我也到了,听说你也是大贾家的闺女,一张嘴很厉害。怎么,也想学那良二夫人,翻脸不认人?” “王老爷,您说话请注意分寸!”魏婵冷声,“良家何时这般没有规矩,长辈说话哪轮得来晚辈插嘴,还不退下!” “对不起,婶婶,侄媳现在是以良家当家长媳的身份出面,而不是您的晚辈。且事关良家商誉,不能有一丝怠忽,恕侄媳无礼。” “你……” “好!”王老爷大着嗓门,打断了魏婵的娇叱,“我倒看你如何维护良家商誉,你倒说说看,你想怎么办?” “不必请官,良家派人陪您回去验货。若当真如王老爷所说,良家按合约加倍赔偿。” “你说的话做得准?” “我以我家公公多年的商誉向您保证。” 王老爷怒气暂歇,“依你的话,你们派人去验。” “之行。”罗缜偏首。 “大嫂。” “你对药材辨别最是拿手,带几个人随王老爷回府仔细查验,并一一登录造册。” “好。”良之行颔首。 “不行!”魏婵柳眉倒竖,“你当你是谁?敢命令我家之行。之行,你不准去!你若还是娘的儿子,就不准去!” 良之行行礼,“娘,若您对之行的骨血有怀疑,此事过后孩儿可以滴血认亲。孩儿先告辞了。” 第六章 痴君缠绵2 书房内,良之行将册簿交到罗缜手中,面色沉重。 罗缜细细阅罢,再看他脸色,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了个七八分。 “你是第一次得知这样的情况吗?”她问。 “若指眼下这个情况,的确是第一次。”良之行俊眸深处,是刺痛。有母如斯,但偏偏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他能如何?“以前,她只是虚报账册,将虚报得出的钱财留于己手。对此,伯母其实也稍有明白,但念着这些年娘的确有些辛苦,并没有深究。但像如此,不顾良家商誉,以次充好,再将好货转手卖掉中饱私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罗缜翻了翻手上的册簿,取了一旁的算盘,拨拨弄弄,打打算算。最后,素手轻扣,“十八万六千三百二十两白银,此乃良家需赔给王老爷的。若这不是第一回,也不是第一家,我想,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我们需支付的,还会更多。” 良之行已有预料,无奈地,“……大嫂打算如何处理?” 罗缜未答反问:“你为什么对之心那么好?即使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未必会那么全心全力地维护,为什么?” 良之行稍怔,良久方道:“若没有大哥,我大概如之愿和之知一样,长成一个自私得连狗都会唾弃的人罢。” ……嗯?要不要告诉这位“冷面呆瓜”,他某些时候,说的话,真的很…… “我八岁前,极是无知,无知到讨厌大哥,就如之愿和之知。我曾把大哥拐出家门,在无人的后山,将他推进一个坑里。想让他,那个我以为给良家抹了黑的傻子就此消失……是不是很恶毒,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讲?” 罗缜莞尔,“你运气很好。”没在那时碰见本姑娘。 “一日一夜后,他竟然回来了。当时我虽不明白大哥是如何爬出那个高坑的,但我还是有些庆幸。伯母一向疼我,看着她因不见了大哥而哭晕过去,我又怕又惊。尤其在见着娘嘴边的笑意时,我对自己更是失望……直到有一日,我也莫名其妙地掉到了那个坑里,摔断了腿。月黑风高,我叫破了喉咙,除了两三声狼嗥,什么回音也没有……直到半夜里,大哥来了。我那个大哥,在冬夜里赶来救我,竟不知叫两个下人来帮忙。他又哭又叫,好不容易叫来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半大男孩,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救了我……他背着我,一路下山,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死……我让他闭嘴,他当真闭嘴,然后又忍不住,‘之行不要死不要死’地哭嚷了一路……” 那个可爱的夫君啊……罗缜笑染秀眸。 “我这条腿也是大哥救的,自那时起,我就不允许再有人对大哥不好。” “他怎知你掉进了坑里?那个半大男孩又是谁?” 良之行神秘一哂,“我说过,我大哥是个宝。不,应该说是个宝藏更合适,他需要你慢慢去挖掘,才会有惊喜。但我可以告诉大嫂,我便是那个半大男孩推进去的。他那么做,是为了替大哥报复。不想在向大哥邀功的时候,反将大哥从暖暖的被窝惊了出来。” 故弄什么玄虚?罗缜挑挑秀眉,回到正题,“你对之心这样的好,我应给婶婶一个机会。若婶婶能自己拿银子将这些亏空补齐了,我可以和王老爷交洽,不必惊动公公。公公和婆婆纵是再和善,对这样有毁商誉的事,也定然会勃然大怒。届时,场面不会太好看。至于铺子里的伙计,我相信婶婶自己有办法压下。但,若那天铺子里的客人有与公公熟识的,或是,有其他客商受了同样的蒙骗而事发,便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你最好劝婶婶在事情扩大前及时予以补救。” 良之行微礼,“多谢大嫂,我会去劝娘。” “姑爷,您怎站在门口?” 嗯?罗缜偏眸,见自己的痴相公站在门口要进不进,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作哀怨。“相公,找我还是之行?怎不进来?” “珍儿……”之心快步跑来,一把抱住她,“珍儿,之心会变聪明的,之心会学着抄账册,珍儿不要不要之心……” 这……罗缜讶然,投眸给端茶进来的纨素,“姑爷怎么了?” 纨素放下茶盘,摇首,“姑爷怎么了定然都和小姐您有关,您不清楚,奴婢就更不明白了。” “相公?” 一颗大头在她肩颈间又蹭又拱,嘟嘟喃喃,“珍儿,之心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珍儿……” 虽然良之行和纨素都识相地退出了,罗缜仍粉颊微赧,腼笑道:“我知道了。” 第六章 痴君缠绵3 “之心会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珍儿不能不要之心。” “……嗯?”罗缜感觉这呆子明显不对劲。平素他见了之行,亲热得不得了,欢喜得不得了,但方才进来,似是没见有他一样,只管抱着她起腻。定然是有问题。“相公,方才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 “外面啊?”之心大眼睛一亮,“有!有!有!”松了娘子,自袖筒里拿了一样宝贝出来,“珍儿,你喜不喜欢?这是之心给珍儿买的喔。” 那只是一支最普通的木钗,式样和雕工都不算新颖,但有相公那张灿烂笑脸衬着,竟也透出几分名贵来。罗缜嫣然一笑,“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谢谢相公。” “那之心帮珍儿戴上?” 嗯?自己的相公是越来越识情懂趣了吗?……不过,这又是谁教的?“好啊。” 但愿望虽然美好,只怕力有弗逮。某人摆弄了半晌,一支钗子仍未别进自己娘子的云鬓中。之心围着娘子转了又转,念了又念,“那个相公很容易就给他娘子戴上了哦……呀呀呀……” 哎。不得已,罗缜捉住他的手,将钗子斜斜别进髻里。 “戴上了,娘子戴上了,娘子好美!” 罗缜拉他坐到椅里,“告诉我,方才为什么不高兴?” “……珍儿。” 扳起他垂下的美脸,四目相对,“珍儿不喜欢自己的相公有事瞒着她哦。” “之心看见娘子和之行,说得好高兴。娘子聪明,之行也聪明,之心没有之行聪明,之心好难过,之心怕娘子知道之心没有之行聪明,不要之心要之行……” 这个傻瓜!罗缜狠狠捏了捏他元宝似的耳朵。 “呀……痛啦,珍儿。”之心委屈地抿嘴。 “相公,珍儿很生气。” “啊,珍儿不要生气,之心让珍儿捏耳朵,珍儿你捏啦,你捏啦……” “珍儿生气,是因为相公竟然不相信珍儿。” “之心没有……”呜呜,在自家娘子美眸的严厉瞪视下,自动收声。 “之行是相公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只要叫相公大哥的人,都可以是我的弟弟,但我的相公,只能有一个,明白吗?” “只能有一个?” 罗缜螓首微颔,“自我们拜过天地,便等同于告诉天地神明,这一生一世,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之心只有珍儿,珍儿只有之心,不管之心是什么样子,珍儿都喜欢。当然,不管珍儿变成什么样子,之心也必须喜欢。” “之心喜欢珍儿啦,之心只喜欢珍儿,只要珍儿做娘子!” “所以啊,相公,珍儿也只喜欢之心啊。” “真的啊?” 美眸一眯,“你还敢怀疑珍儿?” “不敢不敢啦!”之心紧紧握住娘子的纤手,“之心和珍儿永远在一起喔。” 第六章 痴君缠绵4 魏婵的事,纸终未能包住火。 罗缜料得没错,这类事她不是头一回做。但导致东窗事发的,不是因为旁人的检举,而是魏婵不肯拿出银子消祸。 良之行分析利害,魏婵却并不领情,“这事与为娘有什么关系?定然是两家的伙计里有人手脚不干净,谋了私利。那位罗大小姐既然自诩聪明,越俎代庖揽了这差使,有本事自个查去,关为娘什么事?还有你这个不肖子,竟然帮着外人算计你的亲娘……” 良之行不待亲娘骂完,已长身一揖离了这个院子。后面,追随来的,自然是亲娘的一声娇叱。 魏婵不拿银子,罗缜倒不介意动用自己的嫁妆先来弥补良家商誉。只是数目不算小,到宝通号兑银颇费了时日。待凑够了现银,正是出外洽商的良老爷回城之际。 良德自外地洽商回城,路经店铺,正巧与等着取赔偿银两的王老爷碰上。良德兴致盎然地欲与老主顾亲切攀谈两句,不料老主顾却遮遮掩掩,面有难色。恰在此时,罗缜与之行捧着赔偿的银票、药材名录自后面挑帘而出。这样,自是再也遮掩不住。 良德忍到两个年轻人与王老爷将赔偿事宜厘清谈拢,直待老主顾满意离去,才把两人叫至后园,问明前原后委。 是夜,良家召开聚议。莅临者,除良家各人外,尚有各位管事。 就此事,魏婵仍推了个干净,“此事关我何事?原本着,咱们可以将责任尽推到王家身上,谁让他们没有当场验货。但侄媳妇自觉高人一等,强要出头,如今又财大气粗,愿意给人银子,咱们又能奈何?” 啪!这一声巨响,竟是向来和颜蔼色的良大老爷所发,直把桌上的杯碟震得余响不断。再看大老爷面色,已是烈焰灼灼。 纵是刁悍如二夫人,也被当前这情况吓得当即噤声。 “老二,你竟有一个如此的夫人!” “大哥……” 良善尚在嗫嚅,良德已雷霆大发,“以往,你私扣收益,虚报账目,那也只是在咱良家内部,我可佯作不知。但今时今日,你竟打起良家客商的主意,且用的是这等恶劣不堪的手段,委实可恶,可恶到极点!” 在这个家门从未受过这等叱责的魏婵面色丕变,启唇才要开辩,被其夫按了衣袖,急剧摇首示意。 “珍儿……”之心偎在娘子身侧,似被父亲的怒气吓着了。 罗缜握住他手,嫣然一笑。 “之行、缜儿!” “在。” “你们两个也有错!你们虽按了良家的规矩赔偿补救,但此等大事,隐瞒不报,也是大错!” “是。”二人恭顺认责。 身在商家,岂不知商誉于一商贾,形如生命。所谓奸商,那个“奸”字,亦需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人以利,而己获利远大于人,此谓行商本色。若一味贪榨,仅获不予,与杀鸡取卵何异?一时之富与百年老号,差别在此而已。 良家获皇商资格,纵与上层走动不无关联,但若无商誉和品质,谁又敢将他们奉到皇家面前?尤其良大老爷,将行善积德视作日常必为之事,岂容这等下作伎俩。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今年的红利一并都给扣了!” “凭什么?”事关钱财,魏婵岂能按捺,“大哥,您只听了您那个宝贝儿媳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弟媳有错是不是?您得拿出证据来啊。您若拿不出,咱们如何服气?”暗自,掐了丈夫一把,示意这窝囊夫婿替自己撑腰直言。 “犯错犹不认错,强理狡辩,指鹿为马,更是错上加错!”谁说良家大老爷不能强辞厉言?只是未给逼到底限。“日常开支,亦减缩一半!” “你……” 良德怒咆:“你要证据是吗?良家未开封的药材里亦好坏掺杂,良莠不齐。这些货物尽经你手,便是证据。你若说是你手下伙计私为,那也是你督导不利,当负全责!” 第六章 痴君缠绵5 魏婵脸上青白交错,至此方知,女人再精干,关键时刻,若夫、子皆不给你撑气,也是无奈。 “之行,缜儿!” “在。” “你们皆自幼长在商家,不该不知轻重,虽已作弥补,仍需领受责罚。罚你们三月例钱,你们可服?” “侄儿(儿媳)领罚。” “爹,不能怪……” “嘘。”罗缜将纤指挡在丈夫薄唇前,制止了他为自己的辩护之辞。谁说自己的痴相公不能保护自己呢?保护,有时不只是一份力气,还要一份心意。 之心犹作不甘,“可是……” “相公,珍儿有错,就该领罚,爹判得没有错。” “那……爹,之心也要领罚!” 罗缜含笑:就是这样罢?想与你共经患难,想与你并肩作战。虽然相公并不知他的也要领罚,会让两人的生活拮据,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好在啊,这痴相公娶的是一个有钱的娘子。 “缜儿,你的嫁妆是你爹娘的心意,良记的错误不能由你顶受。明天到账房领银子,将典卖了的东西赎回来。” “不必了,爹。缜儿既入良家门,既是良家人,合该出一份力。” “不行。”说这话的,是王芸,“你的嫁妆是你的私房钱,良记岂能动用?但是,老爷,这事出了,也不是弟媳一人的错,咱们也应负失察之责,每人都须扣三月例钱。” 良德称许,“如此甚好。” “还有,弟媳,你须将受过此类损失的客商列出名册,你大哥与我将挨个登门致歉付赔。” “嗯,如此更好,夫人想得比为夫更是周到。” “那家药行仍交由弟媳经营,但要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魏婵按了怒,未言。 “之行,百草园自今日起,就都归了你。不只是园子里种植的药草要把好关口,从外地运送来的珍稀药材出入更需仔细,除了你之外,旁人不能置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6 部分阅读 “之行,百草园自今日起,就都归了你。不只是园子里种植的药草要把好关口,从外地运送来的珍稀药材出入更需仔细,除了你之外,旁人不能置喙。” “侄儿知道了。” “正好大家都在,在此我也宣布两件事。”王芸一笑,“第一桩事,自今儿起,这府内的大小事务,少夫人可代夫人我全权定夺。管家,听清楚了罢?” 一直侍立在旁的管家即声称是。 “第二桩事,对外的生意中,少夫人是继老爷、夫人我之外,第三个可以决定一切的人。” 第六章 痴君缠绵6 议事完毕,已是夜半时分。良德命人为各位管事备了夜宵,用完方散去。 罗缜、之心回到院里,纨素与范程皆未睡。但等待主子的两人之间,气氛却并不比方才议事厅内融洽。彼此在院内各踞一方,横眉立目,抱肩冷对。 “小姐……” “恩人……” 迎上时,还没忘给对方一个狠狠的厉瞪,再各自迎上要迎的人。 罗缜知道自己相公尚有心结待解,急着回房安慰自己的大孩子,无暇理会这两个半大孩子的脾气,“你们都去睡罢。若睡不着,可尽情在此大战三百回合。”推门,阖扃,将两人拒之门外。 “哼!”门外两人,彼此施以不屑重嗤。 门内,之心一进房,便跑进内室,以背对外,和衣倒在床上。 “相公?” “之心在生气。” 就知道你在生气。罗缜以手抚他缎似长发,“可不可以告诉珍儿,之心为什么生气?” “珍儿为什么不让之心陪珍儿一起受罚?” “相公,你想饿死珍儿吗?” “呃?”之心蓦地坐起,“珍儿饿了喔,之心到厨间给珍儿拿……” 痴相公呵……罗缜小嘴轻触相公薄唇。 “……珍儿,你耍赖。”之心颜逞薄红,“之心还在生气,你亲之心,你耍赖!” “相公,你可知道,例钱是什么?” “是什么?” “是我们要花的银子。珍儿的例钱被罚了,就是说珍儿没有银子花了,若相公再被罚了,我们每日用什么呢?没有银子用,不是要饿死珍儿吗?” 之心墨眸睁大,“没有银子,就会饿死?” “当然,相公爱吃的包子和素肉粥,没有银子,都买不来。” “可是,厨间有东西吃呀。” “厨间的东西若没有银子,依然买不来呢。” “喔……那之心不要饿死珍儿,之心向爹去要银子!” “爹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就是为了给这一大家人挣银子。娘每日对着账册,也是为了挣银子。他们都很辛苦,我们怎好意思动辄向他们开口呢?” “那珍儿对着账册,也是为了挣银子是不是?” “对啊。” “之心没有用,之心没有挣银子,之心好笨……” “好啦好啦。”抱着那颗大头,“相公不是在和珍儿学着如何整理账册吗?相公也在挣银子呢。” “之心也在挣?之心不会饿死珍儿是不是?” “是。”这张俊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一啾,“不生气了是不是?” “珍儿……”不气了的某人,将娘子搂抱在怀内,亲个过瘾。但是,不得不说,如斯曾引来他灵魂震颤的亲近,随着珍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愈来愈重,已远远不够。他的手,笨拙地探索着娘子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柔软娇躯,心中有一份渴望愈来愈浓,是一份仿佛只有将娘子揉进体内才能满足的渴望。可是,要如何……如何能达成? “相公……你……”对了,前几日因着那些事,忘了问他,他从哪里学来这些?“相公……” “呜呜……狼哥哥撕破了狼姐姐的衣服……但珍儿的衣服好好看,之心不舍得撕……” 罗缜又羞又气,“先告诉我,你的狼哥哥和狼姐姐是谁?他们怎么会表演……”活春宫给你看?教坏小孩子好不好?还有还有,怎会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人?今后,得让自己的相公离他们远点才好…… “狼哥哥就是狼哥哥,狼姐姐就是狼姐姐……呜呜,珍儿,之心要啦……” 天呐……罗缜被这个呆子给气死!那手,明明是邪恶又霸道,却一副纯真表情。那憋着的唇,像是她私藏了糖不给……“相公,你当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洞房,只有相公和娘子才能做的洞房……” 那个答案,虽不去亦不远矣。别人是如何,她不管,但她的相公……“只有珍儿和之心才能做,明白吗……” 对这呆子来说,很多事都是白纸,若食髓知味,随便拉了个人来试,她岂不要怄死? 第六章 痴君缠绵7 “之心只要珍儿……珍儿给之心……” 天,这明明是孩童般纯语,怎经了情欲的熏染,就这么羞人? 与娘子的衣衫困战许久的之心,终于找着一个绳结,顺着一扯,外襟竟然敞开。之心得意地咧笑,以此类推,又解了中衣……当娘子雪琢玉雕似的胴体显现眼前时,之心纯净眸内,情欲骤添,“珍儿……珍儿……给之心啦……” 这个笨蛋!说得这样委屈,好像她成心藏私似的,“你的衣服还没有脱啦……”羞死人了! “喔,喔,之心也要脱……” 罗缜美眸紧阖,听得耳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还有自己痴相公添了男人气息的粗喘,娇靥烧灼如霞…… “珍儿,之心……” 当一副精溜的躯干俯上时,罗缜更觉全身像是着了火般,差点当即融去。 “珍儿,之心脱了啦……” 哦?他…… “珍儿给之心啦……” 这个笨蛋,不是已经有人亲身示范了吗?“……你的狼哥哥狼姐姐没有教你……” “喔,之心先摸娘子,再吃娘子……” 轰——这下,不是着了火,是添了炸药。全身每个毛孔里冒出的,都是炸散的羞意罢?这个笨蛋!“不需说!” “……喔……珍儿好香……” “不需说!”这笨蛋自然不知,这平日的寻常情话,此时听来会是怎样地羞人! “……珍儿,你看看之心啦……之心想看珍儿的眼睛……之心想看啦……” 那殷殷低求,罗缜拒绝不得。慢启美眸,迎进瞳底的,是自家相公被情欲染就的俊美颜容。那双黑玉薄光似的大眼,此刻,灼着的,是两汪炙热的岩浆。 “相公……” “娘子……” “之心……” “珍儿……” 这是她的夫,她的相公,她的洞房,她的销魂时刻,她不需羞惭,不必遮掩,这是上苍赐予他们的理所应当拥有的欢乐恩典…… 她勾了他修长的颈,相濡以沫;抚上他洁美的胸,给他诱惑,引着这个对房事半生不熟的相公,熟悉彼此,接纳彼此。在痴相公的抚触中,低低娇吟;在他最终的索求中,为着这人世间最极限的亲密浅浅哭泣…… 窗外,月过中天,静照院内百花。绰约云端,仿似有位主管人间姻缘的神仙,正为又有一对鸳鸯好事成就,拈须微笑。 第六章 痴君缠绵8 “缜儿,你来……”咦?王芸望见跟在媳妇旁边的儿子,一怔,“之心,你怎来了?”往素,她最怕儿子进书房,万一涂涂抹抹撕撕扯扯,毁了什么都是心血。自儿媳到书房帮忙之后,儿子虽然喜跟,但好在儿媳懂得分寸,每一遭都知会儿子在外面候着。但看今日架式,儿子竟是堂皇皇进来了? “娘。”罗缜垂着眸,心际怦怦,表面却尽力保持着无事般的从容镇定。 自少女到女人,竟会令人心生暗鬼?事实上,的确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扰,或者是做“贼”心虚。婆婆不是纨素那个贴身鬼丫头,怎会晓得发生甚事。可无端的,今日的自己,见了任何人,都会心际怦怦。 反观某个呆子,兴冲冲,气昂昂,那不时甜兮兮傻笑的神态,无端令她羞气。是以在来时的路上,拇食两指合拢在他腰间狠狠拧转了几把,拧得呆子吱哇大叫。 “娘,之心来陪珍儿,之心来帮珍儿抄账册。” “儿子,莫要胡闹,娘和缜儿都有正事……” “娘。”罗缜拦住婆婆,她没有错过自家相公那瞬间颓垮的俊脸。有时,至亲至爱之人的不以为然,比无关人等的讽刺挖苦更是伤人。“是我让相公来帮忙的。” “呃?”王芸一愣,“缜儿,你……” “娘,您不妨坐在旁边看看,相公很能干哦。” 缜儿到底在做什么?王芸惑然。她知道这个儿媳不会不知分寸,当初正是屡在冯老爷嘴里听了她的才干,才给丈夫出主意,看能不能娶这门媳妇回来。不求别的,能为自己的痴儿子找个强大依撑就好。至于能否得娶,他们夫妻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纵是请动国君出面,以罗家的财势,欲要应对定然有法。而老天开眼,使他们当真娶了一个如花似玉又聪明强干的儿媳回来,且温婉得体,对儿子也多方维护,与弟媳的泼辣尖刻迥然相异。能够维护爱子自然是令人万分欢喜,可若是纵容,他们…… “很好喔,相公,就这样做下去,一个时辰哦。” 呃?王芸立到儿子身后,一串清丽小楷自儿子笔下一横一竖一点地划出,看得王芸惊诧不已。再观儿子,表情全无戏闹,眸光坚正不移,“之心,你这是……” “娘,之心很忙,不要理之心喔。” 嗯?如斯陌生的儿子,王芸不由无措起来,向儿媳望去。罗缜一笑,“一个时辰内,他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他……” 罗缜指指书房隔间,后者会意。 婆媳两人进到里内,轻阖了双扃,罗缜方笑道:“娘,我知道您和爹都很疼之心,之行更是拼了命地保护之心,不允许他受到一丝伤害,你们都把之心当成了一个小孩子来疼来爱。在这样的呵护和保护下,不自觉中,之心也允许自己不必长大。实则,相公很想为这个家为家人做些事情。现在,娘就给相公机会罢。” “……缜儿,我一直奇怪,你对之心,为何会这样好?你不……”嫌弃他吗?后面的话,有对儿子看轻之嫌,她不忍说。可是,儿媳的貌美聪明是事实,这样的人儿,合该有不尽的出色子弟倾慕,怎轮得到自己的痴子? “之心是我相公,我当然要对他好。”罗缜一笑,“而且,之心值得我对他好。” 是祖上积德,还是上苍见怜?王芸眸内浮了泪,“好,好,这就好。缜儿,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第七章 有君如此1 “二姐,姐姐嫁了那么多时日,怎就来了一封信?是不是新婚燕尔,太幸福了,将咱们全给忘了?” 罗缎一撇嘴儿,手里的湖绿绣锦抖出一汪碧波,“那个冷面呆瓜怎配得上姐姐,也不知爹和娘怎样想的,得了那样一个女婿还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哼!” “二姐,那是姐夫哦,你不能这样说啦……咦,二姐!”罗绮粉颊一变,声量也掺了惊慌。 “怎么了?”罗缎顺她目光,见到了负手进殿来的人影,心下亦咯噔惊响。随即板平了小脸,自柜台后迎出,屈膝微福,“民女见过晋王爷。” 玉千叶俊眸先向整间铺子巡过一遭,见了迎来人时,微微一怔,“你……本王记得,那日嫁的,便是你罢?” 罗缎轻摇螓首,“那日嫁的,是民女的姐姐。”那日,若不是姐姐事前早有防范,让自己代上花轿,这位赶至罗府送贺礼的王爷势必会闹出事来罢? 玉千叶神情一凛,“你在说什么?” 罗缎微怔,“怎么,玉韶公主没有告诉王爷姐姐嫁人为妇的喜讯吗?公主殿下与民女的姐姐向来交好,还送了一对玉珊瑚做贺礼呢。” ……缎儿,你聪明有余,但沉稳不足。应付晋王这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权贵,忌骄忌躁。罗家的皇商资格,与各级权贵的交情,尤其与姐姐我玉韶公主的情谊,使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切记莫在明处招惹,授他以柄…… 玉千叶寒声,“那日本王到贵府参礼,见上花轿的明明是你,而本王问起你的姐姐,你父亲告诉本王,她先一步为喜事打点去了。这话,可有误?” 罗缎摇头,“无误。我代姐姐上轿,是替她完成这厢的婚仪。姐姐的夫家远在杭夏国,姐姐早一步动身,是应夫家的要求,要赶在进门前接受训导,熟知各项繁礼。” 玉千叶定定注她良久,罗缎坦然以对。玉千叶冷凛俊眸睨向另一旁的罗家三小姐,“三小姐,令姊出嫁的事,是真是假?” 呃?这人以为她们假传姐姐嫁人为妇障他耳目,以避他追求吗?罗三小姐虽年幼,但长在罗家,自幼随姐姐经商,形形色色的人亦见过不少。初见他,因他是位高权重的晋王,或稍有惊慌。但看了二姐与晋王一番面不更色的应对,她亦恢复了玲珑心思,以与生俱来的绵软声道:“姐姐的婚事,听爹和娘说,是指腹为婚。中间因着阴差阳错失联了许久,好在天作姻缘断不得,日前方由国君亲自为媒,为两家重新结成了姻亲。” 指腹为婚?国君为媒?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令玉千叶有几分懵然。他掉头旋步,上了停在罗家铺子前的车轿,“快马扬鞭,给本王找一个安静地方!” 罗家铺子内,姐妹两人面面相觑。 “二姐,该怎么办?” “你去告诉爹娘,就说晋王爷已经知道了,爹一定会做出安排的。” “好,那二姐你呢?” “臭丫头,我自然是写信告诉姐姐,让她早作防备。” “晋王那么喜欢姐姐喔,会追到杭夏国去?” “死丫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行不行?” “喔。”罗三小姐摸摸自己被二姐拍了两记的后脑,行至铺子门口,回转俏脸,软绵绵的娇嗓道,“二姐,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的风度与姐姐没得比……”姐姐是罗缜,二姐是罗缎,这是姐妹间自幼形成的默契。 “臭丫头,我宰了你!” 第七章 有君如此2 “冯兄,听说你订下了婚事,是城西王员外的闺女?” “是又如何?” “据闻那位王家小姐又矮又 胖,还颇凶悍……” “那你家那只母老虎又能强到哪里去?” “咦,冯兄,话不能这样说,好歹我家那个还生得有几分姿色罢?” “姿色?连本公子小妾的五成颜色都不及……”他刻薄话说了半晌,身边人并未递声,不解地抬了眸,“王兄?王兄你在看什么?” 王姓公子向茶馆外一指,“你看,那是谁?” 冯孟尝回首一瞭,轻嗤道:“不就是那姓良的白痴?本公子今天没有心情理会那傻子……” “是那傻子旁边的人,别告诉本公子,那是那个傻子过门三个多月的妻子?” 呃?冯孟尝提了精神一看,这才发现,与良家痴儿并肩偕行的,是一位黄裳白裙的美貌少妇。那少妇,眉目清涓,肌肤如瓷,贵如兰,雅如菊,一举手一投足,已将自家满堂艳妾给比成了尘泥。她是良家白痴的妻子?她,她,她……她怎瞧得这般眼熟? “珍儿,就在前面喔,那个钗就是在前面买的……”之心提鼻嗅了又嗅:珍儿好香,娘子好香,之心好快乐,之心好幸福喔…… 罗缜若知这呆子心思,定然又会用掩在袖里的素手给他腰上掐个几遭。但这时,她一双美眸,尽在周边铺面上逡巡。 虽然接了良家主位,但因有各家管事各司其职,她只需抓住几个关键之处,掌握全局即可。其他,她并不想打破良家这种极妥当的运作模式。既然精力并未尽数牵扯,罗缜借与自家相公上街游玩之际,便打起了另个生财主意。 “纨素,你说,你这几日闲暇绣的那些东西,若开间铺子来卖……” “咦?”纨素眼前一亮,“小姐要开铺子吗?” “开间铺子,交给你去打理,如何?” “好啊……可是,纨素要侍候小姐……” “良家有很多丫鬟,找个人侍候并不难,况且你家小姐我并不一定要人侍候。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替我打理铺子。” “奴婢的绣活还不及三小姐的七成。” “绮儿善绣,缎儿善织……” “小姐善缂。”伶俐小丫头伶俐接口。 罗缜笑睇她,“但我家的小丫头样样都学了七成,是不是?” 纨素噘嘴,“小姐是在说奴婢样样通,样样不精是不是?” “样样通已经不易了,我的绣工未必及得上你。找一家铺面,趁着开张前的时日,你多绣一些。起先只卖你一个人的绣活,借此看看这万苑城人的喜好。卖得好或不好,我们再想下一步打算。” 纨素眸儿生亮,“若卖得好,小姐会教奴婢缂丝是不是?” “那也得你先把缂机挣出来才行。” “奴婢一定会努力!” 这小丫头,天生好似该是罗家人似的,对绫罗绸缎刺绣织缂的那份热情和聪敏,甚至超过了她到罗家时即带过来的满身武功…… “纨纨你要努力什么?” “姑爷,奴婢都和您说过一万次了,请您叫奴婢纨素,就是素雅细致的丝绢,很美的名字啊……” 之心闪着大眼,“可是纨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努力什么啊?” “小姐……”纨素欲哭无泪,抱着自家小姐的一臂摇摇摆摆,“您管管姑爷啦……” 罗缜抿嘴忍笑。有人不屑冷哼,“那么大个人,还装小孩子撒娇,恶心!” 纨素细眉一挑,“又黑又粗的臭野人,你在说谁?” “谁应就是在说谁!” “臭野人,黑野人,粗野人!” 第七章 有君如此3 范程黑眸先是狠瞪,紧接又蕴了讥笑,“你是在嫉妒我生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超是不是?哼,没用的,这是本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你嫉妒不来的……” “臭野人……” “好啦。”罗缜拉住跳成一只猴儿般的贴身丫鬟,“在大街上呢,有什么事,回家关起门来任你们打个头破血流。” “小姐……” “范范,你不准欺负纨纨哦,纨纨很可爱啦……” 范程藜黑的面色一紧。 “哈哈哈……”纨素顿足大笑,“饭饭,听话哦,听恩人的话哦,不听就丢了去喂阿白阿黄喔。” “我掐死你这只小丸子!” “你这碗馊饭,神气什么……” 罗缜秀靥一板,“停!” 主子秀雅的只是表面,“微狠”的可是手段,两个小鬼当即消声。 “接下来半个时辰内,若再让我听见饭饭和丸丸两位同根相煎,我就把你们送到德来居去,让那边的大厨将你们烩成一锅,也好让你们‘炒’个尽兴,如何?” 范程退到恩人身后,纨素站到小姐侧旁,算是安静了下来。 很好,耳朵很满意。“相公,我们去吃德来居的素肉粥好不好?” “好,好!珍儿……” “怎么了?” “珍儿再叫之心相公好不好?” “嗯?”罗缜迎着他大眼内的期待,又暗瞥着了不远处两三位好奇的观望者,嫣然一笑,“相公,相公,相公。” “嘻,娘子,娘子,娘子!”珍儿是之心的娘子,谁也夺不走喔,若有人要和之心夺娘子,之心会会会……叫来风哥哥,把他们都吹得远远远远的地方,对,就是这样! “我想起来了!”冯孟尝拍掌大叫,“她是玉夏国罗家的那个西贝货!” 王公子正对着那道倩影暗怨老天不公,听他此话,好奇地问:“什么西贝货?冯兄你认识那个嫁了个傻子为夫的可怜女子?” “本公子当然认识!”她……她竟然是罗家的大小姐?她竟然嫁给了一个傻子?早就听爹不止一次慨叹过,玉夏国罗家大小姐容貌一流,才干更是一流上的一流。可惜,早年受了不良之人的戏弄,致使年至双十仍待字闺中。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还可以迎来给自家儿子作妾,那样的出身,反是高不成低不就了……那话听得多了,自然上了心。当有一次爹提起罗家大小姐亲至杭夏国时,遂登门拜访,心里想的是,若这位嫁不出去的罗家大小姐姿色果如老父所说的出类拔萃,本公子就大发慈悲,收了她。谁知见面,单是男装就使他心猿意马,当下就设想了不下十种一亲芳泽的手段。不想,被一个傻子坏了好事。更不想,如今这个女人,竟成了那傻子的妻子! “王兄,想不想开开心?” 第七章 有君如此4 “王爷,今日叫江某来,不会是为了赏花品酒罢?”江北鸿由下人领进,对偎满偌大包间的莺莺燕燕皱起了眉。 玉千叶已有三分醉意,见他来了,踉跄举步,勾杯乜笑道:“北鸿兄,你看这满屋子的美人,随便哪一个,也比那罗缜妩媚是不是?” 江北鸿脸色倏阴,“你醉了!” “醉了?”玉千叶搭了好友阔肩,索性醉态毕现,“怎么,拿她们与罗缜相较,你觉得亵渎她了是不是?那你倒告诉本王,她与这些女子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江北鸿将他撇至软卧大椅,淡声道:“既无不同,你为何不纳她们为侧妃,反用尽手段去追求已拒你多次的罗缜?” “哈哈哈……”玉千叶放声大噱,无形无状,极尽喷薄之能事,“……北鸿兄……哈哈……你对罗缜,也不是你所说的毫无情分罢?竟连本王小小的调侃,你都替她还回来,哈哈哈……” 江北鸿面不更色,也不反驳,径自坐至满桌佳肴之畔,瞪退两个女子的娇软依偎,举壶就杯,自斟自饮。 “北鸿兄,你一迳拜托我纳她为侧妃,是吃定她不会答应吗?她不应,你却已为她操持过了,你对得起自己心头所欠,但她却会永远名花无主,永远不属于任何人,对不对?” 江北鸿抬眉,“在下想知道,是什么事刺激王爷至此?您又一次求嫁遭拒?” “她嫁人了。” “……”江北鸿眉峰处,抽搐起些微细褶。 玉千叶扶案起身,凝盯着好友的眸,“本王说,她嫁人了,记得那次轰动全城的送嫁排场吗?便是罗家老爷为他心爱的长女罗缜举行的送嫁礼。” 江北鸿覆眸,倾杯一饮而尽。 未从他眼内窥见自己想要窥见的,玉千叶并不气馁,他压根不信他能对这消息无动于衷,“为此,本王特地向皇兄求证过,的确是皇兄应杭夏国国君之托,亲下的指婚书。对方亦为杭夏国皇商,可谓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啊。算起来,她嫁人也有三个多月了,走之前,还摆了本王一道。罗家的罗大小姐,哈,如你所言,的确不同于一般女子。”言讫,持壶狂饮,揽了一位美人进怀,“再有不同又如何?嫁了人生了子,不依然一样地沦于俗气?美人,若想男人永远爱你,便永远不要嫁人,明白吗?” “王爷说得是。”美人小鸟依人,娇声如莺,“奴家敬王爷……”红唇为杯,渡入琼浆。 “哈哈,还是美人知情识趣,得本王的心意。来,会须直饮三百杯,今日不醉皆不归!” 调笑嬉闹,恣形谑影,江北鸿耳不闻,目未见,径自将女儿红一杯一杯倒进腹中。 “忘愁,忘愁,莫忘愁,你的名字好生奇怪。连同了姓,便是要你多愁善感。去了姓,便是忘记忧愁。好矛盾的名字,是不是似你的人一般矛盾?忘愁,你是个矛盾的人吗?”那双美眸曾蕴了浅浅笑意,望他时,再换成潋潋情意,曾如斯地柔声问他。 莫忘愁,莫忘仇,那双美眸如斯相望,并没有多久……那场花堂过后,他曾见她一面,那双眸,对上他时,淡漠无澜,无恨……亦无爱。那个刹那,他竟萌出愿拿尽一切换往昔柔情秋波的念头,但往事逝不可追,花堂之事亦永远无法改写。他永不可能再次站在婚仪面前,执起红缎,行完那最后一礼,使她成为他的妻……在他伤她弃她时,她甚至连一声骂也没给过他……缜儿,缜儿! 第七章 有君如此5 德来居,是万苑城颇具特色的粥楼,只卖各色粥品及附粥小菜,仍有客似云来。 粥楼老板是往昔良家的伙计,受了良德资助方有今日。在德来居,随着四季更替,永远有一张最佳桌位为良家备着。时近盛夏,自然是临窗通风处,令人心旷神怡。 “这冰镇素肉粥当真好吃,难怪财叔的生意这样好。”罗缜吃完一碗粥,持巾拭唇,对亲自过来侍候的掌柜道。 掌柜赔笑,“少夫人过奖,以往每年夏天可不会有这等好生意,都是少夫人给出的主意。小店的冰镇粥,果然大受欢迎。” “还是财叔舍得大笔投入,买冰的钱不菲罢?” “倒是不便宜,但小的听了少夫人的主意,凡食冰粥者,每碗价钱提升一文,每日多卖近一百碗,这本钱也该回来了。” 罗缜嫣然一笑。移眸瞥见自家相公捧着掌柜特地给加大的粥碗,喝得满唇粥渍,遂举帕为呆子擦拭,“慢点喝,有人和你抢不成?” “之心喜欢喝喔,娘子你也喝……娘子没了喔?”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是个粥桶?我喝一碗就够了。” “嘻,之心是粥桶。”某人将自家娘子的话当成无上褒奖,喝得更加卖力。他家娘子的巾帕,自然拭得更紧。 掌柜讶然:这位少夫人,对少爷真是好呢。 “啧啧,这是谁啊?良兄,别来无恙?”一个自以为优越的声嗓施施然近了他们。 之心放了粥碗,才想起身,被他家娘子的手给按住。罗缜眉不抬目不举,将相公的脸拭个干净,“范程,取五两银子给掌柜的。” “是。”范程狠狠瞪了那几个污烂之人一眼,拿了饭资放进掌柜手心。 “这,少夫人,不用了,小的请您和少爷喝粥还是喝得起的,小的不能要……” “收下罢,你该知道良家的作风。” “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 “下一次之心一个人来时,他必然不记得付银子,您给垫上就好。” “也好也好,谢谢少夫人。”掌柜的回瞥几个纨绔子弟,“几位爷,那边有好位置,冰镇的各色美味粥,来一碗?” 冯孟尝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掌柜,摇扇踱近罗缜,“这位,怎看得眼熟?可是曾在哪里见过吗?” “这是之心的娘子!”之心蓦地长身,挡在自家娘子之前,“不许如此看我娘子!”这样看之心的娘子,讨厌! 罗缜挽了他手,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相公,喝茶。”又对面含忧色的掌柜道,“财叔,您去忙您的,不必招呼我们了。”这些废物出身都不算太弱,若是将掌柜牵连进去,德来居必无宁日。她在此,只需运用得法,必能使这些废物明白何谓尊老敬贤。 “哈!”冯孟尝倏然以扇击掌,“在下想起来了,这不是玉夏国皇商的长女罗大小姐吗?原来,罗大小姐竟嫁给了良家的大公子为妻,恭喜啊恭喜。”冯孟尝向身后诸人道,“大家可知,这位罗大小姐好生了得呢,自幼随父经商,巾帼不让须眉……咦?在下怎听家父说过,罗大小姐之所以双十未婚,只因当年曾在花堂之上遭人当面毁婚,致使红极一时的罗大小姐自此乏人问津,可有此事?” “冯兄,您这样问,让人家怎么答?”王公子皱眉,“难不成让人家罗大小姐当面承认正是因为嫁不出去,才嫁了良之心这个……” “你们这些混球!”纨素攥了拳便想跳出,被罗缜拉住。 “坐下。” “小姐,他们……” “才吃完了,听听犬吠消化消化也好。” 当即有人吱声,“听见没,冯兄,人家当你是犬吠呢。” 冯孟尝挑眉,以自以为最是风流潇洒的姿态挥扇,“听说,当年那场婚礼,行进过半,只差最后一拜,罗大小姐便会变成下堂妻。如此说来,吃亏的反倒是良兄呢。良兄,不知洞房……” 第七章 有君如此6 之心好生气,之心好生气好生气……之心讨厌他们,之心讨厌他们这样看娘子,还用那样……那样对娘子说话,之心生气了! “之心小弟,你在生气?” 是。 “为什么?” 他们在欺负娘子! “那你要怎么办?” 之心要打他们! “之心小弟,你当真要打他们?” 是!之心要打他们,要狠狠地打他们! “好!”接收了命令的“人”,何等兴奋。自从和这位之心小弟接上头,这过于善良的主子令自己好生不痛快。当年只不过是将害他跌下深坑的坏弟弟吹到了坑里,他便又哭又叫,足足有半年没理自己,让他受了爷爷和老爹的好一通奚落嘲笑。那是何等郁闷!今日,总算这主子开窍,知道利用上天赐予他的异能了。 “之心讨厌看见他们,之心要他们到远远远远的地方去!” “到哪里?”问的“人”,非常兴奋,但很快就后悔问了。 “到……城外!” 城外?那是远远远远?“之心小弟,你确定是城外?” “对,到城外,之心不要见他们,不要见,让他们到城外去!” 喔哦,真火了哦……可为什么只到城外?窝火…… 出了德来居,雇了小轿,返回良府,回到属于两人的内院,罗缜回首,“你们两个,不用侍候了,都下去歇着罢。” 小姐有事罢?纨素如是忖。 恩人不会有事罢?范程如是想。 两个剑拔弩张的冤家,竟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担忧眼神,方才退去。 “相公,你到内室去,我一会儿有话问你。” “好!”之心浑不知有何异样,喜颠颠乐滋滋,跳回内室。 罗缜落座,细细端量室内布置。 门上挂着的绣锦软帘,是自己喜欢的鹅黄透碧色;四面墙壁贴着琴剑瓶炉,以晶莹水晶雕成;地上石砖,经由白岩玉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花梨大理石的案几,斗大的汝窑花瓶,各色的时令花卉……一切一切,纵是贵气逼人,也是凡尘中的寻常装饰。可是可是,她的相公,她的相公……怎就不寻常起来? “珍儿,你怎还不进来?” 罗缜吸口气,缓抬莲步,挑帘,望着美玉般的相公,“相公,珍儿腿软,抱珍儿过去,好不好?” “好!”某人笑咧了嘴,冲来将娘子抱进怀里,但目的地,却是红罗帐内。 “……我只是要你抱我到椅上坐下,却不是……哎,你呀,随你罢……”这个呆子,怎会学得恁快?技巧已这样好了……天呐…… “珍儿,你不高兴?”某人尽兴吃罢,一双手仍牢牢把住香艳纤腰,虽心满意足却没忽略怀里人儿的心神不宁。 “相公,你知道冯孟尝他们去了哪里吗?” “城外!” 城外?好,城外。“他们怎么去的?” “风哥哥带他们去的。” “你的风哥哥何时带走他们的?” “就是在他们那样看着娘子,那样对娘子说话时,之心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之心不让任何人那样看娘子!” 她的痴相公……玉臂缠上相公项颈,心头突然笃定下来,这样的相公,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不同寻常,她都不必惊悸罢?“告诉我,相公,你说的风哥哥,到底是谁呢?为何我没有见着他呢?” “可是,他看得到娘子啊,他也看得到爹和娘。可是,你们都看不到他,还有风伯伯,还有风爷爷……” 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 风爷爷带之心来的,风爷爷让船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然后之心就坐了进去…… “相公,你看得到风?他们听你的?” “他们才不听之心的,争着让之心给他们拿点心,打成一团,然后风就会刮得好大好大,之心就生气,他们就跑光光……” 你会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他定然早就知道什么了,对不对?自己的相公,自己的相公……“相公,你除了看得见‘风’以外,还看得见什么?” “娘子,看得见娘子,娘子好美好美喔……” 罗缜啼笑皆非,“我是说,你看得见,而别人看不见的……” “娘子的这个样子,之心不让任何人看见!” 这个呆子!掐了他耳朵一把,“再不安心答我的话,把你踹下床去。” 谁知某人却咯咯笑得高兴,“娘子,你再捏之心的耳朵啦……” 天啊天,罗缜决定,不再与这呆子废话,明日找良之行那位冷面呆瓜去问个究竟。翻转身,径自去睡…… “娘子,之心还要抱娘子……”嗵!某人被踹下了床。 臭相公,臭呆子,话不知好好说,某些事倒是精通得要命,下地凉快去,哼! 第七章 有君如此7 “你看见了什么?”良之行眸浮兴味。 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了—— 那一干纨绔子弟,正说得高兴,忽有一隙冷风吹起了德来居的帘幕,不偏不倚,打上了那些人的脸,几乎像有人掴了耳光般的响亮,将一干纨绔掀翻在地。还没等诸人反应过来,一股风又起,吹得诸人眼不能视物。待风息,那几个人已不见了踪影。这事说来诡异,但最喜欢咋呼怪叫的相公,自始至终却只是俯着首,抿着唇,浑然未动。不见了那几人,诸人皆觉诧异,唯独他,却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若至此,她仍察觉不出异样,那便不是精明锐利的罗大小姐了。昨夜一堂审问,呆子相公答得语焉不详,只得来问二弟。 “我得以发现,即在我莫名其妙掉进那坑里时。当大哥对着冷风叫了又叫,叫出一个人时,我吓呆了。后来大哥背我下山,那人本来在我们身后,我回头,却没有看见‘他’,这是第二吓。大哥背我到山脚下时,突然停下,对着一株在风里摇摆的野草说话。然后将我放下,取了野草的两片叶子揉在了我的伤处,我亲眼看见自己血流不止且错骨的断腿在瞬间完好如初。你认为,那种时候,我还能认为,大哥只是一个傻瓜,在做傻瓜会做的事吗?” “你对之心好……” “与此无关。”良之行淡然接口。 罗缜抿哂,“我相信。但是……” “但是什么?”良之行蹙眉,“你害怕?” “我的确怕。” “你——”良之行面色一变,便要生怒。 “我曾在来自中原的书上看过,但凡身怀异能者,如预测未来、目见鬼魂、精通兽语,诸如此类,上天在赋予时,必会收其阳寿作为互补,我怕我的之心……” 良之行神情立缓,沉声道:“可上苍也收去了大哥的智力,不是吗?” 哦……是这样吗?罗缜忐忑的心,稍事安宁,“接下来,你我二人必须好好守护之心了。” “大嫂是说大哥的异能不能为人所知?” “不错。”罗缜螓首微颔,玉颜肃凛,“之心因生性纯真善良,不会利用异能害人,而他平日所做的异事也悉数被人当成痴儿对待,所以至今未让人发觉。可是,既然我们两个离他最近的人能察得出,难保没有一天会被第三个人悉知,届时那人是否能为之心严守秘密呢?之心的异能若为外人所知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7 部分阅读 人所知,招来的,定然有我们想象不到的祸事。世人多愚,不会以为那是上苍赋予的异能,或者会视之心为妖物也说不定。” 良之行点头,“大嫂你放心,之行会倾尽全力保护大哥。” “那你先帮我查一下冯孟尝这个人的底细如何?” 第七章 有君如此8 罗家后院,小湖环绕的凉亭内。 “姐姐来信要我们将近期与杭夏国冯家的商贸往来列出明细,为什么?”罗绮高举着长姊的书笺,如同平日审察布料般,看了又看,仿佛要从中找出夹层,发现姐姐的另一层算计。 罗缎素手点着下颌,颔首道:“依我对姐姐的了解,她这么做定然有因由。” “对哦,我也有这个感觉……” “所以……” 所以?罗绮防备地望着刁钻难缠的二姊,“所以怎样?” “为一探究竟,更为探望远嫁异国的姐姐,本姑娘决定亲自去一趟杭夏国。” “啊呀呀!”罗绮小脸丕变,“二姐,你好奸诈,你怎不说自己为了偷懒?” “啊呀呀,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没有乐趣了不是?”罗缎抚抚发,理理鬓,“至于这边,就全权交给三小姐,还有那棵因为仰慕罗三小姐,以穷书生状应聘罗家伙计,实则却是皇家无聊子弟的玉无树打理。” 若非那日她眼尖亲见自家伙计与晋王起争执,谁能想到,罗家聘来没有一月的新伙计竟是皇室子弟?为了自家的三妞,不惜自贬身价为奴,哎呦呦,三妞妞这朵鲜骨朵引了恁大一只蜂来,不好好利用怎成? 罗绮噘了小嘴,“二姐,都跟你说啦,人家不喜欢他啦……” “哦喔,人家是穷书生的时候还知道给他缝补衣裳,怎么人家一是皇家子弟就不喜欢了?三小姐你嫌富爱贫,很不厚道喔,要不得,要不得呢。” “二小姐说得极是,小生也认为三小姐未免处事不公,不能一视同仁,令小生好生受伤。”也不知自哪里钻出一位戴着书生帽、穿着书生袍、端着书生穷酸口气的白面书生,对着两位小姐深施一礼,“小生谢二小姐仗义执言。” “这是后院,你怎么进来的?好不知礼……” 三小姐的娇叱,因着与生来的绵软嗓音,毫无威胁,反像极了撒娇,听得那“书生”心痒难耐,恨不能伸手在那俏丽苹果脸上捏上几把。自然,在目前佳人芳心未许的情形下,他只能按捺,“三小姐,您忘了吗?我已拜了罗伯父为义父,名义上,小生已是三小姐的义兄,这家里家外,自然可随意走动……” 这人还敢说?有谁会那样上赶着拜人为父?无论怎样的婉拒都佯作不懂,脸皮厚得,堪比高沿城的南城墙哦。“是你逼着爹爹受你三拜的,你赖皮……” “三小姐,小生一腔赤诚,三小姐竟如此嫌弃吗?小生的尊贤之心,三小姐竟视若糟糠?小生不活了……” “啊呀,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斗不过他,罗绮只得抱住嘴刁的二姐撒娇,“二姐,骂走他啦,他这人很讨厌……” 罗缎频频颔首,安慰地拍拍小妹肩膀,纤指一挑,“这棵树,你若追求我家小妹,可知任重道远?” “小生愿听二小姐指教。” “你也知道,你那个王叔对我家姐姐虎视眈眈,一心想让我家姐姐做他侧室。现在我家姐姐嫁人了,他自然不会放过我们罗家。你既然是皇室的树,就拿荫凉多罩着罗家一些,可否?” “小生自然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岳父一家受到任何伤害。” 哈哈哈,这小子不赖嘛,配我家三妞,配得过啦,“既如此,本小姐去杭夏国期内,我家三妞和罗家就多靠你照应了。自然,这经商不必劳你,我家绮儿手段不比姐姐差,你只需做你该做的,懂了罢?” “小生谢二姐指教。” 二……姐?罗绮小脸绯红,蛮足一跺,“不许你叫我二姐为二姐!你羞不羞?你既然拜了我爹为义父,你的年纪比我们都大,你怎能叫我二姐为二姐!” “不然,三小姐叫小生一声‘哥哥’来听?”书生清秀儒雅的面貌上,浮着谦恭笑意,“小生万分期待。” “你……你……讨厌啦!”罗绮又羞又气,扭头冲出凉亭。 追望着那娇小影儿渐远,“书生”周身的书生意气一扫而光,眸子充进锐利,俊脸变得冷魅,这才是皇家子弟玉无树的本尊面容罢。 罗缎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棵树为了绮儿,不止贬了身价,还敛了性子,真是牺牲良大呢。不过,出于善良本性,罗缎忍不住提醒他,“皇子殿下,别说民女没有提醒你,您先前假冒穷书生已使绮儿对您心存了猜忌,您若想真正抱得美人归,您这两面人的作派还需省省才好。” 第八章 得君如此1 收到罗缎要来杭夏国的书信时,罗缜正与之心核算近期账目。 时值盛夏,书房里太过闷热,他们近几日皆在水榭理事。之心虽对数字计算不甚精通,但眼力奇好,从无笔误,这样罗缜计算起来方便了许多,也省了不少核对的力气。 “娘子,为什么都是百合草,数字却不一样?” 嗯?罗缜按他指的看去,两簿账册,百合草每两单价一是“拾文”,一是“捌文”。查了查价目表,知是下面管事笔误,于是吩咐丫鬟拿去给相应人等核对。而后,罗缜在呆子额头印了一吻,“相公很厉害喔。” “嘻……”之心咧着红唇,“娘子,再来亲亲好不好?” 小丫鬟去了,范范此时又在铺子里和纨素逗嘴,四下无人,亲亲这个呆子也无妨。罗缜俯过螓首,四片唇儿贴合…… “咳咳咳!”发出这声的,竟然是王芸。 霞染玉颊,赧现美眸,罗缜猝起身向婆婆行礼,“缜儿见过娘。” 王芸虽也因撞破了小辈的好事大感羞窘,但见儿子与儿媳如此恩爱,心下自是欢悦,“方才,之行回府,自门外接了信驿的一封信,像是你娘家寄过来的。我正好要给你们送些新采的樱桃,便一并拿来了。你快来看看,可是你爹娘想你了?” “谢谢娘。”罗缜接了笺封,颊晕未褪,“娘,您坐。” 王芸瞥了一眼儿子不悦的美脸,暗里失笑,“不了,不打扰你们了。怜香,将樱桃给大少爷和少夫人放下,走了。” 见婆婆与丫鬟皆掩嘴偷哂而去,罗缜狠狠瞪住某个呆子,“今后除了房里,不准再亲!” 之心黑玉般的眸大睁,“为什么啊?” “珍儿的话,你听是不听?” “听啦,可是……”方才是珍儿先亲之心的喔。 “没有可是!”叱住呆子,罗缜不去看他装委屈的俊脸,拆了信来阅。但未过一半,陡然一惊:缎儿要来杭夏国?她若来,她必然得知之心……爹和娘……不怕不怕,自己的相公见得任何人,她不需再藏,不需再躲。 “相公。” “之心在小小生气。” 这个呆子!“我会保护你。” “之心也会保护娘子喔。” 相公……忍不住,又吻上他颊。 “珍儿,是你亲之心啦……” 是吗?她挑眉,“我亲你可以,你亲我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娘子,相公听娘子的话,天经地义。” “嘻,之心听珍儿的话……” 哎,这个相公,真是让她越来越喜欢……红唇凑上,再贴上相公…… “咳咳咳!”行到水榭外良之行猝忙转身,“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 “之行不存在,娘子,亲啦……”某人不甘心两次的甘美都中途戛止,长臂揽了娘子的娇躯誓讨取到底。 很好,继丢人丢到娘家人(纨素)面前之后,婆家人面前也快丢遍了。罗缜感叹上天爱戴之余,明明羞窘到极点,却又对一个呜呜咽咽讨吃狗儿般的家伙百般不忍,只能将人丢到底…… 一刻钟后,摆脱了狗儿的罗缜瞥见良之行一眼就能辨出是硬撑出来的冷脸,反生出万丈豪情:你能硬撑,本姑娘还能比你差了不成?遂端正出秀脸,浅声道:“二弟,找大嫂何事?” 良之行以眼观鼻,仿似怕鼻尖上栖息了一只蚊蚁般的谨小慎微“前些时日大嫂吩咐小弟去做的事,有了回音。” “冯孟尝那只小虫子,不怕他起多大风浪,你先来看看这个。” “这……不是嫂子的家书吗?”良之行不解。 “缎儿要来杭夏国。” 第八章 得君如此2 缎儿?罗缎?良之行额上某条青筋做抽搐状,玉夏国那趟中,这位罗二小姐给他的印象可真是深刻极了呢。 “缎儿过来,我并不打算瞒着她,但我不知道她能否和我一起暂时瞒着爹娘。所以,对你可能要受到的来自于我家爹娘的责难,罗缜先在此赔个不是。” 良之行摇首一笑,“大哥的事,便是之行分内之事,大嫂不必如此。” “既然是分内,我便不客气了。” 嗯?良之行顿时生了戒心:虽同在商家,但从小酷爱医术的自己,并没学会那些奸商心机,不得不防啊。 “这是与冯家常来往的几位客商的名单。你身为良家二公子,自然有办法认识他们,还请你想法使大嫂与他们说上话。” “大嫂是想……其实,冯老爷子还算好……” “冯老爷子人是不坏,但教出的儿子实在叫人生气。我并没有打算现在做什么,但若这冯家公子仍如此嚣张,便要想法让冯老爷子晓得养子不教的后果是不是?” “是,是,是。”这罗家的女人,少惹为妙。良之行覆眸暗忖。 “还有,不出十日,或者此时,万苑城就会有关于我的流言传出,请你替大嫂多多担待。” 流言?“关于大嫂多年前的事?” “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了那桩事,能为她秘而不宣,这个良二公子啊,的确是个上品人物。肥水不流外人田,应该给自家人收纳了不是? “是小弟在玉夏国时,听旁人说的。大嫂不必担心,良家定会保护大嫂。” 之心趴在旁边案上,听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的交谈,甜甜憨笑:娘子对之心好好,之行也对之心好好…… “之心小弟,之心小弟。” 风哥哥? “外面有些不利你家娘子的话在风传哦,很难听哦。” 之心不要,之心不要! “之心小弟想不想帮你家娘子?” 之心想,之心想! “想的话,按我说的去做……” 第八章 得君如此3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那就是那个被人甩在花堂上的半路新娘,看见了没有?” “模样很俊啊!啧,那新郎傻了不是?要是我,就算不要也得入了洞房再说,这样的姿色放了岂不是可惜?” “哈哈,张兄,英雄所见略同……” …… “啊,原来这就是良家的媳妇,难怪会嫁给一个傻子。哎,长得还有几分小模样呢。” “哼,长得不错又怎样?还不是让人家男人给甩在花堂上,丢人啊……” “是丢人,丢人,我要是她,怕是早就上吊投河……” …… 论及长舌,男人女人皆是不遑多让。 而且,背后论人犹恐不及,街角指点,高语哗笑,唯怕人听不见看不到,方算强悍。 罗缜没有想到,这冯孟尝传播消息的速度当真了得,也当真是欠缺教育。 “小姐,我去教训他们!” “你到良家找个小厮,让他点出那些人的名字,你记在纸上就好了。” “是……咦,姑爷?” 罗缜一惊:这呆子去找那些人做甚? “这几位婶婶、姐姐,你们这样说人很不好喔。” “……你这个傻子,明明是你娶了个丢人现眼的媳妇……” “是啊是啊,你这个傻……” 这傻子,这不笑时,怎就感觉恁不一样,第二声“傻子”竟似骂不出了? “我家娘子会弹琴,会作画,会绣花,会缝衣,会算账,会写字,孝顺爹娘,心疼之心。每晨熬茶为爹娘养身,每晚烹饭为爹娘消夜,恭孝识礼,品德上乘。我娘子这样的女子,是你们女人中的佼佼,你们就算不为我家娘子叫好,也不该那般出言污辱。你们污辱我家娘子,那不如我家娘子的你们,又应该遭受怎样的污辱?那个舍我家娘子而去的男人,本就是为了报复而去,手段已够卑劣。同为女子,你们不去骂那个身为男子的无耻小人,怎还好意思耻笑我家娘子?耻笑我家娘子时,你们哪里觉得快活?是嘴吗?书上说,长舌妇下了地狱,是要被拔舌剥皮的。你们如此妄论同为女子者的伤心之痛,下了地狱,怕不只是拔舌剥皮那样简单了……” 风哥哥教的这番话,好长好长哦,之心背得好辛苦哦。但是,他们说娘子,之心好生气,之心不怕辛苦,之心要说说说说…… 这下子,反是罗缜傻了。她由纨素搀着,跟在自家相公身后,看他不怒不急不恼不疾,不遗余力地赶到一群群人面前,将那番话喋喋说了再说。听了他话的每个人,先是鄙烦厌弃,后是恼羞不耐,再是讪讪而去…… 到了男子面前,这呆子又是另一番说头: “你们在嫉妒之心娶了那么漂亮的娘子是不是?不然,我家娘子之前的是非功过关你们何事?之心告诉你们啊,若想娶美丽的娘子,要积德行善才行,之心就是前生做了好多好事,今生才找得到这样的娘子。若你们不怕口舌生疮,继续造口德之业,下辈子你们娶的娘子将会更丑更老更不贤淑喔。做人啊,要以善为本,要嘴下留德,要为自己积累福报。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下辈子也只能站在街上笑人富贵讥人穷,庸庸碌碌如地上的蚂蚁……” 不管对方回之的是怎样的嘴脸与恶语,之心追着每个对他家娘子或讥或笑或嗤过的人,嘴上的话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直至每位长舌者追光了为止。 中间,也曾有一插曲,一个顽童不知是受人唆使还是怎地,抓了一把石子向之心掷来。范程挡住了大部分,却有一枚漏网之鱼击在了之心额头,当下就有血丝崩现。范程和纨素尚未来得及教训那顽童,之心抹了一把额上的血,不言不笑地向那顽童盯去。两人对视半晌,顽童忽“哇”的一声,边哭边跑,“好可怕,那人好可怕,哇……” 夜里,罗缜替呆子包扎换药,“相公,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之心要保护珍儿,之心不让他们伤珍儿!”之心美颜憨正,攥拳高举。 罗缜失笑:这便是自己的痴相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娘子,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八章 得君如此4 外间如此,内里也不消停。虎视眈眈的魏婵以为抓住了罗缜把柄,翌日向良德建议,召开了家族议事会。目的,自然是为了罢免罗缜家里家外的主事之位。 “一个名声败坏的主事,如何服众?莫说是诸位见多识广的管事,就算是家里的下人,也不会服这样的主子!大哥大嫂,我也知道,以之心的状况,不可能休妻。但为了良家,为了良家的生意,你们可不能护短。” 王芸望向丈夫,“老爷,您怎么说?” “缜儿一没有败坏妇德,二没有枉造口舌,一切过惩,皆是外人之错,我们为何要罚缜儿?”良德面沉如水,“罗家生意不逊良家,缜儿能在玉夏国为家门打理多年,且生意蒸蒸日上,成为皇商,足以说明她是否能够服众。弟媳,你身为长辈,对晚辈所受委屈不知包容心疼,委实过分!” “大哥,您怎能这样说?”魏婵未料平素对自己多有容让的大伯会如此发作,除了上次自己的确违了良家经商之道的事发之时,还从不见他这般疾言厉色过,“就算是为了之心,咱们没办法娶一个合心合意的媳妇,也不能一味讨好是不是?依良家的财势,就算花钱去买,也能买一个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 凡伶牙俐齿者,若非舌粲莲花,便是舌带荆棘罢?但自魏婵的嘴里,却能吐出淬毒的针来,刺得人不止疼,还会疼不见血。 但自始至终,从来不示弱于人的罗缜,握住几欲上前要与魏婵辩驳的相公大手,含笑未语。 当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想要尽他所能来保护你,每时每刻欲为你挺身而出,倾了全力挡你身前阻击风雨时,你不必时时让自己坚不可摧。魏婵若认为一通口舌可使她痛快少许,她不介意。 议事结果,魏婵未能如意。不管良家二老是出于儿子的先天智弱对儿媳当真有讨好之心,还是这个儿媳委实让他们无可挑剔,他们都否决了撤去儿媳主事之位的提议。 强如魏婵,岂会就此罢休?在良家,在良记,二十年的威望岂是做得假的? 于是,不管内还是外,罗缜都遭受到了来自于魏婵精心侍候的伏击。 在内,有几位不明深浅的铺面管事处处刁难,屡屡设阻,意欲在短期内将这位上任甫久的主事推下位去。 处处刁难,不外乎延时申报,拖期交核;屡屡设阻,不外乎知会各家客商,良记新任主事不足取信…… 良家对各位管事均设了奖惩规矩,延报拖核者,按规矩处罚即可。有管事因受罚歇工请辞,更好办理,交待了手中诸事,准歇准辞,慢走不送…… “夫人,那些都是为良记做了十年以上的元老,媳妇这样做,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良家不够厚道?”良德曾发如此担忧。 “老爷,若当真是良记的忠心元老,怎会听从二弟媳的怂恿行事?我良家的媳妇我们都没说什么了,轮得到他们服与不服?这事,我们莫管。既然罗贤弟能将生意放手交给十三岁的缜儿打理,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难道银子比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是以,良家二老对上门来报屈申诉的管事佯病不纳,全权交由儿媳处理。 二十几日后,接连有放弃不了良记商号高月例及年底分红诱惑的请辞管事,硬着头皮求出复工之请,罗缜并不为难,一概既往不咎。而尚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罗缜也不介意登门顾请,给足了别人顺坡下驴的台阶。一月后,诸管事消停了。 在外,自是取信受到魏婵挑唆而有意断却商贸的各家客商。 罗缜接手之初,早在公公婆婆的荐领下,与良记往来大商见过一面。因上次处理伪劣货物之事,王家老爷对良家长媳赞不绝口。口口相传,诸多客商也有所耳闻。因此,真正发难的客商并不算过多。但那其中,偏偏有几家颇有实力的巨贾。为此,罗缜颇受了些历练。 第八章 得君如此5 “娘子,你很热是不是?” 罗缜取帕,欲为他拭脸,却发现他一张美脸仍是清净透透,只得柔声道:“相公,要你陪着我到处走动,好生辛苦是不是?” “不是啦。”之心用袖为娘子揩汗,“之心是怕娘子太累啦。风哥哥,你别吹我,你吹娘子啦!” 原来,有“风哥哥”帮忙,难怪相公清凉无汗,只是,比起呆子往年此时,他仍然是辛苦了。“这位方老爷是我们需走动的最后一位客商,如果方老爷答应与我们续订下未来三年的契约,你便不必辛苦陪我了。” 以往在罗家,她以一身男装四处游走,并不觉有甚不妥。但杭夏国民风保守,且她是已婚妇人,不可能再独自一人处处走动,与相公偕行,是为杜攸攸之口。也是为使人明白,相公才是良家未来的主人。 “娘子,之心不怕辛苦,之心怕娘子累喔。” 罗缜一笑,刚要开口安慰,听见脚步声,方才领他们进门的方家管家探首进来,“良少爷,良少夫人,我家老爷午憩醒了,请跟小的来罢。” 罗缜暗舒一口气,来了五六回,这闷热的门房也坐了三四遭,方老爷总有办法避而不见。现下,总算能着上这位方老爷的面了,是个好消息不是? 沿路行来,罗缜偷眼打量四周,所建所筑,都不似良家那般阔绰,而以实用朴实为主。由此可见,那位方老爷不喜奢华,性子也应是内敛沉稳…… “二位,我家老爷就在亭子里恭候,请。”方家管家施了个礼,退下。 罗缜携相公向亭内微揖,“见过方伯伯。” “贤侄,侄媳妇,坐。”方老爷方脸阔颊,须髯飘洒,样貌极是大气,“侄媳妇,这近十日你都冒着烈阳而来,若老夫没有猜错,你是用哀兵之计罢?” 罗缜赧然,“小小伎俩,被伯父一眼识破,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侄媳惭愧。” “呵呵。”方老爷捋须一笑,“就算识破,奏效便好,老夫不是让贤侄和侄媳进来了吗?” “那也是方伯伯见怜。”罗缜面转之心,“相公,我们要感谢方伯伯怜悯我们小辈辛苦呢。” “喔,感谢方伯伯。”之心憨着美脸称谢。 “呵,乖。”方老爷目光如炬,眸芒在两人脸上探了又探,“侄媳妇,这些时日,老夫听说你处处都带着我这贤侄,你不觉我这贤侄会令你失了脸面吗?” “怎么,方伯伯称我家相公一声贤侄,会觉得失了脸面?” 方老爷面色一沉,“自然不会。” “那侄媳为什么会呢?” “哈哈,妙,果然是妙。”方老爷颔首称许,“侄媳妇,你明明可以请你公公出马,看在与他十几年交情分上,老夫怎么也不可能不给他面子,为何你偏要自己在这酷夏时日频频上门求见呢?” “方伯伯是何等样人?您纵横商场几十载,岂会瞧不出旁人在您面前卖弄的伎俩?您岂会受了旁人两三句的挑拨?您所以如此,是为了看看良家的小辈们是否成器,是否能堪长辈托付,是否有资格成为您今后的合作商伴。或者,您是替我家公公试炼小辈们的毅力罢?侄媳虽不才,却也想让方伯伯您明白,良记仍是良记,良记不会毁在侄媳手上,侄媳有诚意更有能力使良记发展绵延。” “哈哈哈……”方老爷击掌大笑,“良大哥好福气,得了如此佳媳,哈哈……” 第八章 得君如此6 忙于处理着良记的内忧外扰,对府内事不免少了关注。待诸事暂解,罗缜恍才觉察,这家宅,竟开始不宁了。 良家大宅,因大老爷与二老爷,分成两个大院。大老爷院里的下人,自然不敢对主子怠慢。但二老爷院里的下人,自伊始,在主子若有若无的暗示下,对这位新少夫人便隐埋了敌意,主子明令之后,自是肆无忌惮。 对新妇,以及原本就不讨他们“欢心”的痴儿少爷,那怠慢,已不容人忽视。 当初,罗缜向婆婆要二院下人的卖身契约,便是因了纨素打听来的某些消息。后来,因着自己与相公形影不离,加之又整治了那一对姐弟,那事便淡出了日程。近日,随着愈来愈多的“提醒”,使罗缜不得不重拾旧日打算。 但打算尚未来得及实施,至杭夏国探亲顺便偷懒的罗家二小姐到了。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玉无树有多怪。绮儿游湖的时候,他看上了绮儿,明明挺机灵的一个人,竟不晓得如何追求女子。正好那段日子咱们家招伙计,他竟扮成落魄穷书生来了……” 听着妹子的叽叽呱呱,罗缜一厢给她面前堆着各样新鲜果子,一厢浅笑:就连绮儿那个小小丫头,都已然君子好逑了?还真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呢。只是,爹爹一直欲自三女中选一个招婿入赘,若那玉无树当真如愿,以其皇家之尊,断不可能做自家的上门女婿。那么,只有缎儿了罢? “……姐姐?”正说得高兴的罗缎突然撞上姐姐揣摩探究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姐姐,你嫁了人后,缎儿乖乖洽商看铺,没有捣蛋没有搞鬼,你高抬贵手,莫算计缎儿哦。”罗二小姐哀怨暗叹,三姐妹中,最厚道的是自己莫属罢?夹在一个狡一个猾的姐与妹中间,她二小姐好可怜…… 罗缜对妹子这草木皆兵的习惯见怪不怪,“缎儿,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姐夫?他在书房呢,再过一会儿就过来。” “谁要见那个冷面呆……喔,姐夫,是姐夫。”罗缎剥了一个杭夏国特产的荔枝,填进小嘴,以免说出开罪姐姐的话来。想来想去,那个冷面瓜还是配不上姐姐,哼! “少夫人,夫人派人来说,今天在水云榭设宴,为亲家小姐接风。”亭外,小丫鬟脆生生禀道。 “好。今儿个荔枝很新鲜,娉儿拿去些吃罢。” “谢少夫人!”小丫头娉儿跟了罗缜有一段时间了,早知主子脾性,笑嘻嘻领了赏。 “咦?”罗缎四下寻望,“怎不见纨素那丫头?” “在铺子里呢。我开了一间绣铺,生意还不算坏。”罗缜挽她起身,“走罢,去吃饭。” 罗缎前后瞄瞄,窃声问:“你家婆婆对你好不好?会不会很厉害,很庄重,不苟言笑?” 罗缜捏她柔颊一把,“见了不就知道了……” 第八章 得君如此7 “呀——”正在后面亭内规置收拾的娉儿忽然惊叫。 罗缜讶然回首,也吃了一惊。但见一条黑影,一条黄影,追逐咆哮着,从自己眼前蹿过,冲出了分院大门。 “阿黑,阿黄,回来!”罗缜追喊,这两只狗,怎又闹了起来? “少夫人……” “去找少爷!”这些东西,只有之心能叫得住。 娉儿匆匆去了,罗缜一路追着那两只东西,免得它们惹什么乱子来。 罗缎虽不解,仍随着姐姐急步,“姐姐,看家的狗怎会养在你院子里?” “那是相公收养的。” “收养?” “是被其他主人遗弃的狗,相公捡回来养着。” 冷面呆瓜会有这等爱心?才不信呢…… “住手!”罗缜一声厉叱,提裙上前,美目怒瞠,“你们做什么?” 跨院里,两个着良家下人服的男丁,高举棍棒正要落下。而棍棒所向,正是困在网里呜呀挣扎的阿黄与阿黑。 两个男仆见了她,面上并无惧色,施了个礼道:“禀少夫人,咱们正要解决这两只畜生,省得它们弄得到处又脏又乱。”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它们是谁养的?” “少夫人。”一男仆涎笑道,“不管是谁养的,也不能让畜生乱了院子不是?您还是退后一些,省得溅您一身血……” “放肆!”罗缜美颜一凛,“我倒要看你们谁敢动它们一下!” 两男仆一骇: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夫人,怎会有如此吓人的气势?可是可是……“少夫人,您还是别管了罢,不过是两条畜生而已,犯得着为了它们让您与奴才们置气?气坏了您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是二院的奴才?”罗缜妙目冷冷,盯着两个比自己高过一头的男丁,“你们当真以为,我无权处置你们?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在我面前打死我的两条狗,怎么,是想给本少夫人颜色看看?” “这……”两男仆交换了个眼色,不知如何应对。主子虽发话,尽可以给这位新少夫人难堪,但没说过,是否能当面顶撞,是否能出言不逊,是否能…… “现在,我站在这里,看谁敢动它们一根狗毛,本少夫人会让他后悔他的爹娘给了他两只手。”罗缜体型娇小,声质柔软,但却能将每一字吐得似冷钉,直直锥进闻者心脏。 受这份高贵气势所凛,两男仆退了一步,皆生畏惧。但其中一个陡然想起主子允过,若此事办成了,将升自己为二院管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男仆当下一冲动,不顾其它,举起手中棒便向网内一只狗头顶落下。 罗缜大惊,没料这奴才竟敢如此忤逆。她对狗并没有喜爱到怎样地步,但它们全是相公的心肝宝贝,她不能容它们在自己眼前受伤。情急中,她心下不及多想,扑身抱住了网内两只狗头…… “姐姐——”罗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肩头那一记狠重的击打打,使罗缜脑际一片空白,半边身子如火燎过般灼痛。可是,犹能记得,阿黄阿黑尚处险境,遂抬了螓首,幽冷明眸攫住两张惶然无措的脸,咬齿道:“滚。” 第八章 得君如此8 两男仆已然吓呆了,饶是他们再如何胆大包天,也知伤了少夫人会是怎样的罪过。当那两道眸光如寒镞般射来时,他们更是骇得踉退了几步,棍棒亦脱手落下。 “你们这两个混蛋——” “缎儿。”身下,两只狗儿似是低哭般的呜叫,两条舌头舔着罗缜颊肤,使她挺住了意识,叫住妹子,“叫人过来……” 罗缎捡起那根沾了血的棍棒,还未等放开声去喊,已听得—— “少夫人?!” “少夫人——” 步声杂沓,叫声惊惶,有男有女。罗缜被人搀起,欲抬手抹去额上被冷汗粘湿的发,方知自己的右臂已不能动弹。她不明白丫鬟仆役们的眼神怎如此骇惧,犹举起搭在娉儿肩上的左手,指着大网内的阿黄阿黑吩咐,“……把它们带回双鸳居……” 两个男丁下人当即抱了两条狗起,却耷垂着脑袋,不敢瞅她一眼。 娉儿突然哇声大哭,“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您右边身子全是血啊……” “哭什么?”罗缎一吼,“还不快去叫大夫!” 有人如梦初醒,当即撒腿就跑,“叫大夫,叫大夫,少夫人受伤了,快叫大夫!不不不,快找二少爷!二少爷——”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罗缎抱住那根打过姐姐的棍棒,柳眉带煞,杏眼含怒,“你们四个,去抓住那两个奴才!你们两个,找一副架子铺上厚褥过来。” “缎儿……”躺上厚软担架,满头满额已尽被汗洗的罗缜,对妹子道,“拦住纨素,别让她冲动行事……” “姐姐!”罗缎顿足,“那两个东西,应该被废了双手砍了双足,还拦着纨素作甚?” “听我的……莫让纨素动他们……” “娘子!珍儿!娘子!珍儿!” 这呆子,谁叫了他来?“缎儿,快拿件衣衫……遮住我身上的血……” 来不及遮上,之心已跌跌撞撞奔到,后面是闻讯赶来的之行。两人见到担架上半身尽是血渍的罗缜时,皆赫然呆住。而之心,更是瞬间失去脸上的好颜色,抖着指,颤着唇,“……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想笑,想告诉这个呆子自己没事,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定然将呆子吓坏了。可是,在见着他的刹那,苦撑许久的意志突然散去,唇边的一个笑尚未完成,便陷进了黑沉中…… “珍儿!珍儿——”娘子螓首歪垂,美丽的眸儿闭上,就像……就像自己没有来得及救下的那只阿花……不,之心不让娘子走,不让娘子去投胎,之心不要! “大哥!”之行拦住兄长,“大嫂现在不知哪里受了重伤,你不能去碰他!” “不,我要珍儿,我要娘子,之行你混蛋,你放开之心!” 之行紧抱住疯了似的兄长,“你们快送少夫人回房里,找个人速去我房里取医箱过来!” 眼见娘子被抬着远走,之心更觉心似生生撕裂般的痛,手脚拼命挣扎,“之行,你放开之心,之心要找娘子,你放开之心!珍儿,珍儿……之行,之心恨你!之心恨你!” “大哥!”听得兄长如此,良之行心如刀斫,却只得硬着心肠大喝,“大哥,你想不想救大嫂?” “……救珍儿?”之心泪眼迷蒙,“救珍儿?” “是。” 之心以袖拭去脸上鼻涕眼泪,重重点头,“之心要救珍儿,之心一定要救珍儿!” “大哥随我去给大嫂看诊,等诊出病结来,大哥最快地跑到百草园寻找救大嫂的药草好不好?” “好!”之心握拳,“之行,你一定要救珍儿!” 第八章 得君如此9 罗缎为姐姐褪下血衫,入眼情形却使她险近晕厥。姐姐的右边肩骨,几乎碎裂成片,顿时心神俱碎,大叫,“冷面呆瓜,我姐姐骨头都裂了,你还不快请大夫!” 良之行在帐外听得焦急,“你快将她的手腕给我!” 罗缎带着泪喊,“你快进来看啊,你是她的丈夫,避什么嫌啊?快去请大夫啊!”方才,她随着姐姐的担架离开,并未听见良氏兄弟的争执。何况,那等心疼神焦之下,谁还有暇分顾其它? “我便是个大夫,她是我的大嫂!”良之行探手进帐,“将大嫂手腕给我!” 大嫂?罗缎听得怔愣,轻轻将姐姐的手腕递他手间。 良之行指才触上,那虚弱脉象便使他心头大骇,“你将大嫂身子挡上,我需查一下伤势。” 罗缎无暇细问,持过短衫盖了姐姐酥胸,“还不快来!” 良之行撩帐,入目之下更是大惊,“来人,将我医箱拿来!” 娉儿急匆匆递上,之行开箱取了止血药粉,整瓶撒上那半边肩骨,“大哥!” 之心立在帐外,他知当下是之行为珍儿看诊时,自己不能添乱。是以,他自始便抿着苍白唇瓣没发一声,听之行大唤,当即应声,“之心在!” “去取那种你给我医好了断腿的药草,大嫂的骨头裂了!” “哇——”之心恸哭着,掉头就跑,“……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之心要救珍儿……” 迎头与王芸他们撞上,王芸见儿子如此,又惊又惧,“之心,缜儿怎样了?” “娘,让开……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让开……”之心推开母亲,一边擦泪一边涌泪一边奔跑一边哭叫,“风哥哥风伯伯风爷爷,你们让之心跑快些,之心要救珍儿……” 良父怕痴子出事,欲要伸手拦他,不想只是一个眨眼,自己的儿子撞翻无数盆栽花木,却有阻无碍地,像风般快疾地冲出了院门。 “这……”良德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就被夫人的惊声泣呼给阻住—— “天啊,我可怜的缜儿!之行,你快给缜儿医治啊!这这这……怎么办呐……” 第九章 恋君难醒1 罗缜是在呆子的摇晃中醒来的。 当然,这摇晃,不是在现实中的摇晃。这呆子纵是再呆,也知道此时的娘子禁不得一丝碰触,而是,他竟似跑进了自己梦中。 她本想深睡一阵,但每至一处,才一闭眼,这呆子就哭着找到自己,又摇又晃要她醒来。她想叱他骂他,嘴里无声;想捏他掐她,手上无力。不得已,在呆子的震天哭声中,睁开了其实又沉又涩的眼睑:这呆子,如此不知怜香惜玉,非要好好治他不可……喔,还真是痛呢。 颊边,有些微痒意,她微微摇首,才知自己右边颈肩之上打了厚厚绷带。偏了头,相公侧俯的美脸赫然入目,方才搔她颊的,竟然这张美脸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当下心中存气,这呆子,不让她好睡,自己竟这样自在。抬了左手,罗缜欲去扯他的元宝大耳,但自那两排睫毛上垂落的晶莹珠儿却让她顿住。难道自己昏睡了几日,这呆子就哭了几日? “……相公……相公……”声音干涩,“纨素……娉儿……倒杯茶……” “小姐!” “姐姐!” 两条人影倏然蹿了来。原来,罗缎与纨素皆伏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寐,她的动静虽微,但还是迅速唤醒了始终不?(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8 部分阅读 “小姐!” “姐姐!” 两条人影倏然蹿了来。原来,罗缎与纨素皆伏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寐,她的动静虽微,但还是迅速唤醒了始终不能真正入眠的二人。 “阿弥陀佛,小姐您终于醒了……”纨素又哭又笑,“您将奴婢吓死了,都是奴婢的错,若奴婢在您身边守着,那两个畜生怎会伤了您……” 这丫头,挺机灵的孩子怎忘了先倒杯茶来?罗缜咳了咳,“丫头,先……” “水!姐姐你要喝水对吗?”罗缎端了案上的小水壶,“那个冷面呆瓜说姐姐醒了最好以清水润喉,蜂蜜水和茶水都先忌了。” 纨素低身来扶,却被趴在床头的之心挡住,“姑爷,小姐……” “让他睡。” 罗缜左手撑着,微仰了身,靠在纨素垫来的软枕上,将一口水刚刚咽下,某呆子便突然大叫着“娘子娘子珍儿珍儿”蹦起,吓得罗缎手中的小壶一抖,水洒上了刺花锦被。 “娘子,你快醒过来,你不要睡了……娘子?!” 罗缜顿时又起了不名之气:敢情这呆子当真是在她耳边这样叫这样唤,才致使自己不能趁势大睡一场的?“呆子,过来!” “娘子喔……”之心黑眸瞠得大而圆,望着睡了好几日终于又能拿一对美眸瞪他的娘子,小心翼翼贴近来,“娘子,你不睡了吗?” 罗缜左手捏起这呆子送上门来的耳垂,“有你在旁边吵闹,我如何睡?” “小姐,您这可冤枉姑爷了。姑爷这几天除了一步都不肯离开您外,没有吵也没有闹,一直静静地在旁边望着您。还有,您也劝劝姑爷,多少吃点东西,您昏睡的这七八日,姑爷只喝过几口水,连范程买来的素肉粥都不吃呢。” “当真?”罗缜沉下秀颜,“为何不吃?” 之心薄唇弯弯,像是欲哭但强忍了回去,“珍儿痛,之心也痛,珍儿好多血,之心好痛好痛,之心不想吃。” 这呆子,怎瘦成这个模样?以往散发着美玉般色泽的脸颜,削去了两圈不止,嫣红薄唇也泛成淡白之色,一对尤显大黑的眸儿下,是浓浓青晕……哎,罗缜浅啄了他额上一记,“现在,我好了,是不是该吃东西了呢?” “嗯,娘子也吃喔。” 罗缜眸投另外两人,“之行说,我可以进食吗?” “可以吃些素淡的粥品。正好,今儿个早上给姑爷买的素肉粥还在小厨房煨着呢,奴婢给您端来。”纨素喜不自胜地去了。 第九章 恋君难醒2 “娘子,之心抱抱娘子好不好?” “嗯?” “就是轻轻地抱抱啦……”他要知道,娘子还是温温软软的娘子,娘子没有走,没有撇下之心去投胎。 “好,脱了鞋,坐上床来。” “喔!”之心依言,而后将娘子的身子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万般小心,“还疼不疼?” “……不疼了……咦?”说也奇怪,方醒来时,明明感觉一阵剧痛,但也就一下子。此时竟然只有厚厚的绷带带来的不适,痛感……全无?“我当真只睡了七八日?”那伤虽然自己未亲眼看见,但那足以击碎骨头的力道,却是着着实实感受到了,伤筋动骨呢,怎可能七八日就醒了呢? “好久好久啦,之心好急,之心对风爷爷说,若娘子醒不过来,之心再不理他,风爷爷说娘子不会走,之心还是好急好急……” “……好疼哦……疼哦。”罗缜苦皱了脸:这呆子,太多话,吓你一吓! 果然,之心变了面色,“娘子疼了喔?之心给娘子呼呼,呼呼娘子就不疼了……” “傻瓜,骗你的。”罗缜莞尔,“这些日子,哭了没有?” “……哭一点点喔。”之心赧然地垂眸,“之心长大了,之心要保护娘子,之心不哭了啦。” “不哭还是哭了?” “之心好痛,珍儿不醒,之心痛得受不住……” 傻相公,痴相公。罗缜用鬓上的发蹭磨他的颈,惹来呆子咯咯笑声,“娘子,痒啦……”说着痒,却扬高了颈任娘子来蹭,笑得恁是开心…… 罗缎望着那旁若无人的亲昵景象,直谓难以置信。 姐姐昏迷的这七八日,她曾寻机扯住良之行脖襟,问他当初为何冒名骗婚,以致姐姐嫁了痴男为妻。良之行甩了她手,冷冷道:“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当时,良之行正在为姐姐煎药,她无法细问,又抓了纨素逼问:“姐姐受骗嫁了一个傻子,你怎不言不语?良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纨素小脸板肃,“二小姐,您不能如此说姑爷啦,小姐若晓得了,定然会骂您。小姐没有受骗,而是……总之,小姐醒了,您问小姐就好,奴婢要看着那两个奴才畜生别逃了,不陪您说话了……” 她等,她等姐姐醒来。她要问个究竟,然后,决定如何为姐姐出这口恶气。罗家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等的欺负?纵是那个该杀千刀的江北鸿,在事发前对姐姐也是百般呵宠。这一棍之痛,一棍之辱,她一定要为姐姐讨回来! 但姐姐醒来,怎会是如此……“姐姐,您没事罢?” “缎儿?”罗缜自之心肩上仰起螓首,嫣然一笑,“相公,这是我的二妹缎儿,你们见过了吗?缎儿,还不叫姐夫?” “姐夫?” 之心咧出憨笑,“缎儿,你很好看喔,但没有之心的娘子好看。” “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罗缜迎着妹子惊疑眸光,莞尔,“所有事,等我痊愈了我会一一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不向爹娘吐露一字。” 第九章 恋君难醒3 “外面在吵闹什么?”罗缜正喝着骨汤,听到窗外的吵嚷声,颇感意外。这多时日,为了让她养伤,整个院里一直都是安安静静。除了呆子会在床前与自己厮缠外,就连缎儿也会尽力避出……当然,缎儿的“避”,亦有心结未解的缘故。 纨素手里熨着衣赏,信口答道:“是姑爷要把那些猫猫狗狗送走罢?奴婢好像听姑爷念叨好几日了。” 呃?罗缜一怔,“为何要送走?” “姑爷说阿黄阿黑害小姐受伤,他不要小姐再受伤了。” “……把姑爷请进来。” 纨素忙行到窗前,“娉儿,少夫人请姑爷……” “珍儿,珍儿!”纨素的话音还在那里打转,某人已冲了进来,“珍儿找之心?”娘子的脸颊红红的,好好看,是不是说,娘子已经不痛痛啦…… “为什么要送走阿黄阿黑阿白它们?” 之心美脸一正,噘嘴道:“它们害娘子受伤,它们不听话,到处乱跑,之心不要它们了!” “送走它们,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好难过……” “那还要送?” “可是,娘子受伤,之心更难过,好痛,梦里都痛……” “相公。”罗缜伸了素手,“过来。” “……珍儿。”之心坐到床沿,轻轻搂住娘子,“之心不让娘子再痛痛……” “它们不听话,教训它们就好了,怎么能不要它们呢?”相公恁样善良,送走了那群猫猫狗狗,定然又会难过得几日不开颜,“它们就像……就像我们的家人,犯了错可以骂,也可以打,但却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是不是?” “家人喔。”之心黑玉大眸一亮,“娘子,你真好!” “为什么?” “之心把阿黄阿黑阿白它们当成之心的哥哥姐姐,可是就算娘每次听见都会说之心傻,不让之心这样说。娘子把它们当成家人,娘子真好。” “若真是这样,你还要送走它们吗?” “可是,它们……” “你去告诉它们,你的娘子受了伤,你很难过,所以,才会生气假装要送走它们,你不是真的不要它们。你不是说,它们也会难过也会伤心的吗?” “喔。”之心双手捧起娘子娇靥,“之心喜欢珍儿,之心很喜欢很喜欢珍儿,之心喜欢珍儿和喜欢阿黄阿黑很不同很不同……” “好啦。”罗缜颊面飞红,“还不去安慰阿黄阿黑们?它们若是哭了,你可不要哭哦。” “好。”之心黑眸恋恋巡着娘子细致清涓的五官,“娘子,之心亲亲娘子好不好?很轻轻地亲哦……” “好。”罗缜一笑,眸儿生亮,唇儿生光,引得某呆子更是爱恋。 之心薄唇触上娘子红唇,轻揉慢合。这一吻,没有半丝情欲,却有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动与亲昵。整个室内,浮动着一股甜甜香香得气息…… 纨素早退到外室,正逢罗缎推门欲进,食指挡唇,“嘘——” 罗缎不解,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半挑的精绣锦帘内,一对俪人,贴偎厮磨,柔情万斛……那画面,竟美丽得几乎使人落泪…… 罗缎拉着纨素来到室外一棵海棠树下,当头问:“我姐姐,当真喜欢那个……痴公子?” “您不都看见了吗?”纨素抿唇,“二小姐,奴婢先前也有过和您一般的想法,因为,我们都是凡人,都被这世俗的观念教导了恁多年。何况,咱们罗家人人都是聪明人物,就连伙计也个个机灵,怎能容人不智?可是,您可见过大小姐在任何人面前如此美丽过?就算是……”下面的话,纨素咽了回去,相信二小姐明白她所要说的。 姐姐,当真爱上了良家的痴儿?罗缎皱了柳眉,自忖自问。 第九章 恋君难醒4 之心讨了“糖”吃后,离开去安慰那些呜呜咽咽委屈万分的猫猫狗狗。罗缎迈进姐姐内室,姐妹两人一番长谈。 明白前后究竟,罗缎更是惊诧,竟是在那时,姐姐便已喜欢上了?而且,为了那痴儿姐夫,还与良之行合谋骗了爹娘? “你不妨在此多住些日子,若过了一些时日你仍不能明白我为何宁愿欺骗爹娘也要嫁给之心,为姊无话可说,你回去后尽可将原委禀给爹娘。” “……好。”罗缎颔首,辞别了姐姐,行到院中,正见柳荫树下,那位痴儿姐夫抱着一只白猫念念有词—— “阿白,你不要怪之心啦,之心是太心痛娘子啊……你问之心有多痛喔?好痛好痛,看见浑身是血的娘子的时候,之心痛得要死掉哦。如果娘子没有醒过来,之心也不想醒,之心要陪娘子一起睡……阿花去投胎时,之心好难过,但不会死掉对不对?阿白,你不生气了哦。” 那笑,纯美憨甜;那眸,洁净无尘。明明是在阴凉处,但整个人却似泛出耀目的光辉……或者,她可以明白精明强干的姐姐为何心仪于他? 既如此,她便要为姐姐做另一件事了。 “伯父,伯母。”罗缎施礼,“缎儿向二老请安。” “缎儿,快坐快坐。”良家夫妇笑容可掬,吩咐丫鬟,“快给二小姐上最好的大白毫。” “不必了。”罗缎摇首,将抱在怀内以布作裹的物什层层剥开,“缎儿此来,不是来喝茶的。” “这是……”良家夫妇扫见那放上桌面物什上的暗红干渍,面色微变,明白了此物来历。 “这是当时那个奴才打上我姐姐的棍棒,上面,便是我姐姐的血,缎儿留着它,就是为请二老过目。” 一根碗口粗细的棒上,几乎被血染尽,可以想见,当时……啪!良德将茶盅顿在桌上,短须颤动,眉浮盛怒,“那个奴才,那些个大胆奴才,竟如此歹毒!来人,将那两个关在柴房里的奴才给我拉过来!” “不忙啊,伯父。”罗缎妍丽小脸乖笑晏晏,“您需知,奴敢欺主,必有因由。缎儿虽无资格过问伯父家事,但事关我家姐姐,缎儿却不能善了。不瞒伯父说,若这一次不能给缎儿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缎儿必然会设法接了姐姐回去,即使您再动用势力让国君出面斥责罗家违约,缎儿也不会任人欺负了自己的姐姐。” 无怪乎罗家能有今日光景,这罗家的女儿,个个都不是闺中弱质呢。王芸暗中甚是欣赏。别个婆婆或者喜欢听话乖顺的儿媳,但她更爱刚柔相济的红粉金刚,只可惜,自己就一个儿子……咦,之行?可是,看这缎儿,定然是恨极了老二家的,断难接受那样一个婆婆罢? 第九章 恋君难醒5 入夜,良家大厅内烛火高挑,亮如白昼。 良德、王芸夫妇主位就座,良善、魏婵夫妇位列左侧,良之行则坐右侧次座。而罗缎,施施然端踞客位,手上,犹提着那根棍棒来回掂弄。 良家大厅前院场里,站满了全府佣人。管家步到老爷跟前,恭身禀道:“老爷,两院的人都到齐了。” 良德双眸射出在商场与对手过招时方会绽现的精锐光芒,“把那两个奴才带上来!” 范程一绳双系,拖着两个男役踏出,再一扯牵绳,将两人掷了个四仰八叉。两个上身遭缚的男役翻滚过来,捣首向厅上连连疾叩,“老爷夫人饶命,老爷夫人饶命!” 良德拍案怒喝:“你们两个奴才,还敢告饶?良家怎会有你们这等恶奴,竟敢袭击主子?良家哪里对不住你们了?” 两个男仆早在看见少夫人血淋淋现于棍下的那瞬,即知麻烦上身。但被关了这几日,皮肉没有遭痛,心底便窃喜,以为是一手遮天的二夫人替自个儿开脱得成,小惩虽免不去,官司必定能逃掉了。要知道,奴袭主,在杭夏国,可是要流放边疆的重罪呢。 “大老爷英明,奴才绝对不是有心的,奴才们纵是向天借胆,又哪敢对主子不敬?”一男仆脑袋生叩在地上,“奴才们只是一时不防,误伤了少夫人,望大老爷明察?” “明察?”王芸寒声,“你当真是欺负良家对你们太好了是不是?良家心疼下人,是心疼那些真心为主子办事的下人,而不是你们这些刁恶成性的恶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莫说如你们这等心怀歹意伤主的恶行,就算那些个当真不慎误碰了主子一下的,有几个没被剁下手来!” 两个男仆一栗,有几分害怕起来,抬首向二夫人方向叩头,“二夫人,救命啊,救小的一命……” “救你们?”魏婵长眉轻抬,“你们倒说说,那日的经过因由,你们因何伤了少夫人?” 两男仆精神大振:二夫人还是会出手施救的罢?“禀二夫人,那天,有两只恶犬闯进跨院,打翻了二少爷的几盆珍稀药草,奴才们气不过,拿网收了它们。但两只畜生犹在挣叫,奴才们怕它们扰了主子们,便想拿棍子稍事教训它们。不想这时,少夫人便来了……” 另一个利落接嘴:“少夫人是主子,说什么奴才们自然会受着,但此时网里的畜生犹是不老实,奴才举了棍子想唬住它们。也不知咋回事,少夫人就在那时冲了上来。奴才吓了一跳,手里棍棒落下,就那样……误伤了少夫人……” “照你们这样说,是少夫人自己撞上去的了?”魏婵问。 “……这……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被吓着,奴才该将手里棍子握牢实一些,便不会……”男仆嗫嚅,满脸惶恐。 “你们敢说,你们事先没有一丝对主子不敬不恭的想法?” “没有,没有,没有!”两男仆急喊,“奴才可以发誓,身为奴才,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怎敢对主子不敬不恭……” “如此说来……” “哈。”有人,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高嗤,打断了魏婵的优雅开脱。 魏婵自是不悦,凝颜向出声处睬去,“罗二小姐,难道令尊令堂没有告诉你,出此不雅之声甚损教养吗?” “我罗家的教养不劳良二夫人费心。”相比姐姐,罗缎性子要泼辣,嘴下自然多了尖利,“倒是你们,这一出主仆情深记唱得甚是让人纳罕呢,可惜本姑娘没耐心听你们唱到底。伯父,伯母,如此做作伪劣的表演,您二老也看得下去?” “你……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丫头!” “比虚伪歹毒的妇人强上百倍!” 魏婵何尝遭人这样污辱,“你滚出去!滚出我良家的府第!” “放心,老妇人,若这良家当真是你的府第,你三跪九叩请本姑娘赏光,本姑娘也不会给你面子!” “你这粗野……” “好啦!”王芸眼看情形愈来愈不像话,“二弟妹,你是良家的二夫人,岂能如一般市井妇人般骂起街来?缎儿,你也有不对,有话说话,有事理事,怎能出言不逊?” 罗缎立身欠首,“缎儿失礼了。” 良德摆手,“坐下罢。你须明白,缜儿是你的姐姐,但更是我们良家的长媳,良家定然不会放过敢伤主子的恶奴。” “缎儿拭目以待。” 第九章 恋君难醒6 “来人,将这两个恶奴押下去,明早送官法办。按我杭夏国律例,奴敢欺主,边疆流放……” “饶命啊,大老爷,您一向最是仁慈,您网开一面,让奴才们将功补过。奴才们委实是误伤少夫人,奴才们不敢欺主啊……” “不敢欺主?”罗缎柳眉漫挑,“当日,本小姐可是在场呢。你们见了你们的少夫人,那副阳奉阴违的嘴脸,能瞒得过谁?少夫人命你们放过那两条狗,你们听而不闻,举了棒就砸,好生的威风呢。” “冤枉啊小姐,咱们也没想到少夫人那个时候会冲上来……那两条恶犬,咱们也只想吓唬一下……” “先莫说那两条恶犬在本小姐看来连你们一半的恶都不及,就算当真是恶犬,少夫人发话命你们放狗,你们便不能有半个不字!再者说了……”举了靠椅而放的物什,“这根棍棒,有碗口粗细,以你们的膂力,抡起来至少有百斤的分量,落下去那两条狗也就成了肉泥,你们那叫吓唬一下?仅仅一个吓唬,便能沾上我姐姐恁多血?便能将我姐姐的骨头击裂?” 咝……厅外仆佣中,响起惊声抽息。他们都知少夫人被这两个奴仆所伤,却不知,竟伤得那般重。 “……咱们……奴才等……”两男仆词穷,齐将求救目光投向主子。 魏婵暗骂这两人无用,但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今后在这府内的地位,她都有必要稍露锋芒,遂道:“罗二小姐,你莫忘了,这乃是我良家的地面,哪有你说话的份!” “良二夫人,本小姐想说便说……” “缎儿,对长辈不可无礼。” 第九章 恋君难醒7 “姐姐。”罗缜在之心与纨素搀扶下,出现在厅门口。缎儿迎上,“你伤势未愈,怎么来了?” “缜儿。”王芸迎上,“快来,给少夫人铺个软座。” 罗缜坐在铺了几层软垫的圈椅上,推推旁边的人,“相公,你快去那边坐下。” “不,之心要保护珍儿。”之心一双大眼,牢牢盯住厅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奴仆,“之心讨厌他们,之心……” “相公。”罗缜怕他在众目睽睽下动用异能,拉了他的手,“快去坐了。” 之心难道违了妻命,立在娘子身侧,半步不离。 良德歉望儿媳,“缜儿,你放心,咱们良家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缜冁然,“爹,娘,既然缜儿目前是良家的主事,是不是可以将处置此事的权力交给缜儿呢?” “这……”良德望向夫人,后者颔首,遂道,“好,这两个奴才就交由你来发落。” “这两个奴才不必费心了,缜儿已经把他们赁给了黑金矿的严老板。严老板新近才发现了一处黑金矿源,正需要年轻力壮的人手开采,就让他们去历练一下罢。” 此语一出,众相愕然。 所谓“黑金”,煤也。谁都知道那是个怎样辛苦的活计,谁都知道挖掘煤矿是条迫不得已的下下生路,且那生路,危机丛生,随时会成死路…… 两个男仆惶措磕头,“二夫人,救命啊,二夫人,您救救奴才啊……” 魏婵蹙眉向罗缜,“侄媳妇,你如此行事,显然是在公报私仇,作为一门的少夫人,这样的没有度量,未免令人笑话……” “若婶婶都不怕别人骂您刁毒,侄媳妇又怎会惧旁人的笑话呢?” 魏婵面色微变,这罗家姐妹轮番明言骂她,当真是可恶!“这两个是我的奴才,纵算是他们犯了过失,也理应由我发落,你凭什么说转就给转了出去?” “怎么,婶婶愿意拿钱将他们买过去?” “你……” “他们两个,哦,不止他们两个,二院里所有仆役丫头,卖身的契约均在侄媳手内,也就是说,侄媳随时可以将他们转卖给任何人任何地方,哪怕是妓馆、矿窑、石场,要他们去哪里,他们便要去哪里……”巡移着二院仆佣渐凝惊惧的眼神,罗缜一笑,“自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婶婶若愿意拿钱买了他们,侄媳便不再过问。只是那两个胆敢袭主的奴才,因为有罪过压着,价钱要比平常贵上几倍。但若是婶婶买,侄媳乐意打个折扣,去了零零碎碎,总共十万两银子,就将这些奴才全部转给婶婶,如何?” “你……” “另外,如若婶婶拿钱买过去了,今后此等人的工钱月钱也便悉数由婶婶承担,这样也省得他们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你……”魏婵到今日,方知这个嫁了个痴儿的侄媳妇,当真不好对付。那不愠不火的言辞,较之于其妹的牙尖嘴利更能刺的人内腔出血。她撇首望向正座两人,“大哥大嫂,我们良家何时这样没了规矩?可以任一个小辈指手划脚?就算是管事,有大哥大嫂在,这府内诸事也不该都任由一个小辈颐指气使罢?” 良家二老尚未启声,已有人道:“婶婶,你对之心不好,之心不讨厌你,可是你对娘子不好,之心讨厌你,很讨厌你!你让人打娘子,你很讨厌!” 连傻子也敢与她呛声了?魏婵怒目一瞪,“我何时让人打你娘子了?” 但平日在她怒颜下由来会噤言骇语的之心,却梗直了颈,对上她狠厉眸子,脆声道:“就是你!你告诉他们,让他们给娘子难看,出了事你替他们挡着!你让他们打死阿黑和阿黄,就是为了让娘子难看,之心讨厌你,讨厌你!” 第九章 恋君难醒8 “你……你当真是傻到透顶,这些话,你是亲耳听我说来着?或者你告诉我,谁在你面前传了小话?” “是风……” “是我。”范程站出。 “范范,你记……”错了……咦?手被娘子抓了一把,连忙俯首,“娘子,怎么了?又疼了哦?” 罗缜嫣笑,“是啊,站近些,让我靠着,便不疼了。” “喔。”娘子的话就是圣旨,哪能违背?之心更近了两步,让娘子的柔颊倚在自己腰际,至于方才要说的,早已抛到爪哇国去了。 那厢,魏婵盯噬着范程,“你这个奴才,你……” “我不是奴才。”范程盯着这个自私虚劣的妇人,“我不拿你一文工钱,你少对我大呼小叫。” 魏婵冷笑,“大哥,大嫂,现在,连一个奴才也敢欺负弟妹了是不是?还是大哥有意相授,致使奴才们不知轻重了呢?” 这个女人真是……范程双手抱胸,高挑的眼角满是嘲弄,“我会功夫,可以飞来飞去,你们每一个人都清楚是不是?前几日,天气炎热,我想找个避阳的屋顶吹吹凉风睡会儿觉,于是便听见了二夫人对下人的那些话。那些话,我可是一字不落地都记在脑子里呢,要我现在给复述一遍吗?”不待旁人做声,他已道,“你们听着,你们要明白谁是你们的主子!现下,那位新少夫人很不得你们主子的欢喜,你们就该为主子分忧,谁能第一个让那位新少夫人没了面子,本夫人就升他为这二院的管事!” 也不知怎地,明明是他张口出言,但诸人却似听到了二夫人的声嗓。纵是本尊在场,那声亦足可以假乱真,仿佛确是她适才讲出的一般。 魏婵变了脸色,青红交错,阴晴不定。她将目光投向自个的丈夫和儿子,“老爷,之行,你们就允旁人如此欺负你们的夫人和娘亲是不是?你们倒是说……” “原来,二夫人会以为伯父与伯母纵奴欺主,是因为自己便是如此做的。”罗缎掩袖一笑,“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 “缎儿,不得无礼。”罗缜柔声轻叱,缓转螓首,“婶婶,您到底愿不愿意出钱买下那些仆役?或者,您打算先买那两个打了主子的奴才救急?若婶婶愿意花两万两银子买去,侄媳便不再计较他们那一棍的罪过,这两人也就不必去黑金矿受强役之苦。莫忘了,他们若不是对您忠心耿耿,也不会犯下那样的大罪不是?这两人的去留,全在婶婶您一念之间了。” “良家没有分家,这举府的开支由账房统一支出有何不对?至于这姓范的奴才的栽赃,本夫人懒予计较。这两个奴才招惹了你,你尽可随意发落,凭什么推到本夫人头上?” “这样吗?”罗缜挑眉,对厅外两人道,“听见了?不是本少夫人不能网开一面,实在是你们忠心拥戴的主子不疼惜你们这两个奴才。明日,严老板就会过来领人,你们乖乖随他去罢。这期间,若你们表现好,卖身契我或者就转了严老板,不然,再转赁给其他矿场黑窑,亦无不可。” “二夫人!”一奴才惧喊,“您救命啊,一万两银子,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求您救了奴才……” “是啊,二夫人。”另一奴才哭天抹泪,“奴才们的确是听了您的命令行事,到这紧急关头,您不能不顾奴才啊……” 嚓! 一个汝窑花瓶被推倒在青石凿花地板上。推倒者,正是平日将瓷器视作珍奇的良大老爷。诸人见得大老爷倏立起身,向来和蔼的面上,已是盛怒下的青黑之色:“缜儿,这府内大小事,你都可说了算,接下来如何处置,你尽管做主!” 第九章 恋君难醒9 “姐姐,您为何那样便宜了那个刁妇?”罗缎噘着小嘴埋怨,手里却没停了喂食,今儿个她的任务便是将这碗人参鸡汤全喂进姐姐的腹内。 罗缜笑睇她,“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哼,剥皮抽筋斩手断脚……” “哦?你认为有可能?” “……总之,仅是分了家,太便宜她了啦……” 罗缜一向不太喜欢人参味道,强咽下满嘴汤汁,推开又递到唇下的汤匙,“莫说她的长辈身份,单因为她是之行的母亲,便不能太过。” “那个冷面……” “之行其人,委实难得。虽说他是因小时受过相公的恩惠才致有今日心肠,但这个世上,恩将仇报的人又何尝少过呢?你看那日,他一个堂堂男儿,对犯了过的母亲,一句袒护之词也没有。他不是个懦弱的人,能够如此,完全是出于他的品行。对这样一个人,我们怎可不留余地?” “……他的医术是不错啦,姐姐恁重的伤,纵是高沿城最出色的大夫来治,怕也得落下残疾,他竟能将姐姐治得这样好。冲了这点,我以后少和他作对就是。” “扑哧……”罗缜笑,这个别扭小丫头哦。既然自己的痊愈能使她对之行的看法稍稍改观,那便不必告诉她,自己可以恢复得恁样完好,是因自己有个具有异能的相公了。 “其实,分家并不意味着结束。” “哦?”罗缎杏眸一亮,“姐姐还有后招?” “分家时给了她三家铺子,对于不能启用良家名号,她定然是求之不得。但挂了‘魏’记,我这个良家媳妇,便不必手下留情了不是?” “啊……”罗缎顿悟,才想欢呼,又在姐姐的眸色下强自忍住,咭咭怪笑道,“她早该听过高沿城人的口谚: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 “众淑女。”罗缜接话,姐妹俩相视而笑。 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众淑女。这句不知何人起行的歌谚,开始是“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长淑女”,到后来,随着缎儿形于外向的泼辣刁钻、绮儿不露声色的机猾狡诡渐成气候,便改唱成了如今模样。 “可是,姐姐,小妹仍是自愧不如哦。”罗缎眨了眨眸,“你一直躺在病床上,是何时处理那两个狗奴才的?” “不止那两个奴才,二院的多数仆役我都转出去了,只是日子不同。”罗缜拿起旁边几上的淡茶漱口,“我给了婶婶一个日期,若她不能在期限之前出钱买走,他们也只得各由天命了。至于那些丫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今后必然比小猫还要乖巧。” “咭咭……”罗缎又是怪笑。 纨素正在亭下的树荫内持杓看顾药锅,闻了声抬眉道:“二小姐,您笑得很像一只小老鼠。奴婢敢说,被您这笑声吓跑的人,定然比被您这张娇艳面孔吸引的人还要多哦。” “臭丫头!”罗缎回首瞪了一眼自己的丫头,“缬儿,瞧瞧,瞧瞧,有人在挖苦你家小姐,你还站视不理是不是?” 随着三个女儿出落得愈来愈好,罗家老爷便为她们各自找了一位会功夫的丫头傍在身边,这缬儿便是罗缎的随行护卫。听了小姐的娇叱,缬儿当即捋了袖,叉了腰,“好,奴婢这就替您去撕纨素姐姐的嘴!” 纨素豁然起身,“过来啊,谁怕谁?” 两个丫头纠闹在一起。 这也算是久别重逢的招呼罢。初见面时,大小姐重伤在榻,不管是谁,都没有一叙别情的心思。现下大小姐伤愈,不趁机闹上一回怎成? “娘子,娘子,珍儿,珍儿!”有人甩着一头汗珠,一路呼叫,跑进小花园。 罗缜自软椅上撑起身,取了帕子给他拭汗,“你的风哥哥呢?怎满头是汗?” “之心不理他们,把他们赶走了!”之心鼓了晒得粉扑扑的颊,“他们没有保护娘子,之心不跟他们好了!” “傻瓜,能够驾驭他们的是你,又不是我,他们自然不会保护我。这么急匆匆找我,什么事?” “账册我都誊好了,爹夸之心做得好喔,之心坐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动喔。” “相公真好。”罗缜嫣然一笑,突然想起了一事,“相公,你记得河赣那片药田吗?”若之行说得没错,那片药田的丰茂成收应归功于之心。如今,那药田已在公公的允准下归了魏婵,她自然要做些打算。 第九章 恋君难醒10 “喔,记得啊,之心和之行去玩的时候,看见了好多小红、小蓝、小白……好多姐姐……之心让她们常去那边玩,之心好去找她们玩……” 总之,她家相公除了喜对人施以“爱称”,对以颜色为“人”命名也是情有独钟就是了?同情“他”们……“我买下了百草园隔壁的大片地做药田,你要她们到那边去玩好不好?这样一来,离得极近,相公就可以经常见到她们了是不是?”相公的资源,娘子自然要拿来用,但相公的纯净心地,她却不会去污染。他的至纯至善,她可是爱惜得紧哦。 “好,之心这就去告诉姐姐们……” “天太热了,等歇了晌再去。”相公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引得人好想咬上一口呢,“一定要叫上范程陪着你……” “……娘子,你想亲之心是不是?” “……” “每一回你这样看着之心时,就会来亲之心……” 罗缜无限危险地巡瞪了旁边忍笑的三人,又无限温柔地对着眼前这张无辜美脸眯起了眸,“相公,你看错了。” “没有啦,之心记得啦。上一回在水榭,珍儿这样看之心,就亲了之心;上上回,在太阳花姐姐的家里,珍儿也是这样看之心,也亲了之……” “你、记、错、了。”罗缜咬牙切齿。臭相公,如此直白老实,她不爱! “没有啦,之心没有记错,娘子……”之心好委屈:之心没有记错,娘子那样好柔好柔地看之心时,就是会亲之心啦…… “哈哈哈……”罗缎捂着肚子,跌下椅去,“姐姐,你就让姐夫亲罢,你们可以将我们当成木头,熟视无睹哦……” 木头?罗缜陡然记起,臭相公能见人所不能见,旁人看来是一截木头、一株花草的事物,在他看来,可都是“人”来“人”往。今后,除却两人的房里,当真要忍了,“……相公你没有记错,但娘子我忘了。” “娘子不要忘啦,想想啦,你亲之心啦……” 这个呆子! “姐姐,我或许已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选姐夫。此次回去,我不会将这桩事告诉爹娘。等姐姐认为一切成熟的时候,由姐姐亲自向爹和娘说罢。”罗二小姐离开杭夏国返程时,对姐姐如是道。 罗缜颔首。她的打算是,待自己生下娃娃,回国探望双亲时再坦诚一切。看在外孙面上,爹和娘的火气兴许小一些…… 但世事难料,饶是精明如她,亦不能使事事如己所控。 就在罗二小姐返程的当日,是夜,万苑城的客栈内,住进了一位大商…… 第十章 为君执守1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灯下,之心写完最后一笔,笑嘻嘻地,拿给在旁挑绣的娘子,“珍儿,你看。” 罗缜漫不经心地接过,却兀地一愣,“相公,你何时读了《诗经》?” “诗经?”之心摇首,一头顺如流水的黑发随之晃动,“之心没有读过啊。” “那这两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狼哥哥拉着狼姐姐的手时,都会这样说。之心觉得好美好美,就想说给娘子听……” 他不说她倒忘了这桩事。罗缜美眸凶恶恶一眯,“你说你的洞房是跟你的狼哥哥和狼姐姐学来的,对不对?” 之心脸逞薄红,“是呀。” 是呀?美眸内凶光毕现,“你的狼哥哥狼姐姐……洞房时,便是如阿黑阿黄发情时那样……那样……”上苍呐,她都不想活了。 “不是!不是!”之心不知娘子为何又是顿足又是蒙面又是哀叹,但却下意识地想解释清楚,“狼哥哥狼姐姐和阿黄阿黑不同啦,他们是人啦,就像范范……”范范说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哦,那要不要对娘子说?但若是娘子…… 嗯?像范范?是人?罗缜温柔地笑道:“那相公告诉我,你的狼姐姐她美不美啊?” “美喔……”某人不知死期将至地颔首。 “美喔?”某人温柔的声音里已恁添杀气。 “不过,没有娘子美啦。”某人歪着头,补充道。 “相公看得很仔细呢。”某人的心情并未因此好转。 “不仔细啦,狼哥哥不让看,之心也不敢看啦……” “那相公是如何学得的呢?” “就是……就是……娘子,之心想……” 某人毫不客气地打退某人的“狼手”,“话没有说清楚前,什么也不要想!” “狼哥哥先讲给之心听,然后狼哥哥将狼姐姐罩起来……” “停,停,可以停了!”罗缜究不是豪放女子,怎听得了那些令人眼红耳炙的话。虽然相公说起来,纯洁又纯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不对?相公,这句话的意思你可懂……做什么?” “……娘子……” 不肖多说,这呆子抱了她又磨又蹭,便是…… 这多时日,她一迳休养,他……不会“闷”坏了罢? “……相公,我告诉你哦,你哪怕再‘难过’,也不准找别?(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9 部分阅读 不肖多说,这呆子抱了她又磨又蹭,便是…… 这多时日,她一迳休养,他……不会“闷”坏了罢? “……相公,我告诉你哦,你哪怕再‘难过’,也不准找别人,明白吗?” “找别人?找谁啊?” “比如……”傻瓜才会给你提供假想对象,“谁都不行!你敢找别人,休想我再理你,明白吗?” “之心只喜欢娘子,之心只会抱娘子,娘子不能不理之心……” “哦……”这还差不多……可是,可是,这呆子何时将她的衣衫脱干净了?何时又将她抱到床上的? “娘子,之心好想你哦……” 这呆子,还会说情话了……少夫人心情好,哄哄臭呆子?“相公,我也想你哦……” 不曾想,这一句,使闻者似乎分外情生意动,既饥且饿……以致罗缜发誓:今后,绝不在这样的地方哄他一个字! 红罗帐上的鸳鸯,戏水缠颈;红罗帐内的鸳鸯,不尽缠绵…… 第十章 为君执守2 “客官,您来点什么?”纵是心内忐忑,小二终还是向那位面色阴郁的客官凑了过去,“咱们店里的镇店菜有八宝云鸭、百合薰鱼、香酥肉……”呃?小二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银,我的娘呐,足足一锭多,半年的工钱呢……不知这位客官何意,手指想动又不敢动,吞了一口口水,“素菜有芸香荷豆、鱼香茄子……” “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说完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可是,客官,小的正在上工……” 客官没有赘言,直接又取了一锭,与原先那锭放在一起。白花花,亮闪闪,耀了小二的眼,致使小二胸脯一挺,豪气干云地道:“客官,您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 “坐下说。” “不,不,不,小的站着就行。” “但本人不习惯仰首与人说话。” “……哦,哦,哦,小的坐下,小的坐下。”小二屁股沾了凳子一角,献笑道,“有话,您只管问。” “这万苑城里,有一位姓良的巨商罢?” “姓良?您指的是良大老爷?” “他是皇商?” “对,对,对,是皇商。您认识良大老爷?” 显然,这位客官只有意问人,无意被人问,“那位良大老爷,可是前些日子迎娶了一位儿媳妇的那位?” “对,对,对。”小二顿时眉飞色舞,“听说还是一位富商之女。小的们本来以为是个无盐丑姑娘,可谁曾想啊,新媳妇竟长得如此漂亮。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将这街上那些豆腐、水饺、包子西施都给比到土得掉渣呐……” “为何?” “……呃?” “为何你们会以为是个无盐丑女?” “您想啊,凭良家那位公子,谁也不会以为他能娶到一个家世和容貌都好的女人是不是?不过……”小二凑上前,神秘笑道,“听说那位良少夫人也不是没有缺陷哦。听说她在娘家曾和人拜过堂,不过拜了一半,被新郎给……” “良家那位公子怎么了?” “咦,您不知道?”小二诧异地瞪了双眼,“良家大公子,是位天生痴儿,这可是咱万苑城人尽皆知的事。您认识良大老爷,竟然不知道这个?” “痴儿?”他一震,倏地握住了小二的手腕,“你说,那良家大公子,那个娶了玉夏国罗家小姐的良公子,是个天生痴儿?” 小二被客官眸内骤现的残光给骇得大怔,张着嘴巴,傻愣愣点头。 “罗家小姐的夫婿,是个痴儿?你没有骗我?” “这……这这这……小的为啥骗你啊……那位痴儿公子以前老请朋友到这楼里吃饭,其实哪里是什么朋友,还不都是人家骗了他来白吃白喝。他傻呵呵地任人骗,一回又一回……” 嗵!客官甩开他,一拳捶在桌上。 小二吓得疾疾跳起。这位客官,与良家到底是恩是怨?别因自己一番小人爱财取之有道的闲话,害了什么人罢?不要啊,那位良家公子傻是傻,但倒不让人讨厌。良大老爷又乐善好施,是个大好人啊…… “客官,您……” “银子拿走,滚。” “喔。”小二一把抄起有生以来赚得最容易的银两,颠颠跑下楼去:良大老爷,若您有啥不测,别怪小的啊,小的也只是穷怕了嘛。 而楼上那位出手阔绰的客官,犹在以拳击桌,一声一声,声声急催。缜儿,缜儿,是我害了你吗?是我吗?你必定恨极了我,怨极了我,是不是?缜儿啊缜儿,我竟然害你至斯?我竟然害你至斯! 第十章 为君执守3 “娘子,你当真不和之心一起上街啊?” 罗缜埋头刺绣,不去看他眼巴巴的大眸,省得自己心软,“我不是说了吗,我在生气,今天不陪你。” “不生气啦,娘子不生气啦。” 这个呆子,她生不生气何时由他说了算?“总之我在生气,你还不上街买些好玩意来哄我?” 之心的沮丧瞬间一转而空,“好!娘子要什么?” “只要能让我高兴的,什么都好。” “之心知道。之心走了啊。” “快去快去。” 罗缜又是哄又是吓,好不容易才支走他。这样,一是为了让他上街散心。她养伤期间,他除了照顾她,便是在书房帮婆婆整理账册,以他的孩子心性,怕是憋坏了;二是她要背着他做些事情,那些事情不太光明正大……嗯,做娘子的,岂能带坏自己相公? 罗缜看向纨素,纨素颔首。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向大院后门行去。在最偏僻的后门小院内,罗缜见着了今日要会的客人。 “王小姐。” “良少夫人。” 对方在打量自己,罗缜便亦打量对方,想来传闻当真不可尽信。当初人尽传相公智痴,但他俊美却没有人传;街人都云王家小姐矮且胖,却只是较当今的“楚王好细腰”标准略显丰腴,一张脸更是标致姣好。 “良少夫人,您当真能出资助家父渡过危机?”才一落座,来者便不多迂回,直入主题。 好,名不虚传。“王小姐,君子一诺重千金,女子的一诺又为何要弱于男子呢?” “为何?” “不为何。我并不是无偿相助,除了本钱,将来我还要拿红利的不是吗?” “可您为什么要帮助家父?以我们王家的财力,远吸引不了良少夫人……” “吸引我的不是王家的财力,是王小姐。” “呃?” “若王小姐是个普通的闺中小姐,罗缜便不会找上王家。” “何意?” “王小姐一直在替王员外打理生意,居中筹划,不对吗?” “那又如何?” “王员外因轻信他人,亏了大半的财产,王小姐为了助王家渡过难关,应了冯家的求亲。不然,我敢说,王小姐定然看不上冯家那个纨绔子弟,是不是?何况这个人还不知王小姐的珍贵,一味在外抹黑小姐名声。” “……那是秋雁的命。” “王小姐认命?” “不然还能如何?” “认命或无不对,但不应逆来顺受,听之任之罢?” “哼,冯家那个混蛋,本小姐定会找到办法收拾他!” 罗缜扑哧失笑。王小姐方知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吐了心里话出来,随即略有赧颜,“良少夫人,您到底意欲何为?” 第十章 为君执守4 “实话告诉王小姐,您那位未婚夫也招惹了我,惹得我很不愉快。” “……秋雁听说了。”王小姐早就听说,那个总在外人前嫌弃又矮又胖又丑的无能未婚夫,前些日子在粥楼调戏了良少夫人。那个窝囊废,也只能做这些下作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冯家早晚败在他的手上。 “王小姐,婚约已定,加之王员外与冯大财主的交情,要退是难了。但嫁过去以后,才是人生的开始。冯公子其人,你弱他必强。”反之,你强,他必弱,那人,本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秋雁明白了。良少夫人乐意帮助家父,又指名见我,是为了借我的手惩治那个不中用的软货。” “王小姐答不答应呢?” “当然答应。凡是能救王家的事,秋雁都会答应。”若有了良家资助,王家必能起死回生。家父无子,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当作掌上明珠,她岂能让父亲的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良家别的没有,治人的奇药有一大堆,王家小姐若是需要,随时可到百草园去取。” “就这样说定了。”一举两得,助父脱难同时,又能揪住冯家软货好好出一通气,何乐而不为? 不久,冯家迎娶王家小姐。喜堂上,新郎给足了新娘难堪,什么家里没有猪栏养不起胖猪云云,听得王老爷当堂险些背过气去,冯大财主持了家法才把那不肖子镇住。可五日后,冯家取了悍妇之说传遍万苑城,传说—— 洞房夜,冯公子被妻子绑在椅上,度过了漫漫长夜。翌晨敬公婆茶时,冯公子当众给了新妇一个耳光。但威风不过一时,次日又被新妇缚在床上,饱受了一通木条的笞打。冯老夫人本欲赶去责骂儿媳泼悍不贤,却被冯家老爷拉走,言既然二十几年都没教好儿子,不妨换儿媳好好调教。兹此,新妇的调教更加不必忌惮…… 第十章 为君执守5 “范范,之心再给娘子买只钗好不好?” “恩人,请叫我……”算了,“恩人娘子有那么多钗环,您买的木钗又不配恩人娘子的衣饰……” “配啦配啦,娘子在之心买的木钗上打了一个好好看的缎结,娘子戴上,好漂亮好漂亮。” 这恩人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当初救下他,使自己迫于父命和姐姐的淫威来报恩;当初的一桩婚约,竟找了个恁样疼他爱他的娘子……这人的运道,着实奇怪。可惜自己修为浅,算不出人之天命未来…… “范范,这个好不好,娘子喜不喜欢?”之心举起一支簪子回首问,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脸,“……你是谁啊?” “你是良家大公子,良之心?” 之心惊奇地睁大美眸,“你认识之心呀?” “你……”江北鸿俊目一闪,“你当真是良之心?” “嗯,嗯,嗯,是之心。”之心嘻唇笑道,“可是,之心不认识你。你是谁呀?” “我……” “恩人!”范程插身挡在之心身前,凭着几分动物的直觉,他感觉到了此人身上不善的气息。也许尚未到危险级别,但并不排除危险的可能性,“您忘了?恩人娘子正等着您的礼物呢,咱们可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恩人娘子若生了气,范程可帮了不您啊。” “啊,之心要给娘子买东西,让娘子不要生气……可是,范范,娘子为什么生之心的气啊?” “我哪里知道。”依范程看,恩人娘子只是信口逗逗恩人而已,也只有恩人这样……纯真的人才会当真,心心念念想着如何博取娘子欢笑。 江北鸿盯着这张稚如孩童的笑颜,想着那张清涓秀雅的娇靥,通体生寒:他将她推进了怎样的境地?“良兄,相识不如偶遇,在下乐意做东,小酌一杯如何?” 之心懵然眨眸,“你要请之心吃饭?” “是。” “为什么?” “在下想交良兄这个朋友。” “朋友呀,好好,之心愿意交朋友,之心……” 范程沉颜,“恩人,您忘了吗,恩人娘子……” “啊,对呀,娘子在等之心。”之心挠了挠头,对着那位要与自己交朋友的陌生人咧出一个憨笑,“对不起呀,之心要回家陪娘子,不能陪你吃饭啦……范范,快帮我看看,这支簪娘子会不会喜欢?” “她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江北鸿拈起一条菊花形项坠的项链。只有雅致天成的菊,才衬得上她淡然脱俗的气韵。 “真的啊?”之心欣喜地接过,当即爱不释手,“好,就要这个,就买这个!你好好喔,你帮了之心,之心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明天,我在此恭候良兄。” 第十章 为君执守6 咔—— 闪电才过,雷声又响,大雨倾泻而下。 房前敞廊下,罗缜绣完最后一针,抖开手里的长袍。 “小姐,这是给姑爷做的?”纨素艳羡地望着那件针脚细致绣工精美的长袍,“小姐的手工,奴婢就是不及啊,若放到店里,定然好卖。” 罗缜一笑,向室内喊:“相公,相公!” “之心来啦。珍儿,之心要出去哦。”之心一边与一件蓑衣奋战,一边趔趄走出内室。 “出去?恁大的雨,你要出去?去哪里?” “之心约了朋友。” 罗缜秋波一闪,“朋友?新朋友?要你请吃饭请喝酒的朋友?” “哦……不是啦,他要请之心吃饭,但是他帮之心选了能让娘子开心的链子,之心要请他吃饭……” 罗缜黛眉微颦,“范程。”嗯?“范程……范程?范程!” “珍儿,之心不用范范陪着了,他肯定是在床底啦。” “床底下?做什么?” “范范怕打雷喔。” 哈哈……纨素掩嘴大乐:那个黑野人竟然怕打雷?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呢。 但罗缜不以为然,偌大男儿怕什么打雷?“纨素,叫他出来。” 纨素正巴不得亲眼目睹一下死对头的糗状,闻言当即拔腿沿着回廊,往那黑野人住着的偏房冲去。须臾,外间人即听到了先后两声惊叫—— “哇——有活物来了!” “啊——臭色狼,放开我!” 罗缜与之心,包括正在打扫的娉儿,都奔了过去。触目所见,罗缜、娉儿很是惊讶,但之心却张大了嘴,“范范,你抱着纨纨作甚?要洞房吗?不可以啦,纨纨不是你的娘子,不可以啦……” 但见房内,范程将素来是死对头一枚的纨素抱个死紧,一颗头埋在少女胸前,任纨素踢打揪骂,就是岿然不动。 “臭色狼,放开我,放开本姑娘!”纨素见来了人,更是羞气,“小姐,让这只色狼放开我啦……这个混账死野人……” “之心明白了,范范你怕打雷,所以抱住纨纨对不对?”之心一本正经,对娘子道,“娘子,范范以前就这样抱过之心,范范怕打雷,好怕好怕好怕……” 怕打雷,而且好怕好怕好怕?罗缜秀眉稍动,“纨素丫头……” “小姐,救命啦……” “你是不是很享受范范的怀抱?” “……小姐……” “不然,我记得,你会点穴的哦……” “啊,奴婢忘了……死野人,点死你!”纨素出指,连点范程腋下腰间。 罗缜轻巧踅身,闲闲道:“料理完了,到这边来。既然范程去不了,你就替他去一趟。” 第十章 为君执守7 又羞又窘的纨素披了蓑衣撑了伞,掠身而去。 之心犹觉不安,“娘子,之心不该让纨纨去,之心应该自己去……” “相公,下这大的雨,你的风哥哥他们都帮不了你,我如何放心你去?纨素的轻功很好,她去替你们改约在明日,不是更好吗?” 之心垂首噘唇,“可是之心会过意不去……” “可是若之心去,珍儿也会去,之心想让珍儿陪着之心一道淋雨吗?” “不要不要!” “那之心的朋友与珍儿比起来,谁重要?” “珍儿啦!” 臭相公,算你聪明,“既如此,之心为了不让珍儿陪着淋雨而负约,应该情有可原的是不是?”娘子最大,娘子至尊,臭相公,你必须记得。 “是!珍儿明天当真要陪着之心去见朋友吗?” “明日我们核完账一道去好不好?”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又想占她家相公便宜? “好!” “既如此,快来试试新衣服。” “啊啊啊!”之心欢跳起来,“珍儿给之心做的衣服哦?” “自然啊,珍儿不给之心做,还能给谁做?珍儿不给之心做,又要谁来做?” “娘子,珍儿,珍儿,娘子,珍儿给之心做衣服,娘子给之心做衣服!新衣服,之心喜欢!之心喜欢!”之心张开两臂试穿新衣,嘻着唇儿笑得恁是开心。 罗缜望着如此容易快乐的相公,亦是欢喜。 连在一旁的娉儿,笑抿嘴儿,喜眨眸儿,望着那一对璧人,亦仿似闻到了漾在少爷和少夫人之间的香甜气息。 半个时辰后,纨素带回来的消息,却扫去了罗缜面上的甜美笑靥。 “待雨势稍停,你去告诉他,明日巳时,百草园前厅,我恭候大驾。还有……”罗缜眸内,浮现出一抹深机狠意,“让他离我相公远一点!” 廊下,之心犹在为娘子亲手缝制的新衣沾沾自乐。内室,罗缜素手紧握巾帕,银牙紧阖:江北鸿,你若是寻仇之心未止,找上我家相公,那么,罗缜自会奉陪到底! 第十章 为君执守8 百草园前厅,是良记与各地客商审货订货的洽商之地。魏婵虽已脱离良家另立门户,但主管百草园种植审验的,仍是良家二少爷良之行。 “大嫂,您今儿个来此,是约了客商?” 罗缜螓首轻摇,“之行,我未出闺时的事,你也听说过是不是?” 良之行目闪不解,仍然颔首,“那又如何?” “那个毁我闺誉的人,到了玉夏国。”罗缜从来不会高估自己的能力。江北鸿其人,论心机,论手段,她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事情牵扯到她最在意的人,她必须寻求更多支持。“而且,他前日找了之心。” 良之行目色倏深。 “我告诉你,是请你不要将心思全部放在钻研医术、种植药草之上,良家的生意,你最好亦多加看顾。或许因我,良家会受些损失。但请你放心,我绝不会任他伤害之心。” “他人在何处?” “我约了他巳时见面。”见他蓦然起央,罗缜摆手,“我以良少夫人的身份见他,听他说些什么。这一回你且不必出面,有纨素随着我,又是在良家地面上,他能奈我何?” 良之行颔首,对这位大嫂的钦敬又加一分,“大嫂放心,之行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良家人。” 这孩子,越来越合胃口,越来越配缎儿呢,“多谢二弟。” 小厮疾步近前,“少夫人,一位江姓客商说是赴您之约,正在前厅等候。” 来了?罗缜吸一口气,昂了螓首,浮了浅笑:江北鸿,我倒要看你还想如何。 自她一进厅内,江北鸿的目光便再未离她秀雅粉面。 此时的她,已不是十六岁时的垂髫少女。虽仍是莹面如瓷,虽仍清涓无尘,但高绾的秀发,开净的眉额,都在说明,她已与人为妇。“缜儿……” “江公子,别来无恙?” 江北鸿一怔。这一声寒暄,委实陌生。从温柔的“忘愁”,到淡离的“江公子”,这中间,隔着四载多的岁月。在这四载的梦里,他无数次将踏出门槛外的脚步拉回喜堂,执起那由自己放弃的红缎,红缎的彼端,有她柔情的眸…… 但,梦总会醒来。梦醒,他与她,仍形如陌路。 现在,她就坐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近到只要他稍稍凑前,便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雅香。可是,她眉目间,已划地为限。 “缜儿……”对不起。跋涉千里,他想对她说的,只有这三个字。可是,为何话至喉间,又咽了回去?他欠她这三个字,不是吗?只要说了这三个字,这么多年来心底愈积愈多的愧疚,将一泻千里,一去不返,不是吗?他便能与那一段过去永远别离,不是吗? “江公子,你为何找上我家相公?” “相公?”那个孩童般纯稚,亦孩童般愚拙的痴儿?“缜儿,是我害你……” 罗缜秀眉一挑。 第十章 为君执守9 明知这些淡漠,都是他该领受的,但仍感不适。曾经,用那样心动的笑靥对他的人……“缜儿,我已知,我委实伤你至深。但过往无论如何,已不可弥补,你能否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帮你?帮你脱离这苦境?” 呃?不得不说,罗缜始料未及。她以为,他仇心未消。玉夏国罗家势若磐石,是以来找良家再掀波澜。可听他语间之意,他竟似良心发现,认为之前因他伤她之过,致使她嫁了痴儿相公?他来,是为帮她脱离“苦”境? “江公子,你似是误会了。”罗缜望着这个男人——这个曾将她由云端推落尘埃的男人,“我嫁我家相公,是因为我喜爱他,与他人、与皇命都没有关系。现在,我很好,很快乐也很幸福,江公子大可不必费心……” “怎么可能?”江北鸿打断了她的浅声淡语,“缜儿,我了解你。你身为长女,对罗家,对双亲,都有着太多责任。你一心要顶起罗家,一心要做个完美无缺的罗大小姐。你学琴学画学商学缂,均为了向双亲证明,没有儿子他们依然不必遗憾。你宁肯自己负累,自己受苦,也不愿双亲为你忧心挂怀……” 罗缜挑唇一笑,“你确实很了解。”所以,四年前他才会挑中自己,作为向父亲报复的棋子,“但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年为何那么轻易就收了手?在喜堂上抛弃罗家大小姐,这并不足以彻底击倒罗家。你既然是怀仇而去,为何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早有了周密安排才对。” 这话,是当年的判断,亦是如今的试探。她需要确定,如今的他到底有无危险。 “安排吗?的确是有的。”江北鸿泛开苦笑,“另外发生了一些事,打断了计划……”那些事发生时,他找到了暂且放过罗家的理由。待那些事料理完,欲重执旧仇时,恍知,自己早没了那一鼓作气的热情。那日,蒙着喜帕的她,对他到底是怨是恨,他并不晓得。但一个偶然机会,他遇见了她,触到了她的眸光……他一脸漠然,转身离开,但只有自己清楚自己心底的狼狈且不堪。 第十章 为君执守10 “缜儿,你明明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我听说,晋王一直对你心怀仰慕,他……” “怎么,你认为成为晋王侧妃便不是委屈我?” 江北鸿稍窒,“至少……”至少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至少晋王是个才貌双全、风华卓尔的出色男子……” “我家相公,莫说是留恋花丛的晋王,怕是这世间许多男子都远远不及。”想起相公,想起今晨出门时不准他跟缠时他对着墙角小花控诉的模样,罗缜眉梢眼角泄露出一脉温柔,“我没有委屈,没有苦楚,与我家相公成婚,是因我喜欢他。江公子,你既然放开了所谓仇恨,那么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与之心接近,请远离他。我不想一个目的不纯的人做他的朋友。” “还说没有委屈,还说没有苦楚?”江北鸿眉浮懊恼,“你是为人妻,不是为人母。一个做人妻子的,还需要保护丈夫,这样的处境你如何安乐幸福?” “江公子!”罗缜唯觉好笑:她的幸福与否何时又需他来认定?“我自己的心情我自己明白便好,何需外人置喙?若你对往事当真有那么一丝歉意,便请远离我们的生活。还有,关于你与罗家所谓的家仇……”四年前事发过后,她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孜查究底。其初衷,是她相信自己父亲的磊落人品,她要将那个不会出乎意料的结果甩上他的脸面,让他懊悔负疚。但查了出来,打探了他的住址要送去时,却亦打探到了他的大婚之讯……一瞬间,她陡觉了自己那份执着是何等可笑与不堪。“罗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这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罗缜莞尔,“你信与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晋王比我更清楚。你是晋王的知己,不妨去问问他,他瞒了你什么。” 江北鸿蓦然起身,“何意?此话何意?” “当年我查到了一些原委,亦查到了与晋王有关的一些死结。你可当面直问晋王,罗家与江家的交易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其实,晋王并没有参与那场交易。只不过在后来,为利用江家人,他掩盖了一些事实而已。甚至,江北鸿昔日未婚妻上门寻夫,也有晋王绵薄之力从中成全。但此时,她需有意挑起这两人的争隙,以使自己清静。至于江北鸿发觉被好友利用与出卖后的心情……与她没有关系。 江北鸿俊眸深灼,探着眼前女子的面色,似是欲从她面上辨出她方才话间的真伪。但他心里清楚,若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她不会这样说。晋王对她的用心,他早在认识她之前,即已知悉。当年弃她而去,除了复仇心盛,还有少少原因,是因不能违背至友之诺,夺友人之爱……但,若果如她所说,果如她所说…… “我会去问晋王,我会直接问他!”江北鸿切声道,“可是,不管结果如何,缜儿,我一定会助你离开这困苦之境!”言讫,不待她回答,踅身疾去。 他……她的话很难使人理解吗?他为何一厢认定,她身陷苦境?为何又一厢以为,她需他的拯救? 无论如何,他去问晋王,两虎相争,必无暇扰她了,暂时安静了罢? 罗缜此时并不知道,这一着,犹似双刃之剑,伤了人,亦伤及了她与之心的姻缘…… 第十章 为君执守11 时日渐久,良家痴儿长子与良家媳妇,几乎成了万苑城里最亮丽的一景。 良家媳妇最爱含抹浅笑,眉眼内溢着温柔清波,专注望着在她前后左右跳蹿的良家公子。那良家公子,笑得能闪了人的眼……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如良家公子这般鲜亮明艳的人儿,怕是整个万苑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或许,他们都不能接受一个痴儿有那样的绝代风华,才只愿记得这痴儿的痴傻。但风华便是风华,他们不说,却挡不住它的绽放。 “娘子,之心今天抄了三个时辰的账哦,之心没有去和蝴蝶姐姐雀哥哥玩哦。” “是吗?”这个傻瓜,难道不记得她是与他一起做的?“相公好厉害。” “嘻,娘子也好厉害,娘子给之心做衣服……” 后面—— “死色狼,离本姑娘远点!” “再说一遍,我不是狼!” “我管你是狼是狗是猪是熊,离本姑娘远点就是!” “你当我乐意离你这么近?我是跟着恩人,有本事你走远一些!” 一月里,总有几日,这一对神仙似的人儿会偕现街上,后面,跟着一对漂亮僮仆。一行四人,气氛未必融洽,却是如此温馨和谐…… “看见了吗?”晋王举茶就饮,闲道,“人家是当真恩爱得很,北鸿兄你该放手了罢?” 江北鸿仍伫立窗前,眺望着俪影双双,讽嘲道:“晋王准备放手了?如此大方?” “哈。”玉千叶撇唇,“你该晓得本王为何会对罗缜起兴趣的罢?那一年,本王隐姓埋名,中了状元,整个玉夏国都为本王欢庆沸腾。罗缜她是韶儿的朋友,游园中,所有女眷,无论婚否,俱向本王投来爱慕眼光。唯独她,看向本王的眼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恋慕,就似看这世上任何一个稀疏平常之人。本王以为她是欲擒故纵,上前搭话。她亦不推避,却只将本王视做韶儿的王叔。那一时,我便想,本王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下来,本王何时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过恁多时光,她怎能辜负本王的一番心思?怎能一而再地另嫁他人?这个女人,让本王很是不快!” 江北鸿回首挑眉,“你待如何?” 迎着好友神色,玉千叶目闪调谑,“到如今,还护着她?” “晋王,别忘了我们的协定。” “不将本王那些对付其他女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玉千叶上下打量,摸着下颌道,“怪了,本王怎不知北鸿兄还是个多情种?” 江北鸿不语,仅是默然紧盯。 玉千叶无奈一叹,“好,好,好,本王应你就是。只要你北鸿兄对她尚有怜念,本王便暂不动她。但北鸿兄你打算怎么做呢?本王已经告诉了你当年的真相,眼下你们两家无仇无怨,你打算如何?” “我自有办法,晋王请勿插手就是。否则,当年的账,一并算上。”江北鸿冷声道。 “好。”玉千叶收到他的威胁,不以为忤,慨然应允。此时的江北鸿,早不是昔日读书练剑的富家儿郎。一个在黑道中发迹的人,他可以暂不招惹,可是并不代表他会妥协。缜儿啊,你当真是很让本王生气呢。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1 江北鸿登门,罗子缣虽惊,但仍以礼相待。毕竟是故人之子,中间虽有不快,但长女已嫁得佳婿,过往便莫计较了罢。 “贤侄,此趟来,不知有何……呃?你这是……” 江北鸿双膝跪地,恸悔满面,“罗伯父,请原谅小侄当年的冲动无知,小侄错了!” 罗子缣忙来搀扶,“这……发生了何事?” “罗伯父,您听小侄说完……”江北鸿执意跪地不起,“小侄业已查清原委,罗伯父从来没有负过江家。当年是小侄愚钝,又信人谗言,请伯父责罚小侄!” 罗子缣坦然一笑,“查清便好,起来说话罢。” “因小侄一时之错,害了缜儿终身,小侄无颜起身。”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何况缜儿已为人妇,生活美满,我们就莫要耿耿于怀了……” “以缜儿的才貌,她本可嫁一个智德双全之人,本该拥有这世上最大的幸福,若非小侄……”江北鸿愧悔不能语。 罗子缣俯身拍拍年轻人的肩,和蔼笑道:“缜儿的夫婿,虽不敢说是人中龙凤,但也是相貌堂堂,才华不俗。且听缎儿说,夫妻两人琴瑟和谐,情感甚笃,贤侄不必如此自责了。” 江北鸿幽深眸内,抹过机深。他太了解罗家二老对长女的爱惜程度,不然也不会恁多年来拒为晋王作妾。如此爱女如命,怎会容她嫁一个傻子?若说是皇命难违,但连抗亦未抗便欣然应从,绝不是罗子缣的作风。除非,他不知道女儿要嫁的,是怎样一个人。 “罗伯父,小侄前些时日,至杭夏国经商,偶逢缜儿。方知她为保全罗家,做出了恁大牺牲……” “嗯?” “若当初不是小侄一时之错,败坏缜儿闺誉,缜儿她早已嫁得良婿,又怎会迫于国君谕旨嫁一痴儿为妻……” “贤侄,你说什么?” 半晌后,厅内暴出一吼,“来人,将二小姐请来!” 咝,飞走的绣针再次刺进指腹,这次是深不见血,把罗缜疼得大抽了一口气。 今儿个是怎么了?刺绣恁多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绣出秀峰奇山,花鸟鱼虫,今儿个针尖怎总对自己的指头情有独钟呢? “少夫人,您又扎手了?”娉儿听见声响,放下手里活计赶过来,“您还是别绣了罢?今天手气不好……” “臭丫头,你当你的少夫人赌银子不成?”话虽如此,罗缜仍将针放好了,“过来看看,这副鹤舞松涛图绣得如何?” “当然好。这两只鹤快要飞出来了呢,看着看着,就仿若能听见鹤鸣松涛。少夫人画得好,绣得更好。” “这是祝寿图,下个月初八,是爹爹的寿辰。待绣上了几朵祥云,这幅图便完工了。” “老爷真是好福气。少夫人这样的心意,多少银子都是买不来呢……” “少夫人,少夫人,您有客到!”婆婆的贴身丫鬟怜香进来道,“好像是亲家老爷和夫人。” “什么?”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2 “爹,娘。”罗缜看着厅内与公公、婆婆相谈甚欢的双亲,惊喜交加。但,惊大于喜。隐隐地,总似有不祥预感。“你们……” 罗子缣注视爱女,心下酸楚莫名。若江北鸿所言属实,那就是自己,是罗家,连累了这个女儿。“缜儿,过来,让爹看看。” “我的儿啊……”戚氏扑过去,抱住女儿号啕,“想死娘了……” 罗缜亦眼际润湿,她何尝不思念双亲呢。“娘,缜儿很好,您莫哭了……婆婆要笑话您了……” 王芸拭泪嗔笑,“这孩子,说哪里话,母女多日未见,合该要亲热些的嘛。” 罗子缣放目,“怎不见贤婿?” 父亲的眼神总使罗缜有莫名的忐忑,扶着母亲坐下,“相公他出外……” “亲家莫急,我已差人去百草园叫之心,他立马就会到……” 话未落—— “爹,娘,你们找之心喔。”之心蹦跳进来。后面,是背着药箱的之行。 怎一个让她事先准备的机会也没有……罗缜心一顿,捏紧了缎帕。 罗子缣招手,“贤婿,快来。” 良之行目投罗缜,她的目光里已是破釜沉舟的断然。他遂向罗家二老行礼,“小侄见过罗叔父、罗婶母。” “娘子!”之心不知有客,跳到娘子身旁,“之心今天在百草园帮之行认了好多药草哦,之心很能干哦。”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罗缜举帕拭去相公额头的泥渍,“相公,来,去见过爹和娘。” 他们才行两步,却听一声凄呼“我的儿呀”,继而“嗵”地,有人滑下椅去。 “娘——”罗缜疾奔上前,抱住母亲软晕的身子。再抬首,又是老父悲恸交加的眼芒。这……事情,怎会这样? 为什么,她说的话没人相信?江北鸿如是,连爹娘也如是? 罗缜抚额,愁肠百结。 “缜儿,爹一定要带你回去,一定!” “缜儿,你若还想娘活下去,就一定要随娘回去……我的儿啊,我可怜的缜儿,呜呜呜……” “夫人,您先喝了这碗药罢。您长途赶来,本来就中了些暑气,您不能再哭了……” “纨素,你这个丫头……我们罗家待你不好吗?你为何瞒着这天大的事?你你你好……” “夫人,夫人,夫人!” 戚氏又晕过去了。 罗缜亦惊亦痛,“纨素,快去叫之行少爷!” “缜儿,你看你娘的样子,你也该知道,你做这样的牺牲让我们多痛心!你不知道吗?对我们来说,你们姐妹三个才是我们的无价之宝。你受了委屈,就如同在爹娘的身上剜肉一般……” “可是,爹,我当真没有委屈,我当真是喜爱相公……” 罗子缣甩袖,“缜儿,不要说了!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陪着一个痴儿贻误终生的!” “可是,我已经是相公的人……” “什么,你们已经圆房了?你们……那个痴儿……上苍啊,我罗子缣自问无愧天地,纵是商场上的争伐亦全凭本事较量,为何你如此罚我?如此罚我? “爹……”望着父亲的顿足捶胸,痛心疾首,再看向昏迷不醒的母亲,罗缜陡感心力交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3 “娘子,爹和娘不喜欢之心是不是?”之心好难过好难过。爹和娘告诉之心,那两个人是珍儿的爹和娘,也是之心的爹和娘。可是,之心去见他们,那个爹那样地打量了之心一眼,重重叹一口气将门掩上了。珍儿的爹和娘不喜欢之心,之心好难过,娘子也好难过…… “相公,你去见爹娘了?” “方才,娘让之?(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0 部分阅读 “相公,你去见爹娘了?” “方才,娘让之心端一碗清心汤给那个娘送去……娘子,之心要怎么做,才能让爹和娘喜欢之心?” 以相公的纯善,以爹和娘的品行,真正了解了之心,必然会喜欢他。但他们现在根本不会给之心和自己这个机会。何况,喜欢了,也未必能接受之心成为他们的女婿。当初若非料定如此,怎会施计欺瞒一时? 迎着相公纯净的美眸,罗缜强颜一笑,“相公,爹和娘只是还不知相公的好,若知道了相公的好,不会不喜欢相公的。他们或许会给你一些脸色看,看在珍儿的面上,不要难过,好不好?” “之心不难过,之心会让爹和娘喜欢之心。之行你快拿药,之心来煎,之心给娘送药,对喔,还要给娘送素肉粥!” 相公如此殷勤、如此急切想要讨好岳父岳母,更让罗缜难过。她转身疾步,走向客房,她要向双亲再次澄清,她爱她的相公,她很快乐,她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 “缜儿,你想好了是不是?我们何时动身返家?”戚氏一见女儿,双目一亮,病弱的脸庞浮了光彩。 “娘,听缜儿一句话可好?”罗缜执了母亲之手,“当初,是缜儿请之行相助一起骗了爹娘。自始至终,公公婆婆都不知这个中原由,你们不要……” 戚氏又落了泪,“你这孩子,是存心让爹娘心疼是不是?你唯恐爹娘违了皇命祸及家门,宁愿拿自己的终身陪葬。你这孩子,你让娘说你什么好,你呀……呜呜呜……” “娘,我喜欢相公,自从第一次到杭夏国时,我已经喜欢上了相公,所以才会……” “傻孩子,你以为你这样说,娘就能信了?你这样的聪明伶俐人儿,怎会喜欢一个痴儿?一个傻子如何能知心体贴?” 罗子缣拧眉道:“你记得吗?你十五岁及笄时,说过你将来要嫁的相公,必须是文武全才,可与你谈古论今的奇男子,你又怎可能喜欢上一个痴儿?” “娘,爹,那是小孩子的天真话,如何作得准?你们根本不了解相公,你们根本不知道相公有多好,他……娘,娘?” 戚氏再次昏厥。 良之行来号过脉后,行出客房,沉声道:“罗婶母必须进膳进药,拖延下去,情形不容乐观。” 罗缜无奈颔首。娘的身子本来就弱,长途奔波,疲惫不堪,又遇上了较玉夏国来得重的暑气,更是不适了,尤其是……如此伤心的情形下。 她返回客房,对才苏醒来的母亲道:“娘,您吃些东西用药罢。” “……我可怜的缜儿,娘此时,如何吃得下?” “您告诉缜儿,要如何,您才肯进食用药?” “和爹娘回去,天大的事,有爹娘替你担承。” 罗缜闭眸,相公纯美的面孔扑面而来。她听见自己道:“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4 良家二老听完之行的前后禀述, 晌久无语。 当初就怀疑罗家怎会将那样精明完美的女儿嫁给自己的痴儿,原来,是儿媳的瞒天过海。 这个儿媳,当真是没有话说,她对自己儿子的那份真心疼惜,他们看得见,亦感觉得出。正因此,使他们不能与亲家撕破脸皮,恶言相向。但为难的是儿媳,看她在中斡旋,不想伤了儿子,又不能违了父母的那份两难;仅仅几日工夫,已清减了的容颜……他们心疼,却无能为力。亲家见了他们,只有放媳的恳求、哭诉的眼泪,哎…… “老爷,夫人,少夫人求见。” “快请。”两老相视一眼:儿媳此来,可是做了什么决定?真若如此,他们又该如何取舍? “爹,娘。”罗缜甫进,已矮身跪下,“缜儿请二老帮助缜儿。” “小姐……” “什么话也不要说。”罗缜此时,生怕别人一句话便将自己忍住锥心之痛所作下的决定摧毁。 纨素抿了抿唇,仍然没有按捺住,“您不再去看一眼姑爷?他醒来若不见了您,会……” “之行会把我的话告诉他的。”罗缜步出内院,“快走!”再晚,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迈得出去。这栋双苑居,处处写满了甜美温馨,内室里,还有她沉睡的相公。 “恩人娘子!”范程跳出,“你当真要走?” 罗缜回首,“范程,帮我照顾好相公,在我回来以前,好好照顾他。” “好!”他虽不能预测未来,但恩人娘子眼神如此坚定,他便相信,她定然回得来。实在不行,他再替恩人掳她回来就是…… “呜……”两只大狗摇尾,哀鸣难舍。 罗缜蹲下身去,拍拍两只狗儿的大头,“阿黄,阿黑,你们要听话哦,不可到处乱跑,不要让人欺负之心。明白吗?” “呜。” “我当你们答应了。”罗缜凄凉一笑,泪儿滚落之前,撇步匆匆穿廊过亭,直至坐进门外已待了许久的马车厢内,方抱住纨素,将压抑了几日的苦涩,藉由恸哭抒发。 “小姐,小姐,您哭罢……”纨素亦泪水涟涟,呜咽不止。 前面车内的罗子缣听见女儿哭声,皱了眉,“夫人,缜儿难道是真喜欢上那个痴儿了?她……” “真的喜欢也不行!我们的缜儿怎可将终身误在一个痴儿身上!” 夫人说得有理啊……罗子缣叹一声,在心内对爱女道:缜儿,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爹娘的苦心。“上路!” 感觉身下车轴滚动,罗缜离给了她幸福的地方愈来愈远…… “娘子——” 罗缜倏撩车帘,竟见着自己的相公从良家大门内冲出。 天,他怎么醒来了?之行说那些药粉,足够他睡了两日的啊。 之心追着马车,嘶喊:“娘子,珍儿,娘子,你要去哪里,之心也要去,娘子!” “相公……”罗缜多想冲下去迎他,但她知道,一旦下去,她便不可能再登上车来,便会永远失去爹娘这份骨肉至情……相公,回去,等着我,我会将所有问题解决,与你相守…… “珍儿,你说成了之心的娘子就会永远陪着之心的……娘子,之心和你一起走!” 良之行赶来,范程亦飞身过去,拦下了之心,但他挣扎下的哭喊却更使罗缜揪彻心扉,痛不可抑,泣不成声,“……纨素,你留下来……照顾相公好不好?你留下来,照顾他好不好?” “……小姐,纨素怎可能离开小姐?从您受了恶奴的伤害那日起,纨素就发誓不再离开小姐一步……小姐,咱们哄好老爷夫人,会再回来的,对不对?” “娘子,珍儿,不要不要之心!不要不要之心!不要!” 罗缜哭倒在软垫上:为什么,最亲的人让她这样痛?爹,娘,女儿真的好痛……之心,之心,珍儿最爱的之心……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5 “大哥,大嫂此去,是为了永远与大哥相守,你要等大嫂回来……” “之心要娘子,之心要珍儿,珍儿,珍儿!” “大哥,大嫂不会不要大哥,她定然会回来的!” “哇……娘子,珍儿……之行,范范,你们放开之心……” 范程看着空中浮动的风神,知道只要恩人一个命令,那马车便会回到他们眼前,但恩人娘子临行的话……“恩人,你不能伤了恩人娘子,你若用了风,恩人娘子的父母必然会伤着,那样,恩人娘子便永远不可能再与恩人在一起了!” “珍儿,珍儿,珍儿!”之心要长大,之心再也不要娘子离开之心…… 一月后。 “大小姐又没有吃?”望着原封撤下来的饭菜,戚氏问。 丫鬟点头,“小姐还是那样呆呆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哎……”这个孩子,这个由来最懂事最知心最疼父母的孩子,怎就任起性来了?“你们下去做一碗小姐最爱吃的红豆汤圆,我亲自给她端过去。” “娘。”罗缎嚅声,“您怎不相信,姐姐在良家,除了……她真的很幸福啦,姐夫对她……” “你住嘴!”戚氏沉颜,“你竟还敢叫他姐夫,嫌你爹打你的那一巴掌还不疼是不是?” “嗯呀——”罗缎赶紧掩住了颊,不敢再语。那一日,爹爹逼问出了姐夫是个痴儿的事实,当头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从小到大,爹爹可不曾那样对过她呢……哼,要怪,就怪那个江北鸿,那个道道地地的伪君子!“我去看姐姐,劝她吃饭!”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6 红藕香残玉簟秋,相思刻骨,刻骨相思,何处解千愁? 罗缜感秋风乍凉,呓道:“你们,可否帮我捎话给相公?告诉他,珍儿想之心。” “小姐?”纨素正端一碗参汤过来,被小姐这自言自语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相公最爱对着猫狗花草自语,学他而已。”那个呆子,当日哭得那样厉害,不知如今如何? 纨素嘻笑:“姑爷那样的时候,分外让人觉得可爱。”也不知那个黑野人,有没有照顾好姑爷……哈,怎会想起那个东西!拿了托盘上的盖碗,“小姐,快来喝一碗参汤,奴婢偷偷在后面用小炉熬的喔,管保谁都不知道哦。” 罗缜执碗,小口呡啜,忽蹙了秀眉:“这参汤里面你还放了什么?味道怎这样怪?” “和平素一样的熬法啊。”纨素见小姐眉间褶皱,“很难喝?”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腻腻黏黏的,算了,下一次别做参汤了……”抚着胸口的那处不适,“暑气已消了,怎还有这股的闷气?” 瞅着小姐脸色,纨素不无担心,“小姐,还是让大夫来给您诊视一下罢。您这几日净说东西腻嘴胸口闷,别是前些日子太伤心瘀下了毛病。” “……也好。”罗缜拿茶漱口,“我看房后的海棠结果了,或许吃些那个会好点。” “您想吃海棠果?又酸又涩的,您要吃那东西?您……” “不好了,不好了,江北鸿那个伪君子来了!”三小姐罗绮脚步声急报讯来。 江北鸿?罗缜面浮沉色。 本来,对这个男人,她一直下不得杀手。 时至今日,就算她与之心情爱不移,就算她已记不得当初自己为何会爱上那样一个人,但那第一次芳心萌动时的至纯至美,仍是她心头最甜的一部分。否认了那一段感情,等于否认了自己的少女岁月,她不想对自己那样残忍。 可是,偏偏这个男人,步步紧逼,他欲逼她到怎样的地步她不知,但她已有所感,他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 没有了仇,没有了怨,事隔许多年后,这个男人卷土重来,且针对的,是她的婚姻。她只能说,他的确够恶劣。在那一段夹杂了欺骗夹杂了谋划的感情里,她知道他对她,并不是只有敷衍,有几回她不经意回首,正撞见他望她的眼神,在纠结复杂中,有痛楚无奈深蕴其中。正是为这眼神,她曾试图查明两家恩怨原委,曾试图挽回他离去的跫声,尽管到最后,是一场可笑的徒劳…… 他也是爱她的,只是,不够深。 可是,正因这个男人爱她不够深,才会算计她的幸福,算计她的归宿。就连晋王的求婚,都是他算计下的果。他算准了她不会应允,算准了她宁缺毋滥,算准了她永远待字闺中……若没有杭夏之行,若这世间没有之心,他便事事算准了罢? 而如今,他利用了她的双亲,利用了她的孝心。之心的泪,自己的痛,都因了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不会容他肆意以为这世间一切,皆于他掌握之中! “缎儿,你去听听他在前厅与爹娘说什么……算了,你不要去,你行事最是毛躁,惊动了他反而不好。绮儿,你去。” 罗三小姐甩帕,不紧不慢道:“姐姐好眼光哦,绮儿这就去。” 罗二小姐娇跺蛮足,不依道:“嗯呀,姐姐,人家……” “缎儿去帮我查一个人,查准了,帮我约她,就说罗大小姐有请。” 江北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你一定要算计到底,本小姐便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7 “贤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你早有婚娶,以缜儿的性子,她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今后,你们便以兄妹相称罢。”罗子缣看着这个出色男儿,不无遗憾,想着自己的女儿与他,本是璧人一对,无奈造化弄人,有缘无分。 江北鸿垂眸,深知多说无益。罗家二老的固执已非一日,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将罗缜硬生生接回家门?“小侄想见缜儿一面,当面向她对多年前的大错致歉。” “这……”罗子缣拈须,“待我问过缜儿的意愿,再来回你。”那个女儿,昔日与他最亲,但自返家,显然疏离,理智懂事如缜儿,也不解这天下父母心啊。 “缜儿她近来可好?怎未见她到铺间打理?” “哎,那孩子自回来后,少出家门,好在缎儿和绮儿早就能独当一面。算了,经过了这事,老夫别无所求,只要一家安乐,也就够了。” 当年,她只三日便出现在罗家铺面,无事人般地洽商主事。纵是佯作坚强,至少尚能佯装,如今,一个痴儿让她连佯装也不能了? 罗绮将所闻所听,一字未落转给了长姐。罗绮的记忆力由来惊人,心算之术更是少有人及,就如罗缜说的“绮儿生来,就该是商贾之女”。 “小姐,玉韶公主来了。”姐妹两人正在谋划应对,纨素来报。 罗缜讶然起身,“有请公主。” 罗绮不想见皇家之人,飞速撤下。 环佩叮当,香风盈人,有美如仪。 玉韶,当今国君最宠的幼女是也。罗缜十三岁时,随父进宫,与十岁的小公主相识。话说人之情谊,无论友情爱情,皆须“缘”字,小公主也算刁蛮,偏与罗缜相处时,甚是乖巧讨喜。对女儿向来头疼的国后,因此亦赏识罗缜,邀她每月有两三日进宫倍伴爱女。几载下来,罗缜便成了玉韶公主情谊最笃的闺中密友。 “缜姐姐,你回了玉夏国,怎也不去看我?”小公主方至,即发娇嗔,“是不是有了佳婿,就忘了韶儿?” 罗缜支颐哀叹,“公主好没良心,我前些日子辛辛苦苦让人给公主府送去杭夏国的特产,又知公主大婚在即,连夜赶了几幅绣图出来。公主不念罗缜的好也就罢了,还来责怪,罗缜好委屈哦。” “哼,缜姐姐你少来。”玉韶提耸小巧鼻子,“既然没忘韶儿,怎回了玉夏国不去看我?” “公主不日大婚,罗缜哪敢打扰?何况,罗缜这病恹恹的身子,也不敢去扰了公主的喜气。” “缜姐姐病了?”玉韶娇美小脸当时挂上忧色,“可看了大夫?要不要紧?” 罗缜抚了抚胸口闷堵处,“还不曾,本来以为是暑末的闷热所致,但一连十几日还不见好转,才想找个大夫来瞧瞧。” “先号号脉罢。”玉韶撇首对身后宫婢道,“融绘,你给缜姐姐看看脉相。” 罗缜也不推辞,捋袖露了腕来,“有劳融绘了。” 君王之家,至尊至贵之处,亦是至险至恶之地。国君为护佑自小失母由国后收养的女儿,除却周密的防护,亦安排了精通岐黄解毒之术的宫婢贴身随侍,为的是防人投毒及中毒后可及时医治。这个秘密,除却公主父女,只有公主的贴身嬷嬷与罗缜悉底。 “恭喜罗小姐了。”融绘喜滋滋道贺,“您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呃?罗缜清涓美眸瞠盯着宫婢秀脸,愕然。 融绘笑回:“已经三个多月了,您需小心保胎呢。” “太好了,太好了,缜姐姐,您有喜了呢。”玉韶握着她的手,摇了又摇,喜笑颜开的模样如同自己要做母亲。 纨素亦迭声恭喜:小姐有了喜,无论如何,老爷夫人不会阻拦小姐与姑爷团圆了罢? 罗缜手在腹上游移,仍是不敢置信:有喜了?这里面,有一团自己与之心的骨肉了?这……世上,怎会有这等奇妙的事? “缜姐姐,等我嫁至杭夏国,我们比比看,谁生下的娃娃更漂亮,好不好?” “呃?”罗缜又是一愣,“公主要嫁去杭夏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8 公主的意外来访,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使罗缜更是归心如箭。但愈是急,才愈要稳,失败不得。 缎儿行事利索,未负她所望,仅两天工夫,已替她约定了人。想来,对方也迫不及待想见她…… “缜儿。” “爹?”罗缜停了思量,止了刺绣,抬眸望父。 父女俩面面相对,竟似有几分生疏。罗子缣心里叹一声,“在绣帕子?” “嗯。”罗缜漫不经心地应着,起了身,为父亲倒了一杯茶,继续手里的活计。嫩绿缎面上,一只鲤鱼鲜活欲出,一针一线,柔情尽付。因为这不是一块帕子,而是一条肚兜,她肚里那条小生命将来的贴身之物。 “我听说,这几日,你的胃口好多了?” “是好多了。”为了小之心,她怎可能再轻忽自己? “缜儿,我知道,你还在怨爹将你强拉回来。可是,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你为了这个家将自己的幸福赔上……” “爹,我很奇怪,你和娘怎就一口断定我不幸福?” “嗯?” “还是,您和娘比我更在意我的相公是不是一个痴儿,是不是可以让你们炫耀得出去?” “缜儿!”罗子缣面颜青赭交错,厉声大喝,“爹娘的疼爱就被你践踏至斯吗?” “……缜儿失言了。”罗缜覆眉。她那些话,委实过了。爹和娘为了她,连皇命也可违背,她怎能作如此揣度?爹和娘或者是为了面子,却是为了她的面子,他们不想再让女儿遭受四年前的嘲笑讥讽,便一厢断定之心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哪怕他们相信她当真觉得幸福。 “哎。”罗子缣又是一声重叹,眉宇间皱褶重重,“缜儿,你对江北鸿这个人,是如何想的?” “伪君子一个。” “……呃?”女儿这轻描淡写的回答,使罗子缣下面的话倒无从接口了。 “爹怎会提起这人?” 女儿的适时一问,又使罗子缣得以续接话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当初也是误会一场,他才会做出那等事。过往的事,莫耿耿于怀了罢。” “爹,若不是了解您够深,我会以为,您在劝女儿与他重修旧好。” “……他成了亲,我自然知道。缜儿,你当初,曾经那样喜欢他,现在……” “现在,我喜欢相公。” 罗子缣笑容僵在脸上。这算是女儿从小到大给他脸色最重的时候罢?捏捏眉心,“缜儿,北鸿想见你一面。” “好啊。” 呃?没料到女儿会爽快应允,罗大皇商意外连连,又是半晌无声。 罗缜仰眸,绽颜一笑,“爹,明天我应了玉韶公主之约,后天如何?后天未时,就在咱们园子里的元微亭。” 江公子,届时,小女子将盛情恭候。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9 “缜儿,你记得吗?在这元微亭里,你曾为我抚琴作画。”江北鸿凝注着眼前秀靥,热切道。今日的她,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青丝松松绾就,玉钗斜斜饰成,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未缚的长发贴鬓垂下,风来漫扬,道不尽风流姿态…… “江公子,你的夫人,便是你那位青梅竹马自幼订婚的佳人罢?那个因为你家里的突然破败致使喜礼行至一半的未婚妻?” 江北鸿一怔。 “你爱她吗?当在此和罗缜共忆往昔时,你可曾觉得愧对你的夫人?” 江北鸿眼眸浅眯,“缜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爹说,你不计较罗缜曾于人为妇,有意与罗缜重续前缘,可有此事?” “缜儿,是我害你至斯,我理应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 “只是责任吗?”罗缜嫣然一笑,涓水般的美眸潋起薄雾氤氲,“你对缜儿,除了责任以外,没有半丝情感?” “有。”江北鸿涩声,“而且,你知道的,不是吗?否则,你不会再见我。当年,我是为复仇近你身畔,尽管我已察到了自己的心动,亦无法舍弃肩头的责任与你厮守,我无法给自己那个奢侈的幸福。你可知,在喜堂上,那些话,伤你的同时,亦将我自己伤了,在那个刹那我痛彻肺腑……” 罗缜愿意相信,他此时的话定然有几分是真的。曾经的豆蔻纯美,曾经的芳心暗许,那个自江边凌波飞来,救了舟上险要落水的自己的少年……“但显然,还是不够疼,至少没有疼到影响你的判断,影响你的决定。你仍是义无反顾地拔足离去,将我一个人,扔在喜堂上接受众人的怜悯与嘲笑。” “缜儿!” 江北鸿伸手欲捉起她扶在石案上的素手,罗缜飞快拿开。他无奈苦哂,“你有恨有怨都好,可否给我机会,让我慢慢偿还?” “我不需要别人偿债,与一个只知道偿还的人在一起,罗缜情何以堪?就算有债,就当我前生欠你今生偿还好了。” “缜儿,你明明晓得……” 罗缜抬着一双美丽双眸,殷殷待他下语。 如此似曾相识的柔波,令江北鸿心头一热,“你明明晓得,我喜欢你,到今日我还是喜欢你。否则,我怎会千里迢迢跑去杭夏国,只为弥补我的过错?” “有多喜欢呢?与你的夫人相比,孰轻孰重?” 江北鸿俊脸微窒,“你不必与她相比,我……” “你要娶罗缜的事,你的夫人可曾知道?她可否乐意与人共侍一夫?”柔和的眸光,瞬也不瞬地捉住男人脸上的每寸变化,柔声求诘,“还是,你想瞒着她,来一个异地双妻,让罗缜与令夫人各安一隅?” “缜儿,琪儿与我自幼便有婚约,她为与一贫如洗的我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抛去富贵之家,我必须照顾她。” “又是责任?难道你对令夫人没有一丝爱意?” “我不会再负你,亦不会负她!” 顾左右而言他,是男人的通病吗?罗缜忽道:“好一个两全之法,好一个多情重诺的儿郎,江夫人,对你家夫君的表现,可还满意?” 亭外层层花木之后,一位素襦淡裙的丽妇蹀躞迈出,失血的脸色将花木间白茶花的颜色比下。 “琪儿……”江北鸿一震,瞬间即明白发生了何事,一对冷黑眸子倏转罗缜,“缜儿,你……” 扶着纨素的手,罗缜含笑微揖,“两位小别重逢,罗缜不介意出借自家地方供两位在此慢叙。” 她一足稍抬,那位丽妇已在悲凉失望地看过丈夫一眼后,旋身掩面疾逃。 “琪儿!”江北鸿忧唤一声,转头深望罗缜,“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 罗缜挑眉,“其实,我们是一路人,都容不得别人对不起自己,你最能明白我为何要如此。你不追吗,你的夫人如此伤心,不怕出了意外?” 江北鸿给她凛厉一睇,拔身如鸿,向妻子跃追而去。 罗缜浅笑吟吟,“缎儿,绮儿,出来。” 罗缎、罗绮各自贼兮兮由花木后跳出,围到姐姐近旁叽喳开语:“姐姐好强哦,方才有那样一刹,我还以为你当真又被江北鸿打动了,着实替姐夫担心了一把呢。” 罗缜勾茶就杯,“纨素,帮我给太平湖的魏大当家递话,他不是一直念着要还我三年前赠粮救了他上下几千口人命的人情吗?兹此,帮我盯紧江北鸿的黑道势力,保我罗家无虞。来年,我还可以大方施赠。” “是。” “缎儿,江北鸿最近好像在和人谈一笔皮毛生意,你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 “绮儿,看好自家铺子,别让人有机可乘。” “好说,罗大小姐。” “好,我要晕倒了,你们快去惊惶失措地禀报爹娘。” “……”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1 “造孽呀造孽,那个姓江的小子要伤害我们家缜儿几次才够啊?”戚氏泪眼迷蒙地望着昏沉未醒的女儿,“老爷,您怎能让那个姓江的去见咱们家缜儿呢?” 见女儿如此,罗子缣亦是悔,“缎儿,绮儿,北鸿的妻子怎会出现在园子里?” “爹。”罗绮软软绵绵开嗓,俏丽的眉眼全是无辜,“我和二姐才从铺子里回来,就见咱们家门前有个女子徘徊又徘徊。咱们上前一问,才知是江北鸿的妻子。同为女子,见她如此凄楚无助,自然带她进来寻夫。可谁能想,她会辱骂姐姐,把姐姐气晕了过去呢?”对不住了,江夫人,只得牺牲一下你的名声,你就替你的丈夫向姐姐赎一下罪过罢。 对罗绮这睁眼说瞎话的工夫,罗缎自愧不如。罗二小姐最擅长的,是与人的正面交锋,这暗里折腾人的心计,自家的三妞方是个中翘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罗子缣怒火灼灼,“吩咐下去,以后江北鸿为我罗家拒绝往来之人!” “好,缎儿这就去!”罗缎一溜烟跑了。 “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戚氏不管其他,只想知女儿是否安好。 外室,以悬丝号脉的大夫睁了眼,问:“若老朽不曾记错,令爱半年前出嫁了是不是?”那场送婚排场,少有人能忘,而在场中人,二小姐、三小姐均是女儿装扮,病中这位又是如此,出嫁的自然是她没错了。 “……您只管说我女儿到底是患了什么病?” “令爱已有百余日的身孕了。” “什么?”罗子缣与夫人,当场皆作石化。 罗绮则挑挑眉,咧了小嘴,拍了小手,“太好了,太好了,姐姐有喜了,缎儿要做姨娘了!纨素纨素,还不赏大夫银子?” 纨素笑意晏宴,“三小姐,奴婢正好手头没有银子,不如让您的小纫先替奴婢付了?” 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纫斜眼瞪来,却自袖囊里取了一锭银子给了大夫,“这是赏您的,您快给咱们家小姐开几付安胎的方子。” “一定一定。”大夫接了赏银,连连道谢,随丫鬟到前厅开方子去了。 “姐姐醒了!”罗绮雀跃上前,扶着长姐半倚起身,然后俯在姐姐耳边。旁观者看来,必定以为是姐妹情深相拥而泣。“姐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你家丫头才坑了小妹一锭银子,你记得要还喽。” 罗缜不胜娇弱地倚在幼妹肩头,掩嘴咳道:“姐妹之间,不必客套,那银子就当你给甥儿的见面礼了。” “既然如此,小妹也便不需为甥儿另备礼物了,多谢姐姐为小妹省钱……” 姐妹之间如斯“亲密”,戚氏怎知?她只是无限酸楚地望着女儿,“缜儿,你怎会如此命苦?怎么会?” “女儿可是患上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啦,姐姐。您是有喜了,要给绮儿添一个甥儿了呢。” “真的?”罗缜顿时颜开,“当真有喜了?” 戚氏望了丈夫一眼,夫妻两人望着女儿这多日不现的欢靥,俱发叹息。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2 为这个未来的小生命,罗家三姐妹一起忙碌起来。 罗缎花两日工夫,织了几匹适宜新生儿贴身穿着的软棉丝布。罗绮则执剪修裁,绣了锦鲤、芝兰、福禄等祥瑞之物,再交由姐姐亲手缝合。 “缜儿……”戚氏进门,正见女儿满面柔慈地举着小袄小鞋端量,步子不由迈得踟蹰。 “娘,您快来,看我做的这个小鞋,多大的孩儿穿得下?” “缜儿。”戚氏坐在女儿旁边,“你可想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与他的父亲一般……” 罗缜欢欣晴好的颜陡浮阴翳,“所以呢?” 戚氏一愣,被女儿眸内的锐利吓住,“缜儿?”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智是愚,都是我的骨肉,我都会疼他爱他。当初,若我们姐妹三个中有人如相公,爹和娘便会弃之不要吗?相信公公婆婆纵算是在妊中晓得相公会如此,亦会生下相公……娘,告诉我,您那个想法只是您的一闪之念还是您和爹商量后的打算?您想让缜儿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放心用膳安心食药吗?” “……缜儿,你……娘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孩子若当真是个痴儿,一到这世间,便要遭受别人的歧视生活,你想他可能快乐吗?” “难道智全之人,就不会受人鄙视吗?当年缜儿被江北鸿所弃,那些嘲弄、讥讽甚至污辱比相公一生受到的怕都要多,若非经受者是缜儿,怕早是三尺白绫,一湖碧水!” 戚氏嗫嚅:“缜儿,娘以为你不在意那些……” “没有谁会不在意!尤其,我曾经是站在云端接受别人的敬羡和仰慕,突然之间,跌入泥淖之中。在蜂拥而来的笑哗声里,我除了装成不在意,还能如何?我哭泣悲伤,只会如了他们的意,我的凄楚无助换不来任何人的怜惜,只会使那些人更享受这病态的快乐!别人越是认为我该俯首敛息,我欲要仰头活得光鲜亮丽,愈是认为我该垂眉任欺,我的反击愈是该狠利!您可曾知道有一个市井长舌妇人当面骂女儿‘破鞋’吗?” “什么?”戚氏瞪圆了双眼:这……凭罗家的财势,闲言碎语也只敢是背后施放,竟有人…… “那个妇人睥睨着骂我,可能,骂我这样她往常仰视过的人,使她觉得成就非凡。她以为我不敢如何或是不屑如何,但我当着她的面,让纨素割了她家一只朝我狂吠的狗的舌头。兹那时,再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戚氏掩了嘴。难怪人家说,自己家的女儿不好招惹,原来原来…… 罗缜指抚腹上,“这个孩子若如我相公,我会教他读书写字安身立命之法,我会给他足够的爱使他快乐。但外人的嘲讽,我不会帮他挡上,只当是他成长中的荆棘助他识得这个世界。但若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我会使那些人明白,这世界有多残酷。” 见母亲脸色不宁,似是被自己吓坏了,罗缜一笑,“娘,我这样告诉您,是想让您晓得,不管是智是弱,外间的伤害都会存在,关键看我们如何对待如何生活。这个孩子,只要我们爱他就好,人所在乎的,不也只有该爱自己的人是否爱自己吗?外人,本来就不必一定要对你好是不是?若是缜儿在那时,回到家中没有爹和娘的安慰呵护,没有两个妹妹的支持,孤立无援的我纵是熬了过去,也必然伤痕累累罢?” 罗子缣在窗外,听了女儿的一席话,不禁冷汗涔涔,愧疚,且后怕,幸好没有自作主张,幸好……若是,若是……他们定然会失去这个女儿,幸好啊,幸好……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3 因为罗缜肚里的那个孩子,罗缎近段时日在外,不管是洽商还是看铺,心窝里总似趴了一只小鼠般的痒痒挠挠,总想快些回家,看看姐姐的肚子是不是又翘了一寸,那个没谋面的甥儿有没有如自己的所愿折腾他的老娘…… “啊……”一只手攫了她臂拉进小巷时,惊叫还未成,另一只手掩了她口。但二小姐又岂是个任人宰割的,腿蹬脚踢,张牙舞爪,甩头摆尾,直到耳畔一声熟悉的低嗓:“是我。” 姑奶奶知道你是哪只大头鬼啊?来人见她停了挣拽掩掌稍松,罗缎张开小牙,呼哧哧咬上那人掌心。 “你……”良之行瞪着这只有牙又带爪的小野猫,咬牙道,“你可以咬得再重些!” “呸呸呸,猪蹄好难吃!”罗缎拿了手帕,拭去唇间腥意,睨着这张冷脸,“姓良的,你做什么?若本小姐的丫头在,你这只手就该断了!” 良之行冷哼,“说得如此得意,我还以为能使本少爷断手的是罗二小姐呢。” 罗缎甫想反唇相讥,忽惊嚷:“你怎么会在此?” “我良家的媳妇被你们带来这久,良家自然要接人回去。”良之行发现,这小女子鼓颊时,两腮便似开出两朵桃花,艳丽不可方物……撇开眸,冷道,“一个女子,孤身行路,真若遇上歹人,看你能如何?” “谁说本小姐是孤身行路,我的丫头买些物件便回来。” “我若真是歹人,她回来便晚了!”这玉夏国民风委实开放,经常见女子独自来去,但像她这样的美貌女子,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歹心,尤其还是罗大皇商家的二小姐。 “你管我……”惯有的冷言冷语吐了一半,罗缎倏尔眯了妍美瞳眸,丰润双唇挑出狡黠弧度,“冷面瓜,你在担心我?” 良之行如遇蜂螯,避出三步开外,寒嗤一声:“谁在担心你!” 罗缎抱肩,打量这男子,“话说,你这个人除了面冷一点,人呆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哦,本小姐似乎看上你了呢。” “你……”这人与她的姐姐,还真有天大的不同,谁能料到,自己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调戏了?“可惜了,本少爷没有看上你!” “哎。”罗缎姐摇头哀叹,“那只能说明你没有眼光。怪了,本小姐如此好的眼光,怎会看上一个没有眼光的呆瓜?回头要去看看眼疾才行呢。” 再和她扯这些七七八八,良之行估计有人今日会吐血而死,“大嫂如今怎么样?” “很好。”能吃能睡,晕吐少得不能再少,是个多福的准娘亲。 “很好?”良之行脸色阴沉,“我大哥为她几近死掉,她活得很好?” “喂!”罗缎叉腰,“姓良的,听你话意,是希望我姐姐活得不好?” “……我大哥活得很不好!” “……姐夫他怎么了?” “他在客栈里。” “姐夫来了?” “不然本少爷怎会在此?” 罗缎拿点漆般的大眼珠子瞟着他,无辜反诘:“不是为了看本小姐吗?” “……”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4 “姐姐,不好了!姐姐,不好了!” 罗缜正拨打着算盘,与罗绮共审着案上的账册。外面的呼叱声由远及近,罗大小姐尚举眸相待,罗三小姐则是很不给面子的充耳未闻。 “姐姐,姐姐……” 罗缎望见房内并无父母行影,娇喘咻咻道,“姐夫不见了!” 罗缜蛾眉颦起,“你说什么……” “是姐夫,姐夫到了玉夏国。良之行告诉我他在客栈,我便想去看一眼姐夫的情形再回来禀姐姐,但到客栈里,发现姐夫不见了!” 这呆子,竟再次千里至此?“范程有没有跟着他?” “听良之行说,那个跟随似乎家里出了什么事,告了长假。” 罗缜真正焦急起来,“相公一个人……”怕他不会用异能保护自己,又怕他以异能伤人,不管是被人欺辱,还是被人当成妖孽…… “缎儿,绮儿,你们各自带上缬儿和小纫,帮我寻人去……不,事到如今,也不怕爹娘晓得了,把相公的容貌告诉家里的下人,将他们都派出去找人!” “姐姐,你不要急,你这个情形,不能急呢。” “我晓得分寸,纨素,随我走!” 先前一人独坐,总在想,第一次别离时,总似能听到相公唤声,为何此次却似杳无音讯?是不是这个呆子生气了?于是打定主意不再想她? 这一次千里寻来,足以表明他还是想她念她,这个呆子…… “纨素,你说相公,他会去哪里呢?相公他虽然孩子心性,但最不想别人为他担忧, 这一次怎会撇下之行一人离开呢?”满目茫茫,哪里有相?(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1 部分阅读 “纨素,你说相公,他会去哪里呢?相公他虽然孩子心性,但最不想别人为他担忧, 这一次怎会撇下之行一人离开呢?”满目茫茫,哪里有相公影踪? “小姐,奴婢不知道姑爷会去哪里,但奴婢敢断定,若姑爷知道小姐住在哪里,他必然会去哪里……” 罗缜稍怔:“你说什么?” “……嗯?” “你说我在哪里,相公便会去哪里,是不是?” “是哦,可惜姑爷并不知道咱们罗府在何地……” 罗缜陡现冁然,“我知相公在何处了,纨素快走!” “小姐?” “快,到那门前,你先给相公买只烤鸡再买些包子过来。” “……奴婢也明白了!”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5 这个傻相公,果然在这里。凝着室门前阶上捧颊席地而坐的孤影,罗缜泪悬秀睫。 这个呆子,竟然记得此地,该说他痴得可爱,还是执得别扭?好在这处是姐妹三人休憩的独院,闲杂人不会随意踏入。 “相公?” 仰望天际的某人甩甩大脑袋,“之心又做梦了喔。” 傻瓜。罗缜失笑,“呆子。” “嘻,之心还听见娘子的笑声了,之心这次的梦好好喔。” 受不了他。罗缜轻步上前,出手捏住那久违了的元宝大耳,“相公。” “嘻,娘子你再捏再捏啦,这次不要那么快走啦……” 这呆子,总之就是不肯看她是不是?罗缜俯下身,覆上两片红唇:看你这呆子梦做到几时。 “……唔……之心还要啦,娘子,再亲之心……”某人干脆闭上双眼,专心做“梦”。 罗缜一气,不轻不重地咬上他递来的舌尖。 “喔,疼啦……”终于,某人美眸大瞠,盯紧了眼前人。 “醒了没?” 之心眨着睫,又是爱恋,又是欢喜,“之心这次的梦真的好好好好,之心醒了,娘子还在哦。” “呆子,你压根就没有做梦!” “娘子,之心不是在做梦哦?” “是。” “珍儿,之心真的不是在做梦哦?” “对。” “珍儿,之心不是在……唔,疼!”某呆子捂着光洁的脑门,笑得憨甜,“娘子,你再打之心,看之心还会不会疼?” 罗缜梳理好他的头发,夫命难违,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大咬了一记,挑眉,“疼不疼?” “疼喔。”之心摸着唇,脸上绽开喜乐笑意,“嘿嘿,不是做梦,娘子是真娘子,珍儿是真珍儿……可是,娘子再咬一口,之心就更不是做梦了哦。” 美得你,呆相公,痴相公。罗缜笑乜这张美脸,“饿不饿?” “对哦,之心好饿。”尤其看着娘子,更饿呢。 “小姐,姑爷。”纨素推门进来,将油纸包里的吃食放到案上,又倒了两杯热茶,“奴婢将包子和烤鸡买回来了……” “纨纨!”之心跳起,兴奋大叫,“你好不好?范范很想你哦。” 纨素小脸顿时绯红,“姑爷,您不要叫奴婢那个名字啦,还有还有,奴婢才不要那个废物想!” “谁是废物啊,纨纨?” “就是……哎呀,姑爷,人家不叫纨纨啦。” “那谁是废物啊,纨纨?” “哎呀……” 罗缜不理这两个活宝间的言来语往,牵着他到水盆前,拿了澡豆将他每根指头洗净,拭了个清清透透后,“快去用膳。” 之心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又闻了闻娘子的纤指,嘻嘻咧了唇,“珍儿香,之心也香。” “还不快去用膳。” 之心脚下未动,长臂大张将娇小娘子圈抱在胸前,“珍儿,珍儿,珍儿……” 又来了。纨素撇撇嘴儿,慢悠悠退出房去,拉上门后叹一声:自己这个贴身丫头,真是识趣懂事啊……咦,姑爷方才说,那个废物想自己来着?呸呸呸,谁要他想,哼,粗野人,黑野人!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6 “娘子,之心永远不要娘子分开。” “好。”罗缜仰首,揽着大头,“想珍儿了吗?” “嗯,很想很想很想……一想娘子,之心心就好疼,疼得不想吃饭……” “傻瓜。”刮着他瘦了许多亦黯了许多的脸,娇嗔,“我喜欢美美的相公,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饿自己。你看,你把珍儿的相公都饿成什么样了?” “可是,珍儿不在,之心心好疼,心疼就吃不下饭啊。” 罗缜和泪一笑,“现在,能吃了吗?” “嗯嗯嗯,之心要吃好多好多,之心要把珍儿的相公喂得饱饱的!” 这个相公啊。两人四目交缠,竟似用不够这双眼,看不够这张脸…… “珍儿,之心想……”某人的手,爬上娘子酥胸。 罗缜甩手打下,“去吃饭!” 之心抿抿嘴,“可是,之心想……” 臭相公,不知道饱暖才能思……咳咳,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思!“吃完饭,珍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之心哦。” 呜呜……娘子最大,吃不到糖,之心只得无限委屈地退而求其次,“亲亲好不好?” “好。”罗缜翘足在他薄唇上一触,却在他欲汲香时马上分开,“去,乖乖吃饭。” “珍儿欺负之心!”某人鼓了颊,幽怨申诉。 “再不去吃,别想珍儿喂你哦。” 申诉无效,反遭恐吓,之心气鼓鼓坐到桌边,“娘子来喂!” 臭相公,长脾气了是不是?罗缜捏了捏他鼻尖,扯了扯他耳垂,喂大狗来也。 其实,某呆子委实饿坏了,一路虽有之行照顾,但心里念着娘子,就什么也吃不下。如今见着朝思暮想的人儿,空了许久的肚肠自然就辘辘叫唤起来,尤其娘子素手喂下的东西,既香且甜。近半只鸡、五六个小包子下肚,之心仍然张着嘴。罗缜却不喂了。 “娘子。” 罗缜持巾揩揩他唇上与自己指间的油渍,端了茶给他,“你胃肠空了太久,不能一气吃太多,先喝杯茶。” 咕咚咕咚一气喝完,之心黑丽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娘子,“珍儿,那个天大的好消息是什么啊?” 这呆子记性倒好。“我的相公要做爹了。” “……”某呆子嘴眸大张,显然,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吓坏了他。 而罗缜,好整以暇,笑得好不温柔,“相公是喜欢小之心还是小珍儿?” “娘子……” “我喜欢小之心哦,这样一来,珍儿就有两个之心可以欺负了是不是?若他是小之心,学名自然由爹娘来取,乳名我们叫他‘宝儿’好不好?若是小珍儿,就叫‘贝儿’……” “娘子!”之心跺足一跳,哇哇大叫,“之心为什么要做爹?” “……”敢情她说了半晌,都是对着一只大笨牛弹琴吗? “之心不要做爹啦,之心要做之心,要做珍儿的相公,之心不做爹!” 罗缜望着在原地跳了又转转了又跳的相公,无力问:“……你以为‘爹’是什么?” “是爹啊,爹不能和娘子在一起,爹要和娘在一起。可是,可是,之心要娘子……不做爹啦,娘子,好不好?好不好?” 世上需要费尽唇舌才能使自家相公明白“做爹”意味着什么的娘子,只有自己罢? 而当那呆子晓得娘子现下的肚里有个娃娃,生出来以后会叫他“爹爹”,仍呆怔了良久,定定盯着娘子不语。 在罗缜以为自己又是徒费口涎时,之心忽一声大叫,满屋圈跑,“娘子肚里有小宝宝,要叫之心爹,娘子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叫之心爹,之心是做小宝宝的爹,不是那个爹!纨纨,之心要做爹了!风爷爷,之心要做爹了!之行,之心要……咦,之行咧?” 罗缜招手,“相公,过来。” “喔。”某大狗摇着尾巴蹭到娘子跟前,大眼睛眨巴眨巴。 “去榻上歇着。” “可是之行……” “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了。你若真如此担心,下次就不要无声无响跑了,明白吗?” “可是,之心想珍儿啊。” 好相公。罗缜揉着他肥软耳垂,“以后一个人在外时,不要笑,不要说话,旁人问你什么,也不要理。想吃什么时,尽管拿银子给人,然后瞪着他,他自然就会把吃食和零钱给你,好不好?”不言不笑的相公,她见过,无端由地,会令人有三分惧,惧便不敢欺,是人之本性。 “之心听娘子的,之心很乖,娘子亲亲之心好不好?” 臭相公,卖乖讨赏,小狗。罗缜踮了脚尖,揽了他颈,唇儿才触上,已被这只狗儿叼住,亲亲密密柔柔腻腻地纠缠…… 半个时辰后。 “歇着罢,睡醒了,我带你去我家。” “珍儿的家?” “是珍儿长大的地方哦,相公想不想看?” “想!想!想!现在就去看?” “你困了。” 罗缜素手覆上这呆子的长睫,“睡罢。” 某呆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当真睡意蒙眬,咕咕哝哝问:“娘子。” “嗯?” “有了小宝宝,真的不能要娘子了吗?” 罗缜面上一红,啐道:“睡觉!”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7 望着由外携手而来的一对俪人,尤其是女儿面上的神色,罗家二老已知,这一对人儿,任是谁,也分不开了。 “爹,娘。”罗缜跪在客厅中央。之心见状,立即随娘子跪下,且近了又近,紧紧握着娘子柔软素手。 “爹和娘也看到了,相公他千里寻来,请二老允准女儿随相公返家。” “缜儿,你这是何苦,你……”戚氏摇首,未语泪先流。 “娘,您和爹一直断定缜儿是为了这个家才嫁与相公,但事实并非如此。若苦无良策,缜儿也许当真会行此道。但缜儿与玉韶公主的情谊,您不会不知,只要玉韶公主在国君面前递上一句话,两家婚约即可作废,对罗家产生不了任何威胁。缜儿嫁给相公,只是因为缜儿喜欢相公。喜欢上相公,缜儿也有过犹豫彷徨,所以会在那次逃回玉夏国。而相公追了来,缜儿便再也逃不开了。缜儿唯一的愧疚,是以欺骗爹娘之法方嫁得相公。可是,事情重来一次,缜儿亦会如此。没有相公,缜儿或不会死,但必然了无生趣。爹,娘,请您成全缜儿罢。” 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娘子。娘子的话,他并未全懂,但他懂得娘子的情,知道娘子的意。珍儿爱之心,珍儿好爱好爱之心……“爹,娘。”他昂了首,提了声,没有憨笑,没有乖巧,一对黑丽的眸内,跃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芒,“请您们将娘子交给之心!” 对着这样一张脸,罗子缣没办法疾言厉色,缓道:“为何?我们为何要将缜儿交给你?” “之心爱娘子!” “你爱我的缜儿,是因为缜儿对你好。若果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如缜儿这般对你,你也会爱上那人,不是吗?” 罗缜遽然怔住。爹就是爹,这话如一只无头之矢,刺上时,不破不痛,但肌理之内,自有隐伤。她何尝没如此想过?只是,不愿庸人自扰,逼自己不作深想而已。 “不!”之心毅然摇首,脆朗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娘子对之心还好!不是娘子的人,之心都不要!之心只要娘子!” 罗子缣一双在商场游走冶成的隐利伏锐的眼,与之心纯黑双瞳遭逢。后者没有退避,就那样全然纯真地迎望。陡然,他挥手,“缜儿,你随他去罢。” 戚氏惊呼:“老爷?!” “缜儿你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罗家大小姐,明白吗?” 罗缜倏尔抬眸,“爹?” 罗缎、罗绮在旁大叫:“爹,您糊涂了?您不准姐姐再进家门?” “放肆!”罗子缣拍案,将两女吓得掩口退下,“缜儿,爹从来没有冀望你嫁得金龟婿,入得王侯门,但是,这个女婿也绝不在爹的期望之中。但,既然你认为他比爹和娘重要,那么,你便随他去罢。” 罗缜忍住涌眶珠泪,“爹……” 罗子缣别开眼,目光透过挑窗,望向初秋天际,“走罢。” “……爹,若您的外孙出世,也不能回来探望你们吗?” “捎封信就好,让我们知道是男是女即可。” 攥紧丈夫的手,罗缜俯地三叩首,“女儿拜别爹娘。”一滴珠泪,洒进地上软毯,润去无声。而后,起身,转步。 “缜儿。”罗子缣目注女儿瘦薄背影,“记住,爹和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女儿定然不负爹娘的期望。”罗缜迈出门槛,迈下红木木阶,置足青板石甬。此条路,直通大门,大门外,是离路迢迢。嫁时虽亦有过惆怅别情,但彼时心里确信,这扇门永为她而开。而此回步出,便再也走不回来了吗? “缜儿……娘的缜儿……” 母亲的泣唤,令罗缜身形一窒。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8 “姐姐,我们送你!”罗缎、罗绮追来,俯在她耳边,“姐姐,别心软,爹和娘一个是红脸,一个是白脸。你此时若不走,势必和姐夫分开,你舍得吗?” “对哦,姐姐,你还不知爹娘的脾气,他们那么爱你,等你生了娃娃,抱来给他们玩上一玩,什么气也便消了,快走!” 这还真是当局者迷呢。罗缜破涕为笑,放开步子。 “娘子,之心不怕辛苦,之心可以跪在那里,直到爹和娘喜欢之心。” “相公……” 罗缎一掌拍上俊美姐夫的肩头,“姐夫,没用啦,他们就是这个顽固脾气。等过了这阵,再来商量如何对付他们,此时,做什么都没有用,走啦走啦……冷面呆瓜?” 罗府门前,良之行正伫立如松。 “冷面瓜,我警告你哦,你们良家再敢对不起我姐姐,本姑娘定然不会罢休……” 良之行斜睨她一眼,迎上大哥大嫂,“回客栈吗?” 罗缜未放过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绮儿,你陪我回客栈。缎儿,你带之行到铺子里将我的缂机带上,那是爹伊始便答应给我的嫁妆。” 罗缎噘唇,“冷面呆瓜,走啦!” 良之行闷声不响,紧随其后。 罗绮转了转亮丽瞳仁,“姐姐,二姐和那个人……” 罗缜一笑,“如你所想。” “喔。”罗绮偎上姐姐肩头,“姐姐……” “怎么了?” “怎会连二姐也动心了呢?不动心不可以吗?” 小丫头为情所苦了?此次回来,因自己也受相思煎熬,未去关注这丫头的情绪,恍惚中,绮儿的确有些萎靡。 “姐姐,我随你到杭夏国住一阵子好不好?” “如此严重吗?” “……他是个王爷,我不想和他纠缠。” “他有了妻妾?” “那倒不曾……哦,是没有娶妻,至于有没有妾,谁又知道?皇族中人十三四岁便可纳妾,没有才怪。而且,皇家的规矩礼仪太多,我不想惹那麻烦。” “你这样对他说了?” “嗯。” “他仍是缠你?” “……他走了,再也没有来……” 敢情,小丫头赶走人后,又怅然若失了?“随我到杭夏,你会好些?” “至少,人家不会那样乱,每日望着店门,既盼他来,又怕他来。胸口总似有只爪子,挠得心又痛又痒。” “好罢,你随我去,但愿此行能让你明白,你要的是什么。” 罗绮愁颜顿开,“谢谢姐姐!”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9 这一路,并不寂寞,有粘人的相公,有爱娇的绮儿,肚腹内,还有一个正在长大的小小人儿。偎坐在车内软褥,一行人欣赏沿路风光,秋风送爽,鸟语花香,好生惬意。 但返至杭夏良家,迎接她的,却是另一番情景。 一进门,一位大美人即扑上来抱住了自家相公的一只臂膀。罗缜秀眉轻挑,含笑静视。倏尔间,那美人向她投来一瞥,目内意味,使她唇边笑意更浓:似乎,自己不在时,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呢。 “呀……”罗缜手掩腰际,低叫一声。 “姐姐,你怎么了?”罗绮绵软的嗓,叫得格外地响亮。 “娘子,娘子!”被人拽行在前的之心掉头,甩了臂便冲来,抱住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痛。”罗缜轻咬下唇,“相公……。” “娘子,之行,快拿药来,别让娘子痛啦。” 良家二老满面忧色,“怎么回事?缜儿你哪里不适?” 罗绮道:“没准是路途太久,动了胎气,赶紧扶回房内,让良二公子看看。” “胎气?”良家二老先是一愣,继而欣喜若狂,“老天啊,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快快,将少夫人搀回房内。之行,你快给你大嫂号脉,开方子安胎,快啊,快!” 王芸这一迭声的“快”字还在空中打旋,之心早已抱起他的娘子向他们的内院行去。罗缜在丈夫的臂隙中,美眸半拢向那位美人投睇一望:女人的感觉不会错,这位美人,对她的相公,的确有另一番心思……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1 “姚小姐啊,她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女呢。不过,说来也巧,那天大少爷出门找少夫人,竟正遇着从马车上跌下来的姚小姐,救了姚小姐回来。姚小姐又正是过来探望姑姑的。大家原来都是亲戚……”娉儿在女子的探问下,事无巨细,叽叽喳喳禀报完毕。 姚姑娘,姚依依,好名字,亦好相貌。罗缜挑琴三两声,“纨素,姑爷在哪里?” “在后面喂阿黄阿黑呢。” “请姑爷进来,他早膳用得太少,娉儿你再备些点心来。” 娉儿、纨素应一声,各司其职。但不多时,纨素回来了,脸色怪异,“小姐……” “怎么了?姑爷不在?” “在……只是,那位姚小姐也在……” “所以,他不过来?” “过来了,可是她也跟来了……” “娘子,你找之心!”之心清脆声已传入,跳进来先抱住娘子亲亲,“之心好想娘子……” 丫头们的忍笑声罗缜已习以为常,但另一个女人的目光,她并没打算习惯。揉抚着相公在自己肩头拱蹭的大头,含笑问:“姚小姐何时来的?” 姚依依绽开柔到渗人骨里的笑,“罗姐姐好。” 罗姐姐?“似乎,你该称我表嫂?” “啊。”姚依依笑顿一敛,眸儿不胜惶恐地飞眨,“依依又错了吗?依依很笨,姐姐不要惩罚依依,依依向来很笨……” 哦,是吗?罗缜慈柔一笑,“依依不笨,依依快坐下罢。” 平心而论,这位姚姑娘的演技的确不弱。若自个家里没有一个罗三小姐,她几乎便要信了。这天下,谁能比罗三小姐更擅长扮演无辜呢?不同的是,绮儿是当真认为自己是家里最笨最纯最软弱最可欺的一个,尽管在用起手段时,从来不曾手软;而眼前这位,是满腹心机佯纯真,较之绮儿,高下立判。 “依依你不要怕,之心的娘子是世上最好的人,娘子不会像外人那样欺负你。你快来吃点心,这个好吃。”之心将桌上的蜜饯果脯尽推过去,“娘子,依依是之心的新朋友哦。” “真的吗?很好呢。”罗缜扬帕擦去他颊上尘泥,“快去洗脸净手,你也来吃。” “之心先听听小宝宝。”之心大头偎到娘子已圆凸的腹上,“宝宝,你快长大哦,之心要做爹……” 罗缜挑弄着相公水流似的长发,“相公,和宝宝说话,不必自称之心哦。” “哦,那之心叫之心什么?” “你是宝宝的爹,对宝宝说话,当然要自称‘爹’了。” “之心知道了!”之心大头重又贴上娘子小腹,“宝宝,是爹哦,你快长大,娘子才不会这么辛苦哦……” 罗缜眼角眉梢尽含笑,仍分了一丝余光,给那位姚大美人。若没有之心的这份绝色,这美人必然是艳冠群芳;若方才掩饰住了眉间一掠而过的妒意,那必然是我见犹怜。 “罗姐姐,你会弹琴呢?” 罗缜颔首,“姚小姐也会?” “依依只是粗通,以前看姐姐弹,偷偷在一边学的……罗姐姐,依依可以摸一下这把琴吗?它好漂亮喔。” “依依你摸啦,娘子她最好了,她不会不应啦。”之心咚咚跑去,抱了琴来,放到“新朋友”眼前案上,“你快摸,你快摸。” “之心哥哥,你真好。” “嘿嘿……” 这位美人,佯纯佯真甚至佯蠢,是为了相公吗?当真聪明得紧。之心自幼受了许多奚落,最能体会智弱之人的弱境,于是,美人将自己置身其境,使之心感同身受……但,如此利用自家相公的善良,她很不喜欢…… 琴弦声响起时,罗缜稍怔。 但见美人十指如笋,按拂捻抹,指下仙乐轻扬。美人不时含羞举眸,向长身玉立在身畔的翩翩少年递出一个娇柔笑靥。那画面,竟是美可入画……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2 啪嚓——“哎呀……” 这声响,还真是拂人雅兴呢。罗缜回眸,“怎么了?” “姐姐,是我啦,方才碰到丫头给姐姐送安胎药汤来,我接了手,一个不防,给摔到地上了。”罗绮小脸上满是惊恐,扑来捉住之心衣角,“吓死绮儿了!绮儿好害怕!姐夫,绮儿好怕呢。” “绮儿不怕不怕,娘子不会骂你哦,之心也不会骂你。”之心很大人地拍拍她肩,“可是,娘子要吃药,宝宝才会长大,娘子才不会痛痛……” 纨素接嘴,“无妨,奴婢到咱们的小厨房再煎就是了。” “可是,绮儿仍是好怕,方才那声响如此大,绮儿吓坏了,呜呜呜……” 罗缜看着绮儿拽着之心呜哭不止,而自己善良的相公,自是随着她走,还不住安慰呵哄。她想,知悉这丫头性子的小纫与纨素,必然暗笑到肚肠纠结了罢? “珍儿,绮儿还在哭,娘子……” 她再不出声,她的相公是不是也要哭了?“绮儿她每次哭了,只要吃些甜点就会好。” “喔。”之心将方才推到新朋友面前的几碟点头尽给拨了过来,“绮儿,你吃你吃,不要哭了。你再哭下去,娘子会心疼。娘子心疼,之心也会心疼啦。” 罗绮抽噎不止,“……呜呜呜,我要姐姐弹琴给我听……” “娘子弹琴?”之心飞快将琴持来,“娘子,你快弹!” 罗缜心里叹气,绮儿将来的相公不管是哪个倒霉男子,希望不会太受折磨,这小妮子啊。 纤指挑弦,仅一轻响,已闻山间泉鸣。由低至高,由缓到疾,再缓缓回落,虽是秋风初凉时,却觉春风盈面来。鸟呢哝,花绽香,依稀间见得山间脱兔,林间小鹿…… 琴声歇,回韵未止。罗缜推琴,“纨素,端杯茶给我……” “哇啊,娘子,好好听喔,娘子,你弹得比依依好听喔,娘子,之心还要听!”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3 早膳桌上,良善夫妇赫然在座。且除了之行,下首还坐着那一对见了她便脑袋耷到胸前的姐弟。 罗缜不动声色,福身见礼。 倒是良德面有些微愧色:不管怎么说,媳妇曾因二弟媳受过重伤,本是分了家的人突然出现,事前又没有任何知会,难免对不住这个贤惠懂事的儿媳。“缜儿,今儿个是咱们杭夏国的飞花节,按例,今儿个整日全家人都要团聚共餐。所以,你叔叔一家也都来了。” “是,儿媳已听相公说过了。叔叔,婶婶,近来还好吗?” “好,很好。快坐,快坐,听说你有孕了,不能久站,快来坐下。”言者,是良善。二夫人倒也没有端着冷脸,反有浅浅笑意施过。 “谢叔叔婶婶。” “缜儿,到娘这边坐。今日,我特意叫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糯米团子,里面放了炒熟的酸渣沫,尝尝合不合口。” “谢谢娘。”罗缜挨着婆婆坐下。之心自然是坐在娘子另侧。 良德放目全桌,发话道:“绮儿和依依尚未到,你们去请两位小姐。” 两个随侍在侧的丫鬟应是,才走几步,嫩绿裙衫的姚依依已在丫头的搀扶下盈盈而入,真个是眉目如画,丽色照人。“良伯父,良伯母,对不起,依依来晚了,依依失礼。” “不妨不妨。”王芸一见这孩子楚楚生怜的模样便心生慈爱,又自弟媳口中得知这孩子一场大病之后便较常人迟钝了几分,推及自家爱子,更是心疼,和蔼笑道,“良家没有那么大规矩,人到就好,依依真是乖巧。” 姚依依嫣着颊,垂着眸,缓缓落座。 罗缜秀眉稍动,秀目扫过魏婵侧旁那个空位,很显然,那是良家二老为姚美人备下的座位。哪曾想,人家另有选择。 姚依依对自己身侧的之心娇娇绽颜,“之心哥哥好。” “依依好,依依你今天很好看哦。” 姚依依粉颊更炽,“谢之心哥哥。” 之心嘻着红唇,“不过没有娘子好看,之心的娘子最好看。” 罗缜顿即尴尬轻叱:“之心,不要乱说……” “娘子就是最好看嘛。” 罗缜没有去端详大美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有史以来,首次开始欣赏自家相公这直来直往、口无遮拦的吐语习惯。 罗绮姗姗来迟,在与良家二老的寒暄中,浸水葡萄般的大眼珠子在空位上打了个旋转,含笑入座。 早膳开始。 原本着,若是能平安用毕这顿早膳,罗缜并不打算多事。 但姚依依,显然当她这位罗家少夫人不存在。 “之心哥哥,这个好吃吗?” “好吃,依依你吃哦。” “依依够不到啦……” “之心给你夹!” “好好吃喔,谢之心哥哥。” “不谢不谢……那个你要不要,之心也夹给你?” “好,谢之心哥哥。” 王芸见儿子如此,满目慈柔,深感欣慰,“之心也学会照顾人了,是不是,老爷?” “是啊,若当真有个依依般的妹子,说不定之心一早便学会了呢。” 魏婵叹道:“依依这孩子命苦,我娘家的大哥大嫂都不喜欢这孩子,亏得到了这边,大哥大嫂疼她。” 王芸摇首,颇不认同,“怎能如此?自家的孩儿怎能不疼?你那大哥大嫂糊涂了!” “说得就是啊,哎,这个可怜孩子……” 罗缜覆眸浅尝,心中笑忖:纵算姚小姐当真如良二夫人所说乃后天病痛导致了智损,敢情大家都忘了这位婶婶之前是如何对待之心的吗? 毗二人夫坐着的罗绮双眸圆睁,操着糯软嗓道:“良婶母,您的大哥大嫂为什么不疼姚小姐,姚小姐如此漂亮可爱?” 魏婵审视她一睇,后者俏丽脸上只有好奇,不见一丝算计痕迹,方道:“你没有看出来吗?依依与之心的情形相若,都是……”后面的话,魏婵有分寸地截止。 罗缜再叹:还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良二夫人亦学会尊重他人了?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4 “喔。”罗绮认真颔首,“姐夫好幸福哦,良伯父良伯母如此疼他。其实,姚小姐也很幸福哦,有良婶母疼着,是不是?” 魏婵优雅地嚼食完毕,缓道:“毕竟是血肉相连,我怎能不疼呢?” “这样说来,良婶母一定也很疼姐夫是不是?” 魏婵面色一僵。她也想颔首,但一个窒顿,已使自己添了窘意。 良家二老亦脸逞尬色。 “绮儿说错什么了吗?”罗绮大眼盛上惶恐,惊掩小嘴,“还是绮儿太多话了?良伯父,良伯母,绮儿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一家人哪有恁多规矩,”王芸见她这个模样,又掀动母爱情潮,伸箸为她添菜,“尝尝这个酥皮蛋饼,很不错哦……好了,不妨不妨的,一家人边吃边说才热闹,吃罢。” 罗缜垂睑,舀了一匙蛋汤递进口内。耳旁—— “之心哥哥,这个也好吃,依依夹给你。” “喔……是很好吃哦。” “之心哥哥真好……” “嘿嘿。” “之心哥哥……” “呕——”罗缜忽掉头奔向厅外,“呕——呕——” “珍儿!”之心稀里哗啦踢了椅凳,追着娘子而来,“珍儿,你怎么了?珍儿,珍儿!” 向来疼爱媳妇的王芸却喜上眉头,“老天保佑啊,咱们良家总算有后了。怜香,昨儿个可把话梅送到了少夫人房里?” “是,奴婢已经送到了。” “你吩咐厨房,少夫人想吃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侍候,不能有一点马虎。” “是。” 厅外花木之下,之心拥着娘子急皱了一张美脸,“之行之行,珍儿怎么了?” 一直在早膳桌上扮演无声角色的良之行在罗缜奔呕出饭厅时,便跟了来,号过了脉道:“大嫂是正常孕吐,大哥不必担心。” “之心不要娘子正常孕吐,之心要娘子好好啦。” 罗绮笑道:“姐夫不必担心,只要你疼姐姐,姐姐就不会有事喔。” “之心疼哦,之心疼娘子,娘子,之心疼你哦……” 傻相公。罗缜偎到相公胸前,“我没事了,去用膳罢。” 一行人回厅,良德道:“缜儿,若不然你回房歇着,让厨房做些你能进口的东西?” “今儿个是飞花节,合该举家团圆,媳妇怎能中途离席?而且娘已经用了心,将膳食尽量清淡了,媳妇吃得很好。请几位长辈见谅,方才失礼了。” 良家二老连说“无妨”,几个丫头扶少夫人归席。罗缜纤纤细步,走至先前相公坐着的位置,已无力再走,虚软矮身。 之心俯下首,“娘子,你没事罢?” “相公,珍儿没事,快去吃。” 之心坐上娘子的位子,持着娘子用过的筷箸,“珍儿,之心喂你吃。” 罗缜秀颊飞红,眼波娇嗔,“相公……” 岂料,痴相公黑眸迷蒙,薄唇掀动,一句天外飞语,“娘子,你好美喔。” “相公!”罗缜更是娇羞无限。 王芸爱怜地摸摸儿子发丝,“之心,要做爹的人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缜儿。” “娘,之心会啦,之心会照顾珍儿,之心会很好很好照顾珍儿!” “媳妇身子这样弱,等一会,如何去游园?”魏婵忽道。 罗缜举眸,“游园?” 王芸解释,“飞花节是咱们杭夏国的大节。这一日,每家每户都要拿出几盆名贵菊花摆放街头,而后,全城人举家畅游其内品赏。不过,缜儿你身子不适,只管在家歇着,这飞花节图的也不过是个畅兴吉庆,人心快活,勉强了自己便没有必要了。之心,你在家陪缜儿。” “喔……” 魏婵嗔道:“大嫂,这可不行,长媳有孕在身不能前往,尚有情可原。之心身为顶门立户的长子,不携家小游赏,于礼不合。尤其咱们良家在这地方上还算显门显户,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弟媳这话,倒是无可指摘…… “娘,让相公去罢。”罗缜嫣然,“婶婶说得对,相公是良家的长子,不可因儿媳废了礼。若儿媳不是身负良家长孙的重任,定然不敢缺席盛会。” 之心噘了嘴,“珍儿,之心要在家陪你啦。” “相公,你陪着爹娘游园回来,珍儿弹琴给你听。” “嘻,之心听珍儿的。” “爹,娘,可以让绮儿跟着见见世面吗?这小丫头,最爱凑这样的热闹。”尽了长媳之礼,罗缜可没忘了有人心心念念惦着自家相公的好姿色。她敢拿地上那只闻香爬来的蚂蚁打赌,良二夫人既然如此挂心自己是否出席,姚大美人定然是奉陪左右。绮儿正值为情所苦时,让她有事排遣排遣也好。 想当然,良家二老慨然应允。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5 “姐姐,你的身子明明健朗得很,完全可以游园,为何不去?” “我在家有几桩事要做。”罗缜秀眉一挑,“而且,那位大美人对我的防备心必然甚过我无辜纯真的小妹。你赏花时,顺便赏赏这位美人到底有哪些手段,不好吗?” “姐姐,绮儿怕自己太笨,胆子又小……” 罗缜向老天告罪,自家有个如此小妹。“就发挥你的太笨,替姐姐看住你家姐夫罢。” “好,绮儿一定会看住姐夫!可是,姐姐在家做什么?可是与那个良二夫人有关?” 看罢,这就是总将自己归类于“笨笨”之流的罗三小姐。“你猜得至少有五成对了,除此外,还有近来的账目需要整理。” “姐姐,你对冯家就网开了一面,这次,一定不得手软哦。最好让她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秀秀的脸,软软的嗓,如斯说道。 很好,她胆小的小妹,看官可见识了? 飞花节,似乎过得很热闹。 “娘子,花好好看,有很多姐姐们,姐姐们将花瓣洒得满天飞啊飞,好好看哦。” 看着自己面前指手划脚的相公,罗缜笑吟吟,声柔柔,“相公,是依依好看,还是你的姐姐们好看?” “呃……”之心苦皱了弯墨似的眉峰,“都好看啊。” “若一定要比一下呢?” 一定要比一下哦……之心望着倚在软榻靠枕上的珍儿,秀发半散,粉腮如霞,遂大喊道:“娘子最好看!” “臭相公,你当真有做花花公子的潜质呢。过来。”拍着身边,“坐这边来。” “好!”之心喜不迭地偎近又香又软的娘子,“娘子,之心好想你哦。” 罗缜纤指贴着他顺滑的颊,“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姚依依的?” 娉儿虽然已说了原委,但她想听自家相公的说法,也好定夺下一步该如何教他明白,不能在自家娘子面前对其他女子太好。 “依依啊……那天之心好想好想娘子,就出去找娘子。走到那次登船的岸边,一辆跑得好快好快的马车向水里冲过去,之心让风爷爷将马车拦住。然后,依依就从车里滚了出来……” 如此说来,不管姚依依的出现是何目的,她与相公的相识,确属偶然了? “……她的马吓着了。她摔到了头,脸上全是血哦。之心把她送到之行那里,之行认得她,然后她醒了,之心才知道她管婶婶叫姑姑……之行知道之心要去找珍儿,就陪着之心去找珍儿了。之心见到珍儿,好高兴好高兴……” “你喜欢依依吗?” “喜欢啊。” 喜欢啊……罗缜美眸笑波荡漾,“为什么呢?” “嗯……她和阿白一样漂亮!” 阿白,那只大白猫?“她是真心对你好吗?” “她对之心很好啦。她说,她在家时,她的姐姐们都欺负她,大娘也不喜欢她,她好可怜哦……她说之心对她最好,她也要对之心最好,她很喜欢阿黄阿黑阿白……”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6 罗缜似笑非笑,斜睨相公,“她对之心,比珍儿对之心还要好吗?她能陪之心喂阿黄阿黑,能陪之心扑蝴蝶捉鸟雀,但珍儿不行,对不对?” “珍儿?” “珍儿只会让你看账册,让你几个时辰只能坐着不动,是不是?” “娘子,珍儿……”之心不知道娘子怎么了,只是, 娘子突然没有了好看的笑,没有了温柔的眸。他慌起来,很慌很慌。 “相公,我生气了。” “珍儿不要生气?(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2 部分阅读 “相公,我生气了。” “珍儿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啦……” “今晚,你睡外间。” “不要,不要!” “不要也得要!”罗缜凑近相公,眸儿眯细,唇儿抿弯,“你既然说珍儿对你不好,珍儿便当真对你不好……” “不要啦!”之心猛力抱住娘子,含住近在盈寸的嫣唇。 罗缜唇瓣轻启,容他放肆,且小舌勾勾引引,诱着这自己教出来的弟子体温剧增。待见他纯洁眸内已浮情欲时,一把推开,“珍儿还在生气,不准亲!” “珍儿……” “若这时有别的女人亲近你,你是不是会亲她抱她?” “不会啦,不会啦,相公只能亲娘子,娘子……” 罗缜笑涡浮动,“之心呢?之心只能亲谁?” “之心只亲珍儿,之心只要亲珍儿,珍儿……” “不止亲亲不许,你对外人牵手、夹菜、笑语都不许!” “可是……” “可是?” “依依没有朋友,好可怜……” “所以,因着她可怜,你要依依不要珍儿?” 之心急得汗起,扯嗓大嚷:“不啦,之心不要依依,之心要珍儿!” “我会让绮儿和她做朋友。绮儿是女孩,依依也是女孩,两个女孩做朋友,才更方便更亲切是不是?” “是喔,娘子好聪明哦!” “既然娘子聪明,娘子的话要听哦。” “嗯!嗯!嗯!可是……” 罗缜笑颜顿收,“没有可是了!” “有啦有啦,之心听娘子的话,之心不要睡外间,之心要搂着软软香香的娘子睡!” “……哦,相公还算听话,今日的罚可以免了,你再惹我生气……” “之心不惹娘子生气,之心……之心要亲亲!”捧住娘子的颊,狗儿重吞鲜美滋味。 罗缜揽着他,美眸半阖,香唇撩人。 这只是第一步,相公,我会使你明白,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也只能对珍儿一个人好。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7 “依依,我让我太失望了!” 姚依依斜偎桌沿,以指绕着发梢,未发一语。 魏婵睬她一眼,冷声道:“我以为,你是你们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我才愿拉你一把。可是,那个女人没回来之前,你只顾装乖卖巧,连那个傻子的手都没有碰上。这飞花节,是我给你制造的机会,而你呢?除了打倒几盆花,出了几个丑外,你还做了什么?真是没用的东西!” “姑姑。”姚依依乖顺讨巧的美颜,此时已成冷艳冰情,“不要将您自己扮成施恩者,也请不要拿斥责的嘴脸对我,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你——” “原本着,这个提议还是我提出来的。那时之心尚未娶亲,真若施展,怕此时早已如愿。可是您心里还冀望着之行表哥独撑家业,独揽财权,您不需我来分一杯羹,于是将我扔在了一边不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之心成了亲,您也输了阵,便又想起我来了。姑姑,是您求我来的呢。” 魏婵冷笑,“你这个在魏家连姓也不能冠的傻小姐,若没有我赏你一口饭吃,你能活到现在?你怕是早随你那个下贱的娘亲去了罢?” “你赏我一口饭茶,不也是希望着有朝一日我这张脸能让你派上用场吗?” “你这个贱丫头!”魏婵叱骂中,举手便要落下。 姚依依不躲不避,“别打啊,姑姑,您可是唯一疼我的人呢。您想让依依脸上出现一个巴掌印,打破咱们姑侄情深的祥和局面吗?苦肉计对纯真的之心、善良的良家二老的确有用,但我毕竟是投奔您来的,若您都不疼我了,良家便没有我待下去的理由了,不是吗?” “之心,之心……”魏婵目光一闪,“别告诉我,你是当真喜欢上那个傻子了?” “为什么不能呢?”姚依依反诘,“没见他之前,他的确是个傻子。但他救了我之后,他便是我的之心了。” “你的之心?”魏婵不屑一嗤,“可惜人家夫妻情深,看不上你。” “你要我来,不就是要他们夫妻情变看上我吗?” “你有办法?” “不必用什么复杂法子,女人的嫉妒便是最好的利器。何况,那些个所谓大小姐,总以为高人一等,不屑与人争取。但依依却知道,有些东西,争取了才会属于你。我会慢慢地,让她自个端着傲气抽身离去。” 姚依依,魏家妾生之女。其母出身青楼,因孕获娶,时怀胎三月。但进门不足五月,此女仓猝出世。是以,举家皆疑此女非魏家人,当家老太君更是命儿子将此母女两人赶出家门。五年后,其母困病而殁,临死以血明志:此女确属魏家骨血,之所以早产,皆因曾受正室夫人施虐所致。老太君已去,其父念及过往旧情,接了女儿重回华庭,但当家主母允准的条件则是:此女永不得随魏姓,入祖籍…… 这番身世,无疑令人垂怜。但若因此,以为这世间皆黑暗如斯,因而以伤害别人作为立世之道,便只能说,不堪为怜。 这世道,本就不平,也永远不会公平。没人要你受了伤害尚要以德报怨,但若视人人为敌,也莫怪人人视你为敌。世界不会因你改变,却会吞噬不自量力欲改变它的人。因为,它永远残酷,亦永远不会少了温情,端看你如何处世处事,对待人生。 罗缜拈着纨素查来的写有姚小姐底细的纸笺,秀颜凝肃。 “小姐,玉韶公主这份请帖,您去不去啊?” 罗缜扫去一眼,“当然去。不过公主这几日新婚,必然不会少了上门恭贺的客人,待冷却一阵子再去。” “那小姐您如此愁眉不展,是因为那个姚依依?不如,让奴婢去料理了她……” “嘘——”罗缜含嗔嘘唇,“你那间绣铺的生意怎么样?” “还好,若加了小姐的缂件,相信会更好呢。” “对嘛,这才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的本性,至于你过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用在该用时就好。女儿家啊,柔柔弱弱岂不更惹人怜?”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8 不牵她手,不对她笑,不近她身,她在的地方,他永远不在,她去的位置,他定然不去……姚依依感觉得出,之心对她,不似以往。而且,她很明白,这变化何以发生。 为此,她不无扼腕。魏婵一再告诉她,那个女人不好对付,要她一切小心。但那个女人出现在良家时,她按捺不住好奇,投去一睇。正因这一睇,她此后的伪装,再也骗不过她。若那个女人因此示之以恶,她并不怕,她反可利用来赚取旁人同情。但偏偏,她较任何人都要温柔,给自己赚足了贤惠名声。却在不动声色中,隔离了她欲接近的人:进门时的腹痛,聚膳时的孕吐,以及后来的易座而坐,皆是她算计心机。而那抹嘴边的笑,则是对她的讥讽…… 罗缜,你已经很好了,不,你已经太好了。有家世,有财富,有地位,有容貌,你已经有富可敌国的娘家,你已经有珍爱你的家人,你就把良家和之心给我如何?上苍既然已如此偏爱你,之心便只能属于我姚依依!这世上,谁会如之心一般待我?不管我是真痴还是假疯,都是如此真诚待我?不会了,不会有第二人了,这是我仅剩的,我不会容你夺走! “之心哥哥!” 姚依依掩在树丛,眼看之心捧着花儿兴冲冲行经,兔儿般跳出。以往,之心最喜欢与她玩这样的游戏。而那位清贵高雅的罗大小姐,定然绝不会如此。“你去哪里?和依依玩好不好?” “依依……”之心大大的笑脸圈到一半,想起晚上要抱自己的亲亲娘子才能好眠,又给扳回,“之心很忙哦,你去找阿黄阿黑玩,之心去忙了!” “之心哥哥,你讨厌依依对不对?你不喜欢依依对不对?”她牵他衣角,垂下螓首,泪爬满粉颊,“依依知道,没有人愿意陪依依,没有人愿意做依依的朋友,依依很笨,依依很笨很笨很笨……” “不是啦,依依,之心不讨厌你,之心愿意做你朋友……”之心美脸苦恼皱起,挠着头,不知如何安慰,“可是可是……” “可是,之心哥哥还是讨厌依依笨,不陪依依啦……” “不是不是!依依,不是!” 姚依依眼瞳陡然溢彩,“那,我们去玩好不好?去放纸鸢?去扑蝴蝶?去栽小树?” “依依……” “好哇好哇,我们去玩!”嫩紫上襦、淡紫系裙的少女拍手跳出,“姚小姐,我们去玩好不好?” “绮儿,太好了太好了,你陪依依玩,之心去陪娘子哦,之心走了!”娘子说,要弹琴给之心听,还要教之心打算盘,之心好忙哦。 “之心哥哥……” “哎,姚小姐。”扯握住美人儿又欲揪向自家姐夫衣角的素手,罗绮笑语嫣然,“我们去玩嘛。” “你放开我啦……之心哥哥!” 四周无人,罗绮螓首俯在美人耳畔,“姓姚的,你那一套装傻博怜的做派最好给本小姐收起来,你敢打我姐夫主意,本小姐会很乐意教会你何谓廉耻。” “你……”姚依依美目惊瞠,这个年少尚稚的罗三小姐,竟也……“不如,我先来教会你莫要欺负残弱……呜哇……你掐我,你掐依依,哇,好痛……” 另一径上,正闲庭散步的良家大老爷夫妇,还有行至未远的之心,都被这哭声引了过来。 “啊哇……好痛,你打绮儿,好疼……姐姐,好疼……”罗绮忽然踉跄,翘臀着地,恸放悲声,“姐姐,绮儿好疼啦,姐姐……” “这……这是怎么回事?”良家夫妇看两个如花少女如此情状,大为不解惊异,忙吩咐随行丫头,“还不快扶两位小姐起来!” 丫头们七手八脚,搀起两位娇客,两位娇客却仍是泣泪不止。 “发生了何事?”王芸诘问两家丫鬟。 “我家小姐好可怜,被她们掐成这个模样,小姐,你好可怜……”姚美人丫头一厢抹泪,一厢撂了主子衣袖,露出深印了几道破皮掐痕的素腕。 王芸深吸口气,“绮儿?” 纫儿则拥住主子抽泣,“小姐,都是奴婢没用,奴婢笨嘴笨舌,没有人家丫头能干。您被人推倒地上,痛在骨里,伤在肉里,丫头却不能替您辩白,丫头没用……呜呜呜……您看您的手较常人小上两号,哪是能制那样掐痕的人呢?奴婢的手和男子一般大,更是不可能啊。小姐,您好委屈,奴婢好没用……” 罗绮抽泣呜咽:“我要姐姐啦,我要姐姐啦……” 良家夫妇蹙眉苦颜: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绮儿,你不要哭喔,之心带你去找珍儿……” “之心哥哥,之心哥哥,依依好疼,有人欺负依依!” “依依……绮儿!” 罗三小姐娇小影儿,扑进之心怀内……“姐夫,姐夫,绮儿好怕!” 之心拍着那瘦薄肩头,“不要怕哦,不要哭啦,之心带你走啦,绮儿……”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9 罗绮与姚依依的“冲突”,一方是良家少夫人,一方是良二夫人。最后,在良家二老调停下,自然是以和为贵,不了了之。 但如此一来,罗绮必不能如从前那般与姚依依假面和平,而姚依依正好借此找之心哭诉自己没了朋友。于是,善良的之心,虽不想让娘子生气,却也开始偷偷跑去安慰。而这朋友,若是见罗绮跟随着,定然是哭叫外加瑟瑟发抖不止,之心只好温着声劝“绮儿,依依还不能和你做朋友,之心劝她啦,你先出去好不好”“依依,绮儿很好,她不会欺负你,和她做朋友啦”。 罗绮虽气,也不会一走了之把自家姐夫送进美女蛇嘴里,但也没有替姐夫瞒着就是。 “好了。”罗缜握了她的手,“你不必再跟着之心了。” “咦?” “之心他虽然纯真,但他晓得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而且,若一味禁止他接近他的朋友,只会适得其反,他的偷偷去见,便是实证。” “可是,若那条美女蛇对姐夫用一些非常手段,比如下药、灌醉,或者……” 罗缜拍了她头一记,“显然,你野书看太多了。” “但以那个女人的品性,她并非做不出来啊。” “让纨素偷偷随着罢,若她用那些下流段数,便出来止她。若是姑爷在清醒之下乐意上钩……”罗缜拨了一下案上西洋钟的钟摆,“就随他。” “姐姐?”罗绮俏眼圆启,“为何?” “小丫头,待你识透情滋味,便知为何了。”罗缜继续拨弄那只钟摆,钟摆愈来愈快,发出喀喀的行走之声。便是在这样的行走中,很多事转身即百年,很多人错过即一生。 “爹曾说,之心爱我,只因我对他好。我为此想过,若在我之前,有另一人如此对他,他是否也会如此倾心以爱?只是,没有发生的事想得再多也无益。而现在,我想知道,在我之后,有个人真心对他,他会如何?” “不行啦姐姐,情感这种事,怎能拿来试?若是试输了,你便输掉了你的幸福婚姻,差不多是半个人生啊。” “认赌服输。”罗缜面上已毫无转圜,“你放心,之心若碰了姚依依,我不会离开良家。我会做主,纳娶姚依依为妾,我会全心将良家的生意推上顶峰,从中拿取我应得的。何时爹允我回家,我再离开杭夏国。” “那你和姐夫,还有,这个孩子……” “我会和他成为朋友,我会让他看着我,碰不到我,让他看着我离开他的生活。至于这个孩子,我当然会带他离开,良家的生意全在我手里,用来交换我的骨肉,并不为过罢?” 罗绮恍然悟到:姐姐生气了,因为姐夫的阳奉阴违,姐姐生气了。姐姐生气的时候并不多见,上一次江北鸿是一次,这一回,轮到了姐夫。显然,气焰尤胜上一回。人最不能忍受至亲至爱之人的欺骗,虽然,姐夫远谈不上欺骗,且照她所见,也永远学不会欺骗。 “梳妆打扮,我们去赴玉韶公主的约。纨素,你不必跟着我了,待你家姑爷午憩醒了,暗中保护你家姑爷的贞操去罢。”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1 玉韶公主远嫁杭夏,既是两国联姻,夫婿自然是王族中人,当今国君的九弟九王爷杭天予。 九王爷府之行,罗缜见着了新婚燕尔娇艳盛放的玉韶公主。两人本即是挚友,如今皆是远嫁,更觉亲近,执手叙话了两个时辰,用罢晚膳方依依作别。 但她们回程时,多了一条任是如何也甩不掉的尾巴。 “你回去啦,这是我姐姐的夫婿家,你不能打扰!”离着良府尚有一巷之隔,一行人已下了马车。罗绮又嗔又羞,又是顿足又是仰叹,“算小女子求求您皇子殿下,请您止步可好?” 皇子殿下?没错。这位执著的“尾巴”,正是玉夏国国君第二子、曾为了罗家三妞自甘贬身为奴的情种玉无树是也。此次玉韶公主远嫁他国,他为送亲特使。但他来了后,并未急着返乡,而是逗留异国享受起了为客生涯。王府偶逢佳人,自是又缠粘起来。 “你走,快走,你不能随我们进良府……” “我走?去哪里?出门前韶儿已说不要我回府了……” “随便你。” “不怕我客死异乡?” “随便你。” “去住客栈?” “随便你。” “你随我同住?” “随便……讨厌啦!” 旁观者清。罗缜叹息:这个玉无树,吃定了小妹。小妹聪明绝顶,甚至是狡狯到极致,但每人都有属于他的命中克星,这个玉无树,便是小妹的那个人。 咳一声,以提示在灯笼下吵架的两人,这世上还有自己这个人在,“绮儿,让玉公子随我们同去罢。纵算是不方便,至少也收留玉公子这一晚是不是?” “姐姐英明,名不虚传矣。”玉无树闻言,当即喜笑颜开,卖弄起假书生的酸气。 “姐姐,他……” “异国他乡,不管是平民还是皇子,互相体顾总是没错。玉公子,请上车罢。绮儿,你来与我同车。” “姐姐!”罗绮噘了小嘴,向车行去,想想犹不甘心,转身给了玉无树一脚,急急蹿进车内。 罗缜摇首。这个绮儿,也不想想,那玉无树身负武功,若是有意躲,她非但踢不上,还要栽个小狗一嘴泥。人家,是宠坏了她呢。 回到良家,带了生人来,自要先到客厅禀告二老。罗缜并未特意隐瞒来者身份,此处非玉夏国,不必大礼恭候。只是犹怠慢不得,下榻的客房自是燃香洒露,精心清洁了一番。 因着有孕,罗缜身子渐沉,不能立得太久,将诸般琐事交给小妹打理,早早回双鸳居歇息。但一路,由不得她不多想,平常独自出门,相公皆在门口翘首以待。如今这大半日下来,回来时竟不见踪影,莫非仅半天工夫,她已经输了? “少夫人,您回来了?”双鸳居门口,踮着脚尖期望的,是娉儿。 “少爷呢?”她挥手,让其他丫头都退了下去。 “在房里,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罗缜颦眉。“纨素呢?” “守在室门口,说是严防美女蛇,奴婢一直纳闷呢。” 罗缜挑眉,这丫头,敢情是一劳永逸了是不是?行至正室廊下,拍拍搀在自己臂上的手,“你也去歇着罢。” “是。” “小姐!”娉儿才退,纨素便迎了上来,“您去了很久哦。” 罗缜进室,关门落户,推开内室门,果见自家相公半张嘴儿酣睡,“你点了他的睡穴?” “是。”纨素助主子摘除头上发饰,“您那个法子奴婢不赞同啦。那美女蛇连姑爷的半根脚趾都不配。虽说姑爷偷偷去见姚依依气着了您,要罚也可换个法子啊,您明知姑爷心里只有您一个。见姚依依,也只是姑爷心太善,觉得她可怜,又同病相怜而已。” “换个法子?”罗缜卸去脸上粉妆,“你倒说说看,用什么法子?” “小姐……” “你是点他一辈子睡穴,还是永远为他守着门?” “姑爷醒来不见您,又急又跳,而后一人闷坐在书房整理账册。若不是那美女蛇自个跑来,姑爷肯定不会去找她。” “是吗?”罗缜面上稍有松动,“我明白了,我会考虑,你下去罢。” 纨素长舒一口气。自家的小姐,她自信比老爷夫人甚至二小姐和三小姐更了解。对所爱的人,全心倾注,如珍如宝;对不爱的人…… 江北鸿是最好的一例。 她生怕姑爷当真惹恼了小姐。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2 “珍儿,珍儿!”之心抱着一团丝被,滚下床来。 外间的纨素闻声,执壶向净面盆里倒满了才打来的冷泉水,“姑爷,小姐去书房了,您先来洗脸罢。” “珍儿回来了喔,纨纨?”之心冲出内室。 “昨晚就回来啦,您先洗了脸,再去找小姐……” “呀呀,纨纨,之心跟你说珍儿回来,要叫醒之心的,你没有叫之心!” “好姑爷,是小姐吩咐不让奴婢惊扰您的。” “喔。”之心扁了扁嘴,向脸上撩了一气水,撒腿就跑,“之心去找珍儿!” 纨素拿了拭帕随后追着,陡听得—— “之心哥哥!” 内院门外,一声脆唤响自树丛内,一抹纤影跳跃而出,“之心哥哥陪依依玩?” “依依不行啦,之心要去找珍儿!”之心摆手又摇脑,人已冲出老远。 落叶渐铺的林荫下,姚依依眉间抹过笑意:那位罗大小姐,已经动用了她的傲气了不是吗?之心总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之心哥哥,你等等依依,依依也去!” “姐姐,早啊。” 罗缜止步,含笑撇首,“玉公子早。” “请问姐姐,可看见了绮儿?” 晨阳中,罗缜将眼前人瞧了个仔细,端的是玉树临风,丰姿隽仪,比其叔玉千叶有过之而无不及。“玉公子,到那边亭里小坐片刻如何?” 玉无树浅笑,“姐姐吩咐,小弟自当从命。” 这一笑,使罗缜听到了身旁娉儿类似口水吞咽的声音。哎,这也是个“祸水”级的人物呢。 “玉公子,你对我家绮儿,是你们公子哥儿的一时起兴,还是把她当成了终身伴侣来逑?”落座稍定,罗缜便问。 玉无树悠然回道:“不瞒姐姐,无树的确爱玩,自十岁开始,常扮乞丐、走卒行走民间。但对绮儿,无树从来不是为了一个‘玩’字。” “罗家虽是皇商,但仍是白衣平民,玉公子的二皇子妃可以是平民吗?” 玉无树一怔。 见此,罗缜眸添沉意,“还是,公子从未想过给绮儿一个正妃名号?” “无树十二岁时,便有了婚约……” 罗缜莞尔,“如此,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你和绮儿无缘了。” “这……” “不要说你会待绮儿与正妃无甚差别,你的叔叔玉千叶也曾对我如是说过。” 玉无树和煦容颜倏尔转冷,“本王不会放弃绮儿!” 果然是王者之风,好生了得。“罗家虽是布衣,但不认为连保护一个女儿的能力也没有。也许在你看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得过皇权,但绮儿的脾气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点,你了解吗?” 罗缜无视对方不悦的面色,“绮儿八岁时曾受人绑架,绑匪勒索十万两银子。我去送银时,途间马车车轴突然坏了,中间耽搁了些时间。绑匪以为罗家不肯花钱赎人,恼怒下,便要侵犯绮儿……” 罗缜瞥瞥对方倏然握紧的拳,“小小的绮儿为保清白,纵身跳进了湍流里。幸好跳下去时,崖上突出的石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她又识水性,这才保得一命。” “那些绑匪如今还活着?” “死了。”瞅这位皇子眼内的戾意,那些绑匪必然庆幸自己早死一步,“罗家行商恁多年,货通四方,若没有一些江湖门路,如何保得平安?罗家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万贯家产,不是家世地位,而是家人。” “这样说来,为了家人,绮儿会嫁本王了?”玉无树眉峰淡挑道。 “或许。但更可能的是,我爹爹为了不委屈自己的女儿而鱼死网破。当初对你的皇叔,罗家便是如此打算的。” 玉无树一对冷魅凤眸,在这位娇小秀美的少妇脸上盯了足有一刻钟之久,忽而长声灿笑,“无树总算明白为何流连花间的晋王叔对罗大小姐用了恁多心思,实话说,你的确能轻易勾起男人的征服之望。” “所以呢?” “请放心,无树今年二十岁了,若想要那桩婚约,不会到今日仍是孑然一身。方才,委实是好奇,好奇晋王叔那份难得的执著为了哪般。哈哈,姐姐,你不愧是绮儿的姐姐呢。” 罗缜不惊不恼,勾噱道:“我早听缎儿说,你是个双面人。但不知,你方才转换自如的两个面貌,哪一面才是真的?” “不管哪一面是真的,无树非绮儿不娶却是千真万确。无树上面有太子哥哥,不必三宫六院。那桩婚约,无树早作了知会从不认同。届时父皇若真要耍国君威风,无树只得抱头鼠窜,逃回蕃地逍遥去了。” “嗯,照这样看来,你倒是配得上我家绮儿了。” “未来妹夫谢姐姐赏识。” “好说,我家绮儿的芳心你尽情撷取罢。” “谢姐姐……” “娘子!”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3 之心望着亭间的娘子,她笑得好美,可是,她是对着另一个人笑,另一个不是之心的人笑……之心的心好怪,闷闷的,痛痛的……之心的嗓里也好怪,酸酸的,苦苦的……之心为什么有点……不,是很讨厌坐在娘子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很讨厌! 之心不要娘子对着别人那样笑,不要娘子那样望别人,娘子只是之心的娘子! “娘子!” 罗缜秀眉轻轻一挑,“玉公子,你会点穴的罢?” 玉无树颔首,“略通一二。” “向这厢跑来的人是我家相公,你待他到近前,点住他……但出手不要太重,不让他动就好。” “……好。”玉无树不解端由,但秉持讨好未来姨姐便向幸福迈进一步的准则,在那位比镜子里的自己还要耀眼夺目的仁兄奔至近前时,举指点在腰间。 “娘子,珍儿。” 凡胎肉眼看不见有哪些位神仙或是妖怪守在自家相公身边,罗缜不知该不该庆幸这呆子并不懂得驾驭自身异能呢? 相公的大眼扑闪扑闪,满是渴望,她嫣然一笑,“相公,乖乖等着罢,等一下,你的依依妹妹会来找你玩哦。纨素,照顾姑爷。” “是。”纨素一脸的同情,小姐的气,俨然未消。 “娘子……” 罗缜转身,笑靥如花,“玉公子,我带你到这园子里走一遭如何?” 玉无树欠身,笑容可掬,“不胜荣幸。” “请。” “请。” 两人多礼如仪,一迳并肩偕行。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4 “珍儿,娘子……不要不理之心啦,娘子,之心想你啦……” 纨素坐在亭里凳上,捧颊叹口气,“姑爷,小姐生气了,小姐气消前,她不会理您的。” “娘子生气了?娘子生之心的气了?娘子为什么生气?” “姑爷,您不知道?” “之心听娘子的话……” “您当真都听了?” “之心没有拉依依的手,没有给依依夹菜,没有……” “可是,您偷偷去陪她玩了。” “……依依很可怜,之心有娘子疼,依依没有娘子疼,依依很可怜……” “所以,您就去疼她?” “不是啦不是啦……”某人想要比手画脚明志,无奈手脚不随心,“纨纨,之心为什么不能动啊?” “被点了穴道,当然不能动。” “之心为什么会被点穴道?” “因为小姐不想让您追上她。” “娘子为什么不让之心追上她?” “小姐在陪玉公子啊……” “之心不要娘子陪别人,之心讨厌那个人,讨厌!” “您不是也去陪姚小姐了吗?” “依依是之心的朋友啊。” “那位玉公子也是小姐的朋友啊。” “之心不要娘子和那个人做朋友!” “您可以和别人做朋友,小姐为什么不可以?” “……”某人大眼睛一亮,“之心不和依依做朋友,娘子就不和那个人做朋友哦?” “姑爷可以不和姚小姐做朋友?” “之心要娘子,之心不要娘子对别人笑!” “可是,姚小姐很可怜哦……” “之心没有娘子最可怜!” 原来,姑爷也不是那样无私嘛。“那么,您要怎么办呢?”纨素言间,手指已蠢蠢欲动要放姑爷自由,却在此时,劲风向脊背袭来。 “臭丫头,小爷才离开不几日,你竟也成了敢欺主的奴才,看小爷揍扁你!” “……黑野人?”纨素一掌格开,瞅清来者,怒不可遏,“你有毛病?敢打本姑娘!” “打的就是你这个敢欺我恩人的臭丫头!” “黑野人你那双桃花眼瞎了是不是,去死啦!” 这两人在亭子四围边打边骂,很是热闹,之心却好不苦恼:呜呜呜,之心为什么不能动,之心要去追娘子啦…… “之心小弟。” 风哥哥? “你很想哭?” 风哥哥,为什么之心看见娘子对别人笑,会很难受很难受? “……这些个事,我哪里懂?”世间的人,最麻烦,情情爱爱,痴痴怨怨,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耶……虽然是枚小仙啦……他怎会明白? 那风哥哥让之心动啦,之心要去追娘子! “等的就是这一句。”对嘛,有命令就好,没有命令他如何行事?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5 “姐姐,你来看,我绣的群菊图……”敞轩内,罗绮扬起娇俏笑靥,在见着姐姐侧畔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时,粉颊俏鼓,“姐姐,他来作甚?” “绮儿,有话不如直接问我。” 玉无树才上前一步,罗绮已避至姐姐身后,“本姑娘和你无话可说啦!” 这位玉无树,远比之行那个不解风情的呆瓜懂得把握时机,自己根本不必行冰人之责。罗缜乐得让这两人打情骂俏,坐到绮儿绣了八成的群菊图前,执针将一朵菊蕊添齐。 玉无树凑头来啧啧赞叹:“罗家三姝的确名不虚传,这绣艺直把宫里绣坊的绣娘全都比了下去。” 罗缜莞尔摇头,“你又把绮儿气跑了?” “小丫头,不气长不大嘛。” 罗缜挑挑秀眉。真是各有姻缘莫羡人,这两个,还真是一对活宝。 “无树听说,姐姐最善的是缂?” “不错。” “教无树怎样?” “呃?”罗缜侧抬螓首,弯唇好笑,“你要学缂?难道也是为了我家绮儿?” “……可以这样说。无树本想学绣来着,但那针太过纤巧,无树握不住。缂机的梭总比绣针来得大是不是?等学会了缂,我这个罗家义子也不枉负罗家‘人人能织绣,举家皆锦罗’的美名了是不是?” “……那不是罗家的美名,而是祖训,你竟连这个都知道?”这个玉无树,要说他无所不用其极吗?“看来,你为了绮儿,当真是大费了工夫。” “嘿嘿。”玉无树抱手一揖,“还望姐姐成全。” “罗家不管是织是缂是绣,均有自己的不传之秘。但不用那个秘诀,罗家的织工缂工绣工依然能出类拔萃。你若真成了罗家女婿,绮儿自然传授给你。但念着你这番诚意,基本的缂丝之技我可以教你。不过,一个大男人学缂丝……你当真想好了?”想想,如此一个玉树临风、腿长手长的俊伟男子,坐在缂机前,唧唧复唧唧……那景象……宝宝,你也觉得甚是好笑对不对?不然你踢娘作甚? 她的暗笑俊伟男子浑然不知,犹是喜不自胜,自袖里取了一锦盒献上。“多谢谢姐姐,这是拜师礼,望姐姐笑纳!” “这是……” “听闻姐姐有孕,此乃小弟拜托九王爷自宫里拿来的保胎丸,一日服一粒就好。” 不得不说,这位未来妹夫很是讨她喜欢呢。“好,今日午膳后,我便教你。趁这工夫,你去街间买些丝线来。”她也正好趁机品评一下这杭夏国丝线品质与罗家的差异,为不久后的罗家分号成立做准备,一举两得。 “好,小弟这就捎话给九王爷,让他自宫里多送些过来!” “……”这当真是罗家女婿没错罢?如此擅长无本起利,占尽便宜,真乃罗家人本色也…… “娘子!”某人急沓沓由远及近。 哼,还有一个被人占尽便宜的罗家女婿!罗缜银牙暗咬,俯首为绣品上添上一片菊瓣。 “这……”玉无树目注来者,有那样一个刹那,他将来者错视成了驭风而来的仙人。 但来者,显然对他并无好感,曜玉般的大眸向他瞪了又瞪,“娘子,之心好想你!” “不能抱我。”罗缜睨向这张让她气让她怜的美脸,“我正忙。” “珍儿……” 罗缜不理会呆子的佯作可怜,收了眸,专心绣图。实则这幅绣图,是为半月后婆婆的寿诞准备的,婆婆最喜菊花,必定喜欢。对待自己好的人,她从不吝啬心意。 “珍儿,之心想你啦。” “你去陪依依玩罢。” “娘子,之心错了啦……” “哦,你错在何处?” “之心没有听娘子话,去找依依。” “依依很可怜是不是?” “是喔是喔。” “那今日开始,你不必偷偷去找她了,我准你陪她。” “娘子……” “我这几日,要教玉公子缂艺,没时间理你,你尽管去陪依依玩耍……” “不要不要!”之心跳脚,不顾娘子先前阻拦,上前就抱住娘子,瞪住那个使他讨厌的人,“娘子是之心的,你走啦!”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6 玉无树食指挠挠脸侧,想至这位姨姐对自己可算是帮助多多,自己也该投桃报李才对,“姐姐,你一定要教无树啦,无树会乖乖学哦……” “……”缎儿说错了,这位二皇子,并非只有两面呢。 “之心哥哥!”姚依依天真的甜嗓,追寻而来,“之心哥哥,陪依依玩,依依看到你了啦!你又在跟依依捉迷藏是不是?” 捉迷藏?还真是花样繁多呢。罗缜欲推掉自己肩上的臂,那臂却不松,“娘子,陪之心啦,不陪讨厌人!” “你的依依没人陪,很可怜。” “之心没有娘子陪,最可怜!” “那是不是有娘子陪又有依依陪最好呢?” “……不好!” 罗缜秀眉一动,“为何?” “娘子会生气。” “若我不生气呢?”罗缜目色微沉,“若我帮你纳依依娘子,你可以镇日陪她,可好?” “……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珍儿啦……依依她是朋友,是……” “之心哥哥,原来你在这里!陪依依玩!”嫩绿裙裳、如一朵娇嫩芍药的美人,飘然攀上敞轩。 之心犹抱着娘子不松,“依依,之心要陪娘子,不能陪你啦。” “……之心哥哥……”姚美人小嘴一撇,杏眼儿一眨,陡然坐地,大泪滂沱,“哇……之心哥哥不陪依依啦……依依没有朋友,没有人疼,哇……之心哥哥也嫌依依笨啦……” “依依……之心没有没有……”之心顿时手足无措,没有朋友的那些寂寞岁月缠绕而来,致使他欲上前搀起这个和自己一样渴望朋友的人…… 罗缜移开已够宽松的臂膀,吩咐道:“娉儿,拿着绣架。玉公子,走罢,我先教你认识一下缂机。” “姐姐请。” 罗缜盈盈起身,向地上美人一瞥,接到对方暗含得意挑衅的眼神时,悠然一笑,掀足自她身边经过,“你当真把自己看得够贱呢。” 有人命贱,但性质高贵;有人命贵,却品格低劣。为五斗米折腰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夺取别人的五斗米时,犹出言咄咄别人为何不曾守牢看紧。较之贼喊捉贼,此行更贱! 姚依依一栗,尖尖指尖刺进皮肉里,目注那道倩影,若把指上的指甲刺进那瓷样肌肤,看她还能否保持这副高贵形容?她尝过一日三餐不继的滋味吗?她经历过蓬门冷冬酷寒的煎熬吗?只不过是上苍不公,给了她好家世而已,竟敢骂她“贱”?同自己那些异母姐姐一般,罗缜也不过是披着华丽的表皮,内心却住着真正的刁妇! “娘子,娘子,等等之心!” 依依扑抱住之心小腿,“……之心哥哥……你嫌依依笨……你不喜欢依依啦……呜呜呜……” “依依,之心没有……可是,之心不能没有娘子……” “哇哇……依依好可怜……依依好笨……没有人喜欢……” 之心顿足,“不是啦不是啦,你放开之心,之心要去追娘子,你放开之心!” 他要她放开?姚依依不粉靥仰起,泪眼蒙眬,“之心哥哥,你不喜欢依依……你讨厌依依了?呜呜……你只要娘子不要依依……你同姐姐们一样,都讨厌依依……” “之心没有,你冤枉之心!风哥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3 部分阅读 他要她放开?姚依依不粉靥仰起,泪眼蒙眬,“之心哥哥,你不喜欢依依……你讨厌依依了?呜呜……你只要娘子不要依依……你同姐姐们一样,都讨厌依依……” “之心没有,你冤枉之心!风哥……”之心脸儿急红,举目正见两人前后而来,“范范,纨纨,你们和依依玩,之心去找娘子!” 范程睇一眼地上女子,“恩人,这边交给我……” “不要……好可怕……之心哥哥,这个人好可怕,依依怕……” 范程一双眼角高挑的黑眸,微微眯起。 “依依,范范是之心的朋友,他不可怕,他很可爱!不准你这样说范范!”某人大喝,拔了脚,气冲冲离去。 可爱?范程额上的筋抽了几抽,显然,对这个褒奖并不领情。 纨素似笑非笑:正因姑爷纯真,才不喜任何人说“朋友”的坏话,聪明一世的姚美人糊涂一时,弄巧成拙了。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7 “娘子,之心来啦!”在院里走了一遭又一遭,最后还是阿黄阿黑告诉他,娘子在刚规置停当的绣房里。 罗缜扫他背后一眼:竟然没有那条美女蛇如影随形? 某人不善地盯着另一个某人,“娘子,不陪他啦,陪之心!” “我在教玉公子缂丝,无暇陪你。” “那之心陪娘子!” “你陪着作甚,你也要学缂丝?” “……嗯,之心也要学!” 呃?罗缜抬眸,笑波潋滟,“好,你要学,我便教。”看你这呆子如何学? “所谓缂丝,以细丝为经,以彩丝为纬,与织不同的是,缂丝的纬线仅于图案花纹需要处与经丝交织,是以所出图案皆如刻的一般,又名‘刻丝’。”罗缜瞥瞥满面肃然的呆子,又是气又是爱,“我先来演示一遍,玉公子看着。” 某人不甘被忽略,“娘子,还有之心啦。” 罗缜秋波横他一眼,坐上装了经线的缂丝机,经线下已置了一幅飞蝶扑花的扇面。持了旁边几上备好的笔,她将扇中图描绘在经丝面上,持起舟形小梭,穿织所绘图案,边缂边道:“与织不同的是,同一种色彩的纬线不必穿过整个幅面,只需根据纹样的轮廓或画面色彩的变化换梭。这是一幅小图,只有五六种色彩,是以不需太多梭。但若欲织繁物,如屏风、宫内贡品,有时需换数以万计的梭子也说不定,而罗家的独门缂丝术,更需精益求精。所以,怕麻烦的缎儿和耐心尚不足的绮儿,只学了八成。” 老天爷!玉无树拍额自问:你确定你当真想学缂术? “缂丝,讲究本色经细,彩色纬粗,以纬缂经,只显彩纬而不露经线。由于彩纬充分覆盖于织品上部,织后不会因纬线的收缩而影响了画面效果,较织、绣来讲,更能保留永久。所以,出得起价钱的大户,偏爱缂品。” 梭在罗缜素手内灵巧飞扬,不一时,手下一只艳色飞蝶跃然浮出。之心大瞪了眸,张了嘴,望着灵韵如仙的娘子,一种酥醉之流行经七经八络,触达心中最深处,形成一张巨网,将整颗心儿牢牢套住。 “看了罢?”罗缜扶腰下机,“玉公子,你来试试?” “这个……”玉无树生平头一遭,明白何谓畏缩不前。 罗缜含笑,料准他会如此,“不管你学不学,拜师费还是要交哦,宫里的丝线,我收定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而且小弟不是不敢,小弟只是认为,以小弟资质,还请姐姐多演示几遭……” “咝……”掩口失笑的,是不知何时到来在旁观望良久的罗绮。 心上人面前,岂能示弱?皇子殿下当即气冲霄汉,“试就试,在下初学者,不通亦不足为怪……” “之心先来试!”某人抢坐上前,持梭在手。 罗缜坐到软椅上,品一口参茶:臭呆子,看你如何试? 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罗大小姐,连带一干围众,均呆呆怔住。 “姐姐,你确定你不曾提前私授,然后特意请出来让小弟汗颜?” 精明的罗大小姐傻傻颔首,又缓缓摇首,盯着自相公梭下穿织出来的牡丹花蕊,再看他修长指掌在各色梭线间有条不紊地调换周转。诚然,初学的他速度尚不及自己,但那一丝一线所织绘出的……她记得,当初自己学缂,用了半日工夫才得初步的要领,博得了爹和娘的齐相称赞……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8 玉无树犹不甘心,“姐姐,你确定你当真没有向姐夫私授?” “我姐姐哪会那般无聊!”罗绮向心上人娇嗔,掉头又道,“姐姐,你确定你之前从来没有传授过姐夫?” “这台缂丝机是上一趟回门才拿回来的,今儿个是第一次用,你说我有没有呢?” “……我要去死!”罗绮“心如死灰”,冲到墙角,抬脚便踢中一根木几的矮柱,疼得抱足原地转起圈圈。 玉无树心疼不已,赶了过去,摸摸小人儿的头,吹吹小人儿的手,“绮儿,不要怕,不要怕喔。” “谁说我在怕!” “哦,不要嫉妒不要嫉妒……” “我也没有嫉妒!” “可是,我在嫉妒。”玉无树委委屈屈憋了唇,“绮儿,我好嫉妒喔。” “你……”他这委屈的模样学了谁?怎如此眼熟?“……你不停拍我的头作甚?” “给绮儿止痛啊。” “我痛的是脚耶……” “那我给绮儿揉脚!” “……你,你色狼!” 那两人尽管打情骂俏,罗缜无暇理会。她扶着亦赶了过来的纨素的手,步到唧唧有声的缂机与心无旁骛的之心跟前,“相公?” “之心还在试,快好了啦,娘子你不要赶之心!”某人拿手背抹抹俊脸,抿紧薄唇,手中穿织不辍。 “……姑爷,您已经试得很好了……”纨素何尝不是又羡又妒?她也会缂丝,但当初不眠不休花了几个日夜钻研,也只是皮毛。但谁来告诉她,姑爷手底下这几只眼看欲脱丝而飞的蝴蝶是怎么回事?这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是怎么回事? 而且,姑爷与缂机,看来竟如此……如此协调,仿佛,俊美如天人的姑爷,伊始便应该呆在缂机之上,织出那巧夺天工之物……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姑爷,您不是很好,而是太好了。” “之心还没有试完,之心还没有织完娘子的画!” 罗缜柔声道:“好了,你是初学,真要织完这幅画,怕是得几个日夜,你已经很好了。” “不,之心要织,之心很能干,之心要娘子只看着之心!” “……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你能不能干,我嫁你时,你就已经很好了。” 之心停了缂,立起身,流光曜彩的大眼睛痴痴凝视娘子,“珍儿是生气之心偷偷跑去找依依对不对?” “对。” “之心不会了,之心不要娘子不要之心,之心看不见娘子,会疼喔。” 痛?“哪里痛?” “到处都好痛好痛,娘子上一回被那些坏人打得流了好多血,之心就好痛。娘子被那个爹和那个娘带走,之心也好痛。娘子不理之心,好痛……” “若看不见依依,也会痛吗?” “不会啦,看不见依依,就像看不见范范和纨纨,不会!” 范程、纨素急剧连咳:嗯……这话,当真够直接。 “若依依受了伤,你会怎么办?” “叫之行给她治!” “若她受伤后又要你陪她呢?” “让之行给她开药,喝下去睡个饱饱!” 还真是自己这痴相公的痴办法呢。“相公,若没有遇见珍儿,若在遇见珍儿以前遇见依依,依依会成为相公的娘子罢?” “不要不要!”之心跳脚,美脸急成赤红,美眸焦得欲泣,“之心只要珍儿,之心不要别人,不要依依!” “若你没有遇见珍儿的话,依依不也很好吗?” “可是,依依不是珍儿!” 罗缜唇笑加深,“她对你很好不是吗?” “范范也对之心很好!” 又被点到名的范程,正在绣房门前准备依着一棵桑树打个小盹,闻言差点前趴去问候土地爷。 “纨纨也对之心很好!” 纨素正朝姑爷的缂品运气,再闻姑爷惊人之语,眼珠子便要瞪出眶与那一朵牡丹、两三只蝴蝶汇合去。 “之行也对之心很好!” ……还好,这位未在现场。 “怜香对之心也很好!” ……也好,人亦不在。 “娉儿……” 娉儿紧着万福,“少爷少爷,奴婢对您不够好,您略过奴婢就好,求您了!” 一双大眼还在巡探,骇得罗绮与玉无树一同共举一方绣帕遮挡以图安全,“我不在!” 哎,这个呆子啊。罗缜抬起纤指,抚挲他美玉般的颊,“相公,这个世上有很多可怜人,我们有能力的时候自然要帮助他们。但是,若为了帮助他人伤了自己的亲人,那便是本末倒置。若是我待别人比待相公要好,相公也会不高兴罢?” “嗯嗯嗯!”之心一指某人,“之心讨厌他,娘子不要对他好!” “喔?”玉无树先是小愕,旋即一扭身子,“姐夫,人家很好啦,不要讨厌人家。” 这人……真是无耻!罗绮羞气交加,掀了纤足踹去。 罗缜浅笑,“这个你讨厌的人,是绮儿将来的相公。” “真的吗?” “可是,若你下一次再犯,我便找一个不做别人相公的人做朋友喔。”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1 不做别人的相公,那做谁的相公呢?啊啊啊……“不要,之心不要啦!珍儿是之心的!”美脸鼓起,拳手高举。 “哼,你若不听话,我还会走到让你的风哥哥风爷爷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见不到我哦。”世上有没有那样一个地方暂后再论,先吓吓这呆子再说。 “之心听话啦,之心听娘子的话,之心只听娘子的话。” “若是依依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让范范陪她玩!” 怎么又是我?范程皱眉撇嘴,直盯住自己无辜的鼻尖。 “她哭她叫她不依,你会怎么办?” “让纨纨陪她玩!” 姑爷,您欠的情债,关奴婢何事?纨素无声长叹。 罗绮凑上前来,参与姐姐驯夫计划,“若姐姐和姚依依一起跌倒,你会先扶谁?” “绮儿,你傻啊?” “啊?” “当然是珍儿啊,之心会保护珍儿和小宝宝,之心不会让珍儿摔倒啦。” “……嗯,姐夫,我决定不那么嫉妒你了……” “绮儿,你为何要嫉妒之心?之心很好哦。” 罗绮叹息,“就是因为姐夫太好啦。姐夫,你可知我为了学一幅最简单的红日初升图练了多久?三天耶。姐姐只上机演示了半个时辰不到,你便缂出了这幅飞蝶扑花图,你实在让绮儿嫉妒呐……”忽一扫愁容,嘻笑拍手,“哈哈,若二姐知道了,只怕会找条河沟一头撞下,还要拿根丝绳上吊去!我们是罗家人耶,是在娘肚子里就会织会绣会缂的罗家人耶!嗯,绮儿马上写信告诉二姐,让她痛不欲生死去活来,嘻……”小丫头跳着蹦着,急急要拉另一个姐姐下水。 玉无树则摸头讪讪笑道:“姐姐,小弟决定韬光养晦,容后再学。至于学费,立即就让人送来!小弟告辞了!绮儿,你等等人家啦。” 这棵树,还真是令人……无语。 “珍儿,不要看他啦,看之心!”之心恋恋抱住娘子,小狗样提提鼻子,嗅了嗅娘子的清雅体香,“之心想娘子,好想哦。” 纨素见此情状,只得再扮懂事丫头,退出房门,顺手拈走一只在树下打瞌的瞌睡虫。 “我的气还未消,不准你抱!” “消啦,娘子消气啦。”娘子的皓颈就在唇边,之心小口啄了一下又一下。 这个呆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调情伎俩?“……臭相公,你又看谁这样做过?” “没有谁啊,娘子好香,之心想尝喔……” 罗缜粉颊染上绯色,“好啦,宝宝在踢我,我要坐下歇息。” “宝宝踢娘子?”之心拉过软椅小心又小心扶她坐下,大头俯上娘子的圆圆小腹,来自耳边的震动让他畅然欢叫,“是哦是哦,宝宝在踢娘子,宝宝也在踢之心!” 罗缜注他纯美欢颜:这样的相公,她怎可能拱手让人?“相公,你真的喜欢缂丝?” “喜欢哦,娘子会缂丝,之心也会缂丝,之心就会和娘子一样能干,娘子就不会看别人,对别人笑!” “那么……”罗缜自袖囊内,取出一幅绢画,“你这几日,把这个缂出来罢。” “宝宝?”之心凝视那两个戴着兜儿在莲间戏耍的婴孩,曜玉似的眸内,柔光流过,“娘子,这是我们的宝宝是不是?娘子画的哦?” 罗缜颔首,“这叫双婴戏莲图。” “之心明白了,大的是我们的大宝宝,小的是我们的小宝宝,是不是?” “哼。”罗缜捏住他元宝耳朵,思虑着该不该告诉他,她绘时,所想的那个大宝宝实际是他呢?“若你惹我生气,小宝宝我就不给你。” “不生气不生气,之心要大宝宝,也要小宝宝,娘子不生气啦。” “从明天起,你来缂这幅婴戏图,何时缂好了,何时我便不生气。” “嗯!嗯!嗯!” “不准误了用膳憩睡。” “嗯!嗯!嗯!可是……” “可是?” “之心想抱着香香软软的娘子睡。” “臭相公,还敢和我讲条件?” “不是啦……珍儿,亲亲好不好……” “不行!” “亲啦亲啦……” “不行!” “珍儿欺负之心!” …… 院门之外,芭蕉之后,有人潜伏良久。之心的话,声声入她耳。若是旁人,还可当作是对自家妻子的花言巧语,但那是之心,所言所语,无一不实。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本来是自己算盘内的之心,怎会走远?她刻意佯痴,有心扮怜,为的便是让之心明白,自己才是他的同路人,难道错了吗? 不不不,如罗缜这般的大小姐,纵是面上装得再娴雅斯文,骨子里仍是骄纵奇妒,之心纵是因了纯真识不出来,良家二老也不可能长受蒙蔽…… 罗缜,我本想容你,只要你能不碍我与之心……我本想容你的!但如今,下堂妇这条路,是你选的,你莫怪我。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2 半月之后,正是金秋送爽时节,十月初八,良大夫人寿诞来临。 以良家财势地位,自是冠盖盈门,鸿客满苑。所奉寿礼上,更是花尽心思。 寻常如百年首乌、千年人参等贺寿佳礼,对以药材起家的良家,就失了水准。于是乎,金银玉器,珍珠翡翠,珍稀古玩,色彩绚烂目不暇接中,络绎呈上。 魏婵之所以深觉不平,也正在此。在她看来,良家的生意多年来靠自己一力支撑,但外人眼里,却只有大哥大嫂。单看这寿礼,就足见一斑。尤其今时的她,更觉郁卒。每载的各大节庆,包括良家二老的寿宴,均由自己一厢操持,不管是之前的订宴进材,还是之后的收礼铺排,哪里少得了良二夫人?可想而知,这其中又有多少“折扣”可以刮为己有。但如今,两个老糊涂过河拆桥,将一切均交给了他们那个宝贝儿媳……而那个小贱人,竟丝毫不知轻重! 明明王芸也曾问过:“缜儿身怀有孕,寿辰的事要不要二婶帮你打理?” “缜儿身为良家长媳,适逢娘的寿辰这等大事,哪还能劳烦婶婶操劳?缜儿时下害喜已过,而且身体底子由来就好,再加之有各大管事帮忙操持着,娘不必担心了。” 王芸后来还曾说:“缜儿进门来第一次操办这事,你二婶经验多了,有什么为难不懂之处,尽可向你二婶请教。” “缜儿遵命。” 应得那般乖巧,但自始至终,可曾向她讨教? 这良家里里外外的管事也个个是不顶用的东西,半年多的时间,就被这黄毛丫头小贱人收得服服帖帖,惟命是从。不然,这场寿宴,她能办得妥当?还不都是管事们在替她跑腿办事?她动的也只是一张嘴而已! “二夫人,二夫人,该您了。”身侧的丫鬟以袖掩嘴,俯身小声提醒,“寿礼。” 魏婵醒过神来,面不更色敛袖缓起,与丈夫并行堂央,欠身福礼,“祝大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抬指,房里两个丫鬟当即抬来礼盒,“弟妹素知大嫂喜菊,这个描菊瓷瓶是咱们特地请商队自中原购进的,望大嫂笑纳。” 王芸自有一番客套。 按序,二老爷夫妇礼毕,便该轮到良家大少爷这对少年夫妻。罗缜已扶着夫婿的手盈盈欲立,突闻魏婵道:“依依,你不是也有礼物要呈给良伯母的吗?还不快点?” “喔。”绿裳如云、鬓发如雾的美人行出,“良伯母,依依有礼要送。” 良德夫妇虽觉着与礼不合,但众客之前也不好驳了二弟妹的面子,王芸含笑道:“依依你要给伯母送什么礼呢?其实,伯母看到你,已经很高兴了。” “依依祝良伯母松寿鹤年。” “乖。” 后面有几个丫头抬了一几细条竹案,案上有巾覆物,巾帕揭去,是一把七弦古琴。 难道礼物是把琴?诸人不以为然,如此寻常之物,良二夫人何必急不可待? 但见姚美人娉娉上前,纤指轻拂,乐声漫扬。 在座诸人多为富足了几辈已列名门的世家中人,对乐理不乏触通者,听得出此曲乃“松鹤吟”,松与鹤皆为长寿之物,此时弹来,应情应景。且琴声委实悠扬悦耳,恍有鹤舞于堂,松涛盈耳,一曲罢,令人沉浸难返。 罗缜须说,姚美人的抚琴技巧,当在自己之上。 “……很好,真是好极了,难为你这孩子了,良伯母很高兴。”王芸甚是感慨:这是个与自己爱子一般可怜的孩子,能有如此出色的琴艺,难得啊。 “谢良伯母。”覆睫之际,偷眸向心里挂着的人瞥去,却见他正与那个女人叽叽啾啾,当下,心内又是一螯,“……依依再祝良伯母如松长寿,如鹤延年。” “好,好孩子,来,到伯母这儿来。” “是。”依依羞垂粉面,纤迈细步,偎到王芸身侧,“良伯母,您好像依依的娘喔。” “这孩子……” “良伯母,绮儿也有礼送哦。”一朵粉影俏然跃出。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费心了。”王芸笑得更是开怀,“绮儿是什么礼呢?” 丫头纫儿恭首将滚轴奉上。王芸贴身丫鬟怜香在主子示意下,徐徐展开,突来满堂惊呼。 “良伯母喜菊,绮儿别无所长,只得以傍身薄技帮伯母将满园菊色留住。” “天啊。”王芸指触那每瓣每蕊,难以置信,“我也是许久之前见过罗家伯母,也就是你的奶奶有过此等出神入化的针法,这应该就是罗家的千针绣了,是不是?” “是啊,良伯母好眼光。这的确是千针绣法,因为用针及用线的不同,这幅图从各个角度看上去,也各有不同。”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有宾客忍不住出声,“正面看去,是各色菊开正浓。右侧望去,是一园的菊苞未放。左侧……” “左侧是金菊秋月!”有站在左边的客人道。 “不止呢,从在下这个方向看去,是粉菊朝阳。” 良德呵笑道:“罗家的千针绣,用一千个角度,便有一千种景致。只是想不到,我这侄女儿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功力,可喜可贺。” “良伯父过奖,绮儿只愿伯母青春永驻,雅丽如菊。” “哈,你这张小嘴,真是伶俐呢,可惜伯母老了,哪及得上这些美丽的花朵?”王芸喜笑颜开,对那幅百菊绣轴更是爱不释手。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3 “娘子,我们的贺礼也很好喔,是不是娘子?我们的贺礼很好啦。”自方才,某人便咕咕哝哝,要拉娘子出去献宝。 若非众目睽睽,罗缜一定要捏捏这呆子耳朵,压声道:“是很好,一会娘便能见到,乖乖等着。” “可是,他们好慢哦……” “请大少爷少夫人向老夫人拜寿行礼!” 来了不是?罗缜扶住相公的臂出列,暗掐了他臂上一把。之心朗声道:“娘,之心和珍儿祝娘……”娘子教的是什么啊?福……寿……疆……“之心和珍儿祝娘有福又有寿!” 对这个痴儿子,王芸也不指望舌粲莲花,“行了,等明年,我就有孙子来祝寿了……” “娘,今年也可以啊,我和缜儿有宝宝要给娘看!” “……之心!”良家二老以为儿子又犯痴傻,出声低叱,又向媳妇施以眼色。 罗缜却抿哂道:“娘,我们的确备了礼给您。怜香。” “是,少夫人。”怜香接了少夫人手内以锦红绣缎包裹的软物,呈给老夫人。 “打开看看,我的儿子和儿媳到底送了什么大礼。”王芸料得以儿媳的精明,有其妹的珠玉在前,拿不出手的东西,定然不会展于众人之前。 “是。”怜香掀开层层裹饰,与另一个丫头将中央那幅图样豁展而开。 咝……若说,罗绮的百菊图,给人的是“惊艳”。那么,这幅图带出的,便是震撼了。 金丝漾作底,红莲生其上,一大一小,两个红兜娃娃戏玩其中。圆头、圆耳、圆眸、圆颊,圆圆的身量,圆圆的小屁股,看着看着,两个娃娃的咯咯纯笑之声盈耳。看着看着,使人忍不住会探手,想要在那肉乎乎的颊上臀上捏上一把,再给搂进怀中恣意爱怜…… “这……缜儿,这是你做出来的?” “不是,娘。” “除了你,还能有谁?不然,是绮儿?” 罗绮一扁小嘴,“良伯母,绮儿倒希望是自己啦。” “那这是……这是……” “是相公。” “什么?”这惊问,不止发自良家两位长辈。 罗缜不疾不徐,环视诸人一眼,又回到自家相公俊美面上,“相公?” “娘,是之心喔。娘子让之心缂宝宝图,之心觉得金丝很好看,就拿来做底,娘子说这幅图富丽华贵,给娘祝寿最合适。还说之心很能干,因为以前没人想过用金丝。娘子,是不是?” “的确,缂织大多采丝线为材,取用金丝者极为罕见,因为金丝过细易断,闹个不好便会前功尽弃,且造价不菲。缜儿缂织多年,也不敢轻易尝试,没想到相公竟然用了,且缂得如此完美,皆因相公做事时心思比旁人更能专注无移之故。” “娘,娘子在夸之心,之心很能干哦,之心配得上娘子哦。是不是,娘子?” 这幅图,本身便是震撼,若是由良家长子完成,更是震撼中的震撼。良家二老向儿子、儿媳脸上望了又望,探了又探,仍难说服自己相信,这幅巧夺天工的双婴戏莲图来自儿子那双撕了不尽名画的手? “请问……”宾客中有人面挂忐忑,迟疑相询,“良少夫人,这幅图当真由良公子缂成?” “是。”对此质疑,罗缜并不着恼。发现他学缂如此之快进,她何尝不惊?发现他自己做主起用了金丝时,她的惊诧又何曾少过? “请问,良少夫人嫁来,可将这生意也挪过来了?在下府里急需缂品,找了几处,勉强有一家如意的,但时下一看,皆不及良少爷的三成。敢问可否接了在下这份生意?在下愿出高价……”想想以良家的财力,再高的价也是枉然,“在下的小犬将满百日,在下想为他缂图以求个百岁平安,尤其像这般有金丝为底,更是吉祥富贵至极……” “金丝为底,耗时颇长,若令公子百日在即,怕是不能如期完成呢。” “距小犬百日尚有近一月的工夫,可够了?” 罗缜沉吟,“时间倒是够了。” “如此,在下此刻就下订金如何?” “不必了。”罗缜嫣然,“既然是令公子百日之喜,我们自当奉上大礼,您只管找丹青妙手为令公子画了像送来就好。” “这……教在下如何领此盛情?” “为令公子喜贺百日,何必客套?不过,在商言商,我们也只有这份大礼当成恭送,若需其它缂品,便要收资以慰劳者辛劳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在下今后所需缂丝之物,均向良公子订了,多谢良少夫人……” “不必谢我,辛苦的是我家相公,他做起事来废寝废食,为阁下这幅图,他必然又是如此。” “多谢良公子。” “不用谢啦,为宝宝作图,之心很高兴喔。是不是,娘子?” 罗缜笑睇他一眼:这呆子,自从缂成了这婴戏图,每日介盯着她的肚子傻笑,“宝宝、宝宝”更是话不离嘴。仿佛直至此时,才真正有了将为人父的自觉。 良德夫妇颔首:原来媳妇以此为寿礼,志在一举数得。不肖多虑,儿子的缂丝之术明日必将誉响全城。届时,良家痴子不再只是良家痴子,媳妇如此强干的人,尽将这等的荣光归于儿子,用心当真良苦啊。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4 这场寿宴,单是拜寿奉礼,已是惊艳频频,宾主俱欢。之后佳肴盛宴,更使人大饱口福,尽兴而归。只是,月儿弯弯挂琼楼,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其乐融融,必有人暗生嫉恨。 “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提前弹曲,放在最后,诸人记得的便只有你的琴艺。” 姚依依未语,心知魏婵之话,毫无可能。罗家姐妹的绣织之术,确是瑰宝,而自己的琴技,只是“好”而已,好不到出神入化,好不到无与伦比。之前操琴,尚能博得众人交赞,若放之后,必使诸人味同嚼蜡,形同鸡肋,无非自取其辱。 至此时,她更怨上苍:即生依依,何生罗缜?依依闭月羞花之容强过罗缜,上苍却为何给她显赫家世增其光彩?若是依依出身名门,家世惊人,依依亦能秀外慧中,亦能光艳照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从那两个老家伙下手了。王氏很喜欢你,良德也心疼你,巧加利用不难成事……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罗缜的家世,是我们不管用多少力气,亦拿不到的。” 魏婵细眉微蹙,“你竟觊觎起她的家世来了?你……” “我有自知之明,我拿不到她的家世,但我拿得到别的。”姚依依五根纤指放在眼前,虚空一握,“良家二老喜欢我,只是因我与他们的儿子都属痴儿,他们才会生了怜惜。但罗缜那等的好出身,怀了良家骨肉,掌着良家财权,他们的那一点喜欢,不足以助我。” “那你想如何?” “釜底抽薪。”姚依依美眸微阖,中有寒芒如刀,“罗缜的家世,终其一生我都拿不到,但未必动不了。就算动不了她显赫的娘家,她,我们总动得。你不是说过罗缜嫁前曾遭人花堂抛弃……” “没有用,这丑事那两个老家伙早已知道,良家的管事们也清楚,那个贱人不依然活得鲜活自在?” “姑姑,我不是你,我不会用你的办法。” “哦?”魏婵冷挑眉尖,“你不是我,你会用什么办法?” “我要暂时离开良家。” “离开?” “不错,我要去找我的资本。我本来以为,姑姑在良家经营多年,必定能成为依依的依恃,但事实是,我高估了姑姑。” 魏婵先是起怒,转尔一声冷笑,“你高估的是你自己罢?你不是说之心是你的掌中物吗?你不是说过,只要你握住了之心,便握住了一切吗?结果,那个傻子还是乖乖任那个贱人摆布,而你,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是不是?” 姚依依有几分难堪,讪讪道:“姑姑,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胜负为谁。您别在依依回来之前,先向那个女人低头才好。” 姚依依离开,绮儿亦返乡,热闹了一阵的良家大宅,似恢复了往日宁静。 实则,并不宁静。 自上一次寿宴艺撼四座,良家大少竟然一缂难求。求缂者,无非达官显贵,巨贾豪商,或为己用,或作馈礼,竟成风尚。最高者,一张百鸟朝凤图曾至五万两黄金。 一匹五尺缂图,卖至五万两黄金,这使罗缜很难不生嫉妒。自己最佳的缂品,当初卖至万两白银,已被传为佳话。这个臭相公,竟然超了师傅恁多,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娘子,你来看你来看,之心缂了好久好久,终于将娘子给缂出来了,好美哦!” “臭相公,你气人是不是?”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5 过了大年,节庆气氛尚在。由于大节之前,之心为缂丝大肆忙碌,罗缜这几日推了所有的订货,以使他好好调养生息。而她,七个多月的身孕,身子已愈发沉重,每日除却在园里短短的散步之外,便半卧软榻,为肚子里的宝宝绣制小衣小鞋。每逢此时,呆子就会凑来,与娘子耳鬓厮磨,情话哝哝。 “娘子,宝宝什么样子?” “像某只大狗喽。” “嘿嘿。”某人已知娘子嘴里的大狗是谁,不需再转着圈圈寻找,“不要像之心,要像娘子!” “为什么?” “因为娘子好看。” 罗缜捏捏他美美的面皮,“相公,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是不是?” “之心没有娘子好看,娘子最好看!” 听着真是受用呢。只可惜,这呆子讲的是真话却不是实话。由心而发自可谓是真的,但自家相公的绝色谁人能及呢,纵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玉无树,单是五官的精致上,也差了相公一截去。“相公,若是女娃,还是像相公最好。” “为什么?” “因为相公好看啊。”想想看,会是怎样一个天香国色的小美人啊。 “嘿嘿,娘子最好看。” 罗缜给他额上一吻,“近来累坏了是不是?以后,我少接一半订单……” “不要不要!”之心跳起大嚷,“之心很能干,娘子已经不让之心忙到晚上了,之心不要少接!” “相公……” “之心要养娘子,要养宝宝,要爹和娘看见之心就笑,之心好快乐!” “好罢,不少就不少。”反正她可以直接吩咐纨素订单减半,“我的相公真的很能干哦。” “嘻,娘子……” 如斯的甜蜜情浓,却因一场意外险就截然戛止,好在上苍垂爱…… “小姐,今儿个风大,您身子又沉,就别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罢。奴婢跑一趟,去禀过老爷夫人,相信二老会体谅的。” “我现在还好,再过半月,怕是真的走不动了,再来偷懒不迟。”罗缜在娉儿侍候下着了风氅,系了毛围,搭住纨素的腕,“走罢。” 外面,薄雪未融,青松白头,景致煞是养眼。但罗缜行至半路,忽想起昨日睡前,那呆子似有受寒之症,“纨素,你快回去,将案头玉韶公主送来的宫廷玉养丸让姑爷服下,我自己去公公婆婆那边请安就好。” 纨素微蹙了眉,“小姐,回来再让姑爷吃也不迟嘛。您身子正沉着呢,奴婢哪能让您一个人赶路?” “不行,之心并不常染恙,愈是如此愈要及早医治,否则易成大患。” 哎,小姐简直是把姑爷疼到骨子里去了。纨素无奈,“奴婢去自然可以,奴婢快去快回,您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一个人行路喔。” “好了,丫头,快去罢,小姐我等你。” 纨素这才放心,见四周无人,提气纵身就走。罗缜则按自家丫头的“吩咐”,原地等候。 一刻钟后,估计纨素人将返回,她动了动有些冷麻的纤足,徐徐前行。就在这时—— “之知,你别跑!” “来追我,追我!” 听了这动静,罗缜护着肚子向路侧躲去。但那一团影竟似找准了她,她避了几避,仍未避开来人撞在她腹上的脑门! 罗缜坐于地上,捂住肚腹,盯住两人,“……你们……竟敢……” 良之知、良之愿面色蜡白,目间既有狠毒又有深及骨髓的畏惧,“我……我们……你……我们的娘……之愿,我们要不要再推她一把?!” “你来推!” “你来推!” 罗缜咬住朱唇,托住奇痛的肚腹,“……我看你们谁敢!” “……”姐弟面面相觑,皆推彼此上前履行母命,“你去!” “你去!” “你去啦,不然娘回去又要骂我们没有用,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她落单……啊?” “小姐!”纨素由空跃下,二话不说,抱了小姐跃身就走,“姓范的,给本姑娘滚出来!” 应声的正是随她后来的范程,“纨纨,恩人娘子怎么了?” “快喊之行少爷,小姐被那两个兔崽子暗算了,快!”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6 良家少夫人早产了。 那一摔,摔出了原来还需六十几日才临世的良家小少爷。良家大院上下,先是又惧又忧,后闻母子平安,且惊且喜,再来便是举门欢庆。而罗缜,虽因早产、产痛少有虚弱,但囿于身体底子尚佳,且救治及时,并无损到体质的大碍,算是有惊无险矣。 “小姐,该如何整治那两个兔崽子?” 罗缜目注自己身侧的小人儿,目漾柔,唇含笑,“放他们一马。” “小姐?” “上苍让我的宝儿平安,我心情好,放他们一马。” “可是……” “嘘——”罗缜明眸异彩流呈,“宝儿在睡,不要大声哦。” “娘子!娘子!宝儿!宝儿!”有人高扯着嗓一路呼叱,连撞了两道门,进房后,却低低切切,“娘子,宝儿醒了没有?” “姑爷,幸好这屋子深,若不然您带了风进来,冻坏小少爷怎么办?小姐可还在月子中,着不得半点风呢。”纨素噘着嘴儿埋怨,借此关了内室门,步到外室,“姓范的,有件事你做不做?” 内室里,之心拿一根指头,轻点了点稚子的小颊,“娘子,他怎么这样小?” 这臭相公,同样的话问过几回了?“人刚来这世上时,都这样小。” “他怎生得皱皱巴巴,红红通通,不如娘子好看?” “再过几天,他就会变得粉琢玉砌,和相公一样好看了。” “他怎只知睡,睡醒了便要哭?” “多睡才能长大,哭则是因他饿了,奶娘喂完,他便不哭了是不是?”说起奶娘,罗缜不无遗憾,本来想一反大户人家常规,亲自喂养娇儿来着,但却因了早产体虚,无法得施,遗憾哦。 “娘子,为什么之心每一次看着宝儿,心里就会好怪好怪?” “怎么怪了?” “就是……好痒好痒,还会麻麻的,还会好想哭,好想笑……” 罗缜捏他耳垂,柔笑道:“因为相公爱宝儿啊。” “之心爱宝儿?”之心眨着黑玉大眸,少许后,释出憨笑,“对喔,之心爱娘子,之心爱宝儿,之心也爱爹娘,嘿嘿,之心好快乐,好幸福哦。” 此时之心心内,已知他需要为眼前的两人,做好多好多。他要缂丝,要誊账,还要让药姐姐们都来园里。他要养娘子,养宝儿,不要爹娘再操劳,再叹气……对,他还不许人再来欺负娘子!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7 “罗缜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女儿和儿子还来!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儿子女?(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4 部分阅读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7 “罗缜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女儿和儿子还来!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儿子女儿怎么样了?你这个……” 纨素知礼善问:“二夫人,您打算在这冷风里一直站着吗?” 魏婵施以狠厉目色,嘴欲张,舌欲震,无奈力不从心。 纨素受主子嘱咐,非到万不得已莫暴露自己通武之实,所以,纨素见这女人以泼妇状闯进内院时,未近上身去,随手拣了棋盘上一黑子一白子,掷点了她哑、麻两穴。而在魏婵自我感觉,是突然之间足不能动,唇不能语,如是中邪了一般。 “您站着就站着罢,大过年的,也正好给咱们当回门神……呸呸呸,奴婢失言了,门神莫怪,奴婢实在不该亵渎您的尊严……” “纨素,少夫人问,外面怎么回事?”娉儿垂首忍笑,上前传话。她不是纨素,因着脑袋里的惯性,她可是怕极了这位良二夫人呢。 “没事没事,你请禀报少夫人,外面风大,刮进来一些脏东西,奴婢马上就能清了……” “喂,你们……你们敢这样说咱家夫人,你们……”随来的丫环欲为主子出头,但理不直气不足,心底里又对这栋院子的主子甚是畏惮,故都不敢高声相向,“你们……也不过是个丫头……” “对哦,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个丫头,是个奴婢,你们也该记得罢?” “你……我……”几个丫头受此点弄,脸上红白交错,更是畏缩。有个怕回去挨板子的,咬着唇道,“你对咱们说啥都行,但你不该如此对主子说话,二夫人是主子,你……” “对不住了,我可曾对二夫人有什么不敬了吗?二夫人,您来说,奴婢可曾对您不敬?二夫人?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只杵不声,随行丫头虽觉怪异,也不解端由,更是害怕起来。但也不敢造次,生怕惹着了少夫人,回头被卖到妓户、奴庄,便一世为贱籍,永脱不了啊…… “婶婶,你来做什么?” 纨素见善良的姑爷来了,才想自发自觉给解了穴道…… “之心,你那个媳妇把我家之知之愿弄到哪里去了?快让她给交出来!” 哦?纨素眨眸:她的穴道谁给解的?遂目问范程—— 你解的? 不是。范程摇头。实则,他明白发生了何事。恩人在问出话时,必然想要听到回答,便下意识中操纵了异能,解开了对方穴位。 纨素再次无声发问:你那么快就把那两兔崽子办了? 我哪有?你也看到我还没有走开嘛。 那怎么回事? 是恩人娘子? 小姐已经明令不让我去找他们算账了嘛。 对哦,那怎么回事? “不是娘子,是我将他们关起来了。”之心话儿掷地有声,答了婶婶质问。 “……你?”不止纨素、范程不信,魏婵亦置疑,“你为何关他们?” “他们害娘子跌倒,还想再推娘子,差点害到宝儿,之心很生气,他们也很讨厌,之心就把他们关起来啦。” “你这个傻子胡说什么?”王芸尖声,“谁推了你家娘子,谁害了你家宝儿?” “就是他们,他们听你的话……” “娘,您在此做什么?” 魏婵回首,正见之行与良家二老从门外走来,当即上前捉住儿子的手,“之行,你快救救你的弟弟和妹妹啊,那个贱……之心媳妇诬赖他们两个害她早产,把之愿和之知不知给关到哪里去了……” “缜儿早产,本就需要静养,你一个长辈,在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良大老爷沉下脸,“也不怕下人们看了难看,出去!” “你……” 良之行蹙眉道:“娘,你出去罢,大嫂身子还虚,您作为婶母,在此吵闹的确有失分寸。” “之行,你这个不肖子……” “来人,将二夫人给请出去!”王芸肃颜道。 眼看长房里的几个丫头都围拢了来,而她的随行丫鬟都耷着脑袋退了又退,魏婵方知自己委实人单势孤,懦弱怕事的丈夫不敢前来,长大成人的儿子俨然心向外人,忍不住悲号:“你们……如此欺人……之行,你纵然不孝,难道你的弟、妹你都不管死活了吗,他们才是你的至亲啊……” “老爷、夫人、二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少夫人说既然二夫人疑她关了之知少爷和之愿小姐,她想请几位到里面,把事情谈开,也省得她这个坐月子的人心里纠结着放不下,误了休养。”娉儿出门道。 良德望向夫人,王芸颔首:“也好,缜儿这孩子想事就是周到。弟妹,到房里谈罢,不过,若你还要如一个市井泼妇般高声惊了缜儿和宝儿,我不会容你。”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1 “爹、娘,缜儿先说一声,缜儿没有关之知和之愿。他们的行为虽然委实可憎,可是,因着上苍疼护了宝儿,让他平安降世,缜儿乐意不予计较。”罗缜依在软榻,身覆长氅,头围绒质护额,手捧暖手小壶,缓道。 “你竟敢说你没有关,你没关,那我的之知……”王芸横目过去。魏婵纵是有百个不甘,身处弱势,也只得压了音嗓,“之知和之愿不见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罗缜一笑,“婶婶为何一口断定是我关了他们?” “你以为是他们害你早产!” “难道不是吗?” “不是!”对此,魏婵自早有说词,“小孩子顽皮,打打闹闹、追追赶赶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冲撞上你当然是个意外,且他们年稚,也不知你的身子不能撞。虽然他们的粗莽委实该怪,但把有心害你的罪名诬到两个娃娃身上,断然不可!” “可是,侄媳被撞时,神智甚是清醒,他们两人说过的一些话,更是记忆犹新呢,要不要侄媳在此复述一遍?” 魏婵冷道:“你说的话,自是对我的儿女不利,你纵来复述,又如何敢说那不是你的杜撰?” “就是他们故意害娘子的,他们是听了婶婶的话,故意去撞娘子的!”之心豁然立起,美脸上,是诸人从未见过的怒意,“婶婶,下一次你再敢害娘子,之心连你一起关!” “你……” “之心?” “相公?” “大哥?” 几声惊呼,发自不同人的嘴里。 罗缜诧望自家相公,“你说是你关了之知和之愿?”她以为,是自己的丫头心里气不过,暗自动了手脚,但……怎会是他?但她明白,若他说是他,便当真是他。 “嗯,是之心关了他们!”之心重重点头,挠头:下面,该做什么来?对,范范说……“范范,你把那天他们两人的话讲一遍!” 范程摸摸鼻子,张嘴:之知,你别跑! 来追我,追我! ……你们……竟敢…… 我……我们……你……我们的娘……之愿,我们要不要再推她一把?! 你来推! 你来推! ……我看你们谁敢! 你去! 你去! 你去啦,不然娘回去又要骂我们没有用,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她落单……啊? …… 他张的嘴,他出的声,但每句话,每个表情,使诸人不难猜想言者为谁。就如把众人都带回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一般。 良之行额头青筋暴凸,双拳紧握,若眼前不是自己的娘亲,若不是…… 良德须发皆颤,目眦欲裂,“老二家的,你这个毒妇!” 毒妇?由善良淳厚的良大老爷嘴里出来此语,可想气到了极点。 王芸倏然立起,做了一个在场每人皆意外震愕的举动—— 啪!这声响,来自于温柔仁慈的王芸对魏婵的一记厉掴。 “你该庆幸我的缜儿和宝儿都平安无事,若不然,我定然以长嫂之尊赶你滚出良家大门!” “你凭什么?”魏婵岂是个挨打不还手的,但一个奋起向前还未如愿,已被人拦下。且拦下她的,是她自己的亲子。 “凭我是良家的大夫人,凭着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生活皆依附于大房!所谓分家,是我们对你的宽容,你该不会忘了,你奴婢们的买身契、你所住房屋的地契皆在这边的罢?”王芸怒目圆睁,声厉嗓颤,“你自己如此刁毒也就罢了,竟还唆使两个孩儿做这等的事,你枉为人母,丧失人伦!你想毁了他们两人的人生不成?依我之见,从此以后之知、之愿归我调教,你莫近他们了!”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2 “你……你休想!你敢夺我孩儿,我便掐死你那个新出世的……” “娘!”良之行俊眸灼痛,厉声大喝,“你当真指使之愿和之知做那样的事?你当真想让他们两个变成心肠狠毒的魔鬼?你想让他们有怎样的未来?你还说那样的毒话,不怕这年节未过,过往神灵听见了,折了你的阳寿!” 啪!又一声响,是魏婵打了自己儿子的耳光。“你这个不孝子,你不但任外人欺负为娘,还敢诅咒你的娘亲,过往若有神灵,该收了你这个不孝子才是!” “过往若有神灵,我会祈求神灵,让我来生投胎时,千万不要有如此一个母亲!” “你——”魏婵举手欲再打,又被人阻住,而这次,是之心。 “不许你打之行,之心不让你再打之行!” “你这个傻子,你管得了我教训儿子,你……” “老二家的,你再如此放泼,别怪我让你难看!”良德拍案喝道。 魏婵微栗,放开了之行,亦甩开了之心,“我只要我的之知和之愿回来,其它的,我可不计较。” 良德沉颜沉声:“你有什么可计较的?若不是看在老二和之行面上,我该将你送官法办!” “你……”情势逼人,容不得自己再逞刚强,魏婵嚅声,“大哥大嫂,之愿他们还小……”硬的不行,只得改行怀柔,良家二老最是心软,架不住旁人哀求。进门这多年,也正是掌握了这两人脾气,才使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小小年纪,被关了起来,定然会吓坏的,求求你们……” 良德目注儿子,“之心,当真是你关了之愿姐弟?” “是!”之心头高昂,断声相应,“之心关了他们!” “你把他们关在何处?” “就在……不能说啦,说啦你们就会放他们出来,之心要关够他们一月!不,两月!”风哥哥说宝儿本该在娘子肚子里再呆两月,是之愿和之知硬逼了他出来,所以宝儿需要好好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他们害娘子早产多久,之心就关他们多久!” “你这个傻……之心,你不能这样,他们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啊,你最喜欢之行的是不是?你如此做,之行会伤心……” “之行……”之心扁嘴,“你会伤心哦?” “不会!”良之行目生决然,“纵是大哥你不关他们,我也会关他们,那两个东西,若不狠加管教,将来只会害更多人!大哥你做得很好。” “真的喔……” “之行?!”魏婵奔来,又欲给这个逆子一巴掌。 “婶婶,你再打之行,再在这里大声惊吓娘子和宝儿,之心便叫他们两天才给之知和之愿送一回饭,不,三天!”哼……咦,风哥哥,你说之心做得很好喔?嘻…… “……你把他们关在何处?”魏婵挤出笑纹,“乖,之心,我不会放他们出来,我只想给他们送饭送衣而已……” “不行!”之心撇脸。那模样,可爱得使罗缜直想拿手挠挠他修长的颈。“之心要保护娘子和宝儿,之心不会再让人伤娘子和宝儿。他们是听你的话去害娘子的,之心先不关你,但之心罚你看不到他们!”对,就是这样,哼……之心做得很好喔,可是这是风哥哥你教的啊……你以前为什么不教之心……你说之心没有问你,你没接到命令……什么是‘命令’啊? “你凭什么关我的儿子和女儿?” “凭他是这个家的长男!”王芸见这番折腾,时辰已不早,怕耽搁了儿媳休憩,断声道,“既然你已知事不关缜儿,就莫扰缜儿休息了,退下罢。” “大嫂,你们不能一家人合伙欺负我……” “什么话?”王芸脸浮阴霾,“弟妹,你有什么话,到我房里来谈!但你若再敢来打扰缜儿,莫怪我收回你所住的宅院,撤去所有下人!”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3 良之行为罗缜号过脉,又到小床前为侄儿检视了一番。小小人儿才让奶娘喂过,正瞪着一对眸儿四处探望。“我再开一付温和方子,每日三次让奶娘服下,以给宝儿调理。”他出指触了触小人儿的娇嫩鼻尖,硬脸上浮了一丝浅笑,“宝儿很乖。” 罗缜观他面色,知他尚在为那个母亲心怀愧疚,“之行,是你救了宝儿,他长大以后,必然要多孝敬你这个名医叔叔呢。” “是吗?”良之行苦笑,“大嫂,你莫宽慰我了。” “不是宽慰,此劫或许是宝儿的命中注定,而你的及时施治功不可没,别去钻那些没用的牛角尖……”面现促狭笑意,“缎儿可不喜欢无事自寻烦恼的男子哦。” “大嫂……”之行面上,疑似有暗红痕迹。 “咦?”之心正在旁边案上摆弄着一些字画,仰首,“缎儿喜欢之行哦。” 瞅小叔面赧模样,罗缜失笑,“相公,你怎知道?” “因为缎儿总是偷偷看之行啊,就像之心总是愿意看娘子一样,对,就是这样!” 罗缜颦眉,“可是,缎儿信中,为何不提之行一个字呢?哪怕是最近的这封信?” “咳!”之行背开宝儿,浅咳一声。 “难道我的缎儿在和某人偷偷鸿雁传书?” “咳!咳!” “还是,某人偷去了玉夏国,私会我的缎儿?” “咳!咳!咳!” “之心明白了喔,之行你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去找缎儿了!” “咦,相公,你又怎知道?”难不成自己的痴相公开了天窍不成? 某人扬头鼓颊,“因为之行不陪之心了啊,就像之心有了娘子,不陪之行了一样,嗯,就是这样!” “咳!咳!咳!咳!”能将自己见色忘弟的行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天底下,怕也只有自己的痴兄长了。 罗缜爱煞自己相公时下的可爱样子,声音极柔,“可是,缎儿的这封信中,说到已有人上门提亲,爹和娘似乎有意应允哦。” “什么?”良之行蓦地立起,“她在给我的信中,怎只字未提这事?” 罗缜笑睨,“承认你在和我家缎儿私下往来了?” “大嫂。”良之行双目极不自在地左游右荡,但仍忍不住,“她……在信中当真如此说?” “‘她’?是谁啊?” “大嫂!” 谁能想到,良家最好说话的痴子,当真将良之知、良之愿关够了两月。 良家长孙满月那日,良二夫人在满堂宾客前用尽脸面,软硬兼施,之心说不放就是不放,还道若二婶再来胡闹,他便关够他们三月。魏婵虽怒,却怒不敢发。 良家二老气过心软,本想说话,儿媳抱出了宝儿,看着那粉嘟嘟的孙儿,想着他险不能活,两人遂痛斥良善,纵妻无度,惊扰贵客,有失体面云云。 于是,懦弱成性的良善难得强硬一回,将夫人带下。 经此一来,万苑城人尽知,良家长子除了精缂以外,也有脾气,且脾气不小。 两月之后,良之知、良之愿进了良家大院的大厅,早已等候的魏婵哭叫一声,一手抱住一个,问他们这些时日是在哪里遭苦受罪。 而那对姐弟,除了摇头就是摇头,不发一语,不掉一泪。之后,二人大睡三日,醒来后,对那两月的遭历,依然讳莫如深。 他们能说看见会跳舞的花,睹见会打人的鸟吗?他们能说他们身边有随时威胁要将他们啃下肚去、比他们头还要大的蚂蚁吗?他们更不能说常不常说要拿胡子将他们勒住的大树藤罢?他们不傻,他们清楚,若说了出来,举城的人都会将他们当成与之心一样的傻子,虽然,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难道,之心当真看见了这些,才会对别人说有松爷爷、花姐姐、雀哥哥?可是可是可是…… “之知,之愿,你们饿不饿?那个傻子可曾饿你们来着?你们说出来,娘给你们出气!还是想吃……” “不饿不饿,不要再给我们吃了,我们不吃了!” 之知和之愿听见那个“吃”字,面如土色,各自拽着肥了不少的身躯,哭着喊着,撒腿跑开……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4 “相公,你将之知和之愿关在了哪里?”罗缜此时才问,是料定对她,相公必然有问必答,万一一个隔墙有耳,教养那一对恶毒姐弟的计划岂不废了?此时,人既然回来了,问问无妨。 “就在咱们的园子里啊,那片林子里。” “……但是,我们都看不到对不对?” “风哥哥说好多人看不到,可是,为什么看不到?” “……”罗缜拍他额头一记:呆子,当人人都和你一般“不同寻常”? “呀,娘子,你打之心!”遂凑来,笑嘻嘻道,“娘子,你捏之心耳朵啦,你好久没有捏了哦。” “先告诉我,他们被关了恁久,为什么没有瘦,反倒胖了不少?” “因为他们开始不肯吃饭,又哭又闹。风哥哥嫌吵,之心怕饿坏他们,就说不吃不行,怎么也要吃。风哥哥于是叫了许多人去陪他们玩,而且请来了风婆婆专门喂他们吃饭。他们不哭也不闹了,每天能吃好多顿饭呢,而且风婆婆高兴了,还会多多的喂他们哦。” “……”罗缜静静地抱起心爱宝贝,那双澄澈眸内绽出温柔笑靥,“宝儿,一定要听你爹爹的话哦,不然……”你爹爹教训起人的法子怕你不好消受……啧,可惜,这小人儿像自己七八成,若不然,便当真是小之心了…… “娘子,你还没有捏之心啦……” “之心”绣妨开张在即,纨素为总管事,负责招收培训女工。 先前万苑城达官显贵向之心所订缂品,仅是小图小样,色泽最多用到十余种,都为一人可完成之作。但现在既然公开对外经营,花样势必趋繁,幅面势必趋广,这样心灵手巧且有几分画艺的女工,便必不可少了。 因着良家大少的名声在外,罗家绣艺亦不同凡响,仅仅二十几人的名额,慕名而来者却有几百余人。纨素为优中取优,精挑细选,每日忙到昏头黑脑。这一日忙过,为快些回府歇憩,纨素抄了近路。马车才进良家后门的胡同,她便听见外面嚷声正大,且其中一个,是最惹她讨厌的那嗓—— “你放开我啦,这样很难看耶……” “臭小子,敢和你姐姐我大呼小叫,几天不见,长本事了是不是?” “啊呀呀,你有事说事,放开我啦!” “偏不放,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我发火了哦!” “哦唷,我好怕,我倒看看,你这只三百年的小狐狸发火是什么样子……” “呿,若不是你偷吃了那个男人的长生不老丸,你也不过是一只几百年道行的小妖罢了……啊呀,你打得很疼啦……” “废话,不疼为甚打你?” ……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5 “喂,你这个女人,欺人太甚,这样揪着他做什么?”纨素跳下车,叉腰大叫。黑野人真是可怜呐,被人扯着耳朵揪着颈,那姿势,哪有半点平日与自己对上的嚣张模样? “啧啧,笨蛋,没想到你在这里混得还不错,有人替你出头喔。”背对着纨素的背影,抬了笋指,又在某人额上点了几点,戳了几戳,娇媚嗓内,全是慵懒笑意。 “既然有人来了,你还不放开我?” “不放不放就不放,我很想看看,你的朋友能为你仗义到什么程度?” “你可恶……” “你再说一遍。” “……偏不说!” 这只黑野人好不济事哦,竟被欺压得如此无奈,以往对她的那粗野劲哪去了?纨素看得不忍,“喂,你这女人再不放手,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听听,你的朋友要对我不客气了。看来,她对你还是蛮担心的嘛,是不是?” “你少废话……哦,你别乱说,你放开我,真的很难看……” “小子,知道难看,就别偷吃我炼出的丹,我今天非要拔光你全身的毛做一件狐毛围巾不可!” “哼,小心你自己罢,据我所知,人类对雪狐的毛比较热衷,你以为你千年的道行就不怕被扒皮了是不是……啊呀,疼啊,纨纨快救我!” 听这两人说话冷讥热讽,颠三倒四,纨素似乎就等这一声,摆掌抬足就向女子肩头腰际袭去。 “哇,功夫不错,小小年纪,有这等修为,想必出身武学世家。”女子话说着,在纨素手、脚皆要触到时,人已飘出丈外。自然,手底下没忘带那个倒霉的范程。“姑娘,你这样的身手,并不多见,请问出身何门何派?” 女子回身,纨素先是一惊,后起无名怒火。 惊,是惊艳之惊,惊美之惊。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罗家三位小姐皆属上色,更有姑爷那种不管男女皆属绝品的“祸水”级别的姿容,但她还是为眼前这女子的美貌所惊慑。如雪白衣、如乌秀发下所衬的,是无与伦比的绝美容貌,如斯美人,即使那个自诩天香国色的姚依依来了,怕也会成一只脱毛山鸡…… 怒,怒的是,范程这个不要脸的色鬼,平日对她黑脸白牙,须臾不让。在这个大美人的手底下,却乖如驯免,只敢虚张声势半点不见抗势,真是色欲熏心、见色忘义、色色不可救药……气死人啦!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6 罗缜早知范程不是寻常“人”,是以当这位范颖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们是狐狸”时,她只是秀眉稍抬,轻微颔首:原来是狐狸喔。 ……难怪,有这等欺天盗地的美貌呢。据闻,狐族多美人,其中最有力的力证,便是中原传说中曾祸国媚君的妲己。今日得见,当真如此呢。观这范颖,不但美得入骨,而且媚得浸髓,如此既美且媚,却不见一丝艳俗,起笑转语间,犹有几丝甜美沁人肺腑,委实是美人中的极品啊。 “十年前,臭小子初成人形,便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游走惹祸,中了捕妖者的穿心之箭。若非遇见天赋异能的恩公,识得各类还魂药草,怕是连爹爹也救不了他。为还这份活命恩情,我和爹爹命他到恩公身边,自然,也是为让他识得人世深浅,使他明白他那点小小法术,实在不成气候。” “显然,你的安排有了效果,范程除了爱和纨素斗斗嘴以外,其他时候,当忍则忍,能隐则隐,未再任意行事。” 范颖对罗缜的平静很是惑然,“恩公娘子,您何时得知范程是……异类?” “我只是因为有个不寻常的相公,稍作猜想,并不确定。这世上,怕打雷的人不少,我的小妹便是一个。可是,范程惧雷竟惧到那种程度,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生心思。我自幼为了家里绣织生意,喜看各类闲书。曾阅过一篇《神怪志》,上说所有修道趋仙的精灵,无论花草鱼兽,因有违六道轮回之规,每隔时限,天庭必以五雷施劫。每度一劫者,修为便高一分,反之则……” “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之机。”范颖接话,坦然一笑,“不瞒恩公娘子,我和爹爹的千年大劫将至,就在今年夏季多雷之时。” “哦?”如此大事坦然告她,必有因由罢? “爹爹躲到了一位由凡人修炼成仙的道友家里避难,我则来了这里。” “你来此,是为避难?” 范颖微怔,噘了小嘴道:“恩公娘子好聪明,难怪那臭小子说恩公娘子上辈子或许是只狐狸。” 罗缜抿唇淡哂,“若良家能成为你的避难之所,当然最好。只是,你确定在此当真可以避得过天降劫难?” “恩公三生积德行善,所结善缘数不胜数,身上纯善之气……说得太多,只怕泄露天机,但范颖可以肯定,有恩公的地方,范颖定可以度过此劫。范颖不会做个白食客,我会刺绣,虽然不及恩公娘子巧夺天工……” “如此,你便留下罢。” “……谢了!”没料如此顺利获允,范颖大喜绽颜,真真是艳光四射,艳煞人眼。 罗缜纵是女子,也忍不住出手摸了她如雪颊肤一把,“怪了,看情形,你是一只雪狐,怎范程……” “哼。”范颖嘴儿一撇,挑高的凤眸里,谑意荡漾,“生他时,我爹爹还差点和娘闹翻呢。爹以为是娘勾搭了那只总上门来闲话的黑狐狸才得了臭小子,气得我娘要以死明志,那只黑狐狸更是与我爹大战三百回合要他还回清白。最后,我们的族长请了法镜,照出我们祖上曾有与黑狐联姻之实,这才作罢。嘻,雪狐可是狐族中的美人哦,那臭小子嫉妒得很。” 罗缜失笑掩口,“其实,范程已经生得很好了,若没有相公比着,他也是俊哥儿一名。” “恩人的容貌,来源于他三生为善,是天庭里一位仙人赐予的,自然不是我们能轻易修炼得来的。” “……嘿。”对不住,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宜她这枚凡人来接。 范颖美眸生彩,“恩公的确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遇着了恩公娘子。一般庸人,见了我们,不是惊惧,便是厌恶,”长睫微垂,“哪怕之前有再多的浓情蜜意,也被一句‘人妖有别’给倾覆。然后,为赶走舍不得离开他的妖,请道士,邀和尚,设法坛,置祭台,缉妖捉怪,要将你打回原形,要使你魂飞魄散,较之天道雷击更加无情……” 罗缜稍稍怔住。起初,她以为她只是泛泛客套赞誉,渐渐地,却听出了凄凉,听出了旧恨,似乎已淡已远,但就似留在骨子里的伤痛,虽已痊愈,仍有隐隐作痛之时。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7 范颖以“之心”绣坊所聘绣师的身份住进了良家。为避免人多生事,罗缜禀过公婆后,特地给她辟了一个跨院,并自墙上开了一条直通绣坊的巷弄,进出皆省下许多麻烦。 “之心”绣坊,经纨素精选,定下了绣工三十人,均为妙龄女子。开张之日,诸女均着罗家丝缎制作的嫩粉裙裳,在众宾之前飞针走线,妙手生花。如斯的开张情景,可谓独此一家,别启生面,令人眼前大亮,耳目一新。 而绣师范颖,霓衣黑发,面覆薄纱,妙姿殊仪,绣的一幅客似云来,更使“之心”绣坊一日之间名声大作。 罗家缂艺,用在皇族中和民间各有不同。用于皇族人士,为“紫缈缂丝”与“日月缂丝”。前者讲究材质轻薄,薄如蝉翼,图案隐隐绰绰,若有若无,适用于后妃宫装礼服及寝宫屏风;后者,雍容华贵,柔软轻盈,为国君袍服御用材料。而用于民间,则是凡缂丝者必通的“本丝缂丝”,此术所缂之品,较为充盈厚实,亦华贵逼人,多用于制作书画、屏风、床帷等。 罗缜虽三术皆精,但在未取得爹娘同意之前,只授了相公本丝缂丝术。绮儿临行返家前,罗缜让她带走了一幅相公缂出的芝兰图。罗缜料定爹爹爱才如命,那缂品必然使他惊艳。而绮儿来信亦证实了她的猜测,使得一直悬于她心头的忧事豁然放下,亦将绣坊诸事尽交给了纨素与相公,专心经营起夫家事业。 随春季来临,新一季宫廷御用药材筛择开始。既是皇商,此便乃良家头等大事。自采摘、选材、制作到密封,均须持了十二分的精心与小心。罗缜为学会识辨药材,特到百草园绘了群草图,在自家娇儿的小床旁,拿针线绣缝。三日下来,绣图得成,药材亦识了八九。如此好学强记,使良家的检验老管事亦称个服字,潜心向这位少夫人授传检验药材成色优劣的密法。 送药进宫时,罗缜亲自押送,并于此前知会了玉韶公主。后者偕夫婿齐厢压阵,使首日的验收极为顺畅。过后,她暗向专负此责的大太监递了万两银票和宫外地契一份。那银票,是公婆授意,为良家历来的操作规矩,而地契则是她用自己的嫁妆所购。今夏,皇商资格将重新认定,她须未雨绸缪。 何况,就算不着眼长远,眼前亦是立竿见影。公婆曾说奉药进宫,因手续繁冗,多须四五日以上。这一回,两日诸事告毕。最后的结款,本是最怕克扣最易遭人盘剥的一环,负责太监亦按契约上所标价钱,全额给付,顺畅异常。 自然,罗缜这个商家女儿,不可能持款扭头就走,从中抽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放置案上,施个万福道:“给公公们买酒喝。” 十几万的货款,区区两千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果然。 太监们受顶头上司的严嘱对良家不得作难,已打好了今日没有“收成”的准备,不想竟有此收项,自是意外惊喜。一个小太监操着尖嗓道:“良少夫人,您可真是个明白人,这良家有了您,定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承您吉言,是公公们赏脸良家才有饭吃,哪一日出宫,民妇与相公请公公们看戏。” “好说好说。良少夫人认识九王爷那样的贵人,还恁看得起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咱们定然愿意帮衬着点……” “公公们客气,民妇告辞了。”罗缜辞别,才出药监司,与一个依柱靠立的男子打个照面。那男子双手抱胸,用一双锐利瞳眸将她上下看过,冷哼一声:“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有了你们,这世道才会如此污浊,哼!”掉头踅步而去。 罗缜微诧,看那人服色,必是王族中人,自己又哪里招惹了?不过……倒是有趣,因有奸商,世道方乱?没有他口中的奸商,衣从何来,食从何来?这位小若将他自蜜罐里提出,让他到世间自求存活,不知能活过几日? 随意作想,出了宫门,进车返家。见了心爱的相公与儿子,宫廷里这一段小小插曲,便给完全忘到脑后,反正,并不重要。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8 “娘子,娘子!珍儿,珍儿!” 天已初夏,罗缜刚在奶娘扶助下为越来越像个肉墩的儿子擦了个澡,挂上自己绣的小兜,又套上绮儿临行前为甥儿缝制的小小绸裤。母子两个正在四目交流中呀呀呜呜,相公那呼喝便由远及近来了。 “怎么了,相公?” 罗缜问着话,眼睛却还在儿子嫩生生肉嘟嘟的脸上逡巡。小家伙挥舞着小拳,想要探到她脸上来。 “娘子,你看看之心啦,你不能只看宝儿啦……” 这个呆子!罗缜投眸给他,“好了罢……咦?” “嘿嘿,娘子,好不好看?”之心高举着手中物问。 “相公,我并没有教你罗家的‘紫渺缂丝术’,你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紫紫妙妙啊娘子?喔,之心缂的这幅图很妙对不对?” 罗缜不理小小人儿唔呀有语的抗议,将他放回小床,接过之心手中的图,“这片小图,乍看是小山小水,近看又若隐若现,分明是紫渺缂丝的精髓。你如何缂成的?” “就是之心把机上的笳子松了松,织素的时候五梭就给夯紧了,还有……之心只想试试会是什么样子,好像很好看耶,给娘子做帕子好不好?” ……臭相公,他该承受多少嫉妒?缎儿、绮儿先不必说,当初自己不也是循序渐进,才习得此法?而这呆子一试便试出来了,这……原来,上苍的偏疼,当真可以使一个人做到另一个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达成的事呢。 “给宝儿做成小衣服罢,这是相公为他做的,他定然高兴。” “嘻,之心为宝儿做的!”之心笑嘻嘻凑近儿子小脸,拿手指触上,“宝儿,爹爹疼你哦。” “啊呜!”宝儿小手张来,握住爹爹的指,就向嘴里递去。 “不行。”罗缜看这痴爹爹还似颇期待儿子吃他指头,忙一掌拍开相公,一臂抱起儿子,“你才下缂机,手还未洗,怎能让宝儿吃你的手指,臭相公!” “喔,之心去洗手,让宝儿来吃!宝儿你不要急哦,爹爹马上就让你吃哦。” 罗缜望着跑到外室净手洗面的那个,再看看怀里口水肆虐的这个,自己当真是有两个孩子呢。“……宝儿,娘今日不忙,都来陪宝儿好不好?” “啊呜呜啊……”宝儿咧着小嘴,又要抓娘亲的指头来吃。 “不准吃,不给吃!”说这话的,是洗净了手来飨儿子小嘴的为人父者,“宝儿不能欺负娘子哦,爹爹会打宝儿屁股哦。” 罗缜啼笑皆非:“相公……” “小姐,姑爷,奴婢进来了哦?”门外,响起纨素小心翼翼的问询。 罗缜知这小妮子在暗示什么,粉颊一红,佯叱道:“你在外面站着就好!” “外面日头高了,好热呢,小姐,可怜可怜奴婢罢。” “娘子,纨纨很可怜喔。” “姑爷您圣明……” “纨纨晒昏了,范范会心疼哦,那样范范也会很可怜哦。” “姑爷您……您……” 既然自家相公在不知不觉中为他家娘子扳回一局,饶了那丫头,“进来罢。” 纨素掀帘,“小姐,小少爷奴婢来抱罢,老爷和夫人有事找您和姑爷呢……” “你知道是为何事?” “是关于良二夫人的那三家铺子……”欲言还止,这些个算计筹谋,私下再说,别污了纯真的姑爷罢。 主仆心有灵犀,罗缜将小人儿给了丫头,“宝儿折腾半天了,一会儿奶娘来了,喂饱了哄他睡会儿。相公,我们走罢。” 她的夫,她的子,这份承担,她无怨无悔,她甘之如饴。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1 “缜儿,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不是挂着良记的名号,都是自家生意,能帮则帮罢。”良德道。 自从儿媳顺利送药进宫,又在十几日前拿下今后五年的皇商资格,良家二老便将良家内外全权交给了罗缜做主。除里家中琐碎王芸会在媳妇分身乏术时帮着照管,外面诸务已少有过问。 “爹,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薄利存义,您吩咐儿媳的,儿媳自然会照做。只是,救急救不了贫,婶婶所以会接连亏损,与她的经营方略不无关系。那种以次代好,以劣充优的事,无异杀鸡取卵,初始的收盈完了,这亏损是不可免的,这次若是儿媳拿银子替婶婶还了债,等于纵容她接着再行那等事。我们这里看见的,只有损益和商誉,但在服用者那里,一剂劣方可能就会要了性命。爹,娘,你们最是心善,可能容忍草菅人命?” 良家二老一怔。王芸叹气,“缜儿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罗缜微笑,“缜儿以高价,买回那三家铺面,重新挂上‘良记’招牌。” “那你们叔叔和婶婶……” “婶婶若仍有意在外操劳,可聘她为那三家店面的管事,并签下聘契,月钱按店面收益给付。若再出现以次充好、以劣换优之事,除需亲自登门向客人致歉外,并需付三倍赔偿。拿不出银钱,则以房契抵押,婶婶不是在别处购了几处房产吗?听说,单这万苑城内就有两处呢。” “这……”良家二老沉吟。 “爹,娘,你们就听娘子的啦,听娘子的话没有错喔,之心听娘子的,就很好!” “……老爷,既然我们让缜儿当家,就该将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5 部分阅读 “……老爷,既然我们让缜儿当家,就该将所有事都交由缜儿定夺。我们闲了无事,还是多陪宝儿玩耍玩耍罢。” 良德寻思稍久,重重颔首,“好,缜儿,你想怎么做,尽管去做。你叔叔婶婶再来,我便挡了……说到宝儿,这胖小子也三月多了,该给他取个正名了是不是?” “是啊,相公和缜儿一直等着爹和娘为宝儿取下正名呢。” “嗯嗯,良家长孙的名字,自然是轻忽不得。夫人,我们要多花些心思,翻些书典来用。” 兹此,良家的当家做主之人,正式易为良家长媳。 二院的厅里,魏婵正大发雷霆。 “良之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德性?你怎像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般,迷恋上了这些药草?娘让学着看账册,学着洽商,你怎不来?” 良之知对母亲的话听若罔闻,俯头摆弄着桌上的一盆芸香和决明。 “娘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何时也变得和你那个哥哥一样不贴心?……你来作甚?” “婶婶好。”罗缜携婢娉至,款款万福。 “大嫂。”良之知起身,浅恭一礼。 什么?魏婵怔疑盯着儿子,“你……” 良之知捧了一盆药草过去,“大嫂,这是大叶芸香,您每日放在房内一个时辰,可防小儿惊风。” “是吗?”罗缜接过,嫣然笑道,“多谢小叔,我听之行说你对药草鉴别及医药救人很有天分,看来是真的了。” “不谢……宝儿他还好吗?” “他很好,既然你这个做叔叔的如此惦念,可常去看他啊。” “……之知……”不敢。 够了!“良少夫人,这个家并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2 不出所料,魏婵对罗缜给出的提议不予采纳,“想让我在你手底做事,你还嫩些,送客。” 既如此,罗缜亦不勉强,起身,“既如此,侄媳告退。” 身后,追来魏婵的一句狠语:“罗缜你听着,已经有买主愿出高价买下那三间铺子,若你执意不愿拿银子替我清了那些债务,我便让它们永远不能姓良!” 罗缜回眸,“婶婶说的是真话?” “自然,有位从襄西来的贾商爷,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买了铺子,且一并担了债务……” “那么,这位贾爷可知道婶婶的债务有近二十万两银子呢?” “你……”怎知道? “不瞒婶婶,我还晓得您在分家以后,乃是以良记的名头做了一些赊欠。可是,侄媳有那么一日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些商家都给知会了一遍,凡没有罗缜签字画押的账务,良记概不承认。届时要讨要索,只管找经手人要去。” 魏婵面色陡然苍白。 “侄媳告辞了。” “罗缜,你……”魏婵声势明显虚软了不少,“你非要赶尽杀绝?” “一直要赶尽杀绝的,不是侄媳。” “若良家二老知你一直在背后算计我,你这个贤惠儿媳的名声,便……” 罗缜嫣然一笑,“对我好的人,我永远是无害的。爹娘虽然仁慈,但并非眼盲心浊,他们看得清,也掂得明白。” “我可以告诉你,这笔债务,你罗缜纵不想替我承担,也必须承担了!” 罗缜挑眉称奇:二夫人哪来的这股自信? 罗缜的确布了几个局,使魏婵步步入了套里。但若她能清白经营,莫妄求暴利,揠苗助长,那些算计便未必奏效,到头来,所有结果,也只是人的自作孽而已。 可是,纵然魏婵如此不堪,罗缜也绝对不希望目睹到眼前场景。 事发时,她正在书房审理上一季账目,忽听门口嘈杂,隐有哭喊之声,颦眉问:“发生了何事?” 娉儿自门外探头来,“……是之知少爷,他……” “他要见我吗?” “是啊,几个男丁拦住了他,您放心,咱们不会让人再伤了您……” 看小丫头握拳起誓的模样,罗缜好笑,“让他进来罢。” 主子发话了,丫头仆役们自然放行,良之知哭嚎着闯进门来,“大嫂,救救我姐姐,救救她!” “你……怎这副模样?”这还是那位曾经横行不可一世的良家小恶少?脸青颊肿,口鼻挂红,显然才被人修理了一通。 “大嫂,逼债的上门来了,他们要拉走之愿,说要卖到妓馆里去!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我知道,我们做了许多恶事,还差点害死了宝儿……可是,可是,咱们愿意还的,只求您救救她!” 罗缜听得有几分茫然,“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可能有人敢强拉良家小姐?” “……是爹娘欠了银子,他们……他们已经有五日没有回家了……呜呜呜,大嫂,之行哥哥不在,之知找不到伯父和伯母,之知求求您快去。不然,他们当真把之愿拉走了……” 天。罗缜揉着额头,豁然立起,“娉儿,纨素有没有回来?” “恩人娘子,纨素还在绣坊,有事吗?”窗下,响起范程应答。 “你在也好,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随我走。” 自从分家,良家二院便另起了一道阔绰门楼,两院间的通径也给堵上了。为此,他们须出了大门,绕道去良家二院。 在此短短途中,罗缜厘清思绪:良二夫人何以撇下一对儿女,不见了踪影。她必是想到,他们走了,债主必定会逼债上门,两个儿女也必然去大院苦求。而他们,自然亦吃准了心软意慈的良家二老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此,债务不必承担一厘一毫,仍能如愿卸下,这便是二夫人说的“纵不想替我承担,也必须承担了”的罢?只是,难道这两人不曾想到,如此之举,会给一对年幼的儿女带来什么…… “大嫂,大嫂,到了!您一定要救之愿!求求您了!”良之知的哭求,拉回了罗缜心思。她淡声道:“我既来了,便不会不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3 喜看热闹,爱道是非,怕是人天性里的难祛本质。二院大门前,里里外外已有围众层层。 事发紧急,来不及等人套车,罗缜乘的是双抬小轿。有眼尖者一眼见了,当即大嚷:“良家少夫人来了!” “对啊对啊,良家少夫人过来了!” “哦,这下子更好看了,都说这良家少夫人与良二夫人不和,这下子定然是雪上加霜,良家的小姐保不住了!” “嘻,良家小姐不知会卖到哪家青楼,咱们凑银子去嫖咋样?嫖大户人家的小姐,滋味肯定妙喔……” 如斯议论者,就如当初那个曾当面骂她“破鞋”的妇人,皆“仇富”。这等人,不能安于天命,又不肯苦力进取上进以图改变命数,便将所有仇恨放到处境优渥者身上,心里念着盼着,无非是想他们所嫉所仇者有朝一日倒霉泄运,好使他们在此中找些安慰,寻些快活。殊不知,如此想时,便已将自己衬得更加卑贱,灵魂污浊。 “都闪开!”范程一声大喝,自围堵人群中震开了一条通路。 罗缜清涓明眸扫了扫那些亟待好戏开场的面孔,“范程,吩咐下去,良家门前两里,皆属良家地界,有妄论、妄谈、妄笑者,轻者驱逐,重者送官法办。” “是!”范程偕同众护院齐声应喝。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良之知脚才沾地,已冲进那条人径:“姐,姐,我把大嫂叫来了,你不用怕,没人敢把你卖到妓馆!” 罗缜随后踱进,才至门槛,已见到了陷身在一群彪形大汉环围之中的良之愿,哭得眼已肿,吓得面已白,抖如雨中梨花,无助且仓皇。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五旬老妪正如一只护佑自己鸡仔的老母鸡,将良家小姐牢牢抱在怀里,一对小眼狠狠四瞪,护主加之护犊之情彰显无疑。她认识,这是良之愿的奶娘,但这院里的其他奴才呢? “你们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我大嫂来了!”良之知扑上前,捶打那些对自家姐姐虎视眈眈的臭男人,“滚开!滚开……” 有人掀足就踹,“臭小子,找死……” “范程!”罗缜淡喝。 范程快似流星,那人脚到半空,僵立不动。 罗缜面色凝如冰霜,“你们哪个是能做主的?随本夫人到厅里来叙话。” 有个挑腿坐在一厢的人闻言起身,“良少夫人,您当真乐意管良二夫人的事?” “有何问题?” 那人涎笑,“咱们听说,您与这良二夫人由来不和,你不是巴不得她倒大霉吗?咱们替您将她女儿给卖了,不正解气……” 范程一掌挥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敢与我家少夫人如此说话?” 那人被掴得滚出三圈,吐出一口血水。 罗缜秀眉稍挑,“之知,扶之愿回大院。范程,找两个人送少爷小姐过去。你们中,认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随我来。” 一个娇小女子,身上所泛出的沉笃力量,使人油然生畏生敬起来。她抬足时,那个被打得颊肿了几寸的男子,乖乖跟上。 “如此说来,你们做的,是专门为人讨债的营生?几家债主都委托了你们?”厅内,罗缜看完按了手印、盖了印鉴的请托书,“既如此,你们不找欠债人,跑此来作甚?还吓坏打伤了一对年稚娃儿,这笔债,我们该找谁索去?” 领头人捂着肿脸,“话不能这样说,良少夫人。咱们既是混这口饭吃的,如今欠债的跑了,咱们总要为请托咱们的顾主奔波是不是?您愿意出银子当然更好,不然……” “不然如何?”罗缜明眸冷利,“你们敢如何?” “……良、良少夫人,咱们知道您良家财大势大,可是‘豁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咱们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怕着谁来……” “怕着谁来?本夫人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走不出这道门去,良家还担不上一点干系,你信不信?” 领头者一颤,望一眼良少夫人身后的“黑衣罗煞”,又望望厅门外一字排开的良家护院。他明白,这位良少夫人不是虚势恐吓,以良家的财势,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良少夫人,您既然来了,肯定不是为了与咱们置气来了,您说,咱们听着就是……” “你很聪明。”罗缜自袖内,取出一张薄笺,“其上所写,都是以良二夫人之名在本城各处所置的房产。自然,时下的地契肯定都在良二夫人身上,谁也拿不到。但你们可倚仗你们手中的欠据,向官府提出申诉。依据杭夏国律例,若欠债属实,官府会出具新的地契,将旧契作废,并将房产予以拍卖,所得款项归属债主。按市价,这几处合起,也能卖到十几万两银子不止罢?” 领头者大喜,“这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们稍试便知。”搜罗那些房产,本是有着另样打算,不想在此派上了用场。 “谢了,谢了……” “慢着。”罗缜起身,“你们惊吓良家少爷小姐的事,我们可不予计较,就当你挨的那一巴掌给抵平了。可你们若敢再来行乱……” 罗缜成心留下余音,供他们自相猜想。领头者点头如捣米,“不敢不敢了,咱们还想着良少夫人哪天赏碗饭吃,咱们这群小杂雀哪敢恁不知死活?”呵呵,有大房子先住着罢,呵呵……“对了,良少夫人,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属我良家大院,但为示本夫人的诚意,明日此房便对外出售,所得款项为良家二爷二夫人偿债。三日后,你们拿着欠据到此门前等着就好。” 远在异乡的良二夫人,希望您会喜欢侄媳送给您的这个惊喜。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4 送走讨债诸人,罗缜责人在二院里转一遭,半个时辰后,躲进边边角角的奴役仆婢颤颤巍巍地凑集起来。几个缺额不见的,定是趁乱拿了府里的一些值钱家当,逃之夭夭了。 罗缜并不想为难他们,所谓有奴随主性。主子都跑得不见了人影,还指望谁替他们来护佑儿女?但如斯仆奴,却不堪为用。她回到府内,叫了管事,不管是签了终身卖契的,还是短期合约,都付了遣散费用打发走了。至于几个偷了东西的逃奴,所偷之物就当遣银,罢了。 可想而知,良二夫人行前,布排得相当周密,府内真正贵重物什一概不见。便携的细软自是带足,不利携的重物亦设了妙法另存,只管等着良家大老爷拿银子为他们消灾就好。 据说每人命中,都有注定的克星。锱铢必较、视财如命的良二夫人,遇着了精明锐利、步步为营的良少夫人……仅能叹,时也命也。 若干日后,回转家乡的良二夫人面对易了主的家门时,曾携夫双双齐至大院声讨擅作主张的良少夫人。其它诸事自是理亏,唯拿着他们埋到地下的珍稀古董、金银器皿说项,如今宅子归了人,那些贵物势必要良家大院还来。 而良少夫人悠然举出两张单据,一为贵物明细,一为当铺当票,即,贵物已尽数到了当铺,换了银两,为二院抵债去了。至于一干贵物如何得见天日,只能说有人行事百密一疏。那些被翻新了的土色,实在使心细如发的良少夫人不难发现。 “之知,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与那两月的经历有关系?” 良之知洗了身,换了衣,上了药,正随罗缜前去安慰受惊不小的姐姐,听了此话,面上不由得一紧,“……不只是。” “还有什么?” “宝儿他……很可爱……” “所以呢?” “想到他那样可爱的人儿险些被我杀死,我便会噩梦连连……而且,大嫂你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我们……都是我们做了一些事后……这一回,还这样救了之愿……” “那两月,你当真不愿说出曾经历了什么?” “不!不!不!” 如此惊恐万状?罗缜暗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相公整得如此印象深刻了,自己那个痴相公啊,歪打正着呢……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5 “奶娘,娘为什么会撇下我们?娘为什么会让他们将之愿卖到妓馆?奶娘……” “不是的,心肝宝贝,你娘她肯定也没有想到那些讨债的会那样不讲理……” “可是,她撇下我们是事实啊。难道在娘眼里, 什么也不及钱来得重要?还有爹,他什么都听娘的,这一回就没有想想,我和之知会如何?若不是……我当真就会被拉到妓院,之知也会被打死!” “哎,不是,不是,你娘她定然是想着有满府的奴才,定然有为主子挡着的,而且,也定然有腿快的跑去给大老爷报信。你们两个是小姐、少爷,藏在深闺大房,他们惊不到你们……谁能想到,那满院奴才没有一个济事的呢?而且,也想不到那些要债的敢对良家……” “什么良家,外人都知道我们与伯父分了家,人家为什么不敢欺负?奶娘,奶娘,我恨娘!我恨她!” 罗缜立在房门外,与良之知对望一眼。 之知似乎一时间便长大许多,推门而入,“姐姐,你不必恨娘,她若想到那些歹人敢如此张狂,绝不会撇下我们!” “哼,之知,你不必为她说话!”床榻上,良之愿抬了红肿的眼,“你来说,若一边放着一百万两银子,一边放着我们,她会选什么?” 良之知语结。 “说不出来了罢?她会选……” “她会选你们。”罗缜声到人亦到。 良之愿见她,脸上一抹不堪之色,撇开眸,冷哼道:“你说得好听,你怎知道?” “因为,若是我,我会选我的宝儿,天下父母,概莫如是。” “那你会撇下宝儿,一个人逃跑吗?” “自然不会。” “那你又凭什么断定她会选我们?” “她撇得下你们,是料定你们安危无虞,料定伯父会为你们出头。若不然,一个母亲是不会抛下自己儿女的。”如此开解,是因他们是之行的亲生弟妹,若人带着一颗恨心行走,人生会艰难许多。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仍然不喜欢你!”这话抛完,良之愿拉被蒙了头脸。 “小姐,你咋能这样说话?”奶娘立时赔起好话。“少夫人,您别见怪,这孩子吓坏了……” 罗缜不以为忤,“这就对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娘子,娘子,之心喜欢娘子,娘子不可以喜欢别人!”某呆子闯来,依然视他人为无物,抱住亲亲娘子。 万事习惯成自然,罗缜也不推拒,抚着他黑顺的发,转眸见了一张凝寒如冰的俊脸,“你听说了?” 良之行颔首。 “之行哥哥!”良之知、良之愿冲来,抱住兄长腰际,号啕大哭。 揽住一对弟妹,之行浅声劝慰,待两人哭声稍歇,之行抬脸对罗缜道:“大嫂,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之知。” “嗯?” “我将带之愿到玉夏国定居,之知留下,代我尽良家子孙之责。” 呃…… “你是被婶婶气极至此?” 良之行摇首,“带之愿同去,虽是临时起意,但其它安排,乃早已思虑成熟。之知善辨百草,对医学也颇有天分,将他交给大嫂教养,小弟放心极了。至于……”吸一口气,胸腔仍有疼痛,有母如斯啊,“为免她无理取闹,我会留书一封。若她想念儿女,尽可到玉夏国来,我自会奉养。若非……大嫂不必手下留情。” 二夫人所为,伤害的不止是一对年稚儿女,之行亦然罢?“……你去玉夏国,是为了缎儿,但我须告诉你,有我和相公这桩事在前放着,我爹娘未必会顺利应允你和缎儿的婚事。” “之行心里早有准备。” “如此,我也请你多多照顾我的家人了。”恁多年来,之行因着其母作为,长久怀疚于兄长,偏那人又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的两难中,亦受折磨匪浅。走了,对他,对他与缎儿的未来,是好事。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6 在玉韶公主的宴上见到姚依依,罗缜很难不惊诧。 “缜姐姐,你一定要认识她喔,她也是我们玉夏国人,一直替晋王叔打理一些民间生意,因太得晋王叔的欣赏,王叔还认了她做义妹。前些日子我写信给父皇,说我府里缺一个得心应手的管事,晋王叔大方,便把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心爱的义妹派了来,正好给我做伴……” “奴婢思缜,见过罗家大小姐。” 罗缜秀眉一挑。 更名为“思缜”的姚依依巧笑倩兮,“您的芳名,奴婢先前可是如雷贯耳了,奴婢常听王爷提起您呢。” 晋王,姚依依……这是个怎样的组合? “晋王对罗大小姐,是赞不绝口……” 罗缜浅笑吟吟,“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是晋王调教出的人,端的是一派精致玲珑,难怪会得晋王宠爱。” 玉韶公主自是不知两人间的波涛汹涌,一手挽上一个,“既是同乡,今儿个就共饮几杯,不醉不归!” 公主如此欣悦,罗缜自是捧场,浅酌低饮,笑起语扬。而不知该称为“思缜”还是“姚依依”的那位美人,机巧伶俐,玲珑剔透,哪还有昔日那位白痴美人的半点痕迹? “罗大小姐。” 凭栏的罗缜转首,“思缜管事?” 美人悠掀朱唇,“我并不介意你叫我依依。” “若我记得没错,这是我第一次与清醒状态下的姚小姐对话罢?” “今后,你有的是机会与依依如此对话。”姚依依倚上一根红漆木柱,姿态闲怡,“晋王爷对罗家大小姐,当真是一往情深,他托我转来问候,祝玉体安康。” 罗缜甫觉,这位美人的装扮——刺花鹅黄短襦,六幅月白系裙,两鬓垂髫,鬓上斜钗……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罗大小姐没有什么要对王爷说的吗?” 罗缜莞尔,“原来,姚小姐如此受晋王厚爱,已经可替晋王传话代言了。” 姚依依粉面一窒,“……罗缜,你唯一胜我的地方,是你的家世。” 晋王说,罗缜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永远气质如兰,淡韵如菊,这份浑然天成的气度,使她与艳丽的牡丹、妖饶的桃李平分了人间春色…… 听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赞叹另一个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挡在自己情路上的绊石时,那种感觉,令她不喜欢极了。她虽欲以闲怡悠淡的气度将这个女子比下去,但她更想睹到她的惊惶无措,花容失色。方才席上初见,她只是微现诧色,还不够,远远不够。 “而现在,我和你站在了同样的高处。当不同面貌的姚依依出现在良家人面前时,罗大小姐,你要小心了。” 这是……挑战?“罗缜很不明白,你为何选罗缜为敌?就因为你觊觎上了我的相公?因为你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得到了,便是属于我的。你怎知你罗家起家时,没有掠人钱财,没有沾人血脂?” “那罗缜是不是可以猜想,姚小姐为了今日与罗缜所谓的同一高处,付出的‘气力’不小罢?” “你……” “凭着你这份见不得光的龌龊,你永远不可能与罗缜站到一样的高处。” 姚依依傲然冷笑,“罗缜,你最好在失败那日,依然如此骄傲笃定,别使我失望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7 晋王,姚依依,姚依依,晋王……这这这……这两人能够牵扯得上,当真是…… “小姐!”思绪翩翩中,罗缜下得马车,纨素匆匆迎来,“那个姚依依,正在里面同老爷夫人说话,她……” 恁快就杀上门来了?“变了很多,对不对?” “是啊是啊,她怎不装傻了?而且,老爷、夫人怎还是那样喜欢?” 罗缜笑未达眸,道:“她若当真想玩,我便陪她。”莲足轻移,纤影穿过良家长院,直达笑语喧哗的厅内。 “缜儿,你回来了?你快看,是谁来了?”王芸欣然召唤。 一股香风扑向罗缜,“罗姐姐!” 罗缜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投怀送抱,“原来是姚小姐,别来还好吗?” “好,好,好呢。缜儿,你不知道,依依遇着了一位贵人,给她治好了旧伤。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聪明伶俐人儿了!”王芸喜不自胜道。 “这很好,恭喜姚小姐。” “谢罗姐姐,我正跟良伯父良伯母说呢,救我的那位恩人,是位痴情男子,念念不忘旧日情人,你说巧不巧?这情人名字与罗姐姐名字同一个‘缜’字,他特地给依依起了个别名叫‘思缜’。多好多好,依依能与罗姐姐同名了!” 罗缜黛眉轻挑,“那位恩人赐名给你,想来对依依小姐煞是情深义重,可是好事近了?” “……罗姐姐在说笑依依……” “缜儿此话有理。”王芸笑意冁然,“依依,你如此讨人喜欢,那位恩人必定也是动心了。何时操办喜事,良伯母定然送份大礼给你!” “小姐,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踏进双鸳居,纨素方凝眉问道。 “从晋王那厢借了个光鲜门面,与我分庭抗礼来了。” 纨素啐声,“这只山鸡,以为找了一身光鲜皮毛,便成了凤凰是不是?小姐您怎不对老爷夫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以为她会想不到?”罗缜摇首,“公公婆婆最喜同情弱者的脾性,她摸得很清楚。若我在二老面前面前道她是非,便成了欺弱凌小容不得人的恶媳了,正合她意不是吗?” “那就任她如此嚣张不成?而且,您听她那言里话外,似在影射您与晋王……” 罗缜一笑,“她不足为惧。我比较好奇的是,她背后的晋王想做什么?这两人凑在一起,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那……” “她到玉韶公主身边,俨然是为了争取公主的势力,削弱我的力量。此举,不知是对我一人,还是整个良家?”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8 当天晚膳,姚依依自是在席。 但罗缜不得不说,这位美人当真了得。之心从外面欢呼奔来,她迎上去携手热情叙话不说,中间相公喊了一声“珍儿”,她竟在她之前,先应下了,后又掩口娇羞道:“对不起,罗姐姐,因我也被人叫了长时的‘缜儿’,竟以为之心哥哥在叫我了。” 之心拧着好看的眉峰,“依依,你也叫‘珍儿’吗?” “是啊,之心哥哥,你也可以叫依依‘缜儿’哦。” “不行!”之心突然掷了筷,“你不能叫珍儿啦,珍儿只有一个,你叫珍儿好讨厌啦。” 美人怔愕,“之心哥哥……” 王芸叱声:“之心,不能无礼!” “就是就是,就是不能叫珍儿。珍儿,她不能叫珍儿啦,之心讨厌她,讨厌她!” “相公,先吃饭……” “不吃不吃,她叫珍儿,之心就不吃饭。之心讨厌别人叫珍儿,只有珍儿能叫珍儿,只有娘子能叫珍儿!” 罗缜从未见过之心真正生气,至少,从未对她生过气。但这回,不管是谁劝,之心都一概不听,一张美脸紧绷着,一双大眼紧瞪着,一对薄唇紧抿着。回到房内,仍呼呼大喘,连奶娘抱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宝儿给他,他也扭头不理。 罗缜也不理他,抱宝儿和衣偎在榻上。哼,看自己的小号娃娃,粉嘟嘟,胖嘟嘟,吃饱了便挥着藕节似的小胖臂小胖腿,吱呀有语,一迳的笑态挠人,一迳的娇憨可人,比大号娃娃可爱多了…… 多神奇哦,这世上,有一个小了你恁多号却承袭了你面目的小小人儿,多神奇…… 眼前一暗,有人挡了桌上罩灯的光线,罗缜悠然抬眸,甜笑道:“不气了?” 某人噘嘴跺脚,“娘子,你不疼之心,你只疼宝儿……” “难道你不疼宝儿?” “疼啊。可是,你不能不疼之心啦。” 罗缜嫣然,“因为宝儿比你听话,比你乖啊。” “之心也听话,也乖哦。”之心言间,已自觉甩履上榻,到另一边,牢牢抱住娘子腰际,“珍儿是之心的,宝儿也不许抢!” “为什么会生气?” “……之心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依依!”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 “她装娘子,讨厌!” 装我?罗缜倒有几分不解了,“她代我应了一声‘缜儿’,便是装我了?” “她穿衣服装娘子,说话装娘子,笑也装娘子,还说她叫‘珍儿’,之心讨厌,之心讨厌别人装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一个啦,别人装,讨厌讨厌讨厌…… 呃……经这呆子一说,罗缜恍然顿悟:难怪自己每看一眼姚依依,都会感觉怪异。原来,她这回重新现身的装与妆,与自己少女时代几无二致。相公有着常人难及的敏感,是以一早便察觉出来,一早便不悦了?这个姚依依……她到底想做什么? “相公,你纵是讨厌她,也不能不听爹娘的叱劝,当场扔了箸未用膳就走是不是?现在是不是饿了?” “嗯,之心饿了……”之心大头埋在娘子肩上,咕咕声透过肚皮传了出来,“之心好饿喔……”举起娘子怀里的小小人儿,“宝儿,爹爹好饿喔,把你吃掉好不好?” “咯咯……”宝儿咧着小嘴,小拳头向爹爹嘴里递去。 “爹爹吃了喔,爹爹吃宝儿了喔……”欲食子者危胁频发。 “咯咯咯……”被吃者笑得由是开怀。 罗缜任这一对大小娃娃玩得高兴,趿履下榻,“纨素,把包子和素粥拿去到小厨房热一热,你家姑爷饿了。”呆子饭没几口便气怒而去,就是恐他会饿,特拿了些吃食备着…… 嗯?罗缜撇眸回首,片刻工夫,榻上的大小娃娃竟都睡着了。小宝儿的粉脸贴着大之心的面颊,大之心的长臂揽住小宝儿的小躯,大小两张憨美脸儿偎在一起,两张红红嘴儿半张半阖,皆发出声线长短不同的浅浅小呼……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1 大小两个宝宝,只属于她的“双婴图”。罗缜生怕破坏了这份世间最美的景致,轻脚上前,在宝儿额心落下一吻。 “娘子不能偏心,之心也要亲亲。” “……你没睡着?” “亲亲啦……之心好困喔……” 呆子!嫣唇亲了他额心…… “还有嘴啦。” 得寸进尺……不过,这张红润嘴儿当真很诱人呢,亲就亲…… 愿望达成的之心咂咂红唇,脸朝儿子又偎了偎,踏实睡去。 纨素掀帘,“小姐,吃食热好了……” “嘘——”罗缜食指抵唇,又指指榻上。 纨素美眸瞄去,掩口失笑,切切声道:“这样看来,宝儿还是像姑爷多些呢。” “是啊。”罗缜柔情满眸,“吃食拿纱罩罩在桌上,他半夜醒来肯定要吃。” “好……噫,小姐您在为姑爷和宝儿作画?” “嗯。”罗缜工笔之下,细细腻腻勾画着丈夫与娇儿的轮廓,“这是我的夫我的子,我需全力保护守护的幸福。欲打破欲掠夺者,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斩魔。” “缜姐姐,缜姐姐!” 罗缜驻足,等着急急追来的人。 玉韶一脸愧色,挽住罗缜的手,“你不会生气了罢?你不会不理韶儿了罢?” 罗缜淡然一笑,“的确生气了。但不是公主的错,生的也不是公主的气。只是,这九王府的宴,今后还是莫请罗缜了。” “缜姐姐……”玉韶贝齿咬唇,眩然欲泣,“你还是生韶儿的气了,是不是?韶儿也没有想到那些妇人竟那等无聊,韶儿再不与她们来往就是……” “公主远嫁至此,若与王亲贵族的家眷断绝来往,如何自处?公主莫因罗缜误了正事,请回罢,罗缜告辞了。” “缜姐姐……” “公主,几位王妃等您回席呢。”出来唤人的,非公主的贴身婢女融绘,而是甫上任未久的管事“思缜”。 玉韶赫然回首,娇叱:“思缜,都怪你!” “……公主?” “若非你在席上说缜姐姐会缂艺,还提议缜姐姐当众表演,她们哪会如此?你这张嘴,当真可恶!” “……公主,奴婢知罪。可是,若罗大小姐肯顺从众意,公主也不会在诸位王妃面前失了面子……” “说得有理!”起声附和的,是一位在一边高亭上倚了许久的华衣男子。 公主稍怔,“六王兄?你怎在此?” “本王嫌九王弟请来的那些人俗气,跑这边透透气。”言者一步一步迈下亭来,“九弟媳,你这个九王府对客人也真是不挑,一个奸商怎也成了你的座上宾?” “六王兄说的是……”玉韶瞥一眼罗缜,面色微变,“缜姐姐是本公主的朋友。” 六王爷杭念雁眉峰一拢,目生不悦,“九弟媳你堂堂一国公主,怎会有这等鄙俗市侩的朋友?既然是一个奸商,就莫撑什么骨气,王妃们让你表演,竟还敢推辞……” “你——” 公主指颤身栗,怒意已起。罗缜握了握她手,微微摇首,又浅施一礼,莞尔笑道:“六王爷,您口口声声别人俗不可耐,想必王爷您自个儿定然超凡脱俗了?” “哼!”杭念雁拂摇折扇,鼻孔嗤出气音,“本王自非尔等这类世俗中人!” “王爷不食人间烟火?莫非您穿的、吃的、用的均非是世俗中人做成的东西,都是神仙赐予的?” “你……尖牙利齿,世俗!”杭念雁眼神更是不屑,“为一己私利,拿钱收买宫内太监,如此市侩世故,还敢说自己不是俗人?” “六王爷,身在世俗,本就不能免俗,衣食住行,哪样不俗?罗缜自问从来都是凭的自己的智慧生财起家,不曾蛀食他人,寄生富贵。若如此便是大俗,罗缜宁愿俗到底。” “你,你,你……你在讽刺本王蛀食寄生?你这个市侩妇人,你除了会赚那些铜臭,还懂什么?像你这等人,真污了杭夏国的风雅名声,你……” “罗缜会的,王爷未必会,但王爷会的,罗缜却未必不会。” “你大胆,敢与本王相提并论!” 玉韶柳眉颦起,娇颜冷然,“六王兄若嫌这九王府俗气,还是请回你的神仙府第罢。弟妹恭送了。” “本王不走!”杭念雁哗地阖了扇,直指罗缜,“你这尖酸妇人,你来说,本王会的,你哪些会?” “那王爷您会些什么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罗缜甘拜下风。罗缜没有王爷这般博学。”在对方甫现得意之色时,罗缜自袖内取出折扇,悠然展了轻摇,“但至少罗缜的画艺不会王爷逊色。” “你……”杭念雁双目直瞪,“这是你画的?” “正是。”罗缜将扇面上的飞蝶扑花亮于人前,“这幅小画是罗缜的信手之作,不知凭王爷满腹超然脱俗的才气评鉴,与王爷手里那幅盖了王爷印鉴的百鸟出谷图,哪个更生动些?” “自然是王爷的。”有美人及时献言,“王爷的百鸟出谷图美不胜收,气象万千,自非庸凡笔触所能比拟。其实,罗姐姐也画得不错,只是碰着了王爷……” “哦?”罗缜秀眉似动非动,嫣唇似笑非笑,“六王爷也如此认为?” 杭念雁瞪着对方扇面看了又看,眉间皱成“川”字,“……你会作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2 “王爷很意外罢?我一个铜臭满身的奸商竟会作画?”罗缜暗瞥着那一群聚拢而来的贵妇,莞尔道,“罗缜的娘家以丝绸为营生。这绣、织、缂,若想精致唯美,哪一样不需操手者志趣不俗?单这缂丝,缂前便需在经丝上绘出画稿,然后以纬丝织缂花样,最多的时候,需要动用几万只梭子来织就花色,又岂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浅显呢?不知者不怪,而不知却敢妄论者,便由不得让人笑她浅薄了。对吗,思缜管事?” 姚依依自然听得出这其中讥讽。方才在宴间,她有意无意撺掇众家贵妇要罗缜表演缂丝之术,料定处尊养优的罗大小姐必定不肯做那等形同卖艺杂耍之事。她的如意打算是,如斯一来,不但使罗缜开罪了一干王妃夫人,失了面子的玉韶公主也必然恼羞成怒,少不了要施以一通训斥。届时,她倒看这女子如何维持她的高贵清雅…… 但事情并未如她所设想的发展。 她的三言两语,的确撩拨起了那些虚荣贵妇们的欺人之心,但罗缜面对众妇们几分轻慢的指使,不卑不亢,不气不恼,浅笑吟吟,自言身子不适,宛转告退。公主非但慨然允了,尚殷殷追来好一番软语慰求,而叱责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若这一步有错,便是算错了玉韶公主与罗缜之间的情谊。她以为,这两人能够交好,不过是罗氏依托庞大财力向公主献媚巴攀所得,怎今日看来,反倒是公主求得多? “这个……良少夫人,这缂丝当真如此风雅有趣?”问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贵妇。 “庆王妃,风不风雅,有不有趣,哪天王妃有暇,可到铺子里看一眼,罗缜届时倒不介意表演了。” “前两日我家王爷得了一份竹林缂图为礼,喜欢得不得了,以良少夫人看,本王妃能否学会?” “选些简单的花样,潜心潜力,应该不难。何况王妃送王爷,贵重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王妃这份亲手织绣的心意。?(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6 部分阅读 “选些简单的花样,潜心潜力,应该不难。何况王妃送王爷,贵重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王妃这份亲手织绣的心意。” “……此话听着贴心,没想到你是个玲珑人儿呢。明日我就去拜师如何?” “不敢当……” 其他王妃们见了,虽依然有两三个倨傲面孔的,却有好几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求教起缂丝之艺。 玉韶见好友受此隆遇,自是高兴,以主人家的身份道:“大家别在这太阳底下晒着了,咱们到那边亭子里边喝茶边探讨岂不是更有趣?” 一群女眷行去,原地唯留两人。 一位是机关算计的姚美人,面上表情况味莫名。 另一位,自是那位六王爷。但见其剑眉双蹙,似有所思。 女眷们行到半路,陡听一声大喝:“本王不信!” “呃?”众女子不解。 “本王不信那是你画的,本王要与你比画!” 罗缜指指自己鼻尖,“我?” “就是你,本王要与你比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3 “之心”绣坊前,纨素迎上赴宴归来的主子。“小姐,您去九王爷府赴宴,怎不带奴婢去?” “臭丫头,这么想用好食?小姐我可缺了你牙祭来着?” “哎呀,您明知奴婢是怕那条美女蛇狗急跳墙,对您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嘛。” “范颖给我做了个避邪的绣囊,我信她的本事。” “小姐您不爱纨素了,您见美心迁!”纨素鼓了嘴儿抱怨。 罗缜扯她颊肤,“丫头大了学会欺负主子了是不是?是时候给你寻门亲事了。” “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辈子缠着小姐!” 罗缜失笑,“前提是范程一辈子跟着之心对不对?” “小姐……”纨素扭身不依,满面的娇羞却冷不丁被后面的庞然大物吓走,“天啊,小姐,那是什么?” 罗缜回了一眼,“人啊。” “奴婢当然看得出那是一个人,他的车跟在小姐的车后,他的人也跟在小姐后面……他还进了咱们铺子,他是什么人?” “自今日始,他便是这个铺子里的学徒,你们好好调教罢。” “小姐,您确定?”如斯富贵的学徒?看他那件华丽衣裳,少说也值千两银子……做学徒? “确定。”可是,天晓得这位六王爷为何想不开? 按常理,若非这位国宝王爷如此“超凡脱俗”,她该有心输阵的。但彼时心里有对姚依依的火气,有对这王爷极尽轻蔑的恼意,于是乎,他挑战,她应战,且笔下没有丝毫容圜,在九王爷一干王族及贵眷面前,连画三图,连胜三局。三局后,这六王爷竟当真如赛前所言,拜她为师,任她百般推脱,此人饶是坚定不移。而显然有意磨炼一下迂腐兄长的九王爷,亦在旁推波助澜。到最后,她无奈,只得将人领到了铺子。 “六王爷,您既有意拜师,自今日始,就先在这里打打下手,与铺子里请的那位画工切磋一下技艺罢。” “要本王与一个画工切磋技艺?本王是来向你……” “为师说的话,你敢不听?六王爷原来是如此言而无信、欺师灭祖的人么?” “……自然不是!”杭念雁脖颈一梗,“切磋便切磋,怕谁来着?你们铺子里的画工在哪里,快来拜见本王!” “杭念雁。” “在……你你敢直呼本王名讳?” “你既拜我为师,理应尊师重道。出了这道门,你是位势显赫的王爷,在这铺子里,你与常人无别。若这一点你不能做到,请王爷回您的神仙府第,民妇不送……” “不行,你既答应,不能言而无信!本王……本人一言九鼎,拜师就是拜师,学徒就是学徒。画室在何处?” 纨素手一指,“那边。” 杭念雁展扇踱步,转念又想到自己的扇子已拿不出手,倏尔阖了扔到地下,踩了一两脚后方大步前行。 “小姐,这是哪家的国宝王爷?”纨素悄语问。 “嘘,童言无忌,他再国宝,毕竟也是个王爷……哦,小心!” 这一声晚了一步的提醒,未能阻止前面两人撞个满怀。 来者抱着大堆丝线面罩薄纱低头行来,去者则是目空一切地高首行去,双双都未看好眼前,发生碰撞在所难免。 “大胆草民,你敢撞本……本人不与你计较!”杭念雁翻身爬起,依旧傲然不改,昂头推开旁边木门,直接进了画室。 “喔哦。”纨素惊叹,“我是第一次见到没有被范颖美色迷得七荤八素不知爹是谁娘是哪个的男人耶。” 这话倒不假。罗缜亦想颔首,赫觉范颖似有不对。以她的武功,纵算被撞上,也该毫发无伤,怎至今仍居地不起? “范颖,有事?”连问几声,面纱委地的范颖螓首低垂,毫无回应。 罗缜疾步到她近前,俯腰探手来扶,“范颖,摔着哪里了……嗯??” 手里的这只臂,抖如风中海棠,抬起来的这张脸,如雨后梨花,“是他,果然是他,我感觉得到,是他!是那个负心人!” 负心人?“六王爷?你认识他?”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4 “他轮回几世,我亦会认得他。这个负心人,这个拿捆妖绳捆了我又要拿炼妖火欲使我魂飞魄散的负心人!”双鸳居内,范颖犹不能平复浮宕情绪,念念有语。 范程板着一张藜黑色的俊脸,吼道:“你还要对那个男人记挂多久?你别忘了,就是因这个男人,娘才会死!娘是为了救你死的,你给我记着!” “我不是记挂他,我是恨他入骨!”范颖剧摇螓首,紧握粉拳,妙目内,恨光狠光交织。 范程摇首,“娘说他是你的劫,你若一心纠缠沉溺,这个劫便永远不能度过。他等于间接杀了娘,可爹爹为何会放过他?还不是为你!爹唯恐杀了他,你会永远陷进万劫不复里。你对这个男人,不需要恨,而是淡忘,你明白吗?” “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范颖情绪已稍平稳,“但寻些麻烦总是可以的罢?就像在他的前世我偷了那粒长生不老丸使他永远无法成仙一般,这一世,我依然不会让他好过!” “咳咳,请问范颖美人,你准备如何收拾六王爷?”在旁的罗缜,自他们对话中,似乎理出一二。那个别扭迂腐的六王爷,曾在范颖漫长的“狐生”中,占过一席之地,却是一个并不令人欢喜的结局……是罢? 窗外传来怜香垂唤:“少夫人,老爷、夫人请您到厅里去一趟。” 嗯?没由来的,这一趟传唤怎会携着几分不安? 罗缜垂望自己绣裙上的菊形绣纹,长睫轻覆,秀雅的面靥不知是喜是怒,看得良家二老未免有两分忐忑:自己方才的话可是重了,伤了儿媳? “缜儿,娘并没有指责你,只是人言可畏……” “娘,记得先前街上传起关于缜儿先前被人弃置花堂的往事时,爹和娘对缜儿的维护曾使缜儿深感温暖。”罗缜抬眸,“那时,爹和娘若也同今日这般轻信人言,缜儿必然是难以经受的。” 也就是说,还是伤了儿媳?良德顿生不安,“缜儿莫误会,咱们不是疑你。只是听了那些对你不利的话,提醒……” “若儿媳猜得没错,向二老禀这话的,该是姚依依罢?” 王芸微愕,“缜儿你怎会这样想?依依那孩子不是会说闲话的人,说这话的,是太尉府的夫人……” 罗缜暗懊自己未免躁急了,想那姚依依也算聪明,怎会恁早在公婆面前暴露本性。 “缜儿,你对依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个可怜孩子,也很喜欢你,你要多照顾着她些。” “那么,若在她和缜儿之间,爹娘会相信谁呢?” “嗯?” “爹和娘可以听了一个外人的话就来告诫儿媳,而儿媳只猜姚依依一句,便换来娘的维护。儿媳是不是要说,她比儿媳会做人呢?” “缜儿……” “爹,娘,儿媳向来敬重二老,既然二老有疑,儿媳愿向二老禀报清楚。六王爷拜师学艺,不为别的,只因儿媳的画艺超了他。而儿媳所以与他比画,也不是儿媳轻佻生事,当时在场者,有公主,有庆王妃,还有诸多达官贵眷,儿媳自问自始至终毫无失仪之处。二老若想求证,明日庆王妃、高王妃会至绣坊学艺,可当面求诘。” “王妃学艺?”王芸稍惊,但旋即想到这话题不该是眼下重点,“缜儿,娘从来没有疑你,你的为人、品性,别人不清楚,我们可是看得分明啊。” 罗缜忽而撩裙跪地。良家二老一惊,“缜儿,你这是做什么,你……” “儿媳跪在此地,是请二老见谅。” “见谅?这从何谈起?”良家二老顿时面生愧色。良德道,“为父已知有几分不妥,但你要相信,为父是把你当成女儿来疼,左右都是怕伤了你。” “儿媳相信,儿媳也一向将二老当成亲生父母尊重孝敬。”罗缜执意跪着,未随婆婆伸出的手起身,“儿媳今后,也必一如既往秉持孝道。儿媳知道,良家能有今日地位,与二老经商重誉守诺、仁善行家不无关系。儿媳行商虽追求高利,但亦不会行杀鸡取卵有违良家商道之事。” “这个,我们相信啊。” “儿媳为人处世,称不上厚道仁爱,但人不欺我,我必不欺人。儿媳口舌之利,只对该利之人,儿媳行事之狠,也只对该狠之人。儿媳请二老相信儿媳,所行所为皆为相公,为良家。今后,不管二老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请相信儿媳。” 王芸频频颔首,“信,信,自然相信。你是良家的好媳妇,之心的好妻子。你对之心的用心,对良家的操劳,咱们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5 “但儿媳仍须二老见谅。”罗缜扬眸,“儿媳既进良家门,便是良家人,在自己家里,儿媳想活得开心快活并不为过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今后,若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外人招了儿媳厌烦,儿媳以当家长媳的身份驱她出门,亦不为过罢?” “为娘相信缜儿的处事分寸……” 良德亦颔首。 “谢二老的信任。儿媳还须请二老见谅的是,若当真有那一日,届时仁善的二老出面劝解,恕儿媳未必能惟命是从。” “这……”良家二老面面相觑后言道,“缜儿,这个家既交给了你,咱们便不会横加插手。” “儿媳谢过……” “爹,娘,你们为甚逼娘子跪着?”之心气呼呼冲进厅来,气皱起美脸,“娘子会累哦。” “相公。”罗缜握住相公的臂平了身,“珍儿有事求爹娘,才会跪地,爹娘没有逼迫珍儿。” “喔……还是不行!” 怎又不行了? “娘子有事求爹娘,应该由之心来跪,娘子不能跪。”之心说着便要跪下地去,“之心来跪,爹,娘,你们以后不要让珍儿跪哦……” “好了相公,爹和娘已允了缜儿,你也莫再跪了。” 罗缜向良家二老一福,“儿媳告退,祝二老恭安。” 转身时,罗缜秀靥抹过一丝肃凛。 良家能有今日规模,固然与良家“货足质优”“一视同仁”等行商宗旨不无关联,但端的有几分是老天爷的照顾罢?公公婆婆,除却行商时的精明,处理家事委实称不上妥帖得当。若不然,明知良二夫人心怀鬼胎,明知二院奴才对大少爷姿态不恭,明知之愿之知处处欺算之心,他们怎会放任不管?在公婆来讲,对“远人”优于“近人”,对“外人”好于“家人”,方算君子处事之道罢? 可是,罗缜不是君子,做贤媳自是好,做恶媳亦不介意。与其让外人利用良家的善良相欺相瞒,还不如她来做这个恶人。二老既能纵容良二夫人,纵容她一回又何妨?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6 盛夏催近,酷暑时节,处处总是难耐。良家是大富之家,避暑之物虽不匮缺,但纵有十数冰盆置于室内,亦难得清凉。 “少夫人,您快去水榭看看少爷罢。少爷说自个儿成了热死的大白鹅,让奴婢们莫打扰。但少爷至现在还没用过膳呢。” 纨素扑哧失笑,“姑爷前几日还说自己变成了翻肚的大青蛙,这会儿怎又成了大白鹅了?奴婢可是很清楚,这又是姑爷在向小姐撒娇呢。” 罗缜给才擦过凉的宝儿抹了防痱的香粉,拍一记那个多肉小屁股,“走了宝儿,看看你那个成了大白鹅的爹爹去。” 水榭内,某呆子裹着中衣,仰躺在铺了凉席的榻上,两手两脚蹬蹬扯扯,嘴里念念有词:“娘子,之心热死啦,之心成了大白鹅,热死了啦……风哥哥你走开!娘子,娘子, 珍儿,珍儿……” 有人有天生的眷顾就是不稀罕是不是?罗缜顿没好气,举掌打在他额上,“臭呆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嘎嘎。” “……臭相公,莫再耍宝!” “嘎嘎嘎。” “……之心!” “嘎嘎嘎嘎。” “……”罗缜举起怀里那个小肉墩,重重放下。 “嘎嘎……哦喔,宝儿,你好重,压死爹爹啦……” “嘎嘎……”四个多月的宝儿呲着才钻出的一颗小牙,坐在爹爹的肚子上张牙舞爪。 “宝儿,你再压爹爹,爹爹吃了你喔。” “嘎嘎……”宝儿挺了屁股,张了小手,爬爬爬爬,沿路不忘留下口水为记,终找着自家爹爹的那张俊美脸皮,张口就咬了下去。 “啊呀,臭宝儿,你敢暗算爹爹,看爹爹不饶你!”之心双臂托起这个小小不孝子,向空中高举不辍,“臭宝儿,爹爹要罚你!” “嘎……哈……啊啊……”宝儿最喜与爹爹玩这个游戏,每回都是竭尽全力的欢声响笑。 罗缜懒懒瞥着这对父子,自是听之任之。 纨素跫声忽近,“小姐,那条美女蛇来了! “娘子,美女蛇是什么?” “是姚依依。” “依依?她是人,不是蛇喔。” “因我不喜欢她,所以她是蛇……别动!这一处还没有擦到。”臭呆子,为了向她撒娇,把自己热出了痱子,委实不该管他。 之心乖乖趴下,露出整个瘦长美背,“娘子不喜欢依依吗?” “是,不喜欢。”也该让这呆子明白自己的感觉,再敢给她亲近那个女人试试! “喔,那娘子不喜欢,之心也不喜欢。” “……真的?” “嗯,娘子喜欢的人,之心才会喜欢……喔,好舒服,娘子还擦……”之心闭了眸,享受亲亲娘子的疼爱,“娘子,等一下之心给你擦好不好?” 罗缜捏他耳垂一把,“我又没生痱,不需擦。” “娘子,擦啦擦啦,之心想擦啦,让之心擦啦。” “……臭呆子,你脑袋里又想些什么?” “嘿嘿……”某人蓦然半坐起,凑近来,“娘子,昨天你陪宝儿睡,没有陪之心哦,之心想娘子啦……” 天啊,瞧这呆子……裸着精美上身,披着如水长发,一张俊美面容添了引诱,一对黑丽大眸揉了春色,简直…… “小姐,刚端来的凉粉羹,您和姑爷都用一碗罢。”外间是纨素的乖巧软音。 罗缜眼疾手快,拿起衣衫将自家秀色可餐的相公罩上,“端进来。” “是。”纨素挑了湘珠垂帘,托着两碗凉粉放到凉榻旁几上,又回看摇床上已憨美甜眠的小小人儿,“宝儿睡了?宝儿真是皮实呢。上一个乳娘身子生了火气,换了新的乳娘,小东西还是好吃好睡,像小猪一样哦。” 之心不喜道:“宝儿不是小猪,宝儿是宝儿。” 罗缜将一碗凉粉羹塞他手里,“吃。” “喔。”某人声明自家的宝贝不是小猪,自己的吃相则像足了小猪。 罗缜将他的衣带松松绾上,嘴里问道:“姚依依还在陪老爷夫人说话吗?” “是。您当真不过去?” “娘子,吃。”某呆子将一匙凉粉羹递到娘子嫣色唇边。 罗缜乜他一眼,接了他的喂食,“不去。这水榭如此凉快,我陪我的相公儿子乐得逍遥自在有何不好?为何要去看一条美女蛇给自己惹来火气?” 咦?小姐不再避讳在姑爷面前批驳那女人了?“可是,您就由着她讨好老爷夫人,万一老爷夫人……” “没有万一。”罗缜拭了呆子嘴角羹渍,“相公是我的,谁也不可能给我做主分去,老爷夫人也不行。” 某人连连点头,“对喔,之心是珍儿的喔。” 罗缜捏他耳垂,“对,是我一个人的。” “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7 纨素偏看不得人家柔情蜜意,“可是姑爷,若是有别的美人向您投怀送抱,您当真不要?” “别的美人?谁啊?”之心将最后一匙凉粉羹喂给娘子,将羹匙含进自己嘴里,问。 “比如……”纨素举出一位地地道道无可争议的大美人,“范颖!若范颖向您怀里扑过来,您推得开吗?” “……推得开啊,阿黄阿黑阿白之心就推得开喔。” “呃?” 罗缜窃笑。若非自家相公有这个异能,她说不定当真就不放心将范大美人放在绣坊,与相公长时相处呢。 可纨素犹然不信,“您说,范颖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您眼里,和阿黄阿黑阿白一样?” “纨纨你好傻!” “呃?” “当然不一样啦,她是狐……” “这碗羹你也吃了。”罗缜适时堵住呆子的惊人之语。 “喔,娘子也吃哦。”某人有了吃,又生猪相,偏在他家珍儿眼里,仍是如此纯憨可爱。 “……那姚依依呢?姚依依在您眼里是什么?”总之,纨素丫头打定主意要打破她家小姐和姑爷的恩爱神话就是了。 “依依是个人啦,可是,她竟也叫‘珍儿’,之心不喜欢!” 纨素撇了嘴儿,“她不只想叫小姐的名字,还想替小姐的位子呢。” “哦?”之心歪首,“她想替娘子的什么位子啊?她要替娘子干活哦?娘子太累了是不是?好啊……可是,娘子会的,她都不会喔。” “她怎会有那份操守?”纨素见主子毫无阻拦之意,索性一气说了个畅快,“她想替的,是小姐在您身边的位子,是小姐在您心里的位子,是小姐在您……床上的位子!” “喔……”之心睁大了已然够大的眸,“娘子,纨纨说的是真的?” “不要问我,相公。”罗缜纤指撩开他鬓上的发,“去问你心底的那个自己,相公向来最能感觉别人的恶意善意,你问自己就好。我相信,只要你问,便能得到答案。” 之心怔住,纯美眸内先是浮过一丝困惑,困惑再生涟漪,既而搅成波澜,良久之后……“依依不好,依依真坏!” “啊?”纨素懵然,“姑爷您怎晓得的?” “依依明明知道之心最爱珍儿,之心不能没有珍儿,她还想那样做,她好坏,之心讨厌她!” “小姐,姑爷他……” 罗缜冁然而笑,“很聪明不是吗?” 客厅里,宾主和乐,笑语融融。 “依依,你眼下是九王妃的管事,事多人忙,还隔三岔五送这些你亲手做的吃食过来,这份心意伯父伯母领了,以后不要如此操劳了罢?” “良伯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姚依依眉顺眼柔,无限恭敬,“您二老对依依如此疼爱,依依视二老更是胜似亲生爹娘。如今依依的娘不在了,二老在依依心中,已是最亲的亲人,这份孝顺自是应该的。” “这孩子,你如此说,更是让人心疼了……” “良伯母……” “依依!”之心如卷了一团火般,烧进客厅,“依依我有话对你说!” 姚依依喜笑盈面,柔声道:“之心哥哥,依依正要去找你呢,你最近好吗?” “之心很好!”之心眼儿亮,颊儿红,“依依,你喜欢之心吗?” “之心哥哥……”姚依依赧然,“之心哥哥,你怎么……” “之心,你在胡说什么?”良德轻叱,“依依一个黄花闺女,由不得你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 “爹,娘,你们不要管啦,这很重要啦。”之心鼓颊,转了美脸对上美人,“依依,你一定要告诉之心,你喜欢之心吗?你想做之心的娘子吗?” “之心!” 书名:痴相公(上) (作者:镜中影) 楔子 第一章   初见君面1 第一章 初见君面2 第一章 初见君面3 第一章   初见君面4 第一章   初见君面5 第一章   初见君面6 第一章   初见君面7 第二章   初识君心1 第二章   初识君心2 第二章   初识君心3 第二章   初识君心4 第二章   初识君心5 第二章   初识君心6 第二章   初识君心7 第二章   初识君心8 第二章   初识君心9 第三章 谋为君妻1 第三章 谋为君妻2 第三章 谋为君妻3 第三章 谋为君妻4 第三章 谋为君妻5 第三章 谋为君妻6 第三章 谋为君妻7 第三章 谋为君妻8 第三章 谋为君妻9 第三章 谋为君妻10 第三章 谋为君妻11 第三章 谋为君妻12 第四章 妻为君谋1 第四章 妻为君谋2 第四章 妻为君谋3 第四章 妻为君谋4 第四章 妻为君谋5 第四章 妻为君谋6 第四章 妻为君谋7 第五章  谋应君欺1 第五章  谋应君欺2 第五章  谋应君欺3 第五章  谋应君欺4 第五章  谋应君欺5 第五章  谋应君欺6 第五章  谋应君欺7 第五章  谋应君欺8 第五章  谋应君欺9 第六章 痴君缠绵1 第六章 痴君缠绵2 第六章 痴君缠绵3 第六章 痴君缠绵4 第六章 痴君缠绵5 第六章 痴君缠绵6 第六章 痴君缠绵7 第六章 痴君缠绵8 第七章 有君如此1 第七章 有君如此2 第七章 有君如此3 第七章 有君如此4 第七章 有君如此5 第七章 有君如此6 第七章 有君如此7 第七章 有君如此8 第八章 得君如此1 第八章 得君如此2 第八章 得君如此3 第八章 得君如此4 第八章 得君如此5 第八章 得君如此6 第八章 得君如此7 第八章 得君如此8 第八章 得君如此9 第九章 恋君难醒1 第九章 恋君难醒2 第九章 恋君难醒3 第九章 恋君难醒4 第九章 恋君难醒5 第九章 恋君难醒6 第九章 恋君难醒7 第九章 恋君难醒8 第九章 恋君难醒9 第九章 恋君难醒10 第十章 为君执守1 第十章 为君执守2 第十章 为君执守3 第十章 为君执守4 第十章 为君执守5 第十章 为君执守6 第十章 为君执守7 第十章 为君执守8 第十章 为君执守9 第十章 为君执守10 第十章 为君执守11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1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2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3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4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5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6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7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8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9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1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2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3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4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5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6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7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8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9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1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2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3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4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5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6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7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8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9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1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2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3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4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5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6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7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8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1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2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3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4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5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6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7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1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2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3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4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5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6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7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8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1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2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3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4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5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6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7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8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1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2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3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4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5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6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7 楔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 礼官尾音未落,即为突然长身立起的新郎愕住下话。 满堂宾客,尽皆不解。高堂左首,黑髯白面的长者讶问:“爱婿,发生了何事?” “爱婿?”在艳红喜服下,尤显挺拔俊朗的新郎,忽勾冷笑,“不敢当呢,罗大皇商,在下不过一介落魄穷酸书生,如何敢做玉夏国皇商的爱婿?” 新娘蓦然仰首,隔着朦胧红帕,盯住这个男人。 “爱婿,你到底在作甚?今天,是你和缜儿的大喜之日,你意欲何为?” “大喜之日?哈哈哈……罗子缣,你老糊涂了不成?难道,你当真不记得在下这张脸?” 长者面色倏尔一白,“你当真是……”这张脸,的确像极了故人之颜。但当年自己百般探访,得到的消息都说江家大火之后,无人幸免于难。难道,难道…… “对,就是被你这位奸商逼得家破人亡的江家。在下不姓莫,自然也不叫‘莫忘愁’,而是莫忘仇,以它来随时提醒在下,不要忘了你罗家对我江家的大仇。而如今,是在下报仇之时!” 新娘素手捏紧了宽宽服袖的丝质衬里,指节泛出苍白。 “真的是你,你是江贤弟的爱子?江贤侄,真的是你?”罗子缣喜形于色,容情激动,“我记得,你叫北鸿,江北鸿,对不对,贤侄?” “贤弟?贤侄?罗子缣,你这个伪君子,还要装到何时?”新郎冷冷说道,“我爹爹就是信了你这伪君子的虚情假意,倾尽所有购入一堆废烂货料,才致多年心血化为乌有!你本是奸商,何必遮掩?” “贤侄,这其中必有误会。我与你爹爹乃生死之交,怎会欺他骗他?我虽非君子,但行商向来童叟无欺,何况是吾至友?我们且到后院,慢慢将经过……” “后院?怕你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失去你行巨贿得来的皇商资格吗?还是想将在下神鬼不知地杀人灭口?在下说过,在下此来,就是为寻仇而来。你罗子缣曾不止一次对外夸口,生平最骄傲的,不是有万贯家财,而是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儿。你这女儿确实聪明,在下寥寥数语,就能将在下视为知己;不过相识三十几日,就能以终身相许。在下若同你一般卑鄙,就该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撒手而去,让你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成为残花败柳。更甚一些,应该将你万贯家财窃为己有,挥霍一空。但在下不是你,在下不屑要你骄傲的女儿,更不屑要你污浊的家产,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世上尚有‘报应’两字。当年,在下便是在拜堂之际,被登门的债主坏了良缘,今日如数奉还!” 罗子缣如遭雷殛,须发皆颤,“你……贤侄,你害了我缜儿,纵算我与你爹爹有任何误会,吾儿何辜?你……” 新郎眸际冰寒,出语冷苛,“她也许无辜,但她既是你的女儿,就要为你承担罪孽!” “姐姐!”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惊呼,架住了脚步虚浮的新娘。 新郎眉下幽暗倏过,身影挺立如山,丝毫未动,“罗子缣,在下言尽于此,须知今日所有果,均乃往日尔种因,告辞!” 罗子缣,这位在商场翻云覆雨多年的大商,此时呆如木鸡。 满堂显贵宾客,亦悉数让这幕花堂巨变惊怔当场。 新郎昂然踅步。只是,在跨过门槛前的一瞬,稍移一目,向自始至终未出一声的新娘施去了半瞥。他觉得,她不该是如此的反应;他以为,至少有一场叱骂。但她,什么也未做,哭,没有;骂,没有;什么也没有。眼下,他将离去,她竟然连一句逼问亦未发出,就这样了吗……但不这样,又能如何?新郎苦笑,再次举步,这一回,不再掺任何犹豫…… 新郎走了。 “姐姐!”几个少女花容变色,新娘软倒在她们怀内…… 玉夏国商场巨擘罗子缣最倚重最骄傲的长女罗缜,在十六岁召婿入门的喜堂上,为新郎所弃。兹此直至数年,此事仍为玉夏国人茶余饭后谈资…… 第一章   初见君面1 暖暖三月天,江边多丽人。 男人亭阶上吹箫,女子石案前抚琴。一曲琴箫合鸣《江上游》,柔缓处如春风低旋,高亢处如惊涛拍岸,琴抚得好, 箫吹得妙。曲罢琴歇,远远围观的游人回神,交口赞叹。 男子持箫横臂,行至亭内,“缜儿的琴声,仍是如此令人沉湎。” 女子仰面,一张脸清涓如水,细致如瓷,既秀且雅,“晋王谬赞,晋王的箫声才是引凤之鸣,令人惊羡呢。” 男子注她秀颜,目内浮过热切云雾,“缜儿,我的提议,你还是不考虑吗?” 女子起身,鹅黄衫裙随风飘动,韵致风流婉转,“晋王多才博闻,风流倜傥,不但是我玉夏国第一美男子,就是其他各国,又有谁人不知玉夏晋王之翩翩风采?罗缜自知才疏貌平,世间一株凡花,何以得晋王错爱?罗缜多谢晋王错爱,晋王侧妃的位子,罗缜不敢高攀。” “缜儿,你我君子之交也有数年,你不妨实言告诉我,你不嫁我,是因我能给你的只是侧妃之位?还是,你始终不能忘记江北鸿?” 女子秀颜微怔,扬眉淡哂道:“晋王既坦诚相问,罗缜也坦诚告诉晋王,不止是您的侧妃之位,任何人的侧室,罗缜都不做。至于江北鸿……”女子悠悠一叹,“他给罗缜的教训极其深刻,罗缜纵然想忘也难忘,怕是罗缜自己忘了,这整个玉夏国的人也会提醒罗缜记得。” “你心里可还放着他?” “他?”女子嫣然失笑,“不如晋王您来告诉罗缜,若是有个女子曾使你受那般污辱,你可还敢将她放在心上?不怕夜夜噩梦吗?” 男子凝望秀颜多时,方叹息道:“缜儿,你总会有出人意表的反应。但是,纵然你聪明能干,但终是女子。是女子,总要嫁人的。当年,江北鸿给你的难堪,使你成为整个玉夏国的……”笑柄,“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都具对抗世俗的勇气,你已至双十之华,总不能终身不嫁罢?” 男子已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但言间的暗示,女子岂会收不到?言外之意,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无视罗缜那段难堪,莫说正妻之位,纵是妾室,也无人敢予。她又何必坚持? 罗缜菱唇微抿,笑靥轻浅,“若普天之下,尽是那等俗不可耐又畏俗如鼠的男儿,罗缜终身不嫁又何妨?” “缜儿……”一丝难堪之色浮于男子眉际,“我已说过,虽是侧室,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你得到的疼爱,不会比她少……” “晋王,您若当真疼爱王妃,请将满腹深情尽付一人。这世上由来知音最难求,就让你我以君子之交保持这段美好情谊,不好吗?罗缜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该回去做铜臭满身的商家女了,罗缜告辞。”女子行礼,撇步下阶。近处相待的丫鬟,匆匆为主子抱了琴随后跟上。 “缜儿!”晋王玉千叶长喝。 罗缜半转纤影,含笑相待。 “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那个位子,永远为你留着。” “谢晋王。”螓首微微颔过,纤影融入三月的日阳内,渐成一抹光影。 玉千叶目送多时,直至全然不见,才发出一声长叹,“北鸿兄,你听到了?” 亭后竹林,迈出一道挺拔男影,俊朗的褐肤面上,阴翳重重。 “你说,她如今身败名裂,你拜托我救她于水火,可人家并不领情,且并不以当下处境为耻。你的这番偿还之心,势必要被人辜负了。” “晋王,你这是在怪在下吗?”挺拔男子轻嗤,“当年,你助我接近她,助我完成计划,不也是想等她身败名裂之后,安心为你侧妃?要说亏欠,你我也是半斤八两罢?”此言告讫,挺拔身影即转,遁进竹林,一迳离去。 第一章 初见君面2 “姐姐,你可回来了!”才进绸庄,罗缜即被柜台前原地打磨多时的罗缎一把揪住。 罗缜收了伞,对行事最易上火的二妹微摇螓首,“都十八岁的人了,还一副毛躁脾气,爹爹看见又该念你了。” 罗缎一撇小嘴,“哎,那是没辙了,要我养成姐姐这般的淡然若菊,除非重回娘的肚子,打头来过。” “嘴又没有遮拦了是不是?”罗缜嗔点了她额头一记。后者一吐小舌,做了个鬼脸。 回到铺子后面素日小憩的宿处,罗缜才问:“告诉我,又是哪里出了状况?” “就是给风河的那批缂丝,来验货的人说花样有问题。我让掌柜的拿当初他们送来的纸样,掌柜的找了两个时辰,翻箱倒柜了半天也寻不着。而这回来验货的两人,都是生脸,连套个交情都套不着……” 罗缜蛾眉淡蹙。风河人由来最是挑剔,几次验货都横挑枝节,目的不外临场压价而已。若纸样当真找不到,的确棘手…… “风河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在后面的阁子里。” “我先去应付,你回府一趟,到我房里取了昨日我新缂的丝缎。半个时辰后,若掌柜的仍没找到纸样,你拿丝缎到阁里找我请教上面的花色。” 罗缎大眼一闪,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住,“姐姐,我就知道,没什么事可难得住你。” “好啦,这么大力,你想把我拆了是不是?” “哎呀……”罗缎在姐姐身上起腻,“谁让姐姐抱起来这么舒服,人家最喜欢抱着你嘛……” “还不快去。若碰到绮儿,把她也叫来,我要问她昨天田家订货的事。” “是,大小姐,奴婢这就去!”罗缎施个万福,甩帕疾去。 “你慢一些……”哎,罗缜摇首,这个缎儿,怕是一辈子如此了。随她罢,快乐就好。 “小姐。”贴身丫鬟纨素抱琴上前,“琴是放在这里,还是送回府里?” “就放在这边罢,你随我来,见我眼色行事。” “奴婢明白。”纨素脸上浮起一个俏皮笑意。每回看小姐与人交锋,端的是享受呢。 “既如此,看来几位是不能通融了。”罗缜放了茶杯,垂眉低眸,秀雅的容颜上不掩失望,“纨素,去告诉王掌柜,按照契约上说的,以订金的两倍为几位取银子。” “是,小姐,那些缂丝……” “让王掌柜放到铺子里去售罢。近一段时间正是高沿城办喜事的密集期,应该不会损失太多。” “小姐,前两天冯大财主的大管家来买百幅丝,因当时店里现货不够,王掌柜还觉着对不住这位老主顾。不如奴婢请大管家来一趟,看看可有他合意的?” “也好,跑一趟罢,但求无愧,尽力而为。” “奴婢这就去……” “哎——”风河商户见小丫鬟的脚跟半点磕也未打地离了门就走,当下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7 部分阅读 “也好,跑一趟罢,但求无愧,尽力而为。” “奴婢这就去……” “哎——”风河商户见小丫鬟的脚跟半点磕也未打地离了门就走,当下起身,抬手唤住,“罗大小姐,都是老交情,咱们也不能让您损失太多不是?不然这样,那批丝咱照旧收下,您给打个折扣,原价六成的价钱怎样?这个咱们可是看在您罗大小姐面上,冒着被大掌柜革职的险硬担下来的……” 罗缜叹一口气,柔缓笑道:“罗缜怎能让两位担这样的风险呢?与其如此,罗缜宁愿全权承下,好过两位这般地为难。纨素,让王掌柜尽快将银子送来。” “好。”纨素巧笑,“奴婢明白,罗家的生意再亏,也不能亏了客商,这是我罗家商号一贯的宗旨……” 风河两位商户暗自交换了个眼神,身量稍高者笑道,“罗家的商誉咱们是信得过的,要不也不会有恁多年的往来不是?既出这事,索性损失由咱们双方共担,咱们以六成五的价钱收了这批丝,给罗家保了本怎样?相信咱们的大掌柜看在与贵号老当家的交情分上,亦能体谅咱们的做法。” “多谢两位的仗义……” 罗缜一语至此,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人未至,嗓先入,“姐姐,姐姐……” 纨素忙避开。一身缃色衣裳的娇小人影直冲冲闯了进来,“你快看,昨儿个你教我的花色,我已然给缂出来了,但下面的该用什么线好?” 罗缜对二妹这急火毛躁的个性实在无奈,摇头,“缎儿,有客人在呢。” 罗缎戛然刹步,粉颊赧然,敛袖微福,“人家太高兴了嘛……让各位见笑了。” 罗家女儿好人才,大小姐秀美,二小姐妍丽,还有一位三小姐,也是娇俏可人,人人都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上等姿色。但对风河商户而言,对罗家女儿容色的惊艳,远不及二小姐手里那幅缂了一半的花样来得震撼…… “姐姐,小妹问完一句话就走,你说,下面用什么色的丝线最好?茜?绛?若用一些淡粉丝线,会不会将花的层次勾得更加逼真?” 罗缜接过,对那朵牡丹端量了半晌,螓首微摇,“这牡丹名为离俗,是牡丹中罕缺的品种,其特点是艳而不俗,妖而不媚,所以不可用太多艳丽之色。你先前已经用了绛色,再试着用一些鹅黄色,缂出一些光影来,看看会不会更鲜活灵动?” “嗯,嗯,嗯。”罗缎笑靥如花,“姐姐就是姐姐,缎儿心服口服,这就回去试试……” “罗二小姐请留步!”风河商户窥探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两姐妹话毕,兴冲冲问道,“二小姐手里拿的,是贵宝号新开发的花色?” 罗缎苦脸一叹,“可不是吗?是姐姐那天赏了牡丹花回来,作了画让我缂的。我费了几天的力气,才有一点点姐姐画里的模样……” 风河商户中短小精悍者凑笑道:“已经很好了,如此的缂工及花色,绝对是其他商号所不具的。敢问,这花色一旦织成,是要在贵店大量售卖吗?” 罗缎扑哧失笑,“这位客商好风趣,缂成的东西不卖,难道要拿来吃吗?只不过这花色花了姐姐和我太多力气,可能会限量售卖。就算来大量采买的,我们也会优先予合作最好的客商……” “我先订五百幅!”身量稍高者陡然喊出。 罗缜抿唇,垂眸不语。 罗缎掩口而笑,“这个,小女子可不敢做主。这预订货的事,只有我姐姐说了算。” “罗大小姐……”身量稍高者转首,望向秀雅清贵的罗家主事,“以我们两家往来交情,是不是该优先考虑呢?” 罗缎和纨素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她们罗家的大小姐,又胜了。 第一章 初见君面3 送走了风河客商,如愿得回了该得之金,罗缜向丢了客商图样的王掌柜细语道了利害。后者亦是商场老将,对自己的疏忽早有体悟,连连赧颜称是。 此间事罢,已是掌灯时分。罗缜与二妹、丫头上车,打道回府。一路上,罗缎咭咭畅笑,描画那两个风河客商的窘状。望着她快活的神态,罗缎一迳抿唇浅哂:十八岁的如花年纪,便该如此的罢? “姐姐,你怎知那个身量高者是个足以主事的人?依我看,他的穿着和气度还没有那个矮个子来得令人信服。”笑够闹够,罗缎没忘了向姐姐请教察人之道。 “身矮者虽穿着、气度均不俗,但那身高者眉目间隐隐有稳笃之气。且矮者说话,两三句便要向高者瞥去,初看似是两人在暗使眼色,实则是他在察人脸色。” “嗯。所以那个身高者说出订五百幅时,小姐就胜券在握了。”纨素拍拍小手,憨甜笑道。 罗缎俏提鼻尖,撇了红唇,“哼,那些人以为咱们罗家当下是女子主事就好欺负,却不想遇着了姐姐。” 罗缜不以为然,“若说是别人乘虚而入,那也是自己令人有虚可趁。王掌柜以为自己和风河客商私交甚笃,没将对方送来的原有花样妥当保存,才有了今天的事。这对你们今后行商来讲,是个大教训。” “嗯,嗯,姐姐所言甚是,小妹受教也。”罗缎抱拳粗声应是,俏皮活泼模样,又惹来车内一阵欢笑。 回至家门,两人却见爹娘正在厅内黯然相对,娘亲尚在抹泪咽泣,两人当即收了笑。作为长女,罗缜责无旁贷上前探问究竟。谁知她不问还好,才一开口,娘亲便抱住她恸声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良家?罗缜颦眉,脑内对这门曾毗邻而居的邻居,毫无印象。 “你那时也不过才两岁,哪能记得?”罗母戚氏犹在抽噎,“那个良德和你爹交情不错。当时他家夫人刚生下一子,我正好也怀了你,酒酣耳热之间,说若我怀的是女娃,就结门亲事。后来生了你,两家都高兴极了,为此还交换了信物。可是,谁能料得呢?谁能料得长得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是个……是个痴儿!” 痴儿?罗缜蛾眉淡挑,“何以知道那良家孩子是痴儿?” “他三岁,你两岁时,你们两个常在一起玩耍,放在高处的东西拿不到,你都知拿了小凳去垫足,他却傻傻愣愣的啥也不知。这等的事见多了,我们都有些怀疑。后来一个过路的道士见了他,上来摸骨,摸出来,那孩子天生智能不足……” “哎……”罗子缣在旁感叹,“可惜啊,那么爱笑、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竟是个痴儿。老天爷作弄人呐……” “既是个傻子,你说,我和你爹哪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所以,就提出解除婚约,谁知良家骂咱们背信弃义。半年后,良家搬走了。他们搬前,你爹特意上门示好,也被拒了出来……本以为,和良家十几年的交情,就这样断了……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竟然……呜呜呜……”戚氏又悲悲泣起。 罗子缣面色沉重地接过话来,“原来,良家去了杭夏国,以药起家,成了杭夏国的皇商……” 第一章   初见君面4 爹娘的交相叙说,使罗缜理出了事情始概:良家当年不满自家解婚之举,迁徙至杭夏国,成了杭夏皇商。现今,良家请了杭夏国国君修书玉夏国国君,为自家的痴傻长子提出完婚之议。玉夏国国君手谕父亲,责成履行婚约……原本是两桩民间婚姻,现今竟事关了两国邦交,事体大了呢。难怪会惹来娘亲的愁云惨雾…… “这良家好不要脸,竟然耍这样的卑鄙手段!”罗缎娇声大叱,“莫说一个傻子,这世上任是哪一个男人也配不上姐姐!” 三小姐罗绮频频点头,“二姐说得有理。爹,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姐姐嫁给那样的傻子。” 罗子缣黯颜,“若是舍得,当年为父也就不会宁可被人骂一声毁信之辈,还失去一个多年老友,也要断了这门亲事。哎,可是,有国君的旨意在上面压着,这……难啊。” “呜呜呜……我苦命的缜儿……娘宁死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呜呜呜……”戚氏再放悲声。 “大不了我去!”罗缎一梗细颈,恶狠狠道,“先把那个小傻子掐死再说。” “莫胡说。”罗缜浅嗔,“事情还不到那样糟的地步呢。” 罗子缣望着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女,“缜儿有对策?” 罗缜莞尔,“没有。不过,知己知彼,总没有错。良家能劳动国君亲书,想必时下在杭夏国已颇有声望。我们要定对策,总要了解对手才行。” 罗子缣最爱看女儿这副淡定自如的模样,面浮笑纹,拈须问道:“如何了解?” “良家的迎娶之期拟定在何时?” “过了婚娶不宜的四月,定在五月初五。” “太好了。五月亦乃我玉夏国不宜婚娶之月,您奏请国君,须遵我玉夏风俗理事,延至六月。这等彰显我玉夏国威的事,相信国君必然会准的。” “那……”罗家夫妻二人,望着老神在在的长女,急盼下文。 “趁这段时日,我们查一下良家的根底,自然就有办法对应。”罗缜拍拍二老掌面,柔声抚慰,“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不是明日迎娶,还不到绝望时候罢。” 罗子缣深以为许,这个女儿啊,由来便是如此,大将之风。 “可是,姐姐,你准备如何查?”罗缎大眼珠子骨骨碌碌,“别忘了算上我一个哦。” “那是自然。”罗缜螓首颔摇,笑意晏晏,“我离开后,当然需你主持大局。” “离开?”罗家人尽数怔愕。 “想要知敌底细,最好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敌内卧底,一个夜探敌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坐在家里都不可能做到。正好,杭夏国的冯家与我们有一批百万两银子的绸缎生意,因为是初次合作,我本就想亲自押送。现在……” “一则示以重视,一则探视敌情。”罗缎举臂欢呼,“一举两得!” 但戚氏还是不能放心。虽说长女为了自家生意,一年内总要出几回远门,但多是在本国境内来回。这一下,竟出如此之远,再怎样精明能干,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呢。于是,满腹叮咛,满嘴的贴己话儿不断。每当此时,罗缎、罗绮一迳掩耳疾逃,罗缜则总是啼笑皆非地无言聆训。 当年,能熬过江北鸿留给她的那段羞辱,这份家人的疼护居功至伟。而娘亲若没有一边话儿不断,一面泪儿不断的话,她非但耐心十足,尚会甘之如饴。只是,娘亲的泪啊,哎…… 动身之日,罗母更是泪水涟涟。为方便行路换了男装的罗缜,暗瞪了两个调皮妹子一眼,无声胁得那两人围向娘亲撒娇使赖,自己方上马动身,踏赴行程。 为罗家押镖的,是常在各国之间游走奔忙的威龙镖局。罗缜自己,亦带了罗家十个青壮护院随行,还有形影不离的纨素丫头。 “公子。”扮成僮儿的纨素拍马,“您这回出来,当真是为了探访良家?” “不然呢?”罗缜回眸浅笑。 “依奴婢看,您是想个名目出来散心。要说良家这事,易办得很,您直接请托与您交好的玉韶公主,她是国君最宠的小公主,一句话,管保满天云彩立时散了。” 罗缜轻挑蛾眉,柔声问:“是这样吗?” “一定是这样,公子,您好……”纨素从马上俯下身来,小声道,“小姐,您好奸。您骗了老爷夫人的恁多泪水,骗得二小姐、三小姐乖乖替您操持家业,您却出来看山看水,您好奸哦。” “可是,我的确也要去看人啊。” “啊?您当真要去看良家那位痴儿公子?” “既去之,则看之嘛。”或者,能就此了去挂在爹爹心头的一笔欠账也说不定。 良家的痴儿公子,等着哦。 第一章   初见君面5 杭夏国,乃这方大陆上,面积最袤之国,国力堪称强盛。王族之间,最爱诗文词画,由此影响民间,举国雅趣蔚然成风,博了“风雅之国”雅谑。 “冯兄这幅字,下笔遒劲,凌飞云上,好字啊好字。” 货送到冯府,查验无误之后,随行的财账管事在账房与冯家结账,罗缜则与纨素坐在冯府花园内等候。正随目欣赏冯园景致之际,隔着几棵大叶芭蕉,有笑哗声来。 “孟兄谬赞了,在下的拙迹,实难登大雅之堂,也只敢在众位知己之前聊博一噱。” “冯兄客气,以冯公子才华,这‘万苑城第一才子’,实乃当之无愧呀。” “哪里哪里……” 站着的纨素透过芭蕉叶隙,向声起处扫了一眼,随即咬唇低笑,在罗缜耳边道:“所谓万苑城第一才子,写出来的字竟然没有二小姐平日扔了不要的字好,这万苑城想必没什么人才了。” “调皮丫头,少胡说。”罗缜施掌在小丫头头顶一拍。 “嘻。”小丫头掀唇。 “一会儿带你到万苑城街上转转,准你挑选三样你最爱的胭脂水粉。” “真的?”小丫头眸儿透亮,正想张臂抱住小姐的娇小身子,听得那厢忽来大喝:“姓良的你这个白痴,为何撕了我的画!” “……松爷爷说,你画得太难看,让之心给撕去……”这声虽嗫嗫嚅嚅,但却干净清澈得如孩童。 “你这个白痴、蠢瓜、痴呆儿,你……你滚,滚出我冯家大门!” “之心不会滚,之行说,之心不能滚,只能走……可是,之心真的是听松爷爷话,松爷爷说你画得难看,让之心给撕了……” “什么松爷树爷,良家怎会出你这等废物!良之行哪里去了,让他赶紧把他家这个废物长子领走!” 良家?痴呆?废物长子?这厢的主仆两人互觑一眼:不会这样巧罢? “冯公子,敢问我家大哥又怎地招惹你了,让你发这等火?”冷峭的声音,插进一堆喧嚣之内。 方才盛气凌人的嗓音当即颓了半截,“……良大夫……你家这个废……大哥撕了本公子的画,还说一堆疯言疯语……你……” “大哥,你当真撕了人家的画?”还是那个嗓音,依然冷峭不改,但无端的,令听者觉察出了几分温暖。 “之行,之心不是有意的,之心是听松爷爷的话,才撕的,之心……之行……” “不是告诉你在那房门外等着我吗?怎自己一个人跑这边来了?忘记之行说过,这世上多是魑魅魍魉,并非人人如你这般纯洁如赤子……” “之心等了好久好久,这边好热闹,之心看见他们在画松爷爷,还看见松爷爷气得翘胡子,之心就……” “好了大哥,回去了,这冯府以后再也不需来了。” “喔,之心听之行的。” “冯公子,冯老夫人的病,请好自为之。” “哎?” “良二公子,良大夫,你那话是何意?你的魑魅魍魉又喻指何人?难道你家大哥是个傻子,是咱们第一个说的吗?你……” “很好,贾公子,你家太爷的病也恕之行无能为力,请他老人家保重罢。” “你……这……” 罗缜拨开芭蕉的大叶,见一干华服公子中,一个素衫瘦躯的冷面男子,牵着一个只见背影的锦衣少年,正疾步前行。后面,所随人神情各异,但都不脱“惶恐”两字。 “良大夫,医者父母心,你可不能因为咱们只是道出了一些事实而断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说得就是,撒手不问病人死活,有违医者风德……” 冷面男子倏然回身,容颜依旧森冷,“对不起,在下不是医者,只是恰好会一些医术,又恰好会治一些别人治不好的难症而已。这父母心,恕在下没有。在下不止一次说过,这世上,凡对在下大哥不敬者,在下绝不会出手医治。几位就祈祷自己及家人,莫得非在下莫治的杂症罢,否则这个见死不救的大夫,在下是做定了。” “之行,不要啦。”锦衣少年忽摇起冷面公子的手,“救人啦……救人很好喔,不要让人痛很好喔,之心就怕痛痛……” 冷面公子容色稍暖,掀步,“大哥,回去再说。” 直至那一行人走的走,追的追,赶的赶,劝的劝,逐渐远了,纨素才面向自家主子,“小姐,那个人是……” 罗缜抿笑,“真是巧,不是吗?” “可惜没有看到长相。不过,听他言谈,的确是个……”傻子。这话,或不厚道,但是事实,那位良大夫不要人说,便能改变事实? 罗缜笑而不语。 “公子,属下回来了。”财账管事急颠颠跑来,“账目核对费了些时候,劳您久等了。” “不妨。”能赏到那有趣的一幕,并不算虚耗,“事情都办完了?” “嗯,这冯家做事甚是爽快,见咱们的货色好,账结得极是利落,一点也没为难。” “很好。”可惜,养了那么一个肤浅无聊的后人出来,“回客栈罢。” “属下先将银子存到宝通号去。” 宝通号名响各国,只在它是唯一一家实行了“兑通天下”的银庄。银子存在这边,领了银票,回到玉夏国后,任何一家宝通分号,都可以支兑现银。省了长途载银的劳累不说,同时免除了诸多风险。对此家银号的开创之举,同为精明商人的罗缜,素来深怀钦佩。 “齐管事,存完银子,你就跟镖局的人先回玉夏国罢。” “那公子您……” “我在此间尚有一些事待理,动身前已和爹娘说过了。”那个良家的痴儿公子,总要会会,方不虚此行。 第一章   初见君面6 “之行之行,你要生气啦?之心下次跟松爷爷、桂姨姨说,撕人的画不好,之心再不撕了……”良之心偷眼望着之行的臭臭脸,小小声道。 良之行定足,吸一口气,望着一脸纯真的兄长,“大哥,你这样让之行怎么放心?前两日,父亲还说派之行到江淮的分号去……” “之行之行你要走?不要,之心不要之行走,之心要和之行在一起,不要不要……”这世上,只有之行是之心的朋友,只有之行像爹娘一样对之心好。但他不会像爹和娘一般,望见之心时将气叹得好长好长,像是极愁苦的样子,让之心的心也闷闷的好难过,之心不要之行走,不要之行走啦……呜呜呜…… “好了,大哥,你别哭了,你放心,之行不会撇下你一个人……” 此时的良二公子——良之行认为,纯如赤子的大哥将需他用一生守护。殊不知,冥冥中自有命运之手,为各人布排缘业。守护良之心的那个人,已然近了…… “良之心,想和我做朋友吗?” “想啊想啊,之心很想很想!” “你可知道,朋友是怎么做的吗?” “很好,很好,很好,就像之行对之心……” “……白痴。”言者在喉内咕哝,“朋友有通财之义,听说过吗?” “通财之义?那是什么啊?” “就是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大家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好不好?” “好好好,之心要和你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 “那还不拿来!” “拿来?拿什么啊?” “……钱袋啦!”这个白痴傻子! “钱袋?喔……”之心的手探进贴身的暗囊,摸出锦绣荷包,“这是今天之行给之心的喔,范范不让之心随便给人看的喔……” “你拿来啦……噫,你干什么?”眼看即将到手的钱袋被中途插来的第三只手夺去,满脸的贪涎之色陡转愕怒,“你……” 想来凡事不能只以表面定论。杭夏国这闻名遐迩的风雅之国,在这幽僻小巷,也不乏行骗伎俩嘛。 罗缜素白手指把玩着那个做工尚可的绣包,“这位仁兄,他眼下归本公子罩管,你若想找今日的金主,请另择下家。” 那位以为今儿个必从万苑城首富傻公子手内骗得几日花头的仁兄,哪肯罢休?“小子,这白痴是本大爷看上的,你想吃独食……” 旁边忽有人跳脚大叫,“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过的,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好朋友不会说之心白痴。” “你这个傻呆痴,你当本大爷真会和傻子做朋友?你当本大爷和你一样人头猪脑……” “这位仁兄。”罗缜打开手中折扇,将这人的口水,与那张已挂了泪的脸隔开,“你看那边,良二公子来了,你确定你要在此耗下去?” 良二公子?那位医术很高、拳头很硬的冷面公子?那人顾不得转头确定,瞪了破他财路的罗缜一眼之后,撒脚跑了。 “小……公子,奴才去教训他一顿?”纨素生平最厌那等下流货色,忿问主子。 罗缜摇首,“人在他乡,少惹事罢。” “喔,便宜了他,这等人,就该打成猪头,然后下锅炖煮!” 罗缜绽笑,刚想劝解自己这个火爆脾性的丫头,袖角忽被人扯动。嗯?她低目,沿那只小心万分地扯动自己衣袖一角的笋白长指,缓缓沿移……嗯,衣服的绣工上等,缝工精到……颈上这盘扣不该采用朱红之色……嗯,这张脸,美丽呢……脸? “那个……”脸的主人,睁着乌乌大眼,翘着红红薄唇,“嘻,你真好看……” 被一个比自己好看的人赞好看,似乎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呢。“你,也很好看。” 何止“好看”,这张脸,这个人,已接近祸水之缘。发若流水,鬓似刀裁,额如美玉,眉若弯墨,目似曜玉,挺鼻朱唇,下颌饱秀,整个人似琼玉琢成,剔透而明艳。良家的大公子,竟是痴而美。可,为何整个万苑城,众口相传的唯有其痴,不闻其美呢?难不成人们对美的渴望,远不及对所谓缺陷的钟爱? “嘻,之心以前没有见过你喔。” 他若不语,谁也不会将这样的绝品归类到“痴儿”列,但仅是一笑,便暴出其与常人不同。一个身高八尺的正常少年,谁会有这样纯稚无邪的笑颜?一旦吐语,更是彰显,成年男子,怎会有这等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声嗓? 第一章   初见君面7 “是哦,我也没有见过你。”罗缜回之一笑,将手里的荷包塞回他手中,“你须记住,自己的钱袋,不能随便交给他人。” “喔,好,你对之心好好喔。” “我对你好?”罗缜啼笑皆非,“从哪里看出,我对你好来着?” “你对之心说话,就像之行对之心,好暖好暖的样子。你笑起来,好真好真,眉也没有皱皱,像是烦极了之心的样子……” 罗缜一怔,“你既然知道那些人对你不好,为何还要与他们做朋友?乖乖拿钱给他们?” “唔……”美痴公子脸垂到胸口,绞着手指,扁着嘴儿,“之心想要朋友,之心就之行一个朋友,可是之行好忙好忙,叔叔婶婶不让之心缠着之行……之心好想交朋友……” “交朋友,也要是朋友才行,方才那人……”盯着他纯稚如婴孩的黑玉眸子,罗缜戛然止住,以扇轻拍他肩,“总之,你要小心了。” “咦?”良之心大眼浮亮,“你做之心的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为什么?” “你对之心好好喔。” 罗缜摇头失笑。这位良公子,倒是挺坚持对她的认知呢。 “之心喜欢你,之心喜欢你喔!” 呃?罗缜自然不会因这孩童般的话面红耳赤娇羞不胜,“你才和我见面,先是断定我对你好,后又说你喜欢我,你确定?” “确定确定,之心喜欢你,你和之心做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罗缜一笑再笑,“良公子,真愿和你做朋友的,这个‘好不好’,只要问一声就行了。” “咦,你怎知道之心姓良?你好聪明喔。可是,之行说,好朋友可以叫名字的喔,你叫之心的名字就好啦……咦咦咦,之心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喔。” 这位良之心美公子,可真的是……会激起人的劣根性呢,让人心痒痒地想要欺负一回。好在,欺软怕硬不是罗大小姐的风格。“我叫珍儿,珍宝的珍。” “珍儿,好听好听,珍儿和之心是朋友了,是不是?” “……也好。”也好罢,既然此行有一半原因是为他而来,做做朋友又有何妨?有这样一个朋友,必然是一段不错的体验。 “太好了太好了!”良之心蹦着跳着,抓起罗缜之手,“走啊走啊!” “去哪里?”顾不得男女之防,罗缜奇问。 “花钱!喝酒!高高兴兴做朋友,花钱喝酒!之心有钱哦,没钱也不怕哦,之心划个圈圈,就可以请朋友喝酒喔……” “站住!”罗缜一喝。 “啊?”兴高采烈的美脸垮住,长长的睫毛覆下,“……怎么了,珍儿?你不要之心这个朋友了?不要不要啦,珍儿,之心喜欢你啦……” 第二章   初识君心1 罗缜黛眉稍蹙,“你经常请人喝酒,花钱?还划圈圈?” “嗯,嗯,嗯,他们说要和之心做朋友,之心喜欢朋友,请朋友喝酒……可是可是,之行一来,他们就跑光光了……” 罗缜板了脸,“你要我和你做朋友,也须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 “你若不应我,这朋友便不需做了。” 良之心如一只大狗般,又跳又叫,“应应应应啊!之心应啦!珍儿,做朋友,一定要做朋友啦,之心喜欢你……” 这个傻瓜,到底明不明白,这“喜欢”两字,是不能随便说的?“你今后,莫再随便请人到酒楼吃饭喝酒。” “那……” “不应?”美眸倏眯。 “应应应应啦,可是……” “可是怎样?” “之心想和珍儿吃饭喝酒,之心想和珍儿做朋友!” 盯着他鼓起的嘴,绞扭的手指,罗缜扑哧一笑,“傻瓜,好朋友不一定要吃饭喝酒啊。听说万苑城有很多好地方,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好啊好啊。之心带珍儿去百草园好不好?之行在那里制药哦,也种了好多药哦,很多叔叔伯伯,还有哥哥姐姐都在那里哦。” 罗缜好笑地白他一眼,“好啦,头前带路,恁是啰唆得像个小老头。” “嘿嘿……”之心迈着步子,歪头着迷地盯着这个好看的新朋友,黑水晶似的瞳仁,泛着流彩薄光。 罗缜脸生暗红,狠狠瞪他,“不许看!”这个呆子,长着那样一张脸,还敢如此看人。知道的道他是心纯如赤子,不晓得还以为是天下第一号花花公子哩。 之心吓得别开脸,但行着行着,犹是拿眼角偷偷瞥来。待罗缜转眸过去,又忙不迭撇开。而后,如此往复,乐之不疲。 这个……呆子!罗缜以扇掩口,忍笑到肚肠百结。 纨素跟随两人身后,望着小姐脸上的笑颜,好奇又不解。自从四年前那事发生后,就再没见小姐这样笑过了罢?嗯,这个傻公子,也蛮可爱的嘛。 忽然,之心掉头就跑,却一步三回头,且叮且嘱:“珍儿等等,不许走喔,等之心哦。” 嗯?罗缜淡颦蛾眉,望着他跑到街边一处像是荒废了的宅门口,在一只趴卧的狗儿前蹲下。 “……你说你的主人都搬走了啊?……他们为什么不带你走?……你腿坏了喔?……那你跟之心回去好不好?之心家里有好多好多狗狗和猫猫……为什么不跟之心走?……你不是说他们不回来了喔?……” 罗缜单手抱胸,扇顶颌下,虽听不清话音,但见他又是点头,又是皱眉,又是摆手,又是苦恼不胜的模样,不自觉地,唇畔又泛出笑来,这个呆子。 好一会,方见之心缓缓起身,慢慢走回,一脸怏怏不乐貌。 “怎么了?” “它不肯跟之心走啦,它说它在等他的主人回来带它走,它说它的小主人最喜欢它,一定会带它走。可是它也知道,它的主人搬到好远好远,根本就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它不跟之心走,它会饿死啦……呜呜呜,它好可怜……” 等等,等等。罗缜拿扇柄挑起他完美到令自己嫉妒的下颌,秀眸对上他泪汪汪的大眼,“你说的‘它’,是指那只狗?” “嗯嗯,它叫阿黑啦。它说它的小主人一定会回来找它的,可是,它又知道,小主人回不来……珍儿,怎么办啦?它不肯跟之心走……” 等等,等等,等等。罗缜挤出一个甜美笑靥,“之心,你确定你说的是那只黑色的大狗?” “嗯嗯嗯,它叫阿黑啦,它说它的小主人……” “打住!”罗缜打开扇子,盖住他两片又欲循环往复的唇,“有两个方法,听不听?” 之心咧嘴大乐,“真的?珍儿好厉害,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罗缜佯恶道:“话说一次就够了,你再来一个‘快说’,朋友没得做!” “喔。”红唇当即抿紧,大眼睛眨巴眨巴,长长的睫毛呼扇呼扇,样儿比门口的那只狗儿还要可怜,也更可爱。 “第一个方法,你吩咐家里的仆役每天给这只狗送些吃食过来,这样,它便不会饿死。” “嗯。”红唇依然紧紧阖住,一双黑亮的瞳却写着“第二个哩第二个哩第二个哩”…… “第二个,你抱它回去……它不应?” “嗯嗯。”有一头流水般柔长黑发的头,急速点着,瞳内则写上“珍儿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 拜托,这是方才你自己说的好不好。罗缜忍笑,“你抱它走,告诉它,你会在此立一块牌子,告诉它的小主人它身在何处,一旦小主人回来,随时可领它回去……” 第二章   初识君心2 天啊。小丫头纨素仰首望天:这还是自家那个精明聪慧的大小姐吗?怎会随这位痴儿公子痴人痴语起来?这要是让老爷夫人二小姐她们看见了,怕是要齐刷刷晕倒罢? “好哦,珍儿好聪明珍儿好聪明好……”红唇突地紧紧憋住,在罗缜严嗖嗖的目光中,只得用会说话的眸儿将不能尽情吐出口来的话说完,才掉头跑回那门前俯下身,“阿黑,珍儿好聪明哦……” 结果,万苑城街上,亮出一道奇景:一身锦衣华服的浊世美少年,抱着一只脏兮兮的残腿大狗,眉开眼笑阔步在前。一位素袍摇扇的清丽书生携俊俏小僮,并肩在后。 “公子,您当真打算和这位痴儿公子做朋友?”纨素问。 “有何不可?” “可是……” “纨素,你在罗家呆久了,见惯了罗家人的精明心肠,也见惯与罗家打交道的商家的精明面孔,但你可曾见过,这样至真至纯至善的人?他可以敏锐察觉出别人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若他想,他可以准确选择只对自己真正好的人来往。但这个世上,真心对他好的人太少,他太寂寞,太想与人交往,所以甘心受骗,去要那短暂的热闹。方才,他和我说了半天话,却没有理你,是因为你眉间的皱褶使他知道,他不受你欢迎。” “小姐?”纨素有些怔愣,小姐语音好温柔,表情好恬美哦,因为……那个痴儿公子? “大哥,你怎来了?”百草园深处的茅亭内,良之行正持杵捣着药草。抬头,见了抱着大狗进来的兄长,眉间拂过暖意。 “嘿嘿,之心来看之行,之行忙不忙?” “之行不忙,来这边坐。”良之行自袖中取了汗巾,擦去之心额上汗迹,“大哥是来找之行一起吃饭的吗?” “好啊,不过,之心有新朋友要介绍给之行哦。” “新朋友?”一抹冷光擦过眼底,转瞬依然淡淡笑着,“大哥又认识新朋友了吗?” “珍儿珍儿快来这边,之行……”摆手之际,想起了怀内的大狗,“哦,之行,你帮阿黑治痛啦,它的腿伤了好久喔……” “好。”良之行接过,按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捏握那只伤肢查验,“大哥的新朋友呢?”这一次,是喂这位吃痒心草,还是九步颠呢? 之心哪知之行心下的算计,只是精神一振,“珍儿!”咚咚跑到罗缜跟前,“珍儿……” 罗缜正蹲身打量一株药草,其叶如碧,顶端独吐白蕊,花状如拳……脑里构思着,若是缂丝该用哪些丝线,若是刺绣该如何下针着手……手……嗯?手里何时多了另一只手? “珍儿哦……”之心握住这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捏捏摸摸,充满好奇,“珍儿的手好小,比之心的手小好多哦。” 这……这个呆子!罗缜颊上忽涌薄热,抽了手,板了脸,“你做什么?” “……珍儿你怎么了?”珍儿生气了吗? “我……”对上那两只黑玉流光的大眼睛,罗缜当即无力了,自己怎么会和这个呆子计较?“你叫我做什么?” “之行要见珍儿呢,快来哦。” 哎……眼见自己的手又被他拉住,罗缜也只得听之任之。不然,难道还欺负小孩子吗? “之行之行,珍儿来了,珍儿来了。珍儿珍儿,这是之行,这是……说一次就够了哦?”歪着脑袋,拿手掩紧了嘴儿。 罗缜忍笑摇头:这个呆子,怎会这样地…… 良之行微微怔住。他没想到,之心的“新朋友”,竟是如此雅致的人物。 第二章   初识君心3 因为之心的纯善天性,因为良家的背景,有太多人想利用之心,或接近良家获利,或诈骗钱财,但不管哪个动机,结果都是之心受伤。可是这人,单这一身素雅穿着,即知出身非富即贵;那扇上看似并不打眼的墨色坠饰,却是蓝田玉中的极品。这样的人,若是为接近之心而特地来此,未免太费周折。何况,此人虽眉宇间隐透精明,但眉清目澈,秀雅韵逸,着实不似心怀猥琐之人。 “在下良之行,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罗缜未答,之心已在旁大叫:“珍儿,珍儿啦,之行,是珍儿啦。” “……珍公子?” 罗缜淡哂,“怎样都可,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 “可是,之心认为珍儿比较好听喔。” “好啦。”罗缜白他一眼,“看你满头的汗,还不去洗洗?” “喔,嘻……”之心虽应了,却仍立着不去,歪头望她,红唇嘻开甜笑。 罗缜又窘又气,美眸一瞪,“还不去!” “喔。”之心赶紧跑开,乖乖到一厢的水盆前,掬了水便要泼到脸上。 “等等。”罗缜蹙眉,取出袖内巾帕递给他,“先将汗擦干再洗。” “喔,嘻……” 良之行目间微诧。他自忖识人之能不差,但大哥与此人之间,有一股极微妙的张力,使他难以名状。大哥对谁都好,可从未见他对自己以外的一个人笑得如此开心由衷。而此人对大哥…… “珍公子,请坐。龙井和毛尖,珍公子喜欢喝什么?” “龙井。”罗缜撩衣坐下,向对面的良之行颔首浅笑。然后,目投四方。百草围绕,清香盈鼻,置身其内,令人心旷神怡呢。 展扇轻拂、闲惬至极的罗缜,当然感觉得出良二公子对自己的探究揣研,但不以为忤。单是良之行对良之心这份发自于心的关怀,其人品足堪无虑。诸如此等人,保护欲极强,所有物不容侵犯,而但尺未对其所有物构成威胁者,均会被认无害。 “之行,阿黑医好了喔。”之心趴在瘫软在笼里的大黑狗之前,以手指轻轻触了触它那只固了夹板打了绷带的左前腿。 “它的伤是旧伤,因误了医治导致肢瘸,我已将?(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8 部分阅读 “它的伤是旧伤,因误了医治导致肢瘸,我已将它的那只腿重新打断,又上药夹了板。一月后,肯定会活蹦乱跳如从前一样。” “之行好厉害喔……阿黑,很痛是不是?可是,之行是为你好哦,你乖乖莫动,就会好了喔,之心家里的阿花阿白就是这样治好的喔……” 罗缜浅蹙蛾眉,“你匍在地上,地气会伤人的,快起来。” “喔。”之心急急爬起,抱起亭下一个花盆,跳了进来,“珍儿珍儿,你快看,这是之心养的。之心去城外玩时,它叫之心带它回来的。之心叫它小黄,可它不喜欢,它说它叫……咦,小黄你叫什么啊?……喔,收魂草,它说它可以将人的魂收回来喔。” 一根指粗的茎上,抽出几片翠绿叶片……罗缜挑了挑眉,“你为何叫它小黄?” “因为之心看见它时,它开了小小的黄花哦。小黄说,黄花开的时候,它的叶子就能收魂了。” 他的怪言怪语,罗缜自动忽视,只是笑道:“你的脸又脏了,再去洗洗。” “啊啊!”之心拔腿跑走,“小黄,都怪你啦。” 良之行观望着这位“珍公子”与兄长的互动,目内幽光微深,“珍公子,你对我大哥,到底有何企图?” 嗬,好直白,“以阁下看,在下对令兄有何企图?” “我并不清楚。”良之行冷冷道,“但在下看得出,你不是那些粗劣骗子,所以,你骗人时,手段定然比他们要精致得多。” 精致?这位良二公子,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用词倒是极有趣。 “我大哥每与人交往,都是捧心以待。但他并不是察不出那些人对他不怀好意,所以到最后虽受挫伤,却也好得极快。唯有一次,他救回一只被顽童们打得半死的猴儿,忘食忘寝地照顾猴儿。猴儿对他亦是依赖极了,寸步不能离开。没想,猴儿却在伤愈之后,狠狠咬了他一口逃掉了。那一次,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大哥没出房门。此后,大哥虽依然会捡受伤的活物回来,但再也不敢看以往最爱的猴戏。” 所以,怕她也是那只猴子吗?罗缜挑眉浅噱。 第二章   初识君心4 回客栈的路上,罗缜回想起良之行的警告,又是莞尔。 “珍公子,在下看得出,大哥很喜欢你,所以,我并不阻碍你接近大哥。但公子若让在下知道,你利用大哥的喜欢伤了他,在下定让公子悔之为人。” 这个良之行……很不错呢,不知配缎儿,够不够格?一冷一热,一静一动,很有趣,不是吗? “公子,您在想什么,又笑了?”纨素问。 “没有,今天玩了一天,早早睡罢。”罗缜进房,净漱之后,居床覆被。但才一闭眼,那张美不胜收却又憨净至极的脸竟自蹦了出来。 “哼,敢扰我眠,打你这个呆子。”她轻念着,挥出一手,竟似看见他后脑挨了一记后拧眉憋唇、委屈不胜的模样,又自绽颜失笑。 “啊呀,痛啦!”与此同时,闭着眼睛拼命念想自己新朋友的之心,揉着后脑坐起,“珍儿坏,打之心,之心痛啦。”可是,仍是好想珍儿喔,明天一大早,就要去找珍儿,嘻…… 这夜的良之心、罗缜,均是好眠。 “这位公子爷,门外有人找您。”店家小二送洗漱水时,撂了一语。 那个呆子,来得这样早?罗缜慢条斯理净面漱口之后,慢慢悠悠踱下楼去。 “罗公子,早。” 不是良之心。罗缜盯着此人,有几分面熟,但她记得,自己和他并没有打过照面。 “罗公子,你定是不认识在下。那日你过府去,在下正陪几个朋友吟诗作画,错失了与罗公子结识的机会,在下是万分遗憾啊。” 罗缜轻颦蛾眉,仍未言语。 那人见自己说得兴起,对方并未捧场,“啊,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时高兴,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冯孟尝,家父冯子陵……” “原来是冯公子。”她拱手道,似听到身后纨素的一声轻笑。那丫头必然又想起了这位冯公子那一幅不及缎儿弃字写得好的墨宝。“请坐。” 冯孟尝果不负其名,尚未坐稳,即又热情十足地道:“在下性子海阔,最喜欢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尤其像罗公子这等雅致的人物,更是在下仰慕已久的知己之选。” 这位冯公子,生得倒也有几分端正,只是,这浮夸之气太现,端然的给人浅薄之感。 “家父由来对罗公子甚是赞许。家父曾说,在玉夏国行商之时,各处多蒙罗公子照顾,像罗公子这等的年轻有为,同辈中人,实属罕见,嘱咐在下该多多接近攀学呢。” 玉夏国行商?那么,冯老爷怎么可能没告诉他,自己乃是女子?若明知她是女子,尚来热情结交,此人安的是哪般心思? 非罗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商多年,所见之人林林总总,少有断错。唯一的识人不清,仅在四年前…… 第二章   初识君心5 “冯公子,在下之所以未随商队返国,是因在下在此有几个朋友需探访,行程极紧。冯公子这份结交之情,留待他日有缘再叙可好?” “朋友?在下最喜欢朋友,罗公子的朋友就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又是这边的地头蛇,乐意伴罗公子同访好友……” 有人会用“地头蛇”自称吗?真真个不学无术得可以呢。 罗缜可以断定,对方必然有别样居心。这人一双眼睛,在自己的脸、颈巡移,甚至不时偷瞥胸部,猥琐之态毕露。 “公子,您与良公子约了见面,该动身了。”纨素丫头体察到了主子肢体传达出的厌恶意,递步上前道。 “罗公子要去哪里,在下愿做向导,尽地主之责……” “不好意思,冯公子,我家公子素来不喜打扰别人,您的好意……” 谁料,笑颜可掬的孟尝兄一见这小小僮仆,立即变了面色,“你是什么东西?本公子与你家主子说话你也敢随便搭言,没规矩!” “的确如此呢,冯公子。”罗缜拿扇拦住纨素,“在下家门的确没有太多规矩,主仆之分向来浅淡。尤其是她,被我当成亲弟对待,冒犯之处,请见谅。” “这……”冯孟尝结舌,面浮难堪之色。 罗缜才想再费几言打发了他,却被门外突然奔进的人打断—— “珍儿,之心来晚了。之心昨夜梦见珍儿,不愿意醒过来,连之心最爱吃的包子都没吃就跑出来找珍儿……” 这个呆子!怎会在光天华日下,这样抱住她?“松手。” 可一颗大头依然在她肩颈上蹭了又蹭,“珍儿,之心……” “松手!”她扬扇,敲了一下他后脑。 “呜呜,珍儿,昨夜你就是这样打之心啦,好痛哦……”被打者退了一步,一手抚脑,两只大眼眨巴眨巴,红唇抿了又抿。 这个呆子,还敢做这副委屈模样给她,“来就来了,动手动脚作甚?” “不能抱吗?可之行就让之心抱……” 这个呆子,她是良之行吗? “之行是之行,我是我……”罗缜星眸流转间,陡见他们已成了这客栈大厅内的众矢之的,忙甩手展扇,翩然举步,“还不走,不是要带我去吃德来居的素肉粥吗?” “好,去吃粥,去吃粥,去吃……说一次就行了哦?” 罗缜瞥见他掩口不及的憨爱之态,忍俊不禁。 “罗公子,你这是何意?” 罗缜眉尖挑颦,淡视这位以兴师问罪貌挡身在前的仁兄,“冯公子,在下一时失礼,忘记向你说声告辞,请多包涵。” “罗公子,你太羞辱在下了罢?在下好心结交,一腔赤诚,你冷淡待之,也便罢了。眼下竟对一个白痴如此热稔,众目睽睽之下,成心羞辱在下是不是?” 对其肤浅轻佻,虽有厌恶,但不至于动怒,这番口吻,却着实惹了罗缜…… “之心不是白痴,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所有说之心是白痴的人,才是这世上最蠢的蠢呆!” “你这个笨……” “言不投机半句多,冯公子,告辞了。”罗缜拉了那呆子,疾步快行。这个冯孟尝,将来若有机会,总要给他吃些苦头才行。 “姓罗的你这个假公子,给你脸不要脸是不是?竟然敢在本公子地头上耍脸子,本公子岂能容你!” 罗缜听他一声嚣骂,陡然回首,却见一张木凳正向自己甩来。 “珍儿!”之心亦刚好回首,见了飞来物,长手长脚顿时将她包个严严实实,自己拿背对了那凳。 这个呆子……罗缜还未出声,一旁的纨素一手推开紧密相缠的两人,一手扯住凳腿,并随手向始作俑者掷去。 那厢的惨叫罗缜已不需管,但自己眼前的情状,委实是…… 因纨素力道不弱的一搡,她与抱着她的之心脚下趔趄几步,待立稳时,她抬首望他。巧不巧,也有人低首观她,而后—— 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口,诸人得见了一幕之后在万苑城流传不息的盛景,两位漂亮公子哥儿…… 亲密拥吻。 第二章   初识君心6 “珍儿……” “停止!”罗缜拿扇堵在那两片薄唇上,“看花去!” 这个呆子,自从客栈外那个意外……当然是意外!那个意外发生时,这呆子一张脸,从额到颊,从颌到耳,红成茜草染就的纱。那副模样,致使原本也薄晕染颊的自己,倒不觉如何了。 其实,那个吻……实际,不能算吻,不过两人的唇轻轻触上,随后,便被她给推开……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能算吻的“吻”,竟被这个呆子理解成—— “之行,之心亲了珍儿了,之心要娶珍儿!” 这“吻”才过,当街的人尚处怔愕中,他即抱起她,一路狂跑到百草园,张口向良之行吐了这话出来。 那时际,良之行也罢,她也好,都被这呆子吓住了。 “大,大哥,你将话说清楚些,你说……”良之行讷讷问道。 “我亲了珍儿,我要娶珍儿!” “这……珍公子,发生了何事?”难得地,良之行的冰山脸上出现了可称之为“困惑”的表情。 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何事……罗缜以扇轻拍他的手,“先放我下来。”这个呆子竟恁大力气,抱她行这一路,脸不变气不喘,犹能搂得死紧。 “珍儿……” 罗缜秀颜一板,“放我下去!” “喔。”之心万分不舍地松了臂,犹要去牵罗缜手儿,被她一扇打开,闷闷痛呜一声。 整整襟,摸摸袖,罗缜向良之行长揖一礼,“良二公子莫误会,在下无意非礼令兄,所发生之事,实属意外矣。” 良之行咳嗽一声,问:“在下能否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一桩意外?” 良之心迫不及待,“就是之心亲了珍儿哦。” 罗缜瞪着他,“那是个意外。” 之心大叫,“不是意外。之心看见爹亲娘,然后,爹告诉之心,亲就是喜欢,喜欢才会亲。珍儿亲之心,就是喜欢。之心也喜欢被珍儿亲,就是喜欢。” “咳!”良之行掩口轻咳,似为了不伤着花花草草,头特地向另一个方向转了一下。转回来,依然是一张冷冰不变的脸,“因为这个,所以,大哥,你说,你要娶珍公子?” “嗯。”之心点头,重重地点头,“之行,你告诉之心,要怎样才能娶珍儿?” 第二章   初识君心7 那个良之行,分明居心不良,居然告诉他这个呆子兄长,“请媒,下聘,这都不需你来操心,大哥。但有一点,必须你来做。” “快说,快说,之行快说!” “你必须征得珍公子同意,只有珍公子同意嫁你,才能谈下一步。” “之心知道啦!” 混账良之行!罗缜在心里,打破一贯的秀雅,大骂出口。她一早便知,自己的女儿身份瞒不过从医的良之行。但这厮,明知之心一旦认定某事,便要执行到底的性子,竟然挑唆起这个呆子…… “珍儿,珍儿,你嫁我罢,嫁我罢,嫁我罢……” “打住!” “可是,之心说一次,珍儿不应啊。” “你……”问题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二十几日了,罗缜在万苑城里走走停停看看,欣赏异国风情之余,伴在耳根畔的,就是如斯之声。 纨素小丫头,因自幼经历坎坷,向来对出身大富大贵却不事生产的富家公子哥儿没有善感。起初,她亦将良之心归于此列,心曾忖:这人若无那个与生俱来的好出身,焉能活命? 但自那次客栈,纯如赤子的良之心,与自诩聪明的冯孟尝,无疑是云泥之判,使她对之心观感油然起变。尤其这些时日,他镇日缠着自家小姐“求婚”不辍,竟半点倦态不见。一双眼,黑晶晶亮闪闪,犹如盯准了骨头馋涎涎又不敢贸然扑取的大狗,可爱又可怜。不由得,激起了小丫头体内的母性情怀。 “小姐,您当真不考虑吗?” “你想说什么?” “其实,之心公子不错啊……小姐您的精明足够几家人用了,有一位至纯至善的姑爷,是小姐的福气呢。” “纨素。”罗缜揽住这个贴心丫头,星眸瞟转,又见之心在一株野芙蓉前念念有词,涩然一笑,“之心他很好。” “那……” “可是,我不嫁。” “小姐?” “我不是不嫁他,而是任何人都不嫁。”罗缜垂眸,两排秀睫在下睑覆出弧状暗影,“江北鸿给我的最大打击,不是他使我成为高沿城乃至杭夏国的笑柄,而是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是否真那样不堪,使他出手时没有半点怜惜?” 纨素一惊,“小姐,是他的错嘛,小姐你怎会因那样一个烂人就将自己否决了呢?” “可是,既然是那样的一个烂人,那么,当时对那样一个烂人付出一腔真心的我,又是什么呢?这样眼光的我,是否还值得好好对待?” “小姐……”纨素怔住。 当年那事起时,她才被小姐救进罗家不久。年幼的她,根本还不能理解那事对小姐带来的影响,及至后来…… 一年之内,街间巷尾尽是异样目光高笑低嘲;两载过去,鄙嘲之声犹清晰可闻;直至如今,茶寮书坊仍时以此为资津津乐道……更甚的,初时的隔三岔五,屡有以往仰罗家鼻息为生的暴发商户遣媒提纳小姐为妾,那些媒婆冰人被老爷赶出家门时,口里抛下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方知,经那事的若非小姐,换作这世间任何女子,怕早已溃下。 无疑,小姐精明而坚强,无论意志、智慧、心机,都非常人所及。那事初过未久,小姐便面色如常到罗家各铺打理诸事,暗讥佯作不闻,明嘲反唇相对;凡上门提亲羞辱者,均教小姐用商场手段或吞或灭或消或亡;凡登过罗家门的冰人,均在高沿城走投无路…… 正因种种,所以,她,他们,罗家的老爷夫人小姐们,都以为,小姐没事了。 但今日,她才知道,小姐不是没事,而是将那事压在心底,日复一日,任它辗转腐蚀……这,这……她这样一个小丫头,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珍儿,你看,木棉姐姐让之心把她的披肩拿来给珍儿,她说这样,珍儿就会嫁给之心喔。”之心举着一朵木棉花雀跃奔来,俊美颜容上,笑使日阳失色。 罗缜倏然转眸,“纨素,我们明日回玉夏国。” 第二章   初识君心8 结识良之心的初衷,是欲经由他,认识良家伯伯,设法使之打消婚约,修复两家断却的交好。 良之行从来没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同这世间所有人并无两样,甚至更甚。与那只猴子,恶劣不相上下…… 之心的纯真,使她自惭形秽,愈与之心交笃,愈显她这个无利不往的商家之女世故鄙俗。在那双澈目之下,任何凡物均显庸不可耐……或许,江北鸿当年也是看透她的本质,方付之如此狠绝之手? “小姐,之心公子来了,就在客栈外面,我们……”纨素瞄着已打就的行装包裹,一脸难色。 “不是告诉他今日莫来的吗?”罗缜蹙眉,行到窗前,俯望下去。客栈门前所立之人,明艳非凡,美玉雕就…… “小姐。”纨素偷觑主子神色,“不然,我们再多停几日,之心公子昨日兴冲冲说要带我们到鸳鸯祠去玩的……” “不行!”她以为,她可以将他当成一个孩童;她以为,她顶多将他当成一个大龄的弟弟来疼;她以为,她不会再为人动情……可是……“他这样的人,认定了某事,极难改变,除非使他受到重创……”就如,那只猴子咬他一口,“我若始终在此,他便始终抱有希望……我们账已结完了,从后门走罢。” “可是……”纨素向客栈外咧着一脸憨甜笑意的痴公子投去一睇,目生不忍,“之心公子他还在等。” “你吩咐店家,等我们走后,让他去知会门前的良公子一声。如若他不信,可带他到房内转上一遭。” 之心,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做了那只猴子…… 第二章   初识君心9 “珍儿,珍儿,珍儿……” “珍儿,之心想珍儿,想珍儿,很想很想……” “珍儿,你不让之心说很多次,可是之心只说一次,见不着珍儿……” …… “小姐,小姐,小姐!”纨素的手在自家小姐面前晃了半天未果,只得一声大喝。 “呃?”罗缜散游的秀眸,聚敛回神采,“什么事?” “您今儿个已经发了十次呆啦。” “是吗?”罗缜秀目投向案上待理的要件。 “是。”纨素将小姐阅完的账册归拢整齐,或码放柜内,或放一边分派给各管事,“自您从杭夏国回来,就一直如此。” 罗缜未接这个话题,以笔蘸足了墨,在请款的单子上做了批示,“去把这个交给三小姐。另外告诉她,梁家这月末如果仍未将尾款补上,就将下半年的货断了。” 纨素接了单子,笑道:“小姐,您近来的火气,似乎特别大喔。” 罗缜无奈瞥她,“你这个丫头,又想说什么?” “梁家这种事,你一般是到半年,才会给以惩治的,但这次还不到三月,您已经不耐了。还有前两天,汾西的张家说要给原丝提价,您立马就改向廊南的魏家订货……” 罗缜蛾眉淡挑,“若你还不快去将单子递给三小姐,本小姐不介意给你这个丫头一些惩治。” “不要不要,奴婢这就去,嘿嘿……”纨素赔笑一声,撒脚就跑。 待室内剩己一人,罗缜无力掷笔,悠叹一声,闭眸伏在案上。 珍儿,珍儿,珍儿,珍儿…… 回来一月,这个声从不曾断绝。有时,真切得使她以为,之心就在旁侧,她蓦然伸出手去,却徒剩一掌虚空。 珍儿,之心想珍儿,之心想珍儿,很想很想,心好痛…… 耳旁,心底,这一声声回响,将她原本在离开杭夏国时就已惶惑的一颗心,扰得纠结拧痛。 她不知,为何这幻觉如此真实,这想念如此剧烈。但她并不厌这真实,厌这想念,反希望,那呆子能真实现身眼前…… “小姐?” 这个丫头!罗缜以袖速拭颊上,螓首缓抬,“我欲小憩都不得安宁了是不是?真要我治你不成?” “不是啦,小姐,有人要拜见小姐,而且,非见到小姐不可!” “嗯?”端量这丫头的不安神色,“是谁?不会是昨日到铺面找茬,被你一溜打跑的混混罢。” “是……良公子。” “……哦?”罗缜猝地立起,袖摆扫了案上盛了一汪墨水的石砚,摔地脆响,更有半案墨水,向账册漫延。 “老天爷!”纨素眼疾手快,抱了账册跳出一尺开外,咯咯笑道,“小姐,您何时,也被二小姐的毛躁传染了?” “……哪个良公子?” “您必然要失望了,不是之心公子,是良二公子,良之行。” “良之行?” 小姐不掩的失望之情,又使小丫头抿嘴偷乐,“的确是良二公子,不过,您若再不出去,怕是他要和二小姐吵起来了。” “哦?又干缎儿何事?” “奴婢也不甚清楚,似乎是二小姐见他面色不善,多问了几句。但良二公子金口好是尊贵,只字不漏,就把二小姐的脾气引上来了……” 罗缜在镜前稍事整理,匆匆举步,步向缎庄待客厅。她并不意外良之行悉了自己底细,既然出身良家,怎会少了这样的手段。她挂心的,是…… 那呆子好吗? “罗大小姐。”待客厅内,只余素衫冷面的良之行一人,目色黑沉,“久仰大名了。” 罗缜迎向他目光,“良二公子,请直说来意,之心,他好吗?” “哈。”良之行撇唇冷笑,“在下没有听错罢,你问的,当真是在下的兄长?” “若没有令兄,你又何必找上罗缜?” 良之行冷眸凝眯,“那天,他在客栈前等了你两天一夜。” 心房“咯”声轻响,罗缜嫣唇抿紧。 “店家请他看了你人去楼空的客房,他犹不信,每间房都去找了一遍。而后,便站在客栈站前等你。幸得那家客栈的东家是我伯父的好友,若不然,你想他会受多少讥讽?店家叫了我去,我用尽办法劝他,他就是不走,说你答应了他到鸳鸯祠去玩,你不会离开,只是躲起来和他逗耍。他执意等你,两天一夜,不食不动,直至晕了过去……” 心房内,细细丝丝的碎声作鸣,罗缜一笑,“他现在如何?” “他醒来以后,每日出门,便是为了寻你,这一个月来,没有一天断过。有一日,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便向我打听,玉夏国在何处。我早从冯孟尝嘴里问出你身份来历,若非之心执意要来此找你,我不会来此。因为,以罗大小姐那等的作为,你已配不上之心!” 第三章 谋为君妻1 配不上之心!罗缜苦笑,她何尝不知?像他那样美玉般无瑕的人儿,谁能配得上? “罗大小姐,之行此来,只想问你一句,你对之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良二公子就算了解了罗缜的想法,又能如何呢?” 良之行一怔。 “罗缜知道良家搬出了你们的国君逼婚,而罗家既做皇商恁多年,依公子来想,有可能对这桩事一筹莫展吗?” “你……”良之行感觉这位罗大小姐,身上所蕴藏的力量绝不似其外表这般娇小秀雅,“那么,你到底想怎样?” 罗缜垂眸,“你来时,之心他怎样?” “我告诉他,我一定会带你回去。他答应等我……”良之行冷岸脸色一僵,殷殷望这女子,“……你会随我去见他的罢?” 罗缜摇头。 良之行面颜丕变。 “良二公子,你当真欠虑了。”罗缜道,“之心全心信你,若你带不回我,他会如何?若带回我,我重蹈覆辙,再伤他一次,他又会如何?你对之心保护太过,有时,反是矫枉过正呢。” 良之行僵着脸,冷哼一声,“若你已打定与之心无缘,之心的所有事也与罗大小姐再无关系!” 这位良二公子啊,冷岸表象下,竟是如此火爆的性子?难怪会与缎儿起争。“良二公子,请容我三日时间,三日后,我必给出最后的答复。” 第三章 谋为君妻2 这三天,是罗缜准备拿来说服双亲的。 自四年前那事过后,父亲总以为是自己处事不当连累了爱女,为此疚愧不已,母亲的爱女之心更不需多说。他们无数次立誓起念,今生豁去一切,也要为爱女谋得一桩真正良缘。这“良缘”在他们讲,男方门第或可不计,却一定要才智兼备,可堪大任。莫说他们不了解之心的纯善性情,纵算知之甚深,之心也不会成为他们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国君那一封赐婚手谕,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以死相抗。如今,就算是她自己开口请嫁,怕他们也会以为是爱女一为体家之难,二为旧事难遣,不会轻易允婚。 “爹,近来良家有信来吗?” 晚膳告毕,下人撤下残羹,换了一壶罗家举家都爱品用的冻顶乌龙。罗缜浅浅吹着杯中并不存在的浮梗,信口问道。 “良家?”罗子缣将刚端在手里的茶杯又放回案上,急急道,“说起这事,我竟差点忘了。这几日你回来便忙,难得有在家的时候,你快给为父说说,你可见着了你良家伯伯,他还好吗?” “缜儿并没有和良家伯伯谋上面。” “哦……”罗子缣拈髯,有些怅然。 “姐姐可见着了良家那个傻子?是真傻吗?有多傻?是不是尿床、口吃还有流口水……” “缎儿!”随着一声厉叱,罗缜手中的杯亦掷下,秀颜陡然凝冰,明眸亦浮怒焰。 “姐姐?”罗缎从未见过秀雅清贵的姐姐如此冷厉的表情,骇得肩头一缩,“怎么了?” “莫说他不似你说的那般,就算真是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一个被上苍夺走原该享有的东西的人?难道你会因你生在罗家,生来享有荣华富贵,就去嘲笑一日三餐无继的贫民吗?” “……我……我只是说着玩嘛……”罗缎扁起小嘴,“爹,娘……” 罗子缣虽不知长女何以如此盛怒,但也知长女的盛怒必然不是空穴来风,“缜儿,发生了何事?” “爹,在您看来,一个智勇兼备却心地阴险的人,和一个天生少了三分智力但心地良善的人,哪个更堪佳婿?” “这……”罗子缣微怔,“若只有这两种选择,自然是后者。但这世上,两全之人亦大有人在啊。爹爹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我的缜儿终身错配,国君那边,为父会去顶着。” “是啊是啊,我的缜儿才貌双全,自然也要配德智兼备之人。缜儿,你良伯伯家的儿子的确少了些智力是不是?那样,无论如何娘也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大不了,娘豁出去去跪国后的轿辇,她那样仁慈,定能体谅一个为人母者的心,定可以劝国君收回成命……” 哎,果然啊。罗缜对着双亲四只眼睛,准备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之心之心之心啊…… 第三章 谋为君妻3 深闺檀香冷,绣榻锦裘寒。时近初夏,怎还觉春寒料峭? “小姐,老爷夫人那样坚决,怎么办呢?”纨素愁眉不展。 罗缜螓首微摇,“还能怎么办呢。” “您……”纨素一怔,“您不会不随良二公子去看之心公子了罢?” “若我不能许他什么,又怎能去见他?以他的孩童脾性,若就此不见,或许没过多少日,他就能把我忘了;若见了他,等于再咬他一口逃掉,除了再伤他一次,又有何益处?” “可是,您也说过,之心公子他是一认定就很难回头的主儿。他能站在客栈前等您两天一夜,更坚持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啊。若良二公子没将您带回去,他……” “不要说了。”罗缜摆手,“天还早,我去铺子走一遭。” “奴婢……” “你在家歇着,不必陪我了。”她要好好思度清楚,何去何从,何舍何得。 但坐进车轿之中,罗缜却发现,自己仍无法沉心思虑。之心那张纯美的颜容,与双亲的两双殷盼之眸,总在交错着轻与重,争执着舍与得,但孰轻孰重?舍谁得谁?还是无解…… 珍儿,你在哪里? 珍儿,之心想你…… 之心?罗缜悚然一惊,蓦地撩了车帘,螓首向外探去。 “大小姐,怎么了?”车夫问。 “没事。”罗缜放了帘,摇头涩笑,自己怎会觉得之心就在不远处呢?那个呆子怎么可能到这远的地方来? ……有一日,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便向我打听,玉夏国在何处…… 良之行是如此说的吗?西南风起,与之心知她下落有何关联? 珍儿,珍儿,之心想你呢…… “之心!”罗缜惊叫,又掀车帘。 “大小姐……” “我在此下车,你回去罢,就算下工了。” “那您……” “我不一时也会回去, 你早点回去陪陪虎嫂和小虎。” “嘿,谢大小姐,小的告退了。” 望着马车拐出视线,罗缜才回了身,却险与身后人撞个当头…… 第三章 谋为君妻4 “纨素?” “小姐,奴婢还是不放心,就跟着过来了。您放心,奴婢不会说话烦您,您就当奴婢不存在。” 罗缜失笑,拍拍这丫头的脑门,“跟着来罢……”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到处问真儿假儿的……滚开了!” 罗缜一震。 “可是,风爷爷说珍儿在这里,珍儿在这里……告诉之心,珍儿在哪里?珍儿……” “傻子!白痴!滚——” 罗缜美眸凛然一眯,“纨素!” “奴婢知道!”纨素自袖里取出巾帕遮了面,纵身跳向人群处,一脚踢开两人,将正受他们推搡的人扯出。 “之心公子,随我来,小姐在等你!”纨素拉着他,拐了几个曲巷,到一无人处,携他跃上一爿房顶。又过了几面高墙,落足一栋院内,乃罗家一家铺子的后院。 “小姐,我把之心公子带来了。” 室内,罗缜蓦然回首,望着这个乱了发蓬了面花了衫的呆子,雾袭眼际。 “……珍儿?”之心一双清澈的眸子瞠大,眼前人儿蓝袄白裙,云鬓垂髫,好美喔…… “……你怎么到的这里?”其实,他不必说,她已不难猜出,他这样的性子,一路走来,必定吃尽万般苦头。这一身的脏污,一头的乱发,一脸的疲惫…… “你真的是珍儿?”疲惫脏污的面上,忽被巨大惊喜笼罩,美眸霎时流兴溢彩,大张着臂将她搂住,“是珍儿,是珍儿,是珍儿的味道,之心找到珍儿了,呜呜呜……” “呆子,哭什么?”罗缜咬唇轻笑,“找到我,不高兴?” “高兴,之心好高兴,找到珍儿了,之心找到珍儿了……”头唯恐不够努力地急速点着,泪水洗过那张玉琢的脸,将其上的脏污淋得道道痕痕。罗缜取了帕,为他轻轻擦拭,“纨素,打水来……哦,到前面的铺子拿一套八尺的成衣过来。再到对面买一只鸡,我要喂一只饿坏了的大狗。”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某人兴冲冲地问。 纨素抿唇一笑,“水早就打来了,奴婢这就给之心公子拿衣服去。”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某人仍未罢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喽。” “噫?”之心转了转,没有,再转了转,没有哩?还转…… “别转了,过来洗脸洗头。”罗缜扯着这只超大狗狗按到水盆之前,解了他的发,先摘去附在其上的草枝木屑,再撩水清洗。 “哪里有大狗啊,珍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再转,要挨打了哦。” “喔。”“大狗”乖乖俯首不动,任她柔荑穿梭发内,舒服地咪呜出声,“珍儿……” “嗯?” “你好好喔。” “……呆子。”这个呆子,竟认为这只曾咬了他一口的“猴子”好好?“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风爷爷带之心来的,风爷爷让船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然后之心就坐了进去。坐坐坐,下船的时候,风爷爷又把人都吹睡了,然后之心走走走……风爷爷说,爬过那座山,山下就是有珍儿的地方。之心爬爬爬,有人要拿走之心的银子,可是,之心怕没有银子找不到珍儿,就不给,他们就打之心,之心好痛,就叫了狼哥哥来,把他们吓跑了……” “……” 罗缜决定,暂且不追问了。这个呆子吃了很多苦是事实,找到这里也是事实,她再也不会推开他更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既如此,便都不再重要。 “珍儿……” “嗯。” “珍儿……” “嗯?” “珍儿……” “做什么?” “没有啦,就是想叫叫珍儿,珍儿在之心身边,之心好快乐喔。” “傻瓜。”她揪了揪他元宝似的耳朵,惹来他一串清爽笑声。这笑,使得罗缜有了轻云般的快乐。呆子呢…… 第三章 谋为君妻5 将他洗了三遍才见水色的长发梳理顺畅,拿了大巾包住,“那边有纨素拿来的衣服,先换了,过来吃饭。” “……珍儿。” “又怎么了?” “之心饿呢。”两只大眼,眨巴眨巴,好不可怜。 “先吃饭?” “嗯嗯嗯。” 罗缜莞尔,牵他坐到摆了一只鸡、一碟小菜的桌前,擦了素手,扯了一只鸡腿递他,“吃罢。” 饥肠辘辘的某人,张开洗得水红的嘴儿,“珍儿喂之心。” 得寸进尺的呆子。罗缜撕了一片鸡肉塞进他唇内,又夹了一箸小菜递进去,“这路上,吃过东西吗?” “有喔,在船上,船主养的一只猫哥哥,它偷煎得香香的鱼给之心吃,还有炸得脆脆的花生米。” 还好,不管他的“猫哥哥”是哪位义胆侠士,至少没有饿着他的肚子,“吃完换了衣服,到榻上好好睡一觉去。” 谁料,一向言乖语从的之心,竟大摇其头,“之心不睡!” “不困?” “之心好困。” “那为何不睡?” “睡醒了珍儿会不见,之心不睡。” 原来,是自己的记录太差,让某个呆子不安全了。罗缜揪揪他的耳朵,点点他的颊,“去睡罢,珍儿答应之心,不会不见。” “可是……” “上一回,珍儿没有答应之心,不是吗?” “喔。” “去睡,等之心睡醒了,珍儿就和之心一起回杭夏国。” “真的?珍儿会和之心回家?” “对,回家。”罗缜喂完两只鸡腿,又逼他喝了一碗参茶,换了那件脏兮兮的长衫。盯着他纯美的憨颜酣然进梦之后,罗缜素指抚过他眉眼鼻唇,螓首微摇,“呆子,你总是这样相信我,结果还是上了我的当。” “小姐,您不会……”纨素无声潜入,嘟着小嘴,“您不能这样对之心公子啦,您若真这样,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我怎么可能杀他?”罗缜斜睨这个无疑被自己宠坏了的小丫头,“我又怎样对他了?” “您先是对他温柔疼爱,现在又准备把他给扔了。等他睁开眼,发现又被您给扔了,之心公子会崩溃的……” “我何时说要扔了他来着?” “那您在参汤里放安睡散……” “是为了让他好睡。” “可是,睡两日哦。” “两日足够了。这两日,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这间屋子,每天喂他三次水。” “您不是想把公子送回杭夏国?” “当然要回去。两日后,良之行会来接他。” “小姐,奴婢被您给弄糊涂了啦……” 罗缜淡哂,“小丫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第三章 谋为君妻6 当下人禀报杭夏国良家良公子来访时,罗子缣吃惊非小。与夫人匆匆赶至客厅,罗子缣对着厅内山水画前的瘦长形影,轻咳一声。 “小侄拜见罗叔父。”负手而立的良之行闻声,回身敛袖见?(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19 部分阅读 轻咳一声。 “小侄拜见罗叔父。”负手而立的良之行闻声,回身敛袖见礼。 “你是良大哥的儿子?”罗子缣打量着眼前仪表不俗的青年,初诧过后,现出欣赏之色。 良之行敛袖,“正是小侄。” 这年轻人虽稍显冷峻,但眉目间正气刚毅,依稀有良兄当年之风,虎父无犬子也。罗子缣暗暗心喜。分宾主落座之后,罗子缣问道:“你父亲,他可还好?” “家父身体一直健朗,谢罗叔父挂心。” “好好,很好。”罗子缣偷眼瞄向夫人,戚氏也正好收回目光,给了丈夫一个满意眼色,“……良贤侄,我记得,你小时……似乎……” “小侄也听家母说过道士摸骨之事,想来江湖术士,不可尽信罢。”丫鬟送了茶来,良之行微微颔首称谢,更得罗家两老称许。 “甚对甚对,江湖术士,本就招摇撞骗的多。可笑我愚钝,竟因此伤了与良大哥多年的情谊,仔细想来,实在汗颜啊。” “罗叔父莫如此。家父曾云,当年良家起家,离不开罗叔父的慷慨资助。家中长辈均认为,当年的断交之举委实太过了,亦有悔意呢。” 好,好啊。言谈不张不弛,礼节不卑不亢,虽不能说貌比潘安,但英挺俊朗,气度不凡,配得上缜儿了。罗子缣与夫人再次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道:“不知良贤侄此来,所为何事?” 良之行答道:“不瞒罗叔父,是奉家中长辈之命,为良、罗两家的婚约而来。家中长辈一心挽回两家昔日交好之情,且闻得罗府大小姐无论容貌、性情、才干、学识,均属上乘,倾慕之心尤甚。” 对爱女的这番夸赞,罗子缣饶是受用,“贤侄客气了,但不知,你可见过缜儿?” “不瞒罗叔父,小侄生怕传闻有误,昨日曾以客商之名拜会过罗大小姐。” “观感如何?” “比传闻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罗子缣拈须浅笑,“如此说来,贤侄对这门亲事,也甚是认同了?” “良家得娶罗大小姐,是举门之福。” “举门之福,贤侄呢?贤侄若娶缜儿,会是怎样的福气?” “这世上,凡能娶罗大小姐为妻者,概是至福之人。罗大小姐若进良门,小侄必定全力护佑敬重。” 罗子缣欣赏这年轻人的眉间正气,戚氏亦是犯了天下丈母娘的通病,越看越是满意。亲家又是曾经的挚友,亲成则两家情复,哪还有拒绝的理由呢? “去铺子里请大小姐过来。” 第三章 谋为君妻7 罗缜将手中缎子迎光一打,“缎儿,过来看看,这匹缎子的成色如何?” 罗缎小步跑来,凑近了眯眸察去,“织纹细密,纹路细腻,是一匹中上货色。” 罗缜满意颔首,“缎儿,你能出师了呢。” “真的?”得到嘉许,罗缎小脸一喜,“若姐姐再把缂丝的秘诀告诉缎儿,说不定哪天罗二小姐的名声也会传遍玉夏国哦。” 罗缜含笑瞥她,“这有何难?今晚我就写了给你。”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谢谢姐姐。”罗缎抱住了她娇小身躯,娇声道,“那一日,您怎如此生气?把缎儿吓坏了呢。” “那一日,是姐姐失礼了,缎儿莫怪。” “不会啦,人家只是怕姐姐不疼缎儿了嘛,缎儿那天的话也的确浑了些……” “小丫头……” “缎儿长大了,不是小丫头,绮儿才是。” 正窝在铺子一角,拿着一堆绫罗绸缎的片片角角对比评析的罗绮闻言抬首,噘嘴鼓颊道:“二姐,常抱着姐姐撒娇的不是人家呢。” 罗缎脸儿一凶,“臭丫头,敢和二姐顶嘴,看我揍你!” 罗绮扭头跑开,摇晃着手里的各色布头,探舌道:“抓不到,抓不到。” 两位小姐打闹嬉戏,铺里的伙计司空见惯,并不纳罕。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三位东家小姐,人人都美得像一朵花,但这几朵花,不止长刺,还带棘。若以为花朵柔软可欺,因此轻视疏怠了,只能是自讨苦头。 而罗缜,拨弄着算盘核算账目,不时抬眼望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子,抿嘴淡哂。两个丫头,我将罗家交给你们了。姐姐对你们并不担心,罗家的人在娘胎里便会行商,不是吗…… “缜儿。”眼前光线一暗,有人背着光,迈进了铺子。 “……晋王爷?” 第三章 谋为君妻8 “什么,爹,娘,你们当真要把姐姐嫁给那个冷面呆瓜?”罗缎听爹娘一说,当即跳起,“不行啦,爹,娘,他配不上姐姐啦。” “缎儿,坐下。”罗子缣板颜微叱。 “嗯呀……”罗缎顿顿蛮足,不服地回坐椅上。 罗子缣面向长女,“缜儿,你怎么说?你对那个良家公子,还满意吗?” “举止、谈吐都还算上等,除了面冷一些。” “嗯,面冷无妨,心不冷即可。他对缜儿你甚是欣赏呢。” 戚氏握住女儿柔荑,“缜儿,若你对他没有恶感,这门亲事就订下了,如何?” 罗缜低首莞尔,“不是早就订下了吗?” “呵呵……”罗子缣明了女儿言外之意,一阵畅笑,“对对对,早就订下,如今只是完成婚约而已。” “啊呀,那个冷面呆瓜,配不上……” 戚氏面色一沉,“缎儿再说,娘就赶你出去了。” “嗯呀……”罗缎噘了小嘴,忿忿难平。 “不过,女儿有个请求。” “嗯?”罗子缣一愣,“缜儿可是要陪嫁?你放心,你要什么,爹都会准你。” 罗缜含笑摇首,“良家也是富贾人家,陪嫁随爹就好。女儿想说的是,这趟嫁娶,女儿需暗中先到杭夏国,至于爹在后面怎么操办,随爹高兴就好。”她深知,以父亲的爱女之情,要他简单操办必不可能。 “这是为何?” “今日晋王又来找女儿了。” “他……”罗子缣脸浮阴翳,“旧话重提?” “是。所以,若女儿在锣鼓声中出嫁,难免会惊动晋王,只怕他恼羞成怒,以王室权力相扰。但凡是在玉夏国,他不难找到名目为难。那时,我们纵是请国君国后出面调停,也必然会误了佳期。不如女儿先悄然赶至杭夏国,住进客栈,等爹的陪嫁仪仗一到,再进良家完婚。至于这边仪仗里披上嫁衣的美娇娘,就请缎儿代为罢。” “……我?” 罗子缣颔首。女儿的法子的确周全,民不与官斗,能避则避,莫使好事多磨。 第三章 谋为君妻9 欺瞒爹娘,情非得已。 纵然明白,“情非得已”这个理由,亦难为自己开脱欺瞒了双亲的罪责。但是,眼下,她只能如此。 若是为了爹娘,并非不能狠下心去,将之心送回杭夏国,从此切断两人牵系。但…… 那个呆子,必然会被她伤得极深。而伤了这个呆子的她,会……心疼,疼则生碎,碎则不整,成为一个心碎之人,会是怎样的情形? 她自知这事,瞒不了永久,她也没打算永久瞒着双亲。待她成了之心的妻子,待适宜的时间,适宜的事时,她会和盘托出…… “之心,醒醒,醒醒。” “……珍儿?”睡了两天的人,揉着惺忪睡眼,“你又跑到之心梦里来了吗?” 罗缜哂道,“我没跑你梦里,是你跑我梦里来了。” “珍儿的梦好美喔,珍儿好美喔,珍儿的笑好美喔……” 罗缜轻轻捏揉着他厚软的耳垂,“还有更美的事情等着你,还不快起?” “不要。”某人将脸偎在她手上,憨憨笑着,“珍儿的梦好舒服,之心要永远在这里……” 这呆子!罗缜敢说,外室的良之行必定是板着冷脸笑得内伤,纨素丫头则肯定掩着肚子笑得百无禁忌,“快起,再不起的话,珍儿不做你的娘子了。” “咦?”耍赖的某人张大眼睛,“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 “若你能在我数三声中下床的话……” 嗵!她尚未开始数,有人已连人带被滚离了床,“珍儿,珍儿,之心已经下床啦,已经下床啦……呀呀呀……”长长的身量和被子纠缠成了一团。 这个…… 罗缜又笑又气,将他从被子的困战中拽起,甫要薄叱几语,却被他又紧又实地抱住,“珍儿,珍儿……” “怎么了?” “珍儿要做之心的娘子,那之心是珍儿的什么啊?” “傻瓜,自然是相公啊。” “相公?相公,相公,嘻……相公,相公,嘻嘻……就像爹和娘一样对不对?……不对!” 罗缜挑眉,“怎又不对?” “爹叫娘‘夫人’,之心叫珍儿‘娘子’,娘叫爹‘老爷’,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嘻,之心喜欢叫珍儿娘子,之心喜欢珍儿叫之心相公,嘻,喜欢……” 罗缜温柔地凝视他憨美的容颜,情不自禁地,踮起纤足,在他额上落了一吻。见他当下呆住,玩心顿起,又在他红唇上啄了一下…… “珍儿……” “怎么了?”面对之心又是堪比茜纱的脸儿,罗缜佯作无辜回视。 “珍儿……” “什么事?” “珍儿……” “叫魂呢……”哦? 罗缜怎也没想到,这呆子竟能主动“攻击”自己……只是,他是在啃肉骨头吗?唇儿搓磨不够,还用牙啮了又啮。但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又啃又咬中,嗓内呜呜咽咽,不想放,却又不知如何进一步…… 既然是自己招惹的,就助他一回?精明的商女罗缜难得善良,轻启了小嘴,又适当给予小小指引…… “呜……”某人如得到了通往圣途的宝匙,咪呜声中,已如愿得到了自己欲求的甘美…… “……小姐,还没有好吗?”纨素在外室轻嗓问道,惊扰了室内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罗缜推开之心,双颊薄红,从容应道。 “珍儿……” “不行……”盯着他鲜红的唇,“之行等你多时了……” “一下好不好?” 一下?罗缜明眸潋滟,“只一下?” “嗯!”某人抱住她娇小身子,俯首讨取那获准的“一下”…… “小姐,还没好?” 天……罗缜推开这个俨然太好学也学得太好的学生,“好了好了,你们将马车……” “马车早就备好了,就等小姐您和之心公子出来……”纨素丫头嗓内,不自觉多了那么几分少少的促狭,“您确定,已然好了?” 这个被宠坏的臭丫头!“……你等着就好。” “这样哦……之行公子,咱们去院里等着罢,估计我家小姐还有许多话要向之心公子交代呢。” ……臭丫头! “珍儿……” 罗缜瞪他,“快换了衣服,要出门了。” “再一下好不好?” ……再一下?“一下?” …… 第三章 谋为君妻10 半个时辰后,罗缜眯眸瞪着某人,狠道:“你这张嘴,不可以亲别人!”幸好他是如此,若不然,这副相貌,这种“好学”精神,摆明是花花公子的材料嘛。 “为什么啊?” 他竟敢问为什么?美眸一眯,“那你还想亲谁?还是,你已经亲过谁了?” “以前,有只大白狗哥哥受伤,之心亲过它的额头。不过,真的只是一下哦。之心不会像亲珍儿一样去亲别人,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爹说,他只亲娘,所以,之心也只亲珍儿……” 哦。听这个呆子语气,那个未来的公公,倒是个专情汉子呢,就像爹对娘。“……纵算你爹亲了别人,你也不可以去亲别人。”万一哪天公公晚节不保,被外花迷了眼,这个呆子有样学样怎成? “喔喔……那阿白阿黄它们可以亲哦?” “你那些狗哥哥猫兄弟?” “嗯嗯。不过,都只是亲一下下哦。他们有时被别人打得好痛,之行给它们治痛痛时,它们就好难过。之心亲一下下,它们就好高兴,虽然脸板板地装着不想,可之心知道它们很高兴有人喜欢它们。” “……”有个呆子相公,自己未来的日子,当真值得期待哦。 “珍儿,可不可以嘛?” “我若不准,你就不会去亲?” “嗯嗯,之心听珍儿的。” “你去摸摸它们,碰碰它们,它们也同样高兴啊……”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想到自己将与一堆狗儿猫儿争宠,情景实在怪异。 “喔,珍儿你不会赶它们走哦?” “我为何要赶它们?”罗缜一边为他套上洗净了的外袍,一边反省自己何处给了这呆子缺乏爱心的观感。 “因为珍儿漂亮啊,漂亮的人都怕脏脏。婶婶漂亮,便不喜欢它们。我让它们住在之心的院里,可它们有时耐不住,跑出去玩。婶婶每一回见了,都要下人们拿棒棒追打它们。之心去拦,婶婶就骂之心。之行见了,便和婶婶吵架……每一回,爹和娘都好愁好愁,之心也好难过好难过……” 如此说来,良之行这位爱兄成痴的冷面呆瓜有一位并不爱他兄长的母亲? 第三章 谋为君妻11 “你会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这一句话,令罗缜莞尔,“我当然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未再多语。 若罗大小姐已经把这时的之心当成宝贝,那么便让她在今后的岁月里,慢慢挖掘之心给她的惊喜罢,希望到时,莫让惊大于喜。 “之行,你不走吗?”之心从车窗探出头来,问。 良之行走到兄长车前,“我需留在这里,为你做完一件事再走。” “喔。之行要乖哦,不要累着了哦。” “我知道了,大哥一路小心。” 良之行目送车辆行远,方踅足,却被迎头一张俏脸挡住。他眉峰微蹙,“你何时来的?” “刚刚到,怎样?”罗缎小颌傲扬,“冷面呆瓜,我告诉你,你配不上我姐姐!” “正好在下也有同感。”良之行懒声道,“也许以在下的水准,只能配得上罗二小姐。” “你……” 离开高沿城时,罗缜没再如她每次行商离家时一般,回头一望。因为这次,她已在家门前,做了足够的眷恋。她不让自己离开时离情依依泪涟涟,她与之心的新生,当在笑与喜悦中起始…… 一月后。 杭夏国万苑城良家,今日是大喜之日。长子良之心,迎娶玉夏国富商之女。门当户对,百年好合,锦绣良缘,天作之媒,早生贵子,早获麟儿……诸如此等吉祥话儿,都是与良家或有商贸来往或有不弱交情的贺客们的贺词。其实,各人心底都不免揣了怀疑:良家这位痴儿公子,能娶个啥样的良妻?无非是多给了彩礼,多让了商利,换回一个媳妇罢?不然,玉夏国恁大地盘,何必跑到杭夏国结门亲事? “一拜天地!” 拜拜喔,珍儿说,拜拜完了,珍儿就是之心的娘子,永远不分离…… “二拜高堂!” 之心要和珍儿不分离,风伯伯说月月爷爷给之心和缜儿系了红红绳,永远不分离…… “夫妻对拜!” 之心好快乐,之心好快乐,之心好想看珍儿,可珍儿说要进了房里才能看,之心好快乐…… “喂,良兄,留步。” 有人在新郎的手握住红缎才要迈步进入洞房之时,拦住了新郎官。此人摇扇冷笑,自诩风度不俗,正是冯家公子冯孟尝。 良之行眸光冷凛,才要迈出步去,已被其母一把扯住,“之行,马上要开席了,去厨房看看,菜肴可供得上?今日是你大哥的大喜之日,别怠慢了各方的贵客。” “……娘,别人不行吗?” 良家二老爷的夫人魏婵,风韵犹存,优雅雅望着儿子道:“都在忙,谁能得暇?还是你准备在此与为娘吵起来,搅了你大哥的新婚喜事……” “良兄,今儿个是你大喜之日,很高兴罢?” “嗯嗯,之心很高兴,很高兴!” “既然高兴,还不让咱们看看新娘子?急着入洞房做什么呢?反正良兄你也……” “孟尝,不得胡闹,还不退下!”冯父出了观礼席,沉颜叱责这不长进的儿子。虽说冯家与良家因营生不同没有生意上的来往,但与良德尚算投缘。上一回若非良德硬遣良之行前往,自己夫人的病哪会得治?这个不肖子,怎不长教训?! “冯伯父,您不必叱责冯兄,新婚三日,百无禁忌,冯兄也只是想让喜氛更热闹而已。”有位华服公子凑言,“相信良伯父也想让良兄喜日更喜,佳日更佳罢?” “这……”良德为人谦逊,虽口舌尚算健谈,但不善咄咄逼人,商场上的大多算计,皆来自于夫人的运筹帷幄。他自然看得出这些年轻哥儿对儿子不怀好意,虽对爱子爱若性命,但这样的场合,一时也找不出适宜的说辞。 第三章 谋为君妻12 而良德之妻王芸,富谋多思,却不善言辞。尤其在儿子的好日子,更是不知该如何拿捏,才能既保护好儿子,又不拂佳时。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侄儿良之行为子出头,可这时,之行在哪里? “几位公子若想与新郎官开开玩笑,不如等新郎官送了新娘子入了洞房再说。新娘子远嫁来此,也累了。”司仪出面缓颊。 “闪开闪开,咱们与良兄的交情素来就好,这大喜的日子插花添彩之事岂能忘了?良兄,你的新娘子美不美呀?” 之心拧着眉,“你不好,你拿凳子打过珍儿,之心讨厌你!” “……你……”冯孟尝没想自己竟遭傻子叱责,脸色一变,“良兄,你娶的不会是一个丑八怪罢?还是良伯父出了大把银子,给你买回来了个傻媳妇?” “珍儿才不是臭八怪,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好聪明,珍儿疼之心,你才是丑八怪……” “相公。”红巾下,罗缜柔声开口,“莫跟一些污烂之物计较,今儿个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原谅了这些无知之人罢。” 嘻,相公……之心咧笑,“喔。”不计较,不生气,大喜日,不生气…… 之心牵着红缎,笑嘻嘻即离堂…… “哈,这玉夏国好生奇怪,喜堂上,喜帕未掀的新娘子敢开口说话,是玉夏国国风如此豪放,还是在下等人孤陋寡闻?冯兄,您说呢?” “张兄,在下也正奇怪呢……” “两位当真想知道吗?”罗缜清朗声问。 “当然想知道。”语气神态甚是轻佻。 “当然是两位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罗缜挑唇,“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两位都找不出答案,还需小女子指教,杭夏国的文儒风雅之风想来与两位无关了。” “你……”两人脸色青红交替,没想受一女子奚落,“你这女子,好不知礼!” “是吗?”罗缜理着袖上花纹,“怎么小女子觉得,与两位比起来,小女子尚温雅有礼呢?看来两位若想凭智力一博前程,真是前程堪忧呢。” “哈,智力。”冯孟尝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漏洞,“我们再不济,又比良兄如何?这位杭夏国的新娘,你以为嫁了个金窝银窝是不是?你的相公是……” “我家相公温雅可爱,洁净仁善,纯如赤金,阁下以为你们哪一点堪与我家相公相比?相貌?性情?心肠?还是修养?单凭两位在我们喜堂上的这番小丑似的表演,但凡稍有智慧者,不难判出,阁下两人与我家相公相比,无疑是泥与云,地与天。” 良之行虽未至后厨查看菜肴,但因被其母揪着,一时未能及时走出为兄长抵挡。但新嫁娘的表现,却使他明白:自己对兄长的牵挂,或该全数交给罗大小姐了。 第四章 妻为君谋1 喝了合卺酒,吃了子孙饽,喜娘丫鬟都退下去了。洞房里,只剩了新娘和对着新娘傻笑的新郎。 罗缜嗔瞪他一睇,“再笑,将你的嘴儿给缝起来。” “嘻……”之心一点一点蹭近,“珍儿不会。” “不会什么?” “珍儿对之心好好,不会缝之心,珍儿疼之心。” 总之,这个呆子吃定她了。“坐下。” “喔。”之心挨她坐在床上,歪首望着红装精饰的娇艳新娘,“珍儿,你好美喔。” 在这个呆子面前,她真不敢说自己“美”。摸摸他光滑的脸颊,“累不累?” “不累,娶珍儿不累,之心可以每天都娶珍儿,每天都不累!” 这个呆子!罗缜失笑,纤指揉着他的耳垂,“哪有每天娶亲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之心偎着她的手,“那珍儿来娶之心!” 哎……她的痴相公。罗缜凑唇,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累了一日,睡罢。” “珍儿……”怎忘了,他是个好学且学得很好的学生。 她从来没有指望他给她一个销魂洞房夜,既然嫁给了一个痴相公,她须耐心待他。但一个吻,总是可以讨取的罢? “珍儿……”之心含吞着她如花的唇儿,从中撷取着幸福甘美,咪呜咪呜地好不满足,“……以后,之心可以天天亲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亲。” “可以抱珍儿哦?” “没人的时候,可以抱。”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风伯伯说要请月月爷爷教之心洞房……” 什么?罗缜美眸倏睁,她不管他的风伯伯月爷爷是哪里妖怪哪方神仙,还是仅仅是她这位痴相公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但她的洞房她不劳别人。“……不许向他们学!” “……哦?风爷爷也这样说哦,他不要风伯伯管,他说之心自己会懂……” 薄晕染了罗缜粉颊,“不能问任何人,也不能向任何人学,明白吗?若你向外人问了这事,珍儿不再理你。若别人向你问起之心和珍儿私下的事,你只要拿一双眼定定看他就好,其他什么都不必做。” 她很清楚,明日,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从这间房走出的他和她。有人会赌良家的痴儿娶了一个怎样的娘子,也定然有如冯孟尝那般浅鄙的公子哥儿与之心调笑生噱…… 从今日起,她与这个呆子的生命已经连在一起,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从今日起,她不仅要保护她的痴相公,还要教他长大。他天生纯良没有错,他性情至善她亦喜欢,但她要教他学会在她不在场时保护自己。恶言恶语,狠声狠气,他永远学不会,也不必学,不如无声以对。之心的眼睛,纯洁得像世上最无瑕的玉,任何污浊都会在这双眼睛前自感污秽。她就是要他不语不声,让那些人自动消声。其他的事,她会替他做。 “记住,若有人向你打听之心和珍儿的事,你什么也不必说,也不要笑,牢牢盯着他就好。” 珍儿在关怀之心,珍儿在疼之心。之心憨美笑着,“之心听珍儿的。” “既然听,就早些睡。明天一早,我们见过爹娘后,去鸳鸯祠玩。” “太好了,太好了,风伯伯说那里就有月月爷爷……” “快睡。”替他拉了枕,覆了被,不一时,已听见某只大狗的浅浅小呼声。罗缜在他额心印下一吻,才放了厚厚的纱帐,行到外室。 第四章 妻为君谋2 “纨素,进来。” “小姐。”纨素闪身而入。 “今日之行公子为何没有出来?” “禀小姐,之行公子似是被他的母亲绊住了。” 就是那位漂亮的、不喜欢之心的狗哥哥猫兄弟的婶婶?“这三天你查到了什么?” “老爷和夫人都很善良,二老爷也算是个正人君子,唯一的缺点便是惧内。之行少爷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弟弟十岁,妹妹十二岁。这两个孩子,素日对姑爷都不是很好。” “不好到什么程度?” “他们称姑爷为傻子,连带得二老爷院里的下人,也对姑爷不甚恭敬。并因此,两院的下人常起纷争。之行少爷亦因之对两个弟妹从无好颜好色。” 目前来说,掌握到这些,已然够了。罗缜颔首,“天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明早,需要奴婢一早打热水进来吗?” “热水?” “以前咱们府里的厨娘阿翠也做过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对奴婢说,新房的翌日,一定要烧足开水,新人要用的呢……” “臭丫头!”罗缜明白了这小丫头的促狭,美目一横,“再敢给我贫嘴,明儿就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去,你便知道该不该用了。” “可是,奴婢此时还没有出嫁哦。那明早到底要不要呢?”强将手下无弱兵,跟了小姐四年,非同一般哦。 “给我备两大桶热水,本小姐好将你这只小猪拔毛褪皮!” “奴婢遵命,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婢这会儿工夫,已浪费了几千两金子,罪过罪过,告退告退……” 没有架子的主子,结果就是被自己的小丫头打趣。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的晨妆,定然不必问这个呆子了,反正她在他眼里,是好看好看又好看…… “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啪! “珍儿,之心痛啦!”某人揉着光洁的额,扁嘴大呼。 打人者对镜别上最后一支珠花,“你若再叫,还要挨打。” “珍儿……” “嗯。” “珍儿……” “嗯?” “珍……呜呜,痛呀!” 罗缜笑睇这个装可怜的呆子,“我打得很痛?” “呜呜……痛……珍儿……”此时之心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以致他不知该如何抒发这强烈的情绪,只得翻尽心思地吸引身旁这个将喜悦带来给他的人儿的注意力。 “珍儿……” 罗缜啼笑皆非。新婚第一日,在床上才一睁眼,近在咫尺地,是一双黑玉流光的美眸。而这眸的主人,见她醒来,当即就绽了一朵好大好大的憨笑,“珍儿是真的,珍儿不是梦,嘻,珍儿没有消失……” “之心何时醒的?” “天光没有亮亮,之心看着珍儿,好快乐好快乐,不想睡……” 这个傻瓜,总是能让她心臆内糯糯软软,温温暖暖…… 眼下,见他如一只邀宠狗儿般在自己身边蹭来蹭去,罗缜更是忍俊不禁,“快去把脸洗净了,我不要不爱干净的大狗。” “大狗?珍儿,之心带你去看狗哥哥们好不好?阿黑阿黄它们都知道之心娶了娘子……” “好。”罗缜妆罢,扬手给他整好衣领,重新系了腰间的带子,“但是,要先见过爹娘才能去。” “喔。可是,为什么?阿黄它们比较近喔……” “这是礼节啊,相公。因为爹娘是长辈,我们理应先去拜见长辈,再去玩。” “对长辈要有礼节哦?” “相公平日就做得很好啊,你不是有风爷爷、松爷爷的吗?” “那以后风爷爷和风伯伯还有风哥哥都要之心拿点心、果子给他们吃,之心先给风爷爷哦?” “对啊,先长后幼,这也是礼节。” 嘻,太好了,风爷爷他们再为争之心吵架,之心不用再愁愁啦。嘻,有娘子真好,有珍儿真好…… 第四章 妻为君谋3 无疑,这一场舅姑的拜见,实在成功。良德夫妇看见立在长身长躯儿子身旁的那个娇小秀美的新娘时,几乎不敢置信,“你是缜儿?” “媳妇拜见公公,拜见婆婆。”罗缜就着纨素抱来的跪垫,给两位行了新媳妇的跪礼,并奉上自己亲手调制的桑叶养生茶,“这杯福寿茶,媳妇愿公公婆婆福寿绵绵,青春永驻。” 良德夫妇互相觑了又觑,仍不相信自己的痴儿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虽已在喜堂上听她口齿伶俐,以为一个经商之女在所难免,从不敢冀望她才貌双全。如今见了,不止生得好,仪态、教养均是上乘,这吉祥话儿也说得让人心花怒放…… “爹,娘,珍儿跪得累啦,让珍儿起来啦。”之心噘着嘴道。 “哦,哦,哦。”良德夫妇揭开茶盖,都喝下一口,本是做做样子的浅饮,却被进口的独特香爽给喜得一怔,“这是什么茶?” “是媳妇特地为公公和婆婆煮的桑叶茶。桑叶有‘神仙草’之誉,常饮有益寿延年之效。媳妇在娘家时,常为爹和娘煮来养生。” “好好好!”良德连说三个“好”字,喜意盈盈,“你爹和娘他们身子还硬朗罢?” “是,爹和娘都很好,谢公公婆婆惦念。” “好啊,好啊。”能言健谈的良德竟不知除“好”以外,再说些什么了。 之心在旁看得不乐,“爹,娘,快让珍儿起来啦。” 这个呆子哦。罗缜覆眉暗笑。 “快起,快起。”这次,良母向前欠身扶起了媳妇。近了看,更觉肌理细腻,雅致可人,“缜儿,你生得不太像你母亲。”记忆中, 罗家夫人像朵娇艳的海棠,而这个媳妇是朵秀雅的菊。 罗缜巧妙地将婆婆搀回原座,笑道:“爹和娘说,缜儿最像奶奶。” 良德点头,“对对对,当年伯母便是品貌兼备的贤姝,四里闻名呢……” “真是好啊,我们恭喜大哥大嫂娶得佳媳。”良德话音尚在,有人插进了一嗓。 这一声,令良家夫妇恍然梦醒,“对了,缜儿,快去拜见你的叔叔婶婶。” “是。”罗缜轻移莲步。 “不必了,别让新媳妇受累了,都不是外人,礼数免了罢。”这声音,仍是方才那个透着优越的语声。 看来,这位良二老爷委实惧内,不然怎尽由这位良二夫人言语?罗缜施以两个万福,“拜见叔叔婶婶,叔叔婶婶请喝茶。” 良二夫人见这新媳当真未用大礼参拜,当下就起了火气。但是自己先说了话在先,又不能明言找茬,淡道:“新媳妇,你这茶真是好呢,不知咱们有没有这个福气天天饮上一盅?” 罗缜笑不露齿,温婉道:“婶婶客气了。二弟是万苑城的名医,养生调养之法自比缜儿高明许多,要献丑,缜儿也只敢仅此一次,其他时日,就全权交由二弟能者多劳罢。” 有些人,会拿别人的示好当软弱,善意当可欺。商场中,此类恶商更是不胜枚举。良二夫人可以在亲侄的大婚喜堂上,拦住儿子为兄出头,一心欲使亲侄出丑遭羞,这种心肠,说是“恶毒”亦不为过。如此一个人,注定相处起来不会相安无事。既如此,罗缜也不想浪费气力讨好。以后时日,她不犯来,她自不会犯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4 “这样说,是新媳妇不给面子了?还是才近良家门就分出了亲疏远近,我们这对叔公叔婆,比不上自家的公公婆婆……” “婶婶,其实,您容貌姣好,气韵不俗呢。” “呃?”突受赞扬,魏婵何其精明,料得这位神态全无恭顺的新媳不会无故如此,“那又如何?” “方才,缜儿第一眼看不语时的婶婶,觉得婶婶气韵尊贵,端庄娴雅。” “……你到底要说什么?” “依婶婶的气度,最宜临窗作画,对月抚琴,实在不该说些略显见外的话来折损您的好气度。” “……你,很不简单呢。”魏婵眯了美眸。 “缜儿一腔孝心,婶婶能体谅就好……” 陡然两抹童影奔进客厅,“喂,傻子,快来,帮我们把那树上的纸鸢拿下来!” “纸鸢,在哪里啊?” “就在外面,快啦,快……” 随着迭声催促,之心脚就要动,罗缜娇柔笑道:“相公,去哪里?” “帮他们拿纸鸢……” “不用了,那么多下人,哪还需要你呢。过来,陪爹和娘说说话。” “喔。”之心甩开两只拉扯自己的手,走到美丽娇妻身旁,“娘子……” 罗缜抚平他衣上的小褶,柔声道:“坐到爹那边的椅上去。” “可是,之心想和珍儿坐在一起。” 良德夫妇身后的几个丫鬟掩口偷笑。 回头再找这个呆子算账!罗缜羞染粉颊,“到爹那边坐着,你是长子,当然应有长子的风范。” “喔……” “喂,傻子,你怎不帮我们拿纸鸢?你傻到家了是不是?你……” 罗缜递眼过去。良二老爷夫妇似乎无意教训自己的一对儿女,而自己的公公婆婆虽有怒色,却也强自忍着。那么,只好由她这位长嫂代教了…… “住口!这是哪来的两个粗劣顽童?对大少爷大呼小叫不说,还敢出言污辱大少爷,还不滚出去!” “珍儿……”之心吓了一跳,他哪里见过自己的珍儿这副盛怒模样,眸子利如刀,秀颜凝如冰。可是,无端的,这样的娘子令他心头好暖好暖。 那一对姐弟亦受了惊,向自己母亲方向瞥过几眼后,又壮了胆色,挺胸道:“你……你是哪个?咱们是这府里的少爷小姐,你凭什么对咱们大呼小叫?” “凭我是良府的少夫人。”罗缜冷颜,“你们倒说说,你们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如此不知礼节,不懂礼数,是谁教出来的?”螓首微偏,恭声问,“爹,娘,他们可是府里下人的儿女?” “这……”良夫人王芸甚觉解气,脸上却挂了尴尬之色,“缜儿,让你见笑了,他们不是……” “不是?”罗缜讶异,“难道是到咱们罗家做客的友人子弟?可如此毫无教养,不知进退,俨然是缺乏管教,怎可能是好人家的儿女?” “咳咳咳。”良家二老爷良善以指抵唇,轻咳几声,“之知,之愿,还不赶紧向大哥大嫂赔个不是!” “我……”一对姐弟被那位新媳妇的目色吓住。然而他们自小娇生惯养,又哪曾受过这气?一迳向靠山瞅去,希望娘亲能替己出头。 魏婵面色已甚不好看,冷启丰唇,“你……” 罗缜花容失色,虽犹能慢声缓语,但已逞惊讶无措,“叔叔,您是说他们是之知和之愿吗?这,这……是侄媳失礼,侄媳不知是弟弟妹妹顽皮,和相公玩笑嬉戏,还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顽童轻视污蔑相公,请叔叔莫见怪。” “……这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况且他们也太不懂事……” 魏婵打断了丈夫话端,笑道:“新媳妇这等厉害,是想进门就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咱们可真是见识了罗大皇商的长女风采呢。” “婶婶见笑了,所谓下马威,虽在必要时非常可取,但也只在必要时用。像咱们良家父慈子孝,和乐融融,哪需要侄媳恁样大费周章呢?至于一对弟妹,顽皮一些倒也无妨,只要懂得敬长尊兄,侄媳今后定然会疼爱他们。” 魏婵自进良家之门,丈夫懦弱,兄嫂又顾念什么“家和万事兴”,是以逞尽万般威风。这次,以为这个小丫头迫于皇命嫁进门来,在有个痴傻相公的弱处之下,必然是毕恭毕敬,少言缄声。殊料,这小丫头在喜堂上即公开维护那傻子,此下,又与自己明脸抗上,委实可气。 来日方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与我斗!魏婵这番青白交错脸色下的腹语,自然不与人知。大家喝过茶后,又面上和蔼地共用了早膳,晚辈方才拜别长辈,各司其事去。 第四章 妻为君谋5 “娘子,你还生气?”车内,之心一点一点蹭过来,?(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0 部分阅读 氯ァ?br /> 第四章 妻为君谋5 “娘子,你还生气?”车内,之心一点一点蹭过来,歪头探看着娘子的娇靥。 罗缜嫣然,捏了他耳朵一下,“不生气了。” “娘子你再捏。” “嗯?” “再捏之心的耳朵啦,之心喜欢珍儿捏之心耳朵。” 罗缜秀颜一板,纤指在他的元宝耳上一个用力。 “喔……痛呀……娘子,你又欺负之心……” 这个东西竟是恁样会装可怜。罗缜抿笑,“还要我捏吗?” “再捏啦捏啦……喔,痛……” 哎……罗缜抚着这呆子的美脸,“说说看,你经常帮他们拿纸鸢吗?” “嗯。”之心垂眉,长长的睫毛在下睑形成两排弧状阴影,“……他们不喜欢之心。有时,故意把东西放得好高好高,让之心去拿。之心搬了梯子,他们在下面把梯子推倒……” 是吗?罗缜揽过他一颗大头,靠到自己肩头,纤指梳理着他缎似的长发,“还有呢?” “……后来有了范范,范范帮之心拿,可他们不要范范拿……” “范范是谁?”似乎,以前便听之心说过这人,可为何一直未见? “范范是之心从山里背回来的喔,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喔。之心听了小白姐姐的话,给他用了小白姐姐的眼泪,他活过来了……他很厉害,一个人可以举起一根大木头,背上五袋米,风哥哥说他是来向之心报恩的……他对之心很好……” “他人呢?” “婶婶派他到远远的地方催钱去哦,他本来不去,婶婶让之心对他说,他就去了。” 谁说自己的相公傻呢?他明白每件事,明白每个人的想法,只是,他的纯真使他不懂得利用这种明白施行算计。若换成她,会如何?“相公,告诉我,你明明知道之愿和之知不喜欢你,为何还要一次次帮他们呢?” “他们是之心的弟弟和妹妹……也是之行的……之心很想和他们一起玩……” 是罢,自己的相公就是如此……“相公,你真可爱。” “咦?”之心蓦地抬起头,墨玉般的眼内盛满惊喜,“之心可爱哦?” “当然,莫忘了,你是珍儿的相公,珍儿的相公岂能不可爱?” “嗯,嗯,珍儿可爱,珍儿的相公也一定很可爱。之心是珍儿的相公,所以之心也可爱!” “所以,可爱的相公,以后若你的弟弟妹妹再让你替他们拿东西,你就来找我帮忙,好不好?” “……可是,之心不让珍儿痛痛,梯子没了,好痛呢……” 罗缜压下眸内的戾色,笑道:“珍儿不会痛,珍儿会想其它办法给拿下来。所以,珍儿不会痛,你只管叫珍儿……” “可是……” “若让我知道,你有一回没有叫我,珍儿会生气,珍儿一生气,心就会痛……” “珍儿不痛,珍儿不痛啦,之心会叫珍儿,珍儿不能痛啦,之心不让珍儿痛……”话到最后,墨玉般的大眼内竟起了泪意。 这个呆子,只是说说他便要如此,自己若真出点事,他不知要怎样呢。“那么,为了不让珍儿痛,相公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帮他们拿东西哦。有事找珍儿,好不好?” “好,之心听珍儿的。”头重重点着,“之心不会让珍儿痛,之心会保护珍儿!” 呆子哦……忍不住,罗缜又啄了啄那两片薄唇。毫无意外地,之心咪呜一声,捉住这两瓣芳美…… “小姐,姑爷,鸳鸯祠到了……喔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才怪!车轿内,一对鸳鸯交颈,美美的姑爷抱着美美的小姐,蓝色袍子裹住了鹅黄衫子,好美好美喔…… “之心……放开啦……到啦……”罗缜竭力避着他的吸吮。这个呆子,没见纨素正撩帘观望? “……之心不要放开……亲得好好……不要……”抱着软软的娘子,之心卖弄着自娘子处得来的全部技巧,哪肯放? “……你……放开……不是要到鸳鸯祠玩?” “……之心亲得好好……之心要珍儿……” “纨素在看……” “没事没事,姑爷,您慢慢亲,奴婢可以让车夫围着鸳鸯祠多转几个圈。您亲着,亲着,不忙不忙……”纨素坏笑着放了帘栊,让一对鸳鸯尽情温存。 这个坏丫头,这个呆子!罗缜闭了美眸,认了命……半个时辰后,从车里脱身的她,红唇肿艳如花,心底懊恼又庆幸:幸好,这个呆子还不悉男女之事。若是他知了,不知该怎样缠她?罗缜心底暗暗决定,教授之心洞房之事的日期,延迟……虽然她也是从书上得来的,但总好过这个呆子。 孰不知,有人已迫不及待地,向她的痴相公授尽机宜…… 第四章 妻为君谋6 书房内,王芸将账册分类码放,想到今后不必自己一人为此操劳,面露些微喜色。 “夫人,少夫人来了。” “快请,快请!”依少言讷语的良夫人的素常习惯,如此连出两词,委实难得。见到秀婉雅丽的儿媳,王芸更是眼前一亮,“缜儿,到这边坐。” 罗缜见了礼,“娘,近来您的头晕症好些了吗?” 王芸颔首,笑意吟吟,“好多了,多亏了你的养生茶,没想到竟如此有效。说来惭愧,咱良家虽是以药材起家,用到自己身上的却是少之又少。之行那孩子虽也有孝心,时常为我们配些药汤,但又苦又涩的东西,没病的时候谁每日能饮得下去呢?所以,一般喝个三五日就给搁下了,浪费了那孩子不少心意。但你这茶我们都喝得爽口,这十几日不曾断了呢。” “缜儿也是从一个中原客商嘴里无意听到的。他说,中原的皇上皇后都拿桑叶补体美容,有‘神仙草’之誉。” 这个媳妇,越看越是满意啊。谁能想到,自己那个痴儿子,竟会得着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精致人儿?“缜儿,昨日我听之行说,你在家时,是你在打理家里的生意对吗?” 今日来书房前,罗缜已猜透婆婆用意,是以从容答道:“缜儿从十三岁就开始了。” 拜父亲大人所赐,从小就将罗缜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十岁时初露经商天赋,父亲那个欣喜若狂啊,以至才到十三岁,就将偌大家业交到了小小人儿身上,自己与夫人逍遥快活去了。谁能想到,玉夏国最大绸缎商罗子缣,生平最大志愿不是货通天下,利占四方,而是和夫人携手共游,做行迹天下的神仙眷属呢? 缎儿曾好奇地问:“爹爹,您怎就如此放心,您不怕姐姐当时年纪太小,给爹爹您赔上几十万两银子?或者是您的全部家产?” “爹爹我的钱够多,全部家当赔上是不可能。若是赔上十万几十万,那又如何?赔上就赔上,我相信以缜儿的聪明及心性,一次失败就能让她记住教训,行事会更加缜密果断。而事实证明,我的缜儿只是一次几千两银子的小小的疏失,就为自己买回了‘商场女神童’的美誉,也成了我罗家的‘摇钱树’……” 这样的父亲,可谓“不良”…… 第四章 妻为君谋7 “缜儿,你知道之心的情况,指望他是不可能的。幸好老天有眼,让咱们罗家娶了你这样一个媳妇,你愿意帮娘打理这个家业吗?” 罗缜进良家门,就从没打算做无事一身轻的少夫人,“娘是指这个家里的账目,还是外面商铺的经营?” “都有。”王芸指着案上那一撂厚厚的账簿,“你公公平日在外面跑得比较多,娘我则管着这家里和商铺里的账目。缜儿,我不会累着你。一开始,娘还是会帮着你的。我也知道,你才嫁进府十几天,新婚燕尔,理应让你歇一段时日。只是,娘实在想有个帮手。” “缜儿是您的媳妇,何况您把缜儿当成女儿来疼,缜儿当然责无旁贷。” “你真是个懂事体贴的好孩子,你的爹娘必定以你为荣。”罗贤弟夫妇家的家教当真令人佩服,教出了一位如此出色的女儿。 “但是,娘,缜儿想知道一件事。” “呃?” “缜儿晓得咱们良府分两个大院子,一个是爹娘这边的大院,一个是二叔他们的二院。我想问的是,这府里的下人也是分院领例钱的吗?” 王芸面泛苦色,摇首道:“这府里的下人全是到大院这边来领月钱的。” “也就是说,是爹和娘在替二叔养着整个府的下人了?” “……是。”王芸垂了眸,苦意不胜。 “那么,他们的卖身契或是短工契约是跟哪边签的呢?” “既然是这边发钱,自然是这边雇佣的。大院的总管将所有的契约签成后,再派过去给你叔叔婶婶指使。” 这样吗?“能否让缜儿看一看那边下人的契约?” “自然可以。”王芸自贴身的暗袋内取出两串钥匙,“这一串,是书房各个柜门的钥匙,左数第三格,就是放下人契约的地方,你尽管查阅。这一串,是咱们府内各道门的备用钥匙,你也收着。” “谢谢娘。”罗缜接过这象征着信任与看重的物什,放进袖袋。而后,秀眸清清亮亮注视着婆婆面容,“娘,恕缜儿无礼,缜儿想问一下,您对这种状况并不心甘是吗?” “哎……”王芸摇首,“当初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讨好你婶婶,让她莫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亏待之心。可是你也见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她都能如此对之心,可想而知,在背后是怎样。如此的情形,谁又能心甘呢?也怪我们,过于纵容了。可恁多年已经下来,想改变又谈何容易?闹个不好,就会让家人之间失了和气。家宅安,万事才安呀。” 罗缜明眸一闪,“若缜儿的行事作风和您的仁德怀柔有少许不同,您会怪缜儿吗?” “不会不会。”王芸握住媳妇的手,“我早就知道咱们家的问题出在哪里,缺乏的只是当机立断的魄力。但我看得出,这个魄力,缜儿有。不要怕什么,尽管去做,你公公和我,都会做缜儿的后盾。坏人,也可以由我们来做。” 罗缜嫣然一笑,“缜儿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迫不及待改变这个家几十年形成的一切。有些事,会慢慢着手,慢慢来做,才不至于伤筋动骨。而有些事,缜儿纵算做得快些,也会站在理上,谈不到坏人好人。” 这个媳妇啊,莫非真是良家行善积德修来的?王芸心潮澎湃,几乎哽咽。 罗缜眼神正放在账册上,未察觉婆婆异样,“娘,这样如何?我上午陪娘在书房看账册,下午拿些账册回双鸳居,遇上什么问题,缜儿会随时去向娘讨教。”之心那个呆子,恁样缠人,若是整日不陪他,怕是又以为自己不要他了,指不定会搬出什么样的委屈表情给她看。 “怎样都好,但你也莫要累着自己……” “珍儿在不在?珍儿在不在?珍儿珍儿珍儿……” 听到这纯澈的声嗓,罗缜起身,立到窗前,笑道:“不是告诉你,我不一时就会回去的吗?” “珍儿!”之心跳过来,趴到窗口,“之愿和之知来找之心,要之心帮他们拿木马和纸鸢。” 哦?罗缜秀眉眉梢动了动,嫣唇浅挑,“他们在何处?” “那边的偏院。他们派小四子来找之心,之心告诉小四子,之心等一下下就去,之心来找珍儿,之心不要珍儿心痛痛……” 情不自禁,罗缜勾起相公美鬓边一绺长发来玩,“小四子是谁?” “小四子就是小四子啊……”之心痴痴地凝着大眼:娘子好好看哦。 这一对新人之间的甜蜜令王芸既感欣慰,又觉惊喜,替答道:“是之知的跟随,这两个孩子,怎这样不懂事……” “无妨,缜儿去帮他们把东西拿下来。” “缜儿,你……” “娘,您放心,缜儿行事尚知分寸,不会打,也不会骂。” 只是,缜儿会给他们一个一辈子再也难忘的教训。须知,童年的阴影,是会追随人一生的哦。 第五章  谋应君欺1 “那个傻子在搞什么,怎还没来?”十岁的良之知满脸厌烦不耐,瞪着自己的跟随,“你当真已经告诉他了?” “是,小少爷,大少爷说他等一下便来。” “等一下?他竟然敢叫本少爷等?这个傻子,长胆子了是不是?” “好啦,小弟,这样一来,咱们等一会儿玩得才更尽兴不是?”十二岁的良之愿,效仿着其母的娴雅姿态道。 “对,本少爷今日玩死这个傻子!”良之知未脱幼稚的面上,全是恶毒,无一丝孩童的纯净,“小四子,你们昨日当真都安排好了?” “……是,小少爷,可……会不会太过……真要出了事,大老爷那边……” “去!”良之知挥手,“有我娘在,本少爷怕谁?谁让那个傻子的凶婆娘敢那样对本少爷……” “少爷,小姐,大少爷来了,不过……” 姐弟两人神色一喜,“来了就好,不过什么,所有人做好准备!” 他话音未落,之心已从院门外奔进来,“之知,之愿,之心来了,之心……” 良之愿蹙眉娇喝,“来了就来了,赶紧爬梯子,给我们将木马和纸鸢拿下来!” “良小姐,不如奴婢帮你们将东西取下来?请问东西在何处?” 姐弟两人诧异地打量着这个丫鬟……不,是丫鬟的主人,转头又瞪向之心,“傻……之心,她怎么来了?” 罗缜黛眉微挑,“之知,之愿,你们该学过礼节罢?见了长嫂不知道见礼吗?” “我……你……”两个人互觑了又觑,想发火骂人,但那日的事余悸犹存,且母亲不在身后,委实不敢。可叫一个傻子的媳妇大嫂,那简直是污辱他们过人的智慧…… “算了。若叔叔婶婶没教你们知书识礼,那也是勉强不得的事。”罗缜一手拉住自家相公的大掌,双眸牢牢盯住这一对姐弟,“你们的东西在哪里?让嫂子帮你们取。” “……那上面,屋顶上。”……哼,这个凶婆娘要取也好,摔死凶婆娘!“那是我们最爱的木马和纸鸢,要小心!” “纨素,帮小少爷和小姐把东西取下来,要‘小心’。” “奴婢明白。”纨素提气纵身,向目的物飞去。 之心张大嫣红嘴儿,“喔,纨纨和范范、风伯伯一样,会飞哦。” 纨纨?难怪纨素这丫头这几日总求自己,“小姐,您让姑爷叫奴婢的全名可好?”原来,这“纨纨”太像“丸丸”,的确不太好听呢,自家的相公,端的是可爱呀…… 良之知、良之愿则更是意外,这下梯子用不着了,第一步算计落空。好在,还有后面的…… “小姐,东西取回来了。” “好好替两位小主子查查,可有损坏。” “是。”纨素一手一物,仔细探究。不一时,自鹰状纸鸢的背上抽出两根长针,木马的头顶拔出一包石灰粉。这石灰粉是由木马的耳朵控制的,若是在事前碰了马耳,石灰粉会自动喷射出去……至于鸢上的长针,自不必说。 这两个恶毒的娃娃!缎儿幼时虽也调皮爱玩,常以小小心机耍弄别人,但绝对懂得分寸,不会真正伤到人身。而这两个良家孩子,可能是受其母影响太深,竟然会用这等恶毒计量算计她的相公。 罗缜愈是怒,笑得愈是甜,“你们说,这两样东西是你们最爱的?” “……是,当然是,还给我们!”姐弟两人见算计一一失败,已感不妙,伸手便想拿回心爱的玩物。 怎可能?纨素将两样东西举过头顶,任他们围着她跳高蹿跃,总有办法使他们连碰都碰不着。 第五章  谋应君欺2 姐弟两人不一时没有气力,狠狠瞪住之心,“你这个……让这个奴婢把东西还给我们!” “你们当真想要?”罗缜半矮下身,与两个娃娃平视,“它们当真是你们最爱的东西?” “是,是,是,还给我们!” 罗缜向身后探了素手,“纨素,把纸鸢给我。” 小姐要发威了。纨素依命行事,煞是幸灾乐祸:两个恶娃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不给个教训,长大后还了得? “你们很想要回它,是不是?”罗缜纤指抚着纸鸢上的精美花纹,嗯,的确不错,画工不弱,难怪会讨人喜欢。 “给我!”良之愿盯着纸茑,想拿回,却又怕扯坏了心爱物不敢伸手抢夺。 罗缜一笑,“我当然会还给你了……” 嘶—— 这是……良之愿猝然盯那只纤手,“……不要!” 嘶—— 罗缜退后一步,手上的动作,继续缓柔地撕着。 纨素则用了一臂,挡住了良家小姐状若拼命的奋力扑救。 “不要撕它,不要撕……”良家小姐,终于有了少女该有的脆弱,哭喊出声,“不要撕,那是之行哥哥做给我的,不要撕!” 嘶—— “之行哥哥做来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拿它来算计他最爱的大哥的。” “珍儿……”之心凑近娘子,“不要啦……” “相公你不想珍儿心痛对不对?” “珍儿这样就不痛了哦?” “是啊。” “那之心帮珍儿撕,之心会撕得又快又好,不让珍儿痛痛。” 罗缜含笑,“已经撕完了,相公。”偎着相公的臂,将手里的竹架残骸扔到良家小姐脚下,“纨素。” 纨素应一声,木马在手里一合。 “我的木马!”良之知张手扑救,却只见一堆断裂的木块碎在脚底,“你弄坏了我的木马,你……”想骂,想叫,可撞上那两只淡笑的眸,却陡然噤声。 罗缜俯下身,对着四只惊恐的眼睛,温柔笑道:“若再有下次,我还会让你们最爱的东西在你们眼前一样样失去。你们最喜欢什么,我就毁掉什么,毁得一样都不剩,毁得什么也没有。” “你……你……”四目内的惊恐更深,在他们逞凶恣恶的十几年中,还不曾见过这样一个人罢? 两人忽然看见了进门来的人,恐惧化成哭诉,“之行哥哥,之行哥哥,救我们!” 罗缜挑眉,回身浅哂,“二弟,出诊回来了?” 良之行颔首,“大哥大嫂好。”听下人报之心又被弟妹叫去取物,虽然想到有罗缜在,之心不会吃亏,但还是赶来了。 之心见他,脸上浮上大大的笑花,“之行之行,你回来了,之心好想你喔!” 良之行心里叹:若是以往自己出诊恁长时间,大哥不会只是嘴上这么说,还会扑上来把自己抱住。这当下,是有了媳妇忘了弟吗? 而之心未去抱他,有人去了,“之行哥哥,帮我们,救我们!” 良之行俯望抱住自己腰,哭得面无人色的弟妹,“发生了何事?” “她,她……她弄坏了之行哥哥为我们做的木马和纸鸢!” 怎么回事?良之行以目相询。 罗缜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良家的两位小主子将一些长针、石灰粉放在你为他们做的木马、纸鸢内,再将木马纸鸢放在房顶,让之心去拿下来而已……” 良之行面色猝变。 “还有,那把梯子,因为没有用着,所以还不知道藏着哪样玄机,二弟不妨细细瞧瞧。”罗缜牵住之心大掌,“相公,走了。” “珍儿,你劝之行不要生气啦。梯子如今摔不着之心哦,之心可以叫风爷爷他们托住之心喔。” “相公,小孩子做错事就是要承担后果。之行是在教他们如何做人,相公莫管。” “小孩子做错事就是要承担后果?那之心做错事,珍儿会罚哦?” 罗缜揪了揪他的耳朵,“当然会罚。” “呜呜,之心不要珍儿罚啦。珍儿不要罚之心啦。” “你不做错事,我自然不会罚你……” “珍儿,你再捏之心的耳朵啦……” 身后,良之行推开弟妹,大步踏开,抬足踢出,木梯应声倒地。激起的尘土飞扬中,梯子齐刷刷从中断成两截。 第五章  谋应君欺3 那断处无疑是先以刀断得只余一丝牵系,稍有外力,即会摧毁如此。良之行顿时面色如冰。 “你们先前见大哥从梯上摔下安然无事,唯恐这算计不奏效,于是,又在木马、纸鸢上也动了手脚?”良之行望着一对小小年纪即如此恶毒的弟妹,“谁教你们的这些?谁?” 罗缜挑眉:这两个小鬼,如其母般,是标准的“窝里横”。他们以为,在这个家里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纵是之行之前做过惩戒,怕也因是自家弟妹,不忍严惩,这才有了这对姐弟的骄纵性子。所以,她只好代劳了。她若再狠一些, 就可以将两个小鬼的意志彻底摧毁,但因是之行的姐弟,手下留了情。 两个小鬼,希望你们健康成长。 罗缜嫁入良家为妇,已过了一月时光。 杭夏国虽地处玉夏国东北方向,但地理位置仍是居南,夏季来得亦早。新嫁娘春装换成夏衣,身形更加纤细,再加上清雅如菊的气韵,更是让一干仆婢不尽歆羡。 “娘子,你在做什么?” “审账册。”这个呆子,每一回如此问,便是闷了,想来缠自己。她最近,正想为他找个活计。“相公,你会写字吗?” “会,会,会,之心会喔。” “哦?”她倒是有些意外,“相公学过?” “爹爹请先生教过之心啊,而且先生夸之心写的字比之行的还要好看。” “写给我看。” 之心兴冲冲提笔蘸墨,就要往账册上落。罗缜也不客气,拨开账册,抬手向呆子手背上打去。 “呜呜,珍儿,你为甚要打之心啦……” 罗缜娇靥含嗔,“这账册是爹娘还有我的心血,你怎能提了笔就写?你知不知道若你当真写了,会给爹娘带来多大的麻烦?” 之心垮下美脸,“之心不要啦,之心不要是麻烦。之心不要是爹娘的麻烦,不要是珍儿的麻烦……” “相公。”罗缜撩了他的发,“你从来就不是麻烦,你是爹娘的儿子,也是我的相公,是我们最喜爱的人。” 之心乌玉眸儿闪出光彩,“真的吗?” “真的。”罗缜抿哂,“可是,虽然对我们来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比得上你重要,但账册也不能说毁就毁。你可知道……”迎着他眨巴眨巴的长长睫毛和纯净大眼,罗缜决定用自己的痴相公最易听懂的话来解释,“就像这一本账册,它花了珍儿三天时间才整理出来,便也有三天时间没陪之心,你若毁了它,珍儿岂不是好可怜?若你刚刚当真下了笔,珍儿就得再花三天甚至更久的时间整理出来,这样的话,便又有三天甚至更久的时间不能陪着之心,之心岂不是也很可怜?” “不要不要!”那三天,珍儿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之心只能在窗外望着好美好美的珍儿,之心不要!“之心不会毁账册,之心会帮珍儿!” 罗缜眼波又柔了三分,自己的痴相公,越来越可爱了呢。“那,取一张宣纸,你写字给我看。若你当真写得好看,以后之心就可以天天陪着珍儿到书房去。” “喔!”之心取了宣纸,提笔,一笔一画,很认真的,写了个大大的“珍”字,献宝似的,“珍儿你看!珍儿……说一次就行了哦。” 第五章  谋应君欺4 罗缜忍笑,眼睛落到纸上时,却微怔了一下:这个呆子,当真有一笔好字。只是,落笔行笔之间,有些缓慢,这必然与他孩童般的性情有关。却又因指间有了成人的力气,落字方正,遒劲有力。“相公,写些小字给我看。” “喔!”之心好高兴,之心好高兴,以前爹娘一见之心拿笔,就怕之心向账册涂去,便不准之心再写。可是,珍儿好好,珍儿要之心写……“珍儿,写好啦。” 罗缜拿着那写满小楷的宣纸,“扑哧”失笑,这个呆子,竟然写了一纸“珍儿和之心、之心和珍儿”,如此反复。 “相公,自明日起,你可以和我一起去书房……” “真的?真的?真的?” “放我下来。”罗缜娇嗔。他稍稍高兴,便会抱起自己转几个圈圈,使她没由来的,就会想起后院里那两只最喜欢追着尾巴转圈的阿黄和阿黑。 “可是,之心好高兴……”某人不想放。 “高兴也不能总是抱着我又叫又跳……” “可是,之心抱着珍儿好舒服,好舒服。” 扑……正在外室做绣活的纨素,忍俊不禁。 罗缜红了娇靥,在呆子耳边威胁,“放我下来,不然珍儿晚上去陪纨素睡。” “不要啦,珍儿是之心的娘子,珍儿只能陪之心睡,之心只能抱珍儿睡,之心要抱珍儿啦……” 这呆子嚷这大声是怕纨素那个坏丫头听得不够真切是不是?罗缜秀颜一板,“放不放?” “喔……”某人不情愿地鼓起腮,放开娇小柔软的娘子,“珍儿说过要带之心去书房的啊。” “你当真想陪我去书房?” “嗯嗯嗯。”这样,就可以时时和珍儿在一起,闻着香香的珍儿,亲着香香的珍儿……咦,之心今天没有亲珍儿喔,月月爷爷说,要天天亲珍儿,长长地亲珍儿,就会……月月爷还说什么啊?“唔……珍儿,你又打之心!” “我刚才叫了你几声,你只是笑,为何不应声?在想什么?”这呆子竟敢人在她眼前,心思却不知飞哪去了,要她施行家教是不是? 之心揉着光光洁洁的额,委屈地扁嘴,“之心在想珍儿啦。” 咳咳……罗缜听着受用,饶了他,“你若当真陪我去书房,就须听我的。即使你中途坐不住了,也不许出去,明白吗?” “喔,之心听珍儿的!” 她知道他会听他的,但还是吃不准,以他的孩童习性,可会耐得住久坐?若耐不住,又因她而强自忍住,她宁可他在窗外追着蝴蝶追着小鸟放声大乐。“……不过,还有考试,考试通过了,方能和珍儿一起去书房。” “考试?可是珍儿刚才没有说……” 这呆子,这时怎么聪明了?“那娘子说的话相公听不听呢?” “听!听!听!” 这才乖。罗缜揪了揪他耳垂,取了一本账册,“你照着抄在宣纸上,若能抄够一个时辰,珍儿就带之心一起去书房。” “喔。”之心正襟危坐,俊美的脸颜好不端正,薄唇抿成一线,握笔应试。 罗缜瞧他这副可爱到天人共愤的模样,真想在他那张美玉般的颊上印上一吻。但她太了解那一吻的后果,是以忍住冲动,亦端坐书桌之后,重阅账册。 “你是谁?敢到双鸳居里横冲直撞?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 “喂,你怎不说话?” “……” “喂,你再不说话,我打人了。” “……” “看招!” 罗缜听见院里纨素与人的打斗之声,掷笔起身,却又诧异回眸:最喜热闹玩耍的相公,此时竟似恍若未闻,犹在秉笔直书。“相公?” “一个时辰没到,不要叫之心喔。” 哈。罗缜实在忍不住,俯身亲了他额头一记。 “喂,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又黑又粗的野人,还不滚出去!” “纨素。”罗缜打开室门,正见自家丫头双臂大张背对自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与自家丫头对峙的,是一位黑衣黑脸神情更黑的男子。“怎么回事?” 纨素回首,却犹将一目警惕睐向来者,“小姐,这个黑野人进门也不说话,就要向里面闯,奴婢怀疑是宵小之徒,要不要报官?” 罗缜打量了来者形貌一眼,“你是范范?” 范范?黑脸男子上挑的眼角急剧抽了抽,“你就是恩人新娶的娘子?”普天之下,也只一人叫自己“范范”!像那种只会邀宠争怜的家猫家狗的名字,竟然用在灵气与天资齐备的他身上,简直是…… “恩人?你叫我家相公恩人?” “你叫他相公?” 罗缜失笑,“我家相公我不叫相公叫什么?” “你不嫌弃他?” 罗缜容颜微凛,妙目一冷,“我家相公有什么地方可以使人嫌弃?” 第五章  谋应君欺5 “范范”稍怔,仔细瞧着这个秀雅女子。 纨素见他如此,粉拳又扬,“喂,你在看……” 罗缜摆手,制止了小丫头发飙。这个男子似乎不通礼节,少知人情,但直盯来的眸内,并无半丝猥亵之色,倒是像极了一只忠实的大犬,正对登门来的陌生人评估揣断是否会对家中宝物造成损害。这宝物,是自己的相公? “我叫范程。”他还没有修炼到能直透人心,但凭藉直觉,已愿相信这女子的话。而且,在她身上,包括这个对自己张口呲牙的小丫头身上,都没有散发出令自己生厌的气息,不似这个家里的那个女人,会勾起自己以往曾咬破人颈间血管的邪恶因子。“我叫范程,请叫我范程。”他把“范程”两字特意咬得既重且清,唯恐人听不分明。 敢情“范范”又是相公给人起的亲密昵称?“似乎,你并不欣赏‘范范’这个名字?” 范程上挑的眼角又抽动了几下,“请叫我范程。” 哎,自家相公好心给人取的爱称,为何总是难博认同?“范程,你直剌剌冲进来,是怕我欺负你的恩人?” 范程颔首。他甫一进罗家,即听闻了恩人娶妻之事,生怕这又是那女人对恩人下的圈套,才匆匆赶来查看究竟。没想到,恩人的娘子倒还好,丫头竟这样不妙,哼。 “你既然是来看我相公的,就进来罢。” “小姐,您怎能让这个黑野人进房?”纵知此人对小姐对姑爷无害,纨素仍是瞅他甚不顺眼,野人一个,哼! 罗缜拍拍丫头的小脸,哂道:“本是同根生,快请人厅里坐,奉茶。” 小丫头一脸茫然,“谁是同根生?小姐您在说什么?” “不是吗?”罗缜眉尖微挑,“你是‘丸丸’,他是‘饭饭’,都具为人果腹之效,这相见该相欢才对,相煎何太急呢。” “小姐!”纨素跺足娇嗔,“姑爷最听您的话,您要他别这么叫人家啦,很难听呀。” “这倒怪了,相公事事听我的,唯独对自己取的名字却甚是执着。也许,丸丸和饭饭,这名字都不错。” 范程打算收回自己心底原先对这个女人形成的认同,这女人,肯定和家里那个无良姐姐一般狡猾,他需防着。 “珍儿,珍儿你在哪里?珍儿……” “相公,怎么了?” “之心想珍儿。” 罗缜瞪了一眼又在掩笑的丫头,道:“两位是到院内接着打,还是坐叙同宗之谊,悉听尊便。一个时辰后,再见。” 她前脚才走,范程狠盯纨素道:“我身轻体健,你为何骂我又粗又野,为你的话,道歉!” 纨素撇嘴,“本姑娘骂你粗野难道骂错了?不分青红皂白闯人家新房,是谓‘粗’;有人问话,听而不答,是谓‘野’。粗野人,没骂错!” “你才是个野丫头!” “你这个黑野人,有胆再说一次!” “说十次都敢,野丫头,野丫头,野丫头……” “我揍扁你!” “谁怕谁?” 第五章  谋应君欺6 内室,之心顶着脑门上的一大块墨迹,抬脸问:“娘子,外面在做什么?” “吵架和打架,想去看看?” “一个时辰没有到哦,之心不去。” “乖。”罗缜在他额头又亲了一下,当然,避开了那块墨迹,“等相公坚持了一个时辰,珍儿陪相公去百草园找之行好不好?” “一个时辰没有到,珍儿亲之心,耍赖!” 呃?这个呆子,在说什么? 之心抿着薄唇,似是赌气,却没停了笔耕。 才不管你。罗缜不是相公肚子里的蛔虫,猜不透这呆子又怀了哪种心思,只管取了算盘,审核起他抄写的账册。但愈审,却愈是惊讶,怎么会?怎么可能? 就是做了十几年账目的自己,还有对数字最有心得的绮儿,核对抄写账目时,都不可能全无贻误,是以审账才被当成商贾之家存活的重中之重。但自己的痴相公…… “珍儿,一个时辰到了喔。” “呃?”她仰眸,“相公……”这个呆子,他…… 嘻,可以亲了喔,之心今天还没有亲过珍儿,好好亲喔…… “相公,我有话说……” “之心亲得好好,珍儿不要说话啦……”某人对自己学来的东西不被人欣赏颇感委屈,咪咪呜呜地,想着月月爷爷让之心看过的狼哥哥和狼姐姐…… “相公!”罗缜抓住这呆子的手,“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珍儿,亲亲啦……” 罗缜听任他半晌,又扯下他的毛手,“不行!” “……珍儿……呜呜……娘子……” 这……罗缜粉面羞红,“不行!”她纵算未经人事,也知这呆子想干什么,但外面那么高的日头,才不要!更有更有,谁教了他这些? “珍儿,之心……” “从百草园回来,晚上再说。”晚上,她定要问出,到底是谁那样无耻。 “晚上哦……”之心犹抱着娇小的娘子磨磨蹭蹭,“珍儿好软好软,之心喜欢……明天去百草园?” “不行!”她去百草园,是为了了解今年药材长势,更想知道由魏婵主管的药材行为何投入恁大,收益却日益萎缩…… 薄红唇儿委屈撇起,控诉,“珍儿欺负之心!” 罗缜微仰螓首,挑眉,“是,我欺负你,你能怎样?” 某人知自己不能怎样,只得摇摇摆摆,“珍儿,不去百草园啦……” “休想!” 第五章  谋应君欺7 “之行,娘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魏婵颦眉,盯着这个由小到大都说不动管不动的儿子,“怎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也没有?” 良之行双目依然停在手中的药草上,回给亲娘的,自然还是沉默。 魏婵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恶火。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声愈大,他音愈无。“罗家女儿进门一月而已,你伯母就已将账目交给了她打理。这么多年,你伯父多病,伯母嘴笨,是娘一直撑着这个家,你对那个傻子更是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要好。若有一天,良家的家产尽数归了那个傻子,你甘心吗?” “甘心。” “你说什么?” “当年,本就是伯父向各方亲友筹资,做起了药材生意,良家才有今日。所有家产本来就是大哥的……”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混蛋,不说则已,一说便要气死她吗?“你也不看看,你那个所谓的大哥是什么材料,真要归了他,还不是落到那个小贱……”见儿子眯起的眸,魏婵这当口不想与儿子再起争执,“还不是便宜了那罗家女人。那样,你也甘心?” “我曾听爹说,当年伯父借来的起家之资中,有一大半是罗家给的。罗家仁义,当年只收了本钱。若不然,按商场规矩,完全可以自目前良家收益中抽取红利。所以,真若归了大嫂,又有何不可?” “你……”魏婵再次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良家能有今日,全是为娘的功劳!是我给你爹出主意,抓住了襄西范家的大商户,一笔生意就赚回了三百万两;是我一眼看好河赣那片地,买下当了药田,年年有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1 部分阅读 “你……”魏婵再次怀疑,眼前这人当真是自己的儿子?“良家能有今日,全是为娘的功劳!是我给你爹出主意,抓住了襄西范家的大商户,一笔生意就赚回了三百万两;是我一眼看好河赣那片地,买下当了药田,年年有丰茂收成……” 良之行对母亲又搬出念得自己耳朵起茧的经年旧事,淡蹙了眉峰,“娘,这些事您翻来覆去地说,不嫌腻么?若我告诉您,这些事大多和您没有关系,您会如何?” “什么?” “襄西范家能和良家成商,与爹与您无关,河赣那片药田年年丰收更与您没有关系,还有……” “你这个混账东西,和娘无关,能和谁有关?你来告诉娘,是和你伯父伯母?还是那个傻子?” 良之行翕了翕唇,强自忍下,蹲下身,以手中小锄翻起药草下的泥土。 “你来说呀,和谁有关?混账小子,你平日吃里扒外专门气娘也就罢了,还敢说那些混账话?娘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兄弟,何苦这样奔忙?” “之行可曾拜托过娘,要您如此操劳吗?” “你——”魏婵抚抚胸口,“你当真是要气死为娘吗?” 究是母子连心,良之行见状,当即掷了锄,翻开胸襟,取了随身携带之物,“我给娘扎上一针……” “混账小子,你故意的!”魏婵退了一步,避开那根明晃晃的银针,“为娘怎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 “之行也不明白,您明知每次与之行谈话,必然是不欢而散,为何仍要乐此不疲?” 第五章  谋应君欺8 无意窥听,却将这一切都听进耳内的主仆两人,进退皆有几分为难。 纨素俯在主子耳侧,小小声道:“小姐,偷听似乎很没风度呢。” 罗缜好言安慰,“退出去更会让人觉得鬼祟。横竖没了风度,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去偷听,丸丸。” “小姐——”俏丫鬟噘了嘴。 罗缜想再调侃自己的丫头几句,已听那边有人娇叱,“谁在那里?” 被人发现了。主仆两人互觑一眼,罗缜慢抚云鬓,施施然自花藤下走出,“侄媳拜见婶婶。” “罗家的家教真是令人称道呢,这窃听人语也罗大皇商家的家教?” 罗缜嫣然,“婶婶见笑,家父曾告诉侄媳,若侄媳背后说人,便当有背后被人听的准备。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呢,是不是?” 魏婵挑眉一笑,“侄媳妇,只会卖弄一张小嘴并不能使你……” “二夫人!”有丫鬟匆匆跑来,“王老爷来了,说咱们上批给的药材成色不对,在铺子前面大闹呢……” 良之心?那个傻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冯孟尝与一干好友于酒楼诗词唱和,正觉壮志凌云,踌躇满志,高举酒壶扶窗俯望,不意却见了一道人影。这人,本是地道蠢材,合该受人讥讽供人取乐,却披了好皮囊,占了好家世,委实令人不爽。遂回首,对着一桌友人,“各位,酒好菜佳诗词遣兴,要不要再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诸人随其手指,见到了街上闲逛的良之心,皆起哄,“冯兄,你想找那个良家傻公子逗逗闷子开开心?” “难道各位不想?” “这……”有人不免生了厚道心肠,“会不会……” 章子贤,家世普通,一直是冯孟尝的忠实追随者。他挥扇摇首,以不羁才子貌道:“上天生了吾等饱学之士,又生了良之心这种蠢材,便是要他给我们开心的,不是吗?” “有理,有理,哈哈……” 第五章  谋应君欺9 “范范,你说这个买给珍儿好不好?”之心举起街边摊上的一支木雕的钗。刚刚,有人买了这个给他娘子,他娘子好高兴喔。之心买给珍儿,珍儿会不会也好高兴好高兴? 范程眉头蹙得死紧,“恩人,你可以叫我范程。” “珍儿一定会喜欢对不对,范范?” “请叫我范程,恩人。” “还是这一个比较好看,范范?” “恩人,请……”陡然,一种对危险的直觉使范程脊背僵直,挑高的黑眸猝然盯紧危险来源之处。 冯孟尝等自诩绝世才子之辈,摇扇踱来,哗啦啦将之心簇在中心。 “良兄,很久没见了呢。” “近几日,怎没见良兄请人去酒楼吃饭喝酒?” “对啊,不知良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见恁多人围了上来,之心嘻着红唇,“之心在陪珍儿喔。” “珍儿?”冯孟尝听得耳熟,“这珍儿是你的新朋友?” “是之心的娘子。” “娘子啊……”诸人眼色乱飞,心领神会,“请问良兄,你家娘子好不好?” 之心急忙颔首,“好,之心的娘子最好!” “如何个好法?”有人堆了猥亵笑意,“良兄的洞房花烛必然过得很精彩罢?” 这些人身上,集合了人类的最肮脏的品质:最怯懦的自卑,最伪善的嫉妒,最卑劣的窥探,最肤浅的卖弄…… 范程第一次希望自己是自己家那个毒舌姐姐,动动嘴皮子,便可以将这群肮脏的渣滓清理得一个不剩。 当然,他也可以动动手指,让这些人像癞蛤蟆般臭够满街。可是,他不再是初下山的那个无知小子,他已知自己的斤两,有些把戏不能再随意卖弄。 动武是最快的办法,但,恩人定然不允……哎,若他能做主,最好的报恩方法是直接给恩人换个脑子,再加个狼心,看谁还敢欺负……当然,这个主意定会换来毒舌姐姐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还要被老爹修理得金光闪闪…… “良兄的洞房花烛必然过得很精彩罢?” 这些人渣!范程攥紧了拳,欲在恩人出语招这些烂污之人嘲笑之前,喂每人一顿排头…… “喂,良之心,你不说话,如此看我作甚?” “对啊,良兄,你怎不回答?” “傻子……良兄,你这样……” “你……” 被烂污之人阻挡在人圈之外的范程迟未听到恩人出语,却听到这群烂污之人的追问,而且,语气愈来愈似有不对……范程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烂人,进到圈内—— 这个人是谁? 似曾相识,似曾相识……恩人?不,不喜不笑不怒不嗔的这张脸,不是恩人,倒是,像极了他们家族顶礼膜拜的……观世音?!以那样怜惘那样看透世人心中欲望的姿态,俯望着芸芸众生的观世音…… “……喂,你不说就不说,如此瞪人做什么……” “你有毛病……” “算了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走了走了……” “走了,走了……” 冯孟尝、章子贤等人嘴里犹骂骂不绝,却气弱许多,脚下更似如逃难般匆匆,不一时,走了个干净。 范程盯着他的恩人,不敢上前,“恩……”明知他不可能是观世音,但他这副模样,他还是没由地怕…… 之心却好想哭。好累哦,珍儿说,有人问之心的洞房夜,之心就不笑不说话,只管死死看着。可是,好累喔……不笑好累喔……眼睛不眨好累喔……呜呜,珍儿,之心好累喔…… “恩人……”范程诚惶诚恐,凑过去小声问道,“您……您还给您娘子买木钗吗?” 娘子,木钗,会让娘子笑得好高兴的木钗……“买,之心要买!范范,之心要买,不能让人买走喔!” 范程眨着细挑的黑眸,看看跳得如同后院那只最爱追着他吠的阿黄一样的恩人,仰首向冥冥处默然谢罪:请原谅弟子,弟子适才,将最不该的人看成了您…… 第六章 痴君缠绵1 “良二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王老爷一见魏婵,将手内一袋重物当即掷于她脚下,“王某要的是西山野灵芝,你给的却是家灵芝!王某要的五百斤襄陵丹皮,其中,只有两百斤名副其实,其它全是最常见的普通丹皮!另,桂皮、阿胶、当归,皆有次品……” “王老爷,您也莫急,坐下来喝杯茶……” “王某岂能不急!”胖胖的王老爷已怄得一脸油光,气得脑门生疮,“我与良家合作也有十几年了,这几年凡从良记进货,我已基本不查看。但最近王某的几间铺子,常有人来闹事,说是买了赝品。王某这才长了心眼,验了这次的货。这才知道,十几年的合作商伴,竟也诈欺我这老主顾,以次充好,鱼目混珠。今儿你们良家一定要给王某一个交代!” “王老爷,有话好好说,您也看见了,咱们还要做生意。您随我到客厅,好好把这事理个清楚,看是不是有伙计见利起意,给偷梁换柱……” 王老爷不听还好,一听更是火冒万丈,胖身一下跳得老高,声量也拔得天响,“你这话何意?你是暗指王某的伙计手脚不干净?王某的伙计都是跟了咱有十几年的老伙计,个个清白又忠诚,怎可能干那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还是良记就有这样的伙计?!” 当着铺子里的伙计和不少客人的面,这等的厉声高叱无疑使魏婵面子挂不住了,“王老爷,有理不在声高,您犯得着这样激动?咱们良家做了恁多年的药材生意,这信誉是众口皆碑,咱们光是皇家的生意都做不完,堂堂皇商会贪您那点便宜?” “那良二夫人的意思是说王某无理取闹还是诬陷你家名声?良家的药材我只验了一半已发现了这多瑕疵,您若不认,我就将那剩下的一半交给官府去验。那上面可都打着良家的封条,我是拆都未拆……” “王老爷,您喝茶。” “我不喝……嗯?” “王老爷,您是说良家给您的货出了问题?” “对!”王老爷上下打量,“你又是谁?” 罗缜嫣然一笑,“小辈是良家的长媳。” “啊,是你。”王老爷颔首,“我记得你,你成婚那天我也到了,听说你也是大贾家的闺女,一张嘴很厉害。怎么,也想学那良二夫人,翻脸不认人?” “王老爷,您说话请注意分寸!”魏婵冷声,“良家何时这般没有规矩,长辈说话哪轮得来晚辈插嘴,还不退下!” “对不起,婶婶,侄媳现在是以良家当家长媳的身份出面,而不是您的晚辈。且事关良家商誉,不能有一丝怠忽,恕侄媳无礼。” “你……” “好!”王老爷大着嗓门,打断了魏婵的娇叱,“我倒看你如何维护良家商誉,你倒说说看,你想怎么办?” “不必请官,良家派人陪您回去验货。若当真如王老爷所说,良家按合约加倍赔偿。” “你说的话做得准?” “我以我家公公多年的商誉向您保证。” 王老爷怒气暂歇,“依你的话,你们派人去验。” “之行。”罗缜偏首。 “大嫂。” “你对药材辨别最是拿手,带几个人随王老爷回府仔细查验,并一一登录造册。” “好。”良之行颔首。 “不行!”魏婵柳眉倒竖,“你当你是谁?敢命令我家之行。之行,你不准去!你若还是娘的儿子,就不准去!” 良之行行礼,“娘,若您对之行的骨血有怀疑,此事过后孩儿可以滴血认亲。孩儿先告辞了。” 第六章 痴君缠绵2 书房内,良之行将册簿交到罗缜手中,面色沉重。 罗缜细细阅罢,再看他脸色,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了个七八分。 “你是第一次得知这样的情况吗?”她问。 “若指眼下这个情况,的确是第一次。”良之行俊眸深处,是刺痛。有母如斯,但偏偏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他能如何?“以前,她只是虚报账册,将虚报得出的钱财留于己手。对此,伯母其实也稍有明白,但念着这些年娘的确有些辛苦,并没有深究。但像如此,不顾良家商誉,以次充好,再将好货转手卖掉中饱私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 罗缜翻了翻手上的册簿,取了一旁的算盘,拨拨弄弄,打打算算。最后,素手轻扣,“十八万六千三百二十两白银,此乃良家需赔给王老爷的。若这不是第一回,也不是第一家,我想,还会有人找上门来,我们需支付的,还会更多。” 良之行已有预料,无奈地,“……大嫂打算如何处理?” 罗缜未答反问:“你为什么对之心那么好?即使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也未必会那么全心全力地维护,为什么?” 良之行稍怔,良久方道:“若没有大哥,我大概如之愿和之知一样,长成一个自私得连狗都会唾弃的人罢。” ……嗯?要不要告诉这位“冷面呆瓜”,他某些时候,说的话,真的很…… “我八岁前,极是无知,无知到讨厌大哥,就如之愿和之知。我曾把大哥拐出家门,在无人的后山,将他推进一个坑里。想让他,那个我以为给良家抹了黑的傻子就此消失……是不是很恶毒,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讲?” 罗缜莞尔,“你运气很好。”没在那时碰见本姑娘。 “一日一夜后,他竟然回来了。当时我虽不明白大哥是如何爬出那个高坑的,但我还是有些庆幸。伯母一向疼我,看着她因不见了大哥而哭晕过去,我又怕又惊。尤其在见着娘嘴边的笑意时,我对自己更是失望……直到有一日,我也莫名其妙地掉到了那个坑里,摔断了腿。月黑风高,我叫破了喉咙,除了两三声狼嗥,什么回音也没有……直到半夜里,大哥来了。我那个大哥,在冬夜里赶来救我,竟不知叫两个下人来帮忙。他又哭又叫,好不容易叫来了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半大男孩,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救了我……他背着我,一路下山,一边哭一边叫我不要死……我让他闭嘴,他当真闭嘴,然后又忍不住,‘之行不要死不要死’地哭嚷了一路……” 那个可爱的夫君啊……罗缜笑染秀眸。 “我这条腿也是大哥救的,自那时起,我就不允许再有人对大哥不好。” “他怎知你掉进了坑里?那个半大男孩又是谁?” 良之行神秘一哂,“我说过,我大哥是个宝。不,应该说是个宝藏更合适,他需要你慢慢去挖掘,才会有惊喜。但我可以告诉大嫂,我便是那个半大男孩推进去的。他那么做,是为了替大哥报复。不想在向大哥邀功的时候,反将大哥从暖暖的被窝惊了出来。” 故弄什么玄虚?罗缜挑挑秀眉,回到正题,“你对之心这样的好,我应给婶婶一个机会。若婶婶能自己拿银子将这些亏空补齐了,我可以和王老爷交洽,不必惊动公公。公公和婆婆纵是再和善,对这样有毁商誉的事,也定然会勃然大怒。届时,场面不会太好看。至于铺子里的伙计,我相信婶婶自己有办法压下。但,若那天铺子里的客人有与公公熟识的,或是,有其他客商受了同样的蒙骗而事发,便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你最好劝婶婶在事情扩大前及时予以补救。” 良之行微礼,“多谢大嫂,我会去劝娘。” “姑爷,您怎站在门口?” 嗯?罗缜偏眸,见自己的痴相公站在门口要进不进,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作哀怨。“相公,找我还是之行?怎不进来?” “珍儿……”之心快步跑来,一把抱住她,“珍儿,之心会变聪明的,之心会学着抄账册,珍儿不要不要之心……” 这……罗缜讶然,投眸给端茶进来的纨素,“姑爷怎么了?” 纨素放下茶盘,摇首,“姑爷怎么了定然都和小姐您有关,您不清楚,奴婢就更不明白了。” “相公?” 一颗大头在她肩颈间又蹭又拱,嘟嘟喃喃,“珍儿,之心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珍儿……” 虽然良之行和纨素都识相地退出了,罗缜仍粉颊微赧,腼笑道:“我知道了。” 第六章 痴君缠绵3 “之心会变得能干,变得聪明,珍儿不能不要之心。” “……嗯?”罗缜感觉这呆子明显不对劲。平素他见了之行,亲热得不得了,欢喜得不得了,但方才进来,似是没见有他一样,只管抱着她起腻。定然是有问题。“相公,方才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 “外面啊?”之心大眼睛一亮,“有!有!有!”松了娘子,自袖筒里拿了一样宝贝出来,“珍儿,你喜不喜欢?这是之心给珍儿买的喔。” 那只是一支最普通的木钗,式样和雕工都不算新颖,但有相公那张灿烂笑脸衬着,竟也透出几分名贵来。罗缜嫣然一笑,“我很喜欢,非常喜欢,谢谢相公。” “那之心帮珍儿戴上?” 嗯?自己的相公是越来越识情懂趣了吗?……不过,这又是谁教的?“好啊。” 但愿望虽然美好,只怕力有弗逮。某人摆弄了半晌,一支钗子仍未别进自己娘子的云鬓中。之心围着娘子转了又转,念了又念,“那个相公很容易就给他娘子戴上了哦……呀呀呀……” 哎。不得已,罗缜捉住他的手,将钗子斜斜别进髻里。 “戴上了,娘子戴上了,娘子好美!” 罗缜拉他坐到椅里,“告诉我,方才为什么不高兴?” “……珍儿。” 扳起他垂下的美脸,四目相对,“珍儿不喜欢自己的相公有事瞒着她哦。” “之心看见娘子和之行,说得好高兴。娘子聪明,之行也聪明,之心没有之行聪明,之心好难过,之心怕娘子知道之心没有之行聪明,不要之心要之行……” 这个傻瓜!罗缜狠狠捏了捏他元宝似的耳朵。 “呀……痛啦,珍儿。”之心委屈地抿嘴。 “相公,珍儿很生气。” “啊,珍儿不要生气,之心让珍儿捏耳朵,珍儿你捏啦,你捏啦……” “珍儿生气,是因为相公竟然不相信珍儿。” “之心没有……”呜呜,在自家娘子美眸的严厉瞪视下,自动收声。 “之行是相公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只要叫相公大哥的人,都可以是我的弟弟,但我的相公,只能有一个,明白吗?” “只能有一个?” 罗缜螓首微颔,“自我们拜过天地,便等同于告诉天地神明,这一生一世,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之心只有珍儿,珍儿只有之心,不管之心是什么样子,珍儿都喜欢。当然,不管珍儿变成什么样子,之心也必须喜欢。” “之心喜欢珍儿啦,之心只喜欢珍儿,只要珍儿做娘子!” “所以啊,相公,珍儿也只喜欢之心啊。” “真的啊?” 美眸一眯,“你还敢怀疑珍儿?” “不敢不敢啦!”之心紧紧握住娘子的纤手,“之心和珍儿永远在一起喔。” 第六章 痴君缠绵4 魏婵的事,纸终未能包住火。 罗缜料得没错,这类事她不是头一回做。但导致东窗事发的,不是因为旁人的检举,而是魏婵不肯拿出银子消祸。 良之行分析利害,魏婵却并不领情,“这事与为娘有什么关系?定然是两家的伙计里有人手脚不干净,谋了私利。那位罗大小姐既然自诩聪明,越俎代庖揽了这差使,有本事自个查去,关为娘什么事?还有你这个不肖子,竟然帮着外人算计你的亲娘……” 良之行不待亲娘骂完,已长身一揖离了这个院子。后面,追随来的,自然是亲娘的一声娇叱。 魏婵不拿银子,罗缜倒不介意动用自己的嫁妆先来弥补良家商誉。只是数目不算小,到宝通号兑银颇费了时日。待凑够了现银,正是出外洽商的良老爷回城之际。 良德自外地洽商回城,路经店铺,正巧与等着取赔偿银两的王老爷碰上。良德兴致盎然地欲与老主顾亲切攀谈两句,不料老主顾却遮遮掩掩,面有难色。恰在此时,罗缜与之行捧着赔偿的银票、药材名录自后面挑帘而出。这样,自是再也遮掩不住。 良德忍到两个年轻人与王老爷将赔偿事宜厘清谈拢,直待老主顾满意离去,才把两人叫至后园,问明前原后委。 是夜,良家召开聚议。莅临者,除良家各人外,尚有各位管事。 就此事,魏婵仍推了个干净,“此事关我何事?原本着,咱们可以将责任尽推到王家身上,谁让他们没有当场验货。但侄媳妇自觉高人一等,强要出头,如今又财大气粗,愿意给人银子,咱们又能奈何?” 啪!这一声巨响,竟是向来和颜蔼色的良大老爷所发,直把桌上的杯碟震得余响不断。再看大老爷面色,已是烈焰灼灼。 纵是刁悍如二夫人,也被当前这情况吓得当即噤声。 “老二,你竟有一个如此的夫人!” “大哥……” 良善尚在嗫嚅,良德已雷霆大发,“以往,你私扣收益,虚报账目,那也只是在咱良家内部,我可佯作不知。但今时今日,你竟打起良家客商的主意,且用的是这等恶劣不堪的手段,委实可恶,可恶到极点!” 在这个家门从未受过这等叱责的魏婵面色丕变,启唇才要开辩,被其夫按了衣袖,急剧摇首示意。 “珍儿……”之心偎在娘子身侧,似被父亲的怒气吓着了。 罗缜握住他手,嫣然一笑。 “之行、缜儿!” “在。” “你们两个也有错!你们虽按了良家的规矩赔偿补救,但此等大事,隐瞒不报,也是大错!” “是。”二人恭顺认责。 身在商家,岂不知商誉于一商贾,形如生命。所谓奸商,那个“奸”字,亦需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人以利,而己获利远大于人,此谓行商本色。若一味贪榨,仅获不予,与杀鸡取卵何异?一时之富与百年老号,差别在此而已。 良家获皇商资格,纵与上层走动不无关联,但若无商誉和品质,谁又敢将他们奉到皇家面前?尤其良大老爷,将行善积德视作日常必为之事,岂容这等下作伎俩。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今年的红利一并都给扣了!” “凭什么?”事关钱财,魏婵岂能按捺,“大哥,您只听了您那个宝贝儿媳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弟媳有错是不是?您得拿出证据来啊。您若拿不出,咱们如何服气?”暗自,掐了丈夫一把,示意这窝囊夫婿替自己撑腰直言。 “犯错犹不认错,强理狡辩,指鹿为马,更是错上加错!”谁说良家大老爷不能强辞厉言?只是未给逼到底限。“日常开支,亦减缩一半!” “你……” 良德怒咆:“你要证据是吗?良家未开封的药材里亦好坏掺杂,良莠不齐。这些货物尽经你手,便是证据。你若说是你手下伙计私为,那也是你督导不利,当负全责!” 第六章 痴君缠绵5 魏婵脸上青白交错,至此方知,女人再精干,关键时刻,若夫、子皆不给你撑气,也是无奈。 “之行,缜儿!” “在。” “你们皆自幼长在商家,不该不知轻重,虽已作弥补,仍需领受责罚。罚你们三月例钱,你们可服?” “侄儿(儿媳)领罚。” “爹,不能怪……” “嘘。”罗缜将纤指挡在丈夫薄唇前,制止了他为自己的辩护之辞。谁说自己的痴相公不能保护自己呢?保护,有时不只是一份力气,还要一份心意。 之心犹作不甘,“可是……” “相公,珍儿有错,就该领罚,爹判得没有错。” “那……爹,之心也要领罚!” 罗缜含笑:就是这样罢?想与你共经患难,想与你并肩作战。虽然相公并不知他的也要领罚,会让两人的生活拮据,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好在啊,这痴相公娶的是一个有钱的娘子。 “缜儿,你的嫁妆是你爹娘的心意,良记的错误不能由你顶受。明天到账房领银子,将典卖了的东西赎回来。” “不必了,爹。缜儿既入良家门,既是良家人,合该出一份力。” “不行。”说这话的,是王芸,“你的嫁妆是你的私房钱,良记岂能动用?但是,老爷,这事出了,也不是弟媳一人的错,咱们也应负失察之责,每人都须扣三月例钱。” 良德称许,“如此甚好。” “还有,弟媳,你须将受过此类损失的客商列出名册,你大哥与我将挨个登门致歉付赔。” “嗯,如此更好,夫人想得比为夫更是周到。” “那家药行仍交由弟媳经营,但要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魏婵按了怒,未言。 “之行,百草园自今日起,就都归了你。不只是园子里种植的药草要把好关口,从外地运送来的珍稀药材出入更需仔细,除了你之外,旁人不能置喙。” “侄儿知道了。” “正好大家都在,在此我也宣布两件事。”王芸一笑,“第一桩事,自今儿起,这府内的大小事务,少夫人可代夫人我全权定夺。管家,听清楚了罢?” 一直侍立在旁的管家即声称是。 “第二桩事,对外的生意中,少夫人是继老爷、夫人我之外,第三个可以决定一切的人。” 第六章 痴君缠绵6 议事完毕,已是夜半时分。良德命人为各位管事备了夜宵,用完方散去。 罗缜、之心回到院里,纨素与范程皆未睡。但等待主子的两人之间,气氛却并不比方才议事厅内融洽。彼此在院内各踞一方,横眉立目,抱肩冷对。 “小姐……” “恩人……” 迎上时,还没忘给对方一个狠狠的厉瞪,再各自迎上要迎的人。 罗缜知道自己相公尚有心结待解,急着回房安慰自己的大孩子,无暇理会这两个半大孩子的脾气,“你们都去睡罢。若睡不着,可尽情在此大战三百回合。”推门,阖扃,将两人拒之门外。 “哼!”门外两人,彼此施以不屑重嗤。 门内,之心一进房,便跑进内室,以背对外,和衣倒在床上。 “相公?” “之心在生气。” 就知道你在生气。罗缜以手抚他缎似长发,“可不可以告诉珍儿,之心为什么生气?” “珍儿为什么不让之心陪珍儿一起受罚?” “相公,你想饿死珍儿吗?” “呃?”之心蓦地坐起,“珍儿饿了喔,之心到厨间给珍儿拿……” 痴相公呵……罗缜小嘴轻触相公薄唇。 “……珍儿,你耍赖。”之心颜逞薄红,“之心还在生气,你亲之心,你耍赖!” “相公,你可知道,例钱是什么?” “是什么?” “是我们要花的银子。珍儿的例钱被罚了,就是说珍儿没有银子花了,若相公再被罚了,我们每日用什么呢?没有银子用,不是要饿死珍儿吗?” 之心墨眸睁大,“没有银子,就会饿死?” “当然,相公爱吃的包子和素肉粥,没有银子,都买不来。” “可是,厨间有东西吃呀。” “厨间的东西若没有银子,依然买不来呢。” “喔……那之心不要饿死珍儿,之心向爹去要银子!” “爹一年到头在外奔波,就是为了给这一大家人挣银子。娘每日对着账册,也是为了挣银子。他们都很辛苦,我们怎好意思动辄向他们开口呢?” “那珍儿对着账册,也是为了挣银子是不是?” “对啊。” “之心没有用,之心没有挣银子,之心好笨……” “好啦好啦。”抱着那颗大头,“相公不是在和珍儿学着如何整理账册吗?相公也在挣银子呢。” “之心也在挣?之心不会饿死珍儿是不是?” “是。”这张俊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一啾,“不生气了是不是?” “珍儿……”不气了的某人,将娘子搂抱在怀内,亲个过瘾。但是,不得不说,如斯曾引来他灵魂震颤的亲近,随着珍儿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愈来愈重,已远远不够。他的手,笨拙地探索着娘子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柔软娇躯,心中有一份渴望愈来愈浓,是一份仿佛只有将娘子揉进体内才能满足的渴望。可是,要如何……如何能达成? “相公……你……”对了,前几日因着那些事,忘了问他,他从哪里学来这些?“相公……” “呜呜……狼哥哥撕破了狼姐姐的衣服……但珍儿的衣服好好看,之心不舍得撕……” 罗缜又羞又气,“先告诉我,你的狼哥哥和狼姐姐是谁?他们怎么会表演……”活春宫给你看?教坏小孩子好不好?还有还有,怎会有这等惊世骇俗的人?今后,得让自己的相公离他们远点才好…… “狼哥哥就是狼哥哥,狼姐姐就是狼姐姐……呜呜,珍儿,之心要啦……” 天呐……罗缜被这个呆子给气死!那手,明明是邪恶又霸道,却一副纯真表情。那憋着的唇,像是她私藏了糖不给……“相公,你当真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洞房,只有相公和娘子才能做的洞房……” 那个答案,虽不去亦不远矣。别人是如何,她不管,但她的相公……“只有珍儿和之心才能做,明白吗……” 对这呆子来说,很多事都是白纸,若食髓知味,随便拉了个人来试,她岂不要怄死? 第六章 痴君缠绵7 “之心只要珍儿……珍儿给之心……” 天,这明明是孩童般纯语,怎经了情欲的熏染,就这么羞人? 与娘子的衣衫困战许久的之心,终于找着一个绳结,顺着一扯,外襟竟然敞开。之心得意地咧笑,以此类推,又解了中衣……当娘子雪琢玉雕似的胴体显现眼前时,之心纯净眸内,情欲骤添,“珍儿……珍儿……给之心啦……” 这个笨蛋!说得这样委屈,好像她成心藏私似的,“你的衣服还没有脱啦……”羞死人了! “喔,喔,之心也要脱……” 罗缜美眸紧阖,听得耳边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还有自己痴相公添了男人气息的粗喘,娇靥烧灼如霞…… “珍儿,之心……” 当一副精溜的躯干俯上时,罗缜更觉全身像是着了火般,差点当即融去。 “珍儿,之心脱了啦……” 哦?他…… “珍儿给之心啦……” 这个笨蛋,不是已经有人亲身示范了吗?“……你的狼哥哥狼姐姐没有教你……” “喔,之心先摸娘子,再吃娘子……” 轰——这下,不是着了火,是添了炸药。全身每个毛孔里冒出的,都是炸散的羞意罢?这个笨蛋!“不需说!” “……喔……珍儿好香……” “不需说!”这笨蛋自然不知,这平日的寻常情话,此时听来会是怎样地羞人! “……珍儿,你看看之心啦……之心想看珍儿的眼睛……之心想看啦……” 那殷殷低求,罗缜拒绝不得。慢启美眸,迎进瞳底的,是自家相公被情欲染就的俊美颜容。那双黑玉薄光似的大眼,此刻,灼着的,是两汪炙热的岩浆。 “相公……” “娘子……” “之心……” “珍儿……” 这是她的夫,她的相公,她的洞房,她的销魂时刻,她不需羞惭,不必遮掩,这是上苍赐予他们的理所应当拥有的欢乐恩典…… 她勾了他修长的颈,相濡以沫;抚上他洁美的胸,给他诱惑,引着这个对房事半生不熟的相公,熟悉彼此,接纳彼此。在痴相公的抚触中,低低娇吟;在他最终的索求中,为着这人世间最极限的亲密浅浅哭泣…… 窗外,月过中天,静照院内百花。绰约云端,仿似有位主管人间姻缘的神仙,正为又有一对鸳鸯好事成就,拈须微笑。 第六章 痴君缠绵8 “缜儿,你来……”咦?王芸望见跟在媳妇旁边的儿子,一怔,“之心,你怎来了?”往素,她最怕儿子进书房,万一涂涂抹抹撕撕扯扯,毁了什么都是心血。自儿媳到书房帮忙之后,儿子虽然喜跟,但好在儿媳懂得分寸,每一遭都知会儿子在外面候着。但看今日架式,儿子竟是堂皇皇进来了? “娘。”罗缜垂着眸,心际怦怦,表面却尽力保持着无事般的从容镇定。 自少女到女人,竟会令人心生暗鬼?事实上,的确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扰,或者是做“贼”心虚。婆婆不是纨素那个贴身鬼丫头,怎会晓得发生甚事。可无端的,今日的自己,见了任何人,都会心际怦怦。 反观某个呆子,兴冲冲,气昂昂,那不时甜兮兮傻笑的神态,无端令她羞气。是以在来时的路上,拇食两指合拢在他腰间狠狠拧转了几把,拧得呆子吱哇大叫。 “娘,之心来陪珍儿,之心来帮珍儿抄账册。” “儿子,莫要胡闹,娘和缜儿都有正事……” “娘。”罗缜拦住婆婆,她没有错过自家相公那瞬间颓垮的俊脸。有时,至亲至爱之人的不以为然,比无关人等的讽刺挖苦更是伤人。“是我让相公来帮忙的。” “呃?”王芸一愣,“缜儿,你……” “娘,您不妨坐在旁边看看,相公很能干哦。” 缜儿到底在做什么?王芸惑然。她知道这个儿媳不会不知分寸,当初正是屡在冯老爷嘴里听了她的才干,才给丈夫出主意,看能不能娶这门媳妇回来。不求别的,能为自己的痴儿子找个强大依撑就好。至于能否得娶,他们夫妻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纵是请动国君出面,以罗家的财势,欲要应对定然有法。而老天开眼,使他们当真娶了一个如花似玉又聪明强干的儿媳回来,且温婉得体,对儿子也多方维护,与弟媳的泼辣尖刻迥然相异。能够维护爱子自然是令人万分欢喜,可若是纵容,他们…… “很好喔,相公,就这样做下去,一个时辰哦。” 呃?王芸立到儿子身后,一串清丽小楷自儿子笔下一横一竖一点地划出,看得王芸惊诧不已。再观儿子,表情全无戏闹,眸光坚正不移,“之心,你这是……” “娘,之心很忙,不要理之心喔。” 嗯?如斯陌生的儿子,王芸不由无措起来,向儿媳望去。罗缜一笑,“一个时辰内,他不准任何人打扰。” “可是,他……” 罗缜指指书房隔间,后者会意。 婆媳两人进到里内,轻阖了双扃,罗缜方笑道:“娘,我知道您和爹都很疼之心,之行更是拼了命地保护之心,不允许他受到一丝伤害,你们都把之心当成了一个小孩子来疼来爱。在这样的呵护和保护下,不自觉中,之心也允许自己不必长大。实则,相公很想为这个家为家人做些事情。现在,娘就给相公机会罢。” “……缜儿,我一直奇怪,你对之心,为何会这样好?你不……”嫌弃他吗?后面的话,有对儿子看轻之嫌,她不忍说。可是,儿媳的貌美聪明是事实,这样的人儿,合该有不尽的出色子弟倾慕,怎轮得到自己的痴子? “之心是我相公,我当然要对他好。”罗缜一笑,“而且,之心值得我对他好。” 是祖上积德,还是上苍见怜?王芸眸内浮了泪,“好,好,这就好。缜儿,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第七章 有君如此1 “二姐,姐姐嫁了那么多时日,怎就来了一封信?是不是新婚燕尔,太幸福了,将咱们全给忘了?” 罗缎一撇嘴儿,手里的湖绿绣锦抖出一汪碧波,“那个冷面呆瓜怎配得上姐姐,也不知爹和娘怎样想的,得了那样一个女婿还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哼!” “二姐,那是姐夫?(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2 部分阅读 “二姐,那是姐夫哦,你不能这样说啦……咦,二姐!”罗绮粉颊一变,声量也掺了惊慌。 “怎么了?”罗缎顺她目光,见到了负手进殿来的人影,心下亦咯噔惊响。随即板平了小脸,自柜台后迎出,屈膝微福,“民女见过晋王爷。” 玉千叶俊眸先向整间铺子巡过一遭,见了迎来人时,微微一怔,“你……本王记得,那日嫁的,便是你罢?” 罗缎轻摇螓首,“那日嫁的,是民女的姐姐。”那日,若不是姐姐事前早有防范,让自己代上花轿,这位赶至罗府送贺礼的王爷势必会闹出事来罢? 玉千叶神情一凛,“你在说什么?” 罗缎微怔,“怎么,玉韶公主没有告诉王爷姐姐嫁人为妇的喜讯吗?公主殿下与民女的姐姐向来交好,还送了一对玉珊瑚做贺礼呢。” ……缎儿,你聪明有余,但沉稳不足。应付晋王这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权贵,忌骄忌躁。罗家的皇商资格,与各级权贵的交情,尤其与姐姐我玉韶公主的情谊,使他不敢轻举妄动,但切记莫在明处招惹,授他以柄…… 玉千叶寒声,“那日本王到贵府参礼,见上花轿的明明是你,而本王问起你的姐姐,你父亲告诉本王,她先一步为喜事打点去了。这话,可有误?” 罗缎摇头,“无误。我代姐姐上轿,是替她完成这厢的婚仪。姐姐的夫家远在杭夏国,姐姐早一步动身,是应夫家的要求,要赶在进门前接受训导,熟知各项繁礼。” 玉千叶定定注她良久,罗缎坦然以对。玉千叶冷凛俊眸睨向另一旁的罗家三小姐,“三小姐,令姊出嫁的事,是真是假?” 呃?这人以为她们假传姐姐嫁人为妇障他耳目,以避他追求吗?罗三小姐虽年幼,但长在罗家,自幼随姐姐经商,形形色色的人亦见过不少。初见他,因他是位高权重的晋王,或稍有惊慌。但看了二姐与晋王一番面不更色的应对,她亦恢复了玲珑心思,以与生俱来的绵软声道:“姐姐的婚事,听爹和娘说,是指腹为婚。中间因着阴差阳错失联了许久,好在天作姻缘断不得,日前方由国君亲自为媒,为两家重新结成了姻亲。” 指腹为婚?国君为媒?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令玉千叶有几分懵然。他掉头旋步,上了停在罗家铺子前的车轿,“快马扬鞭,给本王找一个安静地方!” 罗家铺子内,姐妹两人面面相觑。 “二姐,该怎么办?” “你去告诉爹娘,就说晋王爷已经知道了,爹一定会做出安排的。” “好,那二姐你呢?” “臭丫头,我自然是写信告诉姐姐,让她早作防备。” “晋王那么喜欢姐姐喔,会追到杭夏国去?” “死丫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行不行?” “喔。”罗三小姐摸摸自己被二姐拍了两记的后脑,行至铺子门口,回转俏脸,软绵绵的娇嗓道,“二姐,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的风度与姐姐没得比……”姐姐是罗缜,二姐是罗缎,这是姐妹间自幼形成的默契。 “臭丫头,我宰了你!” 第七章 有君如此2 “冯兄,听说你订下了婚事,是城西王员外的闺女?” “是又如何?” “据闻那位王家小姐又矮又 胖,还颇凶悍……” “那你家那只母老虎又能强到哪里去?” “咦,冯兄,话不能这样说,好歹我家那个还生得有几分姿色罢?” “姿色?连本公子小妾的五成颜色都不及……”他刻薄话说了半晌,身边人并未递声,不解地抬了眸,“王兄?王兄你在看什么?” 王姓公子向茶馆外一指,“你看,那是谁?” 冯孟尝回首一瞭,轻嗤道:“不就是那姓良的白痴?本公子今天没有心情理会那傻子……” “是那傻子旁边的人,别告诉本公子,那是那个傻子过门三个多月的妻子?” 呃?冯孟尝提了精神一看,这才发现,与良家痴儿并肩偕行的,是一位黄裳白裙的美貌少妇。那少妇,眉目清涓,肌肤如瓷,贵如兰,雅如菊,一举手一投足,已将自家满堂艳妾给比成了尘泥。她是良家白痴的妻子?她,她,她……她怎瞧得这般眼熟? “珍儿,就在前面喔,那个钗就是在前面买的……”之心提鼻嗅了又嗅:珍儿好香,娘子好香,之心好快乐,之心好幸福喔…… 罗缜若知这呆子心思,定然又会用掩在袖里的素手给他腰上掐个几遭。但这时,她一双美眸,尽在周边铺面上逡巡。 虽然接了良家主位,但因有各家管事各司其职,她只需抓住几个关键之处,掌握全局即可。其他,她并不想打破良家这种极妥当的运作模式。既然精力并未尽数牵扯,罗缜借与自家相公上街游玩之际,便打起了另个生财主意。 “纨素,你说,你这几日闲暇绣的那些东西,若开间铺子来卖……” “咦?”纨素眼前一亮,“小姐要开铺子吗?” “开间铺子,交给你去打理,如何?” “好啊……可是,纨素要侍候小姐……” “良家有很多丫鬟,找个人侍候并不难,况且你家小姐我并不一定要人侍候。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替我打理铺子。” “奴婢的绣活还不及三小姐的七成。” “绮儿善绣,缎儿善织……” “小姐善缂。”伶俐小丫头伶俐接口。 罗缜笑睇她,“但我家的小丫头样样都学了七成,是不是?” 纨素噘嘴,“小姐是在说奴婢样样通,样样不精是不是?” “样样通已经不易了,我的绣工未必及得上你。找一家铺面,趁着开张前的时日,你多绣一些。起先只卖你一个人的绣活,借此看看这万苑城人的喜好。卖得好或不好,我们再想下一步打算。” 纨素眸儿生亮,“若卖得好,小姐会教奴婢缂丝是不是?” “那也得你先把缂机挣出来才行。” “奴婢一定会努力!” 这小丫头,天生好似该是罗家人似的,对绫罗绸缎刺绣织缂的那份热情和聪敏,甚至超过了她到罗家时即带过来的满身武功…… “纨纨你要努力什么?” “姑爷,奴婢都和您说过一万次了,请您叫奴婢纨素,就是素雅细致的丝绢,很美的名字啊……” 之心闪着大眼,“可是纨纨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努力什么啊?” “小姐……”纨素欲哭无泪,抱着自家小姐的一臂摇摇摆摆,“您管管姑爷啦……” 罗缜抿嘴忍笑。有人不屑冷哼,“那么大个人,还装小孩子撒娇,恶心!” 纨素细眉一挑,“又黑又粗的臭野人,你在说谁?” “谁应就是在说谁!” “臭野人,黑野人,粗野人!” 第七章 有君如此3 范程黑眸先是狠瞪,紧接又蕴了讥笑,“你是在嫉妒我生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超是不是?哼,没用的,这是本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你嫉妒不来的……” “臭野人……” “好啦。”罗缜拉住跳成一只猴儿般的贴身丫鬟,“在大街上呢,有什么事,回家关起门来任你们打个头破血流。” “小姐……” “范范,你不准欺负纨纨哦,纨纨很可爱啦……” 范程藜黑的面色一紧。 “哈哈哈……”纨素顿足大笑,“饭饭,听话哦,听恩人的话哦,不听就丢了去喂阿白阿黄喔。” “我掐死你这只小丸子!” “你这碗馊饭,神气什么……” 罗缜秀靥一板,“停!” 主子秀雅的只是表面,“微狠”的可是手段,两个小鬼当即消声。 “接下来半个时辰内,若再让我听见饭饭和丸丸两位同根相煎,我就把你们送到德来居去,让那边的大厨将你们烩成一锅,也好让你们‘炒’个尽兴,如何?” 范程退到恩人身后,纨素站到小姐侧旁,算是安静了下来。 很好,耳朵很满意。“相公,我们去吃德来居的素肉粥好不好?” “好,好!珍儿……” “怎么了?” “珍儿再叫之心相公好不好?” “嗯?”罗缜迎着他大眼内的期待,又暗瞥着了不远处两三位好奇的观望者,嫣然一笑,“相公,相公,相公。” “嘻,娘子,娘子,娘子!”珍儿是之心的娘子,谁也夺不走喔,若有人要和之心夺娘子,之心会会会……叫来风哥哥,把他们都吹得远远远远的地方,对,就是这样! “我想起来了!”冯孟尝拍掌大叫,“她是玉夏国罗家的那个西贝货!” 王公子正对着那道倩影暗怨老天不公,听他此话,好奇地问:“什么西贝货?冯兄你认识那个嫁了个傻子为夫的可怜女子?” “本公子当然认识!”她……她竟然是罗家的大小姐?她竟然嫁给了一个傻子?早就听爹不止一次慨叹过,玉夏国罗家大小姐容貌一流,才干更是一流上的一流。可惜,早年受了不良之人的戏弄,致使年至双十仍待字闺中。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还可以迎来给自家儿子作妾,那样的出身,反是高不成低不就了……那话听得多了,自然上了心。当有一次爹提起罗家大小姐亲至杭夏国时,遂登门拜访,心里想的是,若这位嫁不出去的罗家大小姐姿色果如老父所说的出类拔萃,本公子就大发慈悲,收了她。谁知见面,单是男装就使他心猿意马,当下就设想了不下十种一亲芳泽的手段。不想,被一个傻子坏了好事。更不想,如今这个女人,竟成了那傻子的妻子! “王兄,想不想开开心?” 第七章 有君如此4 “王爷,今日叫江某来,不会是为了赏花品酒罢?”江北鸿由下人领进,对偎满偌大包间的莺莺燕燕皱起了眉。 玉千叶已有三分醉意,见他来了,踉跄举步,勾杯乜笑道:“北鸿兄,你看这满屋子的美人,随便哪一个,也比那罗缜妩媚是不是?” 江北鸿脸色倏阴,“你醉了!” “醉了?”玉千叶搭了好友阔肩,索性醉态毕现,“怎么,拿她们与罗缜相较,你觉得亵渎她了是不是?那你倒告诉本王,她与这些女子有何不同?有何不同?” 江北鸿将他撇至软卧大椅,淡声道:“既无不同,你为何不纳她们为侧妃,反用尽手段去追求已拒你多次的罗缜?” “哈哈哈……”玉千叶放声大噱,无形无状,极尽喷薄之能事,“……北鸿兄……哈哈……你对罗缜,也不是你所说的毫无情分罢?竟连本王小小的调侃,你都替她还回来,哈哈哈……” 江北鸿面不更色,也不反驳,径自坐至满桌佳肴之畔,瞪退两个女子的娇软依偎,举壶就杯,自斟自饮。 “北鸿兄,你一迳拜托我纳她为侧妃,是吃定她不会答应吗?她不应,你却已为她操持过了,你对得起自己心头所欠,但她却会永远名花无主,永远不属于任何人,对不对?” 江北鸿抬眉,“在下想知道,是什么事刺激王爷至此?您又一次求嫁遭拒?” “她嫁人了。” “……”江北鸿眉峰处,抽搐起些微细褶。 玉千叶扶案起身,凝盯着好友的眸,“本王说,她嫁人了,记得那次轰动全城的送嫁排场吗?便是罗家老爷为他心爱的长女罗缜举行的送嫁礼。” 江北鸿覆眸,倾杯一饮而尽。 未从他眼内窥见自己想要窥见的,玉千叶并不气馁,他压根不信他能对这消息无动于衷,“为此,本王特地向皇兄求证过,的确是皇兄应杭夏国国君之托,亲下的指婚书。对方亦为杭夏国皇商,可谓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啊。算起来,她嫁人也有三个多月了,走之前,还摆了本王一道。罗家的罗大小姐,哈,如你所言,的确不同于一般女子。”言讫,持壶狂饮,揽了一位美人进怀,“再有不同又如何?嫁了人生了子,不依然一样地沦于俗气?美人,若想男人永远爱你,便永远不要嫁人,明白吗?” “王爷说得是。”美人小鸟依人,娇声如莺,“奴家敬王爷……”红唇为杯,渡入琼浆。 “哈哈,还是美人知情识趣,得本王的心意。来,会须直饮三百杯,今日不醉皆不归!” 调笑嬉闹,恣形谑影,江北鸿耳不闻,目未见,径自将女儿红一杯一杯倒进腹中。 “忘愁,忘愁,莫忘愁,你的名字好生奇怪。连同了姓,便是要你多愁善感。去了姓,便是忘记忧愁。好矛盾的名字,是不是似你的人一般矛盾?忘愁,你是个矛盾的人吗?”那双美眸曾蕴了浅浅笑意,望他时,再换成潋潋情意,曾如斯地柔声问他。 莫忘愁,莫忘仇,那双美眸如斯相望,并没有多久……那场花堂过后,他曾见她一面,那双眸,对上他时,淡漠无澜,无恨……亦无爱。那个刹那,他竟萌出愿拿尽一切换往昔柔情秋波的念头,但往事逝不可追,花堂之事亦永远无法改写。他永不可能再次站在婚仪面前,执起红缎,行完那最后一礼,使她成为他的妻……在他伤她弃她时,她甚至连一声骂也没给过他……缜儿,缜儿! 第七章 有君如此5 德来居,是万苑城颇具特色的粥楼,只卖各色粥品及附粥小菜,仍有客似云来。 粥楼老板是往昔良家的伙计,受了良德资助方有今日。在德来居,随着四季更替,永远有一张最佳桌位为良家备着。时近盛夏,自然是临窗通风处,令人心旷神怡。 “这冰镇素肉粥当真好吃,难怪财叔的生意这样好。”罗缜吃完一碗粥,持巾拭唇,对亲自过来侍候的掌柜道。 掌柜赔笑,“少夫人过奖,以往每年夏天可不会有这等好生意,都是少夫人给出的主意。小店的冰镇粥,果然大受欢迎。” “还是财叔舍得大笔投入,买冰的钱不菲罢?” “倒是不便宜,但小的听了少夫人的主意,凡食冰粥者,每碗价钱提升一文,每日多卖近一百碗,这本钱也该回来了。” 罗缜嫣然一笑。移眸瞥见自家相公捧着掌柜特地给加大的粥碗,喝得满唇粥渍,遂举帕为呆子擦拭,“慢点喝,有人和你抢不成?” “之心喜欢喝喔,娘子你也喝……娘子没了喔?” “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是个粥桶?我喝一碗就够了。” “嘻,之心是粥桶。”某人将自家娘子的话当成无上褒奖,喝得更加卖力。他家娘子的巾帕,自然拭得更紧。 掌柜讶然:这位少夫人,对少爷真是好呢。 “啧啧,这是谁啊?良兄,别来无恙?”一个自以为优越的声嗓施施然近了他们。 之心放了粥碗,才想起身,被他家娘子的手给按住。罗缜眉不抬目不举,将相公的脸拭个干净,“范程,取五两银子给掌柜的。” “是。”范程狠狠瞪了那几个污烂之人一眼,拿了饭资放进掌柜手心。 “这,少夫人,不用了,小的请您和少爷喝粥还是喝得起的,小的不能要……” “收下罢,你该知道良家的作风。” “可是,也用不了这么多……” “下一次之心一个人来时,他必然不记得付银子,您给垫上就好。” “也好也好,谢谢少夫人。”掌柜的回瞥几个纨绔子弟,“几位爷,那边有好位置,冰镇的各色美味粥,来一碗?” 冯孟尝一把拨开挡在面前的掌柜,摇扇踱近罗缜,“这位,怎看得眼熟?可是曾在哪里见过吗?” “这是之心的娘子!”之心蓦地长身,挡在自家娘子之前,“不许如此看我娘子!”这样看之心的娘子,讨厌! 罗缜挽了他手,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相公,喝茶。”又对面含忧色的掌柜道,“财叔,您去忙您的,不必招呼我们了。”这些废物出身都不算太弱,若是将掌柜牵连进去,德来居必无宁日。她在此,只需运用得法,必能使这些废物明白何谓尊老敬贤。 “哈!”冯孟尝倏然以扇击掌,“在下想起来了,这不是玉夏国皇商的长女罗大小姐吗?原来,罗大小姐竟嫁给了良家的大公子为妻,恭喜啊恭喜。”冯孟尝向身后诸人道,“大家可知,这位罗大小姐好生了得呢,自幼随父经商,巾帼不让须眉……咦?在下怎听家父说过,罗大小姐之所以双十未婚,只因当年曾在花堂之上遭人当面毁婚,致使红极一时的罗大小姐自此乏人问津,可有此事?” “冯兄,您这样问,让人家怎么答?”王公子皱眉,“难不成让人家罗大小姐当面承认正是因为嫁不出去,才嫁了良之心这个……” “你们这些混球!”纨素攥了拳便想跳出,被罗缜拉住。 “坐下。” “小姐,他们……” “才吃完了,听听犬吠消化消化也好。” 当即有人吱声,“听见没,冯兄,人家当你是犬吠呢。” 冯孟尝挑眉,以自以为最是风流潇洒的姿态挥扇,“听说,当年那场婚礼,行进过半,只差最后一拜,罗大小姐便会变成下堂妻。如此说来,吃亏的反倒是良兄呢。良兄,不知洞房……” 第七章 有君如此6 之心好生气,之心好生气好生气……之心讨厌他们,之心讨厌他们这样看娘子,还用那样……那样对娘子说话,之心生气了! “之心小弟,你在生气?” 是。 “为什么?” 他们在欺负娘子! “那你要怎么办?” 之心要打他们! “之心小弟,你当真要打他们?” 是!之心要打他们,要狠狠地打他们! “好!”接收了命令的“人”,何等兴奋。自从和这位之心小弟接上头,这过于善良的主子令自己好生不痛快。当年只不过是将害他跌下深坑的坏弟弟吹到了坑里,他便又哭又叫,足足有半年没理自己,让他受了爷爷和老爹的好一通奚落嘲笑。那是何等郁闷!今日,总算这主子开窍,知道利用上天赐予他的异能了。 “之心讨厌看见他们,之心要他们到远远远远的地方去!” “到哪里?”问的“人”,非常兴奋,但很快就后悔问了。 “到……城外!” 城外?那是远远远远?“之心小弟,你确定是城外?” “对,到城外,之心不要见他们,不要见,让他们到城外去!” 喔哦,真火了哦……可为什么只到城外?窝火…… 出了德来居,雇了小轿,返回良府,回到属于两人的内院,罗缜回首,“你们两个,不用侍候了,都下去歇着罢。” 小姐有事罢?纨素如是忖。 恩人不会有事罢?范程如是想。 两个剑拔弩张的冤家,竟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担忧眼神,方才退去。 “相公,你到内室去,我一会儿有话问你。” “好!”之心浑不知有何异样,喜颠颠乐滋滋,跳回内室。 罗缜落座,细细端量室内布置。 门上挂着的绣锦软帘,是自己喜欢的鹅黄透碧色;四面墙壁贴着琴剑瓶炉,以晶莹水晶雕成;地上石砖,经由白岩玉石打磨而成,光可鉴人;花梨大理石的案几,斗大的汝窑花瓶,各色的时令花卉……一切一切,纵是贵气逼人,也是凡尘中的寻常装饰。可是可是,她的相公,她的相公……怎就不寻常起来? “珍儿,你怎还不进来?” 罗缜吸口气,缓抬莲步,挑帘,望着美玉般的相公,“相公,珍儿腿软,抱珍儿过去,好不好?” “好!”某人笑咧了嘴,冲来将娘子抱进怀里,但目的地,却是红罗帐内。 “……我只是要你抱我到椅上坐下,却不是……哎,你呀,随你罢……”这个呆子,怎会学得恁快?技巧已这样好了……天呐…… “珍儿,你不高兴?”某人尽兴吃罢,一双手仍牢牢把住香艳纤腰,虽心满意足却没忽略怀里人儿的心神不宁。 “相公,你知道冯孟尝他们去了哪里吗?” “城外!” 城外?好,城外。“他们怎么去的?” “风哥哥带他们去的。” “你的风哥哥何时带走他们的?” “就是在他们那样看着娘子,那样对娘子说话时,之心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之心不让任何人那样看娘子!” 她的痴相公……玉臂缠上相公项颈,心头突然笃定下来,这样的相公,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不同寻常,她都不必惊悸罢?“告诉我,相公,你说的风哥哥,到底是谁呢?为何我没有见着他呢?” “可是,他看得到娘子啊,他也看得到爹和娘。可是,你们都看不到他,还有风伯伯,还有风爷爷……” 西南风起,他知你回了玉夏国…… 风爷爷带之心来的,风爷爷让船上的人都睁不开眼,然后之心就坐了进去…… “相公,你看得到风?他们听你的?” “他们才不听之心的,争着让之心给他们拿点心,打成一团,然后风就会刮得好大好大,之心就生气,他们就跑光光……” 你会知道,之心是个宝贝…… 良之行?!他定然早就知道什么了,对不对?自己的相公,自己的相公……“相公,你除了看得见‘风’以外,还看得见什么?” “娘子,看得见娘子,娘子好美好美喔……” 罗缜啼笑皆非,“我是说,你看得见,而别人看不见的……” “娘子的这个样子,之心不让任何人看见!” 这个呆子!掐了他耳朵一把,“再不安心答我的话,把你踹下床去。” 谁知某人却咯咯笑得高兴,“娘子,你再捏之心的耳朵啦……” 天啊天,罗缜决定,不再与这呆子废话,明日找良之行那位冷面呆瓜去问个究竟。翻转身,径自去睡…… “娘子,之心还要抱娘子……”嗵!某人被踹下了床。 臭相公,臭呆子,话不知好好说,某些事倒是精通得要命,下地凉快去,哼! 第七章 有君如此7 “你看见了什么?”良之行眸浮兴味。 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了—— 那一干纨绔子弟,正说得高兴,忽有一隙冷风吹起了德来居的帘幕,不偏不倚,打上了那些人的脸,几乎像有人掴了耳光般的响亮,将一干纨绔掀翻在地。还没等诸人反应过来,一股风又起,吹得诸人眼不能视物。待风息,那几个人已不见了踪影。这事说来诡异,但最喜欢咋呼怪叫的相公,自始至终却只是俯着首,抿着唇,浑然未动。不见了那几人,诸人皆觉诧异,唯独他,却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若至此,她仍察觉不出异样,那便不是精明锐利的罗大小姐了。昨夜一堂审问,呆子相公答得语焉不详,只得来问二弟。 “我得以发现,即在我莫名其妙掉进那坑里时。当大哥对着冷风叫了又叫,叫出一个人时,我吓呆了。后来大哥背我下山,那人本来在我们身后,我回头,却没有看见‘他’,这是第二吓。大哥背我到山脚下时,突然停下,对着一株在风里摇摆的野草说话。然后将我放下,取了野草的两片叶子揉在了我的伤处,我亲眼看见自己血流不止且错骨的断腿在瞬间完好如初。你认为,那种时候,我还能认为,大哥只是一个傻瓜,在做傻瓜会做的事吗?” “你对之心好……” “与此无关。”良之行淡然接口。 罗缜抿哂,“我相信。但是……” “但是什么?”良之行蹙眉,“你害怕?” “我的确怕。” “你——”良之行面色一变,便要生怒。 “我曾在来自中原的书上看过,但凡身怀异能者,如预测未来、目见鬼魂、精通兽语,诸如此类,上天在赋予时,必会收其阳寿作为互补,我怕我的之心……” 良之行神情立缓,沉声道:“可上苍也收去了大哥的智力,不是吗?” 哦……是这样吗?罗缜忐忑的心,稍事安宁,“接下来,你我二人必须好好守护之心了。” “大嫂是说大哥的异能不能为人所知?” “不错。”罗缜螓首微颔,玉颜肃凛,“之心因生性纯真善良,不会利用异能害人,而他平日所做的异事也悉数被人当成痴儿对待,所以至今未让人发觉。可是,既然我们两个离他最近的人能察得出,难保没有一天会被第三个人悉知,届时那人是否能为之心严守秘密呢?之心的异能若为外人所知,招来的,定然有我们想象不到的祸事。世人多愚,不会以为那是上苍赋予的异能,或者会视之心为妖物也说不定。” 良之行点头,“大嫂你放心,之行会倾尽全力保护大哥。” “那你先帮我查一下冯孟尝这个人的底细如何?” 第七章 有君如此8 罗家后院,小湖环绕的凉亭内。 “姐姐来信要我们将近期与杭夏国冯家的商贸往来列出明细,为什么?”罗绮高举着长姊的书笺,如同平日审察布料般,看了又看,仿佛要从中找出夹层,发现姐姐的另一层算计。 罗缎素手点着下颌,颔首道:“依我对姐姐的了解,她这么做定然有因由。” “对哦,我也有这个感觉……” “所以……” 所以?罗绮防备地望着刁钻难缠的二姊,“所以怎样?” “为一探究竟,更为探望远嫁异国的姐姐,本姑娘决定亲自去一趟杭夏国。” “啊呀呀!”罗绮小脸丕变,“二姐,你好奸诈,你怎不说自己为了偷懒?” “啊呀呀,有些话说得太明白,就没有乐趣了不是?”罗缎抚抚发,理理鬓,“至于这边,就全权交给三小姐,还有那棵因为仰慕罗三小姐,以穷书生状应聘罗家伙计,实则却是皇家无聊子弟的玉无树打理。” 若非那日她眼尖亲见自家伙计与晋王起争执,谁能想到,罗家聘来没有一月的新伙计竟是皇室子弟?为了自家的三妞,不惜自贬身价为奴,哎呦呦,三妞妞这朵鲜骨朵引了恁大一只蜂来,不好好利用怎成? 罗绮噘了小嘴,“二姐,都跟你说啦,人家不喜欢他啦……” “哦喔,人家是穷书生的时候还知道给他缝补衣裳,怎么人家一是皇家子弟就不喜欢了?三小姐你嫌富爱贫,很不厚道喔,要不得,要不得呢。” “二小姐说得极是,小生也认为三小姐未免处事不公,不能一视同仁,令小生好生受伤。”也不知自哪里钻出一位戴着书生帽、穿着书生袍、端着书生穷酸口气的白面书生,对着两位小姐深施一礼,“小生谢二小姐仗义执言。” “这是后院,你怎么进来的?好不知礼……” 三小姐的娇叱,因着与生来的绵软嗓音,毫无威胁,反像极了撒娇,听得那“书生”心痒难耐,恨不能伸手在那俏丽苹果脸上捏上几把。自然,在目前佳人芳心未许的情形下,他只能按捺,“三小姐,您忘了吗?我已拜了罗伯父为义父,名义上,小生已是三小姐的义兄,这家里家外,自然可随意走动……” 这人还敢说?有谁会那样上赶着拜人为父?无论怎样的婉拒都佯作不懂,脸皮厚得,堪比高沿城的南城墙哦。“是你逼着爹爹受你三拜的,你赖皮……” “三小姐,小生一腔赤诚,三小姐竟如此嫌弃吗?小生的尊贤之心,三小姐竟视若糟糠?小生不活了……” “啊呀,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斗不过他,罗绮只得抱住嘴刁的二姐撒娇,“二姐,骂走他啦,他这人很讨厌……” 罗缎频频颔首,安慰地拍拍小妹肩膀,纤指一挑,“这棵树,你若追求我家小妹,可知任重道远?” “小生愿听二小姐指教。” “你也知道,你那个王叔对我家姐姐虎视眈眈,一心想让我家姐姐做他侧室。现在我家姐姐嫁人了,他自然不会放过我们罗家。你既然是皇室的树,就拿荫凉多罩着罗家一些,可否?” “小生自然不会让自己未来的妻子和岳父一家受到任何伤害。” 哈哈哈,这小子不赖嘛,配我家三妞,配得过啦,“既如此,本小姐去杭夏国期内,我家三妞和罗家就多靠你照应了。自然,这经商不必劳你,我家绮儿手段不比姐姐差,你只需做你该做的,懂了罢?” “小生谢二姐指教。” 二……姐?罗绮小脸绯红,蛮足一跺,“不许你叫我二姐为二姐!你羞不羞?你既然拜了我爹为义父,你的年纪比我们都大,你怎能叫我二姐为二姐!” “不然,三小姐叫小生一声‘哥哥’来听?”书生清秀儒雅的面貌上,浮着谦恭笑意,“小生万分期待。” “你……你……讨厌啦!”罗绮又羞又气,扭头冲出凉亭。 追望着那娇小影儿渐远,“书生”周身的书生意气一扫而光,眸子充进锐利,俊脸变得冷魅,这才是皇家子弟玉无树的本尊面容罢。 罗缎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棵树为了绮儿,不止贬了身价,还敛了性子,真是牺牲良大呢。不过,出于善良本性,罗缎忍不住提醒他,“皇子殿下,别说民女没有提醒你,您先前假冒穷书生已使绮儿对您心存了猜忌,您若想真正抱得美人归,您这两面人的作派还需省省才好。” 第八章 得君如此1 收到罗缎要来杭夏国的书信时,罗缜正与之心核算近期账目。 时值盛夏,书房里太过闷热,他们近几日皆在水榭理事。之心虽对数字计算不甚精通,但眼力奇好,从无笔误,这样罗缜计算起来方便了许多,也省了不少核对的力气。 “娘子,为什么都是百合草,数字却不一样?” 嗯?罗缜按他指的看去,两簿账册,百合草每两单价一是“拾文”,一是“捌文”。查了查价目表,知是下面管事笔误,于是吩咐丫鬟拿去给相应人等核对。而后,罗缜在呆子额头印了一吻,“相公很厉害喔。” “嘻……”之心咧着红唇,“娘子,再来亲亲好不好?” 小丫鬟去了,范范此时又在铺子里和纨素逗嘴,四下无人,亲亲这个呆子也无妨。罗缜俯过螓首,四片唇儿贴合…… “咳咳咳!”发出这声的,竟然是王芸。 霞染玉颊,赧现美眸,罗缜猝起身向婆婆行礼,“缜儿见过娘。” 王芸虽也因撞破了小辈的好事大感羞窘,但见儿子与儿媳如此恩爱,心下自是欢悦,“方才,之行回府,自门外接了信驿的一封信,像是你娘家寄过来的。我正好要给你们送些新采的樱桃,便一并拿来了。你快来看看,可是你爹娘想你了?” “谢谢娘。”罗缜接了笺封,颊晕未褪,“娘,您坐。” 王芸瞥了一眼儿子不悦的美脸,暗里失笑,“不了,不打扰你们了。怜香,将樱桃给大少爷和少夫人放下,走了。” 见婆婆与丫鬟皆掩嘴偷哂而去,罗缜狠狠瞪住某个呆子,“今后除了房里,不准再亲!” 之心黑玉般的眸大睁,“为什么啊?” “珍儿的话,你听是不听?” “听啦,可是……”方才是珍儿先亲之心的喔。 “没有可是!”叱住呆子,罗缜不去看他装委屈的俊脸,拆了信来阅。但未过一半,陡然一惊:缎儿要来杭夏国?她若来,她必然得知之心……爹和娘……不怕不怕,自己的相公见得任何人,她不需再藏,不需再躲。 “相公。” “之心在小小生气。” 这个呆子!“我会保护你。” “之心也会保护娘子喔。” 相公……忍不住,又吻上他颊。 “珍儿,是你亲之心啦……” 是吗?她挑眉,“我亲你可以,你亲我不可以。”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娘子,相公听娘子的话,天经地义。” “嘻,之心听珍儿的话……” 哎,这个相公,真是让她越来越喜欢……红唇凑上,再贴上相公…… “咳咳咳!”行到水榭外良之行猝忙转身,“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 “之行不存在,娘子,亲啦……”某人不甘心两次的甘美都中途戛止,长臂揽了娘子的娇躯誓讨取到底。 很好,继丢人丢到娘家人(纨素)面前之后,婆家人面前也快丢遍了。罗缜感叹上天爱戴之余,明明羞窘到极点,却又对一个呜呜咽咽讨吃狗儿般的家伙百般不忍,只能将人丢到底…… 一刻钟后,摆脱了狗儿的罗缜瞥见良之行一眼就能辨出是硬撑出来的冷脸,反生出万丈豪情:你能硬撑,本姑娘还能比你差了不成?遂端正出秀脸,浅声道:“二弟,找大嫂何事?” 良之行以眼观鼻,仿似怕鼻尖上栖息了一只蚊蚁般的谨小慎微“前些时日大嫂吩咐小弟去做的事,有了回音。” “冯孟尝那只小虫子,不怕他起多大风浪,你先来看看这个。” “这……不是嫂子的家书吗?”良之行不解。 “缎儿要来杭夏国。” 第八章 得君如此2 缎儿?罗缎?良之行额上某条青筋做抽搐状,玉夏国那趟中,这位罗二小姐给他的印象可真是深刻极了呢。 “缎儿过来,我并不打算瞒着她,但我不知道她能否和我一起暂时瞒着爹娘。所以,对你可能要受到的来自于我家爹娘的责难,罗缜先在此赔个不是。” 良之行摇首一笑,“大哥的事,便是之行分内之事,大嫂不必如此。” “既然是分内,我便不客气了。” 嗯?良之行顿时生了戒心:虽同在商家,但从小酷爱医术的自己,并没学会那些奸商心机,不得不防啊。 “这是与冯家常来往的几位客商的名单。你身为良家二公子,自然有办法认识他们,还请你想法使大嫂与他们说上话。” “大嫂是想……其实,冯老爷子还算好……” “冯老爷子人是不坏,但教出的儿子实在叫人生气。我并没有打算现在做什么,但若这冯家公子仍如此嚣张,便要想法让冯老爷子晓得养子不教的后果是不是?” “是,是,是。”这罗家的女人,少惹为妙。良之行覆眸暗忖。 “还有,不出十日,或者此时,万苑城就会有关于我的流言传出,请你替大嫂多多担待。” 流言?“关于大嫂多年前的事?” “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了那桩事,能为她秘而不宣,这个良二公子啊,的确是个上品人物。肥水不流外人田,应该给自家人收纳了不是? “是小弟在玉夏国时,听旁人说的。大嫂不必担心,良家定会保护大嫂。” 之心趴在旁边案上,听着这两个最亲近的人的交谈,甜甜憨笑:娘子对之心好好,之行也对之心好好…… “之心小弟,之心小弟。” 风哥哥? “外面有些不利你家娘子的话在风传哦,很难听哦。” 之心不要,之心不要! “之心小弟想不想帮你家娘子?” 之心想,之心想! “想的话,按我说的去做……” 第八章 得君如此3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那就是那个被人甩在花堂上的半路新娘,看见了没有?” “模样很俊啊!啧,那新郎傻了不是?要是我,就算不要也得入了洞房再说,这样的姿色放了岂不是可惜?” “哈哈,张兄,英雄所见略同……” …… “啊,原来这就是良家的媳妇,难怪会嫁给一个傻子。哎,长得还有几分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3 部分阅读 “哈哈,张兄,英雄所见略同……” …… “啊,原来这就是良家的媳妇,难怪会嫁给一个傻子。哎,长得还有几分小模样呢。” “哼,长得不错又怎样?还不是让人家男人给甩在花堂上,丢人啊……” “是丢人,丢人,我要是她,怕是早就上吊投河……” …… 论及长舌,男人女人皆是不遑多让。 而且,背后论人犹恐不及,街角指点,高语哗笑,唯怕人听不见看不到,方算强悍。 罗缜没有想到,这冯孟尝传播消息的速度当真了得,也当真是欠缺教育。 “小姐,我去教训他们!” “你到良家找个小厮,让他点出那些人的名字,你记在纸上就好了。” “是……咦,姑爷?” 罗缜一惊:这呆子去找那些人做甚? “这几位婶婶、姐姐,你们这样说人很不好喔。” “……你这个傻子,明明是你娶了个丢人现眼的媳妇……” “是啊是啊,你这个傻……” 这傻子,这不笑时,怎就感觉恁不一样,第二声“傻子”竟似骂不出了? “我家娘子会弹琴,会作画,会绣花,会缝衣,会算账,会写字,孝顺爹娘,心疼之心。每晨熬茶为爹娘养身,每晚烹饭为爹娘消夜,恭孝识礼,品德上乘。我娘子这样的女子,是你们女人中的佼佼,你们就算不为我家娘子叫好,也不该那般出言污辱。你们污辱我家娘子,那不如我家娘子的你们,又应该遭受怎样的污辱?那个舍我家娘子而去的男人,本就是为了报复而去,手段已够卑劣。同为女子,你们不去骂那个身为男子的无耻小人,怎还好意思耻笑我家娘子?耻笑我家娘子时,你们哪里觉得快活?是嘴吗?书上说,长舌妇下了地狱,是要被拔舌剥皮的。你们如此妄论同为女子者的伤心之痛,下了地狱,怕不只是拔舌剥皮那样简单了……” 风哥哥教的这番话,好长好长哦,之心背得好辛苦哦。但是,他们说娘子,之心好生气,之心不怕辛苦,之心要说说说说…… 这下子,反是罗缜傻了。她由纨素搀着,跟在自家相公身后,看他不怒不急不恼不疾,不遗余力地赶到一群群人面前,将那番话喋喋说了再说。听了他话的每个人,先是鄙烦厌弃,后是恼羞不耐,再是讪讪而去…… 到了男子面前,这呆子又是另一番说头: “你们在嫉妒之心娶了那么漂亮的娘子是不是?不然,我家娘子之前的是非功过关你们何事?之心告诉你们啊,若想娶美丽的娘子,要积德行善才行,之心就是前生做了好多好事,今生才找得到这样的娘子。若你们不怕口舌生疮,继续造口德之业,下辈子你们娶的娘子将会更丑更老更不贤淑喔。做人啊,要以善为本,要嘴下留德,要为自己积累福报。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下辈子也只能站在街上笑人富贵讥人穷,庸庸碌碌如地上的蚂蚁……” 不管对方回之的是怎样的嘴脸与恶语,之心追着每个对他家娘子或讥或笑或嗤过的人,嘴上的话不厌其烦地循环往复,直至每位长舌者追光了为止。 中间,也曾有一插曲,一个顽童不知是受人唆使还是怎地,抓了一把石子向之心掷来。范程挡住了大部分,却有一枚漏网之鱼击在了之心额头,当下就有血丝崩现。范程和纨素尚未来得及教训那顽童,之心抹了一把额上的血,不言不笑地向那顽童盯去。两人对视半晌,顽童忽“哇”的一声,边哭边跑,“好可怕,那人好可怕,哇……” 夜里,罗缜替呆子包扎换药,“相公,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之心要保护珍儿,之心不让他们伤珍儿!”之心美颜憨正,攥拳高举。 罗缜失笑:这便是自己的痴相公,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娘子,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第八章 得君如此4 外间如此,内里也不消停。虎视眈眈的魏婵以为抓住了罗缜把柄,翌日向良德建议,召开了家族议事会。目的,自然是为了罢免罗缜家里家外的主事之位。 “一个名声败坏的主事,如何服众?莫说是诸位见多识广的管事,就算是家里的下人,也不会服这样的主子!大哥大嫂,我也知道,以之心的状况,不可能休妻。但为了良家,为了良家的生意,你们可不能护短。” 王芸望向丈夫,“老爷,您怎么说?” “缜儿一没有败坏妇德,二没有枉造口舌,一切过惩,皆是外人之错,我们为何要罚缜儿?”良德面沉如水,“罗家生意不逊良家,缜儿能在玉夏国为家门打理多年,且生意蒸蒸日上,成为皇商,足以说明她是否能够服众。弟媳,你身为长辈,对晚辈所受委屈不知包容心疼,委实过分!” “大哥,您怎能这样说?”魏婵未料平素对自己多有容让的大伯会如此发作,除了上次自己的确违了良家经商之道的事发之时,还从不见他这般疾言厉色过,“就算是为了之心,咱们没办法娶一个合心合意的媳妇,也不能一味讨好是不是?依良家的财势,就算花钱去买,也能买一个如花似玉的豆蔻少女……” 凡伶牙俐齿者,若非舌粲莲花,便是舌带荆棘罢?但自魏婵的嘴里,却能吐出淬毒的针来,刺得人不止疼,还会疼不见血。 但自始至终,从来不示弱于人的罗缜,握住几欲上前要与魏婵辩驳的相公大手,含笑未语。 当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想要尽他所能来保护你,每时每刻欲为你挺身而出,倾了全力挡你身前阻击风雨时,你不必时时让自己坚不可摧。魏婵若认为一通口舌可使她痛快少许,她不介意。 议事结果,魏婵未能如意。不管良家二老是出于儿子的先天智弱对儿媳当真有讨好之心,还是这个儿媳委实让他们无可挑剔,他们都否决了撤去儿媳主事之位的提议。 强如魏婵,岂会就此罢休?在良家,在良记,二十年的威望岂是做得假的? 于是,不管内还是外,罗缜都遭受到了来自于魏婵精心侍候的伏击。 在内,有几位不明深浅的铺面管事处处刁难,屡屡设阻,意欲在短期内将这位上任甫久的主事推下位去。 处处刁难,不外乎延时申报,拖期交核;屡屡设阻,不外乎知会各家客商,良记新任主事不足取信…… 良家对各位管事均设了奖惩规矩,延报拖核者,按规矩处罚即可。有管事因受罚歇工请辞,更好办理,交待了手中诸事,准歇准辞,慢走不送…… “夫人,那些都是为良记做了十年以上的元老,媳妇这样做,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良家不够厚道?”良德曾发如此担忧。 “老爷,若当真是良记的忠心元老,怎会听从二弟媳的怂恿行事?我良家的媳妇我们都没说什么了,轮得到他们服与不服?这事,我们莫管。既然罗贤弟能将生意放手交给十三岁的缜儿打理,我们又有什么不敢的?难道银子比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是以,良家二老对上门来报屈申诉的管事佯病不纳,全权交由儿媳处理。 二十几日后,接连有放弃不了良记商号高月例及年底分红诱惑的请辞管事,硬着头皮求出复工之请,罗缜并不为难,一概既往不咎。而尚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罗缜也不介意登门顾请,给足了别人顺坡下驴的台阶。一月后,诸管事消停了。 在外,自是取信受到魏婵挑唆而有意断却商贸的各家客商。 罗缜接手之初,早在公公婆婆的荐领下,与良记往来大商见过一面。因上次处理伪劣货物之事,王家老爷对良家长媳赞不绝口。口口相传,诸多客商也有所耳闻。因此,真正发难的客商并不算过多。但那其中,偏偏有几家颇有实力的巨贾。为此,罗缜颇受了些历练。 第八章 得君如此5 “娘子,你很热是不是?” 罗缜取帕,欲为他拭脸,却发现他一张美脸仍是清净透透,只得柔声道:“相公,要你陪着我到处走动,好生辛苦是不是?” “不是啦。”之心用袖为娘子揩汗,“之心是怕娘子太累啦。风哥哥,你别吹我,你吹娘子啦!” 原来,有“风哥哥”帮忙,难怪相公清凉无汗,只是,比起呆子往年此时,他仍然是辛苦了。“这位方老爷是我们需走动的最后一位客商,如果方老爷答应与我们续订下未来三年的契约,你便不必辛苦陪我了。” 以往在罗家,她以一身男装四处游走,并不觉有甚不妥。但杭夏国民风保守,且她是已婚妇人,不可能再独自一人处处走动,与相公偕行,是为杜攸攸之口。也是为使人明白,相公才是良家未来的主人。 “娘子,之心不怕辛苦,之心怕娘子累喔。” 罗缜一笑,刚要开口安慰,听见脚步声,方才领他们进门的方家管家探首进来,“良少爷,良少夫人,我家老爷午憩醒了,请跟小的来罢。” 罗缜暗舒一口气,来了五六回,这闷热的门房也坐了三四遭,方老爷总有办法避而不见。现下,总算能着上这位方老爷的面了,是个好消息不是? 沿路行来,罗缜偷眼打量四周,所建所筑,都不似良家那般阔绰,而以实用朴实为主。由此可见,那位方老爷不喜奢华,性子也应是内敛沉稳…… “二位,我家老爷就在亭子里恭候,请。”方家管家施了个礼,退下。 罗缜携相公向亭内微揖,“见过方伯伯。” “贤侄,侄媳妇,坐。”方老爷方脸阔颊,须髯飘洒,样貌极是大气,“侄媳妇,这近十日你都冒着烈阳而来,若老夫没有猜错,你是用哀兵之计罢?” 罗缜赧然,“小小伎俩,被伯父一眼识破,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侄媳惭愧。” “呵呵。”方老爷捋须一笑,“就算识破,奏效便好,老夫不是让贤侄和侄媳进来了吗?” “那也是方伯伯见怜。”罗缜面转之心,“相公,我们要感谢方伯伯怜悯我们小辈辛苦呢。” “喔,感谢方伯伯。”之心憨着美脸称谢。 “呵,乖。”方老爷目光如炬,眸芒在两人脸上探了又探,“侄媳妇,这些时日,老夫听说你处处都带着我这贤侄,你不觉我这贤侄会令你失了脸面吗?” “怎么,方伯伯称我家相公一声贤侄,会觉得失了脸面?” 方老爷面色一沉,“自然不会。” “那侄媳为什么会呢?” “哈哈,妙,果然是妙。”方老爷颔首称许,“侄媳妇,你明明可以请你公公出马,看在与他十几年交情分上,老夫怎么也不可能不给他面子,为何你偏要自己在这酷夏时日频频上门求见呢?” “方伯伯是何等样人?您纵横商场几十载,岂会瞧不出旁人在您面前卖弄的伎俩?您岂会受了旁人两三句的挑拨?您所以如此,是为了看看良家的小辈们是否成器,是否能堪长辈托付,是否有资格成为您今后的合作商伴。或者,您是替我家公公试炼小辈们的毅力罢?侄媳虽不才,却也想让方伯伯您明白,良记仍是良记,良记不会毁在侄媳手上,侄媳有诚意更有能力使良记发展绵延。” “哈哈哈……”方老爷击掌大笑,“良大哥好福气,得了如此佳媳,哈哈……” 第八章 得君如此6 忙于处理着良记的内忧外扰,对府内事不免少了关注。待诸事暂解,罗缜恍才觉察,这家宅,竟开始不宁了。 良家大宅,因大老爷与二老爷,分成两个大院。大老爷院里的下人,自然不敢对主子怠慢。但二老爷院里的下人,自伊始,在主子若有若无的暗示下,对这位新少夫人便隐埋了敌意,主子明令之后,自是肆无忌惮。 对新妇,以及原本就不讨他们“欢心”的痴儿少爷,那怠慢,已不容人忽视。 当初,罗缜向婆婆要二院下人的卖身契约,便是因了纨素打听来的某些消息。后来,因着自己与相公形影不离,加之又整治了那一对姐弟,那事便淡出了日程。近日,随着愈来愈多的“提醒”,使罗缜不得不重拾旧日打算。 但打算尚未来得及实施,至杭夏国探亲顺便偷懒的罗家二小姐到了。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玉无树有多怪。绮儿游湖的时候,他看上了绮儿,明明挺机灵的一个人,竟不晓得如何追求女子。正好那段日子咱们家招伙计,他竟扮成落魄穷书生来了……” 听着妹子的叽叽呱呱,罗缜一厢给她面前堆着各样新鲜果子,一厢浅笑:就连绮儿那个小小丫头,都已然君子好逑了?还真是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呢。只是,爹爹一直欲自三女中选一个招婿入赘,若那玉无树当真如愿,以其皇家之尊,断不可能做自家的上门女婿。那么,只有缎儿了罢? “……姐姐?”正说得高兴的罗缎突然撞上姐姐揣摩探究的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姐姐,你嫁了人后,缎儿乖乖洽商看铺,没有捣蛋没有搞鬼,你高抬贵手,莫算计缎儿哦。”罗二小姐哀怨暗叹,三姐妹中,最厚道的是自己莫属罢?夹在一个狡一个猾的姐与妹中间,她二小姐好可怜…… 罗缜对妹子这草木皆兵的习惯见怪不怪,“缎儿,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姐夫?他在书房呢,再过一会儿就过来。” “谁要见那个冷面呆……喔,姐夫,是姐夫。”罗缎剥了一个杭夏国特产的荔枝,填进小嘴,以免说出开罪姐姐的话来。想来想去,那个冷面瓜还是配不上姐姐,哼! “少夫人,夫人派人来说,今天在水云榭设宴,为亲家小姐接风。”亭外,小丫鬟脆生生禀道。 “好。今儿个荔枝很新鲜,娉儿拿去些吃罢。” “谢少夫人!”小丫头娉儿跟了罗缜有一段时间了,早知主子脾性,笑嘻嘻领了赏。 “咦?”罗缎四下寻望,“怎不见纨素那丫头?” “在铺子里呢。我开了一间绣铺,生意还不算坏。”罗缜挽她起身,“走罢,去吃饭。” 罗缎前后瞄瞄,窃声问:“你家婆婆对你好不好?会不会很厉害,很庄重,不苟言笑?” 罗缜捏她柔颊一把,“见了不就知道了……” 第八章 得君如此7 “呀——”正在后面亭内规置收拾的娉儿忽然惊叫。 罗缜讶然回首,也吃了一惊。但见一条黑影,一条黄影,追逐咆哮着,从自己眼前蹿过,冲出了分院大门。 “阿黑,阿黄,回来!”罗缜追喊,这两只狗,怎又闹了起来? “少夫人……” “去找少爷!”这些东西,只有之心能叫得住。 娉儿匆匆去了,罗缜一路追着那两只东西,免得它们惹什么乱子来。 罗缎虽不解,仍随着姐姐急步,“姐姐,看家的狗怎会养在你院子里?” “那是相公收养的。” “收养?” “是被其他主人遗弃的狗,相公捡回来养着。” 冷面呆瓜会有这等爱心?才不信呢…… “住手!”罗缜一声厉叱,提裙上前,美目怒瞠,“你们做什么?” 跨院里,两个着良家下人服的男丁,高举棍棒正要落下。而棍棒所向,正是困在网里呜呀挣扎的阿黄与阿黑。 两个男仆见了她,面上并无惧色,施了个礼道:“禀少夫人,咱们正要解决这两只畜生,省得它们弄得到处又脏又乱。”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它们是谁养的?” “少夫人。”一男仆涎笑道,“不管是谁养的,也不能让畜生乱了院子不是?您还是退后一些,省得溅您一身血……” “放肆!”罗缜美颜一凛,“我倒要看你们谁敢动它们一下!” 两男仆一骇: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夫人,怎会有如此吓人的气势?可是可是……“少夫人,您还是别管了罢,不过是两条畜生而已,犯得着为了它们让您与奴才们置气?气坏了您咱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们是二院的奴才?”罗缜妙目冷冷,盯着两个比自己高过一头的男丁,“你们当真以为,我无权处置你们?所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在我面前打死我的两条狗,怎么,是想给本少夫人颜色看看?” “这……”两男仆交换了个眼色,不知如何应对。主子虽发话,尽可以给这位新少夫人难堪,但没说过,是否能当面顶撞,是否能出言不逊,是否能…… “现在,我站在这里,看谁敢动它们一根狗毛,本少夫人会让他后悔他的爹娘给了他两只手。”罗缜体型娇小,声质柔软,但却能将每一字吐得似冷钉,直直锥进闻者心脏。 受这份高贵气势所凛,两男仆退了一步,皆生畏惧。但其中一个陡然想起主子允过,若此事办成了,将升自己为二院管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男仆当下一冲动,不顾其它,举起手中棒便向网内一只狗头顶落下。 罗缜大惊,没料这奴才竟敢如此忤逆。她对狗并没有喜爱到怎样地步,但它们全是相公的心肝宝贝,她不能容它们在自己眼前受伤。情急中,她心下不及多想,扑身抱住了网内两只狗头…… “姐姐——”罗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肩头那一记狠重的击打打,使罗缜脑际一片空白,半边身子如火燎过般灼痛。可是,犹能记得,阿黄阿黑尚处险境,遂抬了螓首,幽冷明眸攫住两张惶然无措的脸,咬齿道:“滚。” 第八章 得君如此8 两男仆已然吓呆了,饶是他们再如何胆大包天,也知伤了少夫人会是怎样的罪过。当那两道眸光如寒镞般射来时,他们更是骇得踉退了几步,棍棒亦脱手落下。 “你们这两个混蛋——” “缎儿。”身下,两只狗儿似是低哭般的呜叫,两条舌头舔着罗缜颊肤,使她挺住了意识,叫住妹子,“叫人过来……” 罗缎捡起那根沾了血的棍棒,还未等放开声去喊,已听得—— “少夫人?!” “少夫人——” 步声杂沓,叫声惊惶,有男有女。罗缜被人搀起,欲抬手抹去额上被冷汗粘湿的发,方知自己的右臂已不能动弹。她不明白丫鬟仆役们的眼神怎如此骇惧,犹举起搭在娉儿肩上的左手,指着大网内的阿黄阿黑吩咐,“……把它们带回双鸳居……” 两个男丁下人当即抱了两条狗起,却耷垂着脑袋,不敢瞅她一眼。 娉儿突然哇声大哭,“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您右边身子全是血啊……” “哭什么?”罗缎一吼,“还不快去叫大夫!” 有人如梦初醒,当即撒腿就跑,“叫大夫,叫大夫,少夫人受伤了,快叫大夫!不不不,快找二少爷!二少爷——”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罗缎抱住那根打过姐姐的棍棒,柳眉带煞,杏眼含怒,“你们四个,去抓住那两个奴才!你们两个,找一副架子铺上厚褥过来。” “缎儿……”躺上厚软担架,满头满额已尽被汗洗的罗缜,对妹子道,“拦住纨素,别让她冲动行事……” “姐姐!”罗缎顿足,“那两个东西,应该被废了双手砍了双足,还拦着纨素作甚?” “听我的……莫让纨素动他们……” “娘子!珍儿!娘子!珍儿!” 这呆子,谁叫了他来?“缎儿,快拿件衣衫……遮住我身上的血……” 来不及遮上,之心已跌跌撞撞奔到,后面是闻讯赶来的之行。两人见到担架上半身尽是血渍的罗缜时,皆赫然呆住。而之心,更是瞬间失去脸上的好颜色,抖着指,颤着唇,“……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想笑,想告诉这个呆子自己没事,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定然将呆子吓坏了。可是,在见着他的刹那,苦撑许久的意志突然散去,唇边的一个笑尚未完成,便陷进了黑沉中…… “珍儿!珍儿——”娘子螓首歪垂,美丽的眸儿闭上,就像……就像自己没有来得及救下的那只阿花……不,之心不让娘子走,不让娘子去投胎,之心不要! “大哥!”之行拦住兄长,“大嫂现在不知哪里受了重伤,你不能去碰他!” “不,我要珍儿,我要娘子,之行你混蛋,你放开之心!” 之行紧抱住疯了似的兄长,“你们快送少夫人回房里,找个人速去我房里取医箱过来!” 眼见娘子被抬着远走,之心更觉心似生生撕裂般的痛,手脚拼命挣扎,“之行,你放开之心,之心要找娘子,你放开之心!珍儿,珍儿……之行,之心恨你!之心恨你!” “大哥!”听得兄长如此,良之行心如刀斫,却只得硬着心肠大喝,“大哥,你想不想救大嫂?” “……救珍儿?”之心泪眼迷蒙,“救珍儿?” “是。” 之心以袖拭去脸上鼻涕眼泪,重重点头,“之心要救珍儿,之心一定要救珍儿!” “大哥随我去给大嫂看诊,等诊出病结来,大哥最快地跑到百草园寻找救大嫂的药草好不好?” “好!”之心握拳,“之行,你一定要救珍儿!” 第八章 得君如此9 罗缎为姐姐褪下血衫,入眼情形却使她险近晕厥。姐姐的右边肩骨,几乎碎裂成片,顿时心神俱碎,大叫,“冷面呆瓜,我姐姐骨头都裂了,你还不快请大夫!” 良之行在帐外听得焦急,“你快将她的手腕给我!” 罗缎带着泪喊,“你快进来看啊,你是她的丈夫,避什么嫌啊?快去请大夫啊!”方才,她随着姐姐的担架离开,并未听见良氏兄弟的争执。何况,那等心疼神焦之下,谁还有暇分顾其它? “我便是个大夫,她是我的大嫂!”良之行探手进帐,“将大嫂手腕给我!” 大嫂?罗缎听得怔愣,轻轻将姐姐的手腕递他手间。 良之行指才触上,那虚弱脉象便使他心头大骇,“你将大嫂身子挡上,我需查一下伤势。” 罗缎无暇细问,持过短衫盖了姐姐酥胸,“还不快来!” 良之行撩帐,入目之下更是大惊,“来人,将我医箱拿来!” 娉儿急匆匆递上,之行开箱取了止血药粉,整瓶撒上那半边肩骨,“大哥!” 之心立在帐外,他知当下是之行为珍儿看诊时,自己不能添乱。是以,他自始便抿着苍白唇瓣没发一声,听之行大唤,当即应声,“之心在!” “去取那种你给我医好了断腿的药草,大嫂的骨头裂了!” “哇——”之心恸哭着,掉头就跑,“……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之心要救珍儿……” 迎头与王芸他们撞上,王芸见儿子如此,又惊又惧,“之心,缜儿怎样了?” “娘,让开……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让开……”之心推开母亲,一边擦泪一边涌泪一边奔跑一边哭叫,“风哥哥风伯伯风爷爷,你们让之心跑快些,之心要救珍儿……” 良父怕痴子出事,欲要伸手拦他,不想只是一个眨眼,自己的儿子撞翻无数盆栽花木,却有阻无碍地,像风般快疾地冲出了院门。 “这……”良德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就被夫人的惊声泣呼给阻住—— “天啊,我可怜的缜儿!之行,你快给缜儿医治啊!这这这……怎么办呐……” 第九章 恋君难醒1 罗缜是在呆子的摇晃中醒来的。 当然,这摇晃,不是在现实中的摇晃。这呆子纵是再呆,也知道此时的娘子禁不得一丝碰触,而是,他竟似跑进了自己梦中。 她本想深睡一阵,但每至一处,才一闭眼,这呆子就哭着找到自己,又摇又晃要她醒来。她想叱他骂他,嘴里无声;想捏他掐她,手上无力。不得已,在呆子的震天哭声中,睁开了其实又沉又涩的眼睑:这呆子,如此不知怜香惜玉,非要好好治他不可……喔,还真是痛呢。 颊边,有些微痒意,她微微摇首,才知自己右边颈肩之上打了厚厚绷带。偏了头,相公侧俯的美脸赫然入目,方才搔她颊的,竟然这张美脸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当下心中存气,这呆子,不让她好睡,自己竟这样自在。抬了左手,罗缜欲去扯他的元宝大耳,但自那两排睫毛上垂落的晶莹珠儿却让她顿住。难道自己昏睡了几日,这呆子就哭了几日? “……相公……相公……”声音干涩,“纨素……娉儿……倒杯茶……” “小姐!” “姐姐!” 两条人影倏然蹿了来。原来,罗缎与纨素皆伏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寐,她的动静虽微,但还是迅速唤醒了始终不能真正入眠的二人。 “阿弥陀佛,小姐您终于醒了……”纨素又哭又笑,“您将奴婢吓死了,都是奴婢的错,若奴婢在您身边守着,那两个畜生怎会伤了您……” 这丫头,挺机灵的孩子怎忘了先倒杯茶来?罗缜咳了咳,“丫头,先……” “水!姐姐你要喝水对吗?”罗缎端了案上的小水壶,“那个冷面呆瓜说姐姐醒了最好以清水润喉,蜂蜜水和茶水都先忌了。” 纨素低身来扶,却被趴在床头的之心挡住,“姑爷,小姐……” “让他睡。” 罗缜左手撑着,微仰了身,靠在纨素垫来的软枕上,将一口水刚刚咽下,某呆子便突然大叫着“娘子娘子珍儿珍儿”蹦起,吓得罗缎手中的小壶一抖,水洒上了刺花锦被。 “娘子,你快醒过来,你不要睡了……娘子?!” 罗缜顿时又起了不名之气:敢情这呆子当真是在她耳边这样叫这样唤,才致使自己不能趁势大睡一场的?“呆子,过来!” “娘子喔……”之心黑眸瞠得大而圆,望着睡了好几日终于又能拿一对美眸瞪他的娘子,小心翼翼贴近来,“娘子,你不睡了吗?” 罗缜左手捏起这呆子送上门来的耳垂,“有你在旁边吵闹,我如何睡?” “小姐,您这可冤枉姑爷了。姑爷这几天除了一步都不肯离开您外,没有吵也没有闹,一直静静地在旁边望着您。还有,您也劝劝姑爷,多少吃点东西,您昏睡的这七八日,姑爷只喝过几口水,连范程买来的素肉粥都不吃呢。” “当真?”罗缜沉下秀颜,“为何不吃?” 之心薄唇弯弯,像是欲哭但强忍了回去,“珍儿痛,之心也痛,珍儿好多血,之心好痛好痛,之心不想吃。” 这呆子,怎瘦成这个模样?以往散发着美玉般色泽的脸颜,削去了两圈不止,嫣红薄唇也泛成淡白之色,一对尤显大黑的眸儿下,是浓浓青晕……哎,罗缜浅啄了他额上一记,“现在,我好了,是不是该吃东西了呢?” “嗯,娘子也吃喔。” 罗缜眸投另外两人,“之行说,我可以进食吗?” “可以吃些素淡的粥品。正好,今儿个早上给姑爷买的素肉粥还在小厨房煨着呢,奴婢给您端来。”纨素喜不自胜地去了。 第九章 恋君难醒2 “娘子,之心抱抱娘子好不好?” “嗯?” “就是轻轻地抱抱啦……”他要知道,娘子还是温温软软的娘子,娘子没有走,没有撇下之心去投胎。 “好,脱了鞋,坐上床来。” “喔!”之心依言,而后将娘子的身子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万般小心,“还疼不疼?” “……不疼了……咦?”说也奇怪,方醒来时,明明感觉一阵剧痛,但也就一下子。此时竟然只有厚厚的绷带带来的不适,痛感……全无?“我当真只睡了七八日?”那伤虽然自己未亲眼看见,但那足以击碎骨头的力道,却是着着实实感受到了,伤筋动骨呢,怎可能七八日就醒了呢? “好久好久啦,之心好急,之心对风爷爷说,若娘子醒不过来,之心再不理他,风爷爷说娘子不会走,之心还是好急好急……” “……好疼哦……疼哦。”罗缜苦皱了脸:这呆子,太多话,吓你一吓! 果然,之心变了面色,“娘子疼了喔?之心给娘子呼呼,呼呼娘子就不疼了……” “傻瓜,骗你的。”罗缜莞尔,“这些日子,哭了没有?” “……哭一点点喔。”之心赧然地垂眸,“之心长大了,之心要保护娘子,之心不哭了啦。” “不哭还是哭了?” “之心好痛,珍儿不醒,之心痛得受不住……” 傻相公,痴相公。罗缜用鬓上的发蹭磨他的颈,惹来呆子咯咯笑声,“娘子,痒啦……”说着痒,却扬高了颈任娘子来蹭,笑得恁是开心…… 罗缎望着那旁若无人的亲昵景象,直谓难以置信。 姐姐昏迷的这七八日,她曾寻机扯住良之行脖襟,问他当初为何冒名骗婚,以致姐姐嫁了痴男为妻。良之行甩了她手,冷冷道:“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当时,良之行正在为姐姐煎药,她无法细问,又抓了纨素逼问:“姐姐受骗嫁了一个傻子,你怎不言不语?良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纨素小脸板肃,“二小姐,您不能如此说姑爷啦,小姐若晓得了,定然会骂您。小姐没有受骗,而是……总之,小姐醒了,您问小姐就好,奴婢要看着那两个奴才畜生别逃了,不陪您说话了……” 她等,她等姐姐醒来。她要问个究竟,然后,决定如何为姐姐出这口恶气。罗家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等的欺负?纵是那个该杀千刀的江北鸿,在事发前对姐姐也是百般呵宠。这一棍之痛,一棍之辱,她一定要为姐姐讨回来! 但姐姐醒来,怎会是如此……“姐姐,您没事罢?” “缎儿?”罗缜自之心肩上仰起螓首,嫣然一笑,“相公,这是我的二妹缎儿,你们见过了吗?缎儿,还不叫姐夫?” “姐夫?” 之心咧出憨笑,“缎儿,你很好看喔,但没有之心的娘子好看。” “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罗缜迎着妹子惊疑眸光,莞尔,“所有事,等我痊愈了我会一一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不向爹娘吐露一字。” 第九章 恋君难醒3 “外面在吵闹什么?”罗缜正喝着骨汤,听到窗外的吵嚷声,颇感意外。这多时日,为了让她养伤,整个院里一直都是安安静静。除了呆子会在床前与自己厮缠外,就连缎儿也会尽力避出……当然,缎儿的“避”,亦有心结未解的缘故。 纨素手里熨着衣赏,信口答道:“是姑爷要把那些猫猫狗狗送走罢?奴婢好像听姑爷念叨好几日了。” 呃?罗缜一怔,“为何要送走?” “姑爷说阿黄阿黑害小姐受伤,他不要小姐再受伤了。” “……把姑爷请进来。” 纨素忙行到窗前,“娉儿,少夫人请姑爷……” “珍儿,珍儿!”纨素的话音还在那里打转,某人已冲了进来,“珍儿找之心?”娘子的脸颊红红的,好好看,是不是说,娘子已经不痛痛啦…… “为什么要送走阿黄阿黑阿白它们?” 之心美脸一正,噘嘴道:“它们害娘子受伤,它们不听话,到处乱跑,之心不要它们了!” “送走它们,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好难过……” “那还要送?” “可是,娘子受伤,之心更难过,好痛,梦里都痛……” “相公。”罗缜伸了素手,“过来。” “……珍儿。”之心坐到床沿,轻轻搂住娘子,“之心不让娘子再痛痛……” “它们不听话,教训它们就好了,怎么能不要它们呢?”相公恁样善良,送走了那群猫猫狗狗,定然又会难过得几日不开颜,“它们就像……就像我们的家人,犯了错可以骂,也可以打,但却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是不是?” “家人喔。”之心黑玉大眸一亮,“娘子,你真好!” “为什么?” “之心把阿黄阿黑阿白它们当成之心的哥哥姐姐,可是就算娘每次听见都会说之心傻,不让之心这样说。娘子把它们当成家人,娘子真好。” “若真是这样,你还要送走它们吗?” “可是,它们……” “你去告诉它们,你的娘子受了伤,你很难过,所以,才会生气假装要送走它们,你不是真的不要它们。你不是说,它们也会难过也会伤心的吗?” “喔。”之心双手捧起娘子娇靥,“之心喜欢珍儿,之心很喜欢很喜欢珍儿,之心喜欢珍儿和喜欢阿黄阿黑很不同很不同……” “好啦。”罗缜颊面飞红,“还不去安慰阿黄阿黑们?它们若是哭了,你可不要哭哦。” “好。”之心黑眸恋恋巡着娘子细致清涓的五官,“娘子,之心亲亲娘子好不好?很轻轻地亲哦……” “好。”罗缜一笑,眸儿生亮,唇儿生光,引得某呆子更是爱恋。 之心薄唇触上娘子红唇,轻揉慢合。这一吻,没有半丝情欲,却有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心动与亲昵。整个室内,浮动着一股甜甜香香得气息…… 纨素早退到外室,正逢罗缎推门欲进,食指挡唇,“嘘——” 罗缎不解,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半挑的精绣锦帘内,一对俪人,贴偎厮磨,柔情万斛……那画面,竟美丽得几乎使人落泪…… 罗缎拉着纨素来到室外一棵海棠树下,当头问:“我姐姐,当真喜欢那个……痴公子?” “您不都看见了吗?”纨素抿唇,“二小姐,奴婢先前也有过和您一般的想法,因为,我们都是凡人,都被这世俗的观念教导了恁多年。何况,咱们罗家人人都是聪明人物,就连伙计也个个机灵,怎能容人不智?可是,您可见过大小姐在任何人面前如此美丽过?就算是……”下面的话,纨素咽了回去,相信二小姐明白她所要说的。 姐姐,当真爱上了良家的痴儿?罗缎皱了柳眉,自忖自问。 第九章 恋君难醒4 之心讨了“糖”吃后,离开去安慰那些呜呜咽咽委屈万分的猫猫狗狗。罗缎迈进姐姐内室,姐妹两人一番长谈。 明白前后究竟,罗缎更是惊诧,竟是在那时,姐姐便已喜欢上了?而且,为了那痴儿姐夫,还与良之行合谋骗了爹娘? “你不妨在此多住些日子,若过了一些时日你仍不能明白我为何宁愿欺骗爹娘也要嫁给之心,为姊无话可说,你回去后尽可将原委禀给爹娘。” “……好。”罗缎颔首,辞别了姐姐,行到院中,正见柳荫树下,那位痴儿姐夫抱着一只白猫念念有词—— “阿白,你不要怪之心啦,之心是太心痛娘子啊……你问之心有多痛喔?好痛好痛,看见浑身是血的娘子的时候,之心痛得要死掉哦。如果娘子没有醒过来,之心也不想醒,之心要陪娘子一起睡……阿花去投胎时,之心好难过,但不会死掉对不对?阿白,你不生气了哦。” 那笑,纯美憨甜;那眸,洁净无尘。明明是在阴凉处,但整个人却似泛出耀目的光辉……或者,她可以明白精明强干的姐姐为何心仪于他? 既如此,她便要为姐姐做另一件事了。 “伯父,伯母。”罗缎施礼,“缎儿向二老请安。” “缎儿,快坐快坐。”良家夫妇笑容可掬,吩咐丫鬟,“快给二小姐上最好的大白毫。” “不必了。”罗缎摇首,将抱在怀内以布作裹的物什层层剥开,“缎儿此来,不是来喝茶的。”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4 部分阅读 “不必了。”罗缎摇首,将抱在怀内以布作裹的物什层层剥开,“缎儿此来,不是来喝茶的。” “这是……”良家夫妇扫见那放上桌面物什上的暗红干渍,面色微变,明白了此物来历。 “这是当时那个奴才打上我姐姐的棍棒,上面,便是我姐姐的血,缎儿留着它,就是为请二老过目。” 一根碗口粗细的棒上,几乎被血染尽,可以想见,当时……啪!良德将茶盅顿在桌上,短须颤动,眉浮盛怒,“那个奴才,那些个大胆奴才,竟如此歹毒!来人,将那两个关在柴房里的奴才给我拉过来!” “不忙啊,伯父。”罗缎妍丽小脸乖笑晏晏,“您需知,奴敢欺主,必有因由。缎儿虽无资格过问伯父家事,但事关我家姐姐,缎儿却不能善了。不瞒伯父说,若这一次不能给缎儿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缎儿必然会设法接了姐姐回去,即使您再动用势力让国君出面斥责罗家违约,缎儿也不会任人欺负了自己的姐姐。” 无怪乎罗家能有今日光景,这罗家的女儿,个个都不是闺中弱质呢。王芸暗中甚是欣赏。别个婆婆或者喜欢听话乖顺的儿媳,但她更爱刚柔相济的红粉金刚,只可惜,自己就一个儿子……咦,之行?可是,看这缎儿,定然是恨极了老二家的,断难接受那样一个婆婆罢? 第九章 恋君难醒5 入夜,良家大厅内烛火高挑,亮如白昼。 良德、王芸夫妇主位就座,良善、魏婵夫妇位列左侧,良之行则坐右侧次座。而罗缎,施施然端踞客位,手上,犹提着那根棍棒来回掂弄。 良家大厅前院场里,站满了全府佣人。管家步到老爷跟前,恭身禀道:“老爷,两院的人都到齐了。” 良德双眸射出在商场与对手过招时方会绽现的精锐光芒,“把那两个奴才带上来!” 范程一绳双系,拖着两个男役踏出,再一扯牵绳,将两人掷了个四仰八叉。两个上身遭缚的男役翻滚过来,捣首向厅上连连疾叩,“老爷夫人饶命,老爷夫人饶命!” 良德拍案怒喝:“你们两个奴才,还敢告饶?良家怎会有你们这等恶奴,竟敢袭击主子?良家哪里对不住你们了?” 两个男仆早在看见少夫人血淋淋现于棍下的那瞬,即知麻烦上身。但被关了这几日,皮肉没有遭痛,心底便窃喜,以为是一手遮天的二夫人替自个儿开脱得成,小惩虽免不去,官司必定能逃掉了。要知道,奴袭主,在杭夏国,可是要流放边疆的重罪呢。 “大老爷英明,奴才绝对不是有心的,奴才们纵是向天借胆,又哪敢对主子不敬?”一男仆脑袋生叩在地上,“奴才们只是一时不防,误伤了少夫人,望大老爷明察?” “明察?”王芸寒声,“你当真是欺负良家对你们太好了是不是?良家心疼下人,是心疼那些真心为主子办事的下人,而不是你们这些刁恶成性的恶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莫说如你们这等心怀歹意伤主的恶行,就算那些个当真不慎误碰了主子一下的,有几个没被剁下手来!” 两个男仆一栗,有几分害怕起来,抬首向二夫人方向叩头,“二夫人,救命啊,救小的一命……” “救你们?”魏婵长眉轻抬,“你们倒说说,那日的经过因由,你们因何伤了少夫人?” 两男仆精神大振:二夫人还是会出手施救的罢?“禀二夫人,那天,有两只恶犬闯进跨院,打翻了二少爷的几盆珍稀药草,奴才们气不过,拿网收了它们。但两只畜生犹在挣叫,奴才们怕它们扰了主子们,便想拿棍子稍事教训它们。不想这时,少夫人便来了……” 另一个利落接嘴:“少夫人是主子,说什么奴才们自然会受着,但此时网里的畜生犹是不老实,奴才举了棍子想唬住它们。也不知咋回事,少夫人就在那时冲了上来。奴才吓了一跳,手里棍棒落下,就那样……误伤了少夫人……” “照你们这样说,是少夫人自己撞上去的了?”魏婵问。 “……这……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被吓着,奴才该将手里棍子握牢实一些,便不会……”男仆嗫嚅,满脸惶恐。 “你们敢说,你们事先没有一丝对主子不敬不恭的想法?” “没有,没有,没有!”两男仆急喊,“奴才可以发誓,身为奴才,天生就是伺候主子的,怎敢对主子不敬不恭……” “如此说来……” “哈。”有人,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高嗤,打断了魏婵的优雅开脱。 魏婵自是不悦,凝颜向出声处睬去,“罗二小姐,难道令尊令堂没有告诉你,出此不雅之声甚损教养吗?” “我罗家的教养不劳良二夫人费心。”相比姐姐,罗缎性子要泼辣,嘴下自然多了尖利,“倒是你们,这一出主仆情深记唱得甚是让人纳罕呢,可惜本姑娘没耐心听你们唱到底。伯父,伯母,如此做作伪劣的表演,您二老也看得下去?” “你……你这个没有教养的丫头!” “比虚伪歹毒的妇人强上百倍!” 魏婵何尝遭人这样污辱,“你滚出去!滚出我良家的府第!” “放心,老妇人,若这良家当真是你的府第,你三跪九叩请本姑娘赏光,本姑娘也不会给你面子!” “你这粗野……” “好啦!”王芸眼看情形愈来愈不像话,“二弟妹,你是良家的二夫人,岂能如一般市井妇人般骂起街来?缎儿,你也有不对,有话说话,有事理事,怎能出言不逊?” 罗缎立身欠首,“缎儿失礼了。” 良德摆手,“坐下罢。你须明白,缜儿是你的姐姐,但更是我们良家的长媳,良家定然不会放过敢伤主子的恶奴。” “缎儿拭目以待。” 第九章 恋君难醒6 “来人,将这两个恶奴押下去,明早送官法办。按我杭夏国律例,奴敢欺主,边疆流放……” “饶命啊,大老爷,您一向最是仁慈,您网开一面,让奴才们将功补过。奴才们委实是误伤少夫人,奴才们不敢欺主啊……” “不敢欺主?”罗缎柳眉漫挑,“当日,本小姐可是在场呢。你们见了你们的少夫人,那副阳奉阴违的嘴脸,能瞒得过谁?少夫人命你们放过那两条狗,你们听而不闻,举了棒就砸,好生的威风呢。” “冤枉啊小姐,咱们也没想到少夫人那个时候会冲上来……那两条恶犬,咱们也只想吓唬一下……” “先莫说那两条恶犬在本小姐看来连你们一半的恶都不及,就算当真是恶犬,少夫人发话命你们放狗,你们便不能有半个不字!再者说了……”举了靠椅而放的物什,“这根棍棒,有碗口粗细,以你们的膂力,抡起来至少有百斤的分量,落下去那两条狗也就成了肉泥,你们那叫吓唬一下?仅仅一个吓唬,便能沾上我姐姐恁多血?便能将我姐姐的骨头击裂?” 咝……厅外仆佣中,响起惊声抽息。他们都知少夫人被这两个奴仆所伤,却不知,竟伤得那般重。 “……咱们……奴才等……”两男仆词穷,齐将求救目光投向主子。 魏婵暗骂这两人无用,但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今后在这府内的地位,她都有必要稍露锋芒,遂道:“罗二小姐,你莫忘了,这乃是我良家的地面,哪有你说话的份!” “良二夫人,本小姐想说便说……” “缎儿,对长辈不可无礼。” 第九章 恋君难醒7 “姐姐。”罗缜在之心与纨素搀扶下,出现在厅门口。缎儿迎上,“你伤势未愈,怎么来了?” “缜儿。”王芸迎上,“快来,给少夫人铺个软座。” 罗缜坐在铺了几层软垫的圈椅上,推推旁边的人,“相公,你快去那边坐下。” “不,之心要保护珍儿。”之心一双大眼,牢牢盯住厅下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奴仆,“之心讨厌他们,之心……” “相公。”罗缜怕他在众目睽睽下动用异能,拉了他的手,“快去坐了。” 之心难道违了妻命,立在娘子身侧,半步不离。 良德歉望儿媳,“缜儿,你放心,咱们良家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罗缜冁然,“爹,娘,既然缜儿目前是良家的主事,是不是可以将处置此事的权力交给缜儿呢?” “这……”良德望向夫人,后者颔首,遂道,“好,这两个奴才就交由你来发落。” “这两个奴才不必费心了,缜儿已经把他们赁给了黑金矿的严老板。严老板新近才发现了一处黑金矿源,正需要年轻力壮的人手开采,就让他们去历练一下罢。” 此语一出,众相愕然。 所谓“黑金”,煤也。谁都知道那是个怎样辛苦的活计,谁都知道挖掘煤矿是条迫不得已的下下生路,且那生路,危机丛生,随时会成死路…… 两个男仆惶措磕头,“二夫人,救命啊,二夫人,您救救奴才啊……” 魏婵蹙眉向罗缜,“侄媳妇,你如此行事,显然是在公报私仇,作为一门的少夫人,这样的没有度量,未免令人笑话……” “若婶婶都不怕别人骂您刁毒,侄媳妇又怎会惧旁人的笑话呢?” 魏婵面色微变,这罗家姐妹轮番明言骂她,当真是可恶!“这两个是我的奴才,纵算是他们犯了过失,也理应由我发落,你凭什么说转就给转了出去?” “怎么,婶婶愿意拿钱将他们买过去?” “你……” “他们两个,哦,不止他们两个,二院里所有仆役丫头,卖身的契约均在侄媳手内,也就是说,侄媳随时可以将他们转卖给任何人任何地方,哪怕是妓馆、矿窑、石场,要他们去哪里,他们便要去哪里……”巡移着二院仆佣渐凝惊惧的眼神,罗缜一笑,“自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婶婶若愿意拿钱买了他们,侄媳便不再过问。只是那两个胆敢袭主的奴才,因为有罪过压着,价钱要比平常贵上几倍。但若是婶婶买,侄媳乐意打个折扣,去了零零碎碎,总共十万两银子,就将这些奴才全部转给婶婶,如何?” “你……” “另外,如若婶婶拿钱买过去了,今后此等人的工钱月钱也便悉数由婶婶承担,这样也省得他们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知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你……”魏婵到今日,方知这个嫁了个痴儿的侄媳妇,当真不好对付。那不愠不火的言辞,较之于其妹的牙尖嘴利更能刺的人内腔出血。她撇首望向正座两人,“大哥大嫂,我们良家何时这样没了规矩?可以任一个小辈指手划脚?就算是管事,有大哥大嫂在,这府内诸事也不该都任由一个小辈颐指气使罢?” 良家二老尚未启声,已有人道:“婶婶,你对之心不好,之心不讨厌你,可是你对娘子不好,之心讨厌你,很讨厌你!你让人打娘子,你很讨厌!” 连傻子也敢与她呛声了?魏婵怒目一瞪,“我何时让人打你娘子了?” 但平日在她怒颜下由来会噤言骇语的之心,却梗直了颈,对上她狠厉眸子,脆声道:“就是你!你告诉他们,让他们给娘子难看,出了事你替他们挡着!你让他们打死阿黑和阿黄,就是为了让娘子难看,之心讨厌你,讨厌你!” 第九章 恋君难醒8 “你……你当真是傻到透顶,这些话,你是亲耳听我说来着?或者你告诉我,谁在你面前传了小话?” “是风……” “是我。”范程站出。 “范范,你记……”错了……咦?手被娘子抓了一把,连忙俯首,“娘子,怎么了?又疼了哦?” 罗缜嫣笑,“是啊,站近些,让我靠着,便不疼了。” “喔。”娘子的话就是圣旨,哪能违背?之心更近了两步,让娘子的柔颊倚在自己腰际,至于方才要说的,早已抛到爪哇国去了。 那厢,魏婵盯噬着范程,“你这个奴才,你……” “我不是奴才。”范程盯着这个自私虚劣的妇人,“我不拿你一文工钱,你少对我大呼小叫。” 魏婵冷笑,“大哥,大嫂,现在,连一个奴才也敢欺负弟妹了是不是?还是大哥有意相授,致使奴才们不知轻重了呢?” 这个女人真是……范程双手抱胸,高挑的眼角满是嘲弄,“我会功夫,可以飞来飞去,你们每一个人都清楚是不是?前几日,天气炎热,我想找个避阳的屋顶吹吹凉风睡会儿觉,于是便听见了二夫人对下人的那些话。那些话,我可是一字不落地都记在脑子里呢,要我现在给复述一遍吗?”不待旁人做声,他已道,“你们听着,你们要明白谁是你们的主子!现下,那位新少夫人很不得你们主子的欢喜,你们就该为主子分忧,谁能第一个让那位新少夫人没了面子,本夫人就升他为这二院的管事!” 也不知怎地,明明是他张口出言,但诸人却似听到了二夫人的声嗓。纵是本尊在场,那声亦足可以假乱真,仿佛确是她适才讲出的一般。 魏婵变了脸色,青红交错,阴晴不定。她将目光投向自个的丈夫和儿子,“老爷,之行,你们就允旁人如此欺负你们的夫人和娘亲是不是?你们倒是说……” “原来,二夫人会以为伯父与伯母纵奴欺主,是因为自己便是如此做的。”罗缎掩袖一笑,“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 “缎儿,不得无礼。”罗缜柔声轻叱,缓转螓首,“婶婶,您到底愿不愿意出钱买下那些仆役?或者,您打算先买那两个打了主子的奴才救急?若婶婶愿意花两万两银子买去,侄媳便不再计较他们那一棍的罪过,这两人也就不必去黑金矿受强役之苦。莫忘了,他们若不是对您忠心耿耿,也不会犯下那样的大罪不是?这两人的去留,全在婶婶您一念之间了。” “良家没有分家,这举府的开支由账房统一支出有何不对?至于这姓范的奴才的栽赃,本夫人懒予计较。这两个奴才招惹了你,你尽可随意发落,凭什么推到本夫人头上?” “这样吗?”罗缜挑眉,对厅外两人道,“听见了?不是本少夫人不能网开一面,实在是你们忠心拥戴的主子不疼惜你们这两个奴才。明日,严老板就会过来领人,你们乖乖随他去罢。这期间,若你们表现好,卖身契我或者就转了严老板,不然,再转赁给其他矿场黑窑,亦无不可。” “二夫人!”一奴才惧喊,“您救命啊,一万两银子,对您来说,是九牛一毛,求您救了奴才……” “是啊,二夫人。”另一奴才哭天抹泪,“奴才们的确是听了您的命令行事,到这紧急关头,您不能不顾奴才啊……” 嚓! 一个汝窑花瓶被推倒在青石凿花地板上。推倒者,正是平日将瓷器视作珍奇的良大老爷。诸人见得大老爷倏立起身,向来和蔼的面上,已是盛怒下的青黑之色:“缜儿,这府内大小事,你都可说了算,接下来如何处置,你尽管做主!” 第九章 恋君难醒9 “姐姐,您为何那样便宜了那个刁妇?”罗缎噘着小嘴埋怨,手里却没停了喂食,今儿个她的任务便是将这碗人参鸡汤全喂进姐姐的腹内。 罗缜笑睇她,“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哼,剥皮抽筋斩手断脚……” “哦?你认为有可能?” “……总之,仅是分了家,太便宜她了啦……” 罗缜一向不太喜欢人参味道,强咽下满嘴汤汁,推开又递到唇下的汤匙,“莫说她的长辈身份,单因为她是之行的母亲,便不能太过。” “那个冷面……” “之行其人,委实难得。虽说他是因小时受过相公的恩惠才致有今日心肠,但这个世上,恩将仇报的人又何尝少过呢?你看那日,他一个堂堂男儿,对犯了过的母亲,一句袒护之词也没有。他不是个懦弱的人,能够如此,完全是出于他的品行。对这样一个人,我们怎可不留余地?” “……他的医术是不错啦,姐姐恁重的伤,纵是高沿城最出色的大夫来治,怕也得落下残疾,他竟能将姐姐治得这样好。冲了这点,我以后少和他作对就是。” “扑哧……”罗缜笑,这个别扭小丫头哦。既然自己的痊愈能使她对之行的看法稍稍改观,那便不必告诉她,自己可以恢复得恁样完好,是因自己有个具有异能的相公了。 “其实,分家并不意味着结束。” “哦?”罗缎杏眸一亮,“姐姐还有后招?” “分家时给了她三家铺子,对于不能启用良家名号,她定然是求之不得。但挂了‘魏’记,我这个良家媳妇,便不必手下留情了不是?” “啊……”罗缎顿悟,才想欢呼,又在姐姐的眸色下强自忍住,咭咭怪笑道,“她早该听过高沿城人的口谚: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 “众淑女。”罗缜接话,姐妹俩相视而笑。 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众淑女。这句不知何人起行的歌谚,开始是“惹神惹鬼皆可以,莫惹罗家长淑女”,到后来,随着缎儿形于外向的泼辣刁钻、绮儿不露声色的机猾狡诡渐成气候,便改唱成了如今模样。 “可是,姐姐,小妹仍是自愧不如哦。”罗缎眨了眨眸,“你一直躺在病床上,是何时处理那两个狗奴才的?” “不止那两个奴才,二院的多数仆役我都转出去了,只是日子不同。”罗缜拿起旁边几上的淡茶漱口,“我给了婶婶一个日期,若她不能在期限之前出钱买走,他们也只得各由天命了。至于那些丫鬟,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今后必然比小猫还要乖巧。” “咭咭……”罗缎又是怪笑。 纨素正在亭下的树荫内持杓看顾药锅,闻了声抬眉道:“二小姐,您笑得很像一只小老鼠。奴婢敢说,被您这笑声吓跑的人,定然比被您这张娇艳面孔吸引的人还要多哦。” “臭丫头!”罗缎回首瞪了一眼自己的丫头,“缬儿,瞧瞧,瞧瞧,有人在挖苦你家小姐,你还站视不理是不是?” 随着三个女儿出落得愈来愈好,罗家老爷便为她们各自找了一位会功夫的丫头傍在身边,这缬儿便是罗缎的随行护卫。听了小姐的娇叱,缬儿当即捋了袖,叉了腰,“好,奴婢这就替您去撕纨素姐姐的嘴!” 纨素豁然起身,“过来啊,谁怕谁?” 两个丫头纠闹在一起。 这也算是久别重逢的招呼罢。初见面时,大小姐重伤在榻,不管是谁,都没有一叙别情的心思。现下大小姐伤愈,不趁机闹上一回怎成? “娘子,娘子,珍儿,珍儿!”有人甩着一头汗珠,一路呼叫,跑进小花园。 罗缜自软椅上撑起身,取了帕子给他拭汗,“你的风哥哥呢?怎满头是汗?” “之心不理他们,把他们赶走了!”之心鼓了晒得粉扑扑的颊,“他们没有保护娘子,之心不跟他们好了!” “傻瓜,能够驾驭他们的是你,又不是我,他们自然不会保护我。这么急匆匆找我,什么事?” “账册我都誊好了,爹夸之心做得好喔,之心坐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动喔。” “相公真好。”罗缜嫣然一笑,突然想起了一事,“相公,你记得河赣那片药田吗?”若之行说得没错,那片药田的丰茂成收应归功于之心。如今,那药田已在公公的允准下归了魏婵,她自然要做些打算。 第九章 恋君难醒10 “喔,记得啊,之心和之行去玩的时候,看见了好多小红、小蓝、小白……好多姐姐……之心让她们常去那边玩,之心好去找她们玩……” 总之,她家相公除了喜对人施以“爱称”,对以颜色为“人”命名也是情有独钟就是了?同情“他”们……“我买下了百草园隔壁的大片地做药田,你要她们到那边去玩好不好?这样一来,离得极近,相公就可以经常见到她们了是不是?”相公的资源,娘子自然要拿来用,但相公的纯净心地,她却不会去污染。他的至纯至善,她可是爱惜得紧哦。 “好,之心这就去告诉姐姐们……” “天太热了,等歇了晌再去。”相公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引得人好想咬上一口呢,“一定要叫上范程陪着你……” “……娘子,你想亲之心是不是?” “……” “每一回你这样看着之心时,就会来亲之心……” 罗缜无限危险地巡瞪了旁边忍笑的三人,又无限温柔地对着眼前这张无辜美脸眯起了眸,“相公,你看错了。” “没有啦,之心记得啦。上一回在水榭,珍儿这样看之心,就亲了之心;上上回,在太阳花姐姐的家里,珍儿也是这样看之心,也亲了之……” “你、记、错、了。”罗缜咬牙切齿。臭相公,如此直白老实,她不爱! “没有啦,之心没有记错,娘子……”之心好委屈:之心没有记错,娘子那样好柔好柔地看之心时,就是会亲之心啦…… “哈哈哈……”罗缎捂着肚子,跌下椅去,“姐姐,你就让姐夫亲罢,你们可以将我们当成木头,熟视无睹哦……” 木头?罗缜陡然记起,臭相公能见人所不能见,旁人看来是一截木头、一株花草的事物,在他看来,可都是“人”来“人”往。今后,除却两人的房里,当真要忍了,“……相公你没有记错,但娘子我忘了。” “娘子不要忘啦,想想啦,你亲之心啦……” 这个呆子! “姐姐,我或许已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选姐夫。此次回去,我不会将这桩事告诉爹娘。等姐姐认为一切成熟的时候,由姐姐亲自向爹和娘说罢。”罗二小姐离开杭夏国返程时,对姐姐如是道。 罗缜颔首。她的打算是,待自己生下娃娃,回国探望双亲时再坦诚一切。看在外孙面上,爹和娘的火气兴许小一些…… 但世事难料,饶是精明如她,亦不能使事事如己所控。 就在罗二小姐返程的当日,是夜,万苑城的客栈内,住进了一位大商…… 第十章 为君执守1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灯下,之心写完最后一笔,笑嘻嘻地,拿给在旁挑绣的娘子,“珍儿,你看。” 罗缜漫不经心地接过,却兀地一愣,“相公,你何时读了《诗经》?” “诗经?”之心摇首,一头顺如流水的黑发随之晃动,“之心没有读过啊。” “那这两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狼哥哥拉着狼姐姐的手时,都会这样说。之心觉得好美好美,就想说给娘子听……” 他不说她倒忘了这桩事。罗缜美眸凶恶恶一眯,“你说你的洞房是跟你的狼哥哥和狼姐姐学来的,对不对?” 之心脸逞薄红,“是呀。” 是呀?美眸内凶光毕现,“你的狼哥哥狼姐姐……洞房时,便是如阿黑阿黄发情时那样……那样……”上苍呐,她都不想活了。 “不是!不是!”之心不知娘子为何又是顿足又是蒙面又是哀叹,但却下意识地想解释清楚,“狼哥哥狼姐姐和阿黄阿黑不同啦,他们是人啦,就像范范……”范范说不能跟任何人说的哦,那要不要对娘子说?但若是娘子…… 嗯?像范范?是人?罗缜温柔地笑道:“那相公告诉我,你的狼姐姐她美不美啊?” “美喔……”某人不知死期将至地颔首。 “美喔?”某人温柔的声音里已恁添杀气。 “不过,没有娘子美啦。”某人歪着头,补充道。 “相公看得很仔细呢。”某人的心情并未因此好转。 “不仔细啦,狼哥哥不让看,之心也不敢看啦……” “那相公是如何学得的呢?” “就是……就是……娘子,之心想……” 某人毫不客气地打退某人的“狼手”,“话没有说清楚前,什么也不要想!” “狼哥哥先讲给之心听,然后狼哥哥将狼姐姐罩起来……” “停,停,可以停了!”罗缜究不是豪放女子,怎听得了那些令人眼红耳炙的话。虽然相公说起来,纯洁又纯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不对?相公,这句话的意思你可懂……做什么?” “……娘子……” 不肖多说,这呆子抱了她又磨又蹭,便是…… 这多时日,她一迳休养,他……不会“闷”坏了罢? “……相公,我告诉你哦,你哪怕再‘难过’,也不准找别人,明白吗?” “找别人?找谁啊?” “比如……”傻瓜才会给你提供假想对象,“谁都不行!你敢找别人,休想我再理你,明白吗?” “之心只喜欢娘子,之心只会抱娘子,娘子不能不理之心……” “哦……”这还差不多……可是,可是,这呆子何时将她的衣衫脱干净了?何时又将她抱到床上的? “娘子,之心好想你哦……” 这呆子,还会说情话了……少夫人心情好,哄哄臭呆子?“相公,我也想你哦……” 不曾想,这一句,使闻者似乎分外情生意动,既饥且饿……以致罗缜发誓:今后,绝不在这样的地方哄他一个字! 红罗帐上的鸳鸯,戏水缠颈;红罗帐内的鸳鸯,不尽缠绵…… 第十章 为君执守2 “客官,您来点什么?”纵是心内忐忑,小二终还是向那位面色阴郁的客官凑了过去,“咱们店里的镇店菜有八宝云鸭、百合薰鱼、香酥肉……”呃?小二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银,我的娘呐,足足一锭多,半年的工钱呢……不知这位客官何意,手指想动又不敢动,吞了一口口水,“素菜有芸香荷豆、鱼香茄子……” “你坐下,陪我说会儿话。说完了,这银子就是你的。” “可是,客官,小的正在上工……” 客官没有赘言,直接又取了一锭,与原先那锭放在一起。白花花,亮闪闪,耀了小二的眼,致使小二胸脯一挺,豪气干云地道:“客官,您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 “坐下说。” “不,不,不,小的站着就行。” “但本人不习惯仰首与人说话。” “……哦,哦,哦,小的坐下,小的坐下。”小二屁股沾了凳子一角,献笑道,“有话,您只管问。” “这万苑城里,有一位姓良的巨商罢?” “姓良?您指的是良大老爷?” “他是皇商?” “对,对,对,是皇商。您认识良大老爷?” 显然,这位客官只有意问人,无意被人问,“那位良大老爷,可是前些日子迎娶了一位儿媳妇的那位?” “对,对,对。”小二顿时眉飞色舞,“听说还是一位富商之女。小的们本来以为是个无盐丑姑娘,可谁曾想啊,新媳妇竟长得如此漂亮。走出来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将这街上那些豆腐、水饺、包子西施都给比到土得掉渣呐……” “为何?” “……呃?” “为何你们会以为是个无盐丑女?” “您想啊,凭良家那位公子,谁也不会以为他能娶到一个家世和容貌都好的女人是不是?不过……”小二凑上前,神秘笑道,“听说那位良少夫人也不是没有缺陷哦。听说她在娘家曾和人拜过堂,不过拜了一半,被新郎给……” “良家那位公子怎么了?” “咦,您不知道?”小二诧异地瞪了双眼,“良家大公子,是位天生痴儿,这可是咱万苑城人尽皆知的事。您认识良大老爷,竟然不知道这个?” “痴儿?”他一震,倏地握住了小二的手腕,“你说,那良家大公子,那个娶了玉夏国罗家小姐的良公子,是个天生痴儿?” 小二被客官眸内骤现的残光给骇得大怔,张着嘴巴,傻愣愣点头。 “罗家小姐的夫婿,是个痴儿?你没有骗我?” “这……这这这……小的为啥骗你啊……那位痴儿公子以前老请朋友到这楼里吃饭,其实哪里是什么朋友,还不都是人家骗了他来白吃白喝。他傻呵呵地任人骗,一回又一回……” 嗵!客官甩开他,一拳捶在桌上。 小二吓得疾疾跳起。这位客官,与良家到底是恩是怨?别因自己一番小人爱财取之有道的闲话,害了什么人罢?不要啊,那位良家公子傻是傻,但倒不让人讨厌。良大老爷又乐善好施,是个大好人啊…… “客官,您……” “银子拿走,滚。” “喔。”小二一把抄起有生以来赚得最容易的银两,颠颠跑下楼去:良大老爷,若您有啥不测,别怪小的啊,小的也只是穷怕了嘛。 而楼上那位出手阔绰的客官,犹在以拳击桌,一声一声,声声急催。缜儿,缜儿,是我害了你吗?是我吗?你必定恨极了我,怨极了我,是不是?缜儿啊缜儿,我竟然害你至斯?我竟然害你至斯! 第十章 为君执守3 “娘子,你当真不和之心一起上街啊?” 罗缜埋头刺绣,不去看他眼巴巴的大眸,省得自己心软,“我不是说了吗,我在生气,今天不陪你。” “不生气啦,娘子不生气啦。” 这个呆子,她生不生气何时由他说了算?“总之我在生气,你还不上街买些好玩意来哄我?” 之心的沮丧瞬间一转而空,“好!娘子要什么?” “只要能让我高兴的,什么都好。” “之心知道。之心走了啊。” “快去快去。” 罗缜又是哄又是吓,好不容易才支走他。这样,一是为了让他上街散心。她养伤期间,他除了照顾她,便是在书房帮婆婆整理账册,以他的孩子心性,怕是憋坏了;二是她要背着他做些事情,那些事情不太光明正大……嗯,做娘子的,岂能带坏自己相公? 罗缜看向纨素,纨素颔首。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向大院后门行去。在最偏僻的后门小院内,罗缜见着了今日要会的客人。 “王小姐。” “良少夫人。” 对方在打量自己,罗缜便亦打量对方,想来传闻当真不可尽信。当初人尽传相公智痴,但他俊美却没有人传;街人都云王家小姐矮且胖,却只是较当今的“楚王好细腰”标准略显丰腴,一张脸更是标致姣好。 “良少夫人,您当真能出资助家父渡过危机?”才一落座,来者便不多迂回,直入主题。 好,名不虚传。“王小姐,君子一诺重千金,女子的一诺又为何要弱于男子呢?” “为何?” “不为何。我并不是无偿相助,除了本钱,将来我还要拿红利的不是吗?” “可您为什么要帮助家父?以我们王家的财力,远吸引不了良少夫人……” “吸引我的不是王家的财力,是王小姐。” “呃?” “若王小姐是个普通的闺中小姐,罗缜便不会找上王家。” “何意?” “王小姐一直在替王员外打理生意,居中筹划,不对吗?” “那又如何?” “王员外因轻信他人,亏了大半的财产,王小姐为了助王家渡过难关,应了冯家的求亲。不然,我敢说,王小姐定然看不上冯家那个纨绔子弟,是不是?何况这个人还不知王小姐的珍贵,一味在外抹黑小姐名声。” “……那是秋雁的命。” “王小姐认命?” “不然还能如何?” “认命或无不对,但不应逆来顺受,听之任之罢?” “哼,冯家那个混蛋,本小姐定会找到办法收拾他!” 罗缜扑哧失笑。王小姐方知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吐了心里话出来,随即略有赧颜,“良少夫人,您到底意欲何为?” 第十章 为君执守4 “实话告诉王小姐,您那位未婚夫也招惹了我,惹得我很不愉快。” “……秋雁听说了。”王小姐早就听说,那个总在外人前嫌弃又矮又胖又丑的无能未婚夫,前些日子在粥楼调戏了良少夫人。那个窝囊废,也只能做这些下作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冯家早晚败在他的手上。 “王小姐,婚约已定,加之王员外与冯大财主的交情,要退是难了。但嫁过去以后,才是人生的开始。冯公子其人,你弱他必强。”反之,你强,他必弱,那人,本就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 “秋雁明白了。良少夫人乐意帮助家父,又指名见我,是为了借我的手惩治那个不中用的软货。” “王小姐答不答应呢?” “当然答应。凡是能救王家的事,秋雁都会答应。”若有了良家资助,王家必能起死回生。家父无子,把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当作掌上明珠,她岂能让父亲的半生心血付之东流? “良家别的没有,治人的奇药有一大堆,王家小姐若是需要,随时可到百草园去取。” “就这样说定了。”一举两得,助父脱难同时,又能揪住冯家软货好好出一通气,何乐而不为? 不久,冯家迎娶王家小姐。喜堂上,新郎给足了新娘难堪,什么家里没有猪栏养不起胖猪云云,听得王老爷当堂险些背过气去,冯大财主持了家法才把那不肖子镇住。可五日后,冯家取了悍妇之说传遍万苑城,传说—— 洞房夜,冯公子被妻子绑在椅上,度过了漫漫长夜。翌晨敬公婆茶时,冯公子当众给了新妇一个耳光。但威风不过一时,次日又被新妇缚在床上,饱受了一通木条的笞打。冯老夫人本欲赶去责骂儿媳泼悍不贤,却被冯家老爷拉走,言既然二十几年都没教好儿子,不妨换儿媳好好调教。兹此,新妇的调教更加不必忌惮…… 第十章 为君执守5 “范范,之心再给娘子买只钗好不好?” “恩人,请叫我……”算了,“恩人娘子有那么多钗环,您买的木钗又不配恩人娘子的衣饰……” “配啦配啦,娘子在之心买的木钗上打了一个好好看的缎结,娘子戴上,好漂亮好漂亮。” 这恩人当真是傻人有傻福。当初救下他,使自己迫于父命和姐姐的淫威来报恩;当初的一桩婚约,竟找了个恁样疼他爱他的娘子……这人的运道,着实奇怪。可惜自己修为浅,算不出人之天命未来…… “范范,这个好不好,娘子喜不喜欢?”之心举起一支簪子回首问,瞧见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脸,“……你是谁啊?” “你是良家大公子,良之心?” 之心惊奇地睁大美眸,“你认识之心呀?” “你……”江北鸿俊目一闪,“你当真是良之心?” “嗯,嗯,嗯,是之心。”之心嘻唇笑道,“可是,之心不认识你。你是谁呀?” “我……” “恩人!”范程插身挡在之心身前,凭着几分动物的直觉,他感觉到了此人身上不善的气息。也许尚未到危险级别,但并不排除危险的可能性,“您忘了?恩人娘子正等着您的礼物呢,咱们可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恩人娘子若生了气,范程可帮了不您啊。” “啊,之心要给娘子买东西,让娘子不要生气……可是,范范,娘子为什么生之心的气啊?” “我哪里知道。”依范程看,恩人娘子只是信口逗逗恩人而已,也只有恩人这样……纯真的人才会当真,心心念念想着如何博取娘子欢笑。 江北鸿盯着这张稚如孩童的笑颜,想着那张清涓秀雅的娇靥,通体生寒?(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5 部分阅读 Α?br /> 江北鸿盯着这张稚如孩童的笑颜,想着那张清涓秀雅的娇靥,通体生寒:他将她推进了怎样的境地?“良兄,相识不如偶遇,在下乐意做东,小酌一杯如何?” 之心懵然眨眸,“你要请之心吃饭?” “是。” “为什么?” “在下想交良兄这个朋友。” “朋友呀,好好,之心愿意交朋友,之心……” 范程沉颜,“恩人,您忘了吗,恩人娘子……” “啊,对呀,娘子在等之心。”之心挠了挠头,对着那位要与自己交朋友的陌生人咧出一个憨笑,“对不起呀,之心要回家陪娘子,不能陪你吃饭啦……范范,快帮我看看,这支簪娘子会不会喜欢?” “她喜欢的,应该是这个。”江北鸿拈起一条菊花形项坠的项链。只有雅致天成的菊,才衬得上她淡然脱俗的气韵。 “真的啊?”之心欣喜地接过,当即爱不释手,“好,就要这个,就买这个!你好好喔,你帮了之心,之心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 “好,明天,我在此恭候良兄。” 第十章 为君执守6 咔—— 闪电才过,雷声又响,大雨倾泻而下。 房前敞廊下,罗缜绣完最后一针,抖开手里的长袍。 “小姐,这是给姑爷做的?”纨素艳羡地望着那件针脚细致绣工精美的长袍,“小姐的手工,奴婢就是不及啊,若放到店里,定然好卖。” 罗缜一笑,向室内喊:“相公,相公!” “之心来啦。珍儿,之心要出去哦。”之心一边与一件蓑衣奋战,一边趔趄走出内室。 “出去?恁大的雨,你要出去?去哪里?” “之心约了朋友。” 罗缜秋波一闪,“朋友?新朋友?要你请吃饭请喝酒的朋友?” “哦……不是啦,他要请之心吃饭,但是他帮之心选了能让娘子开心的链子,之心要请他吃饭……” 罗缜黛眉微颦,“范程。”嗯?“范程……范程?范程!” “珍儿,之心不用范范陪着了,他肯定是在床底啦。” “床底下?做什么?” “范范怕打雷喔。” 哈哈……纨素掩嘴大乐:那个黑野人竟然怕打雷?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呢。 但罗缜不以为然,偌大男儿怕什么打雷?“纨素,叫他出来。” 纨素正巴不得亲眼目睹一下死对头的糗状,闻言当即拔腿沿着回廊,往那黑野人住着的偏房冲去。须臾,外间人即听到了先后两声惊叫—— “哇——有活物来了!” “啊——臭色狼,放开我!” 罗缜与之心,包括正在打扫的娉儿,都奔了过去。触目所见,罗缜、娉儿很是惊讶,但之心却张大了嘴,“范范,你抱着纨纨作甚?要洞房吗?不可以啦,纨纨不是你的娘子,不可以啦……” 但见房内,范程将素来是死对头一枚的纨素抱个死紧,一颗头埋在少女胸前,任纨素踢打揪骂,就是岿然不动。 “臭色狼,放开我,放开本姑娘!”纨素见来了人,更是羞气,“小姐,让这只色狼放开我啦……这个混账死野人……” “之心明白了,范范你怕打雷,所以抱住纨纨对不对?”之心一本正经,对娘子道,“娘子,范范以前就这样抱过之心,范范怕打雷,好怕好怕好怕……” 怕打雷,而且好怕好怕好怕?罗缜秀眉稍动,“纨素丫头……” “小姐,救命啦……” “你是不是很享受范范的怀抱?” “……小姐……” “不然,我记得,你会点穴的哦……” “啊,奴婢忘了……死野人,点死你!”纨素出指,连点范程腋下腰间。 罗缜轻巧踅身,闲闲道:“料理完了,到这边来。既然范程去不了,你就替他去一趟。” 第十章 为君执守7 又羞又窘的纨素披了蓑衣撑了伞,掠身而去。 之心犹觉不安,“娘子,之心不该让纨纨去,之心应该自己去……” “相公,下这大的雨,你的风哥哥他们都帮不了你,我如何放心你去?纨素的轻功很好,她去替你们改约在明日,不是更好吗?” 之心垂首噘唇,“可是之心会过意不去……” “可是若之心去,珍儿也会去,之心想让珍儿陪着之心一道淋雨吗?” “不要不要!” “那之心的朋友与珍儿比起来,谁重要?” “珍儿啦!” 臭相公,算你聪明,“既如此,之心为了不让珍儿陪着淋雨而负约,应该情有可原的是不是?”娘子最大,娘子至尊,臭相公,你必须记得。 “是!珍儿明天当真要陪着之心去见朋友吗?” “明日我们核完账一道去好不好?”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又想占她家相公便宜? “好!” “既如此,快来试试新衣服。” “啊啊啊!”之心欢跳起来,“珍儿给之心做的衣服哦?” “自然啊,珍儿不给之心做,还能给谁做?珍儿不给之心做,又要谁来做?” “娘子,珍儿,珍儿,娘子,珍儿给之心做衣服,娘子给之心做衣服!新衣服,之心喜欢!之心喜欢!”之心张开两臂试穿新衣,嘻着唇儿笑得恁是开心。 罗缜望着如此容易快乐的相公,亦是欢喜。 连在一旁的娉儿,笑抿嘴儿,喜眨眸儿,望着那一对璧人,亦仿似闻到了漾在少爷和少夫人之间的香甜气息。 半个时辰后,纨素带回来的消息,却扫去了罗缜面上的甜美笑靥。 “待雨势稍停,你去告诉他,明日巳时,百草园前厅,我恭候大驾。还有……”罗缜眸内,浮现出一抹深机狠意,“让他离我相公远一点!” 廊下,之心犹在为娘子亲手缝制的新衣沾沾自乐。内室,罗缜素手紧握巾帕,银牙紧阖:江北鸿,你若是寻仇之心未止,找上我家相公,那么,罗缜自会奉陪到底! 第十章 为君执守8 百草园前厅,是良记与各地客商审货订货的洽商之地。魏婵虽已脱离良家另立门户,但主管百草园种植审验的,仍是良家二少爷良之行。 “大嫂,您今儿个来此,是约了客商?” 罗缜螓首轻摇,“之行,我未出闺时的事,你也听说过是不是?” 良之行目闪不解,仍然颔首,“那又如何?” “那个毁我闺誉的人,到了玉夏国。”罗缜从来不会高估自己的能力。江北鸿其人,论心机,论手段,她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事情牵扯到她最在意的人,她必须寻求更多支持。“而且,他前日找了之心。” 良之行目色倏深。 “我告诉你,是请你不要将心思全部放在钻研医术、种植药草之上,良家的生意,你最好亦多加看顾。或许因我,良家会受些损失。但请你放心,我绝不会任他伤害之心。” “他人在何处?” “我约了他巳时见面。”见他蓦然起央,罗缜摆手,“我以良少夫人的身份见他,听他说些什么。这一回你且不必出面,有纨素随着我,又是在良家地面上,他能奈我何?” 良之行颔首,对这位大嫂的钦敬又加一分,“大嫂放心,之行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良家人。” 这孩子,越来越合胃口,越来越配缎儿呢,“多谢二弟。” 小厮疾步近前,“少夫人,一位江姓客商说是赴您之约,正在前厅等候。” 来了?罗缜吸一口气,昂了螓首,浮了浅笑:江北鸿,我倒要看你还想如何。 自她一进厅内,江北鸿的目光便再未离她秀雅粉面。 此时的她,已不是十六岁时的垂髫少女。虽仍是莹面如瓷,虽仍清涓无尘,但高绾的秀发,开净的眉额,都在说明,她已与人为妇。“缜儿……” “江公子,别来无恙?” 江北鸿一怔。这一声寒暄,委实陌生。从温柔的“忘愁”,到淡离的“江公子”,这中间,隔着四载多的岁月。在这四载的梦里,他无数次将踏出门槛外的脚步拉回喜堂,执起那由自己放弃的红缎,红缎的彼端,有她柔情的眸…… 但,梦总会醒来。梦醒,他与她,仍形如陌路。 现在,她就坐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近到只要他稍稍凑前,便可嗅到她身上的淡淡雅香。可是,她眉目间,已划地为限。 “缜儿……”对不起。跋涉千里,他想对她说的,只有这三个字。可是,为何话至喉间,又咽了回去?他欠她这三个字,不是吗?只要说了这三个字,这么多年来心底愈积愈多的愧疚,将一泻千里,一去不返,不是吗?他便能与那一段过去永远别离,不是吗? “江公子,你为何找上我家相公?” “相公?”那个孩童般纯稚,亦孩童般愚拙的痴儿?“缜儿,是我害你……” 罗缜秀眉一挑。 第十章 为君执守9 明知这些淡漠,都是他该领受的,但仍感不适。曾经,用那样心动的笑靥对他的人……“缜儿,我已知,我委实伤你至深。但过往无论如何,已不可弥补,你能否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帮你?帮你脱离这苦境?” 呃?不得不说,罗缜始料未及。她以为,他仇心未消。玉夏国罗家势若磐石,是以来找良家再掀波澜。可听他语间之意,他竟似良心发现,认为之前因他伤她之过,致使她嫁了痴儿相公?他来,是为帮她脱离“苦”境? “江公子,你似是误会了。”罗缜望着这个男人——这个曾将她由云端推落尘埃的男人,“我嫁我家相公,是因为我喜爱他,与他人、与皇命都没有关系。现在,我很好,很快乐也很幸福,江公子大可不必费心……” “怎么可能?”江北鸿打断了她的浅声淡语,“缜儿,我了解你。你身为长女,对罗家,对双亲,都有着太多责任。你一心要顶起罗家,一心要做个完美无缺的罗大小姐。你学琴学画学商学缂,均为了向双亲证明,没有儿子他们依然不必遗憾。你宁肯自己负累,自己受苦,也不愿双亲为你忧心挂怀……” 罗缜挑唇一笑,“你确实很了解。”所以,四年前他才会挑中自己,作为向父亲报复的棋子,“但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年为何那么轻易就收了手?在喜堂上抛弃罗家大小姐,这并不足以彻底击倒罗家。你既然是怀仇而去,为何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早有了周密安排才对。” 这话,是当年的判断,亦是如今的试探。她需要确定,如今的他到底有无危险。 “安排吗?的确是有的。”江北鸿泛开苦笑,“另外发生了一些事,打断了计划……”那些事发生时,他找到了暂且放过罗家的理由。待那些事料理完,欲重执旧仇时,恍知,自己早没了那一鼓作气的热情。那日,蒙着喜帕的她,对他到底是怨是恨,他并不晓得。但一个偶然机会,他遇见了她,触到了她的眸光……他一脸漠然,转身离开,但只有自己清楚自己心底的狼狈且不堪。 第十章 为君执守10 “缜儿,你明明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我听说,晋王一直对你心怀仰慕,他……” “怎么,你认为成为晋王侧妃便不是委屈我?” 江北鸿稍窒,“至少……”至少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至少晋王是个才貌双全、风华卓尔的出色男子……” “我家相公,莫说是留恋花丛的晋王,怕是这世间许多男子都远远不及。”想起相公,想起今晨出门时不准他跟缠时他对着墙角小花控诉的模样,罗缜眉梢眼角泄露出一脉温柔,“我没有委屈,没有苦楚,与我家相公成婚,是因我喜欢他。江公子,你既然放开了所谓仇恨,那么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与之心接近,请远离他。我不想一个目的不纯的人做他的朋友。” “还说没有委屈,还说没有苦楚?”江北鸿眉浮懊恼,“你是为人妻,不是为人母。一个做人妻子的,还需要保护丈夫,这样的处境你如何安乐幸福?” “江公子!”罗缜唯觉好笑:她的幸福与否何时又需他来认定?“我自己的心情我自己明白便好,何需外人置喙?若你对往事当真有那么一丝歉意,便请远离我们的生活。还有,关于你与罗家所谓的家仇……”四年前事发过后,她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孜查究底。其初衷,是她相信自己父亲的磊落人品,她要将那个不会出乎意料的结果甩上他的脸面,让他懊悔负疚。但查了出来,打探了他的住址要送去时,却亦打探到了他的大婚之讯……一瞬间,她陡觉了自己那份执着是何等可笑与不堪。“罗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这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罗缜莞尔,“你信与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晋王比我更清楚。你是晋王的知己,不妨去问问他,他瞒了你什么。” 江北鸿蓦然起身,“何意?此话何意?” “当年我查到了一些原委,亦查到了与晋王有关的一些死结。你可当面直问晋王,罗家与江家的交易里,他扮演了什么角色?”其实,晋王并没有参与那场交易。只不过在后来,为利用江家人,他掩盖了一些事实而已。甚至,江北鸿昔日未婚妻上门寻夫,也有晋王绵薄之力从中成全。但此时,她需有意挑起这两人的争隙,以使自己清静。至于江北鸿发觉被好友利用与出卖后的心情……与她没有关系。 江北鸿俊眸深灼,探着眼前女子的面色,似是欲从她面上辨出她方才话间的真伪。但他心里清楚,若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她不会这样说。晋王对她的用心,他早在认识她之前,即已知悉。当年弃她而去,除了复仇心盛,还有少少原因,是因不能违背至友之诺,夺友人之爱……但,若果如她所说,果如她所说…… “我会去问晋王,我会直接问他!”江北鸿切声道,“可是,不管结果如何,缜儿,我一定会助你离开这困苦之境!”言讫,不待她回答,踅身疾去。 他……她的话很难使人理解吗?他为何一厢认定,她身陷苦境?为何又一厢以为,她需他的拯救? 无论如何,他去问晋王,两虎相争,必无暇扰她了,暂时安静了罢? 罗缜此时并不知道,这一着,犹似双刃之剑,伤了人,亦伤及了她与之心的姻缘…… 第十章 为君执守11 时日渐久,良家痴儿长子与良家媳妇,几乎成了万苑城里最亮丽的一景。 良家媳妇最爱含抹浅笑,眉眼内溢着温柔清波,专注望着在她前后左右跳蹿的良家公子。那良家公子,笑得能闪了人的眼……虽然他们不想承认,但如良家公子这般鲜亮明艳的人儿,怕是整个万苑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或许,他们都不能接受一个痴儿有那样的绝代风华,才只愿记得这痴儿的痴傻。但风华便是风华,他们不说,却挡不住它的绽放。 “娘子,之心今天抄了三个时辰的账哦,之心没有去和蝴蝶姐姐雀哥哥玩哦。” “是吗?”这个傻瓜,难道不记得她是与他一起做的?“相公好厉害。” “嘻,娘子也好厉害,娘子给之心做衣服……” 后面—— “死色狼,离本姑娘远点!” “再说一遍,我不是狼!” “我管你是狼是狗是猪是熊,离本姑娘远点就是!” “你当我乐意离你这么近?我是跟着恩人,有本事你走远一些!” 一月里,总有几日,这一对神仙似的人儿会偕现街上,后面,跟着一对漂亮僮仆。一行四人,气氛未必融洽,却是如此温馨和谐…… “看见了吗?”晋王举茶就饮,闲道,“人家是当真恩爱得很,北鸿兄你该放手了罢?” 江北鸿仍伫立窗前,眺望着俪影双双,讽嘲道:“晋王准备放手了?如此大方?” “哈。”玉千叶撇唇,“你该晓得本王为何会对罗缜起兴趣的罢?那一年,本王隐姓埋名,中了状元,整个玉夏国都为本王欢庆沸腾。罗缜她是韶儿的朋友,游园中,所有女眷,无论婚否,俱向本王投来爱慕眼光。唯独她,看向本王的眼光里,没有惊艳,没有恋慕,就似看这世上任何一个稀疏平常之人。本王以为她是欲擒故纵,上前搭话。她亦不推避,却只将本王视做韶儿的王叔。那一时,我便想,本王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下来,本王何时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过恁多时光,她怎能辜负本王的一番心思?怎能一而再地另嫁他人?这个女人,让本王很是不快!” 江北鸿回首挑眉,“你待如何?” 迎着好友神色,玉千叶目闪调谑,“到如今,还护着她?” “晋王,别忘了我们的协定。” “不将本王那些对付其他女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玉千叶上下打量,摸着下颌道,“怪了,本王怎不知北鸿兄还是个多情种?” 江北鸿不语,仅是默然紧盯。 玉千叶无奈一叹,“好,好,好,本王应你就是。只要你北鸿兄对她尚有怜念,本王便暂不动她。但北鸿兄你打算怎么做呢?本王已经告诉了你当年的真相,眼下你们两家无仇无怨,你打算如何?” “我自有办法,晋王请勿插手就是。否则,当年的账,一并算上。”江北鸿冷声道。 “好。”玉千叶收到他的威胁,不以为忤,慨然应允。此时的江北鸿,早不是昔日读书练剑的富家儿郎。一个在黑道中发迹的人,他可以暂不招惹,可是并不代表他会妥协。缜儿啊,你当真是很让本王生气呢。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1 江北鸿登门,罗子缣虽惊,但仍以礼相待。毕竟是故人之子,中间虽有不快,但长女已嫁得佳婿,过往便莫计较了罢。 “贤侄,此趟来,不知有何……呃?你这是……” 江北鸿双膝跪地,恸悔满面,“罗伯父,请原谅小侄当年的冲动无知,小侄错了!” 罗子缣忙来搀扶,“这……发生了何事?” “罗伯父,您听小侄说完……”江北鸿执意跪地不起,“小侄业已查清原委,罗伯父从来没有负过江家。当年是小侄愚钝,又信人谗言,请伯父责罚小侄!” 罗子缣坦然一笑,“查清便好,起来说话罢。” “因小侄一时之错,害了缜儿终身,小侄无颜起身。”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何况缜儿已为人妇,生活美满,我们就莫要耿耿于怀了……” “以缜儿的才貌,她本可嫁一个智德双全之人,本该拥有这世上最大的幸福,若非小侄……”江北鸿愧悔不能语。 罗子缣俯身拍拍年轻人的肩,和蔼笑道:“缜儿的夫婿,虽不敢说是人中龙凤,但也是相貌堂堂,才华不俗。且听缎儿说,夫妻两人琴瑟和谐,情感甚笃,贤侄不必如此自责了。” 江北鸿幽深眸内,抹过机深。他太了解罗家二老对长女的爱惜程度,不然也不会恁多年来拒为晋王作妾。如此爱女如命,怎会容她嫁一个傻子?若说是皇命难违,但连抗亦未抗便欣然应从,绝不是罗子缣的作风。除非,他不知道女儿要嫁的,是怎样一个人。 “罗伯父,小侄前些时日,至杭夏国经商,偶逢缜儿。方知她为保全罗家,做出了恁大牺牲……” “嗯?” “若当初不是小侄一时之错,败坏缜儿闺誉,缜儿她早已嫁得良婿,又怎会迫于国君谕旨嫁一痴儿为妻……” “贤侄,你说什么?” 半晌后,厅内暴出一吼,“来人,将二小姐请来!” 咝,飞走的绣针再次刺进指腹,这次是深不见血,把罗缜疼得大抽了一口气。 今儿个是怎么了?刺绣恁多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绣出秀峰奇山,花鸟鱼虫,今儿个针尖怎总对自己的指头情有独钟呢? “少夫人,您又扎手了?”娉儿听见声响,放下手里活计赶过来,“您还是别绣了罢?今天手气不好……” “臭丫头,你当你的少夫人赌银子不成?”话虽如此,罗缜仍将针放好了,“过来看看,这副鹤舞松涛图绣得如何?” “当然好。这两只鹤快要飞出来了呢,看着看着,就仿若能听见鹤鸣松涛。少夫人画得好,绣得更好。” “这是祝寿图,下个月初八,是爹爹的寿辰。待绣上了几朵祥云,这幅图便完工了。” “老爷真是好福气。少夫人这样的心意,多少银子都是买不来呢……” “少夫人,少夫人,您有客到!”婆婆的贴身丫鬟怜香进来道,“好像是亲家老爷和夫人。” “什么?”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2 “爹,娘。”罗缜看着厅内与公公、婆婆相谈甚欢的双亲,惊喜交加。但,惊大于喜。隐隐地,总似有不祥预感。“你们……” 罗子缣注视爱女,心下酸楚莫名。若江北鸿所言属实,那就是自己,是罗家,连累了这个女儿。“缜儿,过来,让爹看看。” “我的儿啊……”戚氏扑过去,抱住女儿号啕,“想死娘了……” 罗缜亦眼际润湿,她何尝不思念双亲呢。“娘,缜儿很好,您莫哭了……婆婆要笑话您了……” 王芸拭泪嗔笑,“这孩子,说哪里话,母女多日未见,合该要亲热些的嘛。” 罗子缣放目,“怎不见贤婿?” 父亲的眼神总使罗缜有莫名的忐忑,扶着母亲坐下,“相公他出外……” “亲家莫急,我已差人去百草园叫之心,他立马就会到……” 话未落—— “爹,娘,你们找之心喔。”之心蹦跳进来。后面,是背着药箱的之行。 怎一个让她事先准备的机会也没有……罗缜心一顿,捏紧了缎帕。 罗子缣招手,“贤婿,快来。” 良之行目投罗缜,她的目光里已是破釜沉舟的断然。他遂向罗家二老行礼,“小侄见过罗叔父、罗婶母。” “娘子!”之心不知有客,跳到娘子身旁,“之心今天在百草园帮之行认了好多药草哦,之心很能干哦。”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罗缜举帕拭去相公额头的泥渍,“相公,来,去见过爹和娘。” 他们才行两步,却听一声凄呼“我的儿呀”,继而“嗵”地,有人滑下椅去。 “娘——”罗缜疾奔上前,抱住母亲软晕的身子。再抬首,又是老父悲恸交加的眼芒。这……事情,怎会这样? 为什么,她说的话没人相信?江北鸿如是,连爹娘也如是? 罗缜抚额,愁肠百结。 “缜儿,爹一定要带你回去,一定!” “缜儿,你若还想娘活下去,就一定要随娘回去……我的儿啊,我可怜的缜儿,呜呜呜……” “夫人,您先喝了这碗药罢。您长途赶来,本来就中了些暑气,您不能再哭了……” “纨素,你这个丫头……我们罗家待你不好吗?你为何瞒着这天大的事?你你你好……” “夫人,夫人,夫人!” 戚氏又晕过去了。 罗缜亦惊亦痛,“纨素,快去叫之行少爷!” “缜儿,你看你娘的样子,你也该知道,你做这样的牺牲让我们多痛心!你不知道吗?对我们来说,你们姐妹三个才是我们的无价之宝。你受了委屈,就如同在爹娘的身上剜肉一般……” “可是,爹,我当真没有委屈,我当真是喜爱相公……” 罗子缣甩袖,“缜儿,不要说了!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陪着一个痴儿贻误终生的!” “可是,我已经是相公的人……” “什么,你们已经圆房了?你们……那个痴儿……上苍啊,我罗子缣自问无愧天地,纵是商场上的争伐亦全凭本事较量,为何你如此罚我?如此罚我? “爹……”望着父亲的顿足捶胸,痛心疾首,再看向昏迷不醒的母亲,罗缜陡感心力交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3 “娘子,爹和娘不喜欢之心是不是?”之心好难过好难过。爹和娘告诉之心,那两个人是珍儿的爹和娘,也是之心的爹和娘。可是,之心去见他们,那个爹那样地打量了之心一眼,重重叹一口气将门掩上了。珍儿的爹和娘不喜欢之心,之心好难过,娘子也好难过…… “相公,你去见爹娘了?” “方才,娘让之心端一碗清心汤给那个娘送去……娘子,之心要怎么做,才能让爹和娘喜欢之心?” 以相公的纯善,以爹和娘的品行,真正了解了之心,必然会喜欢他。但他们现在根本不会给之心和自己这个机会。何况,喜欢了,也未必能接受之心成为他们的女婿。当初若非料定如此,怎会施计欺瞒一时? 迎着相公纯净的美眸,罗缜强颜一笑,“相公,爹和娘只是还不知相公的好,若知道了相公的好,不会不喜欢相公的。他们或许会给你一些脸色看,看在珍儿的面上,不要难过,好不好?” “之心不难过,之心会让爹和娘喜欢之心。之行你快拿药,之心来煎,之心给娘送药,对喔,还要给娘送素肉粥!” 相公如此殷勤、如此急切想要讨好岳父岳母,更让罗缜难过。她转身疾步,走向客房,她要向双亲再次澄清,她爱她的相公,她很快乐,她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 “缜儿,你想好了是不是?我们何时动身返家?”戚氏一见女儿,双目一亮,病弱的脸庞浮了光彩。 “娘,听缜儿一句话可好?”罗缜执了母亲之手,“当初,是缜儿请之行相助一起骗了爹娘。自始至终,公公婆婆都不知这个中原由,你们不要……” 戚氏又落了泪,“你这孩子,是存心让爹娘心疼是不是?你唯恐爹娘违了皇命祸及家门,宁愿拿自己的终身陪葬。你这孩子,你让娘说你什么好,你呀……呜呜呜……” “娘,我喜欢相公,自从第一次到杭夏国时,我已经喜欢上了相公,所以才会……” “傻孩子,你以为你这样说,娘就能信了?你这样的聪明伶俐人儿,怎会喜欢一个痴儿?一个傻子如何能知心体贴?” 罗子缣拧眉道:“你记得吗?你十五岁及笄时,说过你将来要嫁的相公,必须是文武全才,可与你谈古论今的奇男子,你又怎可能喜欢上一个痴儿?” “娘,爹,那是小孩子的天真话,如何作得准?你们根本不了解相公,你们根本不知道相公有多好,他……娘,娘?” 戚氏再次昏厥。 良之行来号过脉后,行出客房,沉声道:“罗婶母必须进膳进药,拖延下去,情形不容乐观。” 罗缜无奈颔首。娘的身子本来就弱,长途奔波,疲惫不堪,又遇上了较玉夏国来得重的暑气,更是不适了,尤其是……如此伤心的情形下。 她返回客房,对才苏醒来的母亲道:“娘,您吃些东西用药罢。” “……我可怜的缜儿,娘此时,如何吃得下?” “您告诉缜儿,要如何,您才肯进食用药?” “和爹娘回去,天大的事,有爹娘替你担承。” 罗缜闭眸,相公纯美的面孔扑面而来。她听见自己道:“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4 良家二老听完之行的前后禀述, 晌久无语。 当初就怀疑罗家怎会将那样精明完美的女儿嫁给自己的痴儿,原来,是儿媳的瞒天过海。 这个儿媳,当真是没有话说,她对自己儿子的那份真心疼惜,他们看得见,亦感觉得出。正因此,使他们不能与亲家撕破脸皮,恶言相向。但为难的是儿媳,看她在中斡旋,不想伤了儿子,又不能违了父母的那份两难;仅仅几日工夫,已清减了的容颜……他们心疼,却无能为力。亲家见了他们,只有放媳的恳求、哭诉的眼泪,哎…… “老爷,夫人,少夫人求见。” “快请。”两老相视一眼:儿媳此来,可是做了什么决定?真若如此,他们又该如何取舍? “爹,娘。”罗缜甫进,已矮身跪下,“缜儿请二老帮助缜儿。” “小姐……” “什么话也不要说。”罗缜此时,生怕别人一句话便将自己忍住锥心之痛所作下的决定摧毁。 纨素抿了抿唇,仍然没有按捺住,“您不再去看一眼姑爷?他醒来若不见了您,会……” “之行会把我的话告诉他的。”罗缜步出内院,“快走!”再晚,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迈得出去。这栋双苑居,处处写满了甜美温馨,内室里,还有她沉睡的相公。 “恩人娘子!”范程跳出,“你当真要走?” 罗缜回首,“范程,帮我照顾好相公,在我回来以前,好好照顾他。” “好!”他虽不能预测未来,但恩人娘子眼神如此坚定,他便相信,她定然回得来。实在不行,他再替恩人掳她回来就是…… “呜……”两只大狗摇尾,哀鸣难舍。 罗缜蹲下身去,拍拍两只狗儿的大头,“阿黄,阿黑,你们要听话哦,不可到处乱跑,不要让人欺负之心。明白吗?” “呜。” “我当你们答应了。”罗缜凄凉一笑,泪儿滚落之前,撇步匆匆穿廊过亭,直至坐进门外已待了许久的马车厢内,方抱住纨素,将压抑了几日的苦涩,藉由恸哭抒发。 “小姐,小姐,您哭罢……”纨素亦泪水涟涟,呜咽不止。 前面车内的罗子缣听见女儿哭声,皱了眉,“夫人,缜儿难道是真喜欢上那个痴儿了?她……” “真的喜欢也不行!我们的缜儿怎可将终身误在一个痴儿身上!” 夫人说得有理啊……罗子缣叹一声,在心内对爱女道:缜儿,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爹娘的苦心。“上路!” 感觉身下车轴滚动,罗缜离给了她幸福的地方愈来愈远…… “娘子——” 罗缜倏撩车帘,竟见着自己的相公从良家大门内冲出。 天,他怎么醒来了?之行说那些药粉,足够他睡了两日的啊。 之心追着马车,嘶喊:“娘子,珍儿,娘子,你要去哪里,之心也要去,娘子!” “相公……”罗缜多想冲下去迎他,但她知道,一旦下去,她便不可能再登上车来,便会永远失去爹娘这份骨肉至情……相公,回去,等着我,我会将所有问题解决,与你相守…… “珍儿,你说成了之心的娘子就会永远陪着之心的……娘子,之心和你一起走!” 良之行赶来,范程亦飞身过去,拦下了之心,但他挣扎下的哭喊却更使罗缜揪彻心扉,痛不可抑,泣不成声,“……纨素,你留下来……照顾相公好不好?你留下来,照顾他好不好?” “……小姐,纨素怎可能离开小姐?从您受了恶奴的伤害那日起,纨素就发誓不再离开小姐一步……小姐,咱们哄好老爷夫人,会再回来的,对不对?” “娘子,珍儿,不要不要之心!不要不要之心!不要!” 罗缜哭倒在软垫上:为什么,最亲的人让她这样痛?爹,娘,女儿真的好痛……之心,之心,珍儿最爱的之心……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5 “大哥,大嫂此去,是为了永远与大哥相守,你要等大嫂回来……” “之心要娘子,之心要珍儿,珍儿,珍儿!” “大哥,大嫂不会不要大哥,她定然会回来的!” “哇……娘子,珍儿……之行,范范,你们放开之心……” 范程看着空中浮动的风神,知道只要恩人一个命令,那马车便会回到他们眼前,但恩人娘子临行的话……“恩人,你不能伤了恩人娘子,你若用了风,恩人娘子的父母必然会伤着,那样,恩人娘子便永远不可能再与恩人在一起了!” “珍儿,珍儿,珍儿!”之心要长大,之心再也不要娘子离开之心…… 一月后。 “大小姐又没有吃?”望着原封撤下来的饭菜,戚氏问。 丫鬟点头,“小姐还是那样呆呆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哎……”这个孩子,这个由来最懂事最知心最疼父母的孩子,怎就任起性来了?“你们下去做一碗小姐最爱吃的红豆汤圆,我亲自给她端过去。” “娘。”罗缎嚅声,“您怎不相信,姐姐在良家,除了……她真的很幸福啦,姐夫对她……” “你住嘴!”戚氏沉颜,“你竟还敢叫他姐夫,嫌你爹打你的那一巴掌还不疼是不是?” “嗯呀——”罗缎赶紧掩住了颊,不敢再语。那一日,爹爹逼问出了姐夫是个痴儿的事实,当头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从小到大,爹爹可不曾那样对过她呢……哼,要怪,就怪那个江北鸿,那个道道地地的伪君子!“我去看姐姐,劝她吃饭!”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6 红藕香残玉簟秋,相思刻骨,刻骨相思,何处解千愁? 罗缜感秋风乍凉,呓道:“你们,可否帮我捎话给相公?告诉他,珍儿想之心。” “小姐?”纨素正端一碗参汤过来,被小姐这自言自语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到相公最爱对着猫狗花草自语,学他而已。”那个呆子,当日哭得那样厉害,不知如今如何? 纨素嘻笑:“姑爷那样的时候,分外让人觉得可爱。”也不知那个黑野人,有没有照顾好姑爷……哈,怎会想起那个东西!拿了托盘上的盖碗,“小姐,快来喝一碗参汤,奴婢偷偷在后面用小炉熬的喔,管保谁都不知道哦。” 罗缜执碗,小口呡啜,忽蹙了秀眉:“这参汤里面你还放了什么?味道怎这样怪?” “和平素一样的熬法啊。”纨素见小姐眉间褶皱,“很难喝?” “也不是,就是觉得有点腻腻黏黏的,算了,下一次别做参汤了……”抚着胸口的那处不适,“暑气已消了,怎还有这股的闷气?” 瞅着小姐脸色,纨素不无担心,“小姐,还是让大夫来给您诊视一下罢。您这几日净说东西腻嘴胸口闷,别是前些日子太伤心瘀下了毛病。” “……也好。”罗缜拿茶漱口,“我看房后的海棠结果了,或许吃些那个会好点。” “您想吃海棠果?又酸又涩的,您要吃那东西?您……” “不好了,不好了,江北鸿那个伪君子来了!”三小姐罗绮脚步声急报讯来。 江北鸿?罗缜面浮沉色。 本来,对这个男人,她一直下不得杀手。 时至今日,就算她与之心情爱不移,就算她已记不得当初自己为何会爱上那样一个人,但那第一次芳心萌动时的至纯至美,仍是她心头最甜的一部分。否认了那一段感情,等于否认了自己的少女岁月,她不想对自己那样残忍。 可是,偏偏这个男人,步步紧逼,他欲逼她到怎样的地步她不知,但她已有所感,他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 没有了仇,没有了怨,事隔许多年后,这个男人卷土重来,且针对的,是她的婚姻。她只能说,他的确够恶劣。在那一段夹杂了欺骗夹杂了谋划的感情里,她知道他对她,并不是只有敷衍,有几回她不经意回首,正撞见他望她的眼神,在纠结复杂中,有痛楚无奈深蕴其中。正是为这眼神,她曾试图查明两家恩怨原委,曾试图挽回他离去的跫声,尽管到最后,是一场可笑的徒劳…… 他也是爱她的,只是,不够深。 可是,正因这个男人爱她不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6 部分阅读 声,尽管到最后,是一场可笑的徒劳…… 他也是爱她的,只是,不够深。 可是,正因这个男人爱她不够深,才会算计她的幸福,算计她的归宿。就连晋王的求婚,都是他算计下的果。他算准了她不会应允,算准了她宁缺毋滥,算准了她永远待字闺中……若没有杭夏之行,若这世间没有之心,他便事事算准了罢? 而如今,他利用了她的双亲,利用了她的孝心。之心的泪,自己的痛,都因了这个男人。无论如何,她不会容他肆意以为这世间一切,皆于他掌握之中! “缎儿,你去听听他在前厅与爹娘说什么……算了,你不要去,你行事最是毛躁,惊动了他反而不好。绮儿,你去。” 罗三小姐甩帕,不紧不慢道:“姐姐好眼光哦,绮儿这就去。” 罗二小姐娇跺蛮足,不依道:“嗯呀,姐姐,人家……” “缎儿去帮我查一个人,查准了,帮我约她,就说罗大小姐有请。” 江北鸿,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你一定要算计到底,本小姐便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7 “贤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你早有婚娶,以缜儿的性子,她不可能与人共事一夫。今后,你们便以兄妹相称罢。”罗子缣看着这个出色男儿,不无遗憾,想着自己的女儿与他,本是璧人一对,无奈造化弄人,有缘无分。 江北鸿垂眸,深知多说无益。罗家二老的固执已非一日,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将罗缜硬生生接回家门?“小侄想见缜儿一面,当面向她对多年前的大错致歉。” “这……”罗子缣拈须,“待我问过缜儿的意愿,再来回你。”那个女儿,昔日与他最亲,但自返家,显然疏离,理智懂事如缜儿,也不解这天下父母心啊。 “缜儿她近来可好?怎未见她到铺间打理?” “哎,那孩子自回来后,少出家门,好在缎儿和绮儿早就能独当一面。算了,经过了这事,老夫别无所求,只要一家安乐,也就够了。” 当年,她只三日便出现在罗家铺面,无事人般地洽商主事。纵是佯作坚强,至少尚能佯装,如今,一个痴儿让她连佯装也不能了? 罗绮将所闻所听,一字未落转给了长姐。罗绮的记忆力由来惊人,心算之术更是少有人及,就如罗缜说的“绮儿生来,就该是商贾之女”。 “小姐,玉韶公主来了。”姐妹两人正在谋划应对,纨素来报。 罗缜讶然起身,“有请公主。” 罗绮不想见皇家之人,飞速撤下。 环佩叮当,香风盈人,有美如仪。 玉韶,当今国君最宠的幼女是也。罗缜十三岁时,随父进宫,与十岁的小公主相识。话说人之情谊,无论友情爱情,皆须“缘”字,小公主也算刁蛮,偏与罗缜相处时,甚是乖巧讨喜。对女儿向来头疼的国后,因此亦赏识罗缜,邀她每月有两三日进宫倍伴爱女。几载下来,罗缜便成了玉韶公主情谊最笃的闺中密友。 “缜姐姐,你回了玉夏国,怎也不去看我?”小公主方至,即发娇嗔,“是不是有了佳婿,就忘了韶儿?” 罗缜支颐哀叹,“公主好没良心,我前些日子辛辛苦苦让人给公主府送去杭夏国的特产,又知公主大婚在即,连夜赶了几幅绣图出来。公主不念罗缜的好也就罢了,还来责怪,罗缜好委屈哦。” “哼,缜姐姐你少来。”玉韶提耸小巧鼻子,“既然没忘韶儿,怎回了玉夏国不去看我?” “公主不日大婚,罗缜哪敢打扰?何况,罗缜这病恹恹的身子,也不敢去扰了公主的喜气。” “缜姐姐病了?”玉韶娇美小脸当时挂上忧色,“可看了大夫?要不要紧?” 罗缜抚了抚胸口闷堵处,“还不曾,本来以为是暑末的闷热所致,但一连十几日还不见好转,才想找个大夫来瞧瞧。” “先号号脉罢。”玉韶撇首对身后宫婢道,“融绘,你给缜姐姐看看脉相。” 罗缜也不推辞,捋袖露了腕来,“有劳融绘了。” 君王之家,至尊至贵之处,亦是至险至恶之地。国君为护佑自小失母由国后收养的女儿,除却周密的防护,亦安排了精通岐黄解毒之术的宫婢贴身随侍,为的是防人投毒及中毒后可及时医治。这个秘密,除却公主父女,只有公主的贴身嬷嬷与罗缜悉底。 “恭喜罗小姐了。”融绘喜滋滋道贺,“您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呃?罗缜清涓美眸瞠盯着宫婢秀脸,愕然。 融绘笑回:“已经三个多月了,您需小心保胎呢。” “太好了,太好了,缜姐姐,您有喜了呢。”玉韶握着她的手,摇了又摇,喜笑颜开的模样如同自己要做母亲。 纨素亦迭声恭喜:小姐有了喜,无论如何,老爷夫人不会阻拦小姐与姑爷团圆了罢? 罗缜手在腹上游移,仍是不敢置信:有喜了?这里面,有一团自己与之心的骨肉了?这……世上,怎会有这等奇妙的事? “缜姐姐,等我嫁至杭夏国,我们比比看,谁生下的娃娃更漂亮,好不好?” “呃?”罗缜又是一愣,“公主要嫁去杭夏国?”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8 公主的意外来访,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使罗缜更是归心如箭。但愈是急,才愈要稳,失败不得。 缎儿行事利索,未负她所望,仅两天工夫,已替她约定了人。想来,对方也迫不及待想见她…… “缜儿。” “爹?”罗缜停了思量,止了刺绣,抬眸望父。 父女俩面面相对,竟似有几分生疏。罗子缣心里叹一声,“在绣帕子?” “嗯。”罗缜漫不经心地应着,起了身,为父亲倒了一杯茶,继续手里的活计。嫩绿缎面上,一只鲤鱼鲜活欲出,一针一线,柔情尽付。因为这不是一块帕子,而是一条肚兜,她肚里那条小生命将来的贴身之物。 “我听说,这几日,你的胃口好多了?” “是好多了。”为了小之心,她怎可能再轻忽自己? “缜儿,我知道,你还在怨爹将你强拉回来。可是,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你为了这个家将自己的幸福赔上……” “爹,我很奇怪,你和娘怎就一口断定我不幸福?” “嗯?” “还是,您和娘比我更在意我的相公是不是一个痴儿,是不是可以让你们炫耀得出去?” “缜儿!”罗子缣面颜青赭交错,厉声大喝,“爹娘的疼爱就被你践踏至斯吗?” “……缜儿失言了。”罗缜覆眉。她那些话,委实过了。爹和娘为了她,连皇命也可违背,她怎能作如此揣度?爹和娘或者是为了面子,却是为了她的面子,他们不想再让女儿遭受四年前的嘲笑讥讽,便一厢断定之心不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哪怕他们相信她当真觉得幸福。 “哎。”罗子缣又是一声重叹,眉宇间皱褶重重,“缜儿,你对江北鸿这个人,是如何想的?” “伪君子一个。” “……呃?”女儿这轻描淡写的回答,使罗子缣下面的话倒无从接口了。 “爹怎会提起这人?” 女儿的适时一问,又使罗子缣得以续接话题:“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当初也是误会一场,他才会做出那等事。过往的事,莫耿耿于怀了罢。” “爹,若不是了解您够深,我会以为,您在劝女儿与他重修旧好。” “……他成了亲,我自然知道。缜儿,你当初,曾经那样喜欢他,现在……” “现在,我喜欢相公。” 罗子缣笑容僵在脸上。这算是女儿从小到大给他脸色最重的时候罢?捏捏眉心,“缜儿,北鸿想见你一面。” “好啊。” 呃?没料到女儿会爽快应允,罗大皇商意外连连,又是半晌无声。 罗缜仰眸,绽颜一笑,“爹,明天我应了玉韶公主之约,后天如何?后天未时,就在咱们园子里的元微亭。” 江公子,届时,小女子将盛情恭候。 第十一章 泪与君别9 “缜儿,你记得吗?在这元微亭里,你曾为我抚琴作画。”江北鸿凝注着眼前秀靥,热切道。今日的她,似乎回到了少女时代,青丝松松绾就,玉钗斜斜饰成,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未缚的长发贴鬓垂下,风来漫扬,道不尽风流姿态…… “江公子,你的夫人,便是你那位青梅竹马自幼订婚的佳人罢?那个因为你家里的突然破败致使喜礼行至一半的未婚妻?” 江北鸿一怔。 “你爱她吗?当在此和罗缜共忆往昔时,你可曾觉得愧对你的夫人?” 江北鸿眼眸浅眯,“缜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爹说,你不计较罗缜曾于人为妇,有意与罗缜重续前缘,可有此事?” “缜儿,是我害你至斯,我理应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 “只是责任吗?”罗缜嫣然一笑,涓水般的美眸潋起薄雾氤氲,“你对缜儿,除了责任以外,没有半丝情感?” “有。”江北鸿涩声,“而且,你知道的,不是吗?否则,你不会再见我。当年,我是为复仇近你身畔,尽管我已察到了自己的心动,亦无法舍弃肩头的责任与你厮守,我无法给自己那个奢侈的幸福。你可知,在喜堂上,那些话,伤你的同时,亦将我自己伤了,在那个刹那我痛彻肺腑……” 罗缜愿意相信,他此时的话定然有几分是真的。曾经的豆蔻纯美,曾经的芳心暗许,那个自江边凌波飞来,救了舟上险要落水的自己的少年……“但显然,还是不够疼,至少没有疼到影响你的判断,影响你的决定。你仍是义无反顾地拔足离去,将我一个人,扔在喜堂上接受众人的怜悯与嘲笑。” “缜儿!” 江北鸿伸手欲捉起她扶在石案上的素手,罗缜飞快拿开。他无奈苦哂,“你有恨有怨都好,可否给我机会,让我慢慢偿还?” “我不需要别人偿债,与一个只知道偿还的人在一起,罗缜情何以堪?就算有债,就当我前生欠你今生偿还好了。” “缜儿,你明明晓得……” 罗缜抬着一双美丽双眸,殷殷待他下语。 如此似曾相识的柔波,令江北鸿心头一热,“你明明晓得,我喜欢你,到今日我还是喜欢你。否则,我怎会千里迢迢跑去杭夏国,只为弥补我的过错?” “有多喜欢呢?与你的夫人相比,孰轻孰重?” 江北鸿俊脸微窒,“你不必与她相比,我……” “你要娶罗缜的事,你的夫人可曾知道?她可否乐意与人共侍一夫?”柔和的眸光,瞬也不瞬地捉住男人脸上的每寸变化,柔声求诘,“还是,你想瞒着她,来一个异地双妻,让罗缜与令夫人各安一隅?” “缜儿,琪儿与我自幼便有婚约,她为与一贫如洗的我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抛去富贵之家,我必须照顾她。” “又是责任?难道你对令夫人没有一丝爱意?” “我不会再负你,亦不会负她!” 顾左右而言他,是男人的通病吗?罗缜忽道:“好一个两全之法,好一个多情重诺的儿郎,江夫人,对你家夫君的表现,可还满意?” 亭外层层花木之后,一位素襦淡裙的丽妇蹀躞迈出,失血的脸色将花木间白茶花的颜色比下。 “琪儿……”江北鸿一震,瞬间即明白发生了何事,一对冷黑眸子倏转罗缜,“缜儿,你……” 扶着纨素的手,罗缜含笑微揖,“两位小别重逢,罗缜不介意出借自家地方供两位在此慢叙。” 她一足稍抬,那位丽妇已在悲凉失望地看过丈夫一眼后,旋身掩面疾逃。 “琪儿!”江北鸿忧唤一声,转头深望罗缜,“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 罗缜挑眉,“其实,我们是一路人,都容不得别人对不起自己,你最能明白我为何要如此。你不追吗,你的夫人如此伤心,不怕出了意外?” 江北鸿给她凛厉一睇,拔身如鸿,向妻子跃追而去。 罗缜浅笑吟吟,“缎儿,绮儿,出来。” 罗缎、罗绮各自贼兮兮由花木后跳出,围到姐姐近旁叽喳开语:“姐姐好强哦,方才有那样一刹,我还以为你当真又被江北鸿打动了,着实替姐夫担心了一把呢。” 罗缜勾茶就杯,“纨素,帮我给太平湖的魏大当家递话,他不是一直念着要还我三年前赠粮救了他上下几千口人命的人情吗?兹此,帮我盯紧江北鸿的黑道势力,保我罗家无虞。来年,我还可以大方施赠。” “是。” “缎儿,江北鸿最近好像在和人谈一笔皮毛生意,你知道怎么做了?” “知道。” “绮儿,看好自家铺子,别让人有机可乘。” “好说,罗大小姐。” “好,我要晕倒了,你们快去惊惶失措地禀报爹娘。” “……”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1 “造孽呀造孽,那个姓江的小子要伤害我们家缜儿几次才够啊?”戚氏泪眼迷蒙地望着昏沉未醒的女儿,“老爷,您怎能让那个姓江的去见咱们家缜儿呢?” 见女儿如此,罗子缣亦是悔,“缎儿,绮儿,北鸿的妻子怎会出现在园子里?” “爹。”罗绮软软绵绵开嗓,俏丽的眉眼全是无辜,“我和二姐才从铺子里回来,就见咱们家门前有个女子徘徊又徘徊。咱们上前一问,才知是江北鸿的妻子。同为女子,见她如此凄楚无助,自然带她进来寻夫。可谁能想,她会辱骂姐姐,把姐姐气晕了过去呢?”对不住了,江夫人,只得牺牲一下你的名声,你就替你的丈夫向姐姐赎一下罪过罢。 对罗绮这睁眼说瞎话的工夫,罗缎自愧不如。罗二小姐最擅长的,是与人的正面交锋,这暗里折腾人的心计,自家的三妞方是个中翘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罗子缣怒火灼灼,“吩咐下去,以后江北鸿为我罗家拒绝往来之人!” “好,缎儿这就去!”罗缎一溜烟跑了。 “大夫,我女儿到底怎么样?”戚氏不管其他,只想知女儿是否安好。 外室,以悬丝号脉的大夫睁了眼,问:“若老朽不曾记错,令爱半年前出嫁了是不是?”那场送婚排场,少有人能忘,而在场中人,二小姐、三小姐均是女儿装扮,病中这位又是如此,出嫁的自然是她没错了。 “……您只管说我女儿到底是患了什么病?” “令爱已有百余日的身孕了。” “什么?”罗子缣与夫人,当场皆作石化。 罗绮则挑挑眉,咧了小嘴,拍了小手,“太好了,太好了,姐姐有喜了,缎儿要做姨娘了!纨素纨素,还不赏大夫银子?” 纨素笑意晏宴,“三小姐,奴婢正好手头没有银子,不如让您的小纫先替奴婢付了?” 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纫斜眼瞪来,却自袖囊里取了一锭银子给了大夫,“这是赏您的,您快给咱们家小姐开几付安胎的方子。” “一定一定。”大夫接了赏银,连连道谢,随丫鬟到前厅开方子去了。 “姐姐醒了!”罗绮雀跃上前,扶着长姐半倚起身,然后俯在姐姐耳边。旁观者看来,必定以为是姐妹情深相拥而泣。“姐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你家丫头才坑了小妹一锭银子,你记得要还喽。” 罗缜不胜娇弱地倚在幼妹肩头,掩嘴咳道:“姐妹之间,不必客套,那银子就当你给甥儿的见面礼了。” “既然如此,小妹也便不需为甥儿另备礼物了,多谢姐姐为小妹省钱……” 姐妹之间如斯“亲密”,戚氏怎知?她只是无限酸楚地望着女儿,“缜儿,你怎会如此命苦?怎么会?” “女儿可是患上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啦,姐姐。您是有喜了,要给绮儿添一个甥儿了呢。” “真的?”罗缜顿时颜开,“当真有喜了?” 戚氏望了丈夫一眼,夫妻两人望着女儿这多日不现的欢靥,俱发叹息。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2 为这个未来的小生命,罗家三姐妹一起忙碌起来。 罗缎花两日工夫,织了几匹适宜新生儿贴身穿着的软棉丝布。罗绮则执剪修裁,绣了锦鲤、芝兰、福禄等祥瑞之物,再交由姐姐亲手缝合。 “缜儿……”戚氏进门,正见女儿满面柔慈地举着小袄小鞋端量,步子不由迈得踟蹰。 “娘,您快来,看我做的这个小鞋,多大的孩儿穿得下?” “缜儿。”戚氏坐在女儿旁边,“你可想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与他的父亲一般……” 罗缜欢欣晴好的颜陡浮阴翳,“所以呢?” 戚氏一愣,被女儿眸内的锐利吓住,“缜儿?”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智是愚,都是我的骨肉,我都会疼他爱他。当初,若我们姐妹三个中有人如相公,爹和娘便会弃之不要吗?相信公公婆婆纵算是在妊中晓得相公会如此,亦会生下相公……娘,告诉我,您那个想法只是您的一闪之念还是您和爹商量后的打算?您想让缜儿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放心用膳安心食药吗?” “……缜儿,你……娘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孩子若当真是个痴儿,一到这世间,便要遭受别人的歧视生活,你想他可能快乐吗?” “难道智全之人,就不会受人鄙视吗?当年缜儿被江北鸿所弃,那些嘲弄、讥讽甚至污辱比相公一生受到的怕都要多,若非经受者是缜儿,怕早是三尺白绫,一湖碧水!” 戚氏嗫嚅:“缜儿,娘以为你不在意那些……” “没有谁会不在意!尤其,我曾经是站在云端接受别人的敬羡和仰慕,突然之间,跌入泥淖之中。在蜂拥而来的笑哗声里,我除了装成不在意,还能如何?我哭泣悲伤,只会如了他们的意,我的凄楚无助换不来任何人的怜惜,只会使那些人更享受这病态的快乐!别人越是认为我该俯首敛息,我欲要仰头活得光鲜亮丽,愈是认为我该垂眉任欺,我的反击愈是该狠利!您可曾知道有一个市井长舌妇人当面骂女儿‘破鞋’吗?” “什么?”戚氏瞪圆了双眼:这……凭罗家的财势,闲言碎语也只敢是背后施放,竟有人…… “那个妇人睥睨着骂我,可能,骂我这样她往常仰视过的人,使她觉得成就非凡。她以为我不敢如何或是不屑如何,但我当着她的面,让纨素割了她家一只朝我狂吠的狗的舌头。兹那时,再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戚氏掩了嘴。难怪人家说,自己家的女儿不好招惹,原来原来…… 罗缜指抚腹上,“这个孩子若如我相公,我会教他读书写字安身立命之法,我会给他足够的爱使他快乐。但外人的嘲讽,我不会帮他挡上,只当是他成长中的荆棘助他识得这个世界。但若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我会使那些人明白,这世界有多残酷。” 见母亲脸色不宁,似是被自己吓坏了,罗缜一笑,“娘,我这样告诉您,是想让您晓得,不管是智是弱,外间的伤害都会存在,关键看我们如何对待如何生活。这个孩子,只要我们爱他就好,人所在乎的,不也只有该爱自己的人是否爱自己吗?外人,本来就不必一定要对你好是不是?若是缜儿在那时,回到家中没有爹和娘的安慰呵护,没有两个妹妹的支持,孤立无援的我纵是熬了过去,也必然伤痕累累罢?” 罗子缣在窗外,听了女儿的一席话,不禁冷汗涔涔,愧疚,且后怕,幸好没有自作主张,幸好……若是,若是……他们定然会失去这个女儿,幸好啊,幸好……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3 因为罗缜肚里的那个孩子,罗缎近段时日在外,不管是洽商还是看铺,心窝里总似趴了一只小鼠般的痒痒挠挠,总想快些回家,看看姐姐的肚子是不是又翘了一寸,那个没谋面的甥儿有没有如自己的所愿折腾他的老娘…… “啊……”一只手攫了她臂拉进小巷时,惊叫还未成,另一只手掩了她口。但二小姐又岂是个任人宰割的,腿蹬脚踢,张牙舞爪,甩头摆尾,直到耳畔一声熟悉的低嗓:“是我。” 姑奶奶知道你是哪只大头鬼啊?来人见她停了挣拽掩掌稍松,罗缎张开小牙,呼哧哧咬上那人掌心。 “你……”良之行瞪着这只有牙又带爪的小野猫,咬牙道,“你可以咬得再重些!” “呸呸呸,猪蹄好难吃!”罗缎拿了手帕,拭去唇间腥意,睨着这张冷脸,“姓良的,你做什么?若本小姐的丫头在,你这只手就该断了!” 良之行冷哼,“说得如此得意,我还以为能使本少爷断手的是罗二小姐呢。” 罗缎甫想反唇相讥,忽惊嚷:“你怎么会在此?” “我良家的媳妇被你们带来这久,良家自然要接人回去。”良之行发现,这小女子鼓颊时,两腮便似开出两朵桃花,艳丽不可方物……撇开眸,冷道,“一个女子,孤身行路,真若遇上歹人,看你能如何?” “谁说本小姐是孤身行路,我的丫头买些物件便回来。” “我若真是歹人,她回来便晚了!”这玉夏国民风委实开放,经常见女子独自来去,但像她这样的美貌女子,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歹心,尤其还是罗大皇商家的二小姐。 “你管我……”惯有的冷言冷语吐了一半,罗缎倏尔眯了妍美瞳眸,丰润双唇挑出狡黠弧度,“冷面瓜,你在担心我?” 良之行如遇蜂螯,避出三步开外,寒嗤一声:“谁在担心你!” 罗缎抱肩,打量这男子,“话说,你这个人除了面冷一点,人呆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哦,本小姐似乎看上你了呢。” “你……”这人与她的姐姐,还真有天大的不同,谁能料到,自己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调戏了?“可惜了,本少爷没有看上你!” “哎。”罗缎姐摇头哀叹,“那只能说明你没有眼光。怪了,本小姐如此好的眼光,怎会看上一个没有眼光的呆瓜?回头要去看看眼疾才行呢。” 再和她扯这些七七八八,良之行估计有人今日会吐血而死,“大嫂如今怎么样?” “很好。”能吃能睡,晕吐少得不能再少,是个多福的准娘亲。 “很好?”良之行脸色阴沉,“我大哥为她几近死掉,她活得很好?” “喂!”罗缎叉腰,“姓良的,听你话意,是希望我姐姐活得不好?” “……我大哥活得很不好!” “……姐夫他怎么了?” “他在客栈里。” “姐夫来了?” “不然本少爷怎会在此?” 罗缎拿点漆般的大眼珠子瞟着他,无辜反诘:“不是为了看本小姐吗?” “……”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4 “姐姐,不好了!姐姐,不好了!” 罗缜正拨打着算盘,与罗绮共审着案上的账册。外面的呼叱声由远及近,罗大小姐尚举眸相待,罗三小姐则是很不给面子的充耳未闻。 “姐姐,姐姐……” 罗缎望见房内并无父母行影,娇喘咻咻道,“姐夫不见了!” 罗缜蛾眉颦起,“你说什么……” “是姐夫,姐夫到了玉夏国。良之行告诉我他在客栈,我便想去看一眼姐夫的情形再回来禀姐姐,但到客栈里,发现姐夫不见了!” 这呆子,竟再次千里至此?“范程有没有跟着他?” “听良之行说,那个跟随似乎家里出了什么事,告了长假。” 罗缜真正焦急起来,“相公一个人……”怕他不会用异能保护自己,又怕他以异能伤人,不管是被人欺辱,还是被人当成妖孽…… “缎儿,绮儿,你们各自带上缬儿和小纫,帮我寻人去……不,事到如今,也不怕爹娘晓得了,把相公的容貌告诉家里的下人,将他们都派出去找人!” “姐姐,你不要急,你这个情形,不能急呢。” “我晓得分寸,纨素,随我走!” 先前一人独坐,总在想,第一次别离时,总似能听到相公唤声,为何此次却似杳无音讯?是不是这个呆子生气了?于是打定主意不再想她? 这一次千里寻来,足以表明他还是想她念她,这个呆子…… “纨素,你说相公,他会去哪里呢?相公他虽然孩子心性,但最不想别人为他担忧, 这一次怎会撇下之行一人离开呢?”满目茫茫,哪里有相公影踪? “小姐,奴婢不知道姑爷会去哪里,但奴婢敢断定,若姑爷知道小姐住在哪里,他必然会去哪里……” 罗缜稍怔:“你说什么?” “……嗯?” “你说我在哪里,相公便会去哪里,是不是?” “是哦,可惜姑爷并不知道咱们罗府在何地……” 罗缜陡现冁然,“我知相公在何处了,纨素快走!” “小姐?” “快,到那门前,你先给相公买只烤鸡再买些包子过来。” “……奴婢也明白了!”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5 这个傻相公,果然在这里。凝着室门前阶上捧颊席地而坐的孤影,罗缜泪悬秀睫。 这个呆子,竟然记得此地,该说他痴得可爱,还是执得别扭?好在这处是姐妹三人休憩的独院,闲杂人不会随意踏入。 “相公?” 仰望天际的某人甩甩大脑袋,“之心又做梦了喔。” 傻瓜。罗缜失笑,“呆子。” “嘻,之心还听见娘子的笑声了,之心这次的梦好好喔。” 受不了他。罗缜轻步上前,出手捏住那久违了的元宝大耳,“相公。” “嘻,娘子你再捏再捏啦,这次不要那么快走啦……” 这呆子,总之就是不肯看她是不是?罗缜俯下身,覆上两片红唇:看你这呆子梦做到几时。 “……唔……之心还要啦,娘子,再亲之心……”某人干脆闭上双眼,专心做“梦”。 罗缜一气,不轻不重地咬上他递来的舌尖。 “喔,疼啦……”终于,某人美眸大瞠,盯紧了眼前人。 “醒了没?” 之心眨着睫,又是爱恋,又是欢喜,“之心这次的梦真的好好好好,之心醒了,娘子还在哦。” “呆子,你压根就没有做梦!” “娘子,之心不是在做梦哦?” “是。” “珍儿,之心真的不是在做梦哦?” “对。” “珍儿,之心不是在……唔,疼!”某呆子捂着光洁的脑门,笑得憨甜,“娘子,你再打之心,看之心还会不会疼?” 罗缜梳理好他的头发,夫命难违,低下头去,在他唇上大咬了一记,挑眉,“疼不疼?” “疼喔。”之心摸着唇,脸上绽开喜乐笑意,“嘿嘿,不是做梦,娘子是真娘子,珍儿是真珍儿……可是,娘子再咬一口,之心就更不是做梦了哦。” 美得你,呆相公,痴相公。罗缜笑乜这张美脸,“饿不饿?” “对哦,之心好饿。”尤其看着娘子,更饿呢。 “小姐,姑爷。”纨素推门进来,将油纸包里的吃食放到案上,又倒了两杯热茶,“奴婢将包子和烤鸡买回来了……” “纨纨!”之心跳起,兴奋大叫,“你好不好?范范很想你哦。” 纨素小脸顿时绯红,“姑爷,您不要叫奴婢那个名字啦,还有还有,奴婢才不要那个废物想!” “谁是废物啊,纨纨?” “就是……哎呀,姑爷,人家不叫纨纨啦。” “那谁是废物啊,纨纨?” “哎呀……” 罗缜不理这两个活宝间的言来语往,牵着他到水盆前,拿了澡豆将他每根指头洗净,拭了个清清透透后,“快去用膳。” 之心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又闻了闻娘子的纤指,嘻嘻咧了唇,“珍儿香,之心也香。” “还不快去用膳。” 之心脚下未动,长臂大张将娇小娘子圈抱在胸前,“珍儿,珍儿,珍儿……” 又来了。纨素撇撇嘴儿,慢悠悠退出房去,拉上门后叹一声:自己这个贴身丫头,真是识趣懂事啊……咦,姑爷方才说,那个废物想自己来着?呸呸呸,谁要他想,哼,粗野人,黑野人!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6 “娘子,之心永远不要娘子分开。” “好。”罗缜仰首,揽着大头,“想珍儿了吗?” “嗯,很想很想很想……一想娘子,之心心就好疼,疼得不想吃饭……” “傻瓜。”刮着他瘦了许多亦黯了许多的脸,娇嗔,“我喜欢美美的相公,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饿自己。你看,你把珍儿的相公都饿成什么样了?” “可是,珍儿不在,之心心好疼,心疼就吃不下饭啊。” 罗缜和泪一笑,“现在,能吃了吗?” “嗯嗯嗯,之心要吃好多好多,之心要把珍儿的相公喂得饱饱的!” 这个相公啊。两人四目交缠,竟似用不够这双眼,看不够这张脸…… “珍儿,之心想……”某人的手,爬上娘子酥胸。 罗缜甩手打下,“去吃饭!” 之心抿抿嘴,“可是,之心想……” 臭相公,不知道饱暖才能思……咳咳,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思!“吃完饭,珍儿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之心哦。” 呜呜……娘子最大,吃不到糖,之心只得无限委屈地退而求其次,“亲亲好不好?” “好。”罗缜翘足在他薄唇上一触,却在他欲汲香时马上分开,“去,乖乖吃饭。” “珍儿欺负之心!”某人鼓了颊,幽怨申诉。 “再不去吃,别想珍儿喂你哦。” 申诉无效,反遭恐吓,之心气鼓鼓坐到桌边,“娘子来喂!” 臭相公,长脾气了是不是?罗缜捏了捏他鼻尖,扯了扯他耳垂,喂大狗来也。 其实,某呆子委实饿坏了,一路虽有之行照顾,但心里念着娘子,就什么也吃不下。如今见着朝思暮想的人儿,空了许久的肚肠自然就辘辘叫唤起来,尤其娘子素手喂下的东西,既香且甜。近半只鸡、五六个小包子下肚,之心仍然张着嘴。罗缜却不喂了。 “娘子。” 罗缜持巾揩揩他唇上与自己指间的油渍,端了茶给他,“你胃肠空了太久,不能一气吃太多,先喝杯茶。” 咕咚咕咚一气喝完,之心黑丽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娘子,“珍儿,那个天大的好消息是什么啊?” 这呆子记性倒好。“我的相公要做爹了。” “……”某呆子嘴眸大张,显然,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吓坏了他。 而罗缜,好整以暇,笑得好不温柔,“相公是喜欢小之心还是小珍儿?” “娘子……” “我喜欢小之心哦,这样一来,珍儿就有两个之心可以欺负了是不是?若他是小之心,学名自然由爹娘来取,乳名我们叫他‘宝儿’好不好?若是小珍儿,就叫‘贝儿’……” “娘子!”之心跺足一跳,哇哇大叫,“之心为什么要做爹?” “……”敢情她说了半晌,都是对着一只大笨牛弹琴吗? “之心不要做爹啦,之心要做之心,要做珍儿的相公,之心不做爹!” 罗缜望着在原地跳了又转转了又跳的相公,无力问:“……你以为‘爹’是什么?” “是爹啊,爹不能和娘子在一起,爹要和娘在一起。可是,可是,之心要娘子……不做爹啦,娘子,好不好?好不好?” 世上需要费尽唇舌才能使自家相公明白“做爹”意味着什么的娘子,只有自己罢? 而当那呆子晓得娘子现下的肚里有个娃娃,生出来以后会叫他“爹爹”,仍呆怔了良久,定定盯着娘子不语。 在罗缜以为自己又是徒费口涎时,之心忽一声大叫,满屋圈跑,“娘子肚里有小宝宝,要叫之心爹,娘子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叫之心爹,之心是做小宝宝的爹,不是那个爹!纨纨,之心要做爹了!风爷爷,之心要做爹了!之行,之心要……咦,之行咧?” 罗缜招手,“相公,过来。” “喔。”某大狗摇着尾巴蹭到娘子跟前,大眼睛眨巴眨巴。 “去榻上歇着。” “可是之行……” “我已经派人告诉他了。你若真如此担心,下次就不要无声无响跑了,明白吗?” “可是,之心想珍儿啊。” 好相公。罗缜揉着他肥软耳垂,“以后一个人在外时,不要笑,不要说话,旁人问你什么,也不要理。想吃什么时,尽管拿银子给人,然后瞪着他,他自然就会把吃食和零钱给你,好不好?”不言不笑的相公,她见过,无端由地,会令人有三分惧,惧便不敢欺,是人之本性。 “之心听娘子的,之心很乖,娘子亲亲之心好不好?” 臭相公,卖乖讨赏,小狗。罗缜踮了脚尖,揽了他颈,唇儿才触上,已被这只狗儿叼住,亲亲密密柔柔腻腻地纠缠…… 半个时辰后。 “歇着罢,睡醒了,我带你去我家。” “珍儿的家?” “是珍儿长大的地方哦,相公想不想看?” “想!想!想!现在就去看?” “你困了。” 罗缜素手覆上这呆子的长睫,“睡罢。” 某呆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当真睡意蒙眬,咕咕哝哝问:“娘子。” “嗯?” “有了小宝宝,真的不能要娘子了吗?” 罗缜面上一红,啐道:“睡觉!”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7 望着由外携手而来的一对俪人,尤其是女儿面上的神色,罗家二老已知,这一对人儿,任是谁,也分不开了。 “爹,娘。”罗缜跪在客厅中央。之心见状,立即随娘子跪下,且近了又近,紧紧握着娘子柔软素手。 “爹和娘也看到了,相公他千里寻来,请二老允准女儿随相公返家。” “缜儿,你这是何苦,你……”戚氏摇首,未语泪先流。 “娘,您和爹一直断定缜儿是为了这个家才嫁与相公,但事实并非如此。若苦无良策,缜儿也许当真会行此道。但缜儿与玉韶公主的情谊,您不会不知,只要玉韶公主在国君面前递上一句话,两家婚约即可作废,对罗家产生不了任何威胁。缜儿嫁给相公,只是因为缜儿喜欢相公。喜欢上相公,缜儿也有过犹豫彷徨,所以会在那次逃回玉夏国。而相公追了来,缜儿便再也逃不开了。缜儿唯一的愧疚,是以欺骗爹娘之法方嫁得相公。可是,事情重来一次,缜儿亦会如此。没有相公,缜儿或不会死,但必然了无生趣。爹,娘,请您成全缜儿罢。” 之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娘子。娘子的话,他并未全懂,但他懂得娘子的情,知道娘子的意。珍儿爱之心,珍儿好爱好爱之心……“爹,娘。”他昂了首,提了声,没有憨笑,没有乖巧,一对黑丽的眸内,跃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芒,“请您们将娘子交给之心!” 对着这样一张脸,罗子缣没办法疾言厉色,缓道:“为何?我们为何要将缜儿交给你?” “之心爱娘子!” “你爱我的缜儿,是因为缜儿对你好。若果这世上有另一个人如缜儿这般对你,你也会爱上那人,不是吗?” 罗缜遽然怔住。爹就是爹,这话如一只无头之矢,刺上时,不破不痛,但肌理之内,自有隐伤。她何尝没如此想过?只是,不愿庸人自扰,逼自己不作深想而已。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7 部分阅读 罗缜遽然怔住。爹就是爹,这话如一只无头之矢,刺上时,不破不痛,但肌理之内,自有隐伤。她何尝没如此想过?只是,不愿庸人自扰,逼自己不作深想而已。 “不!”之心毅然摇首,脆朗声道,“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娘子对之心还好!不是娘子的人,之心都不要!之心只要娘子!” 罗子缣一双在商场游走冶成的隐利伏锐的眼,与之心纯黑双瞳遭逢。后者没有退避,就那样全然纯真地迎望。陡然,他挥手,“缜儿,你随他去罢。” 戚氏惊呼:“老爷?!” “缜儿你记住,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罗家大小姐,明白吗?” 罗缜倏尔抬眸,“爹?” 罗缎、罗绮在旁大叫:“爹,您糊涂了?您不准姐姐再进家门?” “放肆!”罗子缣拍案,将两女吓得掩口退下,“缜儿,爹从来没有冀望你嫁得金龟婿,入得王侯门,但是,这个女婿也绝不在爹的期望之中。但,既然你认为他比爹和娘重要,那么,你便随他去罢。” 罗缜忍住涌眶珠泪,“爹……” 罗子缣别开眼,目光透过挑窗,望向初秋天际,“走罢。” “……爹,若您的外孙出世,也不能回来探望你们吗?” “捎封信就好,让我们知道是男是女即可。” 攥紧丈夫的手,罗缜俯地三叩首,“女儿拜别爹娘。”一滴珠泪,洒进地上软毯,润去无声。而后,起身,转步。 “缜儿。”罗子缣目注女儿瘦薄背影,“记住,爹和娘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女儿定然不负爹娘的期望。”罗缜迈出门槛,迈下红木木阶,置足青板石甬。此条路,直通大门,大门外,是离路迢迢。嫁时虽亦有过惆怅别情,但彼时心里确信,这扇门永为她而开。而此回步出,便再也走不回来了吗? “缜儿……娘的缜儿……” 母亲的泣唤,令罗缜身形一窒。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8 “姐姐,我们送你!”罗缎、罗绮追来,俯在她耳边,“姐姐,别心软,爹和娘一个是红脸,一个是白脸。你此时若不走,势必和姐夫分开,你舍得吗?” “对哦,姐姐,你还不知爹娘的脾气,他们那么爱你,等你生了娃娃,抱来给他们玩上一玩,什么气也便消了,快走!” 这还真是当局者迷呢。罗缜破涕为笑,放开步子。 “娘子,之心不怕辛苦,之心可以跪在那里,直到爹和娘喜欢之心。” “相公……” 罗缎一掌拍上俊美姐夫的肩头,“姐夫,没用啦,他们就是这个顽固脾气。等过了这阵,再来商量如何对付他们,此时,做什么都没有用,走啦走啦……冷面呆瓜?” 罗府门前,良之行正伫立如松。 “冷面瓜,我警告你哦,你们良家再敢对不起我姐姐,本姑娘定然不会罢休……” 良之行斜睨她一眼,迎上大哥大嫂,“回客栈吗?” 罗缜未放过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绮儿,你陪我回客栈。缎儿,你带之行到铺子里将我的缂机带上,那是爹伊始便答应给我的嫁妆。” 罗缎噘唇,“冷面呆瓜,走啦!” 良之行闷声不响,紧随其后。 罗绮转了转亮丽瞳仁,“姐姐,二姐和那个人……” 罗缜一笑,“如你所想。” “喔。”罗绮偎上姐姐肩头,“姐姐……” “怎么了?” “怎会连二姐也动心了呢?不动心不可以吗?” 小丫头为情所苦了?此次回来,因自己也受相思煎熬,未去关注这丫头的情绪,恍惚中,绮儿的确有些萎靡。 “姐姐,我随你到杭夏国住一阵子好不好?” “如此严重吗?” “……他是个王爷,我不想和他纠缠。” “他有了妻妾?” “那倒不曾……哦,是没有娶妻,至于有没有妾,谁又知道?皇族中人十三四岁便可纳妾,没有才怪。而且,皇家的规矩礼仪太多,我不想惹那麻烦。” “你这样对他说了?” “嗯。” “他仍是缠你?” “……他走了,再也没有来……” 敢情,小丫头赶走人后,又怅然若失了?“随我到杭夏,你会好些?” “至少,人家不会那样乱,每日望着店门,既盼他来,又怕他来。胸口总似有只爪子,挠得心又痛又痒。” “好罢,你随我去,但愿此行能让你明白,你要的是什么。” 罗绮愁颜顿开,“谢谢姐姐!”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9 这一路,并不寂寞,有粘人的相公,有爱娇的绮儿,肚腹内,还有一个正在长大的小小人儿。偎坐在车内软褥,一行人欣赏沿路风光,秋风送爽,鸟语花香,好生惬意。 但返至杭夏良家,迎接她的,却是另一番情景。 一进门,一位大美人即扑上来抱住了自家相公的一只臂膀。罗缜秀眉轻挑,含笑静视。倏尔间,那美人向她投来一瞥,目内意味,使她唇边笑意更浓:似乎,自己不在时,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呢。 “呀……”罗缜手掩腰际,低叫一声。 “姐姐,你怎么了?”罗绮绵软的嗓,叫得格外地响亮。 “娘子,娘子!”被人拽行在前的之心掉头,甩了臂便冲来,抱住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痛。”罗缜轻咬下唇,“相公……。” “娘子,之行,快拿药来,别让娘子痛啦。” 良家二老满面忧色,“怎么回事?缜儿你哪里不适?” 罗绮道:“没准是路途太久,动了胎气,赶紧扶回房内,让良二公子看看。” “胎气?”良家二老先是一愣,继而欣喜若狂,“老天啊,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快快,将少夫人搀回房内。之行,你快给你大嫂号脉,开方子安胎,快啊,快!” 王芸这一迭声的“快”字还在空中打旋,之心早已抱起他的娘子向他们的内院行去。罗缜在丈夫的臂隙中,美眸半拢向那位美人投睇一望:女人的感觉不会错,这位美人,对她的相公,的确有另一番心思……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1 “姚小姐啊,她是二夫人的娘家侄女呢。不过,说来也巧,那天大少爷出门找少夫人,竟正遇着从马车上跌下来的姚小姐,救了姚小姐回来。姚小姐又正是过来探望姑姑的。大家原来都是亲戚……”娉儿在女子的探问下,事无巨细,叽叽喳喳禀报完毕。 姚姑娘,姚依依,好名字,亦好相貌。罗缜挑琴三两声,“纨素,姑爷在哪里?” “在后面喂阿黄阿黑呢。” “请姑爷进来,他早膳用得太少,娉儿你再备些点心来。” 娉儿、纨素应一声,各司其职。但不多时,纨素回来了,脸色怪异,“小姐……” “怎么了?姑爷不在?” “在……只是,那位姚小姐也在……” “所以,他不过来?” “过来了,可是她也跟来了……” “娘子,你找之心!”之心清脆声已传入,跳进来先抱住娘子亲亲,“之心好想娘子……” 丫头们的忍笑声罗缜已习以为常,但另一个女人的目光,她并没打算习惯。揉抚着相公在自己肩头拱蹭的大头,含笑问:“姚小姐何时来的?” 姚依依绽开柔到渗人骨里的笑,“罗姐姐好。” 罗姐姐?“似乎,你该称我表嫂?” “啊。”姚依依笑顿一敛,眸儿不胜惶恐地飞眨,“依依又错了吗?依依很笨,姐姐不要惩罚依依,依依向来很笨……” 哦,是吗?罗缜慈柔一笑,“依依不笨,依依快坐下罢。” 平心而论,这位姚姑娘的演技的确不弱。若自个家里没有一个罗三小姐,她几乎便要信了。这天下,谁能比罗三小姐更擅长扮演无辜呢?不同的是,绮儿是当真认为自己是家里最笨最纯最软弱最可欺的一个,尽管在用起手段时,从来不曾手软;而眼前这位,是满腹心机佯纯真,较之绮儿,高下立判。 “依依你不要怕,之心的娘子是世上最好的人,娘子不会像外人那样欺负你。你快来吃点心,这个好吃。”之心将桌上的蜜饯果脯尽推过去,“娘子,依依是之心的新朋友哦。” “真的吗?很好呢。”罗缜扬帕擦去他颊上尘泥,“快去洗脸净手,你也来吃。” “之心先听听小宝宝。”之心大头偎到娘子已圆凸的腹上,“宝宝,你快长大哦,之心要做爹……” 罗缜挑弄着相公水流似的长发,“相公,和宝宝说话,不必自称之心哦。” “哦,那之心叫之心什么?” “你是宝宝的爹,对宝宝说话,当然要自称‘爹’了。” “之心知道了!”之心大头重又贴上娘子小腹,“宝宝,是爹哦,你快长大,娘子才不会这么辛苦哦……” 罗缜眼角眉梢尽含笑,仍分了一丝余光,给那位姚大美人。若没有之心的这份绝色,这美人必然是艳冠群芳;若方才掩饰住了眉间一掠而过的妒意,那必然是我见犹怜。 “罗姐姐,你会弹琴呢?” 罗缜颔首,“姚小姐也会?” “依依只是粗通,以前看姐姐弹,偷偷在一边学的……罗姐姐,依依可以摸一下这把琴吗?它好漂亮喔。” “依依你摸啦,娘子她最好了,她不会不应啦。”之心咚咚跑去,抱了琴来,放到“新朋友”眼前案上,“你快摸,你快摸。” “之心哥哥,你真好。” “嘿嘿……” 这位美人,佯纯佯真甚至佯蠢,是为了相公吗?当真聪明得紧。之心自幼受了许多奚落,最能体会智弱之人的弱境,于是,美人将自己置身其境,使之心感同身受……但,如此利用自家相公的善良,她很不喜欢…… 琴弦声响起时,罗缜稍怔。 但见美人十指如笋,按拂捻抹,指下仙乐轻扬。美人不时含羞举眸,向长身玉立在身畔的翩翩少年递出一个娇柔笑靥。那画面,竟是美可入画……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2 啪嚓——“哎呀……” 这声响,还真是拂人雅兴呢。罗缜回眸,“怎么了?” “姐姐,是我啦,方才碰到丫头给姐姐送安胎药汤来,我接了手,一个不防,给摔到地上了。”罗绮小脸上满是惊恐,扑来捉住之心衣角,“吓死绮儿了!绮儿好害怕!姐夫,绮儿好怕呢。” “绮儿不怕不怕,娘子不会骂你哦,之心也不会骂你。”之心很大人地拍拍她肩,“可是,娘子要吃药,宝宝才会长大,娘子才不会痛痛……” 纨素接嘴,“无妨,奴婢到咱们的小厨房再煎就是了。” “可是,绮儿仍是好怕,方才那声响如此大,绮儿吓坏了,呜呜呜……” 罗缜看着绮儿拽着之心呜哭不止,而自己善良的相公,自是随着她走,还不住安慰呵哄。她想,知悉这丫头性子的小纫与纨素,必然暗笑到肚肠纠结了罢? “珍儿,绮儿还在哭,娘子……” 她再不出声,她的相公是不是也要哭了?“绮儿她每次哭了,只要吃些甜点就会好。” “喔。”之心将方才推到新朋友面前的几碟点头尽给拨了过来,“绮儿,你吃你吃,不要哭了。你再哭下去,娘子会心疼。娘子心疼,之心也会心疼啦。” 罗绮抽噎不止,“……呜呜呜,我要姐姐弹琴给我听……” “娘子弹琴?”之心飞快将琴持来,“娘子,你快弹!” 罗缜心里叹气,绮儿将来的相公不管是哪个倒霉男子,希望不会太受折磨,这小妮子啊。 纤指挑弦,仅一轻响,已闻山间泉鸣。由低至高,由缓到疾,再缓缓回落,虽是秋风初凉时,却觉春风盈面来。鸟呢哝,花绽香,依稀间见得山间脱兔,林间小鹿…… 琴声歇,回韵未止。罗缜推琴,“纨素,端杯茶给我……” “哇啊,娘子,好好听喔,娘子,你弹得比依依好听喔,娘子,之心还要听!”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3 早膳桌上,良善夫妇赫然在座。且除了之行,下首还坐着那一对见了她便脑袋耷到胸前的姐弟。 罗缜不动声色,福身见礼。 倒是良德面有些微愧色:不管怎么说,媳妇曾因二弟媳受过重伤,本是分了家的人突然出现,事前又没有任何知会,难免对不住这个贤惠懂事的儿媳。“缜儿,今儿个是咱们杭夏国的飞花节,按例,今儿个整日全家人都要团聚共餐。所以,你叔叔一家也都来了。” “是,儿媳已听相公说过了。叔叔,婶婶,近来还好吗?” “好,很好。快坐,快坐,听说你有孕了,不能久站,快来坐下。”言者,是良善。二夫人倒也没有端着冷脸,反有浅浅笑意施过。 “谢叔叔婶婶。” “缜儿,到娘这边坐。今日,我特意叫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糯米团子,里面放了炒熟的酸渣沫,尝尝合不合口。” “谢谢娘。”罗缜挨着婆婆坐下。之心自然是坐在娘子另侧。 良德放目全桌,发话道:“绮儿和依依尚未到,你们去请两位小姐。” 两个随侍在侧的丫鬟应是,才走几步,嫩绿裙衫的姚依依已在丫头的搀扶下盈盈而入,真个是眉目如画,丽色照人。“良伯父,良伯母,对不起,依依来晚了,依依失礼。” “不妨不妨。”王芸一见这孩子楚楚生怜的模样便心生慈爱,又自弟媳口中得知这孩子一场大病之后便较常人迟钝了几分,推及自家爱子,更是心疼,和蔼笑道,“良家没有那么大规矩,人到就好,依依真是乖巧。” 姚依依嫣着颊,垂着眸,缓缓落座。 罗缜秀眉稍动,秀目扫过魏婵侧旁那个空位,很显然,那是良家二老为姚美人备下的座位。哪曾想,人家另有选择。 姚依依对自己身侧的之心娇娇绽颜,“之心哥哥好。” “依依好,依依你今天很好看哦。” 姚依依粉颊更炽,“谢之心哥哥。” 之心嘻着红唇,“不过没有娘子好看,之心的娘子最好看。” 罗缜顿即尴尬轻叱:“之心,不要乱说……” “娘子就是最好看嘛。” 罗缜没有去端详大美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有史以来,首次开始欣赏自家相公这直来直往、口无遮拦的吐语习惯。 罗绮姗姗来迟,在与良家二老的寒暄中,浸水葡萄般的大眼珠子在空位上打了个旋转,含笑入座。 早膳开始。 原本着,若是能平安用毕这顿早膳,罗缜并不打算多事。 但姚依依,显然当她这位罗家少夫人不存在。 “之心哥哥,这个好吃吗?” “好吃,依依你吃哦。” “依依够不到啦……” “之心给你夹!” “好好吃喔,谢之心哥哥。” “不谢不谢……那个你要不要,之心也夹给你?” “好,谢之心哥哥。” 王芸见儿子如此,满目慈柔,深感欣慰,“之心也学会照顾人了,是不是,老爷?” “是啊,若当真有个依依般的妹子,说不定之心一早便学会了呢。” 魏婵叹道:“依依这孩子命苦,我娘家的大哥大嫂都不喜欢这孩子,亏得到了这边,大哥大嫂疼她。” 王芸摇首,颇不认同,“怎能如此?自家的孩儿怎能不疼?你那大哥大嫂糊涂了!” “说得就是啊,哎,这个可怜孩子……” 罗缜覆眸浅尝,心中笑忖:纵算姚小姐当真如良二夫人所说乃后天病痛导致了智损,敢情大家都忘了这位婶婶之前是如何对待之心的吗? 毗二人夫坐着的罗绮双眸圆睁,操着糯软嗓道:“良婶母,您的大哥大嫂为什么不疼姚小姐,姚小姐如此漂亮可爱?” 魏婵审视她一睇,后者俏丽脸上只有好奇,不见一丝算计痕迹,方道:“你没有看出来吗?依依与之心的情形相若,都是……”后面的话,魏婵有分寸地截止。 罗缜再叹:还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良二夫人亦学会尊重他人了?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4 “喔。”罗绮认真颔首,“姐夫好幸福哦,良伯父良伯母如此疼他。其实,姚小姐也很幸福哦,有良婶母疼着,是不是?” 魏婵优雅地嚼食完毕,缓道:“毕竟是血肉相连,我怎能不疼呢?” “这样说来,良婶母一定也很疼姐夫是不是?” 魏婵面色一僵。她也想颔首,但一个窒顿,已使自己添了窘意。 良家二老亦脸逞尬色。 “绮儿说错什么了吗?”罗绮大眼盛上惶恐,惊掩小嘴,“还是绮儿太多话了?良伯父,良伯母,绮儿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一家人哪有恁多规矩,”王芸见她这个模样,又掀动母爱情潮,伸箸为她添菜,“尝尝这个酥皮蛋饼,很不错哦……好了,不妨不妨的,一家人边吃边说才热闹,吃罢。” 罗缜垂睑,舀了一匙蛋汤递进口内。耳旁—— “之心哥哥,这个也好吃,依依夹给你。” “喔……是很好吃哦。” “之心哥哥真好……” “嘿嘿。” “之心哥哥……” “呕——”罗缜忽掉头奔向厅外,“呕——呕——” “珍儿!”之心稀里哗啦踢了椅凳,追着娘子而来,“珍儿,你怎么了?珍儿,珍儿!” 向来疼爱媳妇的王芸却喜上眉头,“老天保佑啊,咱们良家总算有后了。怜香,昨儿个可把话梅送到了少夫人房里?” “是,奴婢已经送到了。” “你吩咐厨房,少夫人想吃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侍候,不能有一点马虎。” “是。” 厅外花木之下,之心拥着娘子急皱了一张美脸,“之行之行,珍儿怎么了?” 一直在早膳桌上扮演无声角色的良之行在罗缜奔呕出饭厅时,便跟了来,号过了脉道:“大嫂是正常孕吐,大哥不必担心。” “之心不要娘子正常孕吐,之心要娘子好好啦。” 罗绮笑道:“姐夫不必担心,只要你疼姐姐,姐姐就不会有事喔。” “之心疼哦,之心疼娘子,娘子,之心疼你哦……” 傻相公。罗缜偎到相公胸前,“我没事了,去用膳罢。” 一行人回厅,良德道:“缜儿,若不然你回房歇着,让厨房做些你能进口的东西?” “今儿个是飞花节,合该举家团圆,媳妇怎能中途离席?而且娘已经用了心,将膳食尽量清淡了,媳妇吃得很好。请几位长辈见谅,方才失礼了。” 良家二老连说“无妨”,几个丫头扶少夫人归席。罗缜纤纤细步,走至先前相公坐着的位置,已无力再走,虚软矮身。 之心俯下首,“娘子,你没事罢?” “相公,珍儿没事,快去吃。” 之心坐上娘子的位子,持着娘子用过的筷箸,“珍儿,之心喂你吃。” 罗缜秀颊飞红,眼波娇嗔,“相公……” 岂料,痴相公黑眸迷蒙,薄唇掀动,一句天外飞语,“娘子,你好美喔。” “相公!”罗缜更是娇羞无限。 王芸爱怜地摸摸儿子发丝,“之心,要做爹的人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缜儿。” “娘,之心会啦,之心会照顾珍儿,之心会很好很好照顾珍儿!” “媳妇身子这样弱,等一会,如何去游园?”魏婵忽道。 罗缜举眸,“游园?” 王芸解释,“飞花节是咱们杭夏国的大节。这一日,每家每户都要拿出几盆名贵菊花摆放街头,而后,全城人举家畅游其内品赏。不过,缜儿你身子不适,只管在家歇着,这飞花节图的也不过是个畅兴吉庆,人心快活,勉强了自己便没有必要了。之心,你在家陪缜儿。” “喔……” 魏婵嗔道:“大嫂,这可不行,长媳有孕在身不能前往,尚有情可原。之心身为顶门立户的长子,不携家小游赏,于礼不合。尤其咱们良家在这地方上还算显门显户,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弟媳这话,倒是无可指摘…… “娘,让相公去罢。”罗缜嫣然,“婶婶说得对,相公是良家的长子,不可因儿媳废了礼。若儿媳不是身负良家长孙的重任,定然不敢缺席盛会。” 之心噘了嘴,“珍儿,之心要在家陪你啦。” “相公,你陪着爹娘游园回来,珍儿弹琴给你听。” “嘻,之心听珍儿的。” “爹,娘,可以让绮儿跟着见见世面吗?这小丫头,最爱凑这样的热闹。”尽了长媳之礼,罗缜可没忘了有人心心念念惦着自家相公的好姿色。她敢拿地上那只闻香爬来的蚂蚁打赌,良二夫人既然如此挂心自己是否出席,姚大美人定然是奉陪左右。绮儿正值为情所苦时,让她有事排遣排遣也好。 想当然,良家二老慨然应允。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5 “姐姐,你的身子明明健朗得很,完全可以游园,为何不去?” “我在家有几桩事要做。”罗缜秀眉一挑,“而且,那位大美人对我的防备心必然甚过我无辜纯真的小妹。你赏花时,顺便赏赏这位美人到底有哪些手段,不好吗?” “姐姐,绮儿怕自己太笨,胆子又小……” 罗缜向老天告罪,自家有个如此小妹。“就发挥你的太笨,替姐姐看住你家姐夫罢。” “好,绮儿一定会看住姐夫!可是,姐姐在家做什么?可是与那个良二夫人有关?” 看罢,这就是总将自己归类于“笨笨”之流的罗三小姐。“你猜得至少有五成对了,除此外,还有近来的账目需要整理。” “姐姐,你对冯家就网开了一面,这次,一定不得手软哦。最好让她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秀秀的脸,软软的嗓,如斯说道。 很好,她胆小的小妹,看官可见识了? 飞花节,似乎过得很热闹。 “娘子,花好好看,有很多姐姐们,姐姐们将花瓣洒得满天飞啊飞,好好看哦。” 看着自己面前指手划脚的相公,罗缜笑吟吟,声柔柔,“相公,是依依好看,还是你的姐姐们好看?” “呃……”之心苦皱了弯墨似的眉峰,“都好看啊。” “若一定要比一下呢?” 一定要比一下哦……之心望着倚在软榻靠枕上的珍儿,秀发半散,粉腮如霞,遂大喊道:“娘子最好看!” “臭相公,你当真有做花花公子的潜质呢。过来。”拍着身边,“坐这边来。” “好!”之心喜不迭地偎近又香又软的娘子,“娘子,之心好想你哦。” 罗缜纤指贴着他顺滑的颊,“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姚依依的?” 娉儿虽然已说了原委,但她想听自家相公的说法,也好定夺下一步该如何教他明白,不能在自家娘子面前对其他女子太好。 “依依啊……那天之心好想好想娘子,就出去找娘子。走到那次登船的岸边,一辆跑得好快好快的马车向水里冲过去,之心让风爷爷将马车拦住。然后,依依就从车里滚了出来……” 如此说来,不管姚依依的出现是何目的,她与相公的相识,确属偶然了? “……她的马吓着了。她摔到了头,脸上全是血哦。之心把她送到之行那里,之行认得她,然后她醒了,之心才知道她管婶婶叫姑姑……之行知道之心要去找珍儿,就陪着之心去找珍儿了。之心见到珍儿,好高兴好高兴……” “你喜欢依依吗?” “喜欢啊。” 喜欢啊……罗缜美眸笑波荡漾,“为什么呢?” “嗯……她和阿白一样漂亮!” 阿白,那只大白猫?“她是真心对你好吗?” “她对之心很好啦。她说,她在家时,她的姐姐们都欺负她,大娘也不喜欢她,她好可怜哦……她说之心对她最好,她也要对之心最好,她很喜欢阿黄阿黑阿白……”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6 罗缜似笑非笑,斜睨相公,“她对之心,比珍儿对之心还要好吗?她能陪之心喂阿黄阿黑,能陪之心扑蝴蝶捉鸟雀,但珍儿不行,对不对?” “珍儿?” “珍儿只会让你看账册,让你几个时辰只能坐着不动,是不是?” “娘子,珍儿……”之心不知道娘子怎么了,只是, 娘子突然没有了好看的笑,没有了温柔的眸。他慌起来,很慌很慌。 “相公,我生气了。” “珍儿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啦……” “今晚,你睡外间。” “不要,不要!” “不要也得要!”罗缜凑近相公,眸儿眯细,唇儿抿弯,“你既然说珍儿对你不好,珍儿便当真对你不好……” “不要啦!”之心猛力抱住娘子,含住近在盈寸的嫣唇。 罗缜唇瓣轻启,容他放肆,且小舌勾勾引引,诱着这自己教出来的弟子体温剧增。待见他纯洁眸内已浮情欲时,一把推开,“珍儿还在生气,不准亲!” “珍儿……” “若这时有别的女人亲近你,你是不是会亲她抱她?” “不会啦,不会啦,相公只能亲娘子,娘子……” 罗缜笑涡浮动,“之心呢?之心只能亲谁?” “之心只亲珍儿,之心只要亲珍儿,珍儿……” “不止亲亲不许,你对外人牵手、夹菜、笑语都不许!” “可是……” “可是?” “依依没有朋友,好可怜……” “所以,因着她可怜,你要依依不要珍儿?” 之心急得汗起,扯嗓大嚷:“不啦,之心不要依依,之心要珍儿!” “我会让绮儿和她做朋友。绮儿是女孩,依依也是女孩,两个女孩做朋友,才更方便更亲切是不是?” “是喔,娘子好聪明哦!” “既然娘子聪明,娘子的话要听哦。” “嗯!嗯!嗯!可是……” 罗缜笑颜顿收,“没有可是了!” “有啦有啦,之心听娘子的话,之心不要睡外间,之心要搂着软软香香的娘子睡!” “……哦,相公还算听话,今日的罚可以免了,你再惹我生气……” “之心不惹娘子生气,之心……之心要亲亲!”捧住娘子的颊,狗儿重吞鲜美滋味。 罗缜揽着他,美眸半阖,香唇撩人。 这只是第一步,相公,我会使你明白,你是我一个人的,你也只能对珍儿一个人好。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7 “依依,我让我太失望了!” 姚依依斜偎桌沿,以指绕着发梢,未发一语。 魏婵睬她一眼,冷声道:“我以为,你是你们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我才愿拉你一把。可是,那个女人没回来之前,你只顾装乖卖巧,连那个傻子的手都没有碰上。这飞花节,是我给你制造的机会,而你呢?除了打倒几盆花,出了几个丑外,你还做了什么?真是没用的东西!” “姑姑。”姚依依乖顺讨巧的美颜,此时已成冷艳冰情,“不要将您自己扮成施恩者,也请不要拿斥责的嘴脸对我,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你——” “原本着,这个提议还是我提出来的。那时之心尚未娶亲,真若施展,怕此时早已如愿。可是您心里还冀望着之行表哥独撑家业,独揽财权,您不需我来分一杯羹,于是将我扔在了一边不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之心成了亲,您也输了阵,便又想起我来了。姑姑,是您求我来的呢。” 魏婵冷笑,“你这个在魏家连姓也不能冠的傻小姐,若没有我赏你一口饭吃,你能活到现在?你怕是早随你那个下贱的娘亲去了罢?” “你赏我一口饭茶,不也是希望着有朝一日我这张脸能让你派上用场吗?” “你这个贱丫头!”魏婵叱骂中,举手便要落下。 姚依依不躲不避,“别打啊,姑姑,您可是唯一疼我的人呢。您想让依依脸上出现一个巴掌印,打破咱们姑侄情深的祥和局面吗?苦肉计对纯真的之心、善良的良家二老的确有用,但我毕竟是投奔您来的,若您都不疼我了,良家便没有我待下去的理由了,不是吗?” “之心,之心……”魏婵目光一闪,“别告诉我,你是当真喜欢上那个傻子了?” “为什么不能呢?”姚依依反诘,“没见他之前,他的确是个傻子。但他救了我之后,他便是我的之心了。” “你的之心?”魏婵不屑一嗤,“可惜人家夫妻情深,看不上你。” “你要我来,不就是要他们夫妻情变看上我吗?” “你有办法?” “不必用什么复杂法子,女人的嫉妒便是最好的利器。何况,那些个所谓大小姐,总以为高人一等,不屑与人争取。但依依却知道,有些东西,争取了才会属于你。我会慢慢地,让她自个端着傲气抽身离去。” 姚依依,魏家妾生之女。其母出身青楼,因孕获娶,时怀胎三月。但进门不足五月,此女仓猝出世。是以,举家皆疑此女非魏家人,当家老太君更是命儿子将此母女两人赶出家门。五年后,其母困病而殁,临死以血明志:此女确属魏家骨血,之所以早产,皆因曾受正室夫人施虐所致。老太君已去,其父念及过往旧情,接了女儿重回华庭,但当家主母允准的条件则是:此女永不得随魏姓,入祖籍…… 这番身世,无疑令人垂怜。但若因此,以为这世间皆黑暗如斯,因而以伤害别人作为立世之道,便只能说,不堪为怜。 这世道,本就不平,也永远不会公平。没人要你受了伤害尚要以德报怨,但若视人人为敌,也莫怪人人视你为敌。世界不会因你改变,却会吞噬不自量力欲改变它的人。因为,它永远残酷,亦永远不会少了温情,端看你如何处世处事,对待人生。 罗缜拈着纨素查来的写有姚小姐底细的纸笺,秀颜凝肃。 “小姐,玉韶公主这份请帖,您去不去啊?” 罗缜扫去一眼,“当然去。不过公主这几日新婚,必然不会少了上门恭贺的客人,待冷却一阵子再去。” “那小姐您如此愁眉不展,是因为那个姚依依?不如,让奴婢去料理了她……” “嘘——”罗缜含嗔嘘唇,“你那间绣铺的生意怎么样?” “还好,若加了小姐的缂件,相信会更好呢。” “对嘛,这才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的本性,至于你过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用在该用时就好。女儿家啊,柔柔弱弱岂不更惹人怜?”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8 不牵她手,不对她笑,不近她身,她在的地方,他永远不在,她去的位置,他定然不去……姚依依感觉得出,之心对她,不似以往。而且,她很明白,这变化何以发生。 为此,她不无扼腕。魏婵一再告诉她,那个女人不好对付,要她一切小心。但那个女人出现在良家时,她按捺不住好奇,投去一睇。正因这一睇,她此后的伪装,再也骗不过她。若那个女人因此示之以恶,她并不怕,她反可利用来赚取旁人同情。但偏偏,她较任何人都要温柔,给自己赚足了贤惠名声。却在不动声色中,隔离了她欲接近的人:进门时的腹痛,聚膳时的孕吐,以及后来的易座而坐,皆是她算计心机。而那抹嘴边的笑,则是对她的讥讽…… 罗缜,你已经很好了,不,你已经太好了。有家世,有财富,有地位,有容貌,你已经有富可敌国的娘家,你已经有珍爱你的家人,你就把良家和之心给我如何?上苍既然已如此偏爱你,之心便只能属于我姚依依!这世上,谁会如之心一般待我?不管我是真痴还是假疯,都是如此真诚待我?不会了,不会有第二人了,这是我仅剩的,我不会容你夺走! “之心哥哥!” 姚依依掩在树丛,眼看之心捧着花儿兴冲冲行经,兔儿般跳出。以往,之心最喜欢与她玩这样的游戏。而那位清贵高雅的罗大小姐,定然绝不会如此。“你去哪里?和依依玩好不好?” “依依……”之心大大的笑脸圈到一半,想起晚上要抱自己的亲亲娘子才能好眠,又给扳回,“之心很忙哦,你去找阿黄阿黑玩,之心去忙了!” “之心哥哥,你讨厌依依对不对?你不喜欢依依对不对?”她牵他衣角,垂下螓首,泪爬满粉颊,“依依知道,没有人愿意陪依依,没有人愿意做依依的朋友,依依很笨,依依很笨很笨很笨……” “不是啦,依依,之心不讨厌你,之心愿意做你朋友……”之心美脸苦恼皱起,挠着头,不知如何安慰,“可是可是……” “可是,之心哥哥还是讨厌依依笨,不陪依依啦……” “不是不是!依依,不是!” 姚依依眼瞳陡然溢彩,“那,我们去玩好不好?去放纸鸢?去扑蝴蝶?去栽小树?” “依依……” “好哇好哇,我们去玩!”嫩紫上襦、淡紫系裙的少女拍手跳出,“姚小姐,我们去玩好不好?” “绮儿,太好了太好了,你陪依依玩,之心去陪娘子哦,之心走了!”娘子说,要弹琴给之心听,还要教之心打算盘,之心好忙哦。 “之心哥哥……” “哎,姚小姐。”扯握住美人儿又欲揪向自家姐夫衣角的素手,罗绮笑语嫣然,“我们去玩嘛。” “你放开我啦……之心哥哥!” 四周无人,罗绮螓首俯在美人耳畔,“姓姚的,你那一套装傻博怜的做派最好给本小姐收起来,你敢打我姐夫主意,本小姐会很乐意教会你何谓廉耻。” “你……”姚依依美目惊瞠,这个年少尚稚的罗三小姐,竟也……“不如,我先来教会你莫要欺负残弱……呜哇……你掐我,你掐依依,哇,好痛……” 另一径上,正闲庭散步的良家大老爷夫妇,还有行至未远的之心,都被这哭声引了过来。 “啊哇……好痛,你打绮儿,好疼……姐姐,好疼……”罗绮忽然踉跄,翘臀着地,恸放悲声,“姐姐,绮儿好疼啦,姐姐……” “这……这是怎么回事?”良家夫妇看两个如花少女如此情状,大为不解惊异,忙吩咐随行丫头,“还不快扶两位小姐起来!” 丫头们七手八脚,搀起两位娇客,两位娇客却仍是泣泪不止。 “发生了何事?”王芸诘问两家丫鬟。 “我家小姐好可怜,被她们掐成这个模样,小姐,你好可怜……”姚美人丫头一厢抹泪,一厢撂了主子衣袖,露出深印了几道破皮掐痕的素腕。 王芸深吸口气,“绮儿?” 纫儿则拥住主子抽泣,“小姐,都是奴婢没用,奴婢笨嘴笨舌,没有人家丫头能干。您被人推倒地上,痛在骨里,伤在肉里,丫头却不能替您辩白,丫头没用……呜呜呜……您看您的手较常人小上两号,哪是能制那样掐痕的人呢?奴婢的手和男子一般大,更是不可能啊。小姐,您好委屈,奴婢好没用……” 罗绮抽泣呜咽:“我要姐姐啦,我要姐姐啦……” 良家夫妇蹙眉苦颜: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绮儿,你不要哭喔,之心带你去找珍儿……” “之心哥哥,之心哥哥,依依好疼,有人欺负依依!” “依依……绮儿!” 罗三小姐娇小影儿,扑进之心怀内……“姐夫,姐夫,绮儿好怕!” 之心拍着那瘦薄肩头,“不要怕哦,不要哭啦,之心带你走啦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8 部分阅读 “依依……绮儿!” 罗三小姐娇小影儿,扑进之心怀内……“姐夫,姐夫,绮儿好怕!” 之心拍着那瘦薄肩头,“不要怕哦,不要哭啦,之心带你走啦,绮儿……” 第十三章 怒为君起9 罗绮与姚依依的“冲突”,一方是良家少夫人,一方是良二夫人。最后,在良家二老调停下,自然是以和为贵,不了了之。 但如此一来,罗绮必不能如从前那般与姚依依假面和平,而姚依依正好借此找之心哭诉自己没了朋友。于是,善良的之心,虽不想让娘子生气,却也开始偷偷跑去安慰。而这朋友,若是见罗绮跟随着,定然是哭叫外加瑟瑟发抖不止,之心只好温着声劝“绮儿,依依还不能和你做朋友,之心劝她啦,你先出去好不好”“依依,绮儿很好,她不会欺负你,和她做朋友啦”。 罗绮虽气,也不会一走了之把自家姐夫送进美女蛇嘴里,但也没有替姐夫瞒着就是。 “好了。”罗缜握了她的手,“你不必再跟着之心了。” “咦?” “之心他虽然纯真,但他晓得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而且,若一味禁止他接近他的朋友,只会适得其反,他的偷偷去见,便是实证。” “可是,若那条美女蛇对姐夫用一些非常手段,比如下药、灌醉,或者……” 罗缜拍了她头一记,“显然,你野书看太多了。” “但以那个女人的品性,她并非做不出来啊。” “让纨素偷偷随着罢,若她用那些下流段数,便出来止她。若是姑爷在清醒之下乐意上钩……”罗缜拨了一下案上西洋钟的钟摆,“就随他。” “姐姐?”罗绮俏眼圆启,“为何?” “小丫头,待你识透情滋味,便知为何了。”罗缜继续拨弄那只钟摆,钟摆愈来愈快,发出喀喀的行走之声。便是在这样的行走中,很多事转身即百年,很多人错过即一生。 “爹曾说,之心爱我,只因我对他好。我为此想过,若在我之前,有另一人如此对他,他是否也会如此倾心以爱?只是,没有发生的事想得再多也无益。而现在,我想知道,在我之后,有个人真心对他,他会如何?” “不行啦姐姐,情感这种事,怎能拿来试?若是试输了,你便输掉了你的幸福婚姻,差不多是半个人生啊。” “认赌服输。”罗缜面上已毫无转圜,“你放心,之心若碰了姚依依,我不会离开良家。我会做主,纳娶姚依依为妾,我会全心将良家的生意推上顶峰,从中拿取我应得的。何时爹允我回家,我再离开杭夏国。” “那你和姐夫,还有,这个孩子……” “我会和他成为朋友,我会让他看着我,碰不到我,让他看着我离开他的生活。至于这个孩子,我当然会带他离开,良家的生意全在我手里,用来交换我的骨肉,并不为过罢?” 罗绮恍然悟到:姐姐生气了,因为姐夫的阳奉阴违,姐姐生气了。姐姐生气的时候并不多见,上一次江北鸿是一次,这一回,轮到了姐夫。显然,气焰尤胜上一回。人最不能忍受至亲至爱之人的欺骗,虽然,姐夫远谈不上欺骗,且照她所见,也永远学不会欺骗。 “梳妆打扮,我们去赴玉韶公主的约。纨素,你不必跟着我了,待你家姑爷午憩醒了,暗中保护你家姑爷的贞操去罢。”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1 玉韶公主远嫁杭夏,既是两国联姻,夫婿自然是王族中人,当今国君的九弟九王爷杭天予。 九王爷府之行,罗缜见着了新婚燕尔娇艳盛放的玉韶公主。两人本即是挚友,如今皆是远嫁,更觉亲近,执手叙话了两个时辰,用罢晚膳方依依作别。 但她们回程时,多了一条任是如何也甩不掉的尾巴。 “你回去啦,这是我姐姐的夫婿家,你不能打扰!”离着良府尚有一巷之隔,一行人已下了马车。罗绮又嗔又羞,又是顿足又是仰叹,“算小女子求求您皇子殿下,请您止步可好?” 皇子殿下?没错。这位执著的“尾巴”,正是玉夏国国君第二子、曾为了罗家三妞自甘贬身为奴的情种玉无树是也。此次玉韶公主远嫁他国,他为送亲特使。但他来了后,并未急着返乡,而是逗留异国享受起了为客生涯。王府偶逢佳人,自是又缠粘起来。 “你走,快走,你不能随我们进良府……” “我走?去哪里?出门前韶儿已说不要我回府了……” “随便你。” “不怕我客死异乡?” “随便你。” “去住客栈?” “随便你。” “你随我同住?” “随便……讨厌啦!” 旁观者清。罗缜叹息:这个玉无树,吃定了小妹。小妹聪明绝顶,甚至是狡狯到极致,但每人都有属于他的命中克星,这个玉无树,便是小妹的那个人。 咳一声,以提示在灯笼下吵架的两人,这世上还有自己这个人在,“绮儿,让玉公子随我们同去罢。纵算是不方便,至少也收留玉公子这一晚是不是?” “姐姐英明,名不虚传矣。”玉无树闻言,当即喜笑颜开,卖弄起假书生的酸气。 “姐姐,他……” “异国他乡,不管是平民还是皇子,互相体顾总是没错。玉公子,请上车罢。绮儿,你来与我同车。” “姐姐!”罗绮噘了小嘴,向车行去,想想犹不甘心,转身给了玉无树一脚,急急蹿进车内。 罗缜摇首。这个绮儿,也不想想,那玉无树身负武功,若是有意躲,她非但踢不上,还要栽个小狗一嘴泥。人家,是宠坏了她呢。 回到良家,带了生人来,自要先到客厅禀告二老。罗缜并未特意隐瞒来者身份,此处非玉夏国,不必大礼恭候。只是犹怠慢不得,下榻的客房自是燃香洒露,精心清洁了一番。 因着有孕,罗缜身子渐沉,不能立得太久,将诸般琐事交给小妹打理,早早回双鸳居歇息。但一路,由不得她不多想,平常独自出门,相公皆在门口翘首以待。如今这大半日下来,回来时竟不见踪影,莫非仅半天工夫,她已经输了? “少夫人,您回来了?”双鸳居门口,踮着脚尖期望的,是娉儿。 “少爷呢?”她挥手,让其他丫头都退了下去。 “在房里,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罗缜颦眉。“纨素呢?” “守在室门口,说是严防美女蛇,奴婢一直纳闷呢。” 罗缜挑眉,这丫头,敢情是一劳永逸了是不是?行至正室廊下,拍拍搀在自己臂上的手,“你也去歇着罢。” “是。” “小姐!”娉儿才退,纨素便迎了上来,“您去了很久哦。” 罗缜进室,关门落户,推开内室门,果见自家相公半张嘴儿酣睡,“你点了他的睡穴?” “是。”纨素助主子摘除头上发饰,“您那个法子奴婢不赞同啦。那美女蛇连姑爷的半根脚趾都不配。虽说姑爷偷偷去见姚依依气着了您,要罚也可换个法子啊,您明知姑爷心里只有您一个。见姚依依,也只是姑爷心太善,觉得她可怜,又同病相怜而已。” “换个法子?”罗缜卸去脸上粉妆,“你倒说说看,用什么法子?” “小姐……” “你是点他一辈子睡穴,还是永远为他守着门?” “姑爷醒来不见您,又急又跳,而后一人闷坐在书房整理账册。若不是那美女蛇自个跑来,姑爷肯定不会去找她。” “是吗?”罗缜面上稍有松动,“我明白了,我会考虑,你下去罢。” 纨素长舒一口气。自家的小姐,她自信比老爷夫人甚至二小姐和三小姐更了解。对所爱的人,全心倾注,如珍如宝;对不爱的人…… 江北鸿是最好的一例。 她生怕姑爷当真惹恼了小姐。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2 “珍儿,珍儿!”之心抱着一团丝被,滚下床来。 外间的纨素闻声,执壶向净面盆里倒满了才打来的冷泉水,“姑爷,小姐去书房了,您先来洗脸罢。” “珍儿回来了喔,纨纨?”之心冲出内室。 “昨晚就回来啦,您先洗了脸,再去找小姐……” “呀呀,纨纨,之心跟你说珍儿回来,要叫醒之心的,你没有叫之心!” “好姑爷,是小姐吩咐不让奴婢惊扰您的。” “喔。”之心扁了扁嘴,向脸上撩了一气水,撒腿就跑,“之心去找珍儿!” 纨素拿了拭帕随后追着,陡听得—— “之心哥哥!” 内院门外,一声脆唤响自树丛内,一抹纤影跳跃而出,“之心哥哥陪依依玩?” “依依不行啦,之心要去找珍儿!”之心摆手又摇脑,人已冲出老远。 落叶渐铺的林荫下,姚依依眉间抹过笑意:那位罗大小姐,已经动用了她的傲气了不是吗?之心总会明白,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人。“……之心哥哥,你等等依依,依依也去!” “姐姐,早啊。” 罗缜止步,含笑撇首,“玉公子早。” “请问姐姐,可看见了绮儿?” 晨阳中,罗缜将眼前人瞧了个仔细,端的是玉树临风,丰姿隽仪,比其叔玉千叶有过之而无不及。“玉公子,到那边亭里小坐片刻如何?” 玉无树浅笑,“姐姐吩咐,小弟自当从命。” 这一笑,使罗缜听到了身旁娉儿类似口水吞咽的声音。哎,这也是个“祸水”级的人物呢。 “玉公子,你对我家绮儿,是你们公子哥儿的一时起兴,还是把她当成了终身伴侣来逑?”落座稍定,罗缜便问。 玉无树悠然回道:“不瞒姐姐,无树的确爱玩,自十岁开始,常扮乞丐、走卒行走民间。但对绮儿,无树从来不是为了一个‘玩’字。” “罗家虽是皇商,但仍是白衣平民,玉公子的二皇子妃可以是平民吗?” 玉无树一怔。 见此,罗缜眸添沉意,“还是,公子从未想过给绮儿一个正妃名号?” “无树十二岁时,便有了婚约……” 罗缜莞尔,“如此,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你和绮儿无缘了。” “这……” “不要说你会待绮儿与正妃无甚差别,你的叔叔玉千叶也曾对我如是说过。” 玉无树和煦容颜倏尔转冷,“本王不会放弃绮儿!” 果然是王者之风,好生了得。“罗家虽是布衣,但不认为连保护一个女儿的能力也没有。也许在你看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得过皇权,但绮儿的脾气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点,你了解吗?” 罗缜无视对方不悦的面色,“绮儿八岁时曾受人绑架,绑匪勒索十万两银子。我去送银时,途间马车车轴突然坏了,中间耽搁了些时间。绑匪以为罗家不肯花钱赎人,恼怒下,便要侵犯绮儿……” 罗缜瞥瞥对方倏然握紧的拳,“小小的绮儿为保清白,纵身跳进了湍流里。幸好跳下去时,崖上突出的石割断了她身上的绳,她又识水性,这才保得一命。” “那些绑匪如今还活着?” “死了。”瞅这位皇子眼内的戾意,那些绑匪必然庆幸自己早死一步,“罗家行商恁多年,货通四方,若没有一些江湖门路,如何保得平安?罗家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万贯家产,不是家世地位,而是家人。” “这样说来,为了家人,绮儿会嫁本王了?”玉无树眉峰淡挑道。 “或许。但更可能的是,我爹爹为了不委屈自己的女儿而鱼死网破。当初对你的皇叔,罗家便是如此打算的。” 玉无树一对冷魅凤眸,在这位娇小秀美的少妇脸上盯了足有一刻钟之久,忽而长声灿笑,“无树总算明白为何流连花间的晋王叔对罗大小姐用了恁多心思,实话说,你的确能轻易勾起男人的征服之望。” “所以呢?” “请放心,无树今年二十岁了,若想要那桩婚约,不会到今日仍是孑然一身。方才,委实是好奇,好奇晋王叔那份难得的执著为了哪般。哈哈,姐姐,你不愧是绮儿的姐姐呢。” 罗缜不惊不恼,勾噱道:“我早听缎儿说,你是个双面人。但不知,你方才转换自如的两个面貌,哪一面才是真的?” “不管哪一面是真的,无树非绮儿不娶却是千真万确。无树上面有太子哥哥,不必三宫六院。那桩婚约,无树早作了知会从不认同。届时父皇若真要耍国君威风,无树只得抱头鼠窜,逃回蕃地逍遥去了。” “嗯,照这样看来,你倒是配得上我家绮儿了。” “未来妹夫谢姐姐赏识。” “好说,我家绮儿的芳心你尽情撷取罢。” “谢姐姐……” “娘子!”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3 之心望着亭间的娘子,她笑得好美,可是,她是对着另一个人笑,另一个不是之心的人笑……之心的心好怪,闷闷的,痛痛的……之心的嗓里也好怪,酸酸的,苦苦的……之心为什么有点……不,是很讨厌坐在娘子对面的那个人?!那个人,很讨厌! 之心不要娘子对着别人那样笑,不要娘子那样望别人,娘子只是之心的娘子! “娘子!” 罗缜秀眉轻轻一挑,“玉公子,你会点穴的罢?” 玉无树颔首,“略通一二。” “向这厢跑来的人是我家相公,你待他到近前,点住他……但出手不要太重,不让他动就好。” “……好。”玉无树不解端由,但秉持讨好未来姨姐便向幸福迈进一步的准则,在那位比镜子里的自己还要耀眼夺目的仁兄奔至近前时,举指点在腰间。 “娘子,珍儿。” 凡胎肉眼看不见有哪些位神仙或是妖怪守在自家相公身边,罗缜不知该不该庆幸这呆子并不懂得驾驭自身异能呢? 相公的大眼扑闪扑闪,满是渴望,她嫣然一笑,“相公,乖乖等着罢,等一下,你的依依妹妹会来找你玩哦。纨素,照顾姑爷。” “是。”纨素一脸的同情,小姐的气,俨然未消。 “娘子……” 罗缜转身,笑靥如花,“玉公子,我带你到这园子里走一遭如何?” 玉无树欠身,笑容可掬,“不胜荣幸。” “请。” “请。” 两人多礼如仪,一迳并肩偕行。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4 “珍儿,娘子……不要不理之心啦,娘子,之心想你啦……” 纨素坐在亭里凳上,捧颊叹口气,“姑爷,小姐生气了,小姐气消前,她不会理您的。” “娘子生气了?娘子生之心的气了?娘子为什么生气?” “姑爷,您不知道?” “之心听娘子的话……” “您当真都听了?” “之心没有拉依依的手,没有给依依夹菜,没有……” “可是,您偷偷去陪她玩了。” “……依依很可怜,之心有娘子疼,依依没有娘子疼,依依很可怜……” “所以,您就去疼她?” “不是啦不是啦……”某人想要比手画脚明志,无奈手脚不随心,“纨纨,之心为什么不能动啊?” “被点了穴道,当然不能动。” “之心为什么会被点穴道?” “因为小姐不想让您追上她。” “娘子为什么不让之心追上她?” “小姐在陪玉公子啊……” “之心不要娘子陪别人,之心讨厌那个人,讨厌!” “您不是也去陪姚小姐了吗?” “依依是之心的朋友啊。” “那位玉公子也是小姐的朋友啊。” “之心不要娘子和那个人做朋友!” “您可以和别人做朋友,小姐为什么不可以?” “……”某人大眼睛一亮,“之心不和依依做朋友,娘子就不和那个人做朋友哦?” “姑爷可以不和姚小姐做朋友?” “之心要娘子,之心不要娘子对别人笑!” “可是,姚小姐很可怜哦……” “之心没有娘子最可怜!” 原来,姑爷也不是那样无私嘛。“那么,您要怎么办呢?”纨素言间,手指已蠢蠢欲动要放姑爷自由,却在此时,劲风向脊背袭来。 “臭丫头,小爷才离开不几日,你竟也成了敢欺主的奴才,看小爷揍扁你!” “……黑野人?”纨素一掌格开,瞅清来者,怒不可遏,“你有毛病?敢打本姑娘!” “打的就是你这个敢欺我恩人的臭丫头!” “黑野人你那双桃花眼瞎了是不是,去死啦!” 这两人在亭子四围边打边骂,很是热闹,之心却好不苦恼:呜呜呜,之心为什么不能动,之心要去追娘子啦…… “之心小弟。” 风哥哥? “你很想哭?” 风哥哥,为什么之心看见娘子对别人笑,会很难受很难受? “……这些个事,我哪里懂?”世间的人,最麻烦,情情爱爱,痴痴怨怨,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耶……虽然是枚小仙啦……他怎会明白? 那风哥哥让之心动啦,之心要去追娘子! “等的就是这一句。”对嘛,有命令就好,没有命令他如何行事?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5 “姐姐,你来看,我绣的群菊图……”敞轩内,罗绮扬起娇俏笑靥,在见着姐姐侧畔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时,粉颊俏鼓,“姐姐,他来作甚?” “绮儿,有话不如直接问我。” 玉无树才上前一步,罗绮已避至姐姐身后,“本姑娘和你无话可说啦!” 这位玉无树,远比之行那个不解风情的呆瓜懂得把握时机,自己根本不必行冰人之责。罗缜乐得让这两人打情骂俏,坐到绮儿绣了八成的群菊图前,执针将一朵菊蕊添齐。 玉无树凑头来啧啧赞叹:“罗家三姝的确名不虚传,这绣艺直把宫里绣坊的绣娘全都比了下去。” 罗缜莞尔摇头,“你又把绮儿气跑了?” “小丫头,不气长不大嘛。” 罗缜挑挑秀眉。真是各有姻缘莫羡人,这两个,还真是一对活宝。 “无树听说,姐姐最善的是缂?” “不错。” “教无树怎样?” “呃?”罗缜侧抬螓首,弯唇好笑,“你要学缂?难道也是为了我家绮儿?” “……可以这样说。无树本想学绣来着,但那针太过纤巧,无树握不住。缂机的梭总比绣针来得大是不是?等学会了缂,我这个罗家义子也不枉负罗家‘人人能织绣,举家皆锦罗’的美名了是不是?” “……那不是罗家的美名,而是祖训,你竟连这个都知道?”这个玉无树,要说他无所不用其极吗?“看来,你为了绮儿,当真是大费了工夫。” “嘿嘿。”玉无树抱手一揖,“还望姐姐成全。” “罗家不管是织是缂是绣,均有自己的不传之秘。但不用那个秘诀,罗家的织工缂工绣工依然能出类拔萃。你若真成了罗家女婿,绮儿自然传授给你。但念着你这番诚意,基本的缂丝之技我可以教你。不过,一个大男人学缂丝……你当真想好了?”想想,如此一个玉树临风、腿长手长的俊伟男子,坐在缂机前,唧唧复唧唧……那景象……宝宝,你也觉得甚是好笑对不对?不然你踢娘作甚? 她的暗笑俊伟男子浑然不知,犹是喜不自胜,自袖里取了一锦盒献上。“多谢谢姐姐,这是拜师礼,望姐姐笑纳!” “这是……” “听闻姐姐有孕,此乃小弟拜托九王爷自宫里拿来的保胎丸,一日服一粒就好。” 不得不说,这位未来妹夫很是讨她喜欢呢。“好,今日午膳后,我便教你。趁这工夫,你去街间买些丝线来。”她也正好趁机品评一下这杭夏国丝线品质与罗家的差异,为不久后的罗家分号成立做准备,一举两得。 “好,小弟这就捎话给九王爷,让他自宫里多送些过来!” “……”这当真是罗家女婿没错罢?如此擅长无本起利,占尽便宜,真乃罗家人本色也…… “娘子!”某人急沓沓由远及近。 哼,还有一个被人占尽便宜的罗家女婿!罗缜银牙暗咬,俯首为绣品上添上一片菊瓣。 “这……”玉无树目注来者,有那样一个刹那,他将来者错视成了驭风而来的仙人。 但来者,显然对他并无好感,曜玉般的大眸向他瞪了又瞪,“娘子,之心好想你!” “不能抱我。”罗缜睨向这张让她气让她怜的美脸,“我正忙。” “珍儿……” 罗缜不理会呆子的佯作可怜,收了眸,专心绣图。实则这幅绣图,是为半月后婆婆的寿诞准备的,婆婆最喜菊花,必定喜欢。对待自己好的人,她从不吝啬心意。 “珍儿,之心想你啦。” “你去陪依依玩罢。” “娘子,之心错了啦……” “哦,你错在何处?” “之心没有听娘子话,去找依依。” “依依很可怜是不是?” “是喔是喔。” “那今日开始,你不必偷偷去找她了,我准你陪她。” “娘子……” “我这几日,要教玉公子缂艺,没时间理你,你尽管去陪依依玩耍……” “不要不要!”之心跳脚,不顾娘子先前阻拦,上前就抱住娘子,瞪住那个使他讨厌的人,“娘子是之心的,你走啦!”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6 玉无树食指挠挠脸侧,想至这位姨姐对自己可算是帮助多多,自己也该投桃报李才对,“姐姐,你一定要教无树啦,无树会乖乖学哦……” “……”缎儿说错了,这位二皇子,并非只有两面呢。 “之心哥哥!”姚依依天真的甜嗓,追寻而来,“之心哥哥,陪依依玩,依依看到你了啦!你又在跟依依捉迷藏是不是?” 捉迷藏?还真是花样繁多呢。罗缜欲推掉自己肩上的臂,那臂却不松,“娘子,陪之心啦,不陪讨厌人!” “你的依依没人陪,很可怜。” “之心没有娘子陪,最可怜!” “那是不是有娘子陪又有依依陪最好呢?” “……不好!” 罗缜秀眉一动,“为何?” “娘子会生气。” “若我不生气呢?”罗缜目色微沉,“若我帮你纳依依娘子,你可以镇日陪她,可好?” “……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珍儿啦……依依她是朋友,是……” “之心哥哥,原来你在这里!陪依依玩!”嫩绿裙裳、如一朵娇嫩芍药的美人,飘然攀上敞轩。 之心犹抱着娘子不松,“依依,之心要陪娘子,不能陪你啦。” “……之心哥哥……”姚美人小嘴一撇,杏眼儿一眨,陡然坐地,大泪滂沱,“哇……之心哥哥不陪依依啦……依依没有朋友,没有人疼,哇……之心哥哥也嫌依依笨啦……” “依依……之心没有没有……”之心顿时手足无措,没有朋友的那些寂寞岁月缠绕而来,致使他欲上前搀起这个和自己一样渴望朋友的人…… 罗缜移开已够宽松的臂膀,吩咐道:“娉儿,拿着绣架。玉公子,走罢,我先教你认识一下缂机。” “姐姐请。” 罗缜盈盈起身,向地上美人一瞥,接到对方暗含得意挑衅的眼神时,悠然一笑,掀足自她身边经过,“你当真把自己看得够贱呢。” 有人命贱,但性质高贵;有人命贵,却品格低劣。为五斗米折腰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夺取别人的五斗米时,犹出言咄咄别人为何不曾守牢看紧。较之贼喊捉贼,此行更贱! 姚依依一栗,尖尖指尖刺进皮肉里,目注那道倩影,若把指上的指甲刺进那瓷样肌肤,看她还能否保持这副高贵形容?她尝过一日三餐不继的滋味吗?她经历过蓬门冷冬酷寒的煎熬吗?只不过是上苍不公,给了她好家世而已,竟敢骂她“贱”?同自己那些异母姐姐一般,罗缜也不过是披着华丽的表皮,内心却住着真正的刁妇! “娘子,娘子,等等之心!” 依依扑抱住之心小腿,“……之心哥哥……你嫌依依笨……你不喜欢依依啦……呜呜呜……” “依依,之心没有……可是,之心不能没有娘子……” “哇哇……依依好可怜……依依好笨……没有人喜欢……” 之心顿足,“不是啦不是啦,你放开之心,之心要去追娘子,你放开之心!” 他要她放开?姚依依不粉靥仰起,泪眼蒙眬,“之心哥哥,你不喜欢依依……你讨厌依依了?呜呜……你只要娘子不要依依……你同姐姐们一样,都讨厌依依……” “之心没有,你冤枉之心!风哥……”之心脸儿急红,举目正见两人前后而来,“范范,纨纨,你们和依依玩,之心去找娘子!” 范程睇一眼地上女子,“恩人,这边交给我……” “不要……好可怕……之心哥哥,这个人好可怕,依依怕……” 范程一双眼角高挑的黑眸,微微眯起。 “依依,范范是之心的朋友,他不可怕,他很可爱!不准你这样说范范!”某人大喝,拔了脚,气冲冲离去。 可爱?范程额上的筋抽了几抽,显然,对这个褒奖并不领情。 纨素似笑非笑:正因姑爷纯真,才不喜任何人说“朋友”的坏话,聪明一世的姚美人糊涂一时,弄巧成拙了。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7 “娘子,之心来啦!”在院里走了一遭又一遭,最后还是阿黄阿黑告诉他,娘子在刚规置停当的绣房里。 罗缜扫他背后一眼:竟然没有那条美女蛇如影随形? 某人不善地盯着另一个某人,“娘子,不陪他啦,陪之心!” “我在教玉公子缂丝,无暇陪你。” “那之心陪娘子!” “你陪着作甚,你也要学缂丝?” “……嗯,之心也要学!” 呃?罗缜抬眸,笑波潋滟,“好,你要学,我便教。”看你这呆子如何学? “所谓缂丝,以细丝为经,以彩丝为纬,与织不同的是,缂丝的纬线仅于图案花纹需要处与经丝交织,是以所出图案皆如刻的一般,又名‘刻丝’。”罗缜瞥瞥满面肃然的呆子,又是气又是爱,“我先来演示一遍,玉公子看着。” 某人不甘被忽略,“娘子,还有之心啦。” 罗缜秋波横他一眼,坐上装了经线的缂丝机,经线下已置了一幅飞蝶扑花的扇面。持了旁边几上备好的笔,她将扇中图描绘在经丝面上,持起舟形小梭,穿织所绘图案,边缂边道:“与织不同的是,同一种色彩的纬线不必穿过整个幅面,只需根据纹样的轮廓或画面色彩的变化换梭。这是一幅小图,只有五六种色彩,是以不需太多梭。但若欲织繁物,如屏风、宫内贡品,有时需换数以万计的梭子也说不定,而罗家的独门缂丝术,更需精益求精。所以,怕麻烦的缎儿和耐心尚不足的绮儿,只学了八成。” 老天爷!玉无树拍额自问:你确定你当真想学缂术? “缂丝,讲究本色经细,彩色纬粗,以纬缂经,只显彩纬而不露经线。由于彩纬充分覆盖于织品上部,织后不会因纬线的收缩而影响了画面效果,较织、绣来讲,更能保留永久。所以,出得起价钱的大户,偏爱缂品。” 梭在罗缜素手内灵巧飞扬,不一时,手下一只艳色飞蝶跃然浮出。之心大瞪了眸,张了嘴,望着灵韵如仙的娘子,一种酥醉之流行经七经八络,触达心中最深处,形成一张巨网,将整颗心儿牢牢套住。 “看了罢?”罗缜扶腰下机,“玉公子,你来试试?” “这个……”玉无树生平头一遭,明白何谓畏缩不前。 罗缜含笑,料准他会如此,“不管你学不学,拜师费还是要交哦,宫里的丝线,我收定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而且小弟不是不敢,小弟只是认为,以小弟资质,还请姐姐多演示几遭……” “咝……”掩口失笑的,是不知何时到来在旁观望良久的罗绮。 心上人面前,岂能示弱?皇子殿下当即气冲霄汉,“试就试,在下初学者,不通亦不足为怪……” “之心先来试!”某人抢坐上前,持梭在手。 罗缜坐到软椅上,品一口参茶:臭呆子,看你如何试? 而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罗大小姐,连带一干围众,均呆呆怔住。 “姐姐,你确定你不曾提前私授,然后特意请出来让小弟汗颜?” 精明的罗大小姐傻傻颔首,又缓缓摇首,盯着自相公梭下穿织出来的牡丹花蕊,再看他修长指掌在各色梭线间有条不紊地调换周转。诚然,初学的他速度尚不及自己,但那一丝一线所织绘出的……她记得,当初自己学缂,用了半日工夫才得初步的要领,博得了爹和娘的齐相称赞…… 第十四章 气惹君妒8 玉无树犹不甘心,“姐姐,你确定你当真没有向姐夫私授?” “我姐姐哪会那般无聊!”罗绮向心上人娇嗔,掉头又道,“姐姐,你确定你之前从来没有传授过姐夫?” “这台缂丝机是上一趟回门才拿回来的,今儿个是第一次用,你说我有没有呢?” “……我要去死!”罗绮“心如死灰”,冲到墙角,抬脚便踢中一根木几的矮柱,疼得抱足原地转起圈圈。 玉无树心疼不已,赶了过去,摸摸小人儿的头,吹吹小人儿的手,“绮儿,不要怕,不要怕喔。” “谁说我在怕!” “哦,不要嫉妒不要嫉妒……” “我也没有嫉妒!” “可是,我在嫉妒。”玉无树委委屈屈憋了唇,“绮儿,我好嫉妒喔。” “你……”他这委屈的模样学了谁?怎如此眼熟?“……你不停拍我的头作甚?” “给绮儿止痛啊。” “我痛的是脚耶……” “那我给绮儿揉脚!” “……你,你色狼!” 那两人尽管打情骂俏,罗缜无暇理会。她扶着亦赶了过来的纨素的手,步到唧唧有声的缂机与心无旁骛的之心跟前,“相公?” “之心还在试,快好了啦,娘子你不要赶之心!”某人拿手背抹抹俊脸,抿紧薄唇,手中穿织不辍。 “……姑爷,您已经试得很好了……”纨素何尝不是又羡又妒?她也会缂丝,但当初不眠不休花了几个日夜钻研,也只是皮毛。但谁来告诉她,姑爷手底下这几只眼看欲脱丝而飞的蝴蝶是怎么回事?这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是怎么回事? 而且,姑爷与缂机,看来竟如此……如此协调,仿佛,俊美如天人的姑爷,伊始便应该呆在缂机之上,织出那巧夺天工之物……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姑爷,您不是很好,而是太好了。” “之心还没有试完,之心还没有织完娘子的画!” 罗缜柔声道:“好了,你是初学,真要织完这幅画,怕是得几个日夜,你已经很好了。” “不,之心要织,之心很能干,之心要娘子只看着之心!” “……我生你的气,不是因为你能不能干,我嫁你时,你就已经很好了。” 之心停了缂,立起身,流光曜彩的大眼睛痴痴凝视娘子,“珍儿是生气之心偷偷跑去找依依对不对?” “对。” “之心不会了,之心不要娘子不要之心,之心看不见娘子,会疼喔。” 痛?“哪里痛?” “到处都好痛好痛,娘子上一回被那些坏人打得流了好多血,之心就好痛。娘子被那个爹和那个娘带走,之心也好痛。娘子不理之心,好痛……” “若看不见依依,也会痛吗?” “不会啦,看不见依依,就像看不见范范和纨纨,不会!” 范程、纨素急剧连咳:嗯……这话,当真够直接。 “若依依受了伤,你会怎么办?” “叫之行给她治!” “若她受伤后又要你陪她呢?” “让之行给她开药,喝下去睡个饱饱!” 还真是自己这痴相公的痴办法呢。“相公,若没有遇见珍儿,若在遇见珍儿以前遇见依依,依依会成为相公的娘子罢?” “不要不要!”之心跳脚,美脸急成赤红,美眸焦得欲泣,“之心只要珍儿,之心不要别人,不要依依!” “若你没有遇见珍儿的话,依依不也很好吗?” “可是,依依不是珍儿!” 罗缜唇笑加深,“她对你很好不是吗?” “范范也对之心很好!” 又被点到名的范程,正在绣房门前准备依着一棵桑树打个小盹,闻言差点前趴去问候土地爷。 “纨纨也对之心很好!” 纨素正朝姑爷的缂品运气,再闻姑爷惊人之语,眼珠子便要瞪出眶与那一朵牡丹、两三只蝴蝶汇合去。 “之行也对之心很好!” ……还好,这位未在现场。 “怜香对之心也很好!” ……也好,人亦不在。 “娉儿……” 娉儿紧着万福,“少爷少爷,奴婢对您不够好,您略过奴婢就好,求您了!” 一双大眼还在巡探,骇得罗绮与玉无树一同共举一方绣帕遮挡以图安全,“我不在!” 哎,这个呆子啊。罗缜抬起纤指,抚挲他美玉般的颊,“相公,这个世上有很多可怜人,我们有能力的时候自然要帮助他们。但是,若为了帮助他人伤了自己的亲人,那便是本末倒置。若是我待别人比待相公要好,相公也会不高兴罢?” “嗯嗯嗯!”之心一指某人,“之心讨厌他,娘子不要对他好!” “喔?”玉无树先是小愕,旋即一扭身子,“姐夫,人家很好啦,不要讨厌人家。” 这人……真是无耻!罗绮羞气交加,掀了纤足踹去。 罗缜浅笑,“这个你讨厌的人,是绮儿将来的相公。” “真的吗?” “可是,若你下一次再犯,我便找一个不做别人相公的人做朋友喔。”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1 不做别人的相公,那做谁的相公呢?啊啊啊……“不要,之心不要啦!珍儿是之心的!”美脸鼓起,拳手高举。 “哼,你若不听话,我还会走到让你的风哥哥风爷爷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你见不到我哦。”世上有没有那样一个地方暂后再论,先吓吓这呆子再说。 “之心听话啦,之心听娘子的话,之心只听娘子的话。” “若是依依来找你,你会怎么办?” “让范范陪她玩!” 怎么又是我?范程皱眉撇嘴,直盯住自己无辜的鼻尖。 “她哭她叫她不依,你会怎么办?” “让纨纨陪她玩!” 姑爷,您欠的情债,关奴婢何事?纨素无声长叹。 罗绮凑上前来,参与姐姐驯夫计划,“若姐姐和姚依依一起跌倒,你会先扶谁?” “绮儿,你傻啊?” “啊?” “当然是珍儿啊,之心会保护珍儿和小宝宝,之心不会让珍儿摔倒啦。” “……嗯,姐夫,我决定不那么嫉妒你了……” “绮儿,你为何要嫉妒之心?之心很好哦。” 罗绮叹息,“就是因为姐夫太好啦。姐夫,你可知我为了学一幅最简单的红日初升图练了多久?三天耶。姐姐只上机演示了半个时辰不到,你便缂出了这幅飞蝶扑花图,你实在让绮儿嫉妒呐……”忽一扫愁容,嘻笑拍手,“哈哈,若二姐知道了,只怕会找条河沟一头撞下,还要拿根丝绳上吊去!我们是?(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29 部分阅读 鞘锹藜胰艘窃谀锒亲永锞突嶂嵝寤徵嫉穆藜胰艘∴牛捕砩闲葱鸥嫠叨悖盟床挥廊セ罾矗毙⊙就诽疟淖牛奔币硪桓鼋憬阆滤?br /> 玉无树则摸头讪讪笑道:“姐姐,小弟决定韬光养晦,容后再学。至于学费,立即就让人送来!小弟告辞了!绮儿,你等等人家啦。” 这棵树,还真是令人……无语。 “珍儿,不要看他啦,看之心!”之心恋恋抱住娘子,小狗样提提鼻子,嗅了嗅娘子的清雅体香,“之心想娘子,好想哦。” 纨素见此情状,只得再扮懂事丫头,退出房门,顺手拈走一只在树下打瞌的瞌睡虫。 “我的气还未消,不准你抱!” “消啦,娘子消气啦。”娘子的皓颈就在唇边,之心小口啄了一下又一下。 这个呆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调情伎俩?“……臭相公,你又看谁这样做过?” “没有谁啊,娘子好香,之心想尝喔……” 罗缜粉颊染上绯色,“好啦,宝宝在踢我,我要坐下歇息。” “宝宝踢娘子?”之心拉过软椅小心又小心扶她坐下,大头俯上娘子的圆圆小腹,来自耳边的震动让他畅然欢叫,“是哦是哦,宝宝在踢娘子,宝宝也在踢之心!” 罗缜注他纯美欢颜:这样的相公,她怎可能拱手让人?“相公,你真的喜欢缂丝?” “喜欢哦,娘子会缂丝,之心也会缂丝,之心就会和娘子一样能干,娘子就不会看别人,对别人笑!” “那么……”罗缜自袖囊内,取出一幅绢画,“你这几日,把这个缂出来罢。” “宝宝?”之心凝视那两个戴着兜儿在莲间戏耍的婴孩,曜玉似的眸内,柔光流过,“娘子,这是我们的宝宝是不是?娘子画的哦?” 罗缜颔首,“这叫双婴戏莲图。” “之心明白了,大的是我们的大宝宝,小的是我们的小宝宝,是不是?” “哼。”罗缜捏住他元宝耳朵,思虑着该不该告诉他,她绘时,所想的那个大宝宝实际是他呢?“若你惹我生气,小宝宝我就不给你。” “不生气不生气,之心要大宝宝,也要小宝宝,娘子不生气啦。” “从明天起,你来缂这幅婴戏图,何时缂好了,何时我便不生气。” “嗯!嗯!嗯!” “不准误了用膳憩睡。” “嗯!嗯!嗯!可是……” “可是?” “之心想抱着香香软软的娘子睡。” “臭相公,还敢和我讲条件?” “不是啦……珍儿,亲亲好不好……” “不行!” “亲啦亲啦……” “不行!” “珍儿欺负之心!” …… 院门之外,芭蕉之后,有人潜伏良久。之心的话,声声入她耳。若是旁人,还可当作是对自家妻子的花言巧语,但那是之心,所言所语,无一不实。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本来是自己算盘内的之心,怎会走远?她刻意佯痴,有心扮怜,为的便是让之心明白,自己才是他的同路人,难道错了吗? 不不不,如罗缜这般的大小姐,纵是面上装得再娴雅斯文,骨子里仍是骄纵奇妒,之心纵是因了纯真识不出来,良家二老也不可能长受蒙蔽…… 罗缜,我本想容你,只要你能不碍我与之心……我本想容你的!但如今,下堂妇这条路,是你选的,你莫怪我。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2 半月之后,正是金秋送爽时节,十月初八,良大夫人寿诞来临。 以良家财势地位,自是冠盖盈门,鸿客满苑。所奉寿礼上,更是花尽心思。 寻常如百年首乌、千年人参等贺寿佳礼,对以药材起家的良家,就失了水准。于是乎,金银玉器,珍珠翡翠,珍稀古玩,色彩绚烂目不暇接中,络绎呈上。 魏婵之所以深觉不平,也正在此。在她看来,良家的生意多年来靠自己一力支撑,但外人眼里,却只有大哥大嫂。单看这寿礼,就足见一斑。尤其今时的她,更觉郁卒。每载的各大节庆,包括良家二老的寿宴,均由自己一厢操持,不管是之前的订宴进材,还是之后的收礼铺排,哪里少得了良二夫人?可想而知,这其中又有多少“折扣”可以刮为己有。但如今,两个老糊涂过河拆桥,将一切均交给了他们那个宝贝儿媳……而那个小贱人,竟丝毫不知轻重! 明明王芸也曾问过:“缜儿身怀有孕,寿辰的事要不要二婶帮你打理?” “缜儿身为良家长媳,适逢娘的寿辰这等大事,哪还能劳烦婶婶操劳?缜儿时下害喜已过,而且身体底子由来就好,再加之有各大管事帮忙操持着,娘不必担心了。” 王芸后来还曾说:“缜儿进门来第一次操办这事,你二婶经验多了,有什么为难不懂之处,尽可向你二婶请教。” “缜儿遵命。” 应得那般乖巧,但自始至终,可曾向她讨教? 这良家里里外外的管事也个个是不顶用的东西,半年多的时间,就被这黄毛丫头小贱人收得服服帖帖,惟命是从。不然,这场寿宴,她能办得妥当?还不都是管事们在替她跑腿办事?她动的也只是一张嘴而已! “二夫人,二夫人,该您了。”身侧的丫鬟以袖掩嘴,俯身小声提醒,“寿礼。” 魏婵醒过神来,面不更色敛袖缓起,与丈夫并行堂央,欠身福礼,“祝大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抬指,房里两个丫鬟当即抬来礼盒,“弟妹素知大嫂喜菊,这个描菊瓷瓶是咱们特地请商队自中原购进的,望大嫂笑纳。” 王芸自有一番客套。 按序,二老爷夫妇礼毕,便该轮到良家大少爷这对少年夫妻。罗缜已扶着夫婿的手盈盈欲立,突闻魏婵道:“依依,你不是也有礼物要呈给良伯母的吗?还不快点?” “喔。”绿裳如云、鬓发如雾的美人行出,“良伯母,依依有礼要送。” 良德夫妇虽觉着与礼不合,但众客之前也不好驳了二弟妹的面子,王芸含笑道:“依依你要给伯母送什么礼呢?其实,伯母看到你,已经很高兴了。” “依依祝良伯母松寿鹤年。” “乖。” 后面有几个丫头抬了一几细条竹案,案上有巾覆物,巾帕揭去,是一把七弦古琴。 难道礼物是把琴?诸人不以为然,如此寻常之物,良二夫人何必急不可待? 但见姚美人娉娉上前,纤指轻拂,乐声漫扬。 在座诸人多为富足了几辈已列名门的世家中人,对乐理不乏触通者,听得出此曲乃“松鹤吟”,松与鹤皆为长寿之物,此时弹来,应情应景。且琴声委实悠扬悦耳,恍有鹤舞于堂,松涛盈耳,一曲罢,令人沉浸难返。 罗缜须说,姚美人的抚琴技巧,当在自己之上。 “……很好,真是好极了,难为你这孩子了,良伯母很高兴。”王芸甚是感慨:这是个与自己爱子一般可怜的孩子,能有如此出色的琴艺,难得啊。 “谢良伯母。”覆睫之际,偷眸向心里挂着的人瞥去,却见他正与那个女人叽叽啾啾,当下,心内又是一螯,“……依依再祝良伯母如松长寿,如鹤延年。” “好,好孩子,来,到伯母这儿来。” “是。”依依羞垂粉面,纤迈细步,偎到王芸身侧,“良伯母,您好像依依的娘喔。” “这孩子……” “良伯母,绮儿也有礼送哦。”一朵粉影俏然跃出。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费心了。”王芸笑得更是开怀,“绮儿是什么礼呢?” 丫头纫儿恭首将滚轴奉上。王芸贴身丫鬟怜香在主子示意下,徐徐展开,突来满堂惊呼。 “良伯母喜菊,绮儿别无所长,只得以傍身薄技帮伯母将满园菊色留住。” “天啊。”王芸指触那每瓣每蕊,难以置信,“我也是许久之前见过罗家伯母,也就是你的奶奶有过此等出神入化的针法,这应该就是罗家的千针绣了,是不是?” “是啊,良伯母好眼光。这的确是千针绣法,因为用针及用线的不同,这幅图从各个角度看上去,也各有不同。”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有宾客忍不住出声,“正面看去,是各色菊开正浓。右侧望去,是一园的菊苞未放。左侧……” “左侧是金菊秋月!”有站在左边的客人道。 “不止呢,从在下这个方向看去,是粉菊朝阳。” 良德呵笑道:“罗家的千针绣,用一千个角度,便有一千种景致。只是想不到,我这侄女儿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功力,可喜可贺。” “良伯父过奖,绮儿只愿伯母青春永驻,雅丽如菊。” “哈,你这张小嘴,真是伶俐呢,可惜伯母老了,哪及得上这些美丽的花朵?”王芸喜笑颜开,对那幅百菊绣轴更是爱不释手。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3 “娘子,我们的贺礼也很好喔,是不是娘子?我们的贺礼很好啦。”自方才,某人便咕咕哝哝,要拉娘子出去献宝。 若非众目睽睽,罗缜一定要捏捏这呆子耳朵,压声道:“是很好,一会娘便能见到,乖乖等着。” “可是,他们好慢哦……” “请大少爷少夫人向老夫人拜寿行礼!” 来了不是?罗缜扶住相公的臂出列,暗掐了他臂上一把。之心朗声道:“娘,之心和珍儿祝娘……”娘子教的是什么啊?福……寿……疆……“之心和珍儿祝娘有福又有寿!” 对这个痴儿子,王芸也不指望舌粲莲花,“行了,等明年,我就有孙子来祝寿了……” “娘,今年也可以啊,我和缜儿有宝宝要给娘看!” “……之心!”良家二老以为儿子又犯痴傻,出声低叱,又向媳妇施以眼色。 罗缜却抿哂道:“娘,我们的确备了礼给您。怜香。” “是,少夫人。”怜香接了少夫人手内以锦红绣缎包裹的软物,呈给老夫人。 “打开看看,我的儿子和儿媳到底送了什么大礼。”王芸料得以儿媳的精明,有其妹的珠玉在前,拿不出手的东西,定然不会展于众人之前。 “是。”怜香掀开层层裹饰,与另一个丫头将中央那幅图样豁展而开。 咝……若说,罗绮的百菊图,给人的是“惊艳”。那么,这幅图带出的,便是震撼了。 金丝漾作底,红莲生其上,一大一小,两个红兜娃娃戏玩其中。圆头、圆耳、圆眸、圆颊,圆圆的身量,圆圆的小屁股,看着看着,两个娃娃的咯咯纯笑之声盈耳。看着看着,使人忍不住会探手,想要在那肉乎乎的颊上臀上捏上一把,再给搂进怀中恣意爱怜…… “这……缜儿,这是你做出来的?” “不是,娘。” “除了你,还能有谁?不然,是绮儿?” 罗绮一扁小嘴,“良伯母,绮儿倒希望是自己啦。” “那这是……这是……” “是相公。” “什么?”这惊问,不止发自良家两位长辈。 罗缜不疾不徐,环视诸人一眼,又回到自家相公俊美面上,“相公?” “娘,是之心喔。娘子让之心缂宝宝图,之心觉得金丝很好看,就拿来做底,娘子说这幅图富丽华贵,给娘祝寿最合适。还说之心很能干,因为以前没人想过用金丝。娘子,是不是?” “的确,缂织大多采丝线为材,取用金丝者极为罕见,因为金丝过细易断,闹个不好便会前功尽弃,且造价不菲。缜儿缂织多年,也不敢轻易尝试,没想到相公竟然用了,且缂得如此完美,皆因相公做事时心思比旁人更能专注无移之故。” “娘,娘子在夸之心,之心很能干哦,之心配得上娘子哦。是不是,娘子?” 这幅图,本身便是震撼,若是由良家长子完成,更是震撼中的震撼。良家二老向儿子、儿媳脸上望了又望,探了又探,仍难说服自己相信,这幅巧夺天工的双婴戏莲图来自儿子那双撕了不尽名画的手? “请问……”宾客中有人面挂忐忑,迟疑相询,“良少夫人,这幅图当真由良公子缂成?” “是。”对此质疑,罗缜并不着恼。发现他学缂如此之快进,她何尝不惊?发现他自己做主起用了金丝时,她的惊诧又何曾少过? “请问,良少夫人嫁来,可将这生意也挪过来了?在下府里急需缂品,找了几处,勉强有一家如意的,但时下一看,皆不及良少爷的三成。敢问可否接了在下这份生意?在下愿出高价……”想想以良家的财力,再高的价也是枉然,“在下的小犬将满百日,在下想为他缂图以求个百岁平安,尤其像这般有金丝为底,更是吉祥富贵至极……” “金丝为底,耗时颇长,若令公子百日在即,怕是不能如期完成呢。” “距小犬百日尚有近一月的工夫,可够了?” 罗缜沉吟,“时间倒是够了。” “如此,在下此刻就下订金如何?” “不必了。”罗缜嫣然,“既然是令公子百日之喜,我们自当奉上大礼,您只管找丹青妙手为令公子画了像送来就好。” “这……教在下如何领此盛情?” “为令公子喜贺百日,何必客套?不过,在商言商,我们也只有这份大礼当成恭送,若需其它缂品,便要收资以慰劳者辛劳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在下今后所需缂丝之物,均向良公子订了,多谢良少夫人……” “不必谢我,辛苦的是我家相公,他做起事来废寝废食,为阁下这幅图,他必然又是如此。” “多谢良公子。” “不用谢啦,为宝宝作图,之心很高兴喔。是不是,娘子?” 罗缜笑睇他一眼:这呆子,自从缂成了这婴戏图,每日介盯着她的肚子傻笑,“宝宝、宝宝”更是话不离嘴。仿佛直至此时,才真正有了将为人父的自觉。 良德夫妇颔首:原来媳妇以此为寿礼,志在一举数得。不肖多虑,儿子的缂丝之术明日必将誉响全城。届时,良家痴子不再只是良家痴子,媳妇如此强干的人,尽将这等的荣光归于儿子,用心当真良苦啊。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4 这场寿宴,单是拜寿奉礼,已是惊艳频频,宾主俱欢。之后佳肴盛宴,更使人大饱口福,尽兴而归。只是,月儿弯弯挂琼楼,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其乐融融,必有人暗生嫉恨。 “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提前弹曲,放在最后,诸人记得的便只有你的琴艺。” 姚依依未语,心知魏婵之话,毫无可能。罗家姐妹的绣织之术,确是瑰宝,而自己的琴技,只是“好”而已,好不到出神入化,好不到无与伦比。之前操琴,尚能博得众人交赞,若放之后,必使诸人味同嚼蜡,形同鸡肋,无非自取其辱。 至此时,她更怨上苍:即生依依,何生罗缜?依依闭月羞花之容强过罗缜,上苍却为何给她显赫家世增其光彩?若是依依出身名门,家世惊人,依依亦能秀外慧中,亦能光艳照人…… “事到如今,也只能从那两个老家伙下手了。王氏很喜欢你,良德也心疼你,巧加利用不难成事……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罗缜的家世,是我们不管用多少力气,亦拿不到的。” 魏婵细眉微蹙,“你竟觊觎起她的家世来了?你……” “我有自知之明,我拿不到她的家世,但我拿得到别的。”姚依依五根纤指放在眼前,虚空一握,“良家二老喜欢我,只是因我与他们的儿子都属痴儿,他们才会生了怜惜。但罗缜那等的好出身,怀了良家骨肉,掌着良家财权,他们的那一点喜欢,不足以助我。” “那你想如何?” “釜底抽薪。”姚依依美眸微阖,中有寒芒如刀,“罗缜的家世,终其一生我都拿不到,但未必动不了。就算动不了她显赫的娘家,她,我们总动得。你不是说过罗缜嫁前曾遭人花堂抛弃……” “没有用,这丑事那两个老家伙早已知道,良家的管事们也清楚,那个贱人不依然活得鲜活自在?” “姑姑,我不是你,我不会用你的办法。” “哦?”魏婵冷挑眉尖,“你不是我,你会用什么办法?” “我要暂时离开良家。” “离开?” “不错,我要去找我的资本。我本来以为,姑姑在良家经营多年,必定能成为依依的依恃,但事实是,我高估了姑姑。” 魏婵先是起怒,转尔一声冷笑,“你高估的是你自己罢?你不是说之心是你的掌中物吗?你不是说过,只要你握住了之心,便握住了一切吗?结果,那个傻子还是乖乖任那个贱人摆布,而你,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是不是?” 姚依依有几分难堪,讪讪道:“姑姑,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胜负为谁。您别在依依回来之前,先向那个女人低头才好。” 姚依依离开,绮儿亦返乡,热闹了一阵的良家大宅,似恢复了往日宁静。 实则,并不宁静。 自上一次寿宴艺撼四座,良家大少竟然一缂难求。求缂者,无非达官显贵,巨贾豪商,或为己用,或作馈礼,竟成风尚。最高者,一张百鸟朝凤图曾至五万两黄金。 一匹五尺缂图,卖至五万两黄金,这使罗缜很难不生嫉妒。自己最佳的缂品,当初卖至万两白银,已被传为佳话。这个臭相公,竟然超了师傅恁多,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娘子,你来看你来看,之心缂了好久好久,终于将娘子给缂出来了,好美哦!” “臭相公,你气人是不是?”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5 过了大年,节庆气氛尚在。由于大节之前,之心为缂丝大肆忙碌,罗缜这几日推了所有的订货,以使他好好调养生息。而她,七个多月的身孕,身子已愈发沉重,每日除却在园里短短的散步之外,便半卧软榻,为肚子里的宝宝绣制小衣小鞋。每逢此时,呆子就会凑来,与娘子耳鬓厮磨,情话哝哝。 “娘子,宝宝什么样子?” “像某只大狗喽。” “嘿嘿。”某人已知娘子嘴里的大狗是谁,不需再转着圈圈寻找,“不要像之心,要像娘子!” “为什么?” “因为娘子好看。” 罗缜捏捏他美美的面皮,“相公,你从来不觉得自己好看是不是?” “之心没有娘子好看,娘子最好看!” 听着真是受用呢。只可惜,这呆子讲的是真话却不是实话。由心而发自可谓是真的,但自家相公的绝色谁人能及呢,纵是那个玉树临风的玉无树,单是五官的精致上,也差了相公一截去。“相公,若是女娃,还是像相公最好。” “为什么?” “因为相公好看啊。”想想看,会是怎样一个天香国色的小美人啊。 “嘿嘿,娘子最好看。” 罗缜给他额上一吻,“近来累坏了是不是?以后,我少接一半订单……” “不要不要!”之心跳起大嚷,“之心很能干,娘子已经不让之心忙到晚上了,之心不要少接!” “相公……” “之心要养娘子,要养宝宝,要爹和娘看见之心就笑,之心好快乐!” “好罢,不少就不少。”反正她可以直接吩咐纨素订单减半,“我的相公真的很能干哦。” “嘻,娘子……” 如斯的甜蜜情浓,却因一场意外险就截然戛止,好在上苍垂爱…… “小姐,今儿个风大,您身子又沉,就别去给老爷夫人请安了罢。奴婢跑一趟,去禀过老爷夫人,相信二老会体谅的。” “我现在还好,再过半月,怕是真的走不动了,再来偷懒不迟。”罗缜在娉儿侍候下着了风氅,系了毛围,搭住纨素的腕,“走罢。” 外面,薄雪未融,青松白头,景致煞是养眼。但罗缜行至半路,忽想起昨日睡前,那呆子似有受寒之症,“纨素,你快回去,将案头玉韶公主送来的宫廷玉养丸让姑爷服下,我自己去公公婆婆那边请安就好。” 纨素微蹙了眉,“小姐,回来再让姑爷吃也不迟嘛。您身子正沉着呢,奴婢哪能让您一个人赶路?” “不行,之心并不常染恙,愈是如此愈要及早医治,否则易成大患。” 哎,小姐简直是把姑爷疼到骨子里去了。纨素无奈,“奴婢去自然可以,奴婢快去快回,您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一个人行路喔。” “好了,丫头,快去罢,小姐我等你。” 纨素这才放心,见四周无人,提气纵身就走。罗缜则按自家丫头的“吩咐”,原地等候。 一刻钟后,估计纨素人将返回,她动了动有些冷麻的纤足,徐徐前行。就在这时—— “之知,你别跑!” “来追我,追我!” 听了这动静,罗缜护着肚子向路侧躲去。但那一团影竟似找准了她,她避了几避,仍未避开来人撞在她腹上的脑门! 罗缜坐于地上,捂住肚腹,盯住两人,“……你们……竟敢……” 良之知、良之愿面色蜡白,目间既有狠毒又有深及骨髓的畏惧,“我……我们……你……我们的娘……之愿,我们要不要再推她一把?!” “你来推!” “你来推!” 罗缜咬住朱唇,托住奇痛的肚腹,“……我看你们谁敢!” “……”姐弟面面相觑,皆推彼此上前履行母命,“你去!” “你去!” “你去啦,不然娘回去又要骂我们没有用,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她落单……啊?” “小姐!”纨素由空跃下,二话不说,抱了小姐跃身就走,“姓范的,给本姑娘滚出来!” 应声的正是随她后来的范程,“纨纨,恩人娘子怎么了?” “快喊之行少爷,小姐被那两个兔崽子暗算了,快!”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6 良家少夫人早产了。 那一摔,摔出了原来还需六十几日才临世的良家小少爷。良家大院上下,先是又惧又忧,后闻母子平安,且惊且喜,再来便是举门欢庆。而罗缜,虽因早产、产痛少有虚弱,但囿于身体底子尚佳,且救治及时,并无损到体质的大碍,算是有惊无险矣。 “小姐,该如何整治那两个兔崽子?” 罗缜目注自己身侧的小人儿,目漾柔,唇含笑,“放他们一马。” “小姐?” “上苍让我的宝儿平安,我心情好,放他们一马。” “可是……” “嘘——”罗缜明眸异彩流呈,“宝儿在睡,不要大声哦。” “娘子!娘子!宝儿!宝儿!”有人高扯着嗓一路呼叱,连撞了两道门,进房后,却低低切切,“娘子,宝儿醒了没有?” “姑爷,幸好这屋子深,若不然您带了风进来,冻坏小少爷怎么办?小姐可还在月子中,着不得半点风呢。”纨素噘着嘴儿埋怨,借此关了内室门,步到外室,“姓范的,有件事你做不做?” 内室里,之心拿一根指头,轻点了点稚子的小颊,“娘子,他怎么这样小?” 这臭相公,同样的话问过几回了?“人刚来这世上时,都这样小。” “他怎生得皱皱巴巴,红红通通,不如娘子好看?” “再过几天,他就会变得粉琢玉砌,和相公一样好看了。” “他怎只知睡,睡醒了便要哭?” “多睡才能长大,哭则是因他饿了,奶娘喂完,他便不哭了是不是?”说起奶娘,罗缜不无遗憾,本来想一反大户人家常规,亲自喂养娇儿来着,但却因了早产体虚,无法得施,遗憾哦。 “娘子,为什么之心每一次看着宝儿,心里就会好怪好怪?” “怎么怪了?” “就是……好痒好痒,还会麻麻的,还会好想哭,好想笑……” 罗缜捏他耳垂,柔笑道:“因为相公爱宝儿啊。” “之心爱宝儿?”之心眨着黑玉大眸,少许后,释出憨笑,“对喔,之心爱娘子,之心爱宝儿,之心也爱爹娘,嘿嘿,之心好快乐,好幸福哦。” 此时之心心内,已知他需要为眼前的两人,做好多好多。他要缂丝,要誊账,还要让药姐姐们都来园里。他要养娘子,养宝儿,不要爹娘再操劳,再叹气……对,他还不许人再来欺负娘子! 第十五章 险诞君子7 “罗缜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女儿和儿子还来!你这个贱人,你把我儿子女儿怎么样了?你这个……” 纨素知礼善问:“二夫人,您打算在这冷风里一直站着吗?” 魏婵施以狠厉目色,嘴欲张,舌欲震,无奈力不从心。 纨素受主子嘱咐,非到万不得已莫暴露自己通武之实,所以,纨素见这女人以泼妇状闯进内院时,未近上身去,随手拣了棋盘上一黑子一白子,掷点了她哑、麻两穴。而在魏婵自我感觉,是突然之间足不能动,唇不能语,如是中邪了一般。 “您站着就站着罢,大过年的,也正好给咱们当回门神……呸呸呸,奴婢失言了,门神莫怪,奴婢实在不该亵渎您的尊严……” “纨素,少夫人问,外面怎么回事?”娉儿垂首忍笑,上前传话。她不是纨素,因着脑袋里的惯性,她可是怕极了这位良二夫人呢。 “没事没事,你请禀报少夫人,外面风大,刮进来一些脏东西,奴婢马上就能清了……” “喂,你们……你们敢这样说咱家夫人,你们……”随来的丫环欲为主子出头,但理不直气不足,心底里又对这栋院子的主子甚是畏惮,故都不敢高声相向,“你们……也不过是个丫头……” “对哦,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个丫头,是个奴婢,你们也该记得罢?” “你……我……”几个丫头受此点弄,脸上红白交错,更是畏缩。有个怕回去挨板子的,咬着唇道,“你对咱们说啥都行,但你不该如此对主子说话,二夫人是主子,你……” “对不住了,我可曾对二夫人有什么不敬了吗?二夫人,您来说,奴婢可曾对您不敬?二夫人?二夫人?二夫人?” 二夫人只杵不声,随行丫头虽觉怪异,也不解端由,更是害怕起来。但也不敢造次,生怕惹着了少夫人,回头被卖到妓户、奴庄,便一世为贱籍,永脱不了啊…… “婶婶,你来做什么?” 纨素见善良的姑爷来了,才想自发自觉给解了穴道…… “之心,你那个媳妇把我家之知之愿弄到哪里去了?快让她给交出来!” 哦?纨素眨眸:她的穴道谁给解的?遂目问范程—— 你解的? 不是。范程摇头。实则,他明白发生了何事。恩人在问出话时,必然想要听到回答,便下意识中操纵了异能,解开了对方穴位。 纨素再次无声发问:你那么快就把那两兔崽子办了? 我哪有?你也看到我还没有走开嘛。 那怎么回事? 是恩人娘子? 小姐已经明令不让我去找他们算账了嘛。 对哦,那怎么回事? “不是娘子,是我将他们关起来了。”之心话儿掷地有声,答了婶婶质问。 “……你?”不止纨素、范程不信,魏婵亦置疑,“你为何关他们?” “他们害娘子跌倒,还想再推娘子,差点害到宝儿,之心很生气,他们也很讨厌,之心就把他们关起来啦。” “你这个傻子胡说什么?”王芸尖声,“谁推了你家娘子,谁害了你家宝儿?” “就是他们,他们听你的话……” “娘,您在此做什么?” 魏婵回首,正见之行与良家二老从门外走来,当即上前捉住儿子的手,“之行,你快救救你的弟弟和妹妹啊,那个贱……之心媳妇诬赖他们两个害她早产,把之愿和之知不知给关到哪里去了……” “缜儿早产,本就需要静养,你一个长辈,在此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良大老爷沉下脸,“也不怕下人们看了难看,出去!” “你……” 良之行蹙眉道:“娘,你出去罢,大嫂身子还虚,您作为婶母,在此吵闹的确有失分寸。” “之行,你这个不肖子……” “来人,将二夫人给请出去!”王芸肃颜道。 眼看长房里的几个丫头都围拢了来,而她的随行丫鬟都耷着脑袋退了又退,魏婵方知自己委实人单势孤,懦弱怕事的丈夫不敢前来,长大成人的儿子俨然心向外人,忍不住悲号:“你们……如此欺人……之行,你纵然不孝,难道你的弟、妹你都不管死活了吗,他们才是你的至亲啊……” “老爷、夫人、二夫人、大少爷、二少爷,少夫人说既然二夫人疑她关了之知少爷和之愿小姐,她想请几位到里面,把事情谈开,也省得她这个坐月子的人心里纠结着放不下,误了休养。”娉儿出门道。 良德望向夫人,王芸颔首:“也好,缜儿这孩子想事就是周到。弟妹,到房里谈罢,不过,若你还要如一个市井泼妇般高声惊了缜儿和宝儿,我不会容你。”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1 “爹、娘,缜儿先说一声,缜儿没有关之知和之愿。他们的行为虽然委实可憎,可是,因着上苍疼护了宝儿,让他平安降世,缜儿乐意不予计较。”罗缜依在软榻,身覆长氅,头围绒质护额,手捧暖手小壶,缓道。 “你竟敢说你没有关,你没关,那我的之知……”王芸横目过去。魏婵纵是有百个不甘,身处弱势,也只得压了音嗓,“之知和之愿不见了,他们到哪里去了?” 罗缜一笑,“婶婶为何一口断定是我关了他们?” “你以为是他们害你早产!” “难道不是吗?” “不是!”对此,魏婵自早有说词,“小孩子顽皮,打打闹闹、追追赶赶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冲撞上你当然是个意外,且他们年稚,也不知你的身子不能撞。虽然他们的粗莽委实该怪,但把有心害你的罪名诬到两个娃娃身上,断然不可!” “可是,侄媳被撞时,神智甚是清醒,他们两人说过的一些话,更是记忆犹新呢,要不要侄媳在此复述一遍?” 魏婵冷道:“你说的话,自是对我的儿女不利,你纵来复述,又如何敢说那不是你的杜撰?” “就是他们故意害娘子的,他们是听了婶婶的话,故意去撞娘子的!”之心豁然立起,美脸上,是诸人从未见过的怒意,“婶婶,下一次你再敢害娘子,之心连你一起关!” “你……” “之心?” “相公?” “大哥?” 几声惊呼,发自不同人的嘴里。 罗缜诧望自家相公,“你说是你关了之知和之愿?”她以为,是自己的丫头心里气不过,暗自动了手脚,但……怎会是他?但她明白,若他说是他,便当真是他。 “嗯,是之心关了他们!”之心重重点头,挠头:下面,该做什么来?对,范范说……“范范,你把那天他们两人的话讲一遍!” 范程摸摸鼻子,张嘴:之知,你别跑! 来追我,追我! ……你们……竟敢…… 我……我们……你……我们的娘……之愿,我们要不要再推她一把?! 你来推! 你来推! ……我看你们谁敢! 你去! 你去! 你去啦,不然娘回去又要骂我们没有用,那么久了,好不容易才见她落单……啊? …… 他张的嘴,他出的声,但每句话,每个表情,使诸人不难猜想言者为谁。就如把众人都带回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一般。 良之行额头青筋暴凸,双拳紧握,若眼前不是自己的娘亲,若不是…… 良德须发皆颤,目眦欲裂,“老二家的,你这个毒妇!” 毒妇?由善良淳厚的良大老爷嘴里出来此语,可想气到了极点。 王芸倏然立起,做了一个在场每人皆意外震愕的举动—— 啪!这声响,来自于温柔仁慈的王芸对魏婵的一记厉掴。 “你该庆幸我的缜儿和宝儿都平安无事,若不然,我定然以长嫂之尊赶你滚出良家大门!” “你凭什么?”魏婵岂是个挨打不还手的,但一个奋起向前还未如愿,已被人拦下。且拦下她的,是她自己的亲子。 “凭我是良家的大夫人,凭着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生活皆依附于大房!所谓分家,是我们对你的宽容,你该不会忘了,你奴婢们的买身契、你所住房屋的地契皆在这边的罢?”王芸怒目圆睁,声厉嗓颤,“你自己如此刁毒也就罢了,竟还唆使两个孩儿做这等的事,你枉为人母,丧失人伦!你想毁了他们两人的人生不成?依我之见,从此以后之知、之愿归我调教,你莫近他们了!”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2 “你……你休想!你敢夺我孩儿,我便掐死你那个新出世的……” “娘!”良之行俊眸灼痛,厉声大喝,“你当真指使之愿和之知做那样的事?你当真想让他们两个变成心肠狠毒的魔鬼?你想让他们有怎样的未来?你还说那样的毒话,不怕这年节未过,过往神灵听见了,折了你的阳寿!” 啪!又一声响,是魏婵打了自己儿子的耳光。“你这个不孝子,你不但任外人欺负为娘,还敢诅咒你的娘亲,过往若有神灵,该收了你这个不孝子才是!” “过往若有神灵,我会祈求神灵,让我来生投胎时,千万不要有如此一个母亲!” “你——”魏婵举手欲再打,又被人阻住,而这次,是之心。 “不许你打之行,之心不让你再打之行!” “你这个傻子,你管得了我教训儿子,你……” “老二家的,你再如此放泼,别怪我让你难看!”良德拍案喝道。 魏婵微栗,放开了之行,亦甩开了之心,“我只要我的之知和之愿回来,其它的,我可不计较。” 良德沉颜沉声:“你有什么可计较的?若不是看在老二和之行面上,我该将你送官法办!” “你……”情势逼人,容不得自己再逞刚强,魏婵嚅声,“大哥大嫂,之愿他们还小……”硬的不行,只得改行怀柔,良家二老最是心软,架不住旁人哀求。进门这多年,也正是掌握了这两人脾气,才使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们小小年纪,被关了起来,定然会吓坏的,求求你们……” 良德目注儿子,“之心,当真是你关了之愿姐弟?” “是!”之心头高昂,断声相应,“之心关了他们!” “你把他们关在何处?” “就在……不能说啦,说啦你们就会放他们出来,之心要关够他们一月!不,两月!”风哥哥说宝儿本该在娘子肚子里再呆两月,是之愿和之知硬逼了他出来,所以宝儿需要好好调养,不然会落下病根……“他们害娘子早产多久,之心就关他们多久!” “你这个傻……之心,你不能这样,他们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啊,你最喜欢之行的是不是?你如此做,之行会伤心……” “之行……”之心扁嘴,“你会伤心哦?” “不会!”良之行目生决然,“纵是大哥你不关他们,我也会关他们,那两个东西,若不狠加管教,将来只会害更多人!大哥你做得很好。” “真的喔……” “之行?!”魏婵奔来,又欲给这个逆子一巴掌。 “婶婶,你再打之行,再在这里大声惊吓娘子和宝儿,之心便叫他们两天才给之知和之愿送一回饭,不,三天!”哼…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30 部分阅读 “真的喔……” “之行?!”魏婵奔来,又欲给这个逆子一巴掌。 “婶婶,你再打之行,再在这里大声惊吓娘子和宝儿,之心便叫他们两天才给之知和之愿送一回饭,不,三天!”哼……咦,风哥哥,你说之心做得很好喔?嘻…… “……你把他们关在何处?”魏婵挤出笑纹,“乖,之心,我不会放他们出来,我只想给他们送饭送衣而已……” “不行!”之心撇脸。那模样,可爱得使罗缜直想拿手挠挠他修长的颈。“之心要保护娘子和宝儿,之心不会再让人伤娘子和宝儿。他们是听你的话去害娘子的,之心先不关你,但之心罚你看不到他们!”对,就是这样,哼……之心做得很好喔,可是这是风哥哥你教的啊……你以前为什么不教之心……你说之心没有问你,你没接到命令……什么是‘命令’啊? “你凭什么关我的儿子和女儿?” “凭他是这个家的长男!”王芸见这番折腾,时辰已不早,怕耽搁了儿媳休憩,断声道,“既然你已知事不关缜儿,就莫扰缜儿休息了,退下罢。” “大嫂,你们不能一家人合伙欺负我……” “什么话?”王芸脸浮阴霾,“弟妹,你有什么话,到我房里来谈!但你若再敢来打扰缜儿,莫怪我收回你所住的宅院,撤去所有下人!”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3 良之行为罗缜号过脉,又到小床前为侄儿检视了一番。小小人儿才让奶娘喂过,正瞪着一对眸儿四处探望。“我再开一付温和方子,每日三次让奶娘服下,以给宝儿调理。”他出指触了触小人儿的娇嫩鼻尖,硬脸上浮了一丝浅笑,“宝儿很乖。” 罗缜观他面色,知他尚在为那个母亲心怀愧疚,“之行,是你救了宝儿,他长大以后,必然要多孝敬你这个名医叔叔呢。” “是吗?”良之行苦笑,“大嫂,你莫宽慰我了。” “不是宽慰,此劫或许是宝儿的命中注定,而你的及时施治功不可没,别去钻那些没用的牛角尖……”面现促狭笑意,“缎儿可不喜欢无事自寻烦恼的男子哦。” “大嫂……”之行面上,疑似有暗红痕迹。 “咦?”之心正在旁边案上摆弄着一些字画,仰首,“缎儿喜欢之行哦。” 瞅小叔面赧模样,罗缜失笑,“相公,你怎知道?” “因为缎儿总是偷偷看之行啊,就像之心总是愿意看娘子一样,对,就是这样!” 罗缜颦眉,“可是,缎儿信中,为何不提之行一个字呢?哪怕是最近的这封信?” “咳!”之行背开宝儿,浅咳一声。 “难道我的缎儿在和某人偷偷鸿雁传书?” “咳!咳!” “还是,某人偷去了玉夏国,私会我的缎儿?” “咳!咳!咳!” “之心明白了喔,之行你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去找缎儿了!” “咦,相公,你又怎知道?”难不成自己的痴相公开了天窍不成? 某人扬头鼓颊,“因为之行不陪之心了啊,就像之心有了娘子,不陪之行了一样,嗯,就是这样!” “咳!咳!咳!咳!”能将自己见色忘弟的行为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天底下,怕也只有自己的痴兄长了。 罗缜爱煞自己相公时下的可爱样子,声音极柔,“可是,缎儿的这封信中,说到已有人上门提亲,爹和娘似乎有意应允哦。” “什么?”良之行蓦地立起,“她在给我的信中,怎只字未提这事?” 罗缜笑睨,“承认你在和我家缎儿私下往来了?” “大嫂。”良之行双目极不自在地左游右荡,但仍忍不住,“她……在信中当真如此说?” “‘她’?是谁啊?” “大嫂!” 谁能想到,良家最好说话的痴子,当真将良之知、良之愿关够了两月。 良家长孙满月那日,良二夫人在满堂宾客前用尽脸面,软硬兼施,之心说不放就是不放,还道若二婶再来胡闹,他便关够他们三月。魏婵虽怒,却怒不敢发。 良家二老气过心软,本想说话,儿媳抱出了宝儿,看着那粉嘟嘟的孙儿,想着他险不能活,两人遂痛斥良善,纵妻无度,惊扰贵客,有失体面云云。 于是,懦弱成性的良善难得强硬一回,将夫人带下。 经此一来,万苑城人尽知,良家长子除了精缂以外,也有脾气,且脾气不小。 两月之后,良之知、良之愿进了良家大院的大厅,早已等候的魏婵哭叫一声,一手抱住一个,问他们这些时日是在哪里遭苦受罪。 而那对姐弟,除了摇头就是摇头,不发一语,不掉一泪。之后,二人大睡三日,醒来后,对那两月的遭历,依然讳莫如深。 他们能说看见会跳舞的花,睹见会打人的鸟吗?他们能说他们身边有随时威胁要将他们啃下肚去、比他们头还要大的蚂蚁吗?他们更不能说常不常说要拿胡子将他们勒住的大树藤罢?他们不傻,他们清楚,若说了出来,举城的人都会将他们当成与之心一样的傻子,虽然,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难道,之心当真看见了这些,才会对别人说有松爷爷、花姐姐、雀哥哥?可是可是可是…… “之知,之愿,你们饿不饿?那个傻子可曾饿你们来着?你们说出来,娘给你们出气!还是想吃……” “不饿不饿,不要再给我们吃了,我们不吃了!” 之知和之愿听见那个“吃”字,面如土色,各自拽着肥了不少的身躯,哭着喊着,撒腿跑开……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4 “相公,你将之知和之愿关在了哪里?”罗缜此时才问,是料定对她,相公必然有问必答,万一一个隔墙有耳,教养那一对恶毒姐弟的计划岂不废了?此时,人既然回来了,问问无妨。 “就在咱们的园子里啊,那片林子里。” “……但是,我们都看不到对不对?” “风哥哥说好多人看不到,可是,为什么看不到?” “……”罗缜拍他额头一记:呆子,当人人都和你一般“不同寻常”? “呀,娘子,你打之心!”遂凑来,笑嘻嘻道,“娘子,你捏之心耳朵啦,你好久没有捏了哦。” “先告诉我,他们被关了恁久,为什么没有瘦,反倒胖了不少?” “因为他们开始不肯吃饭,又哭又闹。风哥哥嫌吵,之心怕饿坏他们,就说不吃不行,怎么也要吃。风哥哥于是叫了许多人去陪他们玩,而且请来了风婆婆专门喂他们吃饭。他们不哭也不闹了,每天能吃好多顿饭呢,而且风婆婆高兴了,还会多多的喂他们哦。” “……”罗缜静静地抱起心爱宝贝,那双澄澈眸内绽出温柔笑靥,“宝儿,一定要听你爹爹的话哦,不然……”你爹爹教训起人的法子怕你不好消受……啧,可惜,这小人儿像自己七八成,若不然,便当真是小之心了…… “娘子,你还没有捏之心啦……” “之心”绣妨开张在即,纨素为总管事,负责招收培训女工。 先前万苑城达官显贵向之心所订缂品,仅是小图小样,色泽最多用到十余种,都为一人可完成之作。但现在既然公开对外经营,花样势必趋繁,幅面势必趋广,这样心灵手巧且有几分画艺的女工,便必不可少了。 因着良家大少的名声在外,罗家绣艺亦不同凡响,仅仅二十几人的名额,慕名而来者却有几百余人。纨素为优中取优,精挑细选,每日忙到昏头黑脑。这一日忙过,为快些回府歇憩,纨素抄了近路。马车才进良家后门的胡同,她便听见外面嚷声正大,且其中一个,是最惹她讨厌的那嗓—— “你放开我啦,这样很难看耶……” “臭小子,敢和你姐姐我大呼小叫,几天不见,长本事了是不是?” “啊呀呀,你有事说事,放开我啦!” “偏不放,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我发火了哦!” “哦唷,我好怕,我倒看看,你这只三百年的小狐狸发火是什么样子……” “呿,若不是你偷吃了那个男人的长生不老丸,你也不过是一只几百年道行的小妖罢了……啊呀,你打得很疼啦……” “废话,不疼为甚打你?” ……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5 “喂,你这个女人,欺人太甚,这样揪着他做什么?”纨素跳下车,叉腰大叫。黑野人真是可怜呐,被人扯着耳朵揪着颈,那姿势,哪有半点平日与自己对上的嚣张模样? “啧啧,笨蛋,没想到你在这里混得还不错,有人替你出头喔。”背对着纨素的背影,抬了笋指,又在某人额上点了几点,戳了几戳,娇媚嗓内,全是慵懒笑意。 “既然有人来了,你还不放开我?” “不放不放就不放,我很想看看,你的朋友能为你仗义到什么程度?” “你可恶……” “你再说一遍。” “……偏不说!” 这只黑野人好不济事哦,竟被欺压得如此无奈,以往对她的那粗野劲哪去了?纨素看得不忍,“喂,你这女人再不放手,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听听,你的朋友要对我不客气了。看来,她对你还是蛮担心的嘛,是不是?” “你少废话……哦,你别乱说,你放开我,真的很难看……” “小子,知道难看,就别偷吃我炼出的丹,我今天非要拔光你全身的毛做一件狐毛围巾不可!” “哼,小心你自己罢,据我所知,人类对雪狐的毛比较热衷,你以为你千年的道行就不怕被扒皮了是不是……啊呀,疼啊,纨纨快救我!” 听这两人说话冷讥热讽,颠三倒四,纨素似乎就等这一声,摆掌抬足就向女子肩头腰际袭去。 “哇,功夫不错,小小年纪,有这等修为,想必出身武学世家。”女子话说着,在纨素手、脚皆要触到时,人已飘出丈外。自然,手底下没忘带那个倒霉的范程。“姑娘,你这样的身手,并不多见,请问出身何门何派?” 女子回身,纨素先是一惊,后起无名怒火。 惊,是惊艳之惊,惊美之惊。她不是没有见过美人,罗家三位小姐皆属上色,更有姑爷那种不管男女皆属绝品的“祸水”级别的姿容,但她还是为眼前这女子的美貌所惊慑。如雪白衣、如乌秀发下所衬的,是无与伦比的绝美容貌,如斯美人,即使那个自诩天香国色的姚依依来了,怕也会成一只脱毛山鸡…… 怒,怒的是,范程这个不要脸的色鬼,平日对她黑脸白牙,须臾不让。在这个大美人的手底下,却乖如驯免,只敢虚张声势半点不见抗势,真是色欲熏心、见色忘义、色色不可救药……气死人啦!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6 罗缜早知范程不是寻常“人”,是以当这位范颖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我们是狐狸”时,她只是秀眉稍抬,轻微颔首:原来是狐狸喔。 ……难怪,有这等欺天盗地的美貌呢。据闻,狐族多美人,其中最有力的力证,便是中原传说中曾祸国媚君的妲己。今日得见,当真如此呢。观这范颖,不但美得入骨,而且媚得浸髓,如此既美且媚,却不见一丝艳俗,起笑转语间,犹有几丝甜美沁人肺腑,委实是美人中的极品啊。 “十年前,臭小子初成人形,便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游走惹祸,中了捕妖者的穿心之箭。若非遇见天赋异能的恩公,识得各类还魂药草,怕是连爹爹也救不了他。为还这份活命恩情,我和爹爹命他到恩公身边,自然,也是为让他识得人世深浅,使他明白他那点小小法术,实在不成气候。” “显然,你的安排有了效果,范程除了爱和纨素斗斗嘴以外,其他时候,当忍则忍,能隐则隐,未再任意行事。” 范颖对罗缜的平静很是惑然,“恩公娘子,您何时得知范程是……异类?” “我只是因为有个不寻常的相公,稍作猜想,并不确定。这世上,怕打雷的人不少,我的小妹便是一个。可是,范程惧雷竟惧到那种程度,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生心思。我自幼为了家里绣织生意,喜看各类闲书。曾阅过一篇《神怪志》,上说所有修道趋仙的精灵,无论花草鱼兽,因有违六道轮回之规,每隔时限,天庭必以五雷施劫。每度一劫者,修为便高一分,反之则……” “魂飞魄散,永失轮回之机。”范颖接话,坦然一笑,“不瞒恩公娘子,我和爹爹的千年大劫将至,就在今年夏季多雷之时。” “哦?”如此大事坦然告她,必有因由罢? “爹爹躲到了一位由凡人修炼成仙的道友家里避难,我则来了这里。” “你来此,是为避难?” 范颖微怔,噘了小嘴道:“恩公娘子好聪明,难怪那臭小子说恩公娘子上辈子或许是只狐狸。” 罗缜抿唇淡哂,“若良家能成为你的避难之所,当然最好。只是,你确定在此当真可以避得过天降劫难?” “恩公三生积德行善,所结善缘数不胜数,身上纯善之气……说得太多,只怕泄露天机,但范颖可以肯定,有恩公的地方,范颖定可以度过此劫。范颖不会做个白食客,我会刺绣,虽然不及恩公娘子巧夺天工……” “如此,你便留下罢。” “……谢了!”没料如此顺利获允,范颖大喜绽颜,真真是艳光四射,艳煞人眼。 罗缜纵是女子,也忍不住出手摸了她如雪颊肤一把,“怪了,看情形,你是一只雪狐,怎范程……” “哼。”范颖嘴儿一撇,挑高的凤眸里,谑意荡漾,“生他时,我爹爹还差点和娘闹翻呢。爹以为是娘勾搭了那只总上门来闲话的黑狐狸才得了臭小子,气得我娘要以死明志,那只黑狐狸更是与我爹大战三百回合要他还回清白。最后,我们的族长请了法镜,照出我们祖上曾有与黑狐联姻之实,这才作罢。嘻,雪狐可是狐族中的美人哦,那臭小子嫉妒得很。” 罗缜失笑掩口,“其实,范程已经生得很好了,若没有相公比着,他也是俊哥儿一名。” “恩人的容貌,来源于他三生为善,是天庭里一位仙人赐予的,自然不是我们能轻易修炼得来的。” “……嘿。”对不住,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宜她这枚凡人来接。 范颖美眸生彩,“恩公的确是几世修来的福气,遇着了恩公娘子。一般庸人,见了我们,不是惊惧,便是厌恶,”长睫微垂,“哪怕之前有再多的浓情蜜意,也被一句‘人妖有别’给倾覆。然后,为赶走舍不得离开他的妖,请道士,邀和尚,设法坛,置祭台,缉妖捉怪,要将你打回原形,要使你魂飞魄散,较之天道雷击更加无情……” 罗缜稍稍怔住。起初,她以为她只是泛泛客套赞誉,渐渐地,却听出了凄凉,听出了旧恨,似乎已淡已远,但就似留在骨子里的伤痛,虽已痊愈,仍有隐隐作痛之时。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7 范颖以“之心”绣坊所聘绣师的身份住进了良家。为避免人多生事,罗缜禀过公婆后,特地给她辟了一个跨院,并自墙上开了一条直通绣坊的巷弄,进出皆省下许多麻烦。 “之心”绣坊,经纨素精选,定下了绣工三十人,均为妙龄女子。开张之日,诸女均着罗家丝缎制作的嫩粉裙裳,在众宾之前飞针走线,妙手生花。如斯的开张情景,可谓独此一家,别启生面,令人眼前大亮,耳目一新。 而绣师范颖,霓衣黑发,面覆薄纱,妙姿殊仪,绣的一幅客似云来,更使“之心”绣坊一日之间名声大作。 罗家缂艺,用在皇族中和民间各有不同。用于皇族人士,为“紫缈缂丝”与“日月缂丝”。前者讲究材质轻薄,薄如蝉翼,图案隐隐绰绰,若有若无,适用于后妃宫装礼服及寝宫屏风;后者,雍容华贵,柔软轻盈,为国君袍服御用材料。而用于民间,则是凡缂丝者必通的“本丝缂丝”,此术所缂之品,较为充盈厚实,亦华贵逼人,多用于制作书画、屏风、床帷等。 罗缜虽三术皆精,但在未取得爹娘同意之前,只授了相公本丝缂丝术。绮儿临行返家前,罗缜让她带走了一幅相公缂出的芝兰图。罗缜料定爹爹爱才如命,那缂品必然使他惊艳。而绮儿来信亦证实了她的猜测,使得一直悬于她心头的忧事豁然放下,亦将绣坊诸事尽交给了纨素与相公,专心经营起夫家事业。 随春季来临,新一季宫廷御用药材筛择开始。既是皇商,此便乃良家头等大事。自采摘、选材、制作到密封,均须持了十二分的精心与小心。罗缜为学会识辨药材,特到百草园绘了群草图,在自家娇儿的小床旁,拿针线绣缝。三日下来,绣图得成,药材亦识了八九。如此好学强记,使良家的检验老管事亦称个服字,潜心向这位少夫人授传检验药材成色优劣的密法。 送药进宫时,罗缜亲自押送,并于此前知会了玉韶公主。后者偕夫婿齐厢压阵,使首日的验收极为顺畅。过后,她暗向专负此责的大太监递了万两银票和宫外地契一份。那银票,是公婆授意,为良家历来的操作规矩,而地契则是她用自己的嫁妆所购。今夏,皇商资格将重新认定,她须未雨绸缪。 何况,就算不着眼长远,眼前亦是立竿见影。公婆曾说奉药进宫,因手续繁冗,多须四五日以上。这一回,两日诸事告毕。最后的结款,本是最怕克扣最易遭人盘剥的一环,负责太监亦按契约上所标价钱,全额给付,顺畅异常。 自然,罗缜这个商家女儿,不可能持款扭头就走,从中抽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放置案上,施个万福道:“给公公们买酒喝。” 十几万的货款,区区两千两,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果然。 太监们受顶头上司的严嘱对良家不得作难,已打好了今日没有“收成”的准备,不想竟有此收项,自是意外惊喜。一个小太监操着尖嗓道:“良少夫人,您可真是个明白人,这良家有了您,定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承您吉言,是公公们赏脸良家才有饭吃,哪一日出宫,民妇与相公请公公们看戏。” “好说好说。良少夫人认识九王爷那样的贵人,还恁看得起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咱们定然愿意帮衬着点……” “公公们客气,民妇告辞了。”罗缜辞别,才出药监司,与一个依柱靠立的男子打个照面。那男子双手抱胸,用一双锐利瞳眸将她上下看过,冷哼一声:“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有了你们,这世道才会如此污浊,哼!”掉头踅步而去。 罗缜微诧,看那人服色,必是王族中人,自己又哪里招惹了?不过……倒是有趣,因有奸商,世道方乱?没有他口中的奸商,衣从何来,食从何来?这位小若将他自蜜罐里提出,让他到世间自求存活,不知能活过几日? 随意作想,出了宫门,进车返家。见了心爱的相公与儿子,宫廷里这一段小小插曲,便给完全忘到脑后,反正,并不重要。 第十六章 君怒难收8 “娘子,娘子!珍儿,珍儿!” 天已初夏,罗缜刚在奶娘扶助下为越来越像个肉墩的儿子擦了个澡,挂上自己绣的小兜,又套上绮儿临行前为甥儿缝制的小小绸裤。母子两个正在四目交流中呀呀呜呜,相公那呼喝便由远及近来了。 “怎么了,相公?” 罗缜问着话,眼睛却还在儿子嫩生生肉嘟嘟的脸上逡巡。小家伙挥舞着小拳,想要探到她脸上来。 “娘子,你看看之心啦,你不能只看宝儿啦……” 这个呆子!罗缜投眸给他,“好了罢……咦?” “嘿嘿,娘子,好不好看?”之心高举着手中物问。 “相公,我并没有教你罗家的‘紫渺缂丝术’,你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紫紫妙妙啊娘子?喔,之心缂的这幅图很妙对不对?” 罗缜不理小小人儿唔呀有语的抗议,将他放回小床,接过之心手中的图,“这片小图,乍看是小山小水,近看又若隐若现,分明是紫渺缂丝的精髓。你如何缂成的?” “就是之心把机上的笳子松了松,织素的时候五梭就给夯紧了,还有……之心只想试试会是什么样子,好像很好看耶,给娘子做帕子好不好?” ……臭相公,他该承受多少嫉妒?缎儿、绮儿先不必说,当初自己不也是循序渐进,才习得此法?而这呆子一试便试出来了,这……原来,上苍的偏疼,当真可以使一个人做到另一个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达成的事呢。 “给宝儿做成小衣服罢,这是相公为他做的,他定然高兴。” “嘻,之心为宝儿做的!”之心笑嘻嘻凑近儿子小脸,拿手指触上,“宝儿,爹爹疼你哦。” “啊呜!”宝儿小手张来,握住爹爹的指,就向嘴里递去。 “不行。”罗缜看这痴爹爹还似颇期待儿子吃他指头,忙一掌拍开相公,一臂抱起儿子,“你才下缂机,手还未洗,怎能让宝儿吃你的手指,臭相公!” “喔,之心去洗手,让宝儿来吃!宝儿你不要急哦,爹爹马上就让你吃哦。” 罗缜望着跑到外室净手洗面的那个,再看看怀里口水肆虐的这个,自己当真是有两个孩子呢。“……宝儿,娘今日不忙,都来陪宝儿好不好?” “啊呜呜啊……”宝儿咧着小嘴,又要抓娘亲的指头来吃。 “不准吃,不给吃!”说这话的,是洗净了手来飨儿子小嘴的为人父者,“宝儿不能欺负娘子哦,爹爹会打宝儿屁股哦。” 罗缜啼笑皆非:“相公……” “小姐,姑爷,奴婢进来了哦?”门外,响起纨素小心翼翼的问询。 罗缜知这小妮子在暗示什么,粉颊一红,佯叱道:“你在外面站着就好!” “外面日头高了,好热呢,小姐,可怜可怜奴婢罢。” “娘子,纨纨很可怜喔。” “姑爷您圣明……” “纨纨晒昏了,范范会心疼哦,那样范范也会很可怜哦。” “姑爷您……您……” 既然自家相公在不知不觉中为他家娘子扳回一局,饶了那丫头,“进来罢。” 纨素掀帘,“小姐,小少爷奴婢来抱罢,老爷和夫人有事找您和姑爷呢……” “你知道是为何事?” “是关于良二夫人的那三家铺子……”欲言还止,这些个算计筹谋,私下再说,别污了纯真的姑爷罢。 主仆心有灵犀,罗缜将小人儿给了丫头,“宝儿折腾半天了,一会儿奶娘来了,喂饱了哄他睡会儿。相公,我们走罢。” 她的夫,她的子,这份承担,她无怨无悔,她甘之如饴。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1 “缜儿,还是那句话,不管是不是挂着良记的名号,都是自家生意,能帮则帮罢。”良德道。 自从儿媳顺利送药进宫,又在十几日前拿下今后五年的皇商资格,良家二老便将良家内外全权交给了罗缜做主。除里家中琐碎王芸会在媳妇分身乏术时帮着照管,外面诸务已少有过问。 “爹,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薄利存义,您吩咐儿媳的,儿媳自然会照做。只是,救急救不了贫,婶婶所以会接连亏损,与她的经营方略不无关系。那种以次代好,以劣充优的事,无异杀鸡取卵,初始的收盈完了,这亏损是不可免的,这次若是儿媳拿银子替婶婶还了债,等于纵容她接着再行那等事。我们这里看见的,只有损益和商誉,但在服用者那里,一剂劣方可能就会要了性命。爹,娘,你们最是心善,可能容忍草菅人命?” 良家二老一怔。王芸叹气,“缜儿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罗缜微笑,“缜儿以高价,买回那三家铺面,重新挂上‘良记’招牌。” “那你们叔叔和婶婶……” “婶婶若仍有意在外操劳,可聘她为那三家店面的管事,并签下聘契,月钱按店面收益给付。若再出现以次充好、以劣换优之事,除需亲自登门向客人致歉外,并需付三倍赔偿。拿不出银钱,则以房契抵押,婶婶不是在别处购了几处房产吗?听说,单这万苑城内就有两处呢。” “这……”良家二老沉吟。 “爹,娘,你们就听娘子的啦,听娘子的话没有错喔,之心听娘子的,就很好!” “……老爷,既然我们让缜儿当家,就该将所有事都交由缜儿定夺。我们闲了无事,还是多陪宝儿玩耍玩耍罢。” 良德寻思稍久,重重颔首,“好,缜儿,你想怎么做,尽管去做。你叔叔婶婶再来,我便挡了……说到宝儿,这胖小子也三月多了,该给他取个正名了是不是?” “是啊,相公和缜儿一直等着爹和娘为宝儿取下正名呢。” “嗯嗯,良家长孙的名字,自然是轻忽不得。夫人,我们要多花些心思,翻些书典来用。” 兹此,良家的当家做主之人,正式易为良家长媳。 二院的厅里,魏婵正大发雷霆。 “良之知,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德性?你怎像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一般,迷恋上了这些药草?娘让学着看账册,学着洽商,你怎不来?” 良之知对母亲的话听若罔闻,俯头摆弄着桌上的一盆芸香和决明。 “娘说的话,你听到没有?你何时也变得和你那个哥哥一样不贴心?……你来作甚?” “婶婶好。”罗缜携婢娉至,款款万福。 “大嫂。”良之知起身,浅恭一礼。 什么?魏婵怔疑盯着儿子,“你……” 良之知捧了一盆药草过去,“大嫂,这是大叶芸香,您每日放在房内一个时辰,可防小儿惊风。” “是吗?”罗缜接过,嫣然笑道,“多谢小叔,我听之行说你对药草鉴别及医药救人很有天分,看来是真的了。” “不谢……宝儿他还好吗?” “他很好,既然你这个做叔叔的如此惦念,可常去看他啊。” “……之知……”不敢。 够了!“良少夫人,这个家并不欢迎你,你可以走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2 不出所料,魏婵对罗缜给出的提议不予采纳,“想让我在你手底做事,你还嫩些,送客。” 既如此,罗缜亦不勉强,起身,“既如此,侄媳告退。” 身后,追来魏婵的一句狠语:“罗缜你听着,已经有买主愿出高价买下那三间铺子,若你执意不愿拿银子替我清了那些债务,我便让它们永远不能姓良!” 罗缜回眸,“婶婶说的是真话?” “自然,有位从襄西来的贾商爷,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买了铺子,且一并担了债务……” “那么,这位贾爷可知道婶婶的债务有近二十万两银子呢?” “你……”怎知道? “不瞒婶婶,我还晓得您在分家以后,乃是以良记的名头做了一些赊欠。可是,侄媳有那么一日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些商家都给知会了一遍,凡没有罗缜签字画押的账务,良记概不承认。届时要讨要索,只管找经手人要去。” 魏婵面色陡然苍白。 “侄媳告辞了。” “罗缜,你……”魏婵声势明显虚软了不少,“你非要赶尽杀绝?” “一直要赶尽杀绝的,不是侄媳。” “若良家二老知你一直在背后算计我,你这个贤惠儿媳的名声,便……” 罗缜嫣然一笑,“对我好的人,我永远是无害的。爹娘虽然仁慈,但并非眼盲心浊,他们看得清,也掂得明白。” “我可以告诉你,这笔债务,你罗缜纵不想替我承担,也必须承担了!” 罗缜挑眉称奇:二夫人哪来的这股自信? 罗缜的确布了几个局,使魏婵步步入了套里。但若她能清白经营,莫妄求暴利,揠苗助长,那些算计便未必奏效,到头来,所有结果,也只是人的自作孽而已。 可是,纵然魏婵如此不堪,罗缜也绝对不希望目睹到眼前场景。 事发时,她正在书房审理上一季账目,忽听门口嘈杂,隐有哭喊之声,颦眉问:“发生了何事?” 娉儿自门外探头来,“……是之知少爷,他……” “他要见我吗?” “是啊,几个男丁拦住了他,您放心,咱们不会让人再伤了您……” 看小丫头握拳起誓的模样,罗缜好笑,“让他进来罢。” 主子发话了,丫头仆役们自然放行,良之知哭嚎着闯进门来,“大嫂,救救我姐姐,救救她!” “你……怎这副模样?”这还是那位曾经横行不可一世的良家小恶少?脸青颊肿,口鼻挂红,显然才被人修理了一通。 “大嫂,逼债的上门来了,他们要拉走之愿,说要卖到妓馆里去!您救救她,求您救救她,我知道,我们做了许多恶事,还差点害死了宝儿……可是,可是,咱们愿意还的,只求您救救她!” 罗缜听得有几分茫然,“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可能有人敢强拉良家小姐?” “……是爹娘欠了银子,他们……他们已经有五日没有回家了……呜呜呜,大嫂,之行哥哥不在,之知找不到伯父和伯母,之知求求您快去。不然,他们当真把之愿拉走了……” 天。罗缜揉着额头,豁然立起,“娉儿,纨素有没有回来?” “恩人娘子,纨素还在绣坊,有事吗?”窗下,响起范程应答。 “你在也好,叫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院,随我走。” 自从分家,良家二院便另起了一道阔绰门楼,两院间的通径也给堵上了。为此,他们须出了大门,绕道去良家二院。 在此短短途中,罗缜厘清思绪:良二夫人何以撇下一对儿女,不见了踪影。她必是想到,他们走了,债主必定会逼债上门,两个儿女也必然去大院苦求。而他们,自然亦吃准了心软意慈的良家二老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此,债务不必承担一厘一毫,仍能如愿卸下,这便是二夫人说的“纵不想替我承担,也必须承担了”的罢?只是,难道这两人不曾想到,如此之举,会给一对年幼的儿女带来什么…… “大嫂,大嫂,到了!您一定要救之愿!求求您了!”良之知的哭求,拉回了罗缜心思。她淡声道:“我既来了,便不会不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3 喜看热闹,爱道是非,怕是人天性里的难祛本质。二院大门前,里里外外已有围众层层。 事发紧急,来不及等人套车,罗缜乘的是双抬小轿。有眼尖者一眼见了,当即大嚷:“良家少夫人来了!” “对啊对啊,良家少夫人过来了!” “哦,这下子更好看了,都说这良家少夫人与良二夫人不和,这下子定然是雪上加霜,良家的小姐保不住了!” “嘻,良家小姐不知会卖到哪家青楼,咱们凑银子去嫖咋样?嫖大户人家的小姐,滋味肯定妙喔……” 如斯议论者,就如当初那个曾当面骂她“破鞋”的妇人,皆“仇富”。这等人,不能安于天命,又不肯苦力进取上进以图改变命数,便将所有仇恨放到处境优渥者身上,心里念着盼着,无非是想他们所嫉所仇者有朝一日倒霉泄运,好使他们在此中找些安慰,寻些快活。殊不知,如此想时,便已将自己衬得更加卑贱,灵魂污浊。 “都闪开!”范程一声大喝,自围堵人群中震开了一条通路。 罗缜清涓明眸扫了扫那些亟待好戏开场的面孔,“范程,吩咐下去,良家门前两里,皆属良家地界,有妄论、妄谈、妄笑者,轻者驱逐,重者送官法办。” “是!”范程偕同众护院齐声应喝。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良之知脚才沾地,已冲进那条人径:“姐,姐,我把大嫂叫来了,你不用怕,没人敢把你卖到妓馆!” 罗缜随后踱进,才至门槛,已见到了陷身在一群彪形大汉环围之中的良之愿,哭得眼已肿,吓得面已白,抖如雨中梨花,无助且仓皇。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五旬老妪正如一只护佑自己鸡仔的老母鸡,将良家小姐牢牢抱在怀里,一对小眼狠狠四瞪,护主加之护犊之情彰显无疑。她认识,这是良之愿的奶娘,但这院里的其他奴才呢? “你们放了我姐姐,放了我姐姐,我大嫂来了!”良之知扑上前,捶打那些对自家姐姐虎视眈眈的臭男人,“滚开!滚开……” 有人掀足就踹,“臭小子,找死……” “范程!”罗缜淡喝。 范程快似流星,那人脚到半空,僵立不动。 罗缜面色凝如冰霜,“你们哪个是能做主的?随本夫人到厅里来叙话。” 有个挑腿坐在一厢的人闻言起身,“良少夫人,您当真乐意管良二夫人的事?” “有何问题?” 那人涎笑,“咱们听说,您与这良二夫人由来不和,你不是巴不得她倒大霉吗?咱们替您将她女儿给卖了,不正解气……” 范程一掌挥去,“你是个什么东西,敢与我家少夫人如此说话?” 那人被掴得滚出三圈,吐出一口血水。 罗缜秀眉稍挑,“之知,扶之愿回大院。范程,找两个人送少爷小姐过去。你们中,认为自己能做得了主的,随我来。” 一个娇小女子,身上所泛出的沉笃力量,使人油然生畏生敬起来。她抬足时,那个被打得颊肿了几寸的男子,乖乖跟上。 “如此说来,你们做的,是专门为人讨债的营生?几家债主都委托了你们?”厅内,罗缜看完按了手印、盖了印鉴的请托书,“既如此,你们不找欠债人,跑此来作甚?还吓坏打伤了一对年稚娃儿,这笔债,我们该找谁索去?” 领头人捂着肿脸,“话不能这样说,良少夫人。咱们既是混这口饭吃的,如今欠债的跑了,咱们总要为请托咱们的顾主奔波是不是?您愿意出银子当然更好,不然……” “不然如何?”罗缜明眸冷利,“你们敢如何?” “……良、良少夫人,咱们知道您良家财大势大,可是‘豁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咱们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怕着谁来……” “怕着谁来?本夫人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走不出这道门去,良家还担不上一点干系,你信不信?” 领头者一颤,望一眼良少夫人身后的“黑衣罗煞”,又望望厅门外一字排开的良家护院。他明白,这位良少夫人不是虚势恐吓,以良家的财势,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良少夫人,您既然来了,肯定不是为了与咱们置气来了,您说,咱们听着就是……” “你很聪明。”罗缜自袖内,取出一张薄笺,“其上所写,都是以良二夫人之名在本城各处所置的房产。自然,时下的地契肯定都在良二夫人身上,谁也拿不到。但你们可倚仗你们手中的欠据,向官府提出申诉。依据杭夏国律例,若欠债属实,官府会出具新的地契,将旧契作废,并将房产予以拍卖,所得款项归属债主。按市价,这几处合起,也能卖到十几万两银子不止罢?” 领头者大喜,“这是真的?” “真的假的,你们稍试便知。”搜罗那些房产,本是有着另样打算,不想在此派上了用场。 “谢了,谢了……” “慢着。”罗缜起身,“你们惊吓良家少爷小姐的事,我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31 部分阅读 “谢了,谢了……” “慢着。”罗缜起身,“你们惊吓良家少爷小姐的事,我们可不予计较,就当你挨的那一巴掌给抵平了。可你们若敢再来行乱……” 罗缜成心留下余音,供他们自相猜想。领头者点头如捣米,“不敢不敢了,咱们还想着良少夫人哪天赏碗饭吃,咱们这群小杂雀哪敢恁不知死活?”呵呵,有大房子先住着罢,呵呵……“对了,良少夫人,这栋房子……” “这栋房子属我良家大院,但为示本夫人的诚意,明日此房便对外出售,所得款项为良家二爷二夫人偿债。三日后,你们拿着欠据到此门前等着就好。” 远在异乡的良二夫人,希望您会喜欢侄媳送给您的这个惊喜。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4 送走讨债诸人,罗缜责人在二院里转一遭,半个时辰后,躲进边边角角的奴役仆婢颤颤巍巍地凑集起来。几个缺额不见的,定是趁乱拿了府里的一些值钱家当,逃之夭夭了。 罗缜并不想为难他们,所谓有奴随主性。主子都跑得不见了人影,还指望谁替他们来护佑儿女?但如斯仆奴,却不堪为用。她回到府内,叫了管事,不管是签了终身卖契的,还是短期合约,都付了遣散费用打发走了。至于几个偷了东西的逃奴,所偷之物就当遣银,罢了。 可想而知,良二夫人行前,布排得相当周密,府内真正贵重物什一概不见。便携的细软自是带足,不利携的重物亦设了妙法另存,只管等着良家大老爷拿银子为他们消灾就好。 据说每人命中,都有注定的克星。锱铢必较、视财如命的良二夫人,遇着了精明锐利、步步为营的良少夫人……仅能叹,时也命也。 若干日后,回转家乡的良二夫人面对易了主的家门时,曾携夫双双齐至大院声讨擅作主张的良少夫人。其它诸事自是理亏,唯拿着他们埋到地下的珍稀古董、金银器皿说项,如今宅子归了人,那些贵物势必要良家大院还来。 而良少夫人悠然举出两张单据,一为贵物明细,一为当铺当票,即,贵物已尽数到了当铺,换了银两,为二院抵债去了。至于一干贵物如何得见天日,只能说有人行事百密一疏。那些被翻新了的土色,实在使心细如发的良少夫人不难发现。 “之知,我想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我改变了态度?与那两月的经历有关系?” 良之知洗了身,换了衣,上了药,正随罗缜前去安慰受惊不小的姐姐,听了此话,面上不由得一紧,“……不只是。” “还有什么?” “宝儿他……很可爱……” “所以呢?” “想到他那样可爱的人儿险些被我杀死,我便会噩梦连连……而且,大嫂你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我们……都是我们做了一些事后……这一回,还这样救了之愿……” “那两月,你当真不愿说出曾经历了什么?” “不!不!不!” 如此惊恐万状?罗缜暗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相公整得如此印象深刻了,自己那个痴相公啊,歪打正着呢……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5 “奶娘,娘为什么会撇下我们?娘为什么会让他们将之愿卖到妓馆?奶娘……” “不是的,心肝宝贝,你娘她肯定也没有想到那些讨债的会那样不讲理……” “可是,她撇下我们是事实啊。难道在娘眼里, 什么也不及钱来得重要?还有爹,他什么都听娘的,这一回就没有想想,我和之知会如何?若不是……我当真就会被拉到妓院,之知也会被打死!” “哎,不是,不是,你娘她定然是想着有满府的奴才,定然有为主子挡着的,而且,也定然有腿快的跑去给大老爷报信。你们两个是小姐、少爷,藏在深闺大房,他们惊不到你们……谁能想到,那满院奴才没有一个济事的呢?而且,也想不到那些要债的敢对良家……” “什么良家,外人都知道我们与伯父分了家,人家为什么不敢欺负?奶娘,奶娘,我恨娘!我恨她!” 罗缜立在房门外,与良之知对望一眼。 之知似乎一时间便长大许多,推门而入,“姐姐,你不必恨娘,她若想到那些歹人敢如此张狂,绝不会撇下我们!” “哼,之知,你不必为她说话!”床榻上,良之愿抬了红肿的眼,“你来说,若一边放着一百万两银子,一边放着我们,她会选什么?” 良之知语结。 “说不出来了罢?她会选……” “她会选你们。”罗缜声到人亦到。 良之愿见她,脸上一抹不堪之色,撇开眸,冷哼道:“你说得好听,你怎知道?” “因为,若是我,我会选我的宝儿,天下父母,概莫如是。” “那你会撇下宝儿,一个人逃跑吗?” “自然不会。” “那你又凭什么断定她会选我们?” “她撇得下你们,是料定你们安危无虞,料定伯父会为你们出头。若不然,一个母亲是不会抛下自己儿女的。”如此开解,是因他们是之行的亲生弟妹,若人带着一颗恨心行走,人生会艰难许多。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仍然不喜欢你!”这话抛完,良之愿拉被蒙了头脸。 “小姐,你咋能这样说话?”奶娘立时赔起好话。“少夫人,您别见怪,这孩子吓坏了……” 罗缜不以为忤,“这就对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娘子,娘子,之心喜欢娘子,娘子不可以喜欢别人!”某呆子闯来,依然视他人为无物,抱住亲亲娘子。 万事习惯成自然,罗缜也不推拒,抚着他黑顺的发,转眸见了一张凝寒如冰的俊脸,“你听说了?” 良之行颔首。 “之行哥哥!”良之知、良之愿冲来,抱住兄长腰际,号啕大哭。 揽住一对弟妹,之行浅声劝慰,待两人哭声稍歇,之行抬脸对罗缜道:“大嫂,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之知。” “嗯?” “我将带之愿到玉夏国定居,之知留下,代我尽良家子孙之责。” 呃…… “你是被婶婶气极至此?” 良之行摇首,“带之愿同去,虽是临时起意,但其它安排,乃早已思虑成熟。之知善辨百草,对医学也颇有天分,将他交给大嫂教养,小弟放心极了。至于……”吸一口气,胸腔仍有疼痛,有母如斯啊,“为免她无理取闹,我会留书一封。若她想念儿女,尽可到玉夏国来,我自会奉养。若非……大嫂不必手下留情。” 二夫人所为,伤害的不止是一对年稚儿女,之行亦然罢?“……你去玉夏国,是为了缎儿,但我须告诉你,有我和相公这桩事在前放着,我爹娘未必会顺利应允你和缎儿的婚事。” “之行心里早有准备。” “如此,我也请你多多照顾我的家人了。”恁多年来,之行因着其母作为,长久怀疚于兄长,偏那人又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的两难中,亦受折磨匪浅。走了,对他,对他与缎儿的未来,是好事。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6 在玉韶公主的宴上见到姚依依,罗缜很难不惊诧。 “缜姐姐,你一定要认识她喔,她也是我们玉夏国人,一直替晋王叔打理一些民间生意,因太得晋王叔的欣赏,王叔还认了她做义妹。前些日子我写信给父皇,说我府里缺一个得心应手的管事,晋王叔大方,便把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心爱的义妹派了来,正好给我做伴……” “奴婢思缜,见过罗家大小姐。” 罗缜秀眉一挑。 更名为“思缜”的姚依依巧笑倩兮,“您的芳名,奴婢先前可是如雷贯耳了,奴婢常听王爷提起您呢。” 晋王,姚依依……这是个怎样的组合? “晋王对罗大小姐,是赞不绝口……” 罗缜浅笑吟吟,“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是晋王调教出的人,端的是一派精致玲珑,难怪会得晋王宠爱。” 玉韶公主自是不知两人间的波涛汹涌,一手挽上一个,“既是同乡,今儿个就共饮几杯,不醉不归!” 公主如此欣悦,罗缜自是捧场,浅酌低饮,笑起语扬。而不知该称为“思缜”还是“姚依依”的那位美人,机巧伶俐,玲珑剔透,哪还有昔日那位白痴美人的半点痕迹? “罗大小姐。” 凭栏的罗缜转首,“思缜管事?” 美人悠掀朱唇,“我并不介意你叫我依依。” “若我记得没错,这是我第一次与清醒状态下的姚小姐对话罢?” “今后,你有的是机会与依依如此对话。”姚依依倚上一根红漆木柱,姿态闲怡,“晋王爷对罗家大小姐,当真是一往情深,他托我转来问候,祝玉体安康。” 罗缜甫觉,这位美人的装扮——刺花鹅黄短襦,六幅月白系裙,两鬓垂髫,鬓上斜钗……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罗大小姐没有什么要对王爷说的吗?” 罗缜莞尔,“原来,姚小姐如此受晋王厚爱,已经可替晋王传话代言了。” 姚依依粉面一窒,“……罗缜,你唯一胜我的地方,是你的家世。” 晋王说,罗缜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永远气质如兰,淡韵如菊,这份浑然天成的气度,使她与艳丽的牡丹、妖饶的桃李平分了人间春色…… 听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赞叹另一个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挡在自己情路上的绊石时,那种感觉,令她不喜欢极了。她虽欲以闲怡悠淡的气度将这个女子比下去,但她更想睹到她的惊惶无措,花容失色。方才席上初见,她只是微现诧色,还不够,远远不够。 “而现在,我和你站在了同样的高处。当不同面貌的姚依依出现在良家人面前时,罗大小姐,你要小心了。” 这是……挑战?“罗缜很不明白,你为何选罗缜为敌?就因为你觊觎上了我的相公?因为你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得到了,便是属于我的。你怎知你罗家起家时,没有掠人钱财,没有沾人血脂?” “那罗缜是不是可以猜想,姚小姐为了今日与罗缜所谓的同一高处,付出的‘气力’不小罢?” “你……” “凭着你这份见不得光的龌龊,你永远不可能与罗缜站到一样的高处。” 姚依依傲然冷笑,“罗缜,你最好在失败那日,依然如此骄傲笃定,别使我失望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7 晋王,姚依依,姚依依,晋王……这这这……这两人能够牵扯得上,当真是…… “小姐!”思绪翩翩中,罗缜下得马车,纨素匆匆迎来,“那个姚依依,正在里面同老爷夫人说话,她……” 恁快就杀上门来了?“变了很多,对不对?” “是啊是啊,她怎不装傻了?而且,老爷、夫人怎还是那样喜欢?” 罗缜笑未达眸,道:“她若当真想玩,我便陪她。”莲足轻移,纤影穿过良家长院,直达笑语喧哗的厅内。 “缜儿,你回来了?你快看,是谁来了?”王芸欣然召唤。 一股香风扑向罗缜,“罗姐姐!” 罗缜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投怀送抱,“原来是姚小姐,别来还好吗?” “好,好,好呢。缜儿,你不知道,依依遇着了一位贵人,给她治好了旧伤。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聪明伶俐人儿了!”王芸喜不自胜道。 “这很好,恭喜姚小姐。” “谢罗姐姐,我正跟良伯父良伯母说呢,救我的那位恩人,是位痴情男子,念念不忘旧日情人,你说巧不巧?这情人名字与罗姐姐名字同一个‘缜’字,他特地给依依起了个别名叫‘思缜’。多好多好,依依能与罗姐姐同名了!” 罗缜黛眉轻挑,“那位恩人赐名给你,想来对依依小姐煞是情深义重,可是好事近了?” “……罗姐姐在说笑依依……” “缜儿此话有理。”王芸笑意冁然,“依依,你如此讨人喜欢,那位恩人必定也是动心了。何时操办喜事,良伯母定然送份大礼给你!” “小姐,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踏进双鸳居,纨素方凝眉问道。 “从晋王那厢借了个光鲜门面,与我分庭抗礼来了。” 纨素啐声,“这只山鸡,以为找了一身光鲜皮毛,便成了凤凰是不是?小姐您怎不对老爷夫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以为她会想不到?”罗缜摇首,“公公婆婆最喜同情弱者的脾性,她摸得很清楚。若我在二老面前面前道她是非,便成了欺弱凌小容不得人的恶媳了,正合她意不是吗?” “那就任她如此嚣张不成?而且,您听她那言里话外,似在影射您与晋王……” 罗缜一笑,“她不足为惧。我比较好奇的是,她背后的晋王想做什么?这两人凑在一起,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那……” “她到玉韶公主身边,俨然是为了争取公主的势力,削弱我的力量。此举,不知是对我一人,还是整个良家?”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8 当天晚膳,姚依依自是在席。 但罗缜不得不说,这位美人当真了得。之心从外面欢呼奔来,她迎上去携手热情叙话不说,中间相公喊了一声“珍儿”,她竟在她之前,先应下了,后又掩口娇羞道:“对不起,罗姐姐,因我也被人叫了长时的‘缜儿’,竟以为之心哥哥在叫我了。” 之心拧着好看的眉峰,“依依,你也叫‘珍儿’吗?” “是啊,之心哥哥,你也可以叫依依‘缜儿’哦。” “不行!”之心突然掷了筷,“你不能叫珍儿啦,珍儿只有一个,你叫珍儿好讨厌啦。” 美人怔愕,“之心哥哥……” 王芸叱声:“之心,不能无礼!” “就是就是,就是不能叫珍儿。珍儿,她不能叫珍儿啦,之心讨厌她,讨厌她!” “相公,先吃饭……” “不吃不吃,她叫珍儿,之心就不吃饭。之心讨厌别人叫珍儿,只有珍儿能叫珍儿,只有娘子能叫珍儿!” 罗缜从未见过之心真正生气,至少,从未对她生过气。但这回,不管是谁劝,之心都一概不听,一张美脸紧绷着,一双大眼紧瞪着,一对薄唇紧抿着。回到房内,仍呼呼大喘,连奶娘抱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宝儿给他,他也扭头不理。 罗缜也不理他,抱宝儿和衣偎在榻上。哼,看自己的小号娃娃,粉嘟嘟,胖嘟嘟,吃饱了便挥着藕节似的小胖臂小胖腿,吱呀有语,一迳的笑态挠人,一迳的娇憨可人,比大号娃娃可爱多了…… 多神奇哦,这世上,有一个小了你恁多号却承袭了你面目的小小人儿,多神奇…… 眼前一暗,有人挡了桌上罩灯的光线,罗缜悠然抬眸,甜笑道:“不气了?” 某人噘嘴跺脚,“娘子,你不疼之心,你只疼宝儿……” “难道你不疼宝儿?” “疼啊。可是,你不能不疼之心啦。” 罗缜嫣然,“因为宝儿比你听话,比你乖啊。” “之心也听话,也乖哦。”之心言间,已自觉甩履上榻,到另一边,牢牢抱住娘子腰际,“珍儿是之心的,宝儿也不许抢!” “为什么会生气?” “……之心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依依!”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 “她装娘子,讨厌!” 装我?罗缜倒有几分不解了,“她代我应了一声‘缜儿’,便是装我了?” “她穿衣服装娘子,说话装娘子,笑也装娘子,还说她叫‘珍儿’,之心讨厌,之心讨厌别人装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一个啦,别人装,讨厌讨厌讨厌…… 呃……经这呆子一说,罗缜恍然顿悟:难怪自己每看一眼姚依依,都会感觉怪异。原来,她这回重新现身的装与妆,与自己少女时代几无二致。相公有着常人难及的敏感,是以一早便察觉出来,一早便不悦了?这个姚依依……她到底想做什么? “相公,你纵是讨厌她,也不能不听爹娘的叱劝,当场扔了箸未用膳就走是不是?现在是不是饿了?” “嗯,之心饿了……”之心大头埋在娘子肩上,咕咕声透过肚皮传了出来,“之心好饿喔……”举起娘子怀里的小小人儿,“宝儿,爹爹好饿喔,把你吃掉好不好?” “咯咯……”宝儿咧着小嘴,小拳头向爹爹嘴里递去。 “爹爹吃了喔,爹爹吃宝儿了喔……”欲食子者危胁频发。 “咯咯咯……”被吃者笑得由是开怀。 罗缜任这一对大小娃娃玩得高兴,趿履下榻,“纨素,把包子和素粥拿去到小厨房热一热,你家姑爷饿了。”呆子饭没几口便气怒而去,就是恐他会饿,特拿了些吃食备着…… 嗯?罗缜撇眸回首,片刻工夫,榻上的大小娃娃竟都睡着了。小宝儿的粉脸贴着大之心的面颊,大之心的长臂揽住小宝儿的小躯,大小两张憨美脸儿偎在一起,两张红红嘴儿半张半阖,皆发出声线长短不同的浅浅小呼……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1 大小两个宝宝,只属于她的“双婴图”。罗缜生怕破坏了这份世间最美的景致,轻脚上前,在宝儿额心落下一吻。 “娘子不能偏心,之心也要亲亲。” “……你没睡着?” “亲亲啦……之心好困喔……” 呆子!嫣唇亲了他额心…… “还有嘴啦。” 得寸进尺……不过,这张红润嘴儿当真很诱人呢,亲就亲…… 愿望达成的之心咂咂红唇,脸朝儿子又偎了偎,踏实睡去。 纨素掀帘,“小姐,吃食热好了……” “嘘——”罗缜食指抵唇,又指指榻上。 纨素美眸瞄去,掩口失笑,切切声道:“这样看来,宝儿还是像姑爷多些呢。” “是啊。”罗缜柔情满眸,“吃食拿纱罩罩在桌上,他半夜醒来肯定要吃。” “好……噫,小姐您在为姑爷和宝儿作画?” “嗯。”罗缜工笔之下,细细腻腻勾画着丈夫与娇儿的轮廓,“这是我的夫我的子,我需全力保护守护的幸福。欲打破欲掠夺者,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斩魔。” “缜姐姐,缜姐姐!” 罗缜驻足,等着急急追来的人。 玉韶一脸愧色,挽住罗缜的手,“你不会生气了罢?你不会不理韶儿了罢?” 罗缜淡然一笑,“的确生气了。但不是公主的错,生的也不是公主的气。只是,这九王府的宴,今后还是莫请罗缜了。” “缜姐姐……”玉韶贝齿咬唇,眩然欲泣,“你还是生韶儿的气了,是不是?韶儿也没有想到那些妇人竟那等无聊,韶儿再不与她们来往就是……” “公主远嫁至此,若与王亲贵族的家眷断绝来往,如何自处?公主莫因罗缜误了正事,请回罢,罗缜告辞了。” “缜姐姐……” “公主,几位王妃等您回席呢。”出来唤人的,非公主的贴身婢女融绘,而是甫上任未久的管事“思缜”。 玉韶赫然回首,娇叱:“思缜,都怪你!” “……公主?” “若非你在席上说缜姐姐会缂艺,还提议缜姐姐当众表演,她们哪会如此?你这张嘴,当真可恶!” “……公主,奴婢知罪。可是,若罗大小姐肯顺从众意,公主也不会在诸位王妃面前失了面子……” “说得有理!”起声附和的,是一位在一边高亭上倚了许久的华衣男子。 公主稍怔,“六王兄?你怎在此?” “本王嫌九王弟请来的那些人俗气,跑这边透透气。”言者一步一步迈下亭来,“九弟媳,你这个九王府对客人也真是不挑,一个奸商怎也成了你的座上宾?” “六王兄说的是……”玉韶瞥一眼罗缜,面色微变,“缜姐姐是本公主的朋友。” 六王爷杭念雁眉峰一拢,目生不悦,“九弟媳你堂堂一国公主,怎会有这等鄙俗市侩的朋友?既然是一个奸商,就莫撑什么骨气,王妃们让你表演,竟还敢推辞……” “你——” 公主指颤身栗,怒意已起。罗缜握了握她手,微微摇首,又浅施一礼,莞尔笑道:“六王爷,您口口声声别人俗不可耐,想必王爷您自个儿定然超凡脱俗了?” “哼!”杭念雁拂摇折扇,鼻孔嗤出气音,“本王自非尔等这类世俗中人!” “王爷不食人间烟火?莫非您穿的、吃的、用的均非是世俗中人做成的东西,都是神仙赐予的?” “你……尖牙利齿,世俗!”杭念雁眼神更是不屑,“为一己私利,拿钱收买宫内太监,如此市侩世故,还敢说自己不是俗人?” “六王爷,身在世俗,本就不能免俗,衣食住行,哪样不俗?罗缜自问从来都是凭的自己的智慧生财起家,不曾蛀食他人,寄生富贵。若如此便是大俗,罗缜宁愿俗到底。” “你,你,你……你在讽刺本王蛀食寄生?你这个市侩妇人,你除了会赚那些铜臭,还懂什么?像你这等人,真污了杭夏国的风雅名声,你……” “罗缜会的,王爷未必会,但王爷会的,罗缜却未必不会。” “你大胆,敢与本王相提并论!” 玉韶柳眉颦起,娇颜冷然,“六王兄若嫌这九王府俗气,还是请回你的神仙府第罢。弟妹恭送了。” “本王不走!”杭念雁哗地阖了扇,直指罗缜,“你这尖酸妇人,你来说,本王会的,你哪些会?” “那王爷您会些什么呢?”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王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罗缜甘拜下风。罗缜没有王爷这般博学。”在对方甫现得意之色时,罗缜自袖内取出折扇,悠然展了轻摇,“但至少罗缜的画艺不会王爷逊色。” “你……”杭念雁双目直瞪,“这是你画的?” “正是。”罗缜将扇面上的飞蝶扑花亮于人前,“这幅小画是罗缜的信手之作,不知凭王爷满腹超然脱俗的才气评鉴,与王爷手里那幅盖了王爷印鉴的百鸟出谷图,哪个更生动些?” “自然是王爷的。”有美人及时献言,“王爷的百鸟出谷图美不胜收,气象万千,自非庸凡笔触所能比拟。其实,罗姐姐也画得不错,只是碰着了王爷……” “哦?”罗缜秀眉似动非动,嫣唇似笑非笑,“六王爷也如此认为?” 杭念雁瞪着对方扇面看了又看,眉间皱成“川”字,“……你会作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2 “王爷很意外罢?我一个铜臭满身的奸商竟会作画?”罗缜暗瞥着那一群聚拢而来的贵妇,莞尔道,“罗缜的娘家以丝绸为营生。这绣、织、缂,若想精致唯美,哪一样不需操手者志趣不俗?单这缂丝,缂前便需在经丝上绘出画稿,然后以纬丝织缂花样,最多的时候,需要动用几万只梭子来织就花色,又岂是常人所想的那般浅显呢?不知者不怪,而不知却敢妄论者,便由不得让人笑她浅薄了。对吗,思缜管事?” 姚依依自然听得出这其中讥讽。方才在宴间,她有意无意撺掇众家贵妇要罗缜表演缂丝之术,料定处尊养优的罗大小姐必定不肯做那等形同卖艺杂耍之事。她的如意打算是,如斯一来,不但使罗缜开罪了一干王妃夫人,失了面子的玉韶公主也必然恼羞成怒,少不了要施以一通训斥。届时,她倒看这女子如何维持她的高贵清雅…… 但事情并未如她所设想的发展。 她的三言两语,的确撩拨起了那些虚荣贵妇们的欺人之心,但罗缜面对众妇们几分轻慢的指使,不卑不亢,不气不恼,浅笑吟吟,自言身子不适,宛转告退。公主非但慨然允了,尚殷殷追来好一番软语慰求,而叱责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若这一步有错,便是算错了玉韶公主与罗缜之间的情谊。她以为,这两人能够交好,不过是罗氏依托庞大财力向公主献媚巴攀所得,怎今日看来,反倒是公主求得多? “这个……良少夫人,这缂丝当真如此风雅有趣?”问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贵妇。 “庆王妃,风不风雅,有不有趣,哪天王妃有暇,可到铺子里看一眼,罗缜届时倒不介意表演了。” “前两日我家王爷得了一份竹林缂图为礼,喜欢得不得了,以良少夫人看,本王妃能否学会?” “选些简单的花样,潜心潜力,应该不难。何况王妃送王爷,贵重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王妃这份亲手织绣的心意。” “……此话听着贴心,没想到你是个玲珑人儿呢。明日我就去拜师如何?” “不敢当……” 其他王妃们见了,虽依然有两三个倨傲面孔的,却有好几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求教起缂丝之艺。 玉韶见好友受此隆遇,自是高兴,以主人家的身份道:“大家别在这太阳底下晒着了,咱们到那边亭子里边喝茶边探讨岂不是更有趣?” 一群女眷行去,原地唯留两人。 一位是机关算计的姚美人,面上表情况味莫名。 另一位,自是那位六王爷。但见其剑眉双蹙,似有所思。 女眷们行到半路,陡听一声大喝:“本王不信!” “呃?”众女子不解。 “本王不信那是你画的,本王要与你比画!” 罗缜指指自己鼻尖,“我?” “就是你,本王要与你比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3 “之心”绣坊前,纨素迎上赴宴归来的主子。“小姐,您去九王爷府赴宴,怎不带奴婢去?” “臭丫头,这么想用好食?小姐我可缺了你牙祭来着?” “哎呀,您明知奴婢是怕那条美女蛇狗急跳墙,对您用什么下三滥手段嘛。” “范颖给我做了个避邪的绣囊,我信她的本事。” “小姐您不爱纨素了,您见美心迁!”纨素鼓了嘴儿抱怨。 罗缜扯她颊肤,“丫头大了学会欺负主子了是不是?是时候给你寻门亲事了。” “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辈子缠着小姐!” 罗缜失笑,“前提是范程一辈子跟着之心对不对?” “小姐……”纨素扭身不依,满面的娇羞却冷不丁被后面的庞然大物吓走,“天啊,小姐,那是什么?” 罗缜回了一眼,“人啊。” “奴婢当然看得出那是一个人,他的车跟在小姐的车后,他的人也跟在小姐后面……他还进了咱们铺子,他是什么人?” “自今日始,他便是这个铺子里的学徒,你们好好调教罢。” “小姐,您确定?”如斯富贵的学徒?看他那件华丽衣裳,少说也值千两银子……做学徒? “确定。”可是,天晓得这位六王爷为何想不开? 按常理,若非这位国宝王爷如此“超凡脱俗”,她该有心输阵的。但彼时心里有对姚依依的火气,有对这王爷极尽轻蔑的恼意,于是乎,他挑战,她应战,且笔下没有丝毫容圜,在九王爷一干王族及贵眷面前,连画三图,连胜三局。三局后,这六王爷竟当真如赛前所言,拜她为师,任她百般推脱,此人饶是坚定不移。而显然有意磨炼一下迂腐兄长的九王爷,亦在旁推波助澜。到最后,她无奈,只得将人领到了铺子。 “六王爷,您既有意拜师,自今日始,就先在这里打打下手,与铺子里请的那位画工切磋一下技艺罢。” “要本王与一个画工切磋技艺?本王是来向你……” “为师说的话,你敢不听?六王爷原来是如此言而无信、欺师灭祖的人么?” “……自然不是!”杭念雁脖颈一梗,“切磋便切磋,怕谁来着?你们铺子里的画工在哪里,快来拜见本王!” “杭念雁。” “在……你你敢直呼本王名讳?” “你既拜我为师,理应尊师重道。出了这道门,你是位势显赫的王爷,在这铺子里,你与常人无别。若这一点你不能做到,请王爷回您的神仙府第,民妇不送……” “不行,你既答应,不能言而无信!本王……本人一言九鼎,拜师就是拜师,学徒就是学徒。画室在何处?” 纨素手一指,“那边。” 杭念雁展扇踱步,转念又想到自己的扇子已拿不出手,倏尔阖了扔到地下,踩了一两脚后方大步前行。 “小姐,这是哪家的国宝王爷?”纨素悄语问。 “嘘,童言无忌,他再国宝,毕竟也是个王爷……哦,小心!” 这一声晚了一步的提醒,未能阻止前面两人撞个满怀。 来者抱着大堆丝线面罩薄纱低头行来,去者则是目空一切地高首行去,双双都未看好眼前,发生碰撞在所难免。 “大胆草民,你敢撞本……本人不与你计较!”杭念雁翻身爬起,依旧傲然不改,昂头推开旁边木门,直接进了画室。 “喔哦。”纨素惊叹,“我是第一次见到没有被范颖美色迷得七荤八素不知爹是谁娘是哪个的男人耶。” 这话倒不假。罗缜亦想颔首,赫觉范颖似有不对。以她的武功,纵算被撞上,也该毫发无伤,怎至今仍居地不起? “范颖,有事?”连问几声,面纱委地的范颖螓首低垂,毫无回应。 罗缜疾步到她近前,俯腰探手来扶,“范颖,摔着哪里了……嗯??” 手里的这只臂,抖如风中海棠,抬起来的这张脸,如雨后梨花,“是他,果然是他,我感觉得到,是他!是那个负心人!” 负心人?“六王爷?你认识他?”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4 “他轮回几世,我亦会认得他。这个负心人,这个拿捆妖绳捆了我又要拿炼妖火欲使我魂飞魄散的负心人!”双鸳居内,范颖犹不能平复浮宕情绪,念念有语。 范程板着一张藜黑色的俊脸,吼道:“你还要对那个男人记挂多久?你别忘了,就是因这个男人,娘才会死!娘是为了救你死的,你给我记着!” “我不是记挂他,我是恨他入骨!”范颖剧摇螓首,紧握粉拳,妙目内,恨光狠光交织。 范程摇首,“娘说他是你的劫,你若一心纠缠沉溺,这个劫便永远不能度过。他等于间接杀了娘,可爹爹为何会放过他?还不是为你!爹唯恐杀了他,你会永远陷进万劫不复里。你对这个男人,不需要恨,而是淡忘,你明白吗?” “你放心,我不会去找他。”范颖情绪已稍平稳,“但寻些麻烦总是可以的罢?就像在他的前世我偷了那粒长生不老丸使他永远无法成仙一般,这一世,我依然不会让他好过!” “咳咳,请问范颖美人,你准备如何收拾六王爷?”在旁的罗缜,自他们对话中,似乎理出一二。那个别扭迂腐的六王爷,曾在范颖漫长的“狐生”中,占过一席之地,却是一个并不令人欢喜的结局……是罢? 窗外传来怜香垂唤:“少夫人,老爷、夫人请您到厅里去一趟。” 嗯?没由来的,这一趟传唤怎会携着几分不安? 罗缜垂望自己绣裙上的菊形绣纹,长睫轻覆,秀雅的面靥不知是喜是怒,看得良家二老未免有两分忐忑:自己方才的话可是重了,伤了儿媳? “缜儿,娘并没有指责你,只是人言可畏……” “娘,记得先前街上传起关于缜儿先前被人弃置花堂的往事时,爹和娘对缜儿的维护曾使缜儿深感温暖。”罗缜抬眸,“那时,爹和娘若也同今日这般轻信人言,缜儿必然是难以经受的。” 也就是说,还是伤了儿媳?良德顿生不安,“缜儿莫误会,咱们不是疑你。只是听了那些对你不利的话,提醒……” “若儿媳猜得没错,向二老禀这话的,该是姚依依罢?” 王芸微愕,“缜儿你怎会这样想?依依那孩子不是会说闲话的人,说这话的,是太尉府的夫人……” 罗缜暗懊自己未免躁急了,想那姚依依也算聪明,怎会恁早在公婆面前暴露本性。 “缜儿,你对依依,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是个可怜孩子,也很喜欢你,你要多照顾着她些。” “那么,若在她和缜儿之间,爹娘会相信谁呢?” “嗯?” “爹和娘可以听了一个外人的话就来告诫儿媳,而儿媳只猜姚依依一句,便换来娘的维护。儿媳是不是要说,她比儿媳会做人呢?” “缜儿……” “爹,娘,儿媳向来敬重二老,既然二老有疑,儿媳愿向二老禀报清楚。六王爷拜师学艺,不为别的,只因儿媳的画艺超了他。而儿媳所以与他比画,也不是儿媳轻佻生事,当时在场者,有公主,有庆王妃,还有诸多达官贵眷,儿媳自问自始至终毫无失仪之处。二老若想求证,明日庆王妃、高王妃会至绣坊学艺,可当面求诘。” “王妃学艺?”王芸稍惊,但旋即想到这话题不该是眼下重点,“缜儿,娘从来没有疑你,你的为人、品性,别人不清楚,我们可是看得分明啊。” 罗缜忽而撩裙跪地。良家二老一惊,“缜儿,你这是做什么,你……” “儿媳跪在此地,是请二老见谅。” “见谅?这从何谈起?”良家二老顿时面生愧色。良德道,“为父已知有几分不妥,但你要相信,为父是把你当成女儿来疼,左右都是怕伤了你。” “儿媳相信,儿媳也一向将二老当成亲生父母尊重孝敬。”罗缜执意跪着,未随婆婆伸出的手起身,“儿媳今后,也必一如既往秉持孝道。儿媳知道,良家能有今日地位,与二老经商重誉守诺、仁善行家不无关系。儿媳行商虽追求高利,但亦不会行杀鸡取卵有违良家商道之事。” “这个,我们相信啊。” “儿媳为人处世,称不上厚道仁爱,但人不欺我,我必不欺人。儿媳口舌之利,只对该利之人,儿媳行事之狠,也只对该狠之人。儿媳请二老相信儿媳,所行所为皆为相公,为良家。今后,不管二老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请相信儿媳。” 王芸频频颔首,“信,信,自然相信。你是良家的好媳妇,之心的好妻子。你对之心的用心,对良家的操劳,咱们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5 “但儿媳仍须二老见谅。”罗缜扬眸,“儿媳既进良家门,便是良家人,在自己家里,儿媳想活得开心快活并不为过罢?”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今后,若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外人招了儿媳厌烦,儿媳以当家长媳的身份驱她出门,亦不为过罢?” “为娘相信缜儿的处事分寸……” 良德亦颔首。 “谢二老的信任。儿媳还须请二老见谅的是,若当真有那一日,届时仁善的二老出面劝解,恕儿媳未必能惟命是从。” “这……”良家二老面面相觑后言道,“缜儿,这个家既交给了你,咱们便不会横加插手。” “儿媳谢过……” “爹,娘,你们为甚逼娘子跪着?”之心气呼呼冲进厅来,气皱起美脸,“娘子会累哦。” “相公。”罗缜握住相公的臂平了身,“珍儿有事求爹娘,才会跪地,爹娘没有逼迫珍儿。” “喔……还是不行!” 怎又不行了? “娘子有事求爹娘,应该由之心来跪,娘子不能跪。”之心说着便要跪下地去,“之心来跪,爹,娘,你们以后不要让珍儿跪哦……” ?(精彩小说推荐: ) 痴相公上 第 32 部分阅读 “娘子有事求爹娘,应该由之心来跪,娘子不能跪。”之心说着便要跪下地去,“之心来跪,爹,娘,你们以后不要让珍儿跪哦……” “好了相公,爹和娘已允了缜儿,你也莫再跪了。” 罗缜向良家二老一福,“儿媳告退,祝二老恭安。” 转身时,罗缜秀靥抹过一丝肃凛。 良家能有今日规模,固然与良家“货足质优”“一视同仁”等行商宗旨不无关联,但端的有几分是老天爷的照顾罢?公公婆婆,除却行商时的精明,处理家事委实称不上妥帖得当。若不然,明知良二夫人心怀鬼胎,明知二院奴才对大少爷姿态不恭,明知之愿之知处处欺算之心,他们怎会放任不管?在公婆来讲,对“远人”优于“近人”,对“外人”好于“家人”,方算君子处事之道罢? 可是,罗缜不是君子,做贤媳自是好,做恶媳亦不介意。与其让外人利用良家的善良相欺相瞒,还不如她来做这个恶人。二老既能纵容良二夫人,纵容她一回又何妨?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6 盛夏催近,酷暑时节,处处总是难耐。良家是大富之家,避暑之物虽不匮缺,但纵有十数冰盆置于室内,亦难得清凉。 “少夫人,您快去水榭看看少爷罢。少爷说自个儿成了热死的大白鹅,让奴婢们莫打扰。但少爷至现在还没用过膳呢。” 纨素扑哧失笑,“姑爷前几日还说自己变成了翻肚的大青蛙,这会儿怎又成了大白鹅了?奴婢可是很清楚,这又是姑爷在向小姐撒娇呢。” 罗缜给才擦过凉的宝儿抹了防痱的香粉,拍一记那个多肉小屁股,“走了宝儿,看看你那个成了大白鹅的爹爹去。” 水榭内,某呆子裹着中衣,仰躺在铺了凉席的榻上,两手两脚蹬蹬扯扯,嘴里念念有词:“娘子,之心热死啦,之心成了大白鹅,热死了啦……风哥哥你走开!娘子,娘子, 珍儿,珍儿……” 有人有天生的眷顾就是不稀罕是不是?罗缜顿没好气,举掌打在他额上,“臭呆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嘎嘎。” “……臭相公,莫再耍宝!” “嘎嘎嘎。” “……之心!” “嘎嘎嘎嘎。” “……”罗缜举起怀里那个小肉墩,重重放下。 “嘎嘎……哦喔,宝儿,你好重,压死爹爹啦……” “嘎嘎……”四个多月的宝儿呲着才钻出的一颗小牙,坐在爹爹的肚子上张牙舞爪。 “宝儿,你再压爹爹,爹爹吃了你喔。” “嘎嘎……”宝儿挺了屁股,张了小手,爬爬爬爬,沿路不忘留下口水为记,终找着自家爹爹的那张俊美脸皮,张口就咬了下去。 “啊呀,臭宝儿,你敢暗算爹爹,看爹爹不饶你!”之心双臂托起这个小小不孝子,向空中高举不辍,“臭宝儿,爹爹要罚你!” “嘎……哈……啊啊……”宝儿最喜与爹爹玩这个游戏,每回都是竭尽全力的欢声响笑。 罗缜懒懒瞥着这对父子,自是听之任之。 纨素跫声忽近,“小姐,那条美女蛇来了! “娘子,美女蛇是什么?” “是姚依依。” “依依?她是人,不是蛇喔。” “因我不喜欢她,所以她是蛇……别动!这一处还没有擦到。”臭呆子,为了向她撒娇,把自己热出了痱子,委实不该管他。 之心乖乖趴下,露出整个瘦长美背,“娘子不喜欢依依吗?” “是,不喜欢。”也该让这呆子明白自己的感觉,再敢给她亲近那个女人试试! “喔,那娘子不喜欢,之心也不喜欢。” “……真的?” “嗯,娘子喜欢的人,之心才会喜欢……喔,好舒服,娘子还擦……”之心闭了眸,享受亲亲娘子的疼爱,“娘子,等一下之心给你擦好不好?” 罗缜捏他耳垂一把,“我又没生痱,不需擦。” “娘子,擦啦擦啦,之心想擦啦,让之心擦啦。” “……臭呆子,你脑袋里又想些什么?” “嘿嘿……”某人蓦然半坐起,凑近来,“娘子,昨天你陪宝儿睡,没有陪之心哦,之心想娘子啦……” 天啊,瞧这呆子……裸着精美上身,披着如水长发,一张俊美面容添了引诱,一对黑丽大眸揉了春色,简直…… “小姐,刚端来的凉粉羹,您和姑爷都用一碗罢。”外间是纨素的乖巧软音。 罗缜眼疾手快,拿起衣衫将自家秀色可餐的相公罩上,“端进来。” “是。”纨素挑了湘珠垂帘,托着两碗凉粉放到凉榻旁几上,又回看摇床上已憨美甜眠的小小人儿,“宝儿睡了?宝儿真是皮实呢。上一个乳娘身子生了火气,换了新的乳娘,小东西还是好吃好睡,像小猪一样哦。” 之心不喜道:“宝儿不是小猪,宝儿是宝儿。” 罗缜将一碗凉粉羹塞他手里,“吃。” “喔。”某人声明自家的宝贝不是小猪,自己的吃相则像足了小猪。 罗缜将他的衣带松松绾上,嘴里问道:“姚依依还在陪老爷夫人说话吗?” “是。您当真不过去?” “娘子,吃。”某呆子将一匙凉粉羹递到娘子嫣色唇边。 罗缜乜他一眼,接了他的喂食,“不去。这水榭如此凉快,我陪我的相公儿子乐得逍遥自在有何不好?为何要去看一条美女蛇给自己惹来火气?” 咦?小姐不再避讳在姑爷面前批驳那女人了?“可是,您就由着她讨好老爷夫人,万一老爷夫人……” “没有万一。”罗缜拭了呆子嘴角羹渍,“相公是我的,谁也不可能给我做主分去,老爷夫人也不行。” 某人连连点头,“对喔,之心是珍儿的喔。” 罗缜捏他耳垂,“对,是我一个人的。” “嘻……” 第十八章 君情无移7 纨素偏看不得人家柔情蜜意,“可是姑爷,若是有别的美人向您投怀送抱,您当真不要?” “别的美人?谁啊?”之心将最后一匙凉粉羹喂给娘子,将羹匙含进自己嘴里,问。 “比如……”纨素举出一位地地道道无可争议的大美人,“范颖!若范颖向您怀里扑过来,您推得开吗?” “……推得开啊,阿黄阿黑阿白之心就推得开喔。” “呃?” 罗缜窃笑。若非自家相公有这个异能,她说不定当真就不放心将范大美人放在绣坊,与相公长时相处呢。 可纨素犹然不信,“您说,范颖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您眼里,和阿黄阿黑阿白一样?” “纨纨你好傻!” “呃?” “当然不一样啦,她是狐……” “这碗羹你也吃了。”罗缜适时堵住呆子的惊人之语。 “喔,娘子也吃哦。”某人有了吃,又生猪相,偏在他家珍儿眼里,仍是如此纯憨可爱。 “……那姚依依呢?姚依依在您眼里是什么?”总之,纨素丫头打定主意要打破她家小姐和姑爷的恩爱神话就是了。 “依依是个人啦,可是,她竟也叫‘珍儿’,之心不喜欢!” 纨素撇了嘴儿,“她不只想叫小姐的名字,还想替小姐的位子呢。” “哦?”之心歪首,“她想替娘子的什么位子啊?她要替娘子干活哦?娘子太累了是不是?好啊……可是,娘子会的,她都不会喔。” “她怎会有那份操守?”纨素见主子毫无阻拦之意,索性一气说了个畅快,“她想替的,是小姐在您身边的位子,是小姐在您心里的位子,是小姐在您……床上的位子!” “喔……”之心睁大了已然够大的眸,“娘子,纨纨说的是真的?” “不要问我,相公。”罗缜纤指撩开他鬓上的发,“去问你心底的那个自己,相公向来最能感觉别人的恶意善意,你问自己就好。我相信,只要你问,便能得到答案。” 之心怔住,纯美眸内先是浮过一丝困惑,困惑再生涟漪,既而搅成波澜,良久之后……“依依不好,依依真坏!” “啊?”纨素懵然,“姑爷您怎晓得的?” “依依明明知道之心最爱珍儿,之心不能没有珍儿,她还想那样做,她好坏,之心讨厌她!” “小姐,姑爷他……” 罗缜冁然而笑,“很聪明不是吗?” 客厅里,宾主和乐,笑语融融。 “依依,你眼下是九王妃的管事,事多人忙,还隔三岔五送这些你亲手做的吃食过来,这份心意伯父伯母领了,以后不要如此操劳了罢?” “良伯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姚依依眉顺眼柔,无限恭敬,“您二老对依依如此疼爱,依依视二老更是胜似亲生爹娘。如今依依的娘不在了,二老在依依心中,已是最亲的亲人,这份孝顺自是应该的。” “这孩子,你如此说,更是让人心疼了……” “良伯母……” “依依!”之心如卷了一团火般,烧进客厅,“依依我有话对你说!” 姚依依喜笑盈面,柔声道:“之心哥哥,依依正要去找你呢,你最近好吗?” “之心很好!”之心眼儿亮,颊儿红,“依依,你喜欢之心吗?” “之心哥哥……”姚依依赧然,“之心哥哥,你怎么……” “之心,你在胡说什么?”良德轻叱,“依依一个黄花闺女,由不得你颠三倒四的胡言乱语!” “爹,娘,你们不要管啦,这很重要啦。”之心鼓颊,转了美脸对上美人,“依依,你一定要告诉之心,你喜欢之心吗?你想做之心的娘子吗?” “之心!”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yoyoxixi。com  ……悠嘻书盟【轻轻河边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