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子》 决明子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霁寒霄 红花 清晨四点三十,盘城军用飞机场,四周戒严。 太阳尚未升起,清早的晨光已为苍穹抹上了一缕淡色。直升机前端投射灯的高亮度照明中,一个妖娆的影子迎着朦胧的晨光走来。华丽的衣着、卓越的时尚品味,几日的劳累和外伤,也掩盖不住她自内而外的性感。纤美如玉的手中抱着一个灰色的盒子,低跟的女鞋一瘸一拐的仍以标准的一字步优雅前行。她的美丽,使得直升机的灯光也象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跟随着她的脚步一直向前。 前方,一行人正在等候。而她的正前方,是一个瘦高的青年男子。 女人风情万种的走近,看到男子媚眼霎时一亮,快步迎上,血色的唇轻吐出一句甜腻的声音:“你来了,决明子……”说着扇睫一合,伸颈便要吻上。 但男子却以一个及其巧妙的角度,从她身侧如游鱼一般滑了过去。回头低声道:“红花,东西先给局长。” 女子柳眉微皱,扭身双手把盒子交给了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直声报告,声音冰冷如铁,同刚才的甜腻天差地别。 “被窃的SS-N-255轻小型核炸弹,来自KETBRA组织的那群混蛋。C组红花报告。”贝齿轻咬,一丝怨恨却霎然而起。 那被称为局长的中年男人只是嗯了一声,把嘀嘀作响的灰色的盒子交给了随行的人员。 随行的一人接过,眉头却一皱,没有像他平时排爆的那样启动一系列专业流程,却直手放在地上。 “柴胡,你…” 那个叫做柴胡的人却不睬,没有拆炸弹,反而随手按了一下上面凸起的按键。 小型核炸弹嘀嘀的声音登时变得更加紧促,催命的数字闪烁着触目惊心的红色。 中年男人伸手便要拔出腰间的IOM手枪,却被决明子一手拦住,同时丢给局长一个眼色,意思是这事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红花则俏脸一白,迅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双颊涌起一阵愤怒的红晕。 在沉默中众人的急促的呼吸下,嘀嘀闪烁着的倒计时停到了零,并没有引发核爆炸。倒计数字的屏幕上,此时却一闪,显示了一行英文。 I_love_you_so_much,Fiona 女人劈手抢过,三两下拧开盒子,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集成电路板以外,是一个包装精美的首饰盒。 扭开首饰盒,里面居然是一条白金项链。 女人又急又羞,玉手条件反射的伸向颈边,那里却早已空空如也。 第一章 决明子 这是我收到三七给我那个通知的第一个早晨。 刚起床的早晨,阳光透过窗缝,照着我的素颜的慵懒的样子。我如同往常一样立在穿衣镜前,在束身防弹装和大腿上的刀具套外,套上我干净的粉蓝色的连衣裙,脑后束上一个简单的马尾,涂上淡淡的唇彩。然后,我双手拄着镜框,用熟悉的淡淡的眼神对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字慢慢说: “这是我最开始见到他的样子。不能显得太急切哦。加油,冬凌草!” 接着,我如同往常一样挎着我的淑女包出门,也如同往常一样心不在焉的同房东林太太点头问早,如同往常一样和一群陌生人一起挤着一辆408公交车上班。但和往常不同的是,我今天要面对我的新搭档。所以,我也有了和往常那个有点呆的女孩所不同的,一点点激动和紧张。 因为他是决明子。那个国安局里C组的神秘人物。 刚开始我收到通知时我有些不敢置信。从我进C组起,从未想象到会和决明子做搭档。局里我永远是一个沉默到有些闷骚的菜鸟角色,也许正符合我的代号——冬凌草,一味普通到极点的感冒药。所以,刚接到三七的通知时我有些哑然,直到载有通知的蓝牙耳机自爆的青烟把我呛得七荤八素时,我才醒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决明子那样的传奇的大人物会选择我作为他的搭档。不过,既然是绝密的通知,那么我也必须在人前装作和平常一样,直到三七过来接我。 我费力挤下公车,带着刚才对给我让路的眼镜大哥的人畜无害的微笑,走进了街边的一所写字楼。 如果那小子知道这里是国安局C组办事处,他准保吓得屁滚尿流。 我穿过一楼拥挤的平民流,径直走到了电梯旁的步梯间。 人总是很奇怪,他们愿意在健身房连续几小时挥汗如雨,但却上两层楼也愿意走电梯。这使得楼梯间成为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极好的藏身场所。如果把这幢大厦炸掉,安放炸弹我一定选择楼梯间,然后和电梯间众人一起挤下楼去。那时的胜景一定很壮观,整幢大楼肯定就在数秒之内象彼岸花一样开放,当然,地下室二层除外。因为,那里正是国安局C组的办事处所在。 走至三楼,确定周围没有人跟踪,直接从楼梯间右边一个小门闪身进去。那里有一个普通的居民间。 这里电器厨房等等一应俱全,空气中甚至也弥散着一种居家的油烟香味,给人一种平和的错觉。 我喜欢这种梦一般的错觉,但不喜欢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这个老太太。我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今天的花朵裙,一边想象那围裙下面系住的她柿子一样的身材。接着充斥着我的视野的是一双白胖的手,端着的一碗家常菜冒着浓香,水雾立刻充斥着我的眼镜。 估计没有人想得到这双端着菜的白胖的双手,曾经何其优雅地将11个毒贩塞进了绞馅机加工成了肉肠,优雅地将其一个个包装,并用同样优雅的字体填写了那张令C组所有人整整一个月吃不下去饭的国际快递单。 如此优雅的薏仁今天打扮的居然比我还人畜无害,这让我很不爽。 “阿凌,来啦?” “薏姐,今天是烧肉干豆角吗?” 薏仁的被脂肪充满的象气球一样的脸上马上挤出一层笑容:“是呀!”我的嘴里立刻被薏仁塞进了一块烧肉。 我摘下眼镜擦干净,囫囵地说:“谢谢,我下去了,顺便提一句,今天的糖熬糊了。” 说着,我推开厨房的门,手直接伸进了油烟机,里面风扇的边上,是一排按钮。 然后就是每天的例行公事,让那个恶心的油烟机一遍遍的扫过我的眼瞳,开启指纹识别,整个房间旋转90度,感觉自己象一只在那里寄居的老鼠一样,进入了那个红外线扫描的象巨大烤箱一样的通道,顺便在那里大声吼上几句,以进行声波频谱的身份确认。 当然,这时候,男特工会骂上几句“F××KYOU”;而我今天的则是“决明子,我来了!” 回答我的还是和寻常一样的嘟嘟声,伴随着里面的听腻的性感声音:“身份确认。准许进入。欢迎上班,冬凌草。” 我不知你听罢作何感想,我的第一反应则是一手捂紧头发——因为再好的发型,也会被此后电梯下降的狂风吹的七零八落;另一手死死拽住裙摆,心中暗想今天监控的那位大叔留着口水的表情。 电梯几乎如同自由落体一样掉到了地下二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还是单腿下跪,面部朝下的姿势。只有身侧的缓缓落地的裙摆,显示出刚才下落的速度。 我站起身来,准备给我的同事们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却发现平常人满为患的办公室,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看来上个任务刚结束,又有活了。 我转身,快步走向我的电脑,心中想我走的这1个月来,各种即时贴应该把它包的象粽子一样了吧。 却不料身后有人正拽着我的裙子:“凌姐姐……”我回头,真想“啊”一声尖叫,还好一整年的特工训练不是白搭的,我及时捂住了我那张差点喊出来的嘴。 身后是局长的儿子,小P孩也就只上高中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谍中谍007等烧坏了脑子,一天天死磨硬泡让他爸爸带他上班。 然后我们的伟大的局长——这个面对生化武器商的针头也没有动摇过的人,居然答应了。 于是就隔三差五的看到这个小P孩的身影在我们这些疲于奔命的特工面前休闲一般的晃悠。谁让他出现的时候,总碰巧会有一些大买卖要做,不是连环杀人案就是核武器被窃。 尽管没空理他,但同事们对这个这个孩子总是很友善(毕竟是上司的孩子嘛),但是他总让我感觉有些别扭。 天啊,想不到回来第一天上班,就碰到这个小扫把星。 “凌姐姐,好久不见了。姐姐去新加坡带些纪念品回来了吗?” 我当然带了,失窃的核炸弹。 我也试图在我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小新啊,姐姐带回来了呀——”然后就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里面寻找我的胜利,“都是些花了大价钱的东西,舍不得给你呢。” 果然,这小P孩的嘴果然噘起来了。 我心里暗笑,回头继续向我的电脑方向开动。没想到裙子后面又被这小P孩拽了一下。我很小心忍住我的怒火,回头给他一个难看的微笑。 “凌姐姐,刚才好像三八叔叔找过你。”小P孩一脸坏笑。 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震天动地的响彻我的耳膜:“我是三七!” 我抬头,就看到三七的铁青的脸。三七人如其名,味甘微苦、性温。这小P孩,专找老实人开涮。 这时身边正在狂敲电脑的半夏也停下来,识时务的一把搂过小P孩:“小新来啦?姐姐给你做个好玩的心理测试:测你的爱情……” 我直起身,对三七一个标准的站礼:“副组,找我?” “跟我来。昨天收到了蓝牙耳机吧。” 这就是副组的特点,从来说话只有半句。我足足花了半分钟才从中会意。我靠,就是那个给我通知的蓝牙耳机! 马上要见他了吗? 等我回过神来三七已走远,赶紧满心欢喜抬脚走出,回头不经意一望,这小P孩的脸还是很天真,只是眼睛里一闪而逝一抹浓郁的苍凉。 我眨眨眼定睛一看,我K,那孩子眼睛里还是什么都没有,一副乐天派的模样。天,昨晚一定睡多了。 等我尾随三七到了组长办公室,心中已经不知道把这幅场景想象出了多少版本了。只是没有包括目前的情景—— 三七的一只手从抽屉中摸出了一沓卡片,交到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俄罗斯方块?”我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油墨涂满的边边框框,不解的问。 “你的临时升级卡。事发突然,你的正式证件还没有办下来,暂时用这些验证了。”三七一边点烟,一边道来。 然后整个办公室就持续着我的惊喜到有些弱智的声音。 “哇!安全级别:高!……哇!4区通行!那儿可全是最新武器耶!……什么?9区通行?真的假的?那儿干吗的?我听都没听过!……真的有那种秘密实验吗?我这张怎么写着18区?……” 一根烟的时间后,一直无语的三七终于出声了:“看完了吗?我带你去见你的新搭档。” 我当时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点烟了。三七也只会在看国足的时候抽上一两支。 我由于欣喜而激动的心刚刚平静下来,又开始高频率跳动。 “好呀……副组,那个决明子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见到就知道了。” “他真的曾经在愚人节的时候抢劫过渣打银行,然后又把偷来的东西放到花旗银行了吗?” “见到就知道了。” “他是不是真的一个人被锁在了美联储的地下室,直到一个月后打开密封门才逃出生天?” “见到就知道了。” “还有,决明子他……他长的帅吗?” “……” 大约两分钟后,我和疲惫不堪的三七终于出现在了局长办公室。里面转椅上堆着一个微胖的西服男,是局长。 该拍马屁的时候,我一概不容错过:“局长好,欢迎今天降临C组视察工作!” 局长则礼貌地轻轻点点头,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望向三七。 三七还给他一个更复杂的眼神:“局长,最近C组事情很繁忙,人事调动些许不便…”声音随着三七出去把门带上,彻底的隔绝在外面了。没有组长在这里,独自面对局长我更加不安。 “你是董雪凌?” 我当即“啪”一个标准立正:“C组董雪凌,代号冬凌草。进组时间2年,谢谢领导栽培。” 局长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你去新加坡做生意,带什么纪念品回来没有?” 我心中暗骂: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对答如流:“KETBRA反政府武装手里的小型核炸弹,这次绝对原装正版,不是上次红花抢救的山寨版本。我以新加坡的一个熟人的性命保证。” 局长嘴角扯起一缕笑:“现在她死了,你就直呼其名红花,不叫老师了?” 我胸中气结:“局长,炸弹我交给柴胡了,我这次任务的报告我也已经写好上交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打印一份给你…不过三七可是跟我说过来见决明子的!” 局长好像也突然彻悟:“哦,马上还有工作给你们,我是该叫他过来和你见见面了。” 说着,局长也和刚才三七一样,拉开门走了出去。 我哑然,目送局长出门,然后回头瞄向局长的办公桌。桌上摆满了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子应有的各种东西,各种光滑的高级便签纸、专用电话、最新版本软件的电脑,zippo打火机,还有一张玻璃相框,里边是他和妻子的合影。上面那女人,倚着局长的肩头,笑的很灿烂。 当然,引起我注意的并不是局长漂亮的太太,而是这相框玻璃面反射出的、我从进来一直没有注意到的,我背后的那个人! 第二章 杀人预告 我心中一紧,赶紧劈手扯过一张崭新的便签纸,一道黄色的闪电下意识地向身后那个人影破空划去。! 这一招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发现的,估计谁都有发卷子的时候被锋利的纸边划伤的经历;可是很少有人能像我这样,仔细研究过纸张伤人的刁钻角度,并把它训练为一种自卫的武器。 等这一式完成,背后的人影还一直默默站着。心里暗喜那人显然没有准备。但就是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看清了那人的脸,居然,是小新 纸不比刀,它具有一般兵器所没有的柔软难控。我心中登时万念俱灰,这时再把空气中飞速运动着的纸刀停下来已经不可能的了。这小P孩死前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我的面前突然闪现出局长面对他的颈动脉出血的儿子的大发雷霆的表情。这次可不比两年前,谁都会知道凶手就是我。 这时我的纸刀距离他的脸孔只有分毫距离,脑海中马上就要出现我下半辈子在监狱放风的情景—— 他终于开始动了!刹那间在我脸颊上卷起一阵旋风。我慢半拍的神经只感觉到一条有力的胳膊拽了我一下,让我非常没风度的转了个圈,然后以一种及其暧昧的姿势给我来了个环抱,扣住了我上身的大部分要害。 然后,在我呆滞的视野里,我刚才威风凛凛的纸刀此时如同一片秋日落叶般,十分轻柔地从天花板上缓缓摇落,最后轻轻地降在了抛光的地面上。 而我则是在我的胳膊被压得快要麻掉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我奋力甩掉他的臂弯,转过身指着小新的鼻子大骂:“你这小P孩!到这里干吗?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小P孩则后退几步,若无其事的坐到了局长的办公桌上,一亮一灭地玩着打火机:“刚才快要死掉的,应该是你吧。” 我猛然醒悟:天啊,如果他有一点点恶意,那么在刚才这一秒我在他怀里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虽然心中暗服,但我可不是轻易让步的人:“小P孩干吗不学好,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我现在很忙,我一会就要见我的合作者——” “现在。” “我一会就要见我上班以来的第一个搭档——” “现在。” “我再说一次,我一会见我的新搭档,拜托你别在这里搅和行不行?” 小P孩也一脸烦燥的表情:“我也再说一次,不是一会,是现在。你要见的就是我,你这个笨女人!” 我登时哑然,不敢相信刚才这个孩子嘴里冒出的话。 这时的小新,再也不是平日里那个总是追在我们屁股后面问来问去的形象,我的面前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从内到外渗透出一种清冽凛然的气势,这时的他,变得凌厉而令人不敢正视,仿佛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是地狱里冷血的判官。就是曾为连环杀手的我,也不由得向后倒了几步。 我靠,话说人倒霉真是喝凉水也塞牙,我正好脚跟压在了刚才落地的便签纸上。那便签纸则十分配合的粘住了我的鞋底。光滑的地面上我脚一滑,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 在我正在被脊柱神经振荡搞得七荤八素时,仰视的目光里,小P孩慢步走来,很有风度的伸出一只手:“C组昕明,代号决明子。合作愉快。” 我麻木地伸出我的手,很没面子的被他拉了起来。 认识他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个小P孩站直了有这么高。 然后,两人对视,沉默。 最后还是伟大的我打开了僵局。我带着傻笑友好的问道:“既然你也是C组的,我从来没发现啊,怎么局长的儿子也是脑残人种?” 小P孩短吁口气,撇嘴望向窗外。 我继续寻找共同话题:“看来你爸爸对你很好啊,不可能是童年受虐吧,你是精神分裂吗?” 小P孩继续一副苦脸不吭声,但呼吸显著加强了。 我仍然不甘心:“哦,想不到就是局长也会有这样的儿子啊…我猜你小时候一定给局长带来了不少麻烦是吧?” 小P孩终于吱声了:“我是局长的继子!笨女人!” 我闭嘴,心中继续寻找可能的话题。屋内又是一片沉默。 谢天谢地,就这样尴尬了1分钟后,门轴的摩擦声终于打破了屋内尴尬的寂静,是局长。包子一样的老脸笑着问道:“你们俩聊的怎么样?” 我马上接道:“我们十分——”心里疯狂搜索着我字典里面所有能够恰当描述的好听的词汇,最后终于挤出一个词,“——默契,局长。” 局长没有理我,进门伸手点醒了待机中的电脑,3D全息显示充满了桌子上方的宽阔空间。那是一个灰色的三维管道结构,每个节点清楚地标明了这个城市的各大枢纽。 “我知道你们还没有磨合,但是现在活很多,C组人手安排不开,所以——” “局长放心,疏通下水道我一向是很在行的!”局长面前,我必须表现得很积极。 局长沉默,决明子则沉声道:“这是地铁。” “不错。今早接到匿名邮件,说会在地铁站释放异氰酸甲酯毒气。” 决明子皱眉:“想要在中国引起博帕尔事故?”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小P孩这样的表情。不甘人后的我马上接着讨论:“是啊,这个人还真没创造力,地铁里放神经毒气,学日本吗?” 决明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纠正道:“是印度博帕尔。局长,有没有锁定这个人的邮箱地址?” “服务器在国外,免费邮箱。所有注册信息都是伪造的。” “邮件里有没有说是哪个地铁站?” “没有。只有一个落款,centaury。” “矢车菊?” “正确。我们现在只知道这是一个落款为矢车菊的人。” 我和小P孩异口同声:“矢车菊花语是相遇和幸福,可能是线路的中转。” 接着,更戏剧化的是,我们又一次同声道:“你也懂花语,小P孩/笨女人!” 怎么刚才没有发现,原来默契形容我们俩也挺合适。 我哼了一声,继续对局长说道:“但是,汴江市地铁中转这么多,怎么知道他在哪下毒呢?” 局长露出匪夷所思的微笑:“找吧。这也就是要用你们的原因。干活吧。”接着,拍拍小P孩的肩头。 然后回头若有所思的对我叹道:“刚才5分钟内你所知道的全部事情,我不希望第四个活人知道。冬凌草,我很欣赏你对国家机密的态度,继续保持。” 我靠,这时候还扯什么不知所云的官腔。莫非是不放心我带他儿子? 想到这里,我当即来了个立正:“局长放心,我当姐姐的,保证以后工作中一定会把小昕带好,不会出什么闪失的!” 小P孩,不,此时应该叫他决明子,在走出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在我耳边用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听着,我比你大五年零4个月,董雪凌妹妹。” 我回身想狠狠的瞪他一眼,却发现出了局长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又缩了回去,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小P孩的模样。 不过局长有言在先,我只好强把心头的不甘咽了下去。不和这个装嫩的变态计较。 第三章 地铁魅影 两分钟后,面对我从未进入过的武器库,照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我再一次展示了我流着口水的傻笑。 决明子目不斜视,行云流水地输密码刷卡进入;留下我一个人,在门外手忙脚乱地翻着我那一摞的升级卡,干着急。 “喂!知不知道这一堆纸片怎么用啊?”对着已经在玻璃另一面的决明子,我着急地大叫。 但回答我的,只有他的不耐烦的背影。 还是武器库的验证人员为我解了围。那慈眉善目的姐姐推开门走出,仔细验证过我的身份识别卡后,从我的花花绿绿的升级卡片中抽出一张黑色的纸片,大致看了一眼,伸出手用她自己的磁卡为我打开了武器库的大门,而后,面对我,一个请的手势。 我还是不敢置信,一脸天真、有些痴呆地又问了一句:“这样就可以啦?” 而后,验证人员的无奈的脸色肯定了我的问题。” 进入后,我低头检视,这升级卡,不过就是在“武器库”一项上用水笔重重地划了一道而已。心里不由得鄙视国安局的验证体制。 这几分钟的验证经历,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却在十八个小时后,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这是后话。 接下来,我和决明子两个人几乎逛遍了汴江市所有地铁。很奇怪的是,每到一个地铁口我还没开始搜查,决明子就把我拽回车厢,而且在我刚想发火时,冷冷的在我耳边说:“不是这里。下一个。” 然后,不管我怎么盘问,一路无话。 最后,在坐过了N多站的我已经快要虚脱,到站时我连眼皮也不想抬,只机械的等他那句话,然后,下一站。 谁知这时一直像个石狮一样静坐在我身边的决明子却突然爆发,二话不说跳下车,把我也顺便扯了出来。 我一急:“你干什么?” 决明子年轻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坚毅:“就是这里。准备搜查。你负责这边和B口C口,我负责那边和A口D口,中线为界。有可疑对象随时联络。现在校对音线。” 说着,他没管我错愕的表情,伸手拿出两套微型麦克和耳机,递给我一套。见我没有反应,就两耳一边一个的校对起来。半分钟后,手里被他塞进了一套设备。 决明子走出几步,发现我还呆在当地,回头询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好意思的傻笑:“抱歉,刚才没听明白,能不能再说一遍?” 然后,我在决明子眼中分明读出了一种想揍我的冲动。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们在这个小小的中转站内,一边一个开始搜查。 现在还是上午,地铁里熙熙攘攘,迎来送去的客流不下百人,在这些人里找出放毒气的疑犯,实在是很有挑战性的工作。 还记得四年以前,我还是大学新生董雪凌,怀着一张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和一直以来的一种天真的幻想,背着书包挤上地铁的人流去报到;而后,我是连续杀人案的主犯,挤着地铁的人流去参加托福考试;现在,我已经是国安局C组的特工,冬凌草,在地铁的人流中寻找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毒气。我一声轻轻的哼笑,这人生实在是峰回路转。 地铁上不乏社会各色人等,有匆匆上班的白领,有外出就业的打工者,不乏穿着各异的男男女女,每日里千百次的擦肩而过,贴着一个共同的标签,叫做孤独;掩饰着内心的丑陋,外表努力迎合着这个社会对于每个个体所描绘的理想蓝图。 于是,女人愿意化妆,心甘情愿让大量的化学物质渗入肌肤。而我敢打赌,大部分女人这样一生苦心经营着的容貌,却是自己大部分时间看不到的。 就像面前这位浓妆艳抹的蓝裙美女,仿佛逛街走累了,穿着低跟女鞋的修长的腿斜坐在长椅上,从身边的大包小包里面拿出一听可乐,慢慢放在身侧派乐仕比萨外卖的盒子上。然后一边歇着,一边抽出一个小镜子开始补妆。先是眼睛,然后是嘴唇。虽然很欣赏她本身的美丽,不过她的化妆技术我实在不敢恭维。 这个美女可能会让很多人想入非非,而我看她的几眼以后,脑海中只有一个结论:排除嫌疑。 我继续前行,以一个潜伏者的视角,观察着身边的世间万象。 地铁上各色的广告上,总有完美的男人和女人,各种生活的细节都在强调着、引导着人们心中的理想,忽悠着人们去花大把大把的钞票,为了迎合那种不切实际的完美。欧泊莱、爱国者、百事,广告的光影都灿烂到了极致。而真正用了,并且因此而幸福着的,又有几人。 还不如在广告牌前拉着二胡的瞎子,自娱自乐倒也欢快。 那是一曲茉莉花,弦音中隐隐一种多年的功力。来来往往的人,有几个驻足几分钟,向碗中投入几枚硬币,故意把硬币高高摔下,努力碰出叮当的击响。 现在的乞丐貌似都有一些技术含量,有的唱歌有的画画。果然,才艺展示更能吸引眼球,这点无论在选秀还是在乞丐行业,永远是奉为圭臬的真理。而乞丐,尤其是北方的乞丐,二胡的普及程度堪比小学生课余学习。可能是因为二胡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像哭泣,比亲自哭要省力的多。而这哭声的质量往往参差不齐,更有意思的是,曲目往往一色的二泉映月。 而大部分乞丐不懂的是,演奏二泉映月的胡琴,是要比一般的胡琴低五度的。 于是就经常听到高出五度的二泉映月跑调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也有很多所谓的音乐人士,扔下几枚硬币后,在旁微微颔首,外加一脸恶心的欣赏的表情。 所以,这曲没有跑掉的欢畅的茉莉花,就弥足珍贵了。 我轻轻放下一张五毛钱纸币,不想打扰了这流畅的音乐。没想到耳畔对讲机里面却传来了决明子急促的话音:“冬凌草特工,别溜号,专心找可疑人员!” 这耳机里的声音,理应如雾滴一样,淹没在喧嚣的地铁的人海中没人注意;可偏偏那瞎子的耳朵何其灵敏,将这快要融入大海的声音拾了起来! 刹然间,流畅的乐音戛然而止。瞎子紧闭的双眼霎时张开,空无一物的白色眼眸紧紧盯着我,瞪得我脊背发凉—— 暴露了! 第四章 诡异比萨 我迅疾抬头,趁别人反应这乞丐的异样举动的时间里,在周围360度搜寻可能的嫌犯。 果然,在我转回身的刹那,我的视野内捕捉到了一个蓝裙的匆然离去的背影,和长椅上兀然静立的一个可乐罐。 “发现疑犯!一点钟方向20米,可疑毒气在凳子上,两点钟方向五米!”我对话筒喊了出来。 然后糟糕的是,我们两个同时很默契的对麦克大叫:“毒气归我,你去追疑犯!” 马上又很默契的大叫:“那好,疑犯归我,你处理毒气!” 这时的情况,仿佛在路上行走着碰面的二人一样,我向左他也向左,我向右他也向右,最后干脆站立原地,不动了。 而我们的不动,就是尴尬的沉默。 更要命的是,在这尴尬的沉默的瞬间里,那个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C口出站的人群中。 决明子这会儿终于发话了:“原计划不变,C口你负责!” 我低低的骂了一句,脚下却不敢怠慢,马上飞奔了出去。这时,我和那女人的距离,最少也有50米。 冲出地铁口我才发现,怎么大街上穿蓝色衣服的人这么多。 我疯狂的猛追,但那蓝色的目标却渐行渐远,而在我追了几站地后,一个红灯彻底把我隔绝在了马路车流的这边。 遥远的视线里,尤其清晰地是,那个蓝色的身影,高高地伸出两只手,慢慢地做着动作,一下、一下、再一下—— 我惊呆了。那是哑语,也是国际刑警通用的手势。即将,有爆炸。 在红灯变绿的时候,那个蓝色的身影,早已融入了路口红灯那边的人流里,消失了。 我靠在路边的一颗柳树上,懊恼地大口喘着气,一边冲着天空大骂:“你TM的,决明子!你个减肥茶!”然后很没有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看来我们两个果然很默契。 我垂头丧气的回去,发现地铁口早已戒严。心中暗服机动分队的速度。 牌证一亮,我在众人的视线中低头走进,却不巧正撞到一人身上:决明子。 “危险排除了。人呢?” “丢了……”我嗫嚅道。 “丢了?府城路这么简单的地势,你也能跟丢了?” 我一腔怒火终于发了出来:“别总是冲我喊行不行?那会儿要是你老老实实听话去追,不早追上了?浪费时间!” “错!我在你西边,疑犯向你东边逃跑,你离她最近;而且你仔细辨认过那人的模样,不是你去追谁去?” “……”我一时语塞,紧咬着下唇,最后非常不成熟的叫了一句:“人家不是去追了吗,那你还喊什么喊?” 决明子鼻腔中传出一声冷哼。又是沉默。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傻,只能恢复平静。沉默过后,我嗫嚅地到:“人已经丢了,不过消失前,给我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下一个是爆炸?” “可能吧。不过这里留下什么线索了么?” “只有一份比萨外卖。” “里面没有什么爆炸物?只是比萨?!” “我说了,只有比萨。毒气在可乐罐里。不过这比萨你需要看一下。”决明子信步走回地铁,顺手从旁边的工具箱中抽出一双白色的橡胶检验手套,以极为熟练地手法套上,然后,随手打开了那个花花绿绿的派乐仕比萨外卖的盒子。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然而,我的鼻子还没来得及欣赏这种火腿比萨的特有香味,我的脸孔就僵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这比萨的异常。 普通的比萨饼都会对称的切上三两刀,形成对称的4块到6块的对角。但是,这个比萨,只切了一刀。不,确切的说,这一刀也没有切到位,只是象征性的从一边切成两半,而另一边却还连着。|奇*_*书^_^网|感觉好像一个不熟练的厨师切葱一样,看起来刀刀利落,实际上却都没有切到底。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留一个比萨呢……”我低声说。能留下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实在是个难缠的对手,这时我突然感觉这火腿比萨的香味有点讨厌。 很不可思议的是,面对这种难题,决明子还是一脸的清冷:“不太清楚,不过C组会搞定的。” 我瞪了他一眼,扯张报纸在座椅上坐下。刚才的公路追逐赛实在很浪费能量。 当然,我也不会错过这种展示我的才华的大好机会:“派乐仕…比萨饼…比萨饼的英文翻译就是pie,同音的就是希腊字母的π,π就是3。14,是下午的三点十四分。而地点么…”我顺手抄起上面粘着的一张广告,自信满满的说:“就是这个广告,在新开的山原街派乐仕分店,下午三点十四分。就是说——嗯,我们还有五个多小时。”我抬起手腕上的表,看着表盘上的数字念道。 谁料决明子一手打下我的手腕:“地点有可能,有待确查。不过你这时间有点牵强。” 说着,他俯下身,观察那个诡异的比萨。 “不过我有种想法你可以听听。”他直起身来,白色橡胶手套的指尖远远的画出一个轮廓,“比萨表面一圈一共平均放着十二个火腿片,想象这个比萨饼是一个钟表,中心就是这表的轴心。那么我们所见的这一刀,事实上代表了两根线,只不过这两根线在同一条直线上了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角一看,不禁脱口而出:“这是十二点三十分!” “所以你三点十四分去,黄瓜菜都凉了。”决明子嘲讽道。 我盯着比萨饼面惊呼:“那我们只剩两个小时了?” 决明子不应,我疑惑地抬头。 却只是远远望见了他往出口方向行走着的背影,和一支伸出的修长的手。那明显是“跟过来”的手势。 我呲了一声,只能抬起我刚才已经跑到酸痛的双腿,快步跟上。 不会吧,又是挤地铁。而且出了地铁口,还是拥挤的山原街。 实在不能想象,即使是经济危机,这商业街上还是人满为患。逛街的大部分都是穿着时尚女人,旁边总有一两个拎包的男子,挂着一脸厌倦的笑容,或者一声不响跟在后面,或者在某街边的座椅上随处一坐,等着他里面挑选衣装的太太。 女人就是奇怪,平时拎包提物总是手无缚鸡之力,而腿力往往大到惊人,尤其是商业街上很多地方店庆,打折酬宾的今天。她们往往习惯于货比三家,千挑万选后才做定夺,最后买回家,往往也是置之于箱底不再理会。在我看来,费尽心力的将自己的积蓄这样送出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在这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总有些牙尖嘴利的小贩,说到这些女人们动心;也有大大小小的一群群小偷,如游鱼一般滑走于这莺莺燕燕之间,每日里采撷数量不下千百;而应该很少有人能像我们这样,在人群里挤到七荤八素,只为到达某大厦三层的一家派乐仕分店。 等我们赶到派乐仕分店,只剩下一个半小时了。 第五章 分享过去 派乐仕比萨店有种浓浓的小资的味道。到处都交融着稳重的挪威风格,门口的挪威山妖、悬挂着的鹿角吊灯、内墙上镶嵌的雪橇,都在温馨的烛光中描绘出一种浪漫的气质。我冒冒失失地闯入,猛然意识到自己和这周遭的气氛不太协调。回望决明子,他却不以为然,信步走进,鼻翼一张,眼光扫过屋内,以及其决断的语气低声对我说:“左边归你,右边归我,开始排查。”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谁料他早已装作寻找座位,开始一处一处的寻找威胁了。 我哼了一声,也开始一处一处地看了起来。这里座椅也是木质的,有种夜雨孤灯下彻夜长谈的感觉。不过我的反应,则是用指尖拂过每一个桌椅的表面,很干爽,没有涂抹或浸泡**。就是说,即将爆炸的,并不是这些古朴的木头。 那会是什么呢? 我向前踱去,前方的珠帘后面,一个硕大的字眼:女士化妆间。 这年头厕所总是换各种名称,厕所、洗手间、还有化妆间。人们总是把基于哺乳动物的各项本能描绘地与自然截然分开,比如说进食的过程美化为各种餐桌文化,求偶的冲动被美化成爱情,就连上厕所的地方,也要起一个文雅的名字:化妆间。 我拉开这化妆间的门,顺手摸了一下门口的帘布,不是硝化纤维。 里面厕所的设施一应俱全。厕所的墙壁由雅致的瓷砖拼成一个倒水的裸女,中央是一面大镜子。对镜略微整理了一下我的乱发。我喜欢我自己这种不事雕琢的状态。有时候,女人爱美,是要看情况的,有人欣赏、该漂亮的时候,可以美得无以复加,但是如果这美丽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只能导致更大的悲剧。很多时候,美丽只能招惹他人的白眼,尤其是年龄相仿的女子。所以,在容易妒忌的女人堆里,丑女总是很受欢迎的。 比如说厕所,就不是这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地方。 我细致地搜索了每一个角落,这里也没有任何可燃物品。果然,白痴的纵火狂才会选择厕所。厕所里有大量的方便的水源,也有导热较差的不燃的瓷砖,记得当初逃生训练中讲过,厕所甚至还是大火中避难的绝佳场所。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在这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安放了监视器。 从化妆间里出来,便远远地找到了决明子倚靠桌子的身影。他找了背对墙角的一个双人座位。这里,可以观察到餐厅内所有人的动向,不失为一个绝佳的窥测场所。 我刚坐下,便有一个服务生很殷勤地迎上:“小姐来了。两位要点些什么吗?刚开业,全场八八折,很划算噢。” 决明子丢给我一本菜谱,双眼仍在监视着屋内所有人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2 部分阅读 决明子丢给我一本菜谱,双眼仍在监视着屋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女士优先。” 那服务生见我正翻菜谱,马上一只手指向菜谱中花花绿绿的一页特写,“我们店的击倒派很好啊,招牌…” 决明子打断了他:“我们要挑战你们的一半一半批萨。” 我瞪了他一眼。这种人,都午饭时间了,还是要话带余音地提醒我那个恐怖的比萨。 最后我们点了个一半一半批萨、一份意大利面、一份鸡肉沙拉。服务员微笑着退下,剩下我们二人对坐,又是一时沉默。 “一对情侣,男人在打手机。女厕所也没有任何异常。”我无聊地低声说道。 “黑发女人,穿着朴素、平底鞋,进来后直接走工作人员入口。应该是服务生。” “婴儿车,可能藏有爆炸物。” “不太可能。他们把孩子抱出来过。你看那女人的眼神,母性不像装出来的。” 也许是我太无聊了,也许是我一直对上午的失误愧疚,我当时说出了我后来及其唏嘘的一句话: “决明子,我申请换个话题。” 决明子大理石般光滑的脸上当即一愣,然后平静地牵动了下嘴角:“好。” “我们怎么说也是搭档,”说出这句的时候我的目光在天花板上,但仍能清晰的感觉到决明子杀人一样的目光向我扫来,我顿了顿,然后平声说到,“可是彼此并不了解。” “需要了解吗?” “当然,不知道你的过去怎么能了解你这个人呢?”说罢,正视着他的褐色眼眸,与他的凌厉目光不期而遇。他的双瞳仿佛要喷火,想要以压倒一切的气势,逼我退却。 而我依然闪烁着稀松平常的读不出深浅的目光,与他对视,并始终如一的微笑着,等待着他的答案。 最后决明子叹了口气:“你想如何?” “我想听听你过去的经历。”好奇心,还是人人皆有的。而我也深谙这好奇心的危险。 决明子冷笑:“我以为这些事情组里面早已人尽皆知了。” “哪里。枪版不过瘾,我想听原装正版的。”我狡黠一笑,索性趴在桌子上。现在离爆炸的预告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与其一个个观察来来往往的人,还不如同时找些乐子。 想不到决明子也模仿我的姿势趴在桌上,与我近距离对视:“好,前提是我也分享你的故事。记住了,我不是那种见女士就礼让三分的绅士。” 我哈哈一笑,头枕双手,身体后仰在椅子上:“成交。” 决明子作出了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我冷笑。为什么在分享过去的时候,总是我先。 身在派乐仕,而脑海早已闪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我上初中,是个不善言辞的女生。学校是军事化管理的,晚上九点以后所有人必须就寝,一律肃静。而女生,总免不了睡前卧谈,说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哎?我们说一说小时候的事情吧。” “不会吧?刚说到我们大班长,你就转移话题,莫非你喜欢他…”一声若有所思地阴笑。 “别,我说真的,我们说说小时候的事吧,大伙都不许撒谎呦!” “小时候有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那些男生吧。” “哎?莫非你对哪个男生有意思?”初中的女生,已经是萌动的岁月了。长舌妇的流言,应该是从那时开始。 “什么呀,你们?” “好了好了,就说小时候的事吧。谁先说?——董雪凌?睡着没?” “嗯?”半梦半醒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一号铺,给你个机会,你先说。”我的对铺见我没反应,小声提醒我,“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原以为那些事情早已尘封,谁想到这时候又被重提。不由得呆住了。 “是呀,不许撒谎!谁撒谎,遭雷劈!”懵懂的季节,总是随口冒出一些不知轻重的话。 我当时还很信这些东西,沉默良久,开始实话实说。童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孤独,暗夜的恐惧与无助、夹杂着那迷惘的泪水,一件件、一桩桩,在那个冬日清冷的夜晚,尽数倾泻而出。开始时,像融化的细流一般娓娓道来,到后来,我的痛苦与愤怒像崩塌的冰山,一发而不可收了。 等我说完,早已是深夜。晓月当帘,屋子里除了我有一声没一声的呜咽,便是沉默。 第六章 午夜通灵 “董雪凌,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声音戛然而止。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接着,又是沉默。 最后还是宿舍长发话了:“嗯,我觉得那时都是小孩子,都不怎么懂事吧…而且,我读过很多伟大的人的传记,好像童年都不怎么顺畅。杰出的孩子总是被排斥的呀,你又那么聪明…”接着,在宿舍里一片随声附和的声音中,宿舍长继续说,“我看很晚了,大家都好好睡吧,明天还有英语考试呢。” 接着,一夜无话。 说实话,即使是我早已利事的今天,当年那只有14岁的宿舍长的世故圆滑,仍然令我唏嘘不已。 在她们的均匀的呼吸声中,我失眠了。 从那个冬夜开始,我明白了一个真理。有些经历是不能和他人分享的。因为这种故事,引来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同情,而往往是他人不解的白眼,与更深的隔阂。 也是从那个冬夜开始,一问到我的童年,我往往带着一种回味的甜美笑容告诉他人,我的童年很幸福,父母很爱我,小朋友们也很友爱,童年的我和你们一样,在快乐中长大。 然后,我就会感觉到一种被接纳的、悲凉的喜悦。 随着身前盘子落在桌面的一生轻响,我的思维被拽回现在。 “冬凌草?嗯?” 我直起身,清了清嗓子:“不。你先说。”接着,我直视决明子的目光,一字一字慢慢说,“我也不是那种相信女士优先的淑女。” 决明子噗的一声笑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笑。接着,他开始叙述。 “我是单亲家庭,没有见过我的生身父亲。但是因为我的母亲,我的童年还很幸福。” 我放进盘子里一块比萨,嘴巴塞满食物后,送他个白眼:“撒谎。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童年会幸福。” 决明子却没有被我打断:“除了我内心深处的一个魔鬼。我无法抵制它。” “这种冲动一直延续到我上学。学校集体秋游,我和另一个同学走失了。我俩走过了很多荒无人烟的山路,走了几天,都快要虚脱。我因为饥饿,体力不支,晕倒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血泊之中,身边仅剩一些染血的衣裤和一个瘪瘪的背包,那个同学却不见踪影。 更让我觉得恐怖的是,我的全身,也都是血。我手忙脚乱的检查过,身体上并没有任何伤口,那些血,属于我的同学。 这时,突然,身后,一双手爬上了我的肩头。 我尖叫着回头,居然是我的妈妈。她最先找到了我。 妈妈很吃惊,但马上镇静下来,带我走向溪水边,帮我洗净了全身的血迹。现在记忆犹新的是,那时她拘起一捧山泉,冷冷地对我说:“漱口。” 我顺从且疑惑地漱了口,才发现,嘴里也都是血。 原来,造成这场悲剧,使那个同学死无全尸的,正是我! 我的妈妈适时地制止了快要发疯的我,沉声对我说道:‘小昕,我想我应该跟你说说你爸爸的事了啊。’” 我早已停止了咀嚼,仿佛身旁一切都已肃静,静寂的空间中,只听见决明子的声音,在我大脑里震响: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父亲,我的日思夜想的生父,不是人。” 我一口比萨差点噎到:“决明子,你在开…开什么…” 决明子很坦然地笑了:“怎么和她一样…这不是玩笑,是作为我的搭档所应该保守的,秘密。” 那个她,不是别人,就是我的老师,那个前段时间因为叛国罪被判处死刑的,决明子的前搭档,美丽妖艳的C组传奇,红花。 不过更令我震惊的,是决明子接下来的叙述,仿佛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淡然: 我的生父,是地狱的魔鬼。 那时我的母亲还在上大学,那次刚刚考完试,和一些同龄的男女一起出去狂欢,大家玩得兴起,其中一人提出了一个恐怖的游戏:午夜通信。 据说,十一个人在夜晚十二点整同时做某种仪式,会打开地狱的大门,魔鬼便会浮现世间,而作为报酬,将会实现每个参与者的一个愿望,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当时正好是十一个人,而时间也接近午夜。大家都将信将疑。而年轻的心,总是向往刺激的玩命的快感,于是几个青年男女商量后,都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于是,那个子夜,便成了我母亲生命中,最悲哀的转折。” 鸡肉沙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却连动一下的兴趣也没有了。决明子则很自然地把一块鸡肉沙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然后,放下刀叉,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每一个通灵的游戏都有其恐怖的游戏规则,就像当今在大中院校的学生中盛传的笔仙一样。人们往往热衷于这些诡异的游戏,而结果的信与不信,人各自知。 这午夜通信,便是先用粉笔在一面黑色的木桌上写下了一圈字母、数字和符号,中央放置一个倒扣的透明玻璃杯,十一个人围坐周围,沉默着低下头,闭上双眼。每一人伸出左手食指顶在倒扣的玻璃杯底沿。游戏于子夜开始,通信的人首先睁开眼,将想要的事情翻译成英文拼写,把杯子依次推向相应的字母,通信结束,闭眼。一人通信的时候,另外闭眼的十个人便是他的灵媒。而魔鬼的回复,也是通过移动杯子来完成。 十一个年轻人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玩起了这个危险的游戏。决明子的母亲宛华,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她对周遭的事物有着特别的敏锐,早在心中暗暗记下了桌上每一个字母和数字的方位。 第一个人完全是玩乐的心态。宛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指尖的推向: “我要玛丽莲‘梦露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完毕。” 接着,宛华感觉到身体轻轻一下微震,不知道是谁的力量,玻璃杯开始笨拙地、缓慢地,在移动! 答案只有三个字母:yes。 接着,只听得那个通信的男生一声惨叫,宛华闻见了一种腐尸的气味。 她想睁开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知此时的眼皮,却如同坏掉了的百叶窗,怎么挣扎也打不开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魔鬼的传闻,或许,是真的。 如果这样的话,现在的十一个人,很危险! 怎么办? 第七章 魔鬼契约 宛华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个很天真的念头,这桌子是三腿的圆桌,自己只要抬腿一踢,将桌子踢翻—— 如果她当时把桌子踢翻,也不会有后来的所有事情。但是,当时的宛华,虽然想到了,却没有去做。 此时那男生又开始通信了。 “我看过了。把她的尸体送回去吧。” 大概一分钟后,只听到那男生一阵长吁,接着,下一位。 在场的都是大学生,一个个何其聪明,霎时都明白了刚才的惨叫是怎么回事。 尤其令宛华感到恐怖的是,虽然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个午夜通信的恐怖传说是真的,但是,大家好像都没有结束它的想法。 “如果给你一个千真万确的能实现你的愿望的机会,你会有什么愿望呢?”决明子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看穿我的一切。 这种问题,早年时我也曾想过,很认真的想过。不过,那时的千万个愿望现在却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现在的我,更像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朽木,哪里还有什么愿望可言。 我以一种极其狡黠的方式结束了这个话题:“是啊,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会希望我今后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决明子一声哼笑不置可否,继续着他的故事。 剩下的跃跃欲试的十个人,继续着他们的通信。 “我希望能够嫁一个亿万富翁。” “我希望成为中央领导。” “芊芊抢了我的大伟,我要她死。” …… 平时,所有人都会显示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而只有这时候,才会真正揭露人们与人为善的面皮下所一直隐藏着的、真实的贪婪。如果给你一个千真万确的能实现你的愿望的机会,|Qī…shu…ωang|会选择什么呢?金钱、权力、永久的快乐,每个人的愿望真实而又可怕。 宛华突然感到一阵心寒。 而顺着桌子数过去的最后的玩家,那第十一个通信者,就是宛华。 低叹一声张开眼,和其他人的无比激动相比,宛华出奇的平静。她慢慢地,匀速地,推过这句话的每一个字母: “我要你回去。并取消今晚所有愿望。” 接着,宛华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低声惊叫。宛华冷笑。看来,记住这上面的字局,窥探他人愿望的,不止她一人。 然而,无论如何,今晚只能这样,一人孤身和魔鬼对峙了。 良久,宛华看到杯子才开始缓慢移动。 “不行。” 宛华目光如炬,坚毅地继续移动:“这样你就会失信。” “如果答应了你,对他们我也会失信。” “我要你回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契约的代价是魔鬼现世,我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宛华凝眉。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怎么办? 下唇快要被她咬出血。作为法学院学生会副主席的宛华,在这谈判的关头,是绝不会被轻易的战胜的。不过,这次的谈判对象,是魔鬼。 “我问你,完成了我们的愿望后,你会杀了我们吗?” 然后,玻璃杯牵动所有人的指尖,在黑色的桌面上疾驰,划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午夜冤魂的哭喊: “yes” 宛华急促的叹了口气。果然如她所想。怎么办?其实聪明如她,胸中早已拟好一个解决方案,只是,关乎着十个人的性命的问题,真的、真的只有那一个办法吗?宛华想的大脑快要爆炸了。她从未如此的紧密接触过,真实的、死亡的危机。 谁料还未停稳,这玻璃杯又开始移动: “这样我才能在世间,活完你们剩下的年华。” 宛华倒吸一口气,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周遭是死亡的寂静,她可以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或者说,自己生命的倒计时,滴答、滴答…… 宛华从未感觉到如此绝望。她的美丽的刘海,早已被额头的冷汗浸透。 低头沉默良久,宛华坚挺的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满溢着泪水。慢慢地向前推动玻璃杯,说出她的想法。她完全明白,这种想法会给自己造成怎样的后果,会将自己导向何等残酷的路途。那一瞬间,只有二十一岁的宛华,霎时间,已然洞悉她的下半生,孤独、而又可悲。 “我再问你,魔鬼和人类的子嗣,能否代替魔鬼行走世间?” 回答宛华的,又是那种单调的、绝望的摩擦的声音: “yes。” 宛华紧咬着牙关,慢慢地,用自己的手,推出一句话。 内心何处,仿佛有一个绝望的声音,整个过程中,一直向她哭喊:宛华,快停下!你知道你这样赌上的,是什么啊! 但宛华强忍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将自己推向地狱的深渊。 透明的玻璃杯反射着绝望的陆离的光芒,在桌面上游走: “如果你在人间留下子嗣,你就可以回去了。” 接着,宛华紧咬牙关,绝望的推出那句话: “我愿作你的玛利亚。” 杯子指向最后一个字母时,对面和她一起窥探着整个过程的那人,又是一声尖叫。 宛华眼中溢满牺牲的决绝,谁料那杯子马上在桌面上飞速窜动起来: “No。” 宛华苦笑。这实在太有戏剧性了。在自己想好以后的一切,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时侯,居然,败了。 抬眼绝望的望向漆黑如墨的天花板,指尖愤怒的抖动,宛华突然有一种想把玻璃杯摔碎到地上的冲动。然而,就在那一刻,宛华把自己从绝望的边缘拽了回来。 不行!这十个人的性命,就在我的指尖啊! 宛华再一次咬紧充血的战栗的下唇,双目重新燃起决绝的光,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性,坚强的,继续推动那看不透深浅的玻璃杯: “但如果,这是我的愿望呢?” 接下来,杯子仿佛狩猎的毒蛇的头颅,静伏在桌面的中央,一动不动。 宛华紧闭双眼,等待着属于她的惩罚。 沉默良久,那杯子终于动了,在古拙的桌面上划出一仿佛最后判决的擦痕: “yes” 宛华长叹口气,不知是这争锋的终结后的轻松,还是为自己的下半生哀叹。 紧接着,还没等宛华完全放轻松,她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一种冰冷的东西,进入了她的身体,撕裂她的肉体,噬咬着她的灵魂,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痛苦了。宛华一生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剧痛。 作为怀春的少女,宛华也曾想过自己的初夜,也曾在梦中千万次描绘过那人的模样,只不过,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宛华想哭。 但是,从头至尾,任那魔鬼肆意蹂躏,她都始终坚强的,紧咬着下唇沉默着,直到结束,痛苦完全弥散开来,成为伤害过后的,隐隐的阵痛。 宛华调整呼吸,噙住泪水,继续推动玻璃杯: “你可以走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静止的玻璃杯,和风波结束后的宁静。 第八章 厕所爆炸 “后来,妈妈怀孕了,却不肯把孩子的父亲说出来。当时的大学很保守,这种事情是绝对伤风败俗的。她不仅被撤消了法学院学生会的职位,也被名牌大学开除。爱她的男友与她决然分手,那些她有救命之恩的同学,都视她为法学院的耻辱。怀孕6个月时回家,被她父亲暴打,母亲也不认她这个女儿。临产了,医院不给她接生。我出生在一个肮脏的旅馆中。一直到五岁,我都没有见过妈妈之外的亲人。” 决明子呷了一口水,也许是一口气说太多,嗓子有点受不住。 我抿着嘴唇,想不到只是为了消遣,居然挖掘出如此重要的内容。他的故事,我用了好久才全消化。突然意识到忘了什么,我举起右手:“我董雪凌发誓,今后不管遇到谁,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守秘密的!” 决明子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会。” 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信任,让我觉得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再次看了一下手表,该干正事了:“现在是十二点十五分。在刚才的一小时里,一共进进出出68人,3个服务生。迄今为止,炸弹自动探测器没有任何响应信号。现在,我们的六点钟方向有两个女士提包没有被打开过;两点钟方向有一个书包,外形的轮廓象本厚书,也可能是手动引爆的固体炸弹。掌上电脑的远程电磁波谱扫描图谱正在分析。此外,那瓶芬达汽水,也可能是液体炸弹。需要扫描。” 一口气说下来,没想到决明子带听不听,一直闷头吃比萨,不置可否。 “喂,你有没有听——” “有。你漏掉了刚才从九点钟方向过去的一个酒保手里的液体,还有靠窗的那边的情侣桌上的眼霜盒。顺便提一句,刚才一直是我在说,给我些吃饭的时间。” 于是,我再一次被他噎住。这个决明子,刚感觉他有点意思,又不留情面的打消了我对他的好印象。 “我怀疑是不是真是这里了……”无聊的看着手中的女厕所的监控录像,我轻轻的说。 “就是别的地方的话,也晚了。” “我问你,你怎么那么确认,就是这个地方?” “说实话,这次我倒不是很确定…”很有意思,还是头一次听到决明子说这样的话。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确定案发地点,是刚才的地铁口,还有这里?回答我。”我把手中的刀叉放下,双臂抱在胸前,身体靠到椅子上,很无赖的问道。 决明子犀利的眼神一闪而过:“至于原因,那可会吓到你。” 我冷笑,作为C组的杀手,还有什么能把我吓到。我以质问的眼神,斜视了他一眼。 谁料决明子却一直低头猛吃。 我感觉很不爽,前倾伸手抽过他面前的堆得满满的餐盘,意大利面从他的盘子里一直吊到他的叉子上,如军人肩上的流苏。 我很没有风度的双手扒着盘边伏在桌上,张大双眼直瞪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字地对他说:“告。诉。我。” 决明子苦笑着把叉子远远地伸回到盘子里,小声对我说:“相信吗,只要我愿意,我能看出别人能活多久。”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话,地铁到站的时候,只要观察一下周围的人短命的有多少,就可以了…… 我接着紧张的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说说笑笑的人群:“那他们是否都显示着,今天中午十二点半死去?” “不是,至少迄今为止,我没有见到十分钟后就要死去的人。” “走错地方了!你怎么不早说?” “不。另外一种感觉确定,就是这里。” “你还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我对这个人的吞吞吐吐的语气感到有点厌烦。 决明子双眼盯着我手里的餐盘,若有所思的说:“我感觉到,这里会有吃的。” 这时,我真想把手里的意大利面拍到他脑袋上去。没见过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人。 “你能不能正经点?”对这人的表现,我彻底无语。 他用异样的狰狞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很严肃,我的意思,是另外一种吃的。我的食物。”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从头到脚的,彻底的冰凉。那是植根于人类意识底层的,本能的恐惧。 因为我想起了他的故事,那个死无全尸的,他的同学。 他的小学同学,被潜意识里濒临极限的饥饿的他,残忍的吃掉。 彻底的震惊使我的双颊开始不由自主地痉挛,发凉的双手也自然而然放开了刚才强扯过来的盘子。这时的我,更像一个木桩,直直的坐在椅子上,呆滞的看着他,优雅的抽回盘子,继续享用他盘中的食物。那意大利面的酱汁象血肉一般粘在他的嘴角,将这平淡普通的用餐场景,描绘的鲜血淋漓。 我突然感觉到胃中一阵翻涌,把视线从各种食物的血腥场景上躲开,投向手中的女厕的监视屏。那里,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女子,正在为月经而痛苦。 我没好气的把监视屏翻了过去,这真是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十二点二十五分。 “还没有线索么?” “没有。工作人员的餐厅后备区也没有动静。”决明子瞄了一眼他的监视屏,无聊的说道。 “只有五分钟了,我们该怎么办?在这里傻等着,还是让人员疏散?” “放心,他们今天都不会死的。现在先不用轻举妄动。”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丝不屑,低头望向我的监视屏,那个被月经折磨的女子,可能肠胃也不很顺畅,还在厕所里很痛苦的挣扎。 十二点二十九分。 我终于沉不住气了:“还有一分钟了,莫非我们真的要…” 决明子双眉皱紧:“这究竟要怎么…” 十秒。 决明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把你的监视屏给我看看。” 我无端火起:“你个变态!这里有女厕所!” 五秒。 我和决明子已经开始抢手里的监视屏。餐叉、餐刀、盘子,甚至是剩下的比萨,都在我们二人的攻守中,舞的风声水起。这种无端而起的类似电影的情节甚至开始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四秒。 我一只手用餐刀几下引开决明子的进路,另一只手把监视屏关闭,远远的扔到半空,同时抛给决明子一个狡黠的微笑。 三秒。 决明子却放弃原来全部进路,反手掀开明黄色的桌布,罩住我的上方视线;我握住餐刀的手迅疾收回,劲贯刀尖,在慢慢蒙向我的桌布上,闪电般刷开一刀裂痕。 二秒。 我在桌布的裂缝里逆光中,看到决明子飞起拿到我的监视屏的剪影。同时嘀的一声,监视屏启动。 一秒。 决明子扫向监视屏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惊险,整个人扑向我,同时叫响:“卧倒!” 而后,我听见了,一阵手机的短信铃声。 而紧接着那优美的铃声开头的,是震彻耳膜的,爆炸。 第九章 童年梦魇 我被决明子扑倒在地之后,在磕在地板上的后脑的阵痛中,才意识到那爆炸声,正是从女厕传来。 周围的平民,未经过训练,大多都只是震惊无措,反应较慢。所以,爆炸声过后,别人还在原地,只有我们二人趴在地上,中间隔着一张撕裂的桌布,场景十分暧昧。 盘子刀叉掉了一地,而意大利面不知何时也套在了我的头上。而我一直到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窘境。 决明子则比我镇静的多,腰间抽出证件一亮:“警察。请大家退后,保护现场,协助调查。冬凌草,你去查看。我给局里打个电话。” 我哼了一声,顶着一头的意大利面小心走近,却发现,女厕里墙壁上早已血肉模糊,而爆炸的地方,正是刚才那个服务员的位置! 一个小时后,我一边用浴巾擦着我刚刚洗过的头发,一边坐等着初步的调查报告。 决明子显然有些生气的样子,闷坐在一边,等着各方的电话。 “喂?”我受不住这种无聊的沉默,还是先开口了,“我错了,成吗?我当时以为你……” “理解。是女人都会那么想。” 是啊,是女人都会那么想。女人天生有一种迷信的执着,认为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也不怪她们,社会对于男女的评价标准本来就是不同的,好男人要立业、自强、奋斗等等;而好女人,则要漂亮、贤惠。女人的重要财富便是守住自己的贞洁,或者说保持住自己的那层未过期的保鲜膜。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有其永恒不变的目标:更好的服务于社会中的男人。法律永远属于统治者,于是在这种价值体系中长大的女人,将社会的主导者男性想象成为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便也不足为奇了。 可是,有些时候,男人也用大脑思考的时候,总是让某些自作聪明的女人始料未及。 当然,我不是自作聪明的女人,但有时该注意的时候,还是不得不留心的。 “对不起,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还真不清楚道歉该怎么说。 决明子继续沉默,不过脸色显然缓和了好多,看来是接受了我的道歉。 “决明子?” “嗯?” “我知道你很郁闷,不过我们刚刚有笔交易,我还没有付清我的那一份。” “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好像是我巴不得把我那些事讲给他听一样。不过看他的眼神,淡然中,跃跃地有一丝寻根问底的冲动。 我也不和这人计较,喝了口水,开始慢慢地,讲了起来。 我的童年也缺少父爱,当时我父亲在外地工作,整年整月不回家。别以为我像电影里的清纯小女孩一样,还能天天盼着爸爸回来,实际上,我更习惯他不在的日子。 爸爸回家的时候总是喝很多酒,把家里弄得很乱,这时候妈妈也会又哭又闹,摔很多东西。也别以为我会在父母打架的时候站在一旁傻哭劝架别打,那纯粹是脑残的导演制造的家庭悲剧的假象。事实上,人的大脑在发育到11岁才会知道关心他人为何物,而会在一旁哭着劝架的孩子,绝对是智商发育超常的神童。 实际上,那时候,那个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折磨我的旧娃娃,反而自得其乐,唯一烦恼的是第二天又会有很多叔叔阿姨围着我问我发生了什么。我那时候一直认为,父母吵架是他们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而爸爸高兴的时候,反而是我的噩梦。这时候管我怎么哭叫,爸爸会不由分说的把我扔起来接住,然后抱起来转个圈,就像电影里面和谐的父子关系一样。这时候爸爸当然会玩的很开心,而我往往被折磨的头晕脑胀,只祈求上苍让这次游戏快点结束吧。我一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电影里面的孩子被甩的七荤八素,还能笑出声来。 当然,由于父亲很少回家,这种痛苦总是一年只有几次,我最大的痛苦,来自于我的同龄人,或者说,和我差不多大的其他孩子们。 当时,妈妈工作很忙,总是把我一人扔在家。而那时候,往往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的童年。”我沉声说道,“到现在我还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受欺负的对象,总是我。” 关于我的童年,我的最清晰地记忆,也是总出现在我的梦境中的景象。 一片惨淡的秋日的灰色中,我站在马路的路边石上,孤独的远望着同龄的孩子群。 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一起玩。 尽管他们抢走了我的所有的珍宝,我发誓了不告诉父母,他们还是,不愿带上我一个。 咫尺之涯,有他们的欢乐;而我和这些春雨般温馨的笑声之间,总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玻璃。于是,我能远远望见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的冷暖,再与我无关。 因为,我总是玻璃这边的孤独的远望者。 那时的日子,单调而无趣,总是我疲倦地跟在他们后面,一次次祈求我的加入,而他们开始时见我就解散跑掉,而后来,则是继续着他们的游戏,视我为无物了。 而这个时候,我仍然傻傻的天真的认为,他们已经开始接纳我了…… 于是,尽管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认可,我还是很开心的加入了。 跳皮筋游戏继续着,虽然很多人皱眉,但仍无人理会我,直到,笨拙的我将皮筋撑断,断了的皮筋倏地抽回,啪的一声,在一个女孩子腿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女孩子叫做雯雯,小我一岁,人见人爱的模样,但却比我聪明的多,早已在孩子群中确立了公主的位置。公主受伤,坐在原地哇哇大哭,奇Qīsuū。сom书哭声实在是震天动地,真假参半。 “雯雯,你怎么啦?” “你!玲玲!”稚嫩的小手高傲地指着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还不是你!故意拿皮筋抽我!我们都算你一个了,你还不满意么?” 那小萝莉的牙尖嘴利,实在是让人心惊。 而周围的孩子们也随声附和,围在我周围,围成一片阴影,挡住了我周围的灿烂的阳光。 环顾四周,我只能嗫嚅地念道:“不是我……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啦?你这个王八蛋!”小孩子的嘴,往往不知轻重,他们的语言,大多只是粗劣的模仿。父母的常用词,也常常出现在孩子的嘴里。 “其实我只想和你们一起玩……”相比于周围人的质问,我的解释,苍白而无力。 这样吵了几分钟后,领头的孩子倡议道;“大伙说说怎么办吧!—— “同意让玲玲发誓一年不准再来烦我们的,举手!”一片长长短短的小手,应话音而起。 “同意让玲玲给我们找蒲公英的,举手!”又一片小手。 这时,受伤的雯雯一瘸一拐走到孩子头身边,翘起精致的小鞋尖,凝红的小嘴凑上去,静静地,轻轻地,在领头孩子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第十章 血腥种子 而后,领头孩子给了雯雯一个温暖的微笑,对大伙喊道: “同意让雯雯处理的,举手!” 结果,在雯雯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可怜眼神的注视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雯雯,你想怎么……” 雯雯从地上捡起来一片玻璃碎片,声音清澈悦耳,如同春天的百灵:“我看过电视里这么说的,叫以牙还牙,我怎么样,你也怎么样。这样才公平呀。” 孩子群中一片赞同声。 小萝莉笑了笑,小嘴再次张开:“所以,我也要在你这里——”玻璃片指向我的小腿,“划一道啊。” 又是一片赞同声中,我的腿上赫然一道又短又深的血痕。 “不过呢,我觉得你也不那么坏,所以,我这里有一个魔法种子。”说着,小萝莉又蹦蹦跳跳地走远,低头采撷了一个蒲公英的白色雪球,吹弹可破的小手捏了一朵下来。 捏着种子的小手煞有其事的转了个圈,然后,雯雯很认真的说道:“这个蒲公英的种子可是有魔法的哦,如果你变好了,它会发芽的。” 又是一片赞叹声。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雯雯用那双不染纤尘的手,亲自把那蒲公英的种子,摁进了我的伤口。 而可悲的是,从头到尾,我没有半点反抗。相反,当时我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虽然很疼,但有了这个魔法的种子,只要它发芽,我就能和他们,一起玩了…… 而后,我就天天等待着种子的发芽,甚至自己忍着痛苦,将那已经从伤口中挤出来的种子又塞了回去。终于有一天,我梦见了,那绿色的蒲公英,在我的腿上,开出了灿烂的花朵。于是我更加满怀希望的等待,等待那梦的实现。 然而我等到的,不是蒲公英的嫩叶,而是母亲发现溃烂的伤口时的痛骂。 “你那时候……”决明子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的感觉。 “很傻很天真。”我现在才发现,用当下流行的这样一句话来描述那时的我,实在是太贴切了,“不过,那外科医生剜肉削骨的痛苦,实在是太恐怖了。妈妈说,如果送去的再晚一点,我的一条腿可保不住了。” 决明子嘴边一阵苦笑:“我只想说,想不到你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傻了。” 我甩了甩我半干的长发,岔开话题:“调查报告初稿出来了吗?” “嗯,应该出来了。”决明子熟练地点醒电脑,输入一系列字母、符号和数字的复杂密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通信界面,“一分钟前。” 报告很简短,但很抓住主题。瓦斯爆炸。 现在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个手机。由于短信引发的轻微火花,引起了这场瓦斯爆炸。 不过,瓦斯?哪里来的瓦斯呢? 当然,我早已在我们进入的时候检查过女厕,而且女厕之前的录像决明子也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任何疑点。 “我们用不用再回去看一下?说不定还会找到些什么瓦斯泄露口之类的……” “你不是说你之前很仔细的检查过了吗?” “是啊,我是有检查,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嘛……”我继续傻笑道。 “不必。有泄漏点,调查小组不会没有发现。而且,瓦斯泄漏爆炸威力也不会那么小。” “那是谁带进去的小量瓦斯压缩气体?” “也不太可能。我相信我的眼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接着讲,你的故事。” 我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闲心听我讲故事。谁料那家伙把电脑拍了下去,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突然发现,现在我们好像确实干不了什么,只能继续讲故事了。 “我的另一个噩梦,来自于另外一个美丽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叫小瑶,家里专做瓷娃娃,那些娃娃如同坠落凡间的天使一样,干净而美丽。 我也常常蹲坐在她家的窑前,看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瓷娃娃从里面一批批出来,每一个都笑得很温暖。 我也曾梦见,如果我长得也象那美丽的瓷娃娃一样,是不是,周围的小朋友,就不那么讨厌我了…… 而我从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会离那个美丽的梦,那么近。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仍然和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跟在一群小朋友后面,去小瑶家玩耍。 发现我后,所有人都加快脚步,而我离他们的距离,却渐行渐远了。 等我赶到,小瑶家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但幸运的是,在摔了不知道多少个跟头后,我终于赶上,在那门缝里,插进了一只手! 门最终没有关上,因为无论那门挤得多厉害,我都死活不肯放手。 因为,那个门缝,虽然只有窄窄的一块,但我依旧能感觉到,里面渗出的,希望之光啊! “怎么办?”我听见里面已经乱成一团,“我可不想让她进来!” 我拼命的把胳膊往里伸,企图带动我整个人进去。而这时候,我突然感觉到,手腕处,一阵剧痛! 条件反射的抽回手,低头检查我的手腕,上面赫然一个血红的牙印。 我从迅速关闭的门缝里,清楚地看到了领头的那个孩子的,带着笑意的、满意的眼睛。 而后,我只能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外,放声哭泣。为手腕处的痛,也为心底的悲伤与不解。门内,他们玩的火热朝天;而门外,只有我一个人,小小的影子孤独的靠着门凹进去的角落,顾影自怜。哭累了,在地上蹲着歇会儿;而后,继续放声哭。最后,嗓子哭哑了,我还是不肯离开。 在哭了不知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3 部分阅读 ;而后,继续放声哭。最后,嗓子哭哑了,我还是不肯离开。 在哭了不知多少个小时以后,终于,那扇门,打开了! 在慢慢开启的门中,我看见了,小瑶的微笑的脸。 “我可以进去了么?”时断时续的哽咽声中,我仍然不敢相信面前的奇迹。当时,在我的眼前,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就是上天的女神! 小瑶却伸出一只手组织了我,她从门里迈出来。回手带上门的刹那,我仍然听见门内某个孩子的嘟囔:“都说了让她哭去,顶多声音吵一点,干吗出去麻烦……” 而小瑶温暖的微笑令我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寒冷与孤独。她一只手抚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耳边轻语:“走。那些人不理你,我跟你玩去。” 我的胸中涌起一阵热流,我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平时,我甚至不敢用我的脏手,去触摸她圣洁的衣裙。这是怎样的荣幸啊,能得到这样的神的眷顾。 小瑶却不再说话,拉着我的手一路径直走到了她家的窑边,而后,低声对我说了令我十分震惊的话: “玲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你可别告诉别人。” 第十一章 活人窑变 “知道这些瓷娃娃之前是怎么样的吗?我告诉你啊,它们原来是这样的,丑死了。”她的稚嫩的指尖指着一些未烧制的土坯,眼中充满了不屑。 我难以置信的眼神疯狂地在各个土坯上扫过,这可不正是,那瓷娃娃的穿着,那瓷娃娃的姿势,只是,这些丑陋的土坯,真的就是那些美丽的不可方物的瓷娃娃吗…… “知道它们是怎么变漂亮的吗?”说着,小瑶手指向那即将开始开工的瓷窑,一字一字地说,“因为它们经过了这里,再出来就是很漂亮的了。” 我难以掩饰惊喜的心情,口吃地说:“这是……真的……么?” 小瑶抱起双臂,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我踉踉跄跄的脚步穿梭于各个土坯之间,良久,才回到原地,一字一字对她说:“现在,我信。” “那好,”小瑶悄声道,“你知道吗?你也可以……” 决明子一口水喷了出来:“这你也信了?” “当然,而且,我非常的喜出望外。”看着决明子夸张的表情,我突然觉得这种自揭老底的游戏并不好玩,“我就是那么喜出望外地央求她帮我,那么喜出望外地听见她答应了,然后很幸福地十分配合着她在我身上挂满泥皮,只留下两个鼻孔出气,然后,很开心地跟她说再见,心里很幸福地憧憬着,我明天见她的时候,就会拥有像瓷娃娃一样出众的美丽了……” 然后,我按照她所说的那样,大人们来了,说笑中,把我和我脚下的木板一起抬进瓷窑,到瓷窑的门渐渐关闭,我都保持着原来的造型,一动不动,等待着我的美丽时刻的到来。 直到后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身旁的温度逐渐升高,一呼一吸中仿佛盛夏酷暑,周围全是些诡异的味道,呼吸也逐渐困难,我的肺都要炸了…… 最后,童年的我终于放弃了这变美丽的过程,大声哭叫了起来。 “等大人们七手八脚把我从瓷窑里面弄出来,我已经浑身是土,脸上流淌着两道泥汤,不成人样了。”我指着我的脸说道。我的头发已经全干,自然地垂在我的脸庞两侧。 决明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一样盯着我,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否则你可就成了叫花鸡了……” “是啊,那时候我真的很傻,是不是?” 决明子却没有回答,两眼望着天花板。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童年,这是一个被无数种声音描述的非常美好的时代,实际上,充斥着野蛮与无知。那时候,人性的美丽或丑陋的各种本能开始在他们身上显现,而他们却没有发育出一个足够复杂灵活的大脑。于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简单,而又真实,因为,他们所暴露的,是人性最底层的本能的野蛮。于是,一群孩子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有时候甚至比黑帮还要残酷。 童年,也正像是人类史上的蛮荒时期,社会的成员,用他们并不发达的大脑,粗劣地组织着并记录着他们的生活。同样,也正如人类现在回顾的蛮荒时期的美丽的神话一样,童年,也被充分发育后的成人,描述成为童话般美丽的、纯真的年代。 人们的传记中很少描述童年,不是因为他们的童年太简短,而是,童年太遥远了,遥远到了连他们自己的大脑,都记不起来。 但是,不管你承认与否,童年对于一个人的一生,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我的童年没有美丽的童话,王子和公主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也只是他们的老爸都比较牛B而已。 当时由于工作关系,妈妈调离了原来那个城市,刚到上学的年龄的我,也跟着搬了出去。 走之前,我在大包小包的行李上静坐着,看着高高矮矮的孩子,从远方,一直玩到我的跟前,欢呼着,雀跃着,仿佛要用他们的欢乐,重重的抽我一耳光。 “噢!噢!玲玲终于走喽!” “……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五六,玲玲的脸皮穿不透!” 仿佛是宿久的积怨,我腾地站起,小小的身躯,悚然间仿佛充斥着魔鬼般的恐怖力量。 不知道那里来的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扬起小手,啪的一声响亮的扇了那带头的孩子的脸颊,扇得她立刻双眼红肿,掉下大滴的眼泪。 那孩子捂着血红的脸颊,对我大吼着:“你敢!” 我颤抖的手指指向对方:“我就敢怎样?你,吴欣!还有你,雯雯!你,小瑶!十五年以后,我都会找上你们的!你们的每一笔我都会记着!你们,都不得好死!” 我吼到最大音量,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大声的喊过,喊到喉咙快要喷出血来,每个字、每个声音,我都尽我全部的力气去喊,对天,对地,也对面前的所有人,和我自己。 稚嫩的嗓音充斥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又高又尖的话音,在一排排旧式筒子楼之间来回游荡,仿佛不肯离去的怨灵,惊哭了谁家熟睡的婴儿,惊飞了远方一树的栖鸟。 喊完了,这些年的积怨涌上心头,我突然有些承受不住它们的重力。 有两股炽热的液体,顺着我的眼角,面对着飒飒的秋风,横飞向我的发烫的双颊。 这么多年了,而如今,我终于熬出了头,我要走了啊! 良久,带头的孩子吴欣捂住脸上血红的指印,低声说道:“你等着……我们走!” 一群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孩子,沉默着,走远,走出我的视线。 “然后,我上学了。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别的事情都是那么的傻傻的我,学习却是出众的优秀。我从一个众人皆知的笨蛋一下子成了老师和家长口中的好学生。可能是因为我大部分时间不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无聊的我只能学习,或者,我有时候也在想,这就是上天给我那黑暗的童年的,一种变相的补偿?”我若有所思的说。决明子还是那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然而,童年的经历让我充分知晓了那党同伐异的人性的黑暗,也让我对他人,有了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从小学到中学,我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但是没有一个密友。周围的小朋友们拉帮结派,我却始终淡然事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在小朋友群里,我永远是一个影子,一个他们立刻会忘记的影子。 就连我最擅长的学习,我也一向只是成绩靠前而已,在保证上分数线的情况下,远远地离开前三名。 “你试过自己设计自己的分数吗?我是说,先看看卷子上的题估计其他人都能答到什么程度,然后设计自己应该在一张卷子上错多少题、错在哪里,才能保证自己还在原来的那个,安全的、稳定的排名?”我停下来,轻声向决明子问道。 决明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第十二章 我为黑客 我笑笑,继续讲道:“从小到大的所有考试,都没有超出我的估计范围内,除了那个令我马失前蹄的高考。高考是我分数设计史上的最大失误,也是我人生中的两大失误之一。” “你是说,你高考落榜了?不是吧?你不是……”决明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争执了起来。 我打断了他:“不,恰好相反,我原来评价的高考试题很简单,这样一套题的分数线应该很高,所以我的错误,也应该比较少;而且,也为了使我的母亲小小的高兴一下,我把我的分数定位在原来排名之上两名左右,应该能上一个中上的本科学校。 “但结果是,那年的批卷较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高考考得很好。” “于是你去了P大,那所名牌大学?” 我轻轻的点点头。人算不如天算,更多时候,我还是比较遵从命运的安排。 “我的本科是化学。上大学后,和同学的关系,也不过点头之交。这些东西,全是拜我的童年所赐。”我淡淡地说道,冷冷地注视着决明子,在他脸上寻找一种看客的猎奇表情。我是一个变态,我知道;而我也清楚地知道,人们对于变态的党同伐异的态度。 但我这时在决明子脸上看到的,只有真诚和理解。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一个人,如此深彻地走进我的过去。我装作的轻描淡写的语气,只是希望在他揶揄的语气中找回一点自尊;而此时决明子的态度,却让我喜极而泣。 耳畔突然响起当时进组时三七的一句话。 “冬凌草,这里所有人都曾经和你一样,是受伤的飞鸟。所以我们之间可以互相理解,欢迎来到C组大家庭。” 可是,就算你能够理解我的童年,我后来所做的事情,恐怕也是天理难容。我有时在深夜里一个人想,就凭我在人世的所作所为,我以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天真的想,或许我能够活下来,实在是一个奇迹。 这时候,决明子身侧的电话,突然响了。 决明子的修长苍白的手,在它刚响起铃声的时候,就把它提了起来。 他的话音强硬而有力:“嗯。嗯。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我知道,短信内容查了吗?……” 我立刻停止了刚才的多愁善感,马上凑上前,沉声问道:“还有什么线索?” “检验结果只是确定了我们刚才的猜测,瓦斯气体爆炸来自于女厕的第三间,而那里在爆炸之前一直被一个叫做孟颖的服务员占着。而据你的监控录像,孟颖生前并没有任何自杀性爆炸的准备工作或者情绪激动的现象。她的表现,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经期便秘。直到裤子口袋的手机响起来,然后,嘭。”决明子平静地叙述后,突然双手做出了一个绽放的手势,如同午夜开放的煞白的昙花。 不过想吓我一跳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么短信的内容呢?谁给她发的?” “这也是我想问的。不过,你也知道,电信局那些人的效率。”决明子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只查一个短信内容,估计也要等到明天吧。” 明天?这也太慢了吧! 万一那短信就是矢车菊发的,而他现在也许在等着某班今晚离开的飞机呢?或者,短信内容提示着某种信息,比如说,矢车菊下一次下手的时间地点呢?那这样的话,等到明天不就是该杀的还是杀了吗? “你——”我腾地站起来,直手指着决明子的鼻尖,训斥道,“——怎么可以,允许他们这样拖沓!” “那又有什么办法?我的职务范围管不到电信那边。” “但你可以做到的是——”我随即一脚蹬开他的转椅,拽过他的笔记本电脑,自己找了个最便捷的姿势坐下,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退出常见的用户管理界面,直接切换到DOS系统,两只眼球紧紧盯着黑白二色的屏幕,嘴里冷声对身后的决明子命令道:“掩护我。接下来的事情,装作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所要做的,便是作为一个黑客,嵌入电信的中央系统,把那短信的内容,直接偷出来。 在我如同暴雨般连续的敲击下,电脑屏幕直接分为两栏,左边是我输入的命令行,而右边是电信系统的返回值。 很多黑客都会把所有乱七八糟的命令行都放到一个屏幕上,更有甚者喜欢弄出一些花花绿绿的窗口。而我更喜欢用DOS系统的简单的黑与白,如同围棋的黑白子。把攻守的局势分成两栏,这样对我来说,更为简洁方便,敌我局势,一目了然。 我可以感觉到的是,身后决明子的惊诧,和他愈加急促的呼吸。看来决明子也有些紧张了。 为防止他什么时候暴走,虽然手下有条不紊地驱动着各个木马程序的运行,嘴里还得平稳地对他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担当球赛的解说员的角色。 “不用紧张。看到我刚才访问的那个代理IP了吗?那是一个国外的笨蛋服务器,而我们需要的是,多个IP的掩护。这样,即使对方发现,也不会算到今天这里,你的电脑上。 “我刚才伪造的时间地点,指向的我们的替罪羊,是离我们两千公里外的汉源市的一个网吧。那里会有不下一万个宅男等待电信的调查。 “这个地址是我创建的,上面有我的很多病毒的源码,简要说来,这里,是我作为黑客的武器库。进入这里需要在20个不同地方的国外服务器上以一定次序连续访问,破解彼此完全不相关的8重密码。就像你去阿富汗某处地下,还要在欧洲转一圈一样,所以,这里应该是比较安全。 “病毒源码下载成功,现在我要让这些肉鸡攻击的是,他们的外部邮件系统。” “这么……” “很老土是不是?其实,不过只是声东击西一个幌子。 “我真正要进入的,是他们的局域网。想象一下,他们的大部分内存都会被这场战役所调动,就像把全部火力都用于邮件系统一样,这样,我就可以悄悄潜入局域网了。” 然后,在决明子目瞪口呆的凝视之下,右边返回的命令行飞速扩增中,而屏幕上,也出现了好几次warning。 “不过,电信的防火墙的自动防御系统,似乎又升级了呢。”我轻声笑道。 两分钟后,所有受命攻击的肉鸡,全部崩溃。而我也简单利落地,切断了和这些肉鸡的联系。 而后,我停下了手中的暴雨般的敲击,向后仰在座椅上。 身后的决明子失望地看着满屏的0返回值,低声说道:“好像不行……” 我则静静地,调出了其中的一屏。纤细的手指尖,指着其中的一个。 那是1。 显示着,进入成功。 而这个消息的来源,是电信的局域网。 我回头,对满头大汗的决明子,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 进入大门以后,飞檐走壁等等所有的事情就势如破竹地顺畅了。此时,决明子的电脑,已经完美地伪装成了电信公司中的一台主机。我们的目标,是他们庞大的短信数据库。 行云流水一般骗过了高级用户身份识别,成功破解了他们的几个密码,数据库准许进入,我们的面前,闪现出一个绿色的查询界面。 我回头,对决明子轻声提醒:“快,孟颖的手机号。” 决明子伸手输入,查询短信来往记录。 滚动栏瞬间滚到了最后一条。追踪那死亡短信的来源,却也是互联网。 接着,我们打开了,这手机号主人的,生命终结的信号。 那短信内容,仅有一行字。但也足以是我和决明子二人,目瞪口呆。 第十三章 死亡密码 45-58-210-27-27-申 “这是什么?很像是手机打出的汉字的代码……” 我们同时拿出手机,按照这个号码敲了起来,但是,敲到第六个,就同时停止了。 因为,一般的手机,1键上是没有任何字母的。 我绝望地紧紧抓着屏幕,盯着上面这些死亡代码,企图在这古怪的几段数字中,寻找出一丝一毫的线索。我的眼睛由于长久睁着,已经淌出了两行清泪;但我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决明子则抽出一张纸,抄下来这些数字,低头作各种数学运算,然而五分钟后,在耗费了N多张草稿纸后,手中中性笔一扔,也放弃了。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些内容百无头绪,唯一可确定的信息,便只有那短信来源了。 尽管,作为黑客,我清楚地知道互联网的网址可信度有多低,但我还是顺着那地址,追踪了过去。 然而,地址已经不存在。 尽管这种伪装地址的事情我刚刚就干过,但我这回还是第一次对这种行为,感到恶心。 “现在,怎么办?”我无力地倒在椅子上,问道。 决明子则双眉紧锁,苍白的手指着那个“申”字:“或许可以从这里找到一些线索。为什么,在前方数字的后面,会跟上这么一个汉字?” “申?上海?” “与其在这里对这些数字苦想,不如在网上找一下,最近汴江市与上海有关的活动。” 而我的手指,也和他的话音并行,同时在baidu上开始了主题搜索。 而第一条,便给了我们很大的鼓励。 那是汴江市的重元节庆祝活动,今晚八点,会在世纪酒店广场上展开盛大的烟花表演,而同时,也会有上海艺术团的登台演出。届时,每一人均会发一个票号,而节目的最后,便是抽奖抽出幸运的那一号观众。 我和决明子相视而笑,答案,竟如此简单。 如果说那“申”字说的是今晚的这个重元节活动,那么,矢车菊很有可能会混入庆祝的人流,在某处引发爆炸,或者是其他形式的、大规模的,屠杀。 而那些数字,或许就是他的杀人对象。 而我们,不能再让这矢车菊得手了。 一小时后,我们二人敲开了世纪酒店重元节活动管理办公室。 国安局的证书果然很牛B,在被秘书婉言轰走N多次以后,证书一亮,那小秘书便吓得双腿发抖脸色煞白,直接把我们带到了主要负责人那里。 “你们说,这里今晚会出事?!”那光头大叔脸色铁青,拍着桌子喊道。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而后,沉默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意思是反正国安局的通知已经到了。你自己爱信不信,出了事我们可没有责任。 光头大叔紧紧皱眉,一只大手几次伸向桌边的电话,又几次地撤了回来。 “我问你们,是不是这杀手要杀的,只是这几个号码的人?” 沉默了一会后,决明子冷声回答:“是的。” “那好,我们只要不把这几个号码发出去,是不是就没事了?”那光头枕着双手,翘起二郎腿,用下巴指着我们,自以为是的微笑着。 我和决明子交换了个眼色,我平静地回答:“不。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决明子接道:“那几个号,给我们。” 我在那个光头胖子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惊诧,和一丝敬意和佩服。 我也奇怪的看了一眼决明子,我本来想说取消今晚的活动的。谁料,却遇到了决明子的带有深意的微笑。 “这样好吗?不告诉组里,我们今晚要单独和矢车菊PK?”手中拿着晚上的票号,刚走出酒店大门,我紧张地冲着决明子大叫。 “又有什么办法?我们还要等电信的结果出来!难道要把你黑了电信的事情告诉三七?!” 我白了他一眼后,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后面,仔细检查了整个世纪酒店广场。 这里十分开阔,广场中央有一个小型的金色星形雕塑,周围较多的,就是月季花池了。 这里每一处细细的检查开去,也要几个小时。 而距离开始的时间,却只有六个小时了。 在这六个小时里,我们必须模拟出,那矢车菊的杀人计划的大纲,同时,拟出一个详细的对策方案。 “天啊!我快虚脱了!”实地考察了两个小时后,我无聊地搜索着一棵棵月季花梗,在手中硬皮文件夹里的地图上标出另一个叉号,而后,绝望地坐在花池边上,口中喘着气,一直捏着我劳累的双腿。 “现在就累了?C组的特工训练,怎么调教出如此没有耐力的人?!”决明子一刀见血地说到,“还是说,你——” 说着,完全没有征兆地,他将手中的文件全部抛出,一个本子擦着我的肩膀飞过,刚才还像一个疲软的皮筋一样的我,突然条件反射地爆发,华丽地向后翻起,半空中将飞起的各个硬皮本一一踢回,而后双手下撑,单膝落地。 仰视的视野里,清晰地看到决明子嘲笑的脸,和下拉的眼睑下的射出的凌厉眼神。 耳中听到决明子的冷笑: “——你一直在装菜。” 我不答,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指着他的鼻尖,苦着脸向他埋怨道:“你疯啦?这些可都是花了一个下午才画出来的,你就忍心把它们全扔到——”我转过身去,手臂直指着后面浇花的水管下的一摊泥水,向决明子吼道,“那个恶心的水坑里头去?疯了吧你?” 接着,我没等决明子启齿回答,继续喊到:“人家累了嘛!累了埋怨两句怎么啦?说句话歇会儿也不让了吗?你不累,我可累到不行了!这时候还要这么折腾人家,你还是不是男的啊?” 说着,我干脆一屁股仰坐到花坛上,不再理他了。 决明子被我这样无理取闹弄的哑口无言,也默默地坐到了我身边。 “哎?到你了。”我翻过身来捅了捅他,冰凉的感觉像在戳一块石头。 “什么?” “我说轮到你讲故事了。正好我也歇会儿。” 决明子无声地笑笑,却站起来,默默地,一个人走远了。 “喂?”我一下从花坛上面弹起来,寻找他的身影,“不带的!干吗呀?说两句就不行啦?决明子!小昕!你个减肥药!你个小P孩!马上给你雪凌姐姐滚出来!” 喊完了,也转了一圈,却未曾发现决明子半点踪迹。 突然,这空旷的偌大的节日之前的广场上,我发现我自己孤身一人站在这里,是如此的凄凉。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回花坛上,一个人,和身旁刚才摔的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顾影自怜。 “正好,走了就走了吧……”一天从早上起折腾到现在,突然放松的我有些惘然,“或许我就不应该收三七那个破蓝牙耳机……” 当然,这种惘然也是暂时的。随后,我站起来,将身旁的文件一一整理好,枕着刚才被他甩出去的文件夹,我干脆躺在了这里,仰头看着下午愈加阴暗的天色。 几分钟后,我无聊地闭上眼,对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些,都是我和他不和的证据。现在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告诉局长,我这个搭档不合适,请求临时替换……” 谁料,睁开眼后,我的视野里,是两杯满满的梅子红茶、一大包爆米花,和决明子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十四章 子夜突变 “谁要求换人了?”决明子见我满脸不敢置信的爬起来,递给我一杯,笑着说道。 我机械地接过,也咧开嘴,还给他一个傻傻的微笑。 “休息一下听故事,不是需要一些零食吗?”决明子帮我把手中的吸管插入封口膜,对呆滞的我笑道。 花坛边的水泥台被一上午的阳光照射后,尚有余温。我暖暖地坐在这里,听着决明子继续讲着他的经历,沉静的话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同学的那件惨案发生过后,我和妈妈销毁了一切证据,对所有人说我和同学走散了,我几天也没有看到他。 警方的搜查自然也无果而终。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但是,半人半魔鬼的悲哀命运却从此萌芽,开始将其黑色的藤蔓,从一个黑暗的角落,延伸到我的全身,我挣扎着,但不能摆脱。 从那时开始,我开始发育了,不是外表上作为人类的喉结长大的发育,而是,作为魔鬼的嗜血的欲望,在与日俱增。 开始是每隔半年,后来发展到数月一次,最后,每隔几个星期,便要发作。 而这时,只有活人的血肉,才能满足疯狂的饥饿的我。 这也意味着,童年的懵懂的我,和我的温婉知礼的妈妈,为了我能够活下去,必须承担连环杀手的角色。 但是,作为人类,我不愿就此沉沦,我的母亲,为我提供了一个折衷的方法。那就是,由她选择有罪的人,我来执行我的审判。 妈妈当时由于出众的才华,已经在一个律师事务所中就职,接触到的人世间形形色色的罪恶。有的可以绳之以法,而更多的,则躲藏在这个社会的藏污纳垢的地方,不见于世。 而后者,便是我的目标。 我现在仍能清楚地记得我的第一个受审者。 那是秋游事件的一年后,饥饿感再次袭来。虽然白天我有机会去攻击一个我素不相识的流浪汉,尽管妈妈一再催促,但是我不愿。结果当天夜晚,我再次发作,差点危及到妈妈的生命,在嘴里塞了满满的冰块之后,我终于平静下来,关切地望着我的母亲,无辜的眼睛满是泪水。 妈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后,拉着我的手出门,黑色的自行车载着我,如纯黑的乌鸦,穿梭于黑夜的万家灯火之间,沉默着不带一点声响。 终于,到了一处普通的居民区,自行车停了下来。 此时正当午夜,周围路灯早已熄灭,整个楼如同潜伏的巨大的怪兽,五楼唯一亮着的窗口,犹如狰狞的眼睛,盯着我们母子俩,远远地走近,进入它的黑洞洞的楼口。 凭着绝佳的夜视力,我看到了我们所拜访的人家的门牌。那是五楼的一间普通民房,两边的对联早已破旧,门上贴的福字也撕了大半,若不是门里闪现的一线若有若无的灯光,我一定会断定这里不会有人。 母亲平整了下呼吸,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母亲不由分说,带着我一起迎了进去,反手把门带上。 屋内开门的人被我们撞了个满怀,刚想动手,却迎上母亲的脸,抽向腰间的手霎时松开:“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华律师啊……深更半夜突然来访,有何贵干?” “沈经理那个挪用公款经济犯罪的案子,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当面澄清一下。” “那个啊……”那男人淡淡一笑,把我们母子引向屋内坐下,回头仿佛想起什么,质问道,“那件栽赃我的事不是上周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是啊,沈经理是无辜的,”母亲靠在沙发上,对那男人慢慢地说,“如果阿三肯为你背黑锅的话。” “华律师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按照你们的约定,沈经理给阿三一半的钱,阿三替你坐几年牢也无可厚非;可是谁料你请的律师实在太菜,结果是死刑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开始也不明白,身为银行经理的你不可能那么拮据,开始时雇的我们,可自己摆脱关系后,为什么却突然换了那么一个廉价的菜鸟律师给阿三辩护。不过后来我明白了,你是想借公法之手把阿三杀人灭口,这样阿三什么也得不到,你则金蝉脱壳。不知道我说的,沈经理明白了没有。” 那沈经理顿时脸色发白,辩解道:“没有什么证据……如果你半夜上门,只为这样胡说,别怪我……”说着便要送客。 “沈经理还真是镇定啊。”宛华却不动,反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阿三听说你给他安排了死刑后,已经供出了你的所有罪行。” “没有证据,华律师怎么可以听他那么胡说八道。”沈经理自以为是的笑着。 “你这个金蝉脱壳之计实在高明,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你以为阿三会死心塌地为你这大哥效劳?你们的口头契约,阿三都已经录下,还有你给阿三老婆孩子的先付款,阿三也都有记录,我就明白跟你说吧,阿三手里有你的计划的全部证据。” “阿三不是大前天已经……” “不过阿三手里的证据现在全都在我手上——”宛华把一个满满的档案袋往地上一扔,口中一刻不停地接着说到,“我一直没有告发你,看你这个银行经理还会有什么动作。想不到沈经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你怕阿三老婆找上你,今晚就要坐班机去美国啊?”宛华犀利的眼神登时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逼得这沈经理原形毕露。 “老三!”刚才还是温文尔雅的沈经理,终于露出了他贪婪无耻的本相,“你TMD怎么可以这么不够哥们意思!你下地狱去了,还要拉上我一个?!……”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猛地转过神来,揪起宛华的衣领,质问道: “你实话告诉我,证据都在这?” 宛华一愣,茫然地点点头:“是的,如果你现在乖乖跟我去自首,可能还会给你个机会。” “那么说这些事现在只有你知道,恭喜华律师马上就可以办成一件大案了。” “过奖。我只是想帮沈经理不要误入歧途。” 沈经理长叹一声:“看来还是华律师更胜一筹啊。既然我的事情已经败露,我明天和你去自首。深更半夜,华律师请回吧。”说罢,沈经理又做了个请的手势。母亲拾起档案袋,优雅地站起,带着我走向门边 接着,在我的眼前,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令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沈经理无来由地从拎起一只花瓶向宛华后脑砸去,被宛华迅即躲开;另一只手拽向宛华的手肘,脚下一绊,宛华凌空摔倒,沈经理趁势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绳,瞬时从后面扣住了宛华的咽喉。 第十五章 双面死神 花瓶碎地。 妈妈两只手被反扣在后无法动弹,整个身体压在地上,美丽的脸庞由于脖颈静脉回流受阻而大量充血,生命危在旦夕;而沈经理狞笑着,却毫无放松的迹象。 自然,如果妈妈手中握着全部证据,而又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人;此时夜深人静,狗急跳墙的他,只能杀人灭口,而后登上晚班的飞机,逃之夭夭。 我当时惘然,想不通为什么平时做事一向谨慎的妈妈,此时会这么失策,带着所有证据到歹徒家中谈判,而且不经意间揭了自己的老底,让自己身处险境;这,还是妈妈的作风吗? 此时妈妈的眼中,却没有生命危险时刻的畏惧,却只是望着我,一眨,再一眨。 刚才还是惊呆的我瞬时意会。天啊,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以自己的生命为诱饵,逼我杀人! “不……”我拼命晃着脑袋,遇难同学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救……命……”虽然嘴里气若游丝,但宛华的口气,不像求救,反而像一种命令、一种期待。 沈经理的失误在于,他低估了身边当时还是孩子的我。 就在妈妈快要撑不住的时刻,我终于动了。 猎物和捕猎者的角色,瞬时反转。 出于保护妈妈的冲动,再加上我压抑了一天的魔鬼的欲望,我瞬间飞起,如饥饿的秃鹫般扑倒在沈经理身上,沈经理一个侧摔,却发现我根本岿然不动。我两只手早已钢钳一般死死卡住那沈经理的脖颈,脊神经的压迫使得他的四肢瞬间软了下去。刚才还是控制全部局面的男人,此时就像狮口中的一只小鸡一样任人摆布,我在那男人的眼中最后的神情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他知道,这无可抗拒的力量,和搏斗时子弹一般的精准,根本不像一个九岁的男孩。 而后,没有等到他的疑惑恐惧的神情扩散到他的全部脸颊,我的暴起的尖牙,已经准确地深入了他的颈动脉。 这一切,全部出自于,魔鬼血统的本能。 他眼中的生命之光,在我的手中,瞬间熄灭。 宛华则平静地在一旁看着,看着我风卷残云般地吸取了这个活人的血液、骨髓,直到全身。最后,我意犹未尽地舐着唇边的血迹,眼中地狱的光芒刚刚消退,就和妈妈的目光不期而遇。 那目光里,有对儿子的首肯,有对孩子的慈爱,和对现状的无奈,还有,那掩饰不住的、作为人类对高级的觅食者的、本能的恐惧。 而后,母亲载着我,离开了黝黑寂静的居民楼。黑色的飞鸽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中无声地穿行,母子俩沉默着,一路无话。 回家后,母亲当着我的面,把那个装有证据的档案袋打开,里面只有一打白纸。 那以后,我开始明白,有的人,有的事,明明是非分明,但是法律就是无能为力。阿三死的时候,对宛华声泪俱下地控诉,宛华心中了然;再加上阿三死后,我看到那沈经理头上环绕不去的阿三的魂魄,进一步确定,杀人犯就在眼前。 然而那沈经理的手段实在缜密,缜密到无懈可击。这时,法律就变得无比苍白。 而这些事情,便是我的审判范围。 “等等,你说你看到阿三的魂在那沈经理头上?”我往嘴里扔进一粒爆米花,打断他,囫囵地问道。 决明子却淡然一笑,拿起一粒爆米花在手中捏着:“准确的说,不是魂,是魄。冤死或被杀的人,会留一魄在仇人头上,跟着他一辈子。” 我悚然一惊,抬头望向我的四周,但那里除了下午的热风,什么都没有。 “但是这魄什么都做不了。你放心。”决明子看着我奇怪的举动,安慰道,“虽然你周围已经有了十几个。你看不见,但我能看见。” 我的后背霎时冒出一篇冷汗。居然有十几个鬼魂,一直跟着我。被杀后的人的魂魄,永远在杀人犯周围,然而对方却看不见,更感受不到自己,只能一路跟着他、诅咒他,眼睁睁地看着杀人犯活下去,占有着自己的财产,甚至自己生前的至爱。那是一种怎样的无言的痛苦呢? 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问道:“那么说,由于你的特殊的饮食习惯,你小时候肯定体重超标了?” “不,我作为人类的体重很正常。换句话说,人间的秤,称不出我的变化。”决明子又在嘴里放了一粒爆米花,“但是,如果吃太多爆米花的话,我肯定得增肥了。” 我被他逗得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爆米花袋,一边听他继续讲,一边喝我的梅子红茶。 此后的几年中,我和母亲一直持续着这种双面人的角色。明里,我是懂事的有些腼腆的小男孩,而宛华是我的坚韧温柔的单亲妈妈;暗中,我是来自地狱的半人半魔鬼的冷血的死神;宛华,是在人间为我寻找猎物的死亡代理人。我们的目标,是那些尚未绳之以法的杀人者,或者说,是在人间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人。这样做,或许能抵消一些我的罪孽感。 而为了减轻我的罪孽,母亲也几年如一日地,为我的觅食而加班。 我们做事,一向迅速而精准。一旦确定目标,此人一定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没有任何踪迹地,人间蒸发。几年中我们从未失手过,我也一直以为我们就是黑夜中的影子,无人注意。 但是,此后那一次的经历,彻底打消了我的这个天真的想法。 那一次的目标,是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这个人开始仅仅是公司的落魄无能的小职员,只是受女老板青睐而节节提升,最后,女老板自已也嫁给了他。这本可以是一个完满的家庭,但是这男人不满于生活在女强人的光环之下,巧取豪夺将公司收入囊中后,他设计害死了女老板的父母,编织罪名把妻子和儿子身无分文地扫地出门,而后自己娶了个小女人,真正过上了成功男人的日子。 而尤其令人唏嘘的是,这个人当上老板后,居然把原本一个服装加工的大企业,发展到了毒品、军火等等的重要中转。 之前我只是远远地望过他,这个人头上的冤魂,足够挤满几车皮的北京地铁。这个连环杀手,冷血到了我在他的身上居然能有一种熟悉的同类的感觉。 其实,为了安全起见,此等身世显赫的人,即使再罪大恶极,我和妈妈也一般不会考虑。但是,那身世飘零的女老板夏鸥,是妈妈同校的师妹。也是她,当年帮忙为妈妈找到的工作。 相隔十五年后,再次见到夏鸥,宛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憔悴的风尘女子,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经济学院的系花妹妹。 此时的夏鸥,已经是三期梅毒,全身不见一处完整的皮肤,心脏粘膜也已经受损,而她曾经灿若秋水的双目,也已失明。 若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远,性情倔强的夏鸥是绝对不会找上宛华的。 她所托付给宛华的,只是她的年仅13岁的未成年的儿子。由于家世动荡,小男孩6岁就学会了抽烟,8岁第一次进公安局,在法庭上,身心疲惫的母亲跪地央求,只为?(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4 部分阅读 她所托付给宛华的,只是她的年仅13岁的未成年的儿子。由于家世动荡,小男孩6岁就学会了抽烟,8岁第一次进公安局,在法庭上,身心疲惫的母亲跪地央求,只为能让孩子日夜能有一个安稳的住所。 最后,那少年犯被送到了离家较近的一处少管所。 夏鸥死的时候,只有宛华在她的身侧。宛华答应她,直到孩子成年,一直不让他知晓他母亲的事情。 从此后,那孩子的花销,全部由宛华承担。 也是从那时开始,妈妈也开始了她对亚方集团的长达一年的详细调查。 我们的目标,是亚方集团的董事长,那杀妻弃子的,衣冠禽兽。 凭着从夏鸥手中得到的一手资料,我和妈妈不久便了解了这个叫做陈海斌的男人的大部分信息。而在妈妈秘密调查这个人的时候,一件从未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十六章 亚方巧遇 那时正当黄昏,公司晚饭换班的时刻。宛华身着保洁员的服装,混迹于亚方公司的各批职员之间,根据她之前获得的楼房框架结构的信息,轻松走进了五层的核心地带。 脚着一双轻便无声的软底鞋,手上戴着不会留下指纹的保洁员的橡胶手套,戴着头巾的宛华小心地用几枚镜子自然地引开监视器的视野,而后慢慢地,向那间秘书办公室挪去。 那里,有陈海斌几日的行程安排。我们必须选择何时何地,让他不留痕迹地消失。 宛华随身拿出一只改造后的听诊器,贴到了门锁上,仔细倾听门内的声音。 把耳朵贴紧门面侧耳倾听,永远只能是电影中的情节。实际上,木门隔音效果较好,这样听可能听不出什么轻音的细节;而一般的隔音的门往往忽略了门锁的设计,于是钢制的门锁却成为了从内通向外的良好的声音导体。 但是门锁面积太小,普通的耳朵难以捕捉全部声音,于是便有了这个听诊器。 这扇门内,却听不出任何动静,普通秘书办公室内的敲击键盘声、传真机振动的声音,全都没有。门内,只有一片无人的静谧。 宛华微笑。果然,下午五点三十分,秘书到楼下吃饭,这一点她已亲眼确认过;而此时这里也不该有人。 腰间拔出一串万能钥匙,双手配合着一拉,锁簧一震,门缓缓地打开了。 接着,确认周围走廊里没有人后,宛华脱下保洁服,里面是一套干净整洁的职业女装。这样,她才能混过屋内的监视器,和上晚班的人群。 之后,她水银泻地一般消失在了门口。 屋内设施繁杂而混乱,几台电脑毫无次序地放着,屏幕朝向不同方向;打印机就高高地放在了电脑的机箱上,红灯闪烁着缺纸的警告;路由器随意地夹在两个书柜之间,电话线、网线扯了一地。 宛华小心地迈过地上蛛网般的网线,走到了办公桌前。椅背小心地挡住监视器的视线;双耳连接着门锁上的传感器,倾听着门外的声音;双手在桌上各个文件夹内疯狂地寻找着可能的一丝一毫的线索。 这个时侯,她突然感觉脖颈处一凉,耳边传来一句令她毛骨悚然的低音:“小姐,你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吧。” 被发现了。 宛华只能一边配合着双手慢慢举起,一边大脑中迅速寻找着逃脱的方案。 突然,电光火石的一瞬,宛华猛地转过身,举起的双臂闪电般地劈下,双手压住对方的手腕,膝上配合着向对方腹部顶去—— 却被对方以一个及其巧妙的姿势躲开了。 一个金属的物体,在这场变故中,从半空中抛落,在快要砸到地板上的那一刻,却被那个人一条腿迅疾无声地接住,停在了他一只脚上。 这时宛华才看清,这个人,居然也是一身保洁服。 宛华冷眼看了看对方脚面上的订书机,低声说道:“先生也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吧。” 果然,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订书机和手枪的形状感觉不同,何况还是顶在人体皮下感受器最密集的脖颈的地方。 对方咧开嘴沉默着笑笑,轻声问道:“不知小姐要在这里……” 这时,宛华的耳畔,毫无来由地,传来了轻轻地啪的一声。 宛华心中一震,没等她做出反应,就被对方猛地扑倒在办公桌后,接下来,是隔着办公桌的,一阵子弹的扫射。 这时宛华才知晓,那个啪的一声,是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宛华惊恐的双眼与对方淡定的眼眸只有一厘米之遥,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轻拂在她面颊上的,对方的急促的呼吸。 面颊一热,却听到对方在耳畔低低地说道:“我先把他们引走,外面有一个阳台,旁边有空调室外机和排水管,你从那里翻到楼下,会有人接你。告诉他们我在楼上。” 宛华内心涌上一股感激之情,但是,过人的警觉却突然让她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便宜,有着深深的怀疑。 万一,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阴谋呢? 万一,这样做,会将自己推向更加复杂的争端中呢? 宛华决绝地摇摇头:“不。除非你让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对方一愣,瞬间会意。从衣内口袋里抽出一个蓝色的证件递给宛华。宛华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头晕目眩。 国安局高级特工,谢明志。 然而,宛华马上冷静下来,没有十分的把握,她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我问你,既然是国安局特工,怎么可能笨到穿橘红色的保洁服到办公区的监视器里?” “监视系统五分钟前已经被我们切断。我只需要混进来。” 宛华心中苦笑,自己刚才十万小心地对付的监视器,原来是早已瘫痪的监视系统。 “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上面。”谢明志手中一指天花板上打开的通风口,又一阵枪声过后,急促地催道:“情况紧急,还有什么问题出去说好吗?” 确定对方所说无误后,宛华心怀崇敬地将证件还回,却没有离开,反而随手抄起周围一个满满的文件袋,从中抽出一张蓝色的纸片:“不。我有更好的办法。” 没等到谢明志做出反应,宛华倏地站出来,枪声霎时停止。她清楚地看到,门外一队荷枪实弹的保安。看清自己后,对方一阵疑惑的嗡嗡的低声话音。 宛华心中一喜。果然,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既然监视系统早已瘫痪,那么这些人的目标,不是后来进入的自己,而是身下的这个脸上写满惊奇的国安局的探员。所以,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准备,也许可以在这绝境中创出一条生路。 但脸上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情,此时的宛华,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晶莹的泪水不断涌出,把她精致的淡妆冲得七零八落;娇弱的身躯战栗着,双手不熟练地举起,手中握着的,是她刚才抽出的,那一张蓝色纸片。 脸上带着明显的恐惧,呜咽的喉管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大哥……大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我……我叫李淑芬,报名亚方的业务员……网上说我面试通过了,却一直没有给我正式通知……门口的大姐告诉我,到这里找一个姓王的小姐,结果门开着没有人,我就进来了……” 谢明志心中讶然,目光转向刚才那个文件袋,上面黑色的中性笔迹,赫然写着: 2000年第三批业务员录用通知(补发) 他欣赏地一笑,心中早已给面前这个娇弱的女子打了高分。 宛华哆哆嗦嗦地上前,颤抖的手把的蓝色的纸片交给了对方的一名男子。那录用通知早已被手中汗水浸湿,照片的彩墨也已模糊,但眉眼间依稀就是面前女子的模样。 保安显然放松了下来,宛华提着的心,也稍微有了些许的松快。 “屋里刚才只有你一个?” 宛华张着大大的泪眼,重重地点点头。 那人却没有马上命令大家离开,反而用下巴指着其中一个下手:“小李,去看一下。” 宛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如果他被发现,那么,那边的几个保安,他应该能搞定,而自己,只要趁人不注意,抢下身后这个人的手枪…… 不行,这一切,都太冒险了。 宛华有些后悔。如果只有自己,那么这种金蝉脱壳之计实在是上上策;但是后面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探员谢明志!怎么办? 在宛华拼命思考如何脱身的时候,那小李早已闻命进去,一步、一步,逼近二人藏身的办公桌。 谁知,那小李却从办公桌后,径直走了过去,一圈走回来,报告道:“确实没有人,主管。” 接着,宛华和身边的保安,全都吁了口气。 原来,谢明志早已在刚才大家吃惊的刹那,从办公桌后,溜出了窗外。 望着渐渐散去的保安群,宛华嗫嚅地说:“那我……可以拿着这个通知,回去了么?” 那主管不耐烦地像赶苍蝇一样甩了甩手,让宛华彻底放心了。 宛华拿着那张蓝色的纸片,背向散去的保安,快速逃走。 然而,宛华刚到楼梯口,却听得背后一个小保安一声惊叫: “不好!上面通风口还开着!” 宛华心下一惊,脚底下却快步向楼下奔去,背后,一阵保安的骚动声。 虽然心中早已记下这栋大楼的楼层结构,但是自己走起来,却是另一番感觉。宛华从后面的工作人员入口进去,穿过重重叠叠的办公桌,最后撬开一个角门穿出去,走到了这里的逃生楼梯通道,飞速向楼下逃去。 她从楼层设计图纸中看到过,这个逃生通道,通向一层的大厅,如果顺利,她可以混入下班的人群逃脱。 可是,那图纸上却没有画出,她此时眼下的难题。 就在二楼的逃生通道的拐角上,层层堆满了装货箱。从地面一直顶到天花板,堵死了她逃生的路。 回头向上,却听见愈加临近也渐渐清晰的,保安的脚步声。 此时,走投无路的宛华,只能再次赌一次了。她敏捷地爬上货箱堆,找到了一个靠里的角落,一个半开的纸箱,开口正好能容一个人的宽度。宛华只身钻了进去,反手将纸箱合上,眼睛隔着纸箱的裂缝望着外面;另一只手在身旁摸索着现在她所在的空间。 纸箱里面,大部分都是软软的泡沫碎块,可能里面原来装过一些易碎品。再向里面摸去,触手处,是一个湿软的球状物体。 宛华心里一惊,嘴上差点叫出来—— 她手中摸到的,是一张人脸。 第十七章 箱里的人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过她的手腕,在她软软的手心上飞速写下: 我是谢明志。 宛华刚刚想舒一口气,保安却已经到达了眼前。 “人呢?”那安保主管显然一种质问的语气。 “刚才应该是……”那被问到的保安被问得哑口无言,像小孩子一样转了个圈,一只手指胡乱地指向各个方向。 “可能是从上面的出口跑了。那边的通风口还开着。” 那主管无声地皱了皱眉,一丝深彻的眼神望向周围。扫过藏身的纸箱时,宛华霎时背后一阵冷汗。 “会不会……”刚才的那个小李走向前,下巴指向这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装箱。宛华突然觉得,没有这个人世界可能会好些。 “有可能。一个一个给我查。” 放下命令后,外面的各个保安开始一个一个箱子打开搜查。查过的箱子,整齐堆放在身后。 宛华焦急地望了身后的谢明志一眼,手指疯狂地在他的手心写下:怎么办? 回答她的只有对方粗重的呼吸。 宛华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箱子逐个减少,视野渐渐开阔,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就在那保安快要搬向二人藏身的纸箱时,宛华有一种破壁而出的冲动。 却让身后的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压住。 “哎呦,王主管,您这是干嘛呀?”一个有些发腻的声音却突然在这空旷的逃生通道里面响了起来,“杨助理让我过来清清这的箱子,上面抽查说了,这是逃生通道,不能安放杂物。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看到王主管呢,真是碰巧啊。” “让老杨先等会儿,我们在找人。” “找人?呵呵,王主管知道不知道有现在多少人在找你呢?监视器突然坏了好几个,据说秘书室也被枪子打烂了,五楼那早就乱成一团,该安保管的地方找不到王主管,反而让所有警力圈在这个犄角帮我收拾箱子,王主管如此厚爱,我们这搞清洁回收的,可实在承担不起啊!” “你……”那王主管脸色发青,刚想发火,却见到对方从腰间拔出一个手机,向里面朗声说道: “是。是。王主管和十一个保安都在这里。哎?您别发火,我这就让他们过去,嗯,您放心,一定全部过去……” 王主管大声骂了一句,手中重拳打向边上的一只木箱,那箱子瞬间被击得粉碎。 待一行人带着不满的重重的足音上楼后,那人才走近。宛华看得清楚,那是一个身着保洁服装的大妈。 大妈却没有收拾堆在四周的空箱,反而直接找到了两个人的藏身之所,一只苍老的茶色眼眸,突然出现在了箱子的裂缝中,和宛华的眼睛对视。 宛华一惊,却还是被后面的谢明志制住了。 几秒钟后大妈直起身,把箱子往肩上一扛,噔噔几下上楼,宛华心中暗叹这老女人的臂力。而后,大妈把他们的箱子堆到了一摞类似的箱子中间。宛华的视野,彻底黑暗了。 而后,宛华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那应该是搬运的轮车挪动的声音。然后是电梯的升降、搬运车的挪运,与汽车的启动。 五分钟后,箱子终于停在了静寂中。纸箱的上盖被人打开了,宛华的视线重新变亮。 那是刚才搬箱子的大妈,手中握着一柄银色手枪指着宛华,口中命令道:“你,站出来。” 宛华压迫得有些木然的双腿颤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身后,谢明志却一脸平静:“杨桦大姐,这次我欠你的。她就由我来处理吧。” 大妈一笑收回手枪,熟悉地拍拍谢明志的肩头,缓步走开了。 直到此时,宛华才发现,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谢明志的手心,未曾松开。 我满嘴的爆米花刚刚咽下,就等不及地问道:“等等,那个谢明志,岂不是——” “就是现在的局长。我的继父。” “那局长岂不是那时候就知道了你……” “不是,妈妈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他那时候只知道妈妈是事务所的律师,她只身进入亚方调查是为了寻找证据,用法律给夏鸥一个说法;这些都有事实为证。” 但是从这次开始,我们也知道了,由于涉嫌贩毒军火等等罪名,警方也在对亚方公司进行着秘密调查。这时的阻力,也有一部分来自于警方。因为,我们是见不得光的,地狱的影子。 也是从这次开始,爱情,却在宛华和谢明志的身上,悄然降临。 决明子停了停,明澈的双眼有些沧桑地望着阴暗的天空。 不知不觉,手中的梅子红茶,早已见底了。红色的吸管有些不甘地搅动着里面的几粒酸梅,我隔着透明的塑料杯望着他,眼前这个人,有一种真实的虚幻。 “歇够了,该干活了。”决明子倏地站起,抖抖裤子上的灰尘,“安放狙击枪的地点还没有定下来,还有我们的具体路线。离开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我也站起身,把剩下的两粒梅子放入口中。决明子的掌上电脑放在花坛上,等待开机运行。对于大型人群的追击任务,要用数学模型模拟出庆祝活动中人群的走向,而后,准确地计算出我们的最佳路线,和适当的狙击地点。 运行这种模型计算,所耗内存不亚于一个大型游戏。我瞟了身边的决明子一眼。估计C组也就只有他,能有这么变态的计算机。这电脑外观与正常的小型笔记本无异,但高角度的液晶屏幕、机身闪烁着的高强度工程塑料,和防水防磨氮化硅涂层的键盘,都泄露出军用型号的计算机的短小精悍。 尤其是它的键盘上的字母,上面还凸出刻着几点几横的盲文,可以在黑屏不开机的条件下,或者是某些暗不见光的场合,运行某种应急程序。 直到开机运行,我还是一直呆呆地盯着这难得一见的键盘。决明子轻轻地推推我,脸上带有无奈的笑:“看够了吗?” “不。”我突然一把抢过这及其牛B的电脑,发疯地翻起身边的堆积如山的资料,闪电般抽出一张几个小时前刚刚用过的纸。那纸张被决明子写满了数学算符,我的双眼,紧紧盯着这纸张最上面的一行。 那是来自矢车菊的死亡短信的内容。预告下一次杀人的代码。 45-58-210-27-27-申 我没有运行数学模型,反而创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TXT文件。 而后,在决明子诧异的眼神里,我在这个文件里,敲进了一行字符。 ¥——%*——@!!——@*——@*——申 第十八章 死亡电台 决明子瞪着我的眼神让我背后发毛,但我还是不肯这么轻易把电脑还给他。 双眼紧盯着这个键盘,试图寻找一丝一毫的线索。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似乎现在的我,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但那一步之遥的答案,究竟在何方? 我继续疯狂地敲击着,电脑上又出现了几行字符: Ru-ti-wqq-wi-wi-申 Fj-gk-saa-sk-sk-申 Vm-x;-xzz-x;-x;-申 我用力晃晃脑袋,看来键盘位置的单纯对应是不太合理的。1-9几个数字下面斜斜地对着的几个字母,也貌似没有什么特定含义。 为什么,每个数字的开头,只有2、4、5? 我努力抓着自己的头发,决明子看着我奇怪的没有什么下文的举动,已经等不及要把电脑收回了。 但我打下了他的手,两只眼球紧紧注视着这个键盘,再次抬起手,慢慢敲击起来,对身边的决明子一字一字清楚地说: “你看开头的2、4、5,这键盘上共有6行按键,而最常用到的是2、3、4、5行。 若这几个数字给出的是键盘上的横纵坐标,那么2、4、5应该是行数,而后面的数字,应该就是这一行的第几个键;因此,这个密码应该就是——” #奇#随着我手中的声声敲击,电脑荧屏上显示出了一行令我们目瞪口呆的信息。 #书#F_M_9_6_6-申 #网#FM966? “收音机波段?” 决明子修长的双手马上在电脑上敲击数下,开始搜索FM966的电台。 那是汴江市音乐频道。正插播一段类风湿治疗的广告。 心中一阵狂喜过后,我和决明子对视:“那么申是什么意思?” “如果FM966是地点,那么申所指不是上海,而是时间。” “申时?” “下午三点到五点?” “天啊!”我盯着我的手表大声叫道,“现在已经四点二十分了!” 收音机里,广告过后,继续着原来的节目。温柔的女声从扬声器中传出,听来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这里是下午的钢琴重现,欢迎回来。我们今天请到了钢琴演奏家肖冰老师,肖老师即将开设暑期少儿钢琴课,报名热线电话……” 我和决明子对视一眼,这个FM966里,矢车菊究竟又要杀谁呢?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立刻出发,赶往汴江市广播电台。 我苦笑,身处堵车高峰的闹市,此时最快速便捷的交通手段,竟然还是挤地铁。 在地铁的人流中,决明子抛给我一个手机:“快,拨刚才广告上的电话,告诉他们,立即停止。” 我接过手机,一只手迅速拨号。眼角余光中,看见决明子也在迅速发着信息。 刚想问他,我的电话就通了,里面是一个十分友好的女音:“您好,这里是肖冰老师的钢琴课报名热线……” 我立刻打断:“让直播马上停下来!所有人原地别动,等国安局过去!”不顾地铁里身边拥挤的平民,我对着手机大声嚷道。 对方哑了一下:“小姐,你……” “听到没有?马上停下!会有谋杀!” 电话里,只听得那个女接线员大骂的一声“变态”,就是挂线后的忙音。 周围人霎时一片静默地看着我,我对电话吼出的“谋杀”二字,在嘈杂的车厢内,异常清晰地回响。 而后,我只好向周围人再次展示了我的人畜无害的友好傻笑。 可能是现在的无聊的人实在太多,结果大批的骚扰电话骚扰短信混淆了人们的视听,导致真正的警告也置若罔闻了。我真的有一种把手机摔在地上的冲动。 收音机的节目继续播出。由观众点歌,而钢琴师现场演奏。这些热线观众所点的曲目,实在是五花八门,从梁祝到泰坦尼克号,还有周杰伦的菊花台,还有人点了个卡门序曲。 我和决明子一人一个蓝牙耳机,侧耳倾听着;究竟是哪一个,才是那最终的答案,那无法阻止的,不知何时奏响的,死亡乐章! 从地铁出来,一辆无人驾驶的小型黑色轿车,早已在出口等候。这时我才明白他开始时手机短信在干什么。 指纹验过车门自动打开,决明子直接开门坐在驾驶位,我坐到了副驾驶。 伸手把闪烁的红灯放上车顶后,决明子一脚油门,轿车瞬间飞驶出去,如离弦之剑一般飞速穿行于大街小巷,黑色的车影过后,平地一阵狂风。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让我有些发晕。我从来没有这么飙过车,五脏六腑都跟着他这一路加速度的变化而沸腾。斜眼望向他的速度表,天啊,这小子居然在这限速40的市内公路,|奇*_*书^_^网|跑到了190km/h。 车窗外路边一片不停的尖叫中,车载电台里那FM966的节目正在播出。 “感谢刚才的小步舞曲。接下来,有一位十分特别的观众,坚持谱子送到我们的直播现场,想听听肖冰老师弹奏自己写的音乐……” 路口已在眼前,居然又是一个红灯十字路口! 决明子却只是稍微减了减速,冲了过去。 如俯冲接近地面、又再次冲向高空的雨燕,车身灵活地一转擦着车流的边缘绕了过去,窗外一片轮胎纷纷抱死后磨擦地面的尖音。 “……肖冰老师会不会没有准备现场弹奏?让我们拭目以待!……” 此时已经闯过了5个红灯,远远地车主的埋怨的骂声甩在身后。 居然我们前进的方向又是堵车! 而收音机内女主持的声音显然有些激动。 “……无准备的弹琴,实在是对功力的最大挑战!肖冰老师勇敢地接受了挑战!我们的节目,也因此走向高潮!……” 这时终于显现了小型车的优势,在完美地走过了五十米的缝隙以后,轿车向左猛地一拐,一阵狂风中平地跃起,优雅地飞过中央的护栏,一秒后,砰的一声,四轮落地。 我没有系安全带,这时只感觉像筒里的骰子,在车厢里上下翻滚,被甩的七荤八素,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面朝上了。待我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在决明子死神般冷静的驾驶操控下,我们正在另半边路上,且以180km/h的速度,在逆行! “……听众朋友们,这里是下午的钢琴重现,肖冰老师马上就要为您当场视奏,请侧耳倾听!我们的热线电话……” 耳畔呼的一声由高到低的轰鸣,又一辆不同型号的车和我们近距离插身而过。 前方,是最后一个路口,刚刚由绿转红。两边的车辆,如同舞台的幕布,缓缓启动,在我们的面前开始慢慢合成一片川流不息的障碍。 ——这时,车载收音机和我手机的调频信号里,同时响起了一阵钢琴音乐—— 决明子在那幕布即将对接的一霎那,飞车从中央穿了出去。 后方的车流由于刹车躲避我们,造成了连续的追尾。 ——收音机里那钢琴曲实在是诡异之极,听不出任何的悦耳的音符,大部分还是小二度等等极不和谐的音阶组合,仿佛故意刁难指法的拙劣的练习曲一般。 我张大了眼睛。这,还算音乐吗?—— 我们的轿车一个完美的漂移甩尾,终于停在了汴江市广播电台的大门口。 ——而正当此时,刚才的流畅的钢琴曲,戛然而止! 蓝牙耳机里,一阵刺破耳膜的,女人的尖叫。 我一惊。难道,我们又一次被那矢车菊,抢先了? 第十九章 杀人曲谱 我和决明子几步跑上楼,直奔直播间。 直播间内一片混乱,刚才镇定地播送着的女主持,此时在一旁的椅子上哭泣,而一群人围着屋内的一架钢琴,吵吵嚷嚷。 决明子抽出证件高举到所有人都能看清的位置,朗声说道: “大家退后,国安局!” 决明子的声音,清澈而响亮。每个字、每个话音,都携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迫于这强势的气场,所有人霎时肃静,不约而同地,给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而里面的形势,让身为C组特工的我,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一个中年男人背靠着我们扑倒在钢琴上,走近才发现,这男人脸色发紫,鼻子红肿,已停止了呼吸。 而通过身边的人的七嘴八舌的解释,我们迅速明白了事件的始末。 这个死去的男人,就是下午的嘉宾肖冰先生,一直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而就在弹奏曲子的时候,突然病发身亡。 而我和决明子却不这么想,如果正常病发的话,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决明子熟练地带上检验手套,拿起那谱架上静置的打印的曲谱。曲子的名字叫做鸡鸣而驾,纸张闪烁着呈奇怪的黄色。他皱皱眉,递给我一张。 我接过,拿起便携式分析仪,进行远程快速电磁波谱扫描。 而分析结果令我们大吃一惊。 是A药物。虽然它常常用于消毒等等场所,正常人很少见过敏反应;但是,它对于血压的强烈作用,却使之对心脏病患者具有致命的后果,无论是口服还是注射。因此,这种药物十年前已经禁用,但是不知为何却出现在了这曲谱的纸张上。 而由于这肖冰常年心脏病,而翻曲谱的时候又有用舌尖沾湿指尖的习惯,在他接下谱子的时候手指已经沾毒,所以,在舔指尖的一刹那,他已经口服了致命的药物。 在他演奏时,丧钟已经敲响,而这矢车菊等待的,正是他翻阅的时刻。 因此,可以认定的是,这是谋杀。 决明子拿着纸张对周围的人质问道:“刚才送谱子的人呢?” 而人们面面相觑:“那个穿灰色外套的孩子,刚才还在这里……” 我条件反射地向窗外望去,远方街道的拐角处,一个穿着深灰外套的背影,正在狂奔。 “在外面——” 我刚刚叫出声,一阵开窗后的强烈对流风把窗帘全掀到了我的脸上,我飞速扯下这突如其来的面罩后,却发现身边的决明子早已消失,瞬移一般地出现在了楼下少年的身上,钢钳一样死死扣住了那惊诧得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惊呆了。 就算曾经被人称作变态杀手的我,此时也不禁感叹一句,这个人太变态了。 一分钟后,淡定如初的决明子和吓得脸色发白的孩子,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少年则一直期期艾艾地解释着,费了好久才弄清楚,原来,真正的主谋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收了一个大叔的钱,帮人送谱子的。此外,那大叔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而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关于那个大叔的相貌特征,这孩子只记得,那人的脚很大。 到此,再一次没有任何头绪了。 急救车赶到,几下电击过后,医生的放弃彻底宣告了这个心脏病人的死亡。 我和决明子愤恨且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居然又被那矢车菊,抢了先! 接下来的程序繁杂而无聊,机动小组赶到,警方调查、对在场目击者的取证等等,而对我们二人只是简短的询问。这就是C组的牛B之处,我们的身份属于保密,只对国安局直属上级负责,不受其他机构调遣。 无聊地望着眼前大量警察的进进出出,心里想着一下午的努力全部白费,刚才还是没来得及救人,现在手头又没有了任何线索,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而身边一下午总结出来的世纪酒店广场的行动计划也宣告成了一打废纸。蓝色的文件袋裂开口,仿佛咧着大嘴嘲笑我一般。 进组以来,还从没有感觉这么崩溃过。 这时,不知谁拍了拍我烦躁的肩膀。抬头,看到决明子微笑的脸。 他却转身背对我径直走出门,一只白色的手指向门内晃了晃:“跟我来,有样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走出门,却没想到右手被他隔着手套一把抓住,带着我蹭蹭几下上了楼。 楼梯越走越窄,最后到了顶层,可是决明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长长的无人的阴暗走廊的尽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窄窄的木梯。 决明子几步迈上,扭开了那木梯尽头的一扇小铁门。 阴暗的走廊霎时间充满了金红色的夕照,而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我的眼皮为保护我来不及收缩的瞳孔,下意识的自动合上。 在眯起的眼缝的视线里,我突然感觉到前方决明子的修长的身影是如此孤单。 等双眼完全适应了光线的变完全张开,我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决明子开门那一瞬的感觉,仿佛从地狱走向天堂。 太美了。这里的楼顶能够完全看到夕阳的景色,而儿时就搬入高楼林立的环境的我,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有凝视过如此灿烂的夕阳了。 身边的金色的光明仿佛母亲的温暖的手,带着余热的晚风轻拂着我的发丝;远方的山脉的连绵的曲线构成一幅天青色的黛痕;天空的浮云红得如血,也有了凸凹有致的明暗;红色夕阳低低的悬在天边,一切都这样灿烂得让人流泪。 没有想到,这里居然可以看到如此美丽的夕照。 我们几步走向楼顶的边缘,我转头望向决明子,或许只有这夕阳的红色光彩,才能在他苍白的脸上抹上一层亦真亦幻的血红。 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的话,现在略带血色的这张脸,应该说是完美无瑕了。只是平时他的脸色太过苍白,甚至盖住了原有的俊逸。 我不是一个花痴的人,但此时此刻,我还是有些呆了。 决明子粲然一笑:“看够了吗?” 我低头,不知是不是夕阳的原因,面颊有些发烫。 他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回去吧,晚饭还没有着落呢……”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直站立着望着远方的我突然俯身,从我们刚才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划满笔画的纸张,手里几下折成一个纸飞机。而后,我一个完美的平抛姿势,那飞机迎着夕阳的光彩,飞了出去。 待纸飞机缓缓地降落在不远处街道上的一辆轿车顶上,我满意地拍了拍手,用挑战的语气对决明子说:“那我们比谁扔的远,输的晚上请客!” 决明子闻言一愣,无声地笑笑,低头捡起文件袋,转头便要回去。 我对着他慢慢离去的背影,跺着脚大叫:“那你是默认你输啦?” 谁料此时他猛地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个纸飞机,几下助跑到了我的身侧,一个掷标枪的标准姿势,那纸飞机被他远远地甩了出去,好几秒钟后,撞到了更远的一栋楼的侧墙上,落下了。 决明子一笑:“看起来还没有。记住了,扔东西一定要懂得助跑。” 我不服输地一咬下唇,抽出一张文件纸,一下一下精细地做了个完美对称的飞机,仔细调整了上抛的角度,选好一个风向适当的时刻,轻盈地抛了出去。纸飞机掠着晚风,一路送到了更远的一处马路面上。 而后,我双眉骄傲地一扬,还给他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还要懂得计划才行!”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文件袋中的一摞纸张一张张抽出,慢慢变薄;变成一只一只的纸飞机,从广播电台的楼顶飞出,如同出巢的白色飞鸟,沐着夕阳的光彩,晚风中飞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决明子狡黠地笑笑,“如果扔不过那个垃圾桶,晚饭可就要你请了。” “切!”我不甘地咽了口唾液,开始叠起这最后一张纸,在飞机的顶上哈了口气,选了个最佳的时机,几下助跑后掷了出去,“胜负还没有定呢!” 那纸飞机高高飞起,半空中打了个旋,优雅地平平飞过一所简易平房的屋顶,却被一阵气流平白扬起,而后,一头扎了下去,宣告了我的失败。 更加有意思的是,这飞机正好砸到了,一名路人的头上。 那路人甲正专心走着,头上突然被砸了一下,居然是一个纸飞机;他疑惑地拾起、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不由得大叫一声,险些晕倒在地—— 那张制作纸飞机的文件纸里面,写着今晚世纪酒店广场的暗杀计划。 路人甲抬头疑惑地寻找这纸飞机的来源,电信大楼的顶层却早已空无一人。 发现纸飞机砸到人后,我和决明子就赶紧逃离现场,三步并两步地飞奔下楼;一直到了二楼的平台处才停下,一边喘着气,一边相对哈哈大笑。 我心中喟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过这么简单纯净的快乐了。 笑够了,决明子突然严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有样东西你需要看一下。” 我诧异,又一路被他领着走回了直播间。 决明子修长苍白的手指隔着白色的橡胶手套,捏起刚才我们检验过的一件证物。 “这不是那个下了药的谱子?” “不止是一种毒药那么简单。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曲子很奇怪?” 我接过曲谱,那上面标的曲子,实在是诡异之极。 “鸡鸣而驾?这曲子的确很难听……” “不。单看谱子表面。” 我接过,脑中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读了起来。一分钟后,一边在脑中总结着我的感想,一边叙述道:“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排版啊,你看这里八分音符的连线,明明可以写在上面的,可是他却远远地连在了五线的下面,导致下面很挤,而上面空着;而且,各小节的分割线也完全不对齐。我怀疑这个,不仅仅是让那死人的眼球难受一下这么简单吧……” “正确。而如果把这些五线去掉,整体来看这张纸——” 我皱皱眉眯起眼睛,忽略五线的话…… ——眼前霎时呈现出一张迥然不同的图案。 我对着谱子惊呼到:“这是地图!” 第二十章 复仇开始 “没错。这一页谱子所展示的,正是火车站的周边地图。” “后面一张呢?也是地图吗?”我翻页过去,谁知后面一张大部分全是空白,只有最上面一行,连起来极不和谐的,四个全音符。 C-A-F-E-?咖啡店? “是在火车站附近的咖啡店?” “也许吧。不过,这谱子,还有一处怪异的地方你看出来没有?” 我凝视片刻,不假思索地回答:“第二页这里标着1=D。” “钢琴五线谱里面居然画蛇添足标明调号……” “那么,这四个音符,应该读作——” 接着,我们对着这几个音符,同声念道: “7---5---3---2---。” 我不由得皱眉。居然,又是些莫名其妙的数字。 虽然不了解这些数字的具体含义,但是地图所在,已经让我们在盲目的寻找中,有了一丝头绪。 两分钟后,我再次坐上副驾驶,由决明子开车前往火车站周边。窗外,是下班的时刻,华灯初上,行人如织。 而我对这个时刻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堵车。 但是,这时决明子却一反一小时前飙车的疯狂,循规蹈矩地等在车流中,四平八稳地一点一点向前挪。 决明子无聊地躺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停滞不前的车流,突然对我开口道:“到你了。说说你的事吧。” 我一愣,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现在,该说我的经历了。 我只是想不到,我的那些罪恶,会在这种堵车的嘈杂环境下说出,心中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刚才忘了说了,童年的那个小瑶,全名叫做王月瑶。” 决明子突然从靠椅上弹了起来:“王月瑶?就是……” “就是我的第一个受害人。” 决明子会意一笑:“那么说,你连续杀人案的所有受害者,都是童年给你留下心理阴影的人?” 我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五味杂陈。 准确说来,他们在我这里留下的,不止童年的心理阴影那么简单。他们让我对他人有了自内而外的恐惧,也让我彻底失去了与他人交流的兴趣。即使离开他们以后,我仍然对身边的同龄人感到害怕|Qī…shu…ωang|,怕他们会欺负我。但实际上,童年的习惯却让我认定了我在社会中的角色,于是渴望交流的我,也从此对受欺有了一种变态的期待。 很多时候,甚至是和?(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5 部分阅读 ,也从此对受欺有了一种变态的期待。 很多时候,甚至是和别人说上一句话,我也会在大脑中演练好几次,而说过之后,我又会不自觉地在头脑中重现刚刚的情景,回忆我可能做错的情节。而后,这些做错的尴尬往事,就会一次次地在意识中闪回,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令我长期陷于深深的恐惧之中,深夜里常常不能入睡。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说,人的大脑意识的发育中,青少年是脑神经形成突触连接的关键时期。而人的社会意识的形成,和童年里的社会交往的最初的尝试不无密切关系。童年的特殊经历,导致了我后来成长过程中的一味的避世,长时间的躲避严重压抑了我的社会人格,再加上后来没有得到父母老师的及时矫正,这一切,都最终导致了,一个变态杀手人格的形成。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天真的想法,这些人死了,我的饱受欺凌的童年也会随之一起埋葬;而后,我就会有,正常的完美人格了…… 于是,我就从一个流泪女孩玲玲,摇身一变成了连续杀人案的主犯。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后话。 “上大学后,虽然仍然坚持着我的中庸策略,但是,我在成绩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我必须足够的优秀,从而能够在完成这所有的杀人计划以后,成功出国。” 于是,大学的我,就成了一个除了学习优秀外,没有其他特长的,内敛的、平凡的女孩。 而对于我来说,成绩单上的突出,已经足够。 而实际上我所修的功课,远不止成绩单上的寥寥几门。P大是一个开放的学校,从专业必修到任选,都欢迎外人去旁听。这也给了我一个良好的蹭课机会。 于是,在大学几年里,为了能不惊动旁人地远程监视,我学过计算机系的大部分实用课程;为了制定一套完美的杀人计划,我也旁听了医学部的大部分专业课;此外,为了未来的国外的发展,我还系统地学习了法语、西班牙语等二外。当然,这一切,也都是通过秘密蹭课进行的。 大学宿舍里的淡漠的人际关系,给了我的杀人计划极好的掩护。每日里我只是早出晚归地“自习”。同舍的其他女生,从来不会过问我在这自习的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 大一下学期,经过长时间不懈努力,刚刚结束了无机课程的我,成功进入了无机材料国家重点实验室。 而也是同时,我找到了我的几个目标现在的所在。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草长莺飞的五月,我的一系列谋杀,正式开始。 这是上大学后的首次五一黄金周,大部分同学选择了回家,当然也包括,正在辽北职业学校学习的王月瑶。 我此前匿名登陆过她的博客。当年如瓷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如今更是出落得美丽动人。身为排球队主力的她,更是抢尽风头。博客上每星期就会上传她的玉照,点击次数上万。 而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千万次的点击中,有了一次死神的来访。 如此高调的人,调查起来实在不费吹灰之力。王月瑶生活较为规律,每周六上瑜伽课,周日排球队训练,平时也就是上课和逛街,她的生活,和一般大学的女生无异。但这规律的生活,也让我的杀人计划,有了一点难度。 而让我得以趁虚而入的机会,就是她一直在博客上和人讨论过的,五一回家。 此时王月瑶的家,已经搬到了千里之外的浙江。当然我不会笨到追她到家去杀人,我所特别关注的,除了她所炫耀买到的卧铺票的发车时间,就是她的博客相册里,一个很普通的静物照。 那是一个刷牙瓷杯。 但我认识它。 这个杯子是小时候王月瑶的父亲亲自给她做的,用的是瓷娃娃的釉料,上面凸起的白雪公主图案,令所有小女孩们艳羡,当然也包括凝视它良久的我。 时至今日,长大的我面对这张照片时,令我动心的,已不再是白雪公主动人的微笑,而是这瓷杯的背景。 那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宿舍的洗漱间,一排排的水龙头上面,放置杯子的位置,白色的瓷砖上,一圈圈黄色的水垢的印迹,和那杯底完美契合。 我默然微笑,这就说明,尽管进入大学才一年,她已经养成了常常把刷牙杯子放在水房同一地点的习惯。 也就在同一时刻,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开始萌生。 经过侵入学校的系统,我早已获得了他们宿舍的构造图,和学生假期的作息安排。 那个五一,我借口在实验室工作,没有回家。 但我也没有留在学校。 我去了辽宁。 第二十一章 摔碎的人 在五一黄金周的第一天中午,我到达了辽北职业学校。混进了假日学校里熙熙攘攘的学生流,找到了王月瑶所在的宿舍。 在下午的怠惰慵懒的时间里,我跟随着一个购物归来的女生,混进了宿舍楼。 路过王月瑶的宿舍,门关着,里面没有灯光。宿舍里所有人,都已经回家。 我脚下没有停顿,面不改色地走过。走廊的尽头,是我的目的地——宿舍楼水房。 那个白雪公主的瓷杯,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我在一个无人的时刻,把它拿走。 坐着下午的火车,我带着瓷杯回到了P大。 当晚,我去了无机材料实验室。 P大除了可以随便蹭课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实验室药品管理松散,而且实验室里没有摄像头。 指导我的研究生见到我假期能来干活很高兴,给我安排实验任务后便一个人走开,找他女朋友消遣去了。 从此,深夜的实验室,空无一人。 取出白雪公主的瓷杯,唇边带着谨慎的微笑,我带上手套和防护镜,从药品柜里取出几瓶标有骷髅图案的试剂瓶,打开精确控温定时的高温气氛炉。 夜晚实验室死白的灯光下,我的带有橡胶手套的双手,精准地操作着。 分析天平精确的称重配比,再加上适当的助熔剂,仔细研磨成一团黏黏的混合物,均匀涂到了杯子的内壁上。而后,开启并预热高温气氛炉,将这杯子小心放了进去。PID微电脑精确编程后,我安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这仪器内部温度压力示数的变化。 **X-50高温箱果然性能优良,温度匀速抬高,开始缓慢反应烧结。 这种无机固体材料的反应,也是我查阅了大量文献后,最终定下来的方案。几种不同化合物经过高温固体扩散反应,生成一种无色的镉元素的复杂络合物,一点点渗透进这瓷杯的釉质中。 小瑶,你说得对,想要拥有瓷娃娃的美丽,一定要经历过这高温炉的烘烤才行。你看这炉内的高温变化着,而我现在,马上就给你象瓷娃娃一样的美丽了。 复杂的变温烧结过程结束。厚厚的隔热手套取出杯子,仔细洗净内壁残留的白色粉末,一个表面上与原来无异的毒杯,就这样产生了。白雪公主煞白的脸庞在朦胧的晨光里,对我惨笑。 第二天,我又去了趟辽宁,把杯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而后不久,我就以兴趣为由,退出了无机材料实验室,进入了P大的生物化学研究课题组。 大二,我一边忙着调查雯雯,一边准备着出国所必备的托福考试。 而与此同时,王月瑶不知情地一直继续用着,我改造过的,那个含镉的瓷杯。 在我差不多可以进入生物化学实验室开始研究工作的时候,王月瑶体内,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缓慢释放的溶解态镉元素,在她刷牙漱口的时刻,残留在她的口腔内壁上,并在她吃饭喝水时带下,通过消化道内粘膜,一点一点地吸收,转化为她体内的镉。这些缓慢运动着的镉,从杯子的内壁渗出,经过复杂的血液循环系统,最后约有一半不可逆地沉积在了她的全身骨骼上。外来的大量的镉逐渐取代掉她骨骼内原有的钙质。这种不可逆的取代是致命的,但她不会有任何感觉。 而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也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博客的更新。王月瑶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排球队的队长,也和同一级的一个男生坠入爱河。他们的照片每周都有上传,而她的幸福的日志,也每周都有更新。 直到一年后的七月。一直飞速增长着的博文,戛然而止。 浏览她学校的BBS,发现她出事了。 那是校际排球赛的最后一场冠军争夺赛。王月瑶作为排球队主力,自然披挂上阵。最后一轮发球后,球被对方高高挑起,高空中直线落下,砸向她的控制区域。啦啦队尖声吼叫着,所有人为她加油。这种高空坠落的球,她接过千百次,每次都能平稳地将球顶起,擦网落到对方的空地。 但这次,她却再也没能成功接好这个简单至极的高空落球。 手臂接触排球的那一刻,在排球巨大的冲击力下,王月瑶听到了耳内玻璃碎裂般的一声。 接着,是遍及全身的剧痛。 刹那之间整个人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王月瑶最后的模糊意识里,只搞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个震天动地的碎玻璃的声响,是她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 尸检结果很快出来。死亡时间是七月份,剧烈运动导致全身粉碎性骨折。 镉元素虽然与钙类似,但是它会严重影响骨质的坚韧,最后,全身骨骼会像玻璃一样易碎。即使不进行剧烈运动,此时的她,就算一个喷嚏的震动,也会形成致命的创伤。 果然,一切如我所愿。 我满意地微笑,就像做对一道量子力学题一样的踌躇满志。这个死亡时间,与我当时的计算结果,只差两天。 小瑶,你知道么?所有美丽的瓷娃娃的最终下场,都会被摔得支离破碎。越美丽的娃娃,摔得也越加惨烈。既然你是瓷娃娃,在你最灿烂的时刻,我就顺水推舟地给了你,一个瓷娃娃般的尽善尽美的结局。 而这个时侯,根据我的计算,她那个杯中的镉元素,已经充分稀释到了痕量。凭借警方的粗放的分析设备,是分析不出来的。即使确定是那个杯子所致,偌大一个辽北职业学校,千头万绪中也断然查不出,一年前的某个时间里,宿舍楼出现的一个可疑黑影。 而一个月后,在我的设计下,我的笔记本的硬盘终于按时崩溃:磁道受损,无法恢复。在一个无人的雨夜,我手中的这个硬盘,带着它记录着的所有调查过程,以及镉中毒的所有计算资料,冒着棕色的气泡,彻底溶解在了一瓶浓硝酸之中。而事件的真相,也会随着它缓缓销蚀,最后变成一堆陈年旧物,再不见天日。防护镜后的我的双眼,眯成一个满意的冷笑。 一句话,我用一个杯子做到了,完美谋杀。 我默然。一口气讲下来,想不到几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来还是历历在目。 决明子则把车稳稳停在路边:“到了。” 我推开车门出去,猛然皱眉:“这里……不是火车站附近!” 第二十二章 第二宗罪 决明子点头:“确实不是。这是汴江市小吃一条街。你前年来汴江,这里没有来过?” 我点点头。谁让我刚上班,就接连不断地出外勤。说实话,这具有悠久历史的汴江市,倒是真的没有好好逛过。 决明子一笑:“找个地方吧,说好你请客。” 我翻了个白眼。我也就是一时兴起,自己要和这种变态玩纸飞机,结果只能愿赌服输。 我们找了一家馄饨店内坐下,要了两碗汴江特色热汤馄饨。那服务生身着长衫,店内一片古香古色的气息,真有一种老字号的风范。 这里的馄饨全是现点现做。等待包馄饨的无聊时间,只好一边欣赏店内墙壁上的字画,一边听我细说我的过去。 我的第二个暗杀目标,是小我一岁的女孩雯雯。 与小瑶不同,雯雯一直留在原来的小城,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和一些哥哥姐姐外出打工。干了三年的服装厂倒闭,而雯雯本身属于未成年打工,没有正式合同,欠下工资一直未还。雯雯对此十分愤恨,也很无奈。决定学一门手艺养家。 于是,雯雯便辗转到了湖北的一家理发店,在那里打小工。 等我在大一的那年暑假找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当了一年学徒,能够做一些洗头卷杠子等等的工作了。 大二上学期,我们上了生化课。其中的一个知识点,就是艾滋病毒。 我为此查过英文文献,见过艾滋病毒的显微电镜照片,那是一个十二面体。绿色的圆球,如童话一般完美,如蒲公英的绒球一样晶莹。 看到这美丽的病毒外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天使一般的存在,就是我的魔法蒲公英。 P大的生化实验室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抗艾滋病毒药物的研制。 大二上学期,由于我的出色成绩,我终于获取了参与研究工作的权利。获得门禁卡的那一刻,我的视线没有停在面前庆祝的师兄师姐的脸上,而是回首望了一眼中心实验室。 那里面冰箱内放置的艾滋病毒,向我无声微笑。 但是,与无机材料实验室不同,生化实验室的固若金汤的管理制度,却远远超出我的预期。 寒假实验室装修,外层监视器线路改造。而此时正逢阴历二月初,也实在是天赐良机。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上帝派到人间的判官。至少到那时为止,命运都还是对我十分优待的。 经过近一个星期的潜伏调查,一个周密的杀人计划,初步成型。 于是,就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令,我开始了我的第二轮谋杀。 二月二,龙抬头。 这也是全国各地的美发店一年中最忙的一天。这个时侯,店里无论大工小工,都会前前后后忙得不可开交。 湖北省的一个普通的小区。娜威美发店招牌下,洗头剪头的人出出入入,络绎不绝。 而这人群中,一个身着普通的女孩,手拿一瓶沙宣洗发水,沉默地等待。与其他人的热切不同,她即将排到大工服务的时候,一侧身,心甘情愿被几个男人抢了先。 终于排到了她,而此时恰好店里学习了一年的小工刚刚送走顾客。于是,顺理成章地,她走到了小工的座椅前。 小工忙了一上午,对这个女顾客的最深印象,就是一头似乎无需修剪的飘逸长发。 此外,就是洗头的时候,她坚持使用自己带来的沙宣洗发水,怕店里的会伤发。 现在的挑剔的女孩真是多,不过这种合理要求也无妨。小工一笑,不假思索地使用了这黑色瓶子内的绿色粘稠乳液。 于是,那乳液荡漾着玫瑰的清香,从她的手指缝慢慢掠过我的发梢。 洗罢,小工仔细地剪好发端,毕竟,平时这种剪发的工作很少能让她插手;而二月二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修好刘海后,还稍微熨了一下。让这乌黑的发梢,更加贴近表情冰冷的鹅蛋脸庞。 最后,机械般地收好十元钱,小工就马上转向下一位顾客,再也没有想过刚才的女孩。 女孩走出理发店,漠然的嘴角慢慢扯出一抹冷笑。 回到旅馆,刚才还对自己的发质十分在意的女孩,马上戴上橡胶手套,用最劣质的碱性肥皂和消毒液,用最烫手的热水,一遍一遍地把刚刚修好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杀死残留的病毒。 因为,那沙宣瓶子里面,是不下千万个艾滋病病原体。 实际上,艾滋病毒在体外存活能力极差。为了把艾滋病毒培养基伪装成洗发水的基底,我寻找了多种配方,包括香精,也是仔细斟酌过的。 这一切,都为了使得在她的双手掠过我的发梢那一刻,病毒能够达到最大限度的存活。 剪发时,需要一手拉发带、另一手执剪。而大部分小工不熟练的手法,使得这时剪刀尖端极易造成虎口等部位的创伤,尤其是剪发工作密集的二月二;于是,在雯雯的手上有大大小小的多处新鲜伤口,也就理所当然了。 而对于艾滋病毒的感染,只要有一处暴露的伤口,就已经足够。 也是仔细检查过自己的头皮区域没有破损,我才下定决心用这种方法。 雯雯,你知道吗,在我再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已经把这美丽的魔法种子,种在了你的血液中,等待它们生根、发芽、开花,长处更多更多的种子,最后,你的全身,'奇+书+网'就会如白色的蒲公英一般晶莹圣洁了…… 艾滋病发作需要十余天的潜伏期,而残留在理发店内其他各处的艾滋病毒,只需六个小时,就可以完全失活。它们的蛋白外壳,会成为飘洒在空气中各处的微生物的绝佳养料。 一句话,等她艾滋病发作,我已经不会残留下任何证据。 或者说,我又一次做到了,完美谋杀。 而我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由于长期的生活紊乱,雯雯一年后就艾滋病发。由于艾滋病的缘故,而受到家人和朋友的唾弃,放弃治疗的她,两月就宣告了死亡。 当时李笑雯的死甚至没有惊动警方。这个世界上,一个发廊妹的去世,就像一朵野花枯萎一样的微不足道。 “这么说来,你没有想到她会死的那么快?”若不是决明子突然的提问,我几乎忘记了身前他的存在。 我沉默着点头。或许冥冥之中,是有一双手,在操纵着人间万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这命运审判之迅速,也令作为冷血凶手的我,感到毛骨悚然。 馄饨已经做好,在有些透骨的晚风中,冒着诱人的热气,在我的眼镜上抹上一片氤氲。透着发白的镜片,面前决明子的轮廓有些模糊。 我擦净镜片后戴上,吮了一口馄饨热汤:“这馄饨味道确实不错……”想不到这小小的汴江城,居然也有如此美味。 有时候,生活的变故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就像这来自馄饨的一番惊喜。 世事无常。这是我身陷囹圄以后才悟到的。那时候,一直到李笑雯的死,我还是一直自以为是的以为,命运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直到我的第三宗谋杀。 第二十三章 谋杀突变 第三个目标,是当时的带头的孩子吴欣。 根据我长达两个月的调查,吴欣在10岁上搬离了原来的小城,户口迁到了浙江。她在那里上完了初高中,考上了天津城郊的一所名牌高校——C大的会计专业。 而和洗头妹雯雯不同,调查吴欣,几乎不需现场的潜伏观察。C大时时处处的监控系统给了我很大帮助。用我的电脑不漏声色地侵入C大的监控系统,图像识别软件对她一天的行踪进行远程监控,这样继续调查一个月后,基本掌握了吴欣现在的情况。 此时正当大三的吴欣,是C大BBS上的一个著名水车,也是一个社团的骨干。她虽然外表并不及王月瑶的鲜丽,但也是开朗大方。 大三临近暑假的那个夏天,吴欣深爱的男友发现,她同时和几个男生保持着暧昧关系,断然提出和她分手,吴欣为此哭泣了一晚。 而正在灯下吴欣疯狂地发短信的时刻,千里之外的P大的远程监视屏幕前,那被屏幕辐照中的青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煞的死神的微笑。 第二天,我总是悬而未决的托福考点终于成功刷上了。只是地点有些远,是在天津。 在同寝的女生的同情的目光里,我满是真诚的无奈:“没办法,可是只有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空位呢……” 一个月后,我在所有人的祝福里,登上了前往天津的列车。 下午到达天津。点亮屋内所有灯光,电脑里大声播放托福模考光碟后,我在门口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悄然离开了刚刚下榻的旅馆。 当我到达吴欣的学校,已是傍晚时分。C大地处城郊,这里本身就已经是地铁的最后一站。它北面不远就是污水厂,而后是大片的荒地。夜里,若不是大学宿舍里的各色灯光,这里会如墨般漆黑寂静。 吴欣今晚没有课,正在BBS上灌水。网络地址在她的宿舍。 手表指针指向了七点半,夜色刚刚降临。我的伪装地址的的电脑,在C大BBS上,定时自动发送了一条信息。 那是一封站内信。今晚8点,北门外污水厂墙下,有武强的重要信息。 为了充分调她出来,这信中还特意附带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她所深爱的武强和另一个女生在校园内接吻,时间是一星期前。 我手中有大量的监视镜头,再加上颇为自信的PS技术,想要创造这样一个画面,实在是信手拈来。 不出所料,一分钟后吴欣回了信。只有一个字,好。 而后,我在她的宿舍楼外静候。果然,这忐忑不安的吴欣,七点三十就出了宿舍。 就在她走出宿舍、确认已经注销后,我用手中的掌上电脑,秘密潜入她的账号,将这死亡信息,彻底删除。 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我在距离她约二百米的地方静静地守候着我的猎物。手中的提包里,有一双橡胶手套、一双42码的皮鞋、一个沾满乙醚的毛巾、一根长长的钢针,一根橡胶管、几张打印纸、一个安全套和一个香蕉。 我的计划,是把她骗出C大,在人迹罕至的角落,用乙醚将其彻底麻醉,转移到附近污水厂巨大的排污管道中。而后,用钢针从颈椎处插入破坏她的脊神经,令她全身无法移动;再在她的咽喉处插入长长的橡胶管,直插到胃底,让她不能发声也无法吐出;然后,用锋利的白纸边把她全身划伤,纸张揉碎在河边的淤泥里。而42码皮鞋、香蕉和安全套,是为了将这场谋杀披上一层强奸杀人的外衣。 而由于我所用的乙醚的量,她可能会在一个小时后苏醒,那时,我就可以和她当面说出我的复仇了。 我离开后,她全身的伤口的血肉的味道,会引来附近大量的老鼠。老鼠的噬咬、再加上脊神经的损伤,会使她在两小时内死亡。而老鼠,也会帮我把案发现场制造得更加复杂、更加血肉模糊。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污水厂的第一遍排水的巨大冲力,会把筋肉所剩无几的髑髅击碎,冲向长长的护城河中。 一句话,污水沟内的老鼠们,和污水厂的排水,会帮助我完美地完成清理现场的工作。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后,我会在一个适当的地点把男鞋脱下用塑料袋装好,穿着里面的37号女鞋,踏上晚班车内的地面。 半小时后,这双崭新的42码皮鞋,会永远沉在一个千里之外的棚户区前的污泥沟底。 而我伪造强奸案件时所用的安全套,会一直堵在这里的某处下水道中,永不见天日。 而此后警方的取证调查,应该会仅仅发现受害人几天后浮在河面上的碎尸,和污水管道边上的零落的四二码皮鞋的模糊印迹。 而聪明的警探们,会把这起案件,定性为强奸碎尸杀人案。 而由于吴欣之前和几个男生的情感争端,也会把这起杀人案,搅地更加扑朔迷离。 而且,在这千头万绪中,应该不会有人和天津市这个强奸杀人案、和几月前湖北一个艾滋病逝的发廊妹、以及一年前辽宁的一个慢性镉中毒身亡的排球队长,联系起来。 更不会有人会由这一系列的杀人案,想到千里之外的P大一名单纯优秀的大学女生。 在C大夜晚蚊虫乱飞的迷离灯光下,想着今晚的杀人计划,我的一直平静跳动的心,此时也开始不安地蠢蠢欲动。 谁知,此时,原来距我大概50米远的吴欣,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转过身,向我走来! 我一惊,刚想走开,但我距离她太近了,现在只能站在原地。这时不可以暴露身份。如果她发现我因她的动而开始有所行动的话,那么今晚的周密计划就全部泡汤。这时的我对于吴欣来说,必须只能是路灯下阴影中一直静立的一个路人甲。 我后面是一个校内的小超市,也许,她是要到那里买些什么? 而此时,吴欣的脚步,正在慢慢地、缓缓地,一步一步,向我的方向逼近过来—— 心中忐忑不安,但是表面上,藏在阴影里的我,依然平静地等待,等待着她和我擦肩而过。 但是,她的脚步,就在距离我两米之遥的地方,慢慢地,停了下来。 伸长的脖颈上,一张不可思议的面庞,那熟悉而陌生的脸上,满是惊喜的神情。 而后,她激动地、一字一字、对我清晰地说道: “你是玲玲?董雪玲?” 第二十四章 明哲保身 我原计划要谋杀的吴欣,认出我的那一瞬间,我呆立当场,不亚于天打雷轰。 居然,相隔十五年、物是人非的今天,她,怎么还能认出,藏在灯光下阴影里的,我! 怎么办?怎么办! 脸上虽然呆滞,但心中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怎么办?这是我周密的计划里,从来没有考虑到的情景。我是认,还是不认? 由于我的全部计划,都是建立在我们不相识的基础上。若相认了,也就意味着,我必须放弃今晚的杀人计划;但是若不认的话,那么必定会引起她的疑心,那今晚的杀人行动,势必节外生枝。 那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命运之神,为什么在我即将下手的时刻,给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呆滞在原地几秒钟,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耽搁过了正常人交流的反应时间了。 而吴欣看我一直没有反应,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欣欣啊!我们小时候一起玩来着?” 两秒钟后,我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终于展现出旧友重逢的欣然:“欣欣?你是欣欣?” 相认了。 这是我思考过后的无奈选择。我这个人还是比较屈从于命运的:既然上天让我的计划遇到如此变故,那我虽然心有不甘,但只能顺应天意,取消今晚所有行动。 然后,吴欣和我简单地叙叙旧,并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二十分钟后,她意犹未尽地对我说,很抱歉,和别人事先约好了,一会儿还有急事,先走了。常联系。 我皮笑肉不笑地送她离开,心中了然:她一会儿不会见到任何人了。 正是由于吴欣灯光下走出的那一步,今晚捡回了一条命。 我怀着有些沮丧的心情,走出了C大。我必须马上赶回旅社。 因为第二天,还有托福考试等着我。 我想过千万次,为什么那些孩子如此讨厌我。可笑且可悲的是,这个我儿时一直以来的困惑,那导致我杀人悲剧的原因,居然在我几个月前偶尔翻动旧照片时,有了答案。 那是一张我们的合影,小孩子们天真的笑容绽放成一片灿烂的花海。此前这张合影也被我看过无数次,当时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每个人脸上,而那次,我却发现了一个我此前一直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所有女孩子都是梳着长发;除了我,一副齐耳短发的模样。 居然,只是这头发长短的不同,就决定了我的与众不同,决定了我的孤僻人格,也决定了我一生的悲剧! 那天,坐在旧物之中,我对着天空哈哈狂笑,又痛哭失声。、 待我意识到这一切都引我走向一条不归途,一切都已经晚了。 说完了,我一脸释然地望着决明子,决明子则舀起一勺小菜,轻轻放在我的碗里。碗里的馄饨已经凉了,但仍残留着少许温热。 在我刚想说谢谢的时候,一直默然的决明子终于开口了,而且说了句很欠扁的话: “你并没有那么笨嘛……怎么在局里总是表现得这么菜?” 我一口馄饨咽了下去,用筷子指着他教训道:“懂不懂啥叫藏愚守拙?你决明子大人在局里不也是一副小P孩的摸样?” “我的身份是绝密,很少有人会愿意和一个长不大的魔鬼共事。但是你用不着……那么你装菜的目的是什么?”决明子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洞穿我心底所有阴暗的角落,让我心下凛然。想不到我的过去,居然会让他如此洞悉我的现在。 我没有回答他,不语着低头吃我的馄饨。 十分钟后,我们付过账,开车前往火车站。 站前广场是二战后修建的,中央是一个高高耸起的雕塑。不知名的将军骑在马上,手执指挥刀向前远远眺望,那马头高高扬起,整个雕塑浮动着一种英气逼人的雄浑气势。而在广场周围,是饭后锻炼的市民,有交谊舞有太极拳。这汴江市民的文化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 广场的周边,是大片大片的旅行社、商场等等的建筑。而这个广场旁边的马路对面,就是前年刚刚扩建的汴江市的火车站。进站出站的人流,络绎不绝;广场的车站一侧,也停放着大量的接送车辆;车站的大喇叭也在一刻不停地宣读着乘客须知,内容无非是一些安全防盗之类。 华灯初上的夜晚,我们的轿车,停在了站前广场的东边。 “接下来怎么办?找咖啡店?”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决明子轻轻点头,嘴角翘起一条傲然的弧线。 下车后,决明子则是一直向周围缓缓环视。晚风吹动他的宽大的汗衫,勾勒出一副细长有力的身材。 此前的掌上电脑的自动地图导航已经清楚地显示,这附近的咖啡店,只有火车站对面的上岛咖啡,和200米外均鼎大厦楼下的碧木堂。 碧木堂我们刚刚去过,那里挂着一个装修的牌子,早早关了门。 所以,剩下的唯一可能的案发地点,就是上岛咖啡了。 可是,等我和决明子推开上岛咖啡店的黄边玻璃门、走进那正播放着一曲《梦中的婚礼》的咖啡店,决明子却鼻翼一张,剑眉微皱,低低对我说道: “不对。” “不是这里吗?”我原来满以为这样就可以找到矢车菊当面PK,谁知却是这样的结果。 决明子抬腿走进去,选了一个离我们最近的座位坐下,文件袋中抽出那份死亡曲谱的复印件,和另一张写满刚才的推理内容的文件纸。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一个人端坐着,对着文件纸沉思,同时自言自语。 “不对……cafe……1=D……7532……” 他一直默读着纸上的信息,手中的中性笔不停在纸上写写算算,仿佛身侧无人一般。倒是被他一直晾在一旁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打发走了前来询问的服务生。 最后,我终于耐不住寂寞的等待,小声地对他说: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活下去……” 决明子立即停下了手中飞速行进中的中性笔,抬头一问:“你说什么?” 我终于厌倦了这种无言的沉默,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一直这么装菜,答案就是,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想活下去。” 此时的决明子突然被我打断,一脸疑惑地示意我说下去。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装。我害怕别人了解真正的我而远离我,于是我总是装得和别人一样,不,很多时候装得比别人低一等,以为这样就可以被别人接纳……” 但实际上,我得到了更深的寂寞。 “在C组干活,我也是一直这么糊涂是金,不想锋芒太盛。而且,我还怕自己成绩突出以后,会接到更大的生意,这样,我就会面临更多的生命危险……我一直是这样的明哲保身,是不是很世故?” 一切的冷漠和世故,一切的避世与远离,都是源自最初的伤害。明哲保身的自私,更是一种害怕受伤的脆弱。 决明子一直冷淡沉默着,这时终于动了动冷淡得没有血色的双唇:“不是世故,是自卑。你自己一直认为你不行,装成别人也是漏洞百出。只能说是愚蠢的自卑,算不上明哲保身。照这样,你就是把全世界人民都谋杀了,也换不回一个完整的人格。” 的确,自卑。自从儿时受挫,我就一直把自己定位为一个比别人逊色的角色,仿佛只有这样,才是理所当然。想不到面前这个人,比我自己,还能洞悉这一切;他的透彻令人毛骨悚然。 心中暗暗庆幸。因为我心中了然,虽然这是实话,但这些远不是我装菜全部的理由。 不过我现在的坦诚,已经让他此时的眼中对我的信任增加了一分。 我无奈地笑笑,马上转移话题:“那曲谱,你还发现什么线索没有?” 决明子明显一滞,而后双手一推一拉,把曲谱旋转到我们都能清楚看到的位置,修长苍白的手指尖,指在曲谱的第二页。 那里已经用中性笔明确地突出标明了音名。 7-5-3-2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门外有人 决明子没有直接回答,反手抽出前一页,上面流畅的字迹清楚地标明:火车站前广场。他淡然的双眼略有深意地直视我的眼眸,一语撕裂我的伪装:“你应该也已经看出来了。以后别跟我装菜。” 我认输一样地默然一笑:“我答应你。两者联系起来,这可能指的是7532次列车——” 决明子接道:“——始发地上海,今晚9点整路过汴江;而这题目鸡鸣而驾,也许指的是时间,在鸡鸣时分,也就是丑时。所以,第一,下一轮谋杀地点是今晚7532次车上,时间在凌晨1点至3点;第二,你并不笨。” 我被他逗得会然一笑。这次才发现,我们居然也能如此默契。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我们立刻出发到火车站售票口,买了两张今晚7532次列车的坐票。而后,为了过进站安检,我们只能把所有随身的刀具都抛弃掉。不过我相信,以决明子的身手,根本用不上那些东西。 一分钟后,两个人在候车大厅里,一面观察着周围的旅客,一面继续着我们刚才的对话。 “你相信一个人的童年,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么?”我望着进站口的人流,暗暗地问道。 决明子轻轻摇头:“那是因为你不想改变。你那时候已经是P大的学生,而且长的不丑,你有着光明的前途,实在没必要死守着过去的伤痕,让你的双手也沾上血迹。” “如果,我就是忘不掉呢?” “还是你不想忘却,你一直不能原谅伤害你的人。”决明子深邃的眼神望向天花板,一字一字仿佛洞穿我的过去,“我遇到过童年比你还要悲惨的人,但是他和你不一样。” 那个人,就是宛华的师妹夏鸥的儿子,陈辰。 决明子,不,那时应该是一个叫做昕明的少年,第一次见到陈辰的时候,是陈辰的苦命的母亲夏鸥死后两年。那时陈辰从少管所休假回家,而宛华把他接回了家门。 而为了迎接陈辰的到来,宛华和谢明志新婚的家里修葺一新,在昕明房间的隔壁,为他专门扩了一间。 初夏的下午下着阴潮的小雨,宛华带着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回了家。她对门口迎接的昕明微笑地介绍道:“小辰,这是我儿子昕明,比你大几岁,叫哥哥啊……小昕,这是陈辰,昨天跟你说过,叫他弟弟吧。” 昕明礼貌地伸出一只手,却被陈辰直接忽略掉,高胖的身影目中无人地默然走向前去,在昕明震惊的目光里,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不理会外面的昕明母子,目中无人地用脚一踢关上门。待那被摔回的门板甩着雨水,即将反弹到昕明的脸上时,昕明以魔鬼的速度迅疾一闪,才避开了那可能被甩上一身泥点的结局。 昕明质问的眼神射向母亲宛华,回答他的也只有一种无奈的目光。 一小时后,陈辰被宛华带到他的房间。而昕明,在隔壁自己的房间里,温习高中功课。 而在他专心致志地做数学题的时候,昕明感觉到了门口陌生的呼吸,他的知觉刀锋一般敏锐—— 有人正在以极熟练的手法,撬开他的门! 身下转椅一瞬间突转90度,昕明手里一只钢笔马上就要破空而出,穿过门板射向对方咽喉。却在快要脱手的那一刻,被他生生抓了回来。因为那一瞬间,昕明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但昕明还是以低低的声音试探地问道:“谁?” 果不出所料,几秒钟后,门开了。门口立着一个又高又胖的身影。 是陈辰。 昕明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走错了。这是我的卧室。你应该在隔壁。” 陈辰却猥琐一笑,反手把门关上,一屁股坐在了整齐的床铺上,带着泥点的裤腿直接翘成一个很地痞的姿势,翘起的鞋尖一晃一晃指着昕明:“这是你的卧室啊……” 昕明肃然站起,涣散的眼神冷冷地笼罩着陈辰的全身:“不错,弟弟有什么事吗?” 刚才还半躺在床上的陈辰却突然跳下,伸手拉起昕明的白色衣领,突起的薄嘴唇突然向边上啐了一口,低头俯视着昕明,牙缝中挤出几字警告:“谁让你叫弟弟?我告诉你,还轮不到你喊我弟弟!”说着,他手下一甩,打算把昕明直接推到地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6 部分阅读 挤出几字警告:“谁让你叫弟弟?我告诉你,还轮不到你喊我弟弟!”说着,他手下一甩,打算把昕明直接推到地上,谁料昕明只是向后一步,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昕明口中的回答还是一向的清冷:“好,陈辰先生。如果除了这个以外,你没有什么事的话……” 昕明刚要赶人,谁料陈辰却在这卧室里面参观开来。这是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高中男生的卧室。一个摆满了各类参考书的书架、一套写字桌椅,和一个简单整洁的床铺,构成了这个房间的简单大方的格局。 然而,这个房间的机关,和那机关内所藏的所有鲜为人知的恐怖秘密,却只有昕明知晓。 没有理会昕明杀人一般的眼神,陈辰无聊地伸手翻翻书柜上的参考书,眼中充满鄙视地嘲讽道:“看不出来你这么大了,还是个努力学习的学生?” 他随手抽出一张白纸,继续鄙夷地说:“这个是你的排名?不错啊,全校第四!尖子生啊?那种目中无人的、一天天只知道学习的、只会在家长和老师面前装乖卖弄的,好学生?” 昕明刚想说话,却又被他指着鼻子尖打断了:“你知不知道,你们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是!你们在我眼里,就是一摊狗屎!” 昕明双拳无声地握紧,胸中爆发的一腔怒火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语气冷肃地就像静默的火山:“我再说一遍,如果除了这个以外,你没有什么事的话,请你离开。我正忙着,没时间款待你。” 因为,昕明知道,这个人是母亲带来的客人。否则按照昕明的性子,今晚这个胖子肯定会从人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连骨灰都不会剩下。 谁料这陈辰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危险,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一双薄嘴唇继续喷涌着不洁的话流:“不。我过来是要问你,那骚娘们哪儿去了?你妈不告诉我,你肯定知道。” 昕明被他问得一愣:“你说谁?” “夏鸥!我老娘!” 昕明恍然。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 稍微平静了下翻涌的内心,昕明淡然陈述道:“你妈妈是外出工作了,没时间照顾你,委托我妈妈……” 陈辰嘴里却嘶的一声打断了昕明的解释:“还是这套骗人的玩意!谁不知道,她把我一人扔到那鬼地方,然后自己痛快去了?娘们……” 昕明正然道:“我也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我不知道你对你妈妈有什么成见,但是,她的确是外出工作了,这点我可以保证。你妈妈是爱你的。请你对她放尊重些。” 那胖小子的幼稚的脸上,却有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沧桑:“她爱我?扯淡!我告诉你,那些女人们,在你面前口口声声对你好,暗地里不知道有多么讨厌你!没离的时候你是他们吵架的话题;离婚后,你是什么?是她再婚的累赘!所以,她心底不知道有多么想甩掉你,自己找开心呢……” 说着,不顾昕明的厌恶的眼神,陈辰那健硕的身躯,仰头大笑起来。 “你可以走了。”昕明拉开房门,口气不容反对。 陈辰却在昕明关上门前的最后一刻,对昕明一甩头,展示了一个非常地痞的笑:“不过你这人,就是有点迂。看你跟我身世差不多的份上,晚上一起出来玩玩?” 昕明关上的房门彻底否决了陈辰的提议。 倒不是因为昕明很讨厌这个人,而是因为今晚,作为魔鬼之子的他,必须要狩猎。 第二十六章 狩猎开始 下午的几个小时内,陈辰在每个房间里都转了一圈,然后就一直在屋内打电话,闭门不出。直到吃饭时刻,宛华上楼叫了好几声,才看到蓬头垢面的陈辰从房内出来。 昕明开始不懂妈妈,为什么先为自己找了个继父,让自己的一系列杀人行动必须更加秘密进行;而现在,又领了一个陌生的奇怪弟弟回来,让人摸不清头脑。虽然此前也知道陈辰家中的悲惨遭遇,但昕明对突然出现的这个弟弟,从开始就没有一点好感。 晚饭的桌上,昕明和陈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二人一时沉默。 宛华则是一直强撑着这不悦的局面,一边殷勤地给陈辰夹菜,一边温暖地微笑着:“小辰,我和你妈妈夏鸥是校友,你就当这里是你自己家好了,尽管吃,别客气啊……” 谁料宛华话音未落,一直闷声不语的陈辰就刷地站起来,一手紧抓着饭碗用力甩开宛华的筷子,接着飞手一甩,满满的饭菜带着瓷碗重重摔向瓷砖地面,空中霎时一条白色的彩虹。他的口中,对着宛华无礼貌地大声嚷道: “你烦不烦?TMD我自己不会吃饭吗?” 谁料,就在那饭碗即将着地的一刻,那白色彩虹的另一端,却精准地停在了一只修长的手中,手腕一翻,稳稳接住;而且像变魔术一般,在接下来的十分之一秒内,一丝不漏地接住了凌空飞出的米饭,外加碗里满满的菜肴。 定睛一看,刚才还在一旁乖乖吃饭的昕明,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了陈辰身边,俯身接住了这被陈辰凌空摔下的一碗饭,碗里米饭和菜肴的位置完好如初,稳稳停在昕明的手上。 雪白的瓷砖,丝毫未染。 一切都发生在饭碗落地的十分之一秒的一瞬。 昕明缓缓仰起头,复杂而神秘的眼神直对陈辰的双眼,一字一字清晰而冰冷地说道: “你可以不吃,但你对我妈妈放尊重些。碗是新的,摔坏了不值。” 陈辰彻底石化了。他没有想到,那个比自己瘦弱一圈的昕明,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冰冷强大的气场使得陈辰的双膝被逼得软如棉絮,一瞬间差点让这个一百八十余斤的胖子跪倒当场,幸好陈辰也是在打架中历练过的,才让他的一只手臂条件反射地撑在了桌子上,避免了五体投地的尴尬结局。 可是,虽然站住了,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毫发无损。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已接近崩溃。毫无韵律的深浅不一的呼吸,让他的脸迅速涨得血红;同样充血的鼻翼,开始在极度的恐惧下剧烈抖动,仿佛他周围已经再没有可供呼吸的氧气;喉咙和双唇一同紧张地痉挛着,却呜呜呀呀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面对巨大的恐惧时,一切濒临彻底的绝望。昕明相信,只要这种状态再持续几十分钟,他有足够把握,能把面前这个少年的软弱神经,彻底逼疯。 宛华责怪地望了儿子一眼,怎么可以对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动用他那死神般的催眠力量。 昕明轻叹一声放开了陈辰,平静地把饭碗放回陈辰面前,自己坐回去,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平和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站着干什么?你坐下接着吃吧。” 耳中听到这句话后,陈辰如获大赦,充血的头颅此时终于喘过气来,一直苦苦撑着的身躯一软,倒在了椅子上。 那一晚,陈辰吃了他有生以来的最恐怖的一碗饭。在昕明杀人一般的眼神下,不论宛华给他夹什么菜,他都吃到涓滴不剩,才哆哆嗦嗦地下桌。 晚饭后,昕明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虽然已经吃过了晚饭,但昕明仍然感到一阵一阵的饥饿。可能是刚才的瞬移和催眠,耗费了太多的那种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狩猎时间到了。 苍白的手指一一扣上门闩把门反锁,旋即拉上厚厚的窗帘,熟练地取下书架上成排的练习册,伸手在书架后面轻轻一拉,书架带着整面墙像一面书本默然打开,它的背后,是一个扁扁的小隔间。那里面有着他杀人计划所需的全部器材。 一秒后,他的手中,出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有宛华调查的近期所有的审判对象,以及行动时间、初步计划等。 清冷的双眼扫过黑白相间的一行行手写字迹,最后,审慎的目光停在了其中的一页。 上面写着一个高中英语老师的名字:田丽华。 昕明默然一笑,准备妥当后出了门,黑色的影子融化在了夜的海洋。 黑夜,是他的舞台。 十分钟后,某小区楼后树丛。 天已晚,树影幻化成地上一片片纯黑的丑陋疤痕。一个身着职业装的女性,背着皮包,从树影中缓缓走来。 而她的面前,是一个一直等待着的瘦小的身影。少年看到女人后双眼一亮:“田老师?” 女人细长的眼睛一紧:“你是……” “我是聂小峰,王博今天有事来不了,我过来说一声。”少年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女人的脸上一片释然:“哦,这样啊……知道了。谢谢你。” 说着,女人转身便要离去。 但是,那少年在背后的一句话,却如同下了绊一般,将女人抬起的脚又生生拽回。 少年的声音很微弱,但这句话在田丽华的心中,却如同雷霆一般震彻: “田老师有下一次联考的答案?” 女人的声音显然有些紧张:“谁告诉你的?” 聂小峰低下头:“王博。不过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也想要那份答案。” 女人阴冷的面颊上明显的疑惑。她不相信王博是那种连这种好事也会说出去的人。细长的双眼一瞪,低低的嗓音中满是班主任训斥学生的威严:“你跟我说实话,这是真的吗?!” 显然这孩子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样的气场就把他吓得要哭出来,低头沉默良久后,瘦小的男孩终于抬头嗫嚅地开口:“不……我是偷看了王博的日记才知道的……求求你田老师,我真的很想要那份答案,我家也很有钱,我现在就拿着两万快钱,我可以买……而且我不会说出去的……”接着,眼球一转,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如果……如果你不给我答案的话,我就把你泄露给王博答案的事情说出去!” 男孩眼中满是忿然,但是,他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后,漆黑夜色中,田老师眼中浮现的一线杀机。 田老师轻叹口气,拍拍男孩的瘦弱的肩:“好吧……你跟我来。不要和外人说啊。” 女老师带着聂小峰,穿过重重叠叠的树丛,走到了最近的一条大街上。夜色笼罩中,路灯的黄色光芒洒满了整个街道,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住宅楼。这一高一矮,各怀鬼胎的两个身影,顺着路边的水泥砖铺成的人行道,慢慢踱步前行。 这一切,到此为止,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买卖答案的勾当。 但也正当此时,女人和少年的心中,都暗暗阴笑。两个头颅里,浮现出同样的一句话。 终于上钩了。 这聂小峰,正是昕明所扮。他今晚钓上田丽华,目的不是答案,而是田丽华的灵肉。 第二十七章 黄雀在后 根据宛华的调查,今晚的暗杀对象田丽华,表面上看是重点高中的高级英语教师,暗地里绝对是一个变态杀人狂。她的目标,是那些渴望高分出人头地,却一直默默无闻,内向孤僻的高中生。 通过各种渠道联系到受害人后,秘密告知被害人自己可以泄漏联考答案。这时,受害人为满足虚荣心,必然会在联考的前几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上田丽华,会被她秘密残忍地杀害。这个田丽华的聪明之处在于,受害人自己上钩,并不自觉地为这场谋杀想好了一切掩护的理由。宛华的调查显示,各地至少有五个高中生,因此而无端命丧。 所以,昕明有充分的理由让她人间消失。 远远的隆隆雷声打断了他心中纷乱的思维。乌云遍布的天空,终于又要继续下午的雨了。 听到雷声,田丽华马上拉开随身的皮包,抽出里面的雨伞,手中刷地张开,对昕明粲然一笑:“我的包很怕雨淋……” 深蓝色的雨伞,在朦胧路灯下,撑出了仅容两人的黑暗空间。 但此时,昕明的心中,却隐隐有着一种莫名的疑惑。 他回头望向身边的女人,这女人一言一行,巴不得要自己跟她过来一样。 昕明两个眼洞顿时变得全黑,在他的身后,突然没来由地出现了一阵强风。 那不是一般暴雨中常见的旋风,而是魔鬼意识力所带动的,阴煞的鬼风。 在试着控制了风速和风向以后,昕明凝聚的意识用力一引,那强风吹着刚刚掉落的大粒雨点,向身边的田丽华斜斜地卷袭过来。 刚才还是娴静漫步的田丽华,突然也随之而动,双手闪电般挥起手中的伞杆,强大的加速度把蓝伞带着刚接到的雨点,甩成一片华丽的水帘—— 就在电光火石的十分之一秒内,她的双手就迅疾找到了一个平衡的位置,巧妙地抵住了暴风的袭击。 从那女人带他走开始,到她巧妙地抵住暴风的动作,昕明心中已然判定,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田丽华! 昕明开始动了。身侧环绕的强大的气流立刻改换方向,吹动着伞盖疯狂地转动,迫使田丽华手上一松的刹那,昕明的双手迅疾抓住伞柄,那伞杆以一个及其诡异的角度,脱离了田丽华的双手,并把她当场打翻在地。 修长苍白的双手行云流水地一收,不锈钢的的伞尖晃着闪电的白光,直逼向女人的咽喉,昕明口中冰冷的声音质问道: “你到底是谁?” “伞还给我,我是田丽华老师啊……”女人一手狼狈地挡着已然开始倾盆而下的雨滴,一边叫嚷道。 “那么你告诉我,师范学校毕业、相夫教子的田老师,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还是,你这样刻意躲避雨水,是因为——”说着,犀利的鬼风霎然掀起,带着乱飞的雨点从各个方向扫向那女人的精致面庞:“——你害怕这雨水冲乱你的妆,让我发现你不是田丽华!” 女人的脸,霎时被水淋了个透湿。意识到自己淋湿后,刚才还是那么怕水的女人,此时却慢慢移下挡雨的手掌,让狂泻而下的雨水打上她的脸颊。 雨水喷淋出一张迥然不同的脸,已经七零八落的妆容里,满是淡定的微笑。 昕明纯黑的眼眸中杀机一闪而过:“田丽华在哪里?你到底是谁?” 假田丽华手撑地优雅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说道:“其实,我是——” 说着,不料那女人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手中,却是蓦地一道银色的闪电晃过。昕明腕上一凉,手中的雨伞登时坠地,砸出一片水花。 昕明定睛一看,自己的手腕上,分明是一双铮亮的手铐。 昕明此时是说不出的震惊。想不到,这女人还有这样黄雀在后的杀招。 昕明的双眸瞬时变作深绿,鬼眼的视线中,那女人的身侧,环绕着至少二十个成年人的魂魄。这个人,绝对比专杀高中生的田丽华,要危险! 女人亮出一张证件,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继续说道:“我是国安局高级特工玫子。真正的田丽华已经被秘密逮捕,我的任务就是扮作她,在这里等你出来。” 昕明闻言心中一叹。刚才,自己实在是过于大意了。昕明的心中无限的悔恨,心中飞速想着夺回主导权的方法。但接下来的话对昕明来说,不亚于平地炸雷: “你被捕了,Eater。” 昕明一愣。 自己那及其隐秘的杀人罪行,竟然惊动了国安局!而且,那些人居然给自己取了这样一个难听的名字,Eater。昕明实在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国安局究竟知道些什么?怎么办?昕明的心中一团纷乱。那隐隐的饥饿感,仍不时扰动着他的神经。 表面上,昕明无辜地辩解道:“玫子小姐,Eater是什么?你弄错了吧……” 女人年轻的脸上一副钢铁般的冰凉:“Eater是你这个影子杀手的代号。不是Eater,那你怎会找上田丽华?或许,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了。” 昕明平整下自己的表情,轻轻叹口气:“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些什么,但我可以跟你坦白,我确实不是聂小峰,我的真实名字叫——” 在那女人的脸上胜利的微笑下,昕明此时纯洁的眼眸中满是诚恳:“——韩冰。我是这里的一个侦探,而第三个死者蔡达,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失踪后,一直没有消息,我想帮他报仇,顺便单独破一个大案,就这样自己过来把凶手现场抓住……没有想到她已经抓获归案……至于你说的什么影子杀手,我实在不明白……” 女人秀眉一皱:“你过来不是为了让田丽华人间蒸发?” 昕明摇摇头:“我确实不喜欢这个人,但我只想把她依法惩处。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所以我自己来引她上钩了。” 女人仍然一脸狐疑:“这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你跟我回我们事务所,我可以给你看所有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你就这样先把我拷上,我不会也不可能跑的,因为我知道自己清白,姐姐你真的是抓错人了……” 女人立在原地足足考虑了半分钟,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没等到女人叫车,昕明就在路边叫停了一辆出租。 玫子心中大叫不好,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指着昕明的背影,大叫道:“你别想逃……” 昕明却微笑着回头,带着手铐的双手缓缓拉开车门:“女士优先,姐姐先上车吧。” 玫子心下一松,脸颊一红,随着昕明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上,昕明双手戴着手铐,一声不响地乖乖坐着,仿佛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甚至玫子都开始认为顶在他腰间的那把手枪纯属多余。玫子心中开始怀疑,莫非,自己真的弄错了吗? 出租车在夜晚的车流中慢慢向前开着,不久,车后就尾随了几个高级轿车。昕明心中了然,看来这国安局为了逮捕自己,真是用上了很大的力量。 出租车缓缓驶向了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但是那几辆轿车,却是一直不远不近的尾随在后,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一般。果然是国安局,这种跟踪的素养,不是一般警察所具有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怎么办?昕明并非没有办法,如果能够对这个女人催眠,那么有七成的把握,可以逃脱。 但是,从始至终,那女人不是注视着窗外,就是看着自己的手枪,一直在刻意闪避着自己的目光。这说明,对于催眠的危险,国安局早有考虑。 如果硬来,自己杀掉面前这个女人,也是绰绰有余。但是,如此鲁莽的行动,势必引来国安局剩余力量的更的关注,自己现在并不知道背后国安局的部署,现在随时可能被捕,昕明必须彻底甩掉他们;而且,昕明还想知道,国安局那边究竟调查他,到了什么程度。 抬眼望向车窗外,他的嘴角,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第二十八章 紧急通话 在昕明的指引下,出租车载着心里有鬼的两人,缓缓地驶进了一条繁华的马路。现在已是夜晚喧闹时分,大小各色车辆在他们身侧来来去去。昕明心下凛然:机会来了。 此时,出租车正刚刚驶过一个路口,身后尾随跟踪的国安局的黑色轿车也即将驶来—— 昕明的眼洞再次变作意识控物的玄黑。 左后方一个一直安分地等待绿灯的大型面包车,猛地无端突然加速驶到了川流不息的路中央,很多过路口的车辆行驶中躲之不及,连片刺耳的刹车声,像乌鸦群的尖叫,冲破苍穹。 而随着后方的车辆开始刹车,又一个诡异的事件发生了。刹车中汽车的司机们却纷纷发现,自己手里的汽车却根本不听使唤,车闸明明压到了底,可车却还是以原来的速度前行。仿佛隐隐地有一只手,把失控的车直直推向那已经纷乱不堪的路口。司机的双手惊恐地僵直,只能下意识地抓住方向盘,仿佛那里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那一刻,路口中的人们只能把命运完全交给了这个恐怖的控制者,眼睁睁地等待着这个无形上帝的生死裁决。 局势根本无法掌控。然而,就在即将碰撞的一刻,车闸却神奇般地恢复工作,带着绝望尖叫声猛然停住,定神一看,车前杠与前一辆车的金属车皮仅差几毫米之遥。 仅仅四秒后,所有的汽车全部拥堵在了这个小小的十字路口,以一个及其巧妙的角度形成了犬牙交替的造型。这些车的分布,仿佛是用数学模型精确的安排过一般紧密,诡异到仅凭这些已经惊呆的司机,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疏散。当事人事后想来,这场经历中尤其恐怖的是,在这些车辆诡异地移动时,无论是它们的发动机,还是油门的指示,却均无一点异常。 就是说,这些车辆,都是被同一种莫名的超自然的力量驱使,在移动! 玫子一惊,背后仿佛一阵冷风吹起,心中立刻乱了方寸。莫非,这也会是Eater所为?她心中凛然一紧,如果这样的话,在自己身边的,定然一直是那个冷血的连环杀手。 一般人可能为这Eater的真实身份而喟叹,而作为国安局高级特工的玫子,想到的更多。这个人,安排了这些车的拥堵,这些车如若再晚停一秒,必将是死伤数百的重大连环车祸。上百条人命的去留,也是他一念之间……这个像上帝一般的掌控者,究竟有着怎样惊世骇俗的恐怖能力? 她刚才一直极力闪避的眼神,此时却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孩子的脸—— 但那一刻,她忘了,主任嘱咐过的,催眠的可能性与危险。 她猛然发现,身边的昕明,一直在冷笑着望着她,等待着她方寸大乱自投罗网的一刻。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想挣脱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惊恐而凌厉的目光,在和昕明的双眼交汇的那一刹那,瞬间像崩塌的冰山一般瓦解涣散。玫子想逃,自己的意识却无能为力。这少年的眼睛分明是无底的黑洞,吸引着已经落崖的玫子一直坠下去,坠入无边的黑暗。崩溃的玫子再也无法躲开这黑洞一样的力量,她的生命,已经完全交由昕明掌控,仿佛整个人就像一摊掉落漏斗中的水,无论怎样挣扎,也逃不过被那掉落漏斗的命运—— 败了。 但在昏厥以前,玫子的大脑做出了一个断然的裁决。她清楚地明白,作为国安局的高级特工,自己的生命已经生死难保,但是,用生命换来的关于Eater的重要信息,必须发送出去。 于是,在最后的意识里,她没有再去无谓的挣扎。反而,她集结了所有最后那一点可以掌控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的手指硬生生地抬起,按死了腰间的一个隐秘的发报器。标志玫子方位的微型通讯器,从此锁定在了紧急通话的状态,代替着失去意识生死难卜的玫子,把她身边的声音一丝不漏地传给身后的国安局监控总台。这是她用生命换来的情报。用尽最后的挣扎的力量后,她的意识陷入了彻底混沌的黑暗。 闭上的眼睑下,最后映入玫子的大脑中的,是昕明嘴边的阴冷无声的笑。 昕明猜中了。正在二人的背后,一辆黑色轿车载着国安局的其他人手紧紧尾随,车内与玫子的发报器连线的监控录音,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刚才路口的超自然的拥堵,却割断了国安局跟踪的视线,把他们的监控车,生生困在了中间。在众多车辆的诡异的包围中,司机惊恐地回头。可能事发太过突然,而又不知所措,不顾先前行动计划中的保密措施,司机正向车内大声喊着: “主任,突然出现不明原因大面积拥堵,我们被卡在中间,出不去了!” 此时的车中,一个男人的冷峻面庞,满是焦虑。 他没有听司机的大叫,车窗外的具体情形谁都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此时,主任双耳的所有注意力,正全部凝聚在了车载电台中传出的,玫子通讯器的忽远忽近的微弱话音。 那陌生的声音平静如水,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听不出是男是女。 “你是谁?” 与这神祈一般的声音相去甚远,玫子回答的腔调却犹如梦呓:“国安局特工玫子。” 特工们对视一眼,经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的玫子,竟然如此轻易而快速地被催眠了!这个Eater,究竟是什么人! “你来这里的目的?” “追踪Eater。” “Eater是什么?” “专杀罪人的连续杀人狂。他作案几乎不留任何痕迹。” “国安局除了你,还有人来么?” “是的,他们在后面的车里。” 玫子话音刚落,监察车内一个年轻的警员一把扯过话筒,粗犷的声音对着话筒大喊:“玫子!你怎么……” 他的语音停滞了。 因为,在他刚刚喊出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话筒的金属插口不知何时已经拔出来,正捏在主任手中,在他眼前缓缓摇晃。背景里,是主任凝重的面容。 年轻警员不解:“玫子前辈,她不能……” 主任冷峻的声音不容任何反驳:“她也不想。但她确乎是被催眠了,你的任何提问不但得不到回答,反而只能打草惊蛇。” “可我们……” “安静点,接着听。” 年轻警员不甘地重重吸了口气,一拳闷闷地打在了车门上。 主任却没有继续管他,而是继续集中精力听着那耳机中传来的话音。 此时,扬声器里嘈杂的人声的音量更大了。其中时时伴随着麦克的话筒中哗哗的杂音,必定来自于玫子走路中的衣褶的规律的摩擦。这说明,两个人已经下了车,在步行。 他们要去哪里! 主任的剑眉紧锁,向身边的助手低声命令道:“启动GPS全球定位,查找发讯源。” 在助理的熟练的手法下,车内另外一只皮箱无声地打开,里面展开的,是一个复杂的多层操作界面,里面的电磁脉冲,开始通讯赤道上的同步卫星,寻找着目标的定位。 而正当此时,那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中,终于又出现了那高高在上的冷冷话音,仿佛神祈的不可抗拒的命令。 “你的名字叫做依依,你是歌舞城的坐台小姐。” 一秒后,玫子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咿呀学语般念道: “我的名字叫做依依,我是歌舞城的坐台小姐。” 而在监察车内,主任的眼神此时变得十分严峻:“他要把玫子当做妓女卖掉。” “玫子前辈?这个男人婆会被人卖做三陪?不可能吧?”年轻的警员笑着接道。 主任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玫子被催眠了,她的自我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自己就是歌舞城的小姐。把她的人格设定以后,再找一处红灯区卖掉,自己不但可以金蝉脱壳,还会得到一笔不菲的酬资。这个Eater,真是太高明了……” 果然,五分钟后,耳畔的嘈杂声中多了震破耳膜的重金属低音的士高,和药物作用下精神亢奋中的人们的高高低低的叫嚷。 接着,无来由的,出现了关上门的砰的一响,那嘈杂声瞬时被隔离在外,音量降低成了一片静寂的私语。 车内,所有人一声轻叹。居然,和这个Eater第一次交手,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宣告了国安局的惨败。 主任却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手中狠狠掐死一只烟头,冷静的双眼看着车内的哀叹中的人们,高声说道:“现在不是叹气的时候,我们还有发讯源!这是玫子清醒的时候发送的最后的求救信号,我们必须找到她!小王,GPS搞定没有?” “这个很困难,这个Eater真是很狡猾,发信源居然位于地下,电磁屏蔽很严重,卫星无法准确定位……” 所有人心口再次一凉,看来这个老处女,暂时可能没有希望了。 唯有主任,仍旧锁眉沉思着。沉默良久后,终于再次开口。低沉的话音有着不容反驳的力道: “不,我们还有线索。虽然他们的车跟丢了,但在交通拥挤的闹市区,一辆桑塔纳出租车绝对不会走太远。从他们逃脱,到下车开始步行,一共一分零十五秒的时间,应该可以推测行车路线;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可以算出两个人的步行距离,那么,他们的位置,也就可以大致判断出来了。小王,找到附近的歌舞厅。我需要一张带有坐标尺的市区地图。” 主任一席话出口,全场哑然。 那一刻,在场所有成员瞬间明白了,当初国安局为什么点名指定了这个人,担任调查Eater的专项主任。 人们眼中的希望再次燃起,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调查。 一个小时以后,顺发歌舞城。 国安局的训练有素的特工队伍,在一分钟内完全控制了刚才还是十分混乱的局面。的士高音响已经关闭,地下舞厅的昏暗灯光下,满是人们疑惑的低声耳语。 小王一边用枪指着一群衣着暴露的红男绿女靠边,一边心底暗暗赞叹,主任的完美推理,实在是太聪明了。 低头一看,手里的检测位置的搜救器,屏幕上一亮一亮地闪烁着希望的红色,表明玫子就在附近了;但是,他的视线一次次扫向这群男男女女的浓妆艳抹的脸,却没有玫子的面容。 此时,小王却猛然发现,虽然局面已经得到控制,已经一处处检查过,但是地下歌舞城的角落里,还有一扇门正紧紧关闭着。 那是靠里的一个小小包厢。 把控制人群的工作交给队友后,小王激动地拿着搜救器,一边慢慢靠近那扇无声的房间。在他愈加紧促的激动的呼吸声中,搜救器的液晶屏幕上,表明自己所在的绿点慢慢闪烁着,也正在一点点靠近玫子所在的、红点闪烁的地方。 前方的小包厢内,门缝里闪烁着神秘的蓝色灯光,一片看不出明暗的寂静。 小王激动地一脚踹开装潢精美的木门,向里面大声喊道: “玫子,我们来了!” 但是,待那木门向里张开,门后的场景进入小王的瞳孔,却让小王当场惊呆了。 门后的包厢里,空无一人。 只在光滑的蓝色地板上,嘲笑般地,静静躺着一只国安局特工专用的微型通讯器,闪烁着紧急通话状态的红色光芒。 国安局再一次败给了Eater。 第二十九章 催眠审判 距离歌舞城几千米外,一处森林公园内无人的草坪上,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静默地对立。 昕明心中一口气松了下来,作为特大连续杀人案的神秘死神Eater的他,终于暂时甩掉了那些国安局的盯梢,能够单独和这个国安局特工玫子,面对面地审问了。 其实,刚才的状况,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催眠。即使强悍如昕明,也没有把握在如此短暂紧迫的时间里,完全侵入这样一个高级特工的坚强意识。这就像,藏匿一个保险箱很简单,但是如果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的文件,就比较费时费力了。 原来,玫子携带着通讯器,昕明一直是知道的。他也早已感觉到了,在玫子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按死了紧急通话,让此后自己和玫子的一举一动,全部在国安局那里现场直播。必须在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这个惹是生非的通讯器之前,不能留下任何有用线索。若稍有闪失,泄露了什么重要信息,国安局也会同时听到,这样,对方绝对会有所反应,自己再次陷于被动。所以,在当时的紧迫条件下,昕明只能选择暂时鬼上身的下策,让玫子的意识先彻底休眠,把她整个人变成一个只听从自己操纵的傀儡,就如同,昕明的另一个身体一般。 或者说,其实刚才通讯器中的催眠审问的话音,完全是昕明的自问自答。 而现在,摆脱国安局的追击后,真正的催眠审判,开始了;而昕明吃人的隐隐的饥饿感,此时也开始愈加剧烈,汹涌的食欲噬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昕明明白,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必须速战速决。 确认了四周无人后,昕明重新唤醒了玫子的部分意识。 醒来后,玫子特工惊恐地望着四周,恐惧的双眼张大,紧紧瞪着面前黑影一般的昕明:“你!你到底……” 昕明打断了她,话音平稳而冰冷:“你刚才已经被完全催眠了,我现在叫你起来。你现在没有别的出路,必须听我的话。” 玫子脸色大变,这种强势的命令不是她所能适应的,倔强地想要提手扇过去。但手臂却丝毫未动。她的身体,已不能听从自己的意识自由移动了。 玫子顿时花容失色,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前所未有的恐惧,开始在她的脸上蔓延。 这也说明,玫子已经承认了昕明的力量。 昕明心中一喜。催眠中,令意志软弱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在意识底层坚信,催眠者是不可抗拒的力量。这样,侵入她的意识并获取信息,就易如反掌了。而平静的话音,便是操作的关键。让对方不受任何情感波动的影响,心如一潭死水,更容易被控制。 但表面上,昕明还是一贯的沉静,修长的手指在玫子的眼前慢慢晃动着:“很好,你再次慢慢睡去,放松,进入美妙的梦乡……” 昕明的话音平和、镇定而遥远,仿佛天外的神启,指引着恐惧的玫子从疯狂转入平静。 六分钟后,昕明强大的意志力作用下,玫子的眼皮开始缓缓闭上,脸上惊恐的表情也早已淡了下来,变作顺从的睡相。 昕明的话音再次在玫子的耳畔响起:“我是至高的不可抗拒的主人……” 缓缓地,玫子跟随着念道:“你是至高的不可抗拒的主人……” 昕明继续平和地说着,语音在玫子的耳洞里震荡,一直深入她的大脑深处:“你会如实说出所有事情……” 昕明难以掩饰自己欣喜的心情,看来,催眠进行的比较顺利。 一直顺从的玫子,此刻却沉默了下来,没有跟着说下去。 昕明一滞,可能是刚才欲速则不达,嘴唇贴近玫子的耳廓,用更加平静的话音重复:“你会如实说出所有事情……” 昕明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变作惊恐,面前出现了他所未曾预料到的情景—— 此时,就在他的眼前几厘米远的地方,玫子血色的双唇却开始缓缓地伸长开一条冷冷的弧线。她居然在笑! 玫子的双眼刷地张开,凛然的目光直视着手足无措的昕明,温柔地问道: “如果我说出所有事情,我会象其他受害者一样,人间蒸发吗?” 昕明惊诧的心情溢于言表,原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却没有想到这个玫子的意志,竟然如此坚不可摧。刚才的顺从,全是假象,他的催眠,原来从一开始就未曾成功过! 这个女人,太狡猾了。 昕明没有回答,只继续直视着女人的眼眸,没有时间了,软的不行只能硬来。昕明强大的意志力像潮水一般涌入玫子的眼中,企图强制攻入她固若金汤的意识。 玫子再一次差点晕厥。 玫子几年的特工训练不是白搭的,昕明发现,对这个人的强制催眠,要比想象中的更加费力。而比这种困难更让昕明惊恐的是,与此同时,胃中一阵一阵的饥饿感已经连续成了一片持续的痛苦,已经到了不得不进食的境地。饥饿中的昕明,这种强大的催眠力量,后力已经隐隐地,有些不足了。 虽然昕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是玫子的意识也在苦苦挣扎。她的社会意识已经崩溃,而死守的那最后一丝自我意识,也在强大的攻势下奄奄一息。 倔强的昕明,还要继续发动着下一轮的袭击。自己也不是不了解这样强制催眠所耗的魔鬼力量之多,但是按照他的估计,催眠一旦成功,自己仅凭人类的能力,也可以继续他的审问,这也是他胆敢如此竭尽全力的原因。 但是,却在玫子的自我意识即将崩塌的刹那,只要再用些力就可以彻底攻破的时候,由于后方力量的耗尽,昕明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瞬间烟消云散! 在昕明开始再次想办法的时候,严重到已病入膏肓的饥饿,把昕明彻底打倒在地。 昕明昏厥前,不甘的眼眸中最后映入的,是玫子摇摇晃晃地起身,向他缓步走来的身影。 眼前若明若暗中,冲入鼻翼的,那是一阵人类皮肉的涎香…… 强烈的饥饿感汹涌地席卷而来,一发而不可收。全身几乎就要随着他的胃一起痉挛。躁动的舌尖不安地舔着犬齿的末端,他下意识地想要张开嘴,但是又决绝地咬紧了牙关。 不行。 虽然他很讨厌玫子,但她不属于他的猎食范围。不可以无理由的随便杀人。 那是宛华在昕明心底设置的,最后的道德底线。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特工玫子绝对会在几分钟内醒转,而后自己作为Eater的命运如何,不想而知。 而在昕明内心挣扎的时候,他的眩晕的意识,却暂时地开始逐渐恢复回来。他试着动了动手脚,没有预想中被捆扎的迹象,身上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伤痕。昕明疑惑了。 眼前的情景渐渐清晰,咫尺之遥,竟然慢慢地现出了一张有些肥胖的年轻面容。 居然是陈辰!这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7 部分阅读 昕明疑惑了。 眼前的情景渐渐清晰,咫尺之遥,竟然慢慢地现出了一张有些肥胖的年轻面容。 居然是陈辰!这个下午出现在家里的不良少年! 第三十章 观看吃人 地上的昕明下意识地飞速向后缩了几下。他此刻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血色的瞳孔张到最大,狰狞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不知危险的孩子,严肃地质问道:“陈辰,你来干什么?” 陈辰双手一摊,右手里赫然一块灰色的水泥砖:“来救你呀!刚才有个娘们晃晃悠悠的想拷你,我就直接拿板砖把她拍倒了。” 昕明将信将疑地顺着陈辰拿着砖头的手望过去,不远处,玫子正躺在地上,脑后的鲜血顺着雨水汩汩流出,在地上流淌成了一片红色的印迹,在灰色的夜里异常耀眼,不停地撩动着昕明脆弱的神经。 昕明又一次的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玫子奄奄一息的身躯,苍白的手爪树根一般紧紧抓着地面,他知道,自己清醒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陈辰的一句话,却让身体状况濒临悬崖边的他,不由得一震: “别装了,你想要那个女人吗?” 在昕明惊诧的目光里,陈辰把玫子软软的身躯一路拽到了昕明面前,高高在上地说道:“开始吧,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昕明双目充血,愤怒地别过头去,但活人的馨香让他无法抵挡。一分钟后,他终于叹了口气回身,伸出手去探了探玫子的脉搏。果然,这陈辰下手之重,是当时刚刚摆脱催眠状态的精神恍惚中的玫子,所不能承受的。 后脑被袭、脊柱断裂,就算昕明不杀她,玫子也会在一小时内身亡。即使及时送到医院、奇迹般的被救活,她剩余的岁月也会在高位截瘫中度过,所有食物全靠吸管了。 而将死之人,是对食人者昕明的最大诱惑。昕明支撑不住,无奈地斜眼看了一眼陈辰,警示陈辰:这里危险,退后。 看着陈辰踱出几米之遥,确认不会误伤到陈辰后,昕明一直强忍到极限的神经,才终于有了一刻的放松。他的兽欲,此刻仿佛涨到极限而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旦突破限制,一泻千里、肆意奔流。 尽管他知道陈辰在场,他作为人的一部分一直努力控制着局面不要太过血腥,但是,作为饥饿到了极点的恶魔,他也把那狼吞虎咽几字,发挥到了极致。 恶魔噬人的劲爆场面,也时刻冲击着在场唯一的旁观者——陈辰的大脑神经。即使他自己也见过黑帮火拼的血腥场景,但相比于现在只能说是孩童的嬉戏。面前这场景的恐怖与震撼,直看到陈辰双腿发软,目瞪口呆。 关于他食人的具体过程,决明子不愿多说,只是脸上一副无法掩饰的悲哀。 “你杀人后,那玫子的冤死的一魄,也在你的周围转悠了么?”我打断他问道。 “不。活人的魂魄,也是我的食物的重要来源。一般的审判对象,我会让他从肉体到魂魄都人间蒸发、魂飞魄散。” “那么人的魂魄是什么味道的?”直到这句话出口我才知道有多可笑,马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 谁知昕明却一笑,如实回答了我的幼稚的问题:“味道很难说,口感有点像果冻——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吃掉玫子的灵魂,让她带着完整的三魂七魄,离开了人间。” 一切结束后,恢复常态的昕明,回头走向惊吓得全身木然的陈辰。他的声音仍然如平常一样平淡,但此时在陈辰耳中,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怖: “我问你,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看过一场震撼的表演,此时的陈辰费了好久才打开一直颤抖着的牙关,此前流畅的陈述也变得语无伦次。 原来,下午在昕明那里碰壁后,百无聊赖的陈辰逛遍了新房的所有角落,包括昕明父亲的卧室。 让陈辰眼前一亮的是,谢明志卧室的装被褥的柜子里边,出乎意料地藏着一个笔记本电脑。 开机后,是一个简单大方的军用操作界面。试了几个密码后,陈辰幸运地打开了桌面。在他所找到的最隐秘的地方,那里却没有陈辰期待的毛片,而是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名字叫做Eater。 “你知道吗?你爸开机密码是你爸妈结婚日期,文件夹的密码是你妈的名字!没见过密码设的这么二的……”谈起他轻易破解密码的过程,陈辰眉飞色舞。可他刚刚燃起的自豪,遇见了昕明的冰冷如铁的目光。突然高涨的热情又马上熄灭,恢复了刚才的唯唯诺诺的模样。 陈辰打开了这个Eater文件夹后,发现里面都是些枯燥的文本,并不是期待中的限制级游戏。 百无聊赖地打开其中一个文本,里面的白底黑字的内容却令陈辰目瞪口呆。 国安局调查一个连环杀人案件的特工萧雨,在跟踪目标时,看到了震惊的一幕。那一幕的具体细节谁也不知道,唯一明晓的是,萧雨目睹事件发生后,人变得意识恍惚,只是满口重复着一个英文单词。 Eat。 中文意思,便是吃饭。 更恐怖的是,那调查对象——那个杀死七个老人的疑犯,在萧雨出事的第二天,却人间蒸发了,没有留下半点踪迹。 以此为缘由,国安局展开了一系列调查,结果也是同样的出人意料。 国安局发现,已经有了不下百起重大杀人事件,都在某时某刻戛然而止,不了了之。仿佛冥冥中有着某种上天的裁决,让那些罪人在那一瞬间彻底删除,销声匿迹。 国安局不信神明,他们相信的是,暗中必定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在对这些杀人者进行着一系列完美的暗杀。 而考虑到事件的缘由,那暗杀者,定义为Eater。 也从此,成立了一个精英小组,专门调查这个影子杀手。 随着调查的进行,国安局所掌握的线索也更加扑朔迷离。这个Eater的活动,仿佛还有着某种周期。根据一系列的线索,工作主任最后断定,Eater可能是有着某种周期性发作的病因,令他不得不杀人;而由于道德或是内心的原因,他只杀有罪之人。 昕明心下凛然,这,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陈辰最后的一句话: “你还不知道吧?你爸谢明志就是国安局调查Eater专项工作的主任!” 闻言后,昕明顿时呆立在原地。他也不是不知道继父在国安局工作,但是,从来没有想到,刚刚和宛华结婚的、母亲深爱的谢明志,竟然一直在调查着的他的行动,竟然是未来会把母子二人推入监狱的终极对手! 宠爱自己的继父?国安局调查自己的主任?这多重身份重叠在一起,让他更加看不清,这个叫做谢明志的男人。但可以断定的是,这个父亲,必将是他死神Eater的首要对手。 良久,昕明匕首一般凌厉的眼神审视着陈辰,冷冷的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辰年轻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沧桑:“和你做一把交易,要你实话告诉我,我妈妈的事。” 昕明默默地点头,据他的了解,陈辰和Eater事件没有任何牵连,看来这个陈辰没有理由说谎。 第三十一章 留下破绽 五分钟后,一辆普通的出租车载着两个大男孩,停在了宛华的新居门口。 昕明带着陈辰回了家。唯一见过他真身的特工玫子已经死去,仅凭自己留下的模糊的线索,现在国安局并不能确定Eater是谁。他要在国安局找上他之前,亲眼仔细看一下,国安局究竟知道些什么。 昕明敏锐的嗅觉重新确认过房子里没有活人后,昕明和陈辰二人重新来到了谢明志的房间。屋子里很整齐,一切井井有条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摆脱单身汉状态的30余岁男人的卧室。 昕明把陈辰堵在门外,目光快速地在屋里搜索了一圈,确认没有监视器后,回头向陈辰低声命令道:“他的笔记本,拿出来吧。” 陈辰对他这种变态的谨慎感到十分恶心,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进门打开壁橱,伸手在里面的夹层中抽出一个黑色的皮包,一边埋怨道:“用得着吗?” 昕明不语,行事如此鲁莽,难怪这陈辰会三番五次地被抓进少管所。 开机密码果然是两人结婚日期,而文件夹的密码,正是宛华。昕明愕然,莫非,这谢明志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妈妈;还是说冥冥之中,上帝之手就在这叫做Eater的文件夹的密码里,藏有了死神Eater的终极答案? “这里面的内容太多,我也没有全看,只是看了下根目录下的这个doc文档。里面就写着今晚让特工玫子假扮田丽华的所有计划。” “于是,你决定先去那里看个究竟,而后从那时起你就一直跟着我,直到公园里我向玫子下手,你才出现?” 陈辰默默地点点头,毕竟混迹江湖多年,这点跟踪的基本技术,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当时昕明注意力的焦点,全放在了身后国安局的轿车上,却没有关注过路边人行道上骑单车的少年。 沉默几秒后,昕明再次疑惑地问道: “那么我是什么时候露馅的呢,你怎么知道我就是Eater?” “你的成绩单。虽然说我不怎么关心好学生的成绩,但是你的那个确实有点奇怪。” 昕明苦笑,其实,那份成绩单,实际上是昕明的行动日程安排。这样的日志藏进夹层不方便,于是在宛华的帮助下便有了这份成绩单。伪装的成绩单虽然骗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却被这个同为学生的小混混一眼看破。 昕明欣赏的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想不到这个人还有着人所不见的聪明。 鼠标的白色箭头指向recentfiles一栏,昕明要看的是,他们最近的安排。 正当此时,一直沉寂的门锁突然响起了钥匙拧动的哗啦声! 同时传来谢明志的声音:“小昕!你在吗?” 屏幕前两个男孩紧张地对视了一眼,马上退出文件夹,删除一切可能的修改痕迹,而后,要赶紧关机。 陈辰粗壮的胳膊刚去按电源键强制关机,却被昕明劈手一折挡开,顺势抓住他的臂弯,把整个人甩到了身后;同时另一只手按部就班地启动了关机程序。 陈辰一急:“干什么?他马上就要过来了……” 外面吱呀一声,门带着折叶摩擦的声音,已经开始慢慢打开—— 昕明没时间和他解释:“帮我把电脑收回去!” 七手八脚拔下电源线,把电脑收回包中,放进夹层,关上壁橱。而等两个人完成这一系列工作,门外谢明志的声音已近在咫尺:“小昕!过来一下!” 陈辰心如死灰,惊惶失措的他,马上就要张嘴哭出—— 说时迟那时快,陈辰只感觉嘴上一凉,被一只手迅捷堵死;而腰上被人拉了一把,顿时面上一阵劲风。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二楼的拐角了,而楼下谢明志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 昕明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来得及。就在方才的十分之一秒内,他带着陈辰瞬移到了楼上,并找了一个较为方便的拐角藏下身,有了暂时的平静。 但是陈辰的五脏六腑却没能承受得住如此巨大的加速度,耳内半规管神经的强力拉扯使得大脑辨不清东南西北,胃中也像晕车一般开始翻涌,终于噗的一声,陈辰把午饭悉数吐了出来。 陈辰黑着脸低声呻吟道:“你这人真奇怪……” 昕明却冷冷地站在一旁,凌然地接着说:“如果刚才你那一下按了强制关机,XP系统自动认定非正常关机状态,下一次开机时自动检查系统错误。那么只要他一开机,就会发现这电脑被人用过,在这里的我们也就难免被怀疑——” 在陈辰惊诧的目光中,昕明决然下楼,甩给陈辰一个神秘的背影,“知道你刚才差点做了件什么蠢事,吐完就赶紧收拾了,拖布在楼下洗手间。” 陈辰不甘地问:“你干什么去?” “找我后爸,刚才没有听到他在喊我吗?” 陈辰再次哑然,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刚刚听说谢明志就是国安局调查他的专项主任,居然还能装做平常一样,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迎接下班回家的家长一样,去见他! 由于过度震惊而胃酸大量分泌,陈辰的胃再一次开始痉挛,又吐了起来。 谢明志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卧室房门,里面自然空无一人。一只手伸向壁橱的夹层,熟练地抽出一个黑色皮包,取出了里面刚刚两个孩子打开过的的笔记本电脑,连上电源线后,开机。 此时,昕明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谢叔叔,你刚才叫我?” 谢明志望了一眼门口的昕明,他戴着眼镜、穿着睡衣,手上点点斑斑的墨水痕迹,头发乱七八糟,像是又遇到了什么难解的数学题。此时的昕明,分明就是一个在家奋战了一晚的疲惫的高中生,绝对不像一个刚刚和国安局生死周旋,杀死了一个国安局特工的冷血杀手。凭谁见了这场景都会心下暗叹,面前这一切,实在是做的完美无缺。 谢明志没有回答,给了昕明一个眼神:进来,有事跟你谈。 昕明心中微微一颤,莫非,他真的发现了?到现在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才对…… 但是,就在走进卧室的那一刹那,昕明的惊恐的目光,停在了桌面上刚刚开机的笔记本上。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刚刚开过这个笔记本,而此时它再次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桌上,昕明对自己的手法有着绝对的自信,若仅仅是笔记本的再度出现,他绝对会论定为巧合。 但是,他所注意到的,是这笔记本的显示电源的灯光。那是充电的红色。尽管只持续了两三秒钟,但昕明犀利的双眼,还是捕捉到了这破绽所在。 他当时忽略掉了,这军用型号笔记本的电源设置的特殊之处。它的电池只要电量未满,会随时利用一切外部连接充电,以便随时保持电量充足。虽然刚刚两人一直都在插着电源工作,由于选择了自然关机但时间仓促,没有等到彻底关机就断开电源,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关机进程,就只能靠电池的电量维持。这部分电量虽少,但也足以会在再次连接时,出现一闪而过的充电指示。 昕明心脏一跳,脑中一阵焦虑。怎么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自己,今晚连连失手?莫非,自己终究会败在国安局手上? 第三十二章 父子对决 昕明被继父叫到房内谈话,虽然心中疯狂地计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但脸上还是一向的波澜不惊:“谢叔找我有事?” “坐下吧。你今晚一直在家里?”在电脑开机的蓝光中,谢明志的脸突然显得神秘莫测 昕明听话地点点头:“妈妈吃过晚饭就出门了,我和陈辰在家。” 谁料此时,谢明志却突然抬头猛地一问: “你妈妈暗地里一直在干什么?” 听见这句话,昕明背上瞬间一凉。 宛华自然是为了自己这个半人半魔鬼的食欲而狩猎,但在谢明志面前必须死不认账。昕明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妈妈一直很忙,也许是律师事务所的案子吧……” “我认识你妈妈刚刚一年,对你们母子还不够了解——”谢明志面无表情地直视着昕明的眼睛,双方都企图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什么端倪,但都以失败告终。 几秒钟后,昕明刚想开口,谢明志又说话了:“宛华好像对一些罪行很感兴趣……” 这句话实在是问的太绝了:若昕明承认了,那么也间接地说明至少自己和Eater有着同样的兴趣所在;若矢口否认,则会增加对昕明的怀疑。昕明对这种不明不暗的态度感到恶心,当时有一种站起来质问对方的冲动。好吧,既然你跟我玩虚实,我就陪你玩到底。昕明还是一脸的天真:“嗯?” 谢明志本想一探虚实,不料对方只是一个嗯字不软不硬地回绝。这种结果看似简单,但却封死了他由此而发的许多攻路。看来,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有着惊人的机敏;而这种不明不暗的询问方式,是断然不会问出任何结果的。 谢明志只好话题一转,结束了他的旁敲侧击的询问,直言道: “你知道你谢叔在国安局工作吧。” 昕明一愣,继父突然提出这种人尽皆知的话题来,又要干什么?他茫然地点点头,示意谢明志继续。 “小昕,你听好: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都属于国安局的秘密。”谢明志轻轻顿了一下,仔细观察昕明的面庞。面前的少年脸上,满是一个高中生听闻国家机密的激动和紧张。果然,到此为止,一切表现都近乎完美,滴水不漏。 谢明志继续低声说:“实际上,遇见你们母子俩属于我意料之外的惊喜。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国安局的秘密调查。而最近我发现,我的一个机密任务,居然和你们有了交集……” 听到这句话后,昕明脸上顿时一片震惊! 不用伪装,那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惊恐。他没有想到,国安局谢主任,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在自己的卧室里,跟他摊牌! 他可是国安局专项小组追踪已久的黑影死神Eater! 难道这谢明志就不怕,从此后像其他受害人一样,从人间凭空消失? 昕明心中一惊,或许,这个谢主任对付自己,也有类似玫子那样的黄雀在后的杀招。虽然脸上纹丝未动,但瞬时间心念里早已闪过千万种可能的情景。昕明刀锋一般敏锐的听觉,顿时延伸至百米范围,所有汽车发动机的振动、人类的呼吸、甚至于昆虫的翅膀的摩擦,都一一闪现脑海,一个个快速辨别。但是,让昕明吃惊的是,在这千万种声音里,却独独没有属于特工人员的那种稳重而谨慎的低语,和精密窃听仪器的电音。 就是说,现在的谢明志,赌的是他昕明对这个继父的浅薄的交情,和宛华对他的死心塌地的爱情? 昕明疑惑了,国安局谢主任以性命相博,一人面对这神秘杀手Eater,莫非这个人还真的相信自己对他,有儿子对父亲的爱,并且能因此放过他一命么? 昕明带着惊恐迷惑的神情,轻轻地摇头。这个谢主任,怎么会在此时如此幼稚? 高手对招,或轻盈灵动,或神秘莫测,一般都有相应的套路;而没有练武之人,出招往往不在套路之内,偶尔也会让人感到无法应付。此时的昕明就是这样一种状态:若谢明志继续那样旁敲侧击地探问,那么昕明也会以谨慎巧妙的手法一一回应,但是,这个谢明志中途却突然一转,向Eater摊牌,昕明一直告诉运转的大脑突然感到无法适应,怎么办,是继续装疯卖傻,还是也向谢明志摊牌,同时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面前这个人,人间蒸发? 昕明转念一想,今天的谈话谢明志也许告知了其他人。那么如果让谢明志很快死掉的话,可能会把国安局的调查重点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不但不能金蝉脱壳,反而引火烧身。那样,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直到此时,昕明才猛然一惊:自己错了! 因为,在谢明志观察的意味悠长目光中,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得太久了。 这震惊的反应已经超出了正常高中生的情况;或许,这种摊牌,本身也是一种试探,而这种试探下,居然这么容易露出了破绽! 昕明没有惊惶,不行,必须想出一个补救的方法。 0。5秒,已经过了正常人类的反应时间后,就在谢明志张口快要继续说话的时候,惊呆许久的昕明,却突然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嘶哑的低音: “谢叔叔,你是说……妈妈她……可能是罪犯?……我不相信……” 昕明心里忐忑不安,只能这样做,刚才昕明的失态才显得理所当然。一个一直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孩子,却突然得知母亲是嫌犯,那种震惊和手足无措,实在不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所能承担的。虽然脸上一片茫然的神情,全无生死对决的紧张,但昕明心中不禁捏了把汗。刚才,实在是走了步险棋。 谁料谢明志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宛华,是亚方公司的经济犯罪。而宛华最近也在调查亚方。” 闪动已久的电脑屏幕上,此刻也终于出现了亚方的资料。 昕明心里不禁默默地长出一口气,原来是亚方的事情。刚才完全不必那么紧张。但昕明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听闻这种事情后,必须马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好奇。 昕明马上问道:“那然后呢?” 从刚才的震惊,到现在的呼之欲出的求知欲,一切显得流畅而自然。 而谢明志口中的一番话,却让昕明刚刚放下的心,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亚方发现了宛华的秘密调查,今晚当场抓住了她。你和我过来一下,一会儿宛华可能要和你说话。” 昕明再次被继父的态度而震惊。他明白了“过来一下”的意思,那就是,让他这个罪犯Eater和国安局专项调查组的人会面!这个谢主任,到底要干什么? 但有了刚才的教训,昕明嘴上却不再敢停滞,幼稚的声音马上充满着紧张与激动:“那是说,你们会帮我救妈妈的是吗?” 谢明志略有深意地拍了拍昕明瘦弱的肩,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我希望你加入我们调查组。” 昕明一愣:“我?我一个高中生懂什么……” 让死神Eater加入国安局专项调查组?这个谢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明志出门的背影颇显神秘:“你会给我们很多帮助。走吧。” 第三十三章 天衣无缝 居然被继父邀请加入国安局专项组,和调查自己的人一起工作?昕明疑惑了。这,会不会是国安局的诱捕Eater的圈套呢? 昕明转念一想,不太可能。他知道此时国安局今天才找上他,对方手中并没有足够的线索。那自己也只能将计就计,干脆大大方方接受邀请,进入调查组看看。 昕明凌乱的脚步紧跟着谢明志出了门。从此开始,国安局特别调查组的名单里,居然戏剧般地有了他死神Eater的大名:谢昕明。 但此时昕明不愿多想以后的计划,如果谢明志所言是真,那么此时的他必须准备好,接听母亲宛华的电话。 谢明志分析得十分正确,宛华一直在非法调查亚方真相,对一切知晓如明镜的亚方公司为了保密,势必会在避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尽量地下解决;而麻烦的是,宛华的丈夫谢明志,就正是国安局的特工,亚方必须要绕过谢明志这一关。因此若让宛华给外人打电话,那接电话的首选,便只能是和谢明志有些罅隙的、幼稚柔弱的儿子昕明。 黑色出租车载着父子二人,如黑色的蝙蝠轻声穿过万家灯火的都市,最终停在了一幢普通的旧楼前。谢明志带着昕明推开玻璃大门,走进一个宽敞的房间。 简单的介绍过后,昕明被引领着坐在了一个黑色的仪器前。 那是特工专用的监听电话的装置,已经和宛华家中的各部电话同步。打到家里的所有电话,最终都会连向这里,被所有人倾听。 昕明一凛,幸亏自己和妈妈从来不在电话或手机里明谈Eater吃人的事情。否则一旦狩猎细节被他们监听到,后果不堪设想。 在等待电话的时间里,谢明志对昕明进行了基本的特工接听电话的培训。包括暗语、警告、等等的一系列巧妙机关。接听电话这种小差使,对于死神Eater来说无非小菜一碟,昕明此时的神经,集中在了对周围的敏锐感觉,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找寻这里有关Eater的一丝一毫的资料。昕明虽然面上一副专心听讲的表情,但双眼的余光早已把这间屋子的各个角落扫视了一周。 到此时为止,昕明外表上的一系列天衣无缝的言行,已经让大家绝对有理由相信,这完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满是儿子担心母亲的不安与焦虑。 只是,国安局各项任务实在是区别分明,在这件工作室里,除了大量的亚方资料外,昕明什么也没有找到。 但谢明志带有锋芒的目光,却让昕明不敢继续深入了解国安局中有关Eater的机密。 怎么办?他的心中再次疯狂地寻找一种合理的方法,以便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顺利撬开这些特工的嘴。 谁料正在昕明努力寻找时机的时候,电话响起了催命的铃声。 铃声响了两声后,昕明平整了一下呼吸,和谢明志对视一眼,伸手接起了电话。 在昕明拿下话筒的一刻,周围一片肃静,扬声器中,猛然响起了一个清晰的话音: “昕明?” 在场所有人表情各异,这是宛华的声音。国安局的特工明白:真正对峙的时间到了;但听在昕明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情况—— 她叫他昕明,不是一贯的小昕。那是狩猎时的一贯称谓,母子相互直呼其名。她在呼救!不是向儿子昕明,而是向魔鬼死神Eater! “妈妈,我是小昕。”意识到这一点后,昕明马上纠正:身边还有其他人。 “昕明啊,你爸爸在旁边吗?我只能和你一人说话。” 特工们心中一声轻叹。宛华果然聪明,马上猜到了谢明志的存在。而昕明也马上会意,此刻宛华的身边,也一定有亚方的人。 昕明没有用目光请示周围的特工,马上很自然地低声回答:“等一下。” 让对方相信没有危险的最好方法,就是见证危险的排除。稍等片刻后,昕明不假思索地,随手拿起一只纸杯,在桌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 特工们疑惑地皱眉,这孩子在干什么?但他们脸上的疑惑,旋即融化成了一片由衷的赞许—— 这看似奇怪的举动,听在听筒里,却分明是楼梯上紧促的轻轻的足音! 他在拟声! 这手法看似幼稚,实则极其高明。谢明志轻叹,就是自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也决想不出更好的策略。这个昕明实在是太聪明了。如果他一旦动有邪念犯罪的话…… 没等到谢明志继续往下想,紧接着在足音的尽头,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昕明手里突然像变魔术一般多了一支老式钢笔,钢笔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划了一下桌面的金属边缘,把门锁弹入的金属的摩擦做的惟妙惟肖。而后,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尖轻轻地扣了话筒一声。 这一下虽然轻柔,可是敲在话筒的扩音器里,却是砰的一声分明的响声。那是关门的声音,无论时间还是力道的微妙把握,一切流畅而完美。 这堪称天衣无缝的表演,令在场所有特工精英们,都不禁为之默然一震! 一秒钟后昕明终于说话了:“我现在已经出来,在我房间里。有什么事吗,妈妈?” 那最后一声妈妈,便是提醒宛华,刚才一切是假装的,身边还有人。 电话那边的宛华轻叹一声,平静的声音仍然没有起伏:“小昕,你听好。我的卧室的壁柜里,底层抽屉里面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上面写了亚方两个字的。你把它拿出来,今晚十点整拿到丽岩街15号北门口。记住,一定要你一个人来,不要惊动别人,更不要报警,否则妈妈就没命了;而且,那里面的东西,你只要原封不动拿过来就好,我知道你正好是叛逆的年纪,跟你说什么你不会听,但这次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打开看。” 听闻这句话,所有人的神经由刚才昕明拟声的赞叹,霎时又转到绷紧的状态。 昕明抬头环视,目光询问国安局的其他人。谢明志给了他一个眼色:答应她。 昕明只好张口答话。幼稚的声音有着些许疑惑:“好的,我答应你,妈妈。” 话音刚落,对方啪地一声,挂机了。 周围一时沉默。 终于小李的声音打破了尴尬:“主任,电话地址找到了,在——” “亚方公司总部地下。不用找也知道,那是保卫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在场所有人的询问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主任谢明志。 第三十四章 被扔上车 “先回家,找到那个文件袋再说。里面应该是宛华的秘密调查结果。可能亚方只是要她把资料还回去,或者是看她都知道什么,然后对宛华——”谢明志若有所思地对昕明说着,声音突然变得恐怖异常,“量刑。” 昕明一急:“你是说他们会把妈妈……” “放心,孩子。有我们在,不会。——你刚才用这个模仿的脚步声?”话题一转,顺手拿起桌上的空空的纸杯,谢明志复杂的眼神望着昕明。 昕明心底一凉,这将如何解释? 刚才只是一心要救宛华,却忘了,这些绝顶聪明的临场应变,却绝非一个普通高中生所能做来。刚才还在步步为营地伪装着的纯洁的学生形象,却在接电话的一刻,为救母亲而出现了破绽。 昕明的脸上表情已经僵硬,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千头万绪中却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谁料,就在昕明不知所措的一刻,谢明志却又笑道:“小孩挺机灵的嘛。孺子可教也。” 昕明心里一松,居然这样解了围。 但是他却放松不起来。如果说那档案袋中是宛华苦苦调查的全部结果,那么一年来她的所有努力都将随着档案袋的交出而付之东流;更恐怖的是,如果国安局由这份资料推知宛华调查的时间地点,和背后的一系列阴谋,那么迟早会查到他这个Eater身上,那么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宛华,都是不利的。 昕明疑惑了。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糊涂!还是说,你一直坚持的那狩猎时的称呼,是为了提醒我,赶紧把那档案袋中的东西做了手脚? 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赶在警方之前,拿到那个档案袋! 但是,周围全是国安局的特工,正要和自已一起马不停蹄地赶往家中。自己能够一个人先赶回家,谈何容易。 昕明想到了刚刚认识的陈辰,可以联系到还在家的陈辰! 但是,昕明的手指刚刚触及口袋里的手机,又转念一想,若此时给家中打电话,那么随车的监听设备,也会有所察觉;若找一个理由下车先走,也势必引起怀疑。 昕明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一天里已经闪过千万次的问题:怎么办? 而国安局的特工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上车,准备出发向宛华家里了。 谢明志发现了昕明的异常:“小昕,怎么了?” 昕明一惊,不行,必须和大部队分开,自己单独行动! 昕明抬头,对谢明志流畅地答道:“谢叔叔,我们都要去么?我想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刚才可能是太紧张了,现在感觉很想吐……”而后,昕明摆了个很逼真的恶心表情。 因为在场所有人包括昕明,都明白,当人体大脑注意力过于集中和紧张时,进化决定了身体要做好逃跑的准备,于是流向胃肠消化道的血液大部分供给脑部和四肢,因此,在极度的紧张而后放松时,胃肠有可能会给人一种消化不良的冲动。 也只能这样,昕明才有不上车的理由。而在他们走后,他会有千万种方法,可以保证捷足先登,先拿到那个档案袋。 而正当昕明心中要对自己这个合理到几乎完美的理由而微笑时,谢明志却发话了: “这点反应很正常。小昕,我们需要先回家拿东西,要直奔丽岩街救你妈妈去!孰轻孰重你知道不知道,你也快成年了,怎的一点胃肠不舒服就推三阻四?不舒服忍着,上车!” 谢明志洪亮的声音发自丹田,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魄力。当场几乎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但昕明除外。 谢明志的气场再强,也终究只是个人类的力量。昕明只是撇撇嘴不以为然,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慢慢走上去,抬头和谢明志的怒眼无惧地直直对视,一字一字和谢明志对叫道: “你叫我忍我就忍着?凭什么!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爸爸!” “充其量就只是我的继父!我知道要救我妈妈!你们是国安局!在亚方打电话之前你们道妈妈被绑架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亚方里面一定有你们的人!妈妈被绑的时候你没有救她,电话也不是你接的,现在你倒着急救妈妈了?” 接着,没等到谢明志发话,昕明又是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 “你不是我的亲爸爸,就别对我指手画脚!” 话喊完,没等到谢明志有所反应,昕明就转过身去,大步走开。 昕明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突然背后领子被人一拽。昕明的眉头,猛然一紧。魔鬼之子本能的骄傲,让黑暗的愤怒瞬间爬上他的脸颊,却又一闪而逝。此刻不能随便暴露,他只能是一个弱势的高中生。 昕明的耳后分明是谢明志的生气的叫嚷:“我不是你亲爸,但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宛华说的对,你这个年纪,青春期的小子什么话都不听!你给我上车!” 而后,昕明整个人被谢明志悬空拉了起来。谢明志铁钳一般的手掌里,昕明的四肢无力地挣扎着,那场面就像狮子搏兔,提起一件物事一般轻而易举。 实际上,以昕明的魔鬼般的身手,是完全有把握躲开这一抓,甚至还能反手扣住谢明志的咽喉,但他忍住了。因为昕明明白,为救宛华,此时的他,只能是一个不懂丝毫功夫,甚至是有些孱弱的普通高中生。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谢明志以一个标准的投掷动作,昕明瘦弱的身影在空中“妈呀”一声精彩的弧线,被怔怔的扔上了车。若是平常的昕明的身手,必将条件反射地在空中飞速转身,以漂亮的姿势稳稳落地,顺便还能预备出下几轮的杀招。 但昕明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未动,于是在国安局所有特工的面前,空中昕明整个人完全是借力横飞出去,结果四脚朝天,狼狈的摔在了车内的后座上。一直等车开动的时候,昕明才一副慢慢醒转过来的样子,捏着着地的后背,口中开始不住地呻吟。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装菜也是一种行为艺术。”决明子突然笑了,毫无血色的脸在候车大厅的惨白而强烈的水银灯的照射下,有一种阴煞的美。 我被他逗得也一笑,这可是我装菜这么多年来,所听到过的对装菜的最高层次的夸奖。 “我就以这样华丽丽的方式,第一次上了国安局的车。”决明子回忆道。 第三十五章 档案之争 几辆黑色轿车,正在马不停蹄地赶往宛华的家中。 国安局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玻璃是单反的,从里往外看完全透明,但从外向里看一片漆黑。昕明一声不响地坐在后座椅上,眼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夜景,心中还在疯狂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先人一步,不声不响拿到那个档案袋。 那一路,似乎成为了昕明一生中,最漫长的煎熬。 但最终,昕明还是随着国安局的特工一起到了家。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半途下车的合理的理由。 但昕明却在下车时找了个空闲,和一队人分开。只有在进门的熙熙攘攘的时候,人们才不会注意身边的那个瘦弱寡言的高中生的缺失。 一秒后,另一种状态的昕明,瞬间出现在了宛华的卧室。楼下,格拉一声,谢明志刚刚转动了门锁上的钥匙,一群特工正要进来了。 他只有几秒钟时间。 很快找到了卧室的壁柜底层抽屉,快速无声地拉开,里面有一摞牛皮纸文件袋。 精准的听力感觉到了楼下越加清晰的凌乱的脚步声,国安局特工已经进来了。 修长的手指飞速翻过一个个文件袋,凌厉的目光逐一扫视着文件袋上的标签,寻找母亲电话里所指的资料。 于此同时,在他的耳畔,国安局特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昕明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紧促的呼吸——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 这时昕明的眼前一亮,劈手飞速扯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上面娟秀的字迹,赫然写着亚方两字。 昕明心里一片释然。宛华电话里说的东西,应该就是它了。 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耳畔突然啪地一声,卧室的门锁开始转动,锁舌已经抽开了。昕明一凛,耳廓一抖双目一张,像一头惊醒的豹子,那近乎预见未来的警醒,让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门口。奇Qīsuū。сom书昕明一凛,谢明志的声音仿佛就在耳侧: “到了。” 接着,装修精美的木质门细腻无声地打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谢明志缜密的眼神环视房内一周,一切如往常一样整洁宁静,空无一人。 同时,昕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苍白的手愤怒地握紧。刚才,只要再多一秒的时间,他就可以打开那个档案袋了!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8 部分阅读 谢明志缜密的眼神环视房内一周,一切如往常一样整洁宁静,空无一人。 同时,昕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苍白的手愤怒地握紧。刚才,只要再多一秒的时间,他就可以打开那个档案袋了! 但是,谨慎如昕明,还是用那最后的半秒的时间,把文件袋放了回去,一切恢复原状。 不甘的眼神里,昕明看着谢明志找到了那个抽屉,慢慢地翻动一个个文档,拿出他刚才刚要开启的档案袋,右手抽动密封的棉线,在众人的视线里,谢明志马上就要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 但就在此时,人群后方的一声断喝,却给谢明志这个流畅的动作按了暂停: “别动!” 众人回头,这一生叫喊,却是来自昕明的口中。 昕明几步上前,一把夺过档案袋,无畏地望着谢明志:“谢叔,你要打开它?” 谢明志不解地皱眉,自己打开这个档案袋,这是显然。不知这孩子又发了什么疯。 昕明把档案袋仅仅护在胸前,半带哭腔地叫道:“谢叔,妈妈吩咐过,这袋子千万不能开,开了,妈妈就没命了……” 谢明志苦笑一声,柔声安慰道:“傻小子,我们看完,还可以原样封住啊。” 昕明咬紧牙关,死命摇摇头:“不。我不给。我要救妈妈。” 谢明志马上失去了耐心:“你这孩子不听话?给我!” “你又不是我亲爸爸!凭什么听你的?妈妈叮嘱过不要打开看的!你们是国安局,只想着破案破案,我妈妈的命谁来管?!”昕明紧紧护着文件袋,明澈的双眼满含泪水,对着谢明志哭叫着。 这孩子保护母亲的执着,那情景的感染力,使得在场所有人,均为之一动。 王助理慢慢地走上前去,在谢明志的耳畔,低语道:“主任,有话好好跟孩子讲。孩子可不是你的手下,别动不动就……” 谢明志重重地叹了一声:“小昕,你让我怎么跟你说好?把档案袋给我。我们是国安局,以前也遇到过绑架。我们绝对有经验,只要你听话,我们会还你一个平安的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周末还说好了坐过山车呢。” 说着,谢明志微笑着慢慢靠近昕明,温暖的目光使得原本凝固的局面开始融化。 但是昕明的态度却给谢明志泼了一头冷水:“不。我不给。” 若只是普通的孩子,此时应该已经妥协了;但是昕明则不然。这是宛华给死神Eater的留言,昕明必须在国安局之前打开。 昕明的不妥协的态度,让谢明志彻底丧失了耐性。就在下一秒钟,谢明志魁梧的身影以一个完美地夺枪的动作,右腿一抬把昕明瞬间踢倒,左手虎口瞬间切向昕明的手腕,昕明手一松,文件袋凌空飞了出去,半空被谢明志的抬起的右手稳稳接住。而后,在昕明僵硬的身体即将落地的瞬间,谢明志原本攻向他的左手手腕一翻,把惊恐万分的昕明又拽了起来。 这一切行云流水的动作,都发生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昕明内心惊叹,不愧是国安局专项主任,这等身手,就是为影子杀手的自己,也会有所畏惧。 谢明志把文件袋一手递出,交给王助理打开;而后,从上到下仔细检视昕明的状况,关切地问:“小昕?你没事吧?” 昕明在谢明志的一拉下站稳,狠狠瞪了好心的谢明志一眼:“刚才动手的就是你,现在倒来问我有事没事!” 说着,他回头不甘地望向那牛皮纸档案袋。它正在小王手中,长长的棉线已经转开,里面的东西,摩擦着牛皮纸的封口,正在滑出。 昕明暗暗咬牙愤恨。尽管自己如何争取,但到底,还是让国安局抢了先! 而待他们看清那里面的东西,在场所有人,却全都呆立当场,瞠目结舌—— 那档案袋中,却只是一叠没有任何内容的,A4白色打印纸。 带着手套的双手小心接过,谢明志查看了千万遍,最终的鉴定结果,这只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打印纸。 也就是说,这里面,没有任何调查资料。 谢明志心中疑惑。亚方用宛华的性命所要挟的目标,正是那调查记录。她把这一叠空纸交到亚方手中,莫非宛华想死不成? 不,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第三十六章 一箭双雕 不,事情绝非这样简单。 谢明志从王助理手中拿过当时的电话录音,开始一字一字斟酌。宛华的清丽声音,再次在扬声器中响起,此时听来仍有一种残余的紧张: “小昕,你听好。我的卧室的壁柜里,底层抽屉里面有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上面写了亚方两个字的。你把它拿出来,今晚十点整拿到丽岩街15号北门口。记住,一定要你一个人来,不要惊动别人,更不要报警,否则妈妈就没命了;而且,那里面的东西,你只要原封不动拿过来就好,我知道你正好是叛逆的年纪,跟你说什么你不会听,但这次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打开看。” 昕明心中一紧,只希望他不要发现那电话里称呼的微妙变化。他谨慎地望着谢明志,眼神复杂而又神秘。 此时,谢明志再一次重复了宛华的电话片段: “那里面的东西,你只要原封不动拿过来就好,我知道你正好是叛逆的年纪,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但这次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千万不要打开看……” 昕明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打断道:“电话里她一直强调着我不要看……” “是的,”谢明志轻轻皱眉,“但是如此强调,还要加上一句‘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表面上看好像是母亲的唠叨……” “实际上,”昕明脱口而出,“是叮嘱我一定不要听,打开它。” 昕明和谢明志十分默契地相视而笑。 谢明志接道:“但是我们已经按照她的意思打开了这个档案袋,可是打开后怎么办?莫非她是让我们在白纸上写些什么?” “或者,”作为暗中的犯罪者,昕明更能理解母亲的思想,“是要把它换成什么……” 谢明志恍然大悟。宛华,你这样做,实在是一箭双雕,太聪明了。 正如昕明上车前所推测的,国安局确实在亚方中安排了调查人手,那么,在国安局这里,也一定有大量的调查记录。宛华被绑架,但她仍不想让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如果亚方让宛华给外人打电话拿材料,也说明亚方并不知道宛华调查的具体内容。于是,只要谢明志在这写有亚方二字的袋子中,装上国安局的调查记录,也可蒙混过关。 谢明志双眉紧锁,慢慢地点着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她电话里提到我的名字,是要我拿国安局的资料去换她的命。” 闻言后,所有人一时间都猛然醒悟,心中暗叹宛华的一箭双雕的手段之聪明。用国安局的记录来换的结果,这样损失的只能是国安局,而自己的调查资料却丝毫不漏! 但昕明看到的更多。 如果只是普通的调查记录,那么宛华是绝对毫不吝惜地拿出的;只是,宛华的调查记录的视角和目标,若稍加分析,绝对会指向真正的幕后杀手昕明,也正是国安局所密令追查的Eater。因此,这一叠白纸,表面上看是宛华和国安局所周旋的游戏,但实际上,是宛华以性命来保护儿子的安全的壮举。 昕明虽然表面上不言不语,心中早为母亲的牺牲而感动。 良久,谢明志把烟头拔出嘴唇,死死地掐在手中,回头张口命令道:“小王,把咱们调查亚方的东西拿来。” 王助理没有动,对谢明志嗫嚅地道:“可是那些也是我们几年的……” “我只要无关痛痒的那些,废纸堆里的东西。只要是亚方调查结果就行,我们的目标要用最小的损失,把人救回来!” 小王会意一笑,原来谢主任在此关头,也是理智行事,不会慌不择路。 在等待王助理取材料的时候,楼上走下了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是陈辰。 谢明志没有见过他,自己的房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孩子,特警出身的他登时紧张起来:“你是谁?哪家的小孩躲远点,我们正在办正事,没工夫……” 陈辰脚下没有停顿,面无表情地迎上,冷冷地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亚方……” 所有特工对视一眼,居然被这个孩子听到了。 谢明志正对着陈辰的脸庞,告诫道:“我不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国家机密。否则……” 陈辰却没有在听,打断了谢明志的话,重复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亚方……” 周围的特工给了谢明志一个眼色,请示要不要先把这个奇怪的孩子逮捕再细细审问。 但是,没有等他们有所动作,陈辰肥胖的嘴唇又挤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知道你们是国安局,调查亚方。我不知道能帮上你们什么。” 谢明志疑惑地皱眉:“你是……” “我是亚方老总陈海滨的亲生儿子。” 话音一落,所有人当场惊诧。 “当时,我只是以为亚方找我是为了躲开我爸爸,那晚也只是拿一个文件袋换回妈妈的性命那样简单;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我的意料。”决明子回忆道。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想不到决明子这家伙,说起他的过去来,也是长篇累牍。 决明子仿佛也觉察到了我的倦意,笑着给我一盒饼干:“听够了吧,该开工了。车九点开,已经开始检票了。” 我一愣,被他拽了起来。刚刚沉浸在他的故事里,我差一点都忘记了,今晚丑时,7532次列车上,我们两个作为国安局调查搭档,要追踪矢车菊的第四宗谋杀。 挤在涌向检票口的客流中,感觉自己就像是大锅饭里翻炒的一粒豆。周围的人熙熙攘攘,让我突然有一种融入他们的错觉。但是,我也清醒地知道,我是变态,有着不同的大脑、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人格。我就像炒饭中的一粒青豆,即使火候再大,也不可能会是饭粒的一颗。作为变态的我,将宿命般永远地游离在别人之外,在人群中独独吞咽着我的寂寞。 突然,我双手死死地抓紧,脸色煞白如纸,呼吸急促地像打气筒,全身随着呼吸而剧烈颤动着,就像一个午夜里被噩梦惊醒的,惊魂未定的孩子。 决明子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回头低声急促地问道:“你怎么了?” 第三十七章 上车缉凶 “没事……”面对决明子的询问,我深呼一口气,颤抖的双手赶紧从挎包中掏出一粒安定服下,一分钟后,大汗淋漓的我,终于回复了正常。 阴暗的童年留给我的持久性心理阴影,就像旧病的发作一样,总会在某种特定环境下突然病发,让我刚才还正常的心理,一瞬间陷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比的惊恐和焦虑的浪潮,就像突发的海啸,把我的一切瞬间湮没,我苦苦支撑着的正常心理人格彻底击垮。在这种黑暗的记忆的折磨下,我会开始抑郁、自残、最终陷入永远的疯癫。这些心理疾病,在我确诊时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没有这片安定的话,今晚我的最终后果,绝对会作为重症监护,被送到最近的一家疯人院里,并在那里结束我的余生。 这些心理的沉疴,绝对不是一时一刻能说清的。我抬起大汗淋漓的脸,向身边的决明子惨惨一笑,继续回答道:“继续走吧。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之外,这次列车的旅客都没有异常。” 决明子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亮着两张票过了检票口。我们挤着重重叠叠的人流,登上了夜晚的站台。 “这么大的列车、这么多人,我们怎么知道矢车菊在哪呢?”一边走,我一边低声问道。 决明子还是一贯的冷静淡然:“现在就算每个车厢去看,也不一定能找到。” 我嘘了一声。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决明子顿了一顿,好像听到了我的心事一般,沉声解释道:“但是,注意到这矢车菊预告杀人时间是凌晨一点到三点,而那个时候,大部分旅客应该都已经睡下——” 我接道:“那么,从凌晨时候还在活跃的人中找一个鬼鬼祟祟的矢车菊,也就易如反掌了。聪明。” 决明子回头,给我一个赞许的微笑。想不到,他冰冷惨白的脸庞,笑起来也可以这样温暖。 列车进站了。我双眼盯着决明子的笑容,已经看到有些痴呆,只好被他无奈的拉着,被大量的人群挤上了列车。 我们挤过狭窄的过道,找到座位坐下时,决明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电子表,低声说道:“现在是九点零五分。两点钟方向有紧急逃生出口,车内一共有10个打火机,位置分别在……” 他的话音刚落,我继续了他的陈述:“五点钟方向,65座那人的口袋里有一把水果刀,九点钟方向的女人是个窃贼,但看起来并不像谋杀犯……”说到这里,我流畅的叙述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了,决明子的眼眸转,一双深绿的光芒瞬间闪起。 他在看周围乘客头上的冤魂。矢车菊的头上,绝对有这肖冰和孟颖的两个冤死的魄在晃悠—— “不用找了。这里现在没有矢车菊。”神秘骇人的鬼眼冰冷地环视一周后,决明子沉声下了结论。我耸耸肩,看来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真是做什么都很方便。 确定暂时没有威胁后,我把手机闹钟直接定在十二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上,既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是等待,那么劳累了一天的我,绝对会利用这难得的偷懒时间赶紧打个盹。 但我刚刚睡下,就被身边的决明子推醒了。 “又有什么情况了?”我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狡黠一笑:“别睡。到你了。冬凌草传的第三季。” 我一愣,也随之哈哈一笑。此时列车早已开动了,我懒懒地坐起,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撩人夜色,继续讲着我的经历,仿佛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 我大学期间策划的、对我的童年玩伴的三宗谋杀,成功两次一次未遂。平生第一次杀人过后总有些心虚,尽管已经计算过千万次,方案完美地滴水不漏,但还是有一些隐隐的,不详的预感。 而且,一切并未如我所想,那些折磨我的心理阴影和童年噩梦,并没有随着小瑶和雯雯的死一起埋葬到了遥远的天堂或者地狱。它们就像滞留人间不肯散去的幽灵,仍然不时环绕在我身边,日夜折磨着我的神经。一直到那时起,我才知道我病了。那种病,似乎是陈年的慢性疾病;它来自我的内心,那是心理的畸形、人格的缺陷。 或者,直言说来,我是一个变态,我心中自明。 那时的我已经长大,深谙人性中对变态的排斥。我必须继续着我貌似正常的生活。所以,我的外表上,必须努力装作一切正常。大学时,我穿着千人一面的时尚,看着时下流行的美剧韩剧,过着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既宅又腐的生活,甚至还找了一个合了又分的普通男友,有过陈词滥调的所谓大学恋情。如果说我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可能就是成绩单上的一点亮色了。 因为,我需要足够优秀的成绩,以便能顺利出国,以便能彻底摆脱这个给我梦魇的环境,以便能够彻底摆脱随时悬在我的头上的、国内法律的制裁。 在我的周密的安排下,我的出国之路一直很平坦。托福、GRE等等英语考试顺利过关,我也顺利拿到了系中最好老师的推荐。等到快要毕业的时候,我所申请的国外大学也都有了令人满意的回复。 我处心积虑准备的出国这一路棋,其中最后一步棋子,便是出国签证了。 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春日上午,我等候在加拿大使馆前的签证队伍之中。我细长的身材罩着一套得体的正装,乌黑的长发梳到一丝不苟,洁净的手中拿着准备妥当的一系列材料,脑中还在一遍遍练习问答的环节,心中也有着一丝丝的紧张与期待。 因为,只要过了签证这一关,我就可以彻底结束我在这里的一系列血腥和罪恶,远远地逃到天边了。想到我今后的更名改姓的自由人生,我的唇角开始不注意地上扬,但是又被我生生拽回。不,我必须等到走完这最后一步棋,顺利出国,才能笑出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耳畔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呼喊:“二十三号。董雪凌。” 我马上站起,稍事收拾过后,我迈着自信的步伐,跟着前面的那个面善的大姐,走过了长长的走廊,最后到了一扇门前。那是一扇灰绿色的防盗门,正在对我敞开。 第三十八章 面试被捕 出国面试的屋子很小,但很整洁。白色的墙壁上一尘不染,屋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相对放置的两把椅子,中央隔着一个长长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整齐地摆满了各种办公用品。 就在那白色写字台的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白人。 白人点头示意我进来,我在对面空椅子上坐定,耳畔猛然间砰地一声,门被刚才的那个大姐关死,这里完全成了一个密室。 于是,屋内只有我,和对面这个签证官,两人对坐成掎角之势。 签证官开始问了,严正的声音让我感觉好似面对的是美国律师。他的英语很纯正,没有一点口音: “你好。你是董雪凌?” 我的眼球一直看着他,他手中翻阅我的材料,他的脸庞很平静,表情也是签证官素来的阅人无数的平淡。看来我今天的面试应该会很顺利。我的嘴唇动了动,沉声回答道:“是。”同时,我的心里琢磨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签证官再次发问了:“你的专业?” “我在P大,主修化学。” “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果然,他会问到我的家庭。与儿时的叛逆不同,长大后的我再说起我的父母,内心总有一丝丝的温暖和愧疚:“我父亲是普通工人,母亲是教师。” “为什么去加拿大?” 心中暗道,我去加拿大当然主要是为了逃离这片我犯下累累罪行的国土。不过现在的我有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因为我得到了多伦多大学的录取通知,我要在加拿大读化学博士。” “此外还有什么原因?” “那里化学专业研究生教育世界领先,我想在那里继续我的研究。” 听到这里,签证官却冷冷一笑,继续重复地问了这个问题:“此外呢?” 我一愣,接着用我自信的口语流畅地答道:“没有了,先生。” 签证官却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是么?” 我心中一凛,面前这位签证官的照片我此前也在网站上浏览过,在以往的签证经验中,这个人这里应该还是很好过关的,他不像是什么抓住某个问题死缠不休的人。而且,一般的签证,到现在就应该已经能够裁定放与留了。今天的异常情况,却是我周密的准备中,所没有料到的。 突然间,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犹如长空的闪电。在心中仔细地打了几遍腹稿后,我咽了口气,直视着他的脸庞,完整而清晰地说了一句话。 签证官一皱眉:“什么?” 我再次一字一字地,以及其准确的发音,重复了我的话。 签证官默然一笑,双手一摊,还是一副不懂的模样。 我没有动,继续着,一字不改地,每个元音都咬的字正腔圆,重复了我刚才的话语。 签证官没有了耐心,把手中的材料一放,对我微笑道:“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一笑,以英文回答道:“先生,我刚才说的,是法语。我在问候你的家乡。” 签证官一脸不解,默然疑惑的笑了。 我保持着脸上的冰冷的微笑,解释说:“根据官方网站上读过您的简历,你的家乡是魁北克省,你在那里生活了35年。魁北克是典型的法语聚集区,官方语言也是法语。在魁北克出生并在那里官方任职长达十年之久的您,居然听不懂,是我的法语水平太差呢——” 说着,我刷地一拍桌面原地站起,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对方的脸庞,质问道: “——还是,你根本不是签证官杰里米。摩尼亚先生!” 对方被我说得一愣,他的两腮开始由于惊恐而不住的抖动。一秒后,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又爬满了他的脸颊,他的嘴唇终于又张开了,唇角向上翘成一个傲然的曲线。他的回答,让我心里一惊: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 因为,那是汉语,而且还是纯正的湖北口音。 完了。这是当时出现在我的脑袋里的两个字。双拳一紧双目一张,我马上撇下我手中的材料拔腿就跑,冲向屋子唯一的出口——那扇防盗门。 结果就是,疯狂的我重重地撞在了那扇紧闭的门上,胳膊的剧痛,让我本来的混乱的大脑,更搅成一片浆糊。从走进这间屋子,我就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我唯一的出口。但是让我抓狂的是,任凭我如何大叫救命、疯狂地转动门把手,那门却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死死不动了! 这门怎么回事?这是签证面试的房间,怎么会被人反锁! 但是下一秒钟,疯狂挣扎中的我猛然停顿。 背后一凉,我惊恐的眼神缓缓回头望去,却看见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冰冷的枪口后面,是那个签证官的同样冰冷的微笑。而视线的另一边,那签证官手上直直对着我的位置,是一个逮捕令。在死白的白炽灯下,那公文的颜色闪着刺目的鲜红。 然后,在我的面前,白人签证官从容地拉下硅胶的面皮,在我眼前变戏法般出现了一个中国人的脸;但更让我胆战心惊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国安局C组特工三七。你以故意杀人罪被捕了,董雪凌小姐。” 天啊!怎么会…… 闻听此言,我倒吸一口气。瞬间的眩晕,使得刚才还为自己的未来计划而傲然昂起的头颅,无力地垂下! 三七逮捕我的那一时刻,我苦苦架构的完美构想,瞬间崩塌,灰飞烟灭;我的步步为营的杀人计划,我的出国后逃之夭夭的完美准备,我为这最后的逃脱而参与的一系列的医学等等课程,我甚至还调查了我去加拿大后逃亡的路线,我的未来,我的计划,所有我曾认为完美无缺的一切的一切,在这最后的瞬间,都嘲笑般地化作尘埃,飞散而去……那一瞬间,大梦初醒的我,只感觉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我想过千万种可能,并为每一种可能都制订了一套应对方案,可是,我自以为是的大脑,却没有想到,可能会被捉拿归案,发生今天的生死较量。 但是,我倔强的生存意识,却不愿就此屈服。不行,这已经是我出国的最后的关头,我必须要尽我所能,扭转乾坤! 第三十九章 绝地反击 咽下我的恐惧,我的大脑马上冷静下来。低头良久,我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对这个几秒前还是我的签证官的国安局特工,作为疑犯的我,在这个即将被捕的关头,自信的冷笑再次出现在我的脸上。 我沉着的视线,并没有去看他的恐怖的枪口,而是冷冷注视着他的面庞,以我最客观冷静的声音,慢慢地对他说道:“三七先生,我不懂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的事情暂且不谈。我想告诫你的是,第一,现在我们是在加拿大使馆,是加拿大特殊占有地。根据国际法,您作为国家特工未经许可来这里,属于非法入境;第二,您属于使馆的非工作人员,携带武器进入,并且危及到他人生命,也将被送交加拿大法庭处理。你可以向我开枪,但是我也不敢保证你开枪后,会活得比我更长。” 说服他人的关键技巧,就是把自己的情况撇开,完全以对方的位置设身处地思考。我的第一句已经把我的情况置之度外,我的命在你手里,但我不在乎;接下来引用国际惯例和使馆条约,就是为了警告他:如果杀了我,你的命也危在旦夕,自己好自为之吧。事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为我的上司的三七曾经对我说,我当时被逼到绝境,还能逻辑清晰地说出的这一席话,若是在谈判专家看来,也绝对是高智商的佳作。 当时我可没有时间赏析我在枪口下的发言,我的双眼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注视他的反应。我必须要从他外表的蛛丝马迹,用行为学来分析他的心理,从而进一步应对。 虽然他的双眉没有动,但额头的血管开始明显地跳动,说明他现在已经极度紧张、血液大批流向脑部;他的手放在眉骨附近,他可能会因此而开始感觉抱歉而羞愧;他脸上的冷笑开始扭曲,变得极为不对称,说明他现在的表情是装出来的,心中可能早已由于震惊而慌乱。 看到他的这些变化,我心下了然。面前这个外强中干的人,已经进入了我的控制。 心中一喜,但我的表情依旧淡然。我要十分从容地继续着我的谈判:“不过,这间屋子内没有任何明显的监控器,你可以现在放了我,而我也向你保证,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这个交易如何?” 我一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外表上的我更象是讨价还价的商人,而不是此时枪口下随时会毙命的疑犯。此时我的姿态,必须是一个平等的谈判者,我有我的筹码,那就是他在大使馆的性命安全。手里有了这些,对于说服他,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他在我的循序渐进的谈判下沉默良久,僵住的表情突然改变;绽开成释然满意的哈哈大笑。 我疑惑了。这个关头,他笑什么?莫非要以这种夸张的反应,掩饰内心的恐惧?他不怕引来使馆的工作人员? 我心里突然一惊。如果使馆的工作人员还在外面的话,那么刚才我的尖叫和求救,应该早已引起注意了。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大使馆! 接下来在我面前所发生的事情,证实了我的疑惑: 在三七的大笑中,密室缓缓地打开了。不是背后那扇绿色的防盗门的开启,而是,面对我的整面墙,像一个包装盒盖一样,由下而上缓缓打开。盒子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居然,这个小房间是一个秘密的电梯,把我从刚才的位置,一路平移到了国安局的审讯中心! 而我刚才的极度紧张中,却没有感觉到身边加速度的微小变化。 在我由于震惊而张大的视野里,三七的声音犹如午夜钟声一般震彻: “你说的一切都不错。但可惜这里不是大使馆。你的交易无效。那么你还要被捕了,董雪凌小姐。” 这时我的手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底牌了。这里是国安局,我的一切都要任人宰割。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双腿一软,马上就要倒下—— 但我双手却及时抓住了背后凸出的门锁,把快要崩溃的身体硬是架了起来。 我已经不能控制我的急促的呼吸,但还要以我所能的最清晰的话音,做最后的反抗: “那么三七先生,我可以跟你走。但我要警告你的是,你们控告我故意杀人,有确凿的直接证据吗?” 面对我疯狂的质问,三七冷静地好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有足够的证据,但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于20**年*月*日晚到天津C大,并且碰巧遇到了吴欣。我可以问你一句,那么晚你去C大干什么?” 我一惊,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像一个突然困进笼子的野鸟,做着最不妥协的挣扎: “如果只有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们也绝对不能判我杀人!是非公正,我会找我的律师裁决,我也将对你们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提出起诉!” 我的这句话是我最后的绝地反击。这时我的筹码,就是我所了解的,司法机关的疑罪从无的办案原则。如果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能判我任何刑罚。那么,我起诉他们的威胁,便会成功。这时候我还能够这样说,是因为我对自己所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谋杀计划,有着百分百的自信。 三七却又是一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起诉了。因为你明天早上,就会因为最后签证被拒,而心灰意冷,跳楼自杀。” 我心中一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三七的话,实在超出了我此前的一切理解范围。我当场呆住了。 三七趁势抓起我的纤细的手腕,扣上了一双铮亮的手铐,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是C组,国安局的特殊机关。我们的杀人方式,可远不止枪毙那样简单。” 我背后一冷。那么,如果三七所说是真,这些人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把我摔死,并伪装成跳楼自杀的假象,这样,就可以免去任何诉讼的麻烦。这样,我的所有筹码,我所有谈判的姿态,全部成了临死前的一场空谈! 于是,我的大脑彻底短路,整个人木然地,被捕了。 “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弄清国安局怎么会那么清楚地知道我的谋杀。”说到这里,我不解地摇摇头,“我自认为做得很完美,就是那天去杀吴欣未遂的晚上,也是把手中的工具全部处理掉,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国安局有的,也只是一个关于我去C大的动机的纯粹的猜测而已,怎么会,那么准确地,找到我的头上……” “今天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决明子低着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是我发现了你。” 第四十章 脑部扫描 刚刚还在回忆中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的我倏地坐起,两只眼珠死死盯着没事一样的决明子,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有我这个隐形杀手……” 决明子一副淡然的神态,仿佛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我在20**年冬天恰巧在P大有任务,偶尔用鬼眼看见了你。当时上大学的你,外表看起来那么纯真清丽、就像一杯见底的纯净水……可你头上居然顶着两个冤死魄……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居然会有这种黑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着:“于是,从那时起,你所在的C组开始对我展开了秘密调查?” 决明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苦笑。那时候,我还在自以为是地一步一步地准备着出国,铺架着以后的路途,谁想到,在那个冬日的P大里,属于我的死亡乐章,才刚刚敲响。 被捕后,精神临近崩溃的我被三七带走,但并没有如我所想的直接走向断头台,而是去了一个实验室。里面矗立着一个白色的大型仪器,而在玻璃窗的另一边,有着朝外一排排的电脑屏幕。 “你们要干什么?”得知自已已经命不久长的我语无伦次地问道。 三七没有回答,反而把我架在了一个移动的平台上,随着仪器缓缓无声地开动,满头电线的我,进入了仪器中央一个筒状的白色空间。 我对那个仪器的最深的印象,只是那个测试平台的诡异的消毒水的味道而已。 但我所不知道的是,我的脑部扫描结果出来后,外面电脑测试屏幕前,一片唏嘘。 白色的鼠标把所有人的视线引向了屏幕顶端的橙色部分。那里是“前部脑垂体”区,是正常人大脑所有区域中最为活跃的部分。但是,我的扫描结果中,这部分却小得几乎不可见。 “她的前部脑垂体损伤非常严重。显然,又一个典型的杀手大脑。也许是精神分裂症,或是童年受虐的经历,可能影响了她的大脑发育……”屏幕前,一个严肃的权威面孔平静地叙述道。 一个实习生不解地望着花花绿绿的扫描图像:“怎么回事?可是,怎么看她也不像啊……” 另一个年轻的博士后低声解释道:“如果她曾经遭到严重虐待,而前部脑垂体得不到良好的发育而具有缺陷,她的大脑从而使她成为十分危险的个体,她具有天生的杀手人格。换句话说,嗯——”他想了想,“假如她被释放,也无法确保自己不再杀人。” “最后这句话来自乔尔?瑞夫金,他亲手杀死过17名妓女。”背后另一个男人推门而入,有力的声音结束了这场简单的讲解。 看清这个男人的面孔后,在场所有人一片肃静,对这个人都略带恐惧、敬而远之。 小实习生却不懂这个男人的可怕,一边低头在报告上书写,一边嘴中还在小声地说:“原来杀手的大脑和常人的不同,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男人无声地出现在了实习生的背后。杀人无数的手掌轻拍了一下实习生的背,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实习生身后静静响起,异常清晰:“现在你告诉我,如果把这种结果公之于众,杀人犯得知了自己的大脑缺陷支配着他们的行为,会不会逃脱道德和法律的制裁?” 虽然听说过这个男人的情况,但实习生还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那就是说,她是一个天生杀人狂?……”他停顿下来,在心中掂量许久,那句话还是脱口而出,“就像你一样?……” 这句话可能实习生在这里工作时间尚短,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声音虽小,但这句话的危险,还是让周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年轻的博士后更了解男人的可怕,马上冲出来护住小实习生,像狮子口下护住幼子的母鹿。博士后隐隐颤抖着,期期艾艾地解释:“三七先生,您不要见怪……他刚来,不懂规矩……” 三七却没有因此而发火,而是无声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实习生瘦弱的肩:“你说的对,这女孩是大脑决定的天生杀人狂,就和我一样。或者——”三七平静地回头,再次详细审视了屏幕上闪动的扫描图,双眉肃穆地一锁,冷冷地叙述道,“比我更厉害。” 三七话音落下,屋内刚刚化开的气氛再次由于恐惧而迅速降温,仿佛那电脑屏幕上刺眼的橙红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大脑扫描图,而是一张地狱的照片,或者,是死神的预告函。 小实习生出门的时候,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内的被测者,在他的心中,那女孩刚才还像一朵白色百合一般纯净,但此时已然变化为死白的骷髅一般恐怖。 两分钟后,不明所以的我被带出实验室,静静地拷在一个审讯室中,周围是隔音的单向反射的玻璃,我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是玻璃外的小型会议室中,却是把我看得一清二楚。 玻璃前,一脸严肃的三七清晰地介绍着: “董雪凌,22岁,P大化学系学生。共策划3起谋杀,2人身亡、1人幸免。脑部鉴定结果:杀手的大脑特征明显,而且可能有比较强烈的强迫症和轻微的抑郁倾向。脑科学专家建议直接执行死刑——” 下面一个声音打断道:“但这个人所有谋杀都近乎完美。你被她杀掉,还是浑然不知。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杀天才。” 三七微微点头:“是的。因此我们才在这里开会。毕竟是放是留,最终还要取决于委员会的裁决。” 接着,三七轻轻按动遥控器,透明的玻璃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全息屏幕,一个个中英文提示闪烁着每个人的表决状态。 三七率先做出了选择:“刚才我作为签证官,在电梯里做了初步面试,这个人不是聪明二字可以全部包涵的,她懂得很成熟的谈判技巧,并且会分析自己的处境,而做出最优的选择。我认为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保她。” 另一个声音却接着响起:“但脑科专家应该也有他们的理由。这个人虽然很有潜力,但她的大脑过于危险。我选择放她。”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委员会讨论我去留的问题,居然用了足足一个小时。 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的结果是杀是留,在场十二人,还是一半对一半,难成定局。 望着互不相让的两边,三七的眉头皱紧。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么根据委员会规定,只好请进那第十三个,神秘的决策者。这个人,即使是三七,都要敬畏三分。 在三七接通网络电话的那一刻,屋内刚才还是讨论得白热化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网络电话嘀嘀的声音,仿佛地狱的神启,让人们为之屏息。 因为所有人心中自明,那个第十三个决策者的身份。 而在那人说话的时刻,整个肃静的屋子里霎时一片阴森的气场,屋内早已一片静寂,所有人侧耳倾听。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地狱,有一种恐怖的慑人心魄的力量: “我保她。” 第四十一章 我的葬礼 “可你为什么保她——”在座一人颤抖的声音争辩着,“你看她的大脑!这女孩心理简直是病入膏肓,是变态中的变态!” 但是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9 部分阅读 “可你为什么保她——”在座一人颤抖的声音争辩着,“你看她的大脑!这女孩心理简直是病入膏肓,是变态中的变态!” 但是,回答他的只有对方网络电话断线的嘟嘟声。 那人不甘,冲向三七手中的电脑,想再次连线那个为这场争辩下了定论的神秘决策者,却被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拦住了。 “于飞,算了吧。争也不会变的。决明子一向如此。”把于飞劝下后,三七朗声宣布,“投票结束。委员会最终意见:留下董雪凌。” 而后,在所有人离去的时刻,三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玻璃内对自己命运还一无所知的我,像一个父亲出门的叮嘱一般,说了一句话: “欢迎加入国安局C组,董雪凌小姐。” 而后,三七关上门,离开了那给我命运打了转向的房间。屋内亮着的各种液晶屏幕,也随之纷纷关闭。 与此同时,我的人生,有了最戏剧化的转折。 “那第十三个决策的人,就是你决明子,”我认真地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会力排众议,坚定地保我?” 决明子望着窗外迷茫的夜色,苍白的手指涂画着雾气氤氲的车窗,若无其事地回答:“因为你在电梯里面试时的表现,尽管你知道自己被捕,但你一直都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那就应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默然一笑,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国安局有一个特殊的秘密部门:C组。它的成员都是清一色的变态杀人狂,按照正常法律裁决,个个都应该枪毙;但是正如那个博士后所言,这些人令人发指的血腥罪行,却都是由生理上的脑部缺陷使然,即使杀了他们,也无法弥补或者改变事实的残缺。 他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疾人。只有利用这些人的特长,让他们为社会所用,真正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才能实现某种救赎。 C组的代号很特别,都是中药名称。它有着很深的寓意。这些药草本是致人死命的奇毒之物,但入药以后,却能以毒攻毒,让它为我所用,实现它的价值。 我们还是变态,这是无法改变的;为了生理需要,我们还在杀人,但却是以一种更为名正言顺的方式——国安局特工。杀人对象,也由无辜者转向了和我们一样罪大恶极的通缉犯。 于是,C组的特工,表面上作为一个杀人者永远在世间消失,但却在国安局C组以一种全新的姿态重生,并开始赎罪的历程。 我的重生,从被捕的第二天开始。 第二天,P大学生董雪凌于清晨跳楼自杀。楼层太高,整个人摔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脸孔;只是在她牛仔裤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封血染的遗书。 那是董雪凌的字迹。由于出国签证被拒,再加上深爱的男友和她分手,一系列的不幸让一直顺风顺水的她无法忍受,只能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然,一切的跳楼事故,都是国安局一手策划;而那个摔死的女孩,是一个和我身材相仿的死刑犯;她的血染的衣着,和我的并无二异;只有那封遗书,是我亲笔所写。 国安局的法医鉴定结果,这个楼下水泥地上的一滩血肉,自然就是我董雪凌没错。 我躲在国安局的C组办公室内,外边围绕着那个摔死的董雪凌的一切的一切,那些关于董雪凌的生平评价、董雪凌的大学爱情、董雪凌的优异成绩、董雪凌的出国前途,再与我无关。 作为和那个董雪凌的最后告别,戏剧般地,我参加了我自己的葬礼。不过,此时的我,已经在国安局高超的手笔下,化装成另一番模样。在周遭的亲朋好友眼中,这里的我只是一个路人甲,一个可以忽略的、沉默无语躲在一角的椅子上的黑衣女子。 在我的葬礼上,母亲哭得泪人一般;父亲苦苦地支撑着她念完悼词,也瘫倒在地。那一刻我才知道,看似一切都无所谓的父母,居然如此地珍视我的存在。 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曾经认为关系薄如厕纸的同学居然也都来了,不管是看热闹还是真正的悼念,都在我的骨灰盒上,献上一束白色百合花。 远远的,那个和这些人不再有任何关系的我,死去的女孩董雪凌的幽灵,躲开所有人的视线,默默地起身,在丧钟的声音里,一步一步慢慢走开。 离开我的葬礼后,我也从P大女生董雪凌,变成了国安局C组特工冬凌草。 这种转换过程是极其严苛与残酷的。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原先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接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强度特工培训。 训练是全方位的,不只是我此前所预想的打打杀杀C组特工要接受的不仅仅是全套的特种部队作战训练,还有语言、化妆、礼仪等等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教程。那一年让我惊诧,我以前怎么发现自己还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掌握这么多东西。 不过,这魔鬼训练里所学到的千万种技能中最让我惊诧的,还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化妆技巧。 原以为化妆只有描眼线打粉底那些简单的东西,而化妆高手所作的,绝对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如何通过专用聚合物拉紧局部皮肤,来改变眼睛嘴巴的形状;通过外贴硅胶改变鼻子的高矮;通过特殊面罩彻底改变面容胖瘦等等。他们所用的毛刷,也比一般的化妆笔要精细百倍。每一处的毛孔处理、每一个地方的颜色过渡等等,精致地就像一幅油画。 就在这样的惊人的手笔下,我的普通的脸有了千万张迥然不同的面容。国安局的化妆效果完美得惊人,化妆后去参加了我的葬礼,当场所有我认识的人,甚至包括我的至亲,没有一人认出,我就是那死去的幽灵。 这化妆技法的学习过程也是极为复杂和艰辛的。我的最大印象,莫过于我的老师:C组资深特工红花。 我至今仍然记得,她的第一堂课。 第四十二章 凌晨越狱 国安局第七培训室,屋内共四个C组学员:30岁的雷公藤,男,曾淹死过3个妓女;34岁的草乌,男,曾将2人分尸;28岁的菖蒲,男,曾勒死过4个公司同事;还有我冬凌草,女,以一言难尽的复杂手法,谋杀过3个年轻女孩。 那天晚上,我手里的MP3一开一关调试着上课录音、三个男人在屋内闲谈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妖娆的女子,翩翩而入。 从门开的一刻起,另外三个人的眼球,就再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 她比很多女明星还要妖艳。她有着无需修饰的性感身材。她的脸精致得令人销魂,眼睛、鼻子、面颊,每个部位完美到无可挑剔,绝对是美女中的美女。那美目中偶尔流露出的一点沧桑,也伤感得令人心疼。 就是同为女性的我,也不由得对这个人的长相感到由衷的赞叹。 绰约的身影走近,风情万种地立在了三个男人中央,声音酥至骨髓:“三位晚上好,喜欢我吗……” 在三人的贪婪的目光里,这女子的身躯像一条蛇一样轻轻扭起,一条销魂的玉腿慢慢裹上雷公藤的脖颈,两只纤手轻抚着菖蒲的面颊,而诱惑的双唇,也在令人酥痒的呼吸中,慢慢靠近草乌的脸。 在场三个男人,瞬间被这女神一般的存在所征服,跪倒在女神的裙下,闭上眼睛,享受着这天堂般的一刻—— 突然,变故从此而发! 先是雷公藤大叫一声倒地,而后菖蒲也哎呦一声跌倒,待草乌反应过来时,脖子处早已鲜血淋漓。 三个七尺男儿,一瞬间,都毫无风度地倒了地面上;只有那女子依然直立中间,高贵地如同下落凡间的女神。她不屑地向身边啐了一口。唾液夹杂着草乌的鲜红的人血,瞬时喷溅在地。 “你——”雷公藤第一个爬起来,一边揉着扭伤的脖子,指着这女人的鼻子抱怨着,“你是什么人?” 女人妖艳的双唇微启,吐出一句冰冷的声音:“C组红花,负责你们下一个月的教学。”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就是C组妖艳恐怖的传说,红花! 虽然此前多少听过这个女人的可怕,不知深浅的草乌还是按着锁骨上方的破损静脉,阴阴地骂道:“臭女人,你干吗……” 说时迟那时快,红花秀眉微皱再次出招,以我们看不清的方式一把抓住了草乌的领子,像提一只鸡一样拎到了窗口。草乌适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大部分探出窗外,只有双脚踩着细如游丝的窗框,哆哆嗦嗦地立不住;整个人的支撑点,就全落在了红花拉着领口的拈花一般轻盈的兰花指上。 红花轻哼一声,血红的双唇再启,不容反驳的语气就像死神的再现:“如果是实战,你们三个刚才已经死了!感谢我吧,我手下留情,没有拧断你们两个的脖子,咬破你的动脉!我只允许你们每人犯一次错误,很遗憾,草乌先生,你,刚才已经用完了。” 她的话音刚落,草乌悬在脖子上一滴静脉血,突然支撑不住本身的重量,穿过蒙蒙的黑夜,轰然落地。在数十层楼高的楼下水泥地面上,砸出一片妖艳的血渍。 煞白的照灯下瞬间开放的刺眼红色,如同地狱的彼岸花。 草乌被吓得裤裆一湿脚下一滑,居然蹬开了窗框的着力点—— 但是,待草乌再次惊恐的张开眼睛,他看到的,不是预想中的自己的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却还是十四层培训室屋内的景象。 原来,就在千钧一发的刹那,红花又把他拉了回来。 “这就是我的第一课。男人们听着,时刻提防身边的女人。高级酒店大厅里的读着英文报纸的独身美女,抵住你周围的诱惑,别去招惹;至于在场的女人——”红花冷哼一声,上到下扫了一眼在场的唯一的女学生——我,双唇靠近我的耳朵,肉麻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轻声说道,“记着,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是你的猎物。你要让他们失去自己的思维,一步步落入你的圈套,最终把他们全部俘获。这里面的蹊跷,我会细细教你……” 听到这句话,我一个激灵闪开,死命摇着头,抵抗道:“不!我不会拿我自己开玩笑!” 红花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闪现出惊愕的神情,仿佛要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而后再也没有搭理过我。只是离去时,对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说了最后一句话:“那么,冬凌草小姐,你也把我给你的犯错误的最后一次机会,用完了哦!” 惊诧的我则一直呆立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走开,整个人才因为腿软而倒下。 从那以后,三个男学员对这极具诱惑力的红花,再也没胆敢造次。而她这次要教我的诱惑之术,也再也没有提及。 听到这里,决明子难以察觉地,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看了他一眼,听到红花这两字,他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回忆,我读不懂他的眼神。 我只能稍稍停顿后,接着讲下去。 我和红花的第二次正面交锋,是两个月后。这时,我们四人都被这红花教官的毒辣阴狠的手段,整到临近崩溃、遍体鳞伤。 那天白天,我打过中饭后,在走廊里,无意间听到了另外三个男学员的谈话。 听过后我心里一惊:原来他们承受不住C组魔鬼般的特工训练,计划在今晚一点钟,集体越狱逃跑! 我深谙这些人的危险。他们原本就是变态杀人狂,受过这一番专业特工训练后,如果逃脱到社会上胡作非为,将是百分百的死神。但是,我也深知这些人的手段。如果我去劝阻他们回去,我没有以一敌三的绝对自信,就不会乱来。 若告发他们,等待他们的,也将是死刑立即执行。 但作为软弱的小妹妹冬凌草,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晚一点,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窗口溜出了C组学员宿舍楼。 熟练地剪断电线,造成短暂的停电后,三个人带着几天的干粮,陆陆续续地冲出第一层铁门,顺着月光下墙边黑影的掩护,在向着东边的矮墙狂奔。只要越过那面墙,再杀死一个哨卡,就可以顺利逃开了。他们所带的干粮,也能在外面的沙漠中,维持他们最基本的生命。只要逃到南边的小镇上,就可以彻底逃出生天。 但突然间,三人狂乱的脚步瞬间停滞—— 因为,一个妖艳的影子,从夜色中溶出,挡在了三人的面前。 熟悉的窈窕身材风情万种,完美的脸庞精致如画。那在晚风中诱惑般飘荡的纱衣,抖动着灿烂的血红。 酥至骨髓的声音,从夜空中飘来: “三位晚上好,喜欢我吗……我只允许你们每人犯一次错误……” 而这身形这声音,听在三人的耳中,却莫过于暗夜苍穹里的电闪雷鸣—— 是红花! 第四十三章 全军覆没 亲身经历过红花的毒辣手段,不论草乌、菖蒲还是雷公藤,都再不敢向前一步。只听得三个喉咙同时低叫一声,三个健硕的身影马上慌不择路地狼狈逃走。就连身上所带无几的干粮撒了一地,他们也不再察觉,只顾逃命。七尺男儿瞬间如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一路像火箭一般冲回宿舍,直到他们逃回床上盖上被子,身体仍在隐隐地颤抖着,没有停歇。 等这三个身影跑远,在这红色纱衣下面,我冬凌草,无声的笑了。 我说过,作为一直很菜的软弱的冬凌草,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是,作为强势的红花则不然。她的力量,绝对能够把这三个七尺男儿,吓到屁滚尿流。 所幸的是,第一天红花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调试我的MP3。于是,我把整个过程中红花的声音,录了下来。这录音再稍加剪辑,便成了刚才的那一幕的对白。 靠着几乎完美的化妆技巧,再加上剪辑过的高保真的声音,把这危险的三人劝退回去,我有着百分之五十的自信。但是,如果他们和这个假冒“红花”有更多的交流,我的谎言也很容易被戳穿;然而,我也有把握能在三个人认出我而震惊的空隙里,用手中的纸片把三人全部放倒。我的原则是,不论是谋杀还是生意,只有计划到百分百的滴水不漏的时候,我才能去做。不过看来纸片用不上了。 我轻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但背后刚刚赶到的一只玉手,此刻却恰到时机的爬上了我的裸露的肩膀。 惊恐地回头看去,我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我背后那个人,是真正的,红花。 在我神经紧张的僵硬表情下,红花用玉手轻抚着我的妆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赞道:“妆画得不错。” 原来,红花也得知了他们逃跑的消息,就算我不拦,红花也会来。只不过让红花惊讶的是,我居然也来了,还是扮作她的样子过来。刚才的一切,她也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直等到三人逃窜,我也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她才现出身,吓了我一跳。 看到冷艳的教官红花,我的反应也同刚才三人一样。我的双腿也不由得开始颤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红花老师,我不是有意……你饶了他们这次好吗……” “冲着你这次的表现,我答应你。夜深了回去睡吧。”红花轻声说。 我如闻大赦,脚底抹油,马上溜走—— 谁料红花在我身后,又远远地,冷冷补了一句:“还有,冬凌草——” 双耳闻声,我凌乱的脚步条件反射地戛然而止。夜风中,只听得红花继续说道: “——身材不错。” 在她哈哈的笑声中,我彻底木然。 “不过从那次以后,那三个人再也没有提到过逃跑。”我轻笑着回忆道。 决明子还是一副回忆的神情,没有理我。 我只好继续说:“据说她进组以前是模特?” 决明子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这个人冷淡的态度让我很不爽,稍许沉默后,我继续讲着我的故事。 最后一次见红花,是我正式进组前的现场实习。负责带我们四人的资深特工,居然也是红花。 那次的任务很艰难:从一个戒备森严的大厦里偷出保险柜中的生物制剂。 红花的计划很周密,我们四人对她的安排有着绝对的信心。雷公藤负责安放炸弹;草乌负责打开楼顶通道;菖蒲负责监视警卫;而我的任务,则是拿走那最核心的生物制剂,确保它不被摔碎,完整地送到总指挥红花的手上。 过程也进行地极为顺利,毕竟C组的特工素质也是全局领先的。在雷公藤切换电路后,红花那边也顺利控制了这幢大厦的全体自动化设施。我和草乌在楼顶滑翔降落,打开楼顶通风口,我们顺利钻进,到了十七层的大厅。草乌帮我掩护,我进入了最核心的存放室。 就在我们都觉得一切顺风顺水,马上就可以实习期满、正式工作的那一刻,变故陡生! 先是外面的警报器突然响起,草乌被一群警卫发现,逃往电梯口,电梯却出故障死死不开,最后在电梯门口被众保安击毙。临终前,他背对着电梯负隅顽抗,身中十六枪也杀死对方二十余人,当时亮如镜面的两扇紧闭的金属门上,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渍,从中央一直拖到地底。 而后,前来营救的菖蒲也在向我报信的过程中,被安保人员发现,对方投入了四十余人去全面截击他,最后菖蒲寡不敌众,在楼梯口不幸遇难。菖蒲死的时候,他的手指没有像草乌一样按到枪上,而是在临终前最后一刻,接通了我的报警电话。 那时候我才知道,另一群警卫,已经极为迅捷的速度跑过来,冲入了生物制剂的存放室—— 这时的我,也刚刚接近这生物制剂,此时恰恰就困在这钢笼一般的存放室中,坐以待毙! 警卫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渐渐可闻,几秒钟后,就要进入—— 天啊,怎么办? 我绝望中抬头望天,但我所见,只有高高的天花板。 两秒钟后,咔啪一声,门外喧喧嚷嚷的荷枪实弹的警卫,终于把这重重封住的密码门打开,涌了进来。 在他们面前,小小的密封玻璃瓶,静静地躺在保险柜中,丝毫未破。 带头主管巡视一周后,满意地哈哈一笑,看来这次又及时消除了一次危机。 此时,他腰间的对讲机,猛然响起一声一声的刺耳的尖叫。 '奇'居然,在十九层的雷公藤,也被发现了。 '书'我们生死与共的四人,在艰苦训练了一年多、马上就要进组正式工作的时候,却在这现场实习的关口,全军覆没! '网'红花的声音也在通讯器中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一轮又一轮地呼唤着:“草乌!草乌!能听得见吗……” 回答她的,没有草乌一贯的粗重呼吸,只有警卫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手中慌乱地继续拨台:“菖蒲!” 通讯器里,是麦克已经摔坏掉的沙沙声。 因为紧张和悲痛而变得苍白的手指,艰难地拨动了下一个频道:“冬凌草!你还在吗?”虽然这个频道刚才已经确认过丢失,但她心中仍然有着一丝丝的希望。 “红花老师,我在这里。” 静寂中,居然,在她话音落下后的两秒钟时,一个幽灵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红花一惊。 并不是因为消失已久后我的声音再度响起。 而是因为我的声音不是来自通讯器,而是直接传自她的正后方,监控车的后门口。 第四十四章 高空爆炸 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后,我双手用非常专业的标准姿势,拿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生化试剂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监测车的门口。 刚才,在那铜墙铁壁的密室中,正是我绝望中看到的天花板,救了我。 于是,在那些警卫即将进入的千钧一发的时间里,我做了三件事情: 首先把制剂取出。违抗丝毫不许损害的命令,我迅捷而精准地打开了外面的两层密封,小心拿出里面的东西,空瓶按原样完整封好;其次,把周围的一切恢复原状后,整个人用攀爬设备,贴上了高高的天花板顶;而后,等警卫们进来发现一切安好放松警惕的时候,从天花板顶上趁机逃出生天。 而我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的。我赌的正是:警卫进门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查看里面的生物制剂是否安好,而应该不会注意高高的天花板上一闪而逝的黑影。而我给他们的结果,也如他们所愿:一切丝毫未动。 随后赶来的专家,就不会这样草率地下定论了。 但至少,我在那一刻的选择,为我赢得了逃生的黄金时间。 红花看到我的突然降临有些讶然:“你不是已经……” 我急切地打断她:“红花老师,我需要一套生化试验标准设施。快!马上通信应急部,听着:我要手套箱、密封管、液态氮、低温冷阱、真空气体扩散泵……” 红花的媚眼由于惊讶而长大,仿佛不懂我说的是什么;而一秒钟后,她迅即会意,接通了应急电话。那一瞬间里车内的情景极为肃穆,就算是我的老师红花,也仿佛我的实验助理一般。 五分钟后,在C组所有人惊异的目光里,像一年前的P大实验室中一样,我以熟练的姿势,穿好了实验服、带上专业手套与防护镜,开始了我的实验工作。仿佛这一年的光阴、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都未曾改变我的专业素养。这些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精密设备,仿佛需要唤醒的上古神器一般,在我手中熟练地一个个启动、运转自如,跳动着的准确的示数一一映入我防护镜的视野。液态氮周围云雾缭绕,一切程序流畅而精准:最后,我顺利地把手里的生物制剂,完好而专业地重新密封了起来。 在那短暂的一分钟里,在C组所有人的眼前,我的存在,已再不是那个菜鸟小姑娘冬凌草,他们的面前,这个在众多大型精密仪器中央玩转自如的、实验服中沉默不语的白色身影,绝对是百分百的生化专家。那一分钟,我在所有人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对科学的敬畏。 一切结束。生化试剂顺利归位,危险解除。脱下PVC手套,我对所有人不好意思地腼腆地一笑。又回复了菜鸟的模样,期期艾艾地对红花解释:“老师,你忘了我以前是学化学的了。” 其实真正的生物制剂,都是多层密封而保存的,打开几层并不代表着完全破损,而暴露在常温下几分钟也并不会有多少变质;而上面下达的指令一定要纹丝不动,也只是对于没有专业知识的特工而言。他们不懂得专业的精密操作步骤,于是他们的任何改动,都有可能导致最终生化制剂的泄漏。 而也仿佛恰好是命运的安排,作为生化实验室的成员,我也用过这种密封试剂瓶。 所有仪器正常关闭后,我脱下白色实验服,再次进入了监测车。在那里,雷公藤的通讯器,又奇迹般地有了回音。 但这一直期待着的回音,却把我们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那声音急切而霸道,带有一丝丝的紧张,但绝对不是雷公藤的声音。 冬凌草 “喂?喂?我知道你能听见。你们的人在我手上,你们的炸弹被我们找到了。赶紧在一个小时内把东西送回来,否则……” 我的后脊梁一冷。雷公藤被活捉了,炸弹也在他们手上。莫非要我把这来之不易的制剂,再送回去么? “冬凌草,你怎么看?”红花关闭通讯器,转过身来,轻声问道。 我想了想,在脑中盘旋了好久,才嗫嚅地回答:“我想我们需要一个谈判专家……” “现在取生化试剂的任务已经完成,雷公藤失败了。他们已经看到了雷公藤的脸。”红花打断我,转椅优雅地转了过去,“你知道我们C组的事情属于绝密,雷公藤被重案通缉过,而他这次也没有化妆,他们认出了雷公藤的模样。如果放他们走,势必夜长梦多……”说着,在我惊诧的神情里,红花的手指,短暂而直接地,轻轻推动了控制器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接一声的爆炸,由远及近。 在红花平静的眼神里,那大厦的顶上十层,在几秒钟的巨响内,化为尘埃! 我惊恐莫名,扭曲的脸紧紧贴着车窗玻璃,悲痛地看着那一轮又一轮的爆炸波,把楼顶燃烧的灰烬,推向更远的高空。 也将数十条冤死的灵魂,送上天堂。 我彻底地震住了。 良久,我由于震惊而僵住的嘴唇才发出声音:“雷公藤……怎么……” 红花的语气平稳如故:“我们会永远记住他的牺牲。冬凌草,恭喜你现场实习顺利过关。” 于是,我作为我们四人中唯一活下来的成员,终于正式地加入了国安局C组。 我轻叹一声结束了我的故事,转过头望向决明子。他一直坐着,双腿搭在前排椅背上,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在听。 “讲完了?”一直闷头不语的他终于发出了些声音。 “嗯。”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心不在焉的人。 决明子终于转过头,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瞳由黑转绿,最后又归于灰色的清澈。 而后,我们两个一直这样尴尬地面对面,相视无言。 “决明子……”我不知道如何化解这样的局面。 决明子不语,回答我的一声窗外遥远处的由远及近的呼啸。不远处逆行铁轨上的一辆车,正和我们擦肩而过。 车窗外的苍茫夜色,瞬间被一片片灯光切割。一个个明亮的车窗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在我面前一张张飞驰;火车车轮与铁轨的一声声碰撞,在耳畔恍如惊雷。 伴着火车由高到低的呼啸,决明子也马上打断了我的话语,急切地叫道:“冬凌草!” 我疑惑地望着他。这么急地叫着我,这小P孩又要做什么? 他仿佛有万语千言要说,但一秒钟的停顿后,只在我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别跟来。” 我对他奇怪的举动感到疑惑:“你说什——” 在我的话音里,他做出了更加让我毛骨悚然的举动。 这时在两个列车相错的时候,另一辆车中的灯光就像流星一样嗖嗖划过;而就在那相对飞驰中的两个车窗口正对的、万分之一秒的刹那,我面前的决明子的身影,天神一样突然间消失在了咫尺之遥的流光中! 我马上伸手去栏,但我凡人的速度,却只抓到了他灰色的残影。 第四十五章 我被骗了 我张大了眼睛望着车窗外,我就是不肯相信,几秒钟前,决明子还在这个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聆听我的回忆录;而现在,他竟然活生生地,以这样一种华丽丽的方式,在我的面前消失了!从火车相错的车窗跳过车,也只有这个变态能想到做到。 “喂!决明子!你干什么?!小P孩!你个减肥茶!”我对着窗外无力地大声叫道,胸中气结,扒开窗户想要随他过去。 但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对面火车错过去的铡刀一样的速度,把我生生拦在了车窗的这边。劲风吹着我,让我清醒了一些。毕竟,和决明子的魔鬼身体不同,在两辆火车错车的时刻里跳车,这样的疯狂举动,对于我这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实在是不太可能。 只剩下我空荡的失望眼神,一直盯着面前这嗖嗖飞过的对面车窗里的流光,心中骂着距离我可能只有几十米远的决明子,直到对面的火车载着他一路走远,留下遥远的呼啸的余音。 我揉揉发酸的双眼,轻声骂了一句出来,低下头去,打开我的掌上电脑,登录无线网络。我冷笑一声,决明子,虽然你很变态,但别以为你这样就可以了无踪迹。 因为刚才,虽然我的身体无法跟上对方火车的速度,但我的眼球可以。人类的眼睛每秒30帧的捕捉频率,使得我能够在刚才过车的速度里,至少能够看清对方的车牌。 那是9254次列车,行驶方向恰好和7532次相反,下一站停靠的地点是:汴江。 也就是说,决明子这小子,要回去! 而傻呆呆的我,居然被他扔在了这辆不知开往何处去的火车中,手里拿着一堆可笑的资料,正在以200km/h的速度,远离汴江! 我不甘地咬牙,手里啪啦一声,愤恨地把复印纸揉成一团。 但我没有撕碎。 相反,稍稍平静下来后,我把复印件再次打开捋平。我要找出决明子离去的原因。 显然,地点还在汴江;显然,决明子已经知道了这杀人手法,甚至于这矢车菊的真实身份! 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冰冷而强劲的夜风猛然从车窗中灌进来,吹得我一个寒战。我的一直在千头万绪中发热的大脑也突然冷静了下来。 那一刻,我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似乎,从一开始,我就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我一直认为那牵着我往前走的人,是神秘人物矢车菊;而现在再一回想,这个人,却应该是决明子。由于向来对这个C组资深特工决明子的迷信和崇拜,|奇*_*书^_^网|再加上他在向我袒露过去的时候毫无芥蒂的态度,让我居然一直盲目相信他,导致我一直跟着决明子的思路和推理,走到现在。 而直到被他莫名其妙的远远甩在火车内,我才意识到我有多傻。 一天里前前后后所有事情,都在我的眼前重新闪过。我突然发现,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搭档决明子,这个人本身的一言一行都很可疑。而一直信任他的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开始是在地铁口,他在麦克里面的大叫让我暴露,从而把嫌疑人吓跑;而我在跟丢了之后,他质问我的那一句:“府城路这么简单的地势,你也能跟丢了?”我们一直是在地下车厢里,他怎么会那么准确地知道地上面是府城路? 然后,是在派乐仕分店,当时菜单是在我的手上,但是他点的餐。他又是如何知道,派乐仕店里有一半一半匹萨? 第三,在汴江市广播电台,在我没有头绪的时候,他当时拉着我的手,一直上了五层楼顶。奇怪的是,他在上楼前一直和我在一起,而他又是怎么知道通往楼顶的路;他还知道楼顶那扇门没有锁;而且,他又怎么会也知道,那里可以看到汴江市最灿烂的夕阳? 第四,他拿到那张地图以后,先领我到了一家咖啡店,然后坐下不言不语地写写算算。而他当时的结果,只是7532次列车这么简单的推理,又何必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写满整张草纸的运算?这7532次是他写的,大大的粗体字迹满满地写在曲谱上面,仿佛正在指引我,向他的推理方向去想。 而这7532次列车的推理,表面上看也是完美无缺。我也就傻傻地,相信了他。 现在想来,这一系列的谋杀,都和决明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而他,决明子,究竟在什么地方,对我说了谎! 突然,就在我愤怒的这一刻,我猛然间双手握紧,脸色发白,青筋暴起的额角,大汗淋漓。 他走了,身边的我可以信任的袒露过去的人,莫名其妙地走了,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扔下我一个,孤零零地在陌生的火车上……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居然我心里的沉疴又再次发作。童年受冷落的一幕幕,又再次涌上脑海,折磨着我的神经,让我胸中一窒,喘不过气来。我的呼吸逐渐加快,就像肺痨病人;我颤抖的双手摸着身边的挎包,可是,触及包底的一刻,我的手指僵硬了—— 我的救命稻草,那里面最后一粒安定,却已经在进站的时候用完。 童年的声音,一次次地在我耳边回响,开始时细如蚊蚋,后来却成了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噢!噢!玲玲终于走喽!” “……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五六,玲玲的脸皮穿不透!” “滚远点,我们不想跟你一起玩!” 那些孩子的身影,就像午夜的噩梦,在我脑海里纠缠不休。 随之而来的,是我几乎遗忘的,后来的一些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假期哪有不出去找同学玩的,谁像你,一放假就在家一坐,从早到晚看书!”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个神经病,不知道你的脑袋怎么长的!” “我没法理解你,你个变态!” 从小到大的所有声音,在我的脑袋里一次次回响着,交叉成了一片纷乱锋利的铁丝网,将我的心割裂得鲜血淋漓。而那令我彻骨的绝望,也噩梦般随之而来,充斥在我的脑袋里,仿佛要把我的神经一根根崩断,马上就要冲破我的脑壳。 我的眼前已经再不是车内的景象,而是路的尽头是悬崖的边缘,仿佛我跨一步过去,就是永久的安宁—— 两行泪水狂奔而下,我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地剧烈抖动着,像一个老式的汽车发动机。 没有了安定,没有了身边可以按住我的人,病了这么多年,我的神经,即将接近彻底的崩溃。 我要疯了。在我终于认清楚自己从头至尾一直被骗的那一刻。 第四十六章 密码答案 不!我不要在这关键的一刻,在火车里面疯掉! 我是变态,但我至少也有最起码的人性,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 我几乎挣扎着,才抓住了我最后的理智: “不要啊——” 火车车厢的一片恹恹欲睡的气氛中,我的一声尖叫,就像长空中的闪电,让所有人猛然一惊。 那脑海中缠绕不休的声音,也被我的这一声嘶吼,顿时驱散! 接着的,是暴风雨过后的余波,和雨后天晴的平静。 我的眼皮无力地闭上,感受着我的呼吸,就像刚刚长跑过,由急促转向正常的频率。 我轻轻一笑,决明子,你让我躲开,可我不肯! 张开眼,我的视线里,那我看过无数遍的杀人曲谱展开在我面前。上面是矢车菊留给我们的下一宗杀人案的预告密码。直接无视上面决明子7532的黑色字迹,那下面的原本的谱子上,只在曲名的位置写着四个汉字。 鸡鸣而驾。 下面是特殊方式展示的,有些走形的火车站周边地图。 第二页的上面,是诡异的调号: 1=D。 接着,就是四个不和谐的音符:7-5-3-2。 我愤然抽出一支中性笔,一边开着电脑,一边在一张白纸上疯狂地画了起来。 如果说,7532指的不是列车的话,那么地点的线索,应该还在地图上。但是,偌大的一张火车站地图,究竟在哪里呢?而且,这和7532同时出现的、诡异的1=D,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抓着我的头发,想不出个究竟,翻到前一页,我注意到了决明子用7532几个大字掩盖的曲名:鸡鸣而驾。 如果这鸡鸣而驾所指不是时间,而是地点…… 我打开电脑连接无线网络,直接放到baidu上搜索。结果令我大吃一惊。 荀偃令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左传。襄公十四年》 唯余马首是瞻!我的马头决定你的方向。这鸡鸣而驾所指,一定是地点无疑了。 那么,马在哪里呢? 我微微皱眉。汴江又称马城,里面有大大小小不下万个马的绘画雕塑。究竟哪匹马,才是那马首是瞻的方向标? 我的手指,无意间翻动了手里的地图;而我的双眼,也随之一亮。 火车站前广场。那将军骑马的雕塑。 那么,下一宗杀人案,是马头所指的方向,第一重信号,居然就这样被我破解了! 但是,广场前面,是一条长长的主干道,一直通向郊区。这马头所指,究竟是哪里? 我的视线,又浮回到了决明子的几个大字:7532。cafe,7532,1=D。当时,我们只是由这1=D推出了几个音名,7532。 我的头不甘地奋力一甩,我再也不能顺着决明子的思路,继续走下去了! 重新审视这第二张谱子,可从这1=D开始,除了把cafe变成7532,真的再也推理不下去了。 我双眼死死盯着这几行字,目光在1=D、7532、cafe之间游走,企图找到一丝一毫的端倪。但我除了这些诡异的字符,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这时,车厢里的一句对话,却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小伙子,往前走,厕所在你的右手边。” 这句话听在别人耳中再平常不过,但在我的这里,等同于末世天启! 厕所在你的右手边…… 右边,right,Richtig,Правый,,Droit…… Destra。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 事实上,很多音乐词汇来源于意大利语,如果从音乐上回过来思考的话,在五线谱上标注的1=D,那D所指,并不是D大调,原来就是意大利文的右,Destra! 那么,同样的道理,这1=D中的1,应该也不是音名的do。 那是数字1。 如果1是右的话,那么其他的呢? 我激动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10 部分阅读 那是数字1。 如果1是右的话,那么其他的呢? 我激动地顺着24字母表,找到cafe的位置—— 但我再次困住了。 Cafe,0,-2,2,1 又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不对!我晃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 用最简单的想法,如果1是右,那么,一定会有另外的字符,对应着左。 我愤恨地捏着手中的笔,眉头再一次锁紧。当时在咖啡店里,漫长的时间内,决明子一言不发地用草稿纸疯狂地算着的数字,究竟是什么? 运算的话,必须要有数字。可是我现在所有的数字,只有刚才被我几乎抛弃掉的7532才对…… 我的眼球,再次停在了7532上面。简单地看,如果这指的不是列车的车次的话,那么,是纯粹的数字:七千五百三十二。 7532,等于4乘以1883,也等于56731024开根号…… 火车还在路上飞驰着,在我疯狂的没有头绪的运算着的时间里,我已经离汴江渐行渐远…… 我的脑海中猛然一闪: 不对,按理说,行路有左右方向,而数字却有十个。 那么,只有两个方向的这个表示应该是,二进制! 我们普通的数字是十进制的,自然要有0到9的十个数码;但是若是换算成二进制的数字表示方式,那么这数码将只有0和1。如果1=D,1代表右,那么0应该是左。 我的电脑的速度自然比决明子的笔算快上百倍,输入7532后,屏幕上马上出现了与7532等同的二进制数码: 1110101101100 我的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几乎要在车厢中喊出来:终于找到了,这,就是地址! 顺着马头的方向往前走,第一个路口是1,向右走;第二个路口也是1,继续向右;第三个路口右转,第四个左转……以此类推。 那里,一定是决明子所赶往的,矢车菊的所在。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多重加密的复杂密码,居然就这样,被我一个人的力量,完全破解了! 距离列车到站还有几分钟的时间,我并没有继续欢呼下去,而在继续思考良久后,登录了国安局的网站。 在人员搜索一栏,我只键入了两个字母: PI。 而那里面的结果,再次令我瞠目结舌。 我冷冷轻笑。决明子,我终于明白了今天上午你对我怎么那么肯定,我听到你不是人的秘密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说给其他人。 并不是因为你充分信任我。而是你清楚的知道,一个死人当然不可能说出去。 而我今天晚上就会死。 第四十七章 夜盗飞机 二十分钟后,7532次列车停靠在了下一站:盘城。 在刚才的火车上,我终于知道了决明子所去的位置,也知道我的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让我赶下一班返回的火车,一切都晚了。还好决明子返回汴江选择的是火车,那么如果我能够坐飞机回去,还有可能赶上他的脚步。 我不是听话的人。让我别跟来,我就偏要跟过去看个究竟! 车门移开,我急切的脚步几乎是跳下的火车,以冲刺的速度狂奔出去,无视出站口查票的人员,我子弹一样冲开人流跑到外面。我不顾前方排队的人群,直接插队到最前方,在众人的怒视下钻进了站前停靠的一辆出租车。我手中百元大钞直接往前一扔,对司机大喊道:“快!去城南,军用飞机场!” 司机对我彪悍的举动明显愣了一下。一秒后,在我的胁迫下,出租车的橡胶车轮,开始在这黑夜的道路上,疯狂地转动。 车窗外移动的昏暗灯光下,我取出了今早三七给我的一叠花花绿绿的升级注册卡片,一张一张翻过去,几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了验证卡上的国安局第七飞行基地的选项。 而显然,不出我的意料,我这张临时身份验证卡中的那一项,是空的。我这样的菜鸟特工,是不能出入这个高级军事基地的。但是尽管如此,今晚我必须混进去,而且,要偷出一架飞机。 我拿出一根水笔,模仿着今早在武器库所用的黑色卡片上的样子,在飞行基地的那一栏,重重地涂了一笔。这是我突破验证口的最重要的一步。 我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作为国安局的特工,我知道伪造证件的罪过之重。今晚,我可能会因此而被捕,坐上秘密审讯室的电椅。但此时,那些事情对于心急如焚的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军用飞机场的漆黑的大门口。 我孤傲的身影从车内出来,稍稍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昂首阔步走上前。 看到门卫兵时,我原地站定,对他“啪”一个标准军礼,一瞬间军人特有的气场弥漫四周。作为国安局的特工,我受过全套的特种兵的训练,现在这种刚硬的军人作风,也是拜那时的魔鬼训练所赐。 礼毕后,算是给了他一个礼貌的招呼。那小兵刚想说话,我立即不客气地直手递上我伪造过的临时身份验证卡,以我最为冷酷的声音,朗声命令道: “国安局C组特工冬凌草,要一架‘小狐’军用直升飞机,现在。”我的命令,一字一字掷地有声的刚硬,颇有战术指挥官说一不二的味道。 那小兵显然是被我的骇人气场吓到了,听到C组二字后,身体明显震了一下。我心里默然一笑,其实我这一切全是外强中干的表演。果然,三七说得对,在国安局中变态杀人狂C组的名字,就如同死神一样可怕。在这种敬畏的心情下,小兵哆哆嗦嗦地接过临时身份验证卡,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里带着无限的敬畏,粗略地看了一眼。 在强悍逼人的外表下,我的内心开始提了起来—— 如果他发现这证件是假的呢…… 但外表上,我必须继续着我平稳的呼吸。现在是深夜,一切静谧中,任何声音都可能泄露我的不安。在这个戒备森严军事基地里,我必须装成铜铁的塑像一般刚硬。 一分钟后,那小兵终于点点头,放我通过。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刚刚见识过C组特工的行事作风,而也正是这种冷酷无情的外表,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的身份证件是真实的;我的指纹和瞳膜也证明了我本人;而临时验证卡上,也有局长的亲笔签名,上面C组二字,也让军用飞机场的工作人员不寒而栗。还有谁会在意那昏暗灯光下笔墨的颜色呢?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首肯,昂首走了进去,在这个小兵的指引下,直接到了紧急接待处。 在我面前,一群人推来搡去,最后推出一个老实模样的空姐,上来给我端茶倒水,拿出黄色的一式三份的机型使用记录,让我签了字;而后亲眼看着我把其中一张折叠后塞进口袋,才用明显颤抖的声音向我背诵着别人让她传的话: “冬凌草同志……很抱歉,我们这里没有多少人,可能要晚一些……根据您的指示,直升机是AS555UN,大概五分钟后才能就位。机载设备有……” 我对她这样吞吞吐吐的状态感到厌烦,直接接过话茬,语言清晰而流利,刚硬地不带任何感情:“机载设备我要调幅电台、机内通话系统、全向信标、CDV导航耦合器、前视红外设备,其他一概不用。越快越好。” 此话一出,在场一些内行一阵唏嘘。这个刚刚降临的C组死神,特种兵的素质,冰冷的面庞,钢铁一般的命令,紧急调用战术直升机,却只要这些最基本的通信导航等等东西,莫非…… 我心里暗笑,从下车起我一直装到现在,居然还是这些机载设备漏了陷。我拿这种军用直升机,不去作战、不去运输;其实我的要求,只是想要一个能去汴江的、快捷方便的交通工具而已。而据我在火车上的检索,停在盘城军用飞机场的闲置机种,只有这个小狐直升机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是我最漫长的煎熬。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过来仔细问话,我都会无言以对,等待我的,必将是国安局秘密法庭的裁决。我只有一言不发,继续装着我死一般的冷酷,只是偶尔用凌厉的眼神扫一眼外面的人群。玻璃门外,那些专家们眼神在怀疑,但是却没有一人敢上来询问。 五分钟后,我所要的‘小狐’直升机,像一只蜻蜓一样,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冷冷地谢绝了他们找来的飞行员,自己直接坐到了驾驶舱的位置。窗外,又一阵唏嘘。 在所有人意外而崇敬的目光注视里,直升机在我的手中顺利启动。在机场灯光的照射下,三片玻璃钢星形柔性桨叶,迅速转成一片银白的光轮,带着整个飞机原地起飞,平地霎时一阵旋风。小狐直升机果然性能良好,一分钟后就彻底消失在了苍茫的夜空中。 这时,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看不见我了,整个机舱中只有我一个人。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一直僵硬的脸庞也终于有了些许轻松。憋了太久了,我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其实,我一年前才学会开飞机,若不是我装成资深神秘特工的样子蒙骗过关,我是断然不会得到允许,能开这样的高级直升机的。 夜空中一片寂静,只有发动机和螺旋桨的轻微振动。我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导航,现在飞机正在直奔我的目的地——汴江。 开启机载电台,飞机上,我直接通讯了汴江市国安局总部: “半夏、半夏?你在总部吗?我是冬凌草,听到请回答。” 我就这样喊了大概一分钟后,那边才传来半夏的迷迷糊糊的声音,就像午夜梦醒的呓语:“阿凌?这么晚了你叫我?你去哪了?白天里三七找过你……” 听到这里我一笑。这半夏果然还在C组总部,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喝了数十杯咖啡,在那里连夜敲电脑。 “半夏,听我说,我现在在飞机上,大概十分钟后到汴江。” “你去哪了,坐飞机回来?这么晚了让我接机去吗?” “是要让你接机,因为飞机上只有我一个人。” 那边的声音是明显的难以置信:“你——开——飞机?” “是的。听着,我要降落在火车站前广场,我夜间降落水平不太好,你帮忙疏散一下在场的人。” “你没有骗我吧……” “我还要一个汴江市地图,火车站周边的,越详细越好。” “好的,不过……” “哦,最后再说一句,你一个人来,别告诉局长。”说过话,我啪地一声切断了通讯电话。 然后,就在我切断通讯前,在机载电台的高清晰通讯声波里,我听到了一句标准的国骂。 黑色的耳麦下面,我的脸微微一笑。 决明子,我来了。 第四十八章 找到凶手 十分钟后,我在一天里第二次来到了汴江火车站前广场。不过和上次被决明子骗来不同,这次的我是一个人,而且,是从天而降。 时间已是凌晨,火车站前的人流,已经像食堂绿豆粥里的绿豆一样稀疏。而这时候在夜空中我的直升机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噪音越来越近,直到直升机螺旋桨在平地上掀起一阵剧烈的卷风,地面上的尘土在我周围飞扬成一片黑色的气旋,让这个巨大的钢铁蜻蜓降落的情景,更像一个地狱魔神的下凡。 飞机在地面上停稳,螺旋桨也慢了下来。机门缓缓打开,大汗淋漓的我,从中走了出来。出舱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像一个外星访客。 而迎接我的,首先就是半夏抱怨的面孔。 “阿凌!你去哪了?干什么不告我一声?半夜给我打电话,不知道那时我正在打盹么?用的还是局里的专用线路,我以为你就要挂了呢!说,这么拉风的回来,你干什么去了?” 半夏生气的机关枪一样的质问,让我突然感觉到,还是让她一直在局里打盹比较环保。 我双手按住她的肩让她闭嘴,对她快速地说:“以后会和你解释的,暂时没时间。” 说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向广场中央。漆黑的夜色中,骑马将军的雕塑静静立在那里。高高扬起的马头,在我仰视的目光里,变幻成了一个黑色箭头的形状。 唯余马首是瞻。矢车菊,马头决定你今晚谋杀的方向。 半夏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有理她,而是几步冲向附近的路边,那里全七八糟地停放着不下百辆自行车。 我直接走向其中看起来性能较好的一辆,拿住那车的链锁,随手从头上卸下一个发夹伸入锁孔,屈伸几下,只听得手里啪的一声,那锁应声而开。 锁发展了几百年,基本构造却都还是一个套路。现在的偷车贼一般都没有什么技术水平可言,凭着一股蛮力直接用钢钳,也让大家有了一种车锁越粗壮越好的错觉。实际上,锁的关键部位,还是在于那连接的锁簧处。就像刚才我手中那链锁,外表的粗壮完全只是虚张声势。只要锁簧处不稳,用巧劲一推一拉,再粗壮的锁也会打开。 我直接把锁扔在了原地。没有鄙视车主的意思,只是没有时间再把它扔的更远。 在场所有人一片唏嘘,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这从天而降的传说一般的女子,上一秒钟还十分专业地开着军用直升机华丽丽地降落,下一秒居然就丢下价值千万美元的直升机不管,去偷一个普普通通的自行车!、 在所有人无语的视线里,我手中拿着汴江地图,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身后是半夏焦急的呼唤:“你这偷自行车贼,你把我这个接站的扔在这里,干什么去?” 我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向她叫了一句:“那飞机我没锁,先帮忙照看一下!” 我在下一个路口转弯的时刻,身边拂动的冰凉的夜风,远远地送来了半夏的又一句国骂。 我按照那密码的指示,一个一个路口地走了下去。一次次的直走、转弯,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到达了这跌宕起伏的行程的最后一站。 抬头望去,我旅程的尽头,是一家缘生咖啡店。我满意地一笑,果然是cafe,咖啡店。 我刚想敲门,只听见里面啊的一声惨叫! 我心下一惊。那是决明子的声音。 戴着软手套的双手迅捷无声地打开了店门上楼,我黑色的影子水银泻地一般悄然溜了进去。 时间已是深夜,打烊的店内一片静谧,只有远远的说话声,在空空的墙壁间回荡着,指引着我的脚步,慢慢地穿过一排排静立的桌椅,直到这咖啡店后面的超市。 通过声音感知到自己已经接近,黑暗中我的身影轻盈地一跃,整个人伏在了巨大的排风管道上,一边向前慢慢摸索,一边在窗口泻入的少许月光的照射下,俯视下面的一切。 终于,我在一个大厅里,找到了被捆绑在柱子上的决明子。他的双眼被一条黑布蒙得严严实实,脸色煞白得就像冬夜的月光一样清冷。他的眼睛张不开,精神力就无法控物。这个时候,即使他是C组叱咤风云的魔鬼特工决明子,在此时也是任人宰割的角色。而面对他站着的,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矢车菊。 高高的排风管道上全是灰尘,我一边慢慢前行,尽量不让灰尘落地;一边屏住呼吸,窃听着下面的对话。 “明哥……尽管他们叫你昕明、叫你小昕,叫你决明子,但我还是要叫你:明哥。明哥,你好好想想,C组都给了你什么?你进组被我早,按辈分来说,你早就是国安局的元老了,可在他们眼前,你还要装成一副小孩子的模样,你没有痛觉,但我为你心痛呢……你是这个世界的神啊,怎么能任人指使?这些事我早就看透了,你怎么能还那么执迷不悟啊?”矢车菊的语气,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绑架犯,反而更象一个贤惠的妻子,苦口婆心规劝丈夫迷途知返。 而接下来决明子的声音里的语气,却是我在他口中从未听过的: “我知道你对当时C组判你死罪一直耿耿于怀,我放了你一条生路,你也答应过我,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在档案里你已经是死人了,你快走吧,C组的事、我的事,和你无关。” 那声音,带着些许回味、些许悲哀,也有着难以掩饰的悔意,在这空无一人的超市里,振荡出令人胆寒的力量。 “但是……”矢车菊仍然不依不饶,“明哥,你知不知道,我苦心孤诣地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啊……从一开始你就应该看出来是我了:我们当年在地铁站里相遇,十八岁的我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一见钟情,你坐4号线、我坐7号线,我甩开我的经纪人去找你,你却再也没有出现……” 决明子冷笑:“于是,你就在那里放毒气来庆祝十周年纪念?” 矢车菊则是一种无辜的语气:“我没有啊……最后不还是没有死一个人么……” 决明子冷哼一声:“那是因为我去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想借机会见你,谁知道你的身边,却出现了那个不该出现的丫头……我原本也不是想下毒啊,比萨饼上我给了你信号的。我还特意用了英文包装,英文名字Pie,拉丁语中就是仁慈。我想对你说,只要那时候你过来找我,我就会仁慈,不会再杀人了啊……你说过,高手的谋杀都是要赋予一定的寓意的,让谋杀成为艺术。可是我这种一语双关的艺术,只给你一个人看,你怎么没有看懂呢……” 第四十九章 真相大白 在矢车菊的怨妇般的叨念中,决明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矢车菊停了一下,继续着她的讲述:“明哥,我们后来在派乐仕店里重逢,那一次让我觉得,真是上天的旨意让我再次找到了你,谁知道是你找上我的……当时我们吃完了,我甜蜜地看着你,你用白色的餐巾擦擦嘴角,居然告诉我,你是国安局的特工,我被捕了……” 那矢车菊的声音里,有着初恋般的甜美回忆。如果现在的我不是趴在排风管上,而是在家里的沙发上看肥皂剧的话,我一定会为这场独白而感动到流泪的。 决明子却不为所动,以冷冷的声音结束了这场煽情的独白:“于是,你就要那里发生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纪念你被捕九周年?” 矢车菊不答,继续着她的讲述:“那时候本来我的罪名是要判死刑的,还是你,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不是我,是局长要保你。”决明子更正道。 “我加入了C组,那白天黑夜的特工训练真的是灭绝人性,我尽了我最大努力,只为了成绩突出,顺利加入C组,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就像一个热恋中的女人一样,矢车菊双手轻抚着决明子的冰冷面庞,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次真的还是上天的旨意,让我成为了你的搭档…… “我小时候住在广播电台附近,我经常爬上楼顶,只为眺望远方下落的夕阳。少女的时候,我对着夕阳祈祷,给我一个深爱的白马王子,我会到那里还愿的……在我们成为搭档的那一天,我带你过去了,心里对夕阳说,看啊,我身边的这个男生,就是我一生爱的人!”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片释然,原来如此,决明子的可疑,到此就都有了答案。 决明子回答她的声音则依旧冰冷:“于是你就在那里,用你那十分难听的曲子,杀死了钢琴师?” “别总是说那些别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矢车菊的声音更象撒娇,“人家在回忆呢……” 接着,矢车菊又继续着开始时的劝导:“明哥,跟我走吧,别再给这C组卖命,没人会找到我们,因为一个小时后,C组会永远成为历史了……” 听到这句话后,我心中猛然一紧。这红花,在说些什么! “……我们好做一对亡命鸳鸯,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受国安局的摆弄,每天杀谁由我们自己来选,好吗?” “你做梦。”决明子煞白的唇间挤出的三个字,掷地有声。 “别这样好吗……我爱你,你怎么连一个吻也没有给过我……人家给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这么不领情呢?是因为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么?”说着,矢车菊笑了起来,“她有多菜,你应该能看出来吧。一个笨成那样的家伙,三七居然也能找来给你做搭档,C组真是没有人了。那小丫头除了拉你的后腿,什么也不是,我才是你的另一半。最后你也终于能过来找我了,我很高兴。” “我过来就是要提醒你,趁国安局还没有发现,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决明子的声音依旧冷淡。 矢车菊的声音马上响起,就像训斥不听话的恋人:“怎么一直撵我走啊……如果你再这样不听话的话,我可要送你去见你的亲爸爸了哦!” 说着,那矢车菊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刀,镜子一般的刀面贴到了决明子的脸上。 决明子轻叹道:“你应该知道,你这样做,是不能杀死我的,更别提威胁我。” “是啊,这样做,是不能威胁到你,但是——”说着,一刹那间她手中的刀猛然没来由地向后甩出,一道银色的闪电直击向我藏身的排风管! 为了躲避那飞刀的一击,我条件反射地向我的左方躲去—— 但我的左边,下脚处只有空气。随之脚下一滑,我风度全无地重重地摔了下去,落向矢车菊的身后。 这落地的姿势完全可以用狼狈二字形容:脸面朝下,一条腿劈叉一样挡在身前,两只手显然没有撑住地面,整个人蜷着贴了下去。在矢车菊的背后地面上砸起一阵灰烟。 等到我躺在地上、刚刚从震荡中转过神来,却已发现面前是矢车菊的另一把刀,低低地反手横在我的咽喉处。 “但我可以要了这小丫头的命。”矢车菊眉毛一扬,回头向我嫣然一笑,“看见这张脸是不是很吃惊呢,冬凌草?” 我沉声回答:“我就知道是你,矢车菊,不,应该你早先的名字,红花。” 这句话出口,在红花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表情;就是不远处的决明子,也低低的叫了一声。 我既然已经看到了她的脸,那我也就没有存留下去的必要。她手中的匕首瞬间闪耀着死白的光带,马上就要像我颈边划来—— 我面对匕首突然大叫一声,口中只有两个字母:“PI!” 此话一出,就像把这激动人心的场景按了暂停键一样,那刚才还在飞速运动的刀尖,在距离我的颈动脉只有一厘米远的地方,霎时停止。 我的眼球盯着这刀子,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裤子上的尘土,继续说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你现在已经被C组除名,应该叫你更早些的名字,私人侦探。这是你用那个比萨饼告诉我的。”我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去,“我的推理没错,饼的英文名称pie到圆周率π,只不过当初只想到了3。14,却没想到这π的一般英文简写——” 说着,我抬起头看着红花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PI,personal_investigator,私人侦探。你进组以前,在网上是这个称呼。那些有着怨恨的人找上你,你帮他们报仇,代价就是你的委托人他们自己的生命。” 红花满脸玩味的表情,似乎感觉自己的这些事迹从我口中说出来是另一番滋味。 “你以这种方式一共杀了二十一个委托人,进组前十九个,加上这次受害的餐厅服务员孟颖和钢琴师肖冰。肖冰有心脏病,所以一张下药的谱子就可以搞定;而孟颖,你应该是给她吃下什么泻气的药,再加上她在生理期,肠道消化不良,会积累大量的沼气,在封闭的厕所间里,一个短信引起的手机内部电路火花,就已经是致命的了。简单说来,孟颖是被自己的屁炸死的。说实话你这种杀人方法,实在是侮辱我的智商。” 红花满脸的不敢置信。我只好在这里插道:“我说过多少遍你才会记住,你总是忘了我以前是学化学的了。 “九年前,你杀死了孟颖的上司和肖冰的前妻后,还没有所要报酬,你就已经被捕。这二人是你的漏网之鱼,而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你,绝不会带着这样的失误离开,这也是你制造连续杀人案的目的之一。我说的对吗,红花老师?” 说着,我也学着她一样双眉一扬,就像一个在黑板上做对题的学生,等待着老师的嘉奖。 红花的脸孔由于愤怒而扭曲,她没有回答,黑暗中的匕首突然闪电般地爆发,我随之向后一仰,刀锋擦着我的鼻尖晃过,接着红花脚下踢出,把来不及反应的我当场翻起到半空,玉腿行云流水地一收,我从半空中自由下落,而我心口的方向,就正正对着她的膝盖尖。 我心中惊叹这红花的下手之狠毒,这一下摔下去,我的自传肯定就没有下文了。 红花的这一招实在要命,完全可以震断肋骨甚至震碎心脏。在这样的攻势下,多少毒贩也因此而命丧。这夺命的杀招在组里也有一个山寨版的称呼:空中飞人。在飞起的那一瞬,直接送你上西天。 但红花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因为她在那一瞬间和我的目光相对,看见了我的脸。我的脸上,没有死亡的恐惧,甚至也没有生死相搏的紧张。 我的嘴唇紧紧抿着,两腮的酒窝若隐若现,眯起的眼睛里射出异样的光彩: 我在对她阴笑。 第五十章 当面对质 红花一惊,训练有素的她开始在那一刻迅速审视我的全身。猛然间她的眼睛突然异常凌厉: 在我的右手两指尖,夹着几乎不可见的一张白纸。随着我下落的方向,那锋利的纸边必将直逼向她的咽喉。 而以她的站姿看来,我从上而下的方向,必然在落到膝盖的之前的一刻,先划到她的颈动脉。而上身被袭后的生理反应,再加上人体几十米每秒的神经纤维传导速度,会使得她的膝盖在接触到我之前,先软下来。 简单来说,她杀我的这一招会适得其反,她若不马上撤招,我不会死去,她反而会在杀我之前先死。 这C组资深特工红花是何等聪明,在我手上的纸刀接近她的脖子的一刹那,双手闪电般马上变招,手腕一翻匕首再次亮出对准我的前胸,要借着我落地的速度,直接捅向我的心脏。 谁料我此时借力在空中灵巧一翻,脚下踩着匕首的刀面一蹬,身体再次跳舞一样高高跃起,两腿对准她的肩膀落下,骑在了她的肩上。 “红花老师,我是不是很沉呢?”我戏谑地问道。和红花不同,我不是那种追求骨感的女生,我相信我的体重,一定会让红花的鞋底压力加倍。 我的话音刚落,红花就以一种我看不见的诡异的手法,把我远远地甩了开来。被摔到半空中后,我心有不甘地转身一脚踢向红花,却被她闪开,反而顺着我的方向一用力,让我落地没站稳,后仰着坐了下去。 仰视的视线里,红花的匕首再次袭来。我心中大叫不好,在着地的瞬间,双手再一撑,踢开她的刀子向后一翻,双脚落地。 没有想到,刚刚站稳,红花神出鬼没的刀子,居然又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红花冷笑一声:“身手不错嘛。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可没有看起来那么菜鸟。” “说的对。”我冷冷的面庞上毫无惧色,无视横在我颈边的刀子,嘴唇直接靠近她的脸,沉声说道,“要不是我进组后一直藏愚守拙地装菜,估计我早就和菖蒲他们一起死了!” 话音落地,不远处的决明子,恍然一声轻叹。 我的目光只是扫了决明子一眼,继续直视着红花精致的脸,冷冷地质问:“要让我全说出来么?C组近两年人丁稀少,并不是C组没有人了,而是你红花不允许C组有比你强的后起之秀,威胁到你决明子搭档的位置!” 不出我所料,红花花容失色,而决明子又是一声轻叹。 我没有理他,继续对红花说着,我口中愤怒的呼气直逼她的娇颜:“你先是用灭绝人性的训练强度,逼有潜力的新人逃跑,当场抓住并处死他们。当时因为我的劝阻,草乌、菖蒲、雷公藤没有死成;然后是现场实习环节,你其实从头至尾一直掌控者一切。是你先给那些警卫打了匿名电话,让我们暴露;也是你控制着电梯的开关,当时电梯就停在十七层,但是你,其实早早就已经控制了电梯的线路,但你就是死死按住不开门,结果堵死了草乌最后的逃生路线,让草乌在电梯口牺牲;然后也是你,直接引爆了高能炸弹,既弄死了本可以逃出的雷公藤,也杀了警卫灭口。我们四个新生,结果就剩下训练成绩最差的我了——” “那你应该感谢我,让你顺利进组,放你一条生路呢。”红花笑道。 “错,你其实一直没有放过我!”我大声回斥,“尽管我一直很菜,对你根本没有威胁,但现场实习时我为逃命而竭尽全力作出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于优秀了,让你还是不放心。于是,我刚进组没做几个月文书工作,你就把一宗大买卖给了我,让我孤身一人前往新加坡,找回那小型核弹!”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淑女。尤其是这种算总账的时刻,我更是义愤填膺。但红花不同。在我嘴唇的狂喷下,红花仍然不失风度地辩解着,像绞刑架上的女王:“那是我信任你,有意栽培……” 我立刻否认:“栽培?不如说是你设计好让我去钻的死套!那KETBRA组织的黑暗,你红花应该有所切身体会了吧。当初你万分小心却还是被发现,拼尽了2个线人性命、你自己也遍体鳞伤,才救回了一个山寨版本,你这资深特工都不能做成的工作,让我一个新手,单枪匹马去冒险玩命?” 红花终于冷哼一声,仿佛承认了我的话语。像深宫废后一般,她阴阴的话语随处可见残余的风华绝代:“你没有死在新加坡,真是傻人傻福。” “而且,”像要故意气她一样,我骄傲地对她宣布,“我还拿到了真正的核炸弹,顺便让KETBRA在地球上消失了呢,红花老师。” 而接下来红花的反应,让我猛然意识到我真的是犯了一个好大的错误。像红花这样的完美主义者,最不能忍受的莫过于别人超越她,数落她的失误。刚才的我,绝对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红花的身手,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刚才还是刀口稍松,凝神听我讲述,马上刀锋一转,向还没有闭上嘴的我,强势攻来。 我心里一叹,这女人出手的毒辣,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时的我,已经被她逼到了墙角,再也来不及闪躲。若不能再逼她变招,我的脸,会在下一秒钟,彻底毁掉。 我手下一翻,马上出现了一沓硬纸,魔术般的手法再一抖,万千纸片流星一样攻向红花,每一张纸边缘锋利得就像飞刀,直逼红花全身上上下下所有要害。 在我以攻为守的策略下,红花直插而入的匕首在逼近我的刹那终于灵蛇般的回转,刀锋带动着千钧的攻势,在纸片划到身上的刹那,把全身周围所有飞纸一一击碎。 那一瞬间,大大小小的碎纸屑失去了原本的力道,如同霜冻下挣扎着的白色蝴蝶,围绕着她全身上下纷飞,把这一场面描绘得美丽异常。 红花冰冷的声音,从纷纷纸片中间清晰地传来: “那么,我不管你从前运气怎么好,但这次你绝对是犯了巨大的错误。傻到用不堪一击的纸片对我的钢刀——” 她的语气一滞,在飞舞的纸片中,突然刺出一把白晃晃的刀刃,搅动着死亡的旋风,直取我的咽喉。 此时我身上的纸片已然用光,刚才那一击完全是争取时间的困兽之斗,想不到红花能在一秒内就全部化解。我已经退无可退,而周围光溜溜的墙壁,也没有任何借力点。 刀锋的背后,是红花得意的声音: “这次,你死定了。” 红花说的对,此时的身上只有纸片的冬凌草,以一副骨肉之躯对抗钢刀的攻势,绝对是死定了。 第五十一章 刀口余生 嚓! 一声金属的摩擦,当我要被杀掉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在我和红花之间突然响起;刀锋相撞的白色的火光,如同相机的闪光灯,瞬间照亮了半个超市的空间。 我刚刚还是空空如也的手中,神奇般地出现了一把钢制小刀。那小刀的规格、样式、大小,都与红花手中的那柄完全相同。 小刀在我手中稳稳握住,闪亮的刀锋背后,是我稳然凌厉的眼神。 “红花老师,谢谢你啦,刚才扔给我的这把刀,它救了我一命呢。”我学着她的柔媚强调,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红花脸上的肌肉明显抽了一下。我知道,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就在刚才我从排风管上掉下的一刻,以我的身手,完全可以在半空中调换姿势,稳稳落地;而我狼狈到了极点的落地姿势,此刻也有了答案—— 其实在她扬手飞刀要杀我的同时,我看到了她的动作,同一秒钟我主动落下,并在掉落那一瞬间半空中了接住她甩向我的飞刀,并在落地的一刹,用一个非常狼狈不堪的姿势,把我的真实动作隐藏在了我的身下:我看似手足朝下摔的很惨,其实是背向她把匕首完美地藏在了大腿上的刀具袋中。 我等待的,就是这生死相搏的一瞬间,能够出其不意地调转乾坤。 但我错了。这小刀拼出的微弱的优势,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近身搏斗,红花是我的老师。我的一招一式,她都了如指掌。接下来的几下,我已经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了。 我相信,再这样拼下去,几分钟后,我也会因体力不支而败下阵来。 就在她已经快要胜出的时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手中已经卷刃的刀,挡了下来。 她再次出招的瞬间,已经穷途末路的我,突然大声叫道: “等等!有件事情我还没有说,知不知道从地铁口我就已经认出你来了!别以为你做的完美无缺!” 红花被我叫得手下一停:“你说什么?” 在这难得的喘气的瞬间,筋疲力尽的我气喘吁吁地解释道:“今天上午在地铁口穿蓝裙子的就是你吧?虽然你的化妆技术很好,但是你还是漏了陷。” 红花眉头一紧,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最听不得别人数落她的缺陷。 但我不管,继续说道:“你穿着时尚、浓妆艳抹,但是,这么在意风度的女人,居然穿了一双样式有些过时的低跟包脚女鞋,是不是很不搭调呢?” 说着,我故意把眼神冷冷地扫向她的修长的双腿:“你进组前职业是模特。据我所知,现在设计师设计的高跟鞋追求奇异,也让很多模特脚趾异型坏死,这在时尚界早就不是秘密。你13岁,骨骼还在发育就出道走台,恐怕你的脚,也已经不只是磨破皮那样简单了吧。更有意思的是,你搭上的零件恐怕不只是你这个残疾的脚骨,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你还真是大胆呢,可惜最后你还不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现在时尚界还有谁记得你的名字?你这个过气名模!” 提到她的过去,没有预料到的是,一直自信优雅的红花,居然会突然暴走,在我的面前完美地上演了一个女王的暴怒。两行清泪从她的妩媚的眼角狂飙而下,她用我听过的最恐怖的声音,对我大声嘶喊道: “过气名模!我容易么?当初懵懵懂懂的年纪卷进来,一心只想爬上去、出名,一天走多少次都很正常!不止要踩着5英寸的高跟在抛光的T台上走猫步,还需要跟那些男人……我那时才只有十四岁啊……所有人都把我看成一个美丽的玩物,又有谁来真正关心过我?……几年后我的脚骨变形,再也不能穿高跟鞋,落下终身残疾了,我再也不能走台了,我走投无路去找那些男人,他们怎么回答我?去拍AV!” 说到最后,她美丽的脸,已经全被泪水浸透了。 也只有这时,我才惊恐地发现,在对比度强烈的白色月光下,她的眼角,居然已经有了一些深深的皱纹。 我心中一笑,我所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身体的搏斗我是绝对无法战胜;但我可以用我的话语,把她逼近崩溃的边缘。我亲身体验过抑郁症的恐怖,我有充分理由相信精神的崩溃对于一个人的损害。 三七在教柔道课休息的时候,曾告诫我,表面斗的是招数,而高手斗的是心理。若能让对方心理失去冷静,局面的主导权也就在你手中。 趁着她激动的刹那的黄金时间里,我手上的利刃突然出招,刷刷几下逼退她的进路,把从战术不利的墙角里强救出来,背后是大片的空地可退可守,整个战场局势瞬间翻转。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把握,能够胜过我的老师红花。 因为,这些刺激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11 部分阅读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没有把握,能够胜过我的老师红花。 因为,这些刺激的话语,是我的最后的底牌。我的可以谈判的凭据,此时已经用光。面对我的是百分百的武斗。 红花不愧是C组的精英,马上一眼看出我的端倪,几下攻招立刻跟上。她的刚刚临近崩溃的心理,也迅速调试到了最佳战斗姿态。 以这样的形式来看,我仅凭一把半空夺来的小刀,对抗这招招夺命的死神红花,这招数的高下之分,就像是拿一辆永久自行车去和兰博基尼PK一样。而且,我的这个小刀似乎也在红花的攻击下快要散架了。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想到这小刀快要散架,它就突然非常配合着砰地一声响,整个金属刀面在红花的强力一击下横着飞了出去,我呆呆的眼神里,看着手中只剩下一个可笑的黑色刀柄,在红花的攻势下已经炸开了花。我轻轻一掰,那刀柄滑稽地裂成两半,仿佛在嘲笑我这个菜鸟。 我的眼中充满不甘。手下精光一闪,仅剩的两半黑色刀柄迅疾飞出,直取红花的心口和咽喉。 这是我最后的挣扎。 下一秒钟,红花的匕首在我的面前闪过一阵银色的旋风,而那不堪一击的刀柄,直接在红花的绞肉机一样的旋风中搅成黑色的齑粉,狂风飞沙一般扫痛了我的脸颊。 旋风中,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想在我死前,至少一件事情可以欣慰一下:就在刚才,我全球首次十分精确的预测了一把SK2000军用匕首的寿命,哦耶。 面前的红花狞笑着,匕首的刃面再次准确地插向我的咽喉。而这次,我已经拼了老底,再也没有谈判的砝码可依了。 我的大脑再次飞速转动着,怎么办? 而就在红花插向我的匕首马上就要见血的一刻,我猛然高叫了一句: “三七!我在这里!” 红花一笑:“果然幼稚得不可救药。这时候还要玩小学生‘老师来了’的把戏么?” 我一脸严肃的神情,镇静的面庞伪装得滴水不漏:“这不是游戏,是实战。红花老师,你刚才的确说对了,我的确很菜很幼稚,组里比我强的人比比皆是。不过你也要用你那漂亮的脑袋仔细想想,'奇+书+网'聪明如三七,怎么会让我这么菜的人来做决明子的搭档?” 红花的表情,由玩笑转为惊异。我心里一喜,终于上钩了。 带着冷静客观的叙事口吻,我煞有介事地慢慢说着:“其实,C组知道,决明子判你死刑的时候把你活活放走了;我们开始怀疑决明子已经不可靠,需要秘密调查,就像当初发现你不可靠要杀你一样。我是C组派来的没错,但不是做决明子的搭档,而是调查他的底细。因为三七推测,决明子早晚会找上你这个……”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掂量着所用的词汇,流畅地继续,“旧情人叙旧,而我这个菜鸟,只是C组引你们这两条大鱼出来的一个诱饵而已。” 第五十二章 致命之吻 听到我这快死之人的威胁,红花只是从牙缝里呲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本着多活一秒是一秒的精神,一边享受着我残留的生命,一边继续编造道:“要说我没有证据?那么你仔细想想,我刚才被决明子莫民奇妙地丢在远离汴江的火车上,按理说我跳车回来完全不可能。可仅仅一个小时后,我就准确地出现在了你们的这个地方,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你的谋杀密码就是决明子用几小时也破解不出,我这种菜鸟更是不可能在几分钟内就弄明白。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 我咽了口唾液掩饰心中的极度紧张,接着胡扯道:“我是国安局派来调查决明子的,我在决明子的身上,一直秘密装了发报器。我下火车后,国安局直接接我下车,并且派我坐‘小狐’专机——” 说着,我的手从口袋中抽出一张黄色的纸条,在她的面前,缓缓地晃了晃。白色的月光里,那纸条的背景上清晰地印着:国安局第七飞行基地。上面我的签字和今天的日期触目惊心,印证着我的瞎扯。 “这样,我才能在十分钟后就能回来,然后再找到你们。我是很傻,我还没有傻到单枪匹马来这里——”我一笑,镇定的语气中满是威胁,“这里已经被国安局包围了,决明子,红花,你们被捕了。” 说着,我的眼光瞄向货架上的绳子,傲慢地问道:“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们捆起来?” 我说话后,凝神望着面前的红花。她的脸上现出明显的不可思议的表情,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形成一幅既不和谐的构图。这夸张的表情在她的俏脸上停滞了几秒钟后,最后终于绽放成更加夸张的哈哈大笑。 “你……你笑什么?”我沉声问道,并苦苦坚持着我的镇定。在这种时候,我的原则还是多活一秒是一秒。 红花笑过后,对我的脸冷冷地说:“冬凌草我问你,国安局既然在决明子身上装了追踪器,按理说已经不再需要你这个诱饵;国安局在汴江还有这么多人手,为什么还需要专机把你从盘城接回来?” 我一时哑然。 红花继续说道:“其次,作为准备充分的国安局的特工,你来逮捕我们居然不带手铐,反而用超市里的绳子?” 我没有回答,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装出来的满腹紧张的沉稳全部放尽。接着,我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彻底崩溃了。 咫尺之遥,拆穿了我的伪装后,红花狰狞的面孔洋溢着得意的笑,仿佛地狱妖姬。 红花的匕首闪着要命的寒光再次向我攻来。而此时,拼尽了最后一招的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还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红花的匕首贴近我的动脉那一刻,我认为我要死去的那一刻、地狱的大门即将向我敞开的那一刻,猛然间平地又一阵旋风,一道比杀人狂红花更重的煞气、比白钢匕首还要冰冷万倍的寒光,瞬间挡在了我的面前! 修长苍白的手指,瘦硬地像大理石的雕刻,有力的指缝准确夹住了飞速滑动的刀刃,诡异的手法像握住一个毒蛇的七寸,傲然的攻势逼着匕首的刀锋向他低头,滑向我的骇人寒光一瞬间霎时收住—— 我张开眼睛,看到这个挡在我身前的蒙眼的白色背影,不由得一阵惊呼! 居然是他! 决明子! 心里一喜,我刚才居然做到了。 一分钟前,我的匕首在红花的攻势下彻底破碎的时候。 我的刀尖瞬间飞出,直线冲向了角落里的决明子。我知道这把刀就要散架,就算我手里有金属刀锋,我也拼不了多久。干脆放弃这唯一的护身武器,让刀面直接碰上红花的利刃,这样刀锋就会脱离刀柄甩出,我当时的用力角度极为刁钻,配合着红花的用力方向,刀锋会直接瞄准捆绑决明子的绳子。 下一秒,红花必胜的眼神,望向我手里散了架没有刀头的可笑刀柄,而在她视线注意不到的角落,她捆绑决明子的尼龙绳正在被飞刀划开。 于是,角落里静坐的决明子,此时就已经出现在了我和红花之间。 虽然我想到了决明子会逃脱,但是让我瞠目结舌的是,我张开眼后,面前的景象,却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 在清冷的月光下,决明子背对着我,他毫无血色的冰冷的唇,此刻正深深印在了红花的嘴上。 刚才红花的话语,还在我的耳边幽幽回荡: “我爱你,你怎么连一个吻也没有给过我……” 而现在,两个人,终于在这午夜的超市里,接吻了。 看到决明子,红花的脸上一惊。先是不敢置信的僵住,而后是满意的释然,两行清泪,顺着她的俏丽的脸颊,无声地淌下。 然而,在我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这甜蜜的接吻一幕,突然急转直下—— 红花的幸福的表情,猛然间变作狰狞的恐惧。在她的喉咙里,突然闷闷地一声惊叫! 看她的姿势是想逃脱,但是决明子的唇却仿佛和她的身体长在一起一样,连在一起没有分开。红花的表情极其痛苦,在她瘦弱的下颚的凸凹运动的曲线里,我看到了平生最恐怖的景象: 一个又长又软像蛇一般的的吸管,从红花的嘴里缓缓伸入,那东西随着红花的挣扎一张一翕,深深插进她的喉咙,直到胸腔心脏的所在。那东西的运动仿佛是一个抽水的管子,要把红花所有的精血吸出来。至今我仍不敢承认,那是决明子的舌头。 红花虽然曾是女神一般的骄傲,但此时只是任人宰割的无奈。她的手脚绝望地舞动着,带动着飘荡的纱裙,整个人就像是巨大的黑色凤蝶,在蜘蛛网上死命挣扎,可无论怎样也挣脱不掉作为食物的命运。手脚是华丽的蝶翼,舞动着清冷的夜风,在她的周围,唱响一首呜咽的挽歌。 眼角的泪流淌成河,已经不再是感动的热泪,而是疼痛的正常生理反应。 挣扎了两秒钟后,红花的动作渐渐停滞下来,她眼中的精锐光芒,终于渐渐地暗了下去。 红花最后那一刻的如水媚眼中,我看到了恍然的解脱。 在我面前,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已然凋谢。 第五十三章 带我飞翔 红花血尽身亡。在我的震惊还没有平复的时候,更深一轮的恐怖情景,在我咫尺之遥的红花的身上,开始上演—— 她灰色烟雨一般的瞳孔刚刚扩散,原本玉般润滑的肌肤,马上像泄气的彩色气球一样皱了下去;长长的秀发刹那枯黄,根根掉落;美丽的脸庞,一瞬间变幻成千年干尸的模样! 整个过程,仿佛把一个人一声的衰老到腐烂的阶段,都在那一秒内完成! 一朵娇艳的落红,又弹指间化作朽木。那一瞬,我惊讶地忘了呼吸。 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接受红花死去的这恐怖的一幕的时候,更加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决明子吻红花的唇终于放开了,死白的嘴唇微张,无声地轻叹一声,吹动着一阵夜风平地而起,红花的干枯的身体,刹那间化为灰色的尘埃,随风而逝。 若不是那骨灰呛得我七荤八素,我断然不会那么快地从震惊中醒过来。 决明子此时才抬手把眼睛的黑布抽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一阵复杂的神情,淡淡的眸子哀伤地注视着消散的骨灰,终于说了我再一次见到他以来的第一句话: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能吻你了吧,红花。” 此时,让我惊异的是,在他一向清冷傲然的眼睛里,正淌出两滴晶莹的泪水。泪滴闪着月光的华彩,无声地淌过他毫无血色的面颊,重重地滴落下来,穿过空气中红花的尘埃,水晶一般轰然碎地,瞬间开放成两朵灿烂的白色莲花。 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却突然大脑短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沉默了良久,决明子终于回头向我冷冷问道:“我和你说过不要跟来,你为什么还来送死?” 我的喉咙终于发出了点声音:“因为……” 因为,在火车上,我知道了矢车菊是谁后,才发现我误解了你? 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你选我这个菜鸟做搭档的原因:你看到了我命不久长,是你想要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里,救我一命? 因为,我终于知道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决绝地把我扔在火车上,你让我安全地远离汴江,你害怕我留在汴江市,会死于红花之手? 如果是平常那样百分百理性的冬凌草,在火车上明晓了这一切后,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回头。但我还是回来了,因为…… 因为,我了解这一切后,已经开始悄悄地喜欢你? 我一时语塞,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最后,我还是红着脸,大声向他嚷道:“那是因为,你的故事,还没讲完!” 决明子听后显然一惊,这样的理由,估计他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他苦笑一声,拍拍我的肩头:“那赶紧跟我走吧——” 决明子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红花在C组总部安了定时炸弹,距离爆炸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 我条件反射地提起电话呼叫总部,那电话却怎么也没人接。我恍然大悟,刚才在飞机上和半夏通话时,对方迷迷糊糊的声音就像睡梦一般。那并不是因为她连夜工作。实际上,对于她那种经常通宵的人来说,这种困倦不可能那么严重。 这种反常现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中毒了。 不止她一个,晚上还在局里的人,应该都已经中了毒。 实际上,C组总部位于地下室,通风口就成了它的软肋所在;通过极为隐秘通风系统下毒,这种事情,也只有对C组了如指掌的红花能够做到。这样,里面C组的人会不知不觉地麻痹昏厥,爆炸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反抗。 单位号码不通,我马上换了电话本中的另一个:我要联系位于附近盘城的国安局A组办事处。 号码即将拨通的一刻,我却猛然想起来,从盘城到汴江的唯一一架可以紧急调运的直升机,刚才已经被我开到了汴江。 我又想给半夏打电话叫她开飞机来接我们,却突然想起来,半夏这妮子有恐高症,根本不会。 于是,我对着满满的手机电话簿,除了苦笑,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因为,C组即将爆炸,而在仅有的二十分钟时间里,所有救援渠道,都已经来不及了—— 除了我们。 但是,我们的交通工具,也只剩下我骑过来的自行车而已。 我对决明子无奈地说:“现在我们除了自行车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了,汴江这么大,我们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要怎么办才能准时赶过去……” 决明子却并没有像我一样惊惶失措,无言地转身,有力的手掌拉着我冲进了上升的电梯,直达这大厦的顶层。 “上楼顶,我们飞过去。”电梯里,被我问了N多次的他,终于开口说道。 我一笑,真不愧是决明子,什么时候叫来的飞机,我居然不知道。 然而,到了黑色沥青铺就的楼顶,我却没有看到我所期望中的情景,也听不到任何飞机引擎的轰鸣。 我看着手表,急切地问道:“飞机什么时候到?” 决明子冷静地回答:“现在——” 话语刚落,在我面前发生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我疑惑的表情,瞬间转为震惊。那景象的震撼,实在是比我最恐怖的噩梦还要超乎我的想象,那一刻所发生的,是我头脑中的自然科学所无法解释,我至今想来还是不敢相信: 我面前的决明子,居然双脚腾空,在夜晚的空气中,悬浮了起来! 半空中的他,就像是上天降临人间的天使,缓缓平移到我的面前,向我张开他苍白的手掌,微笑着对我说: “——我就是。” 我双眼瞪圆,嘴巴大张,至于那时候有没有口水流出来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当时我对他说了一句极为脑残的话: “你是超人吗……” 决明子自然不会回答这种弱智问题,他见我没有动,就伸出双手拉起了呆滞状态的我。于是,一根木头一样的我,就这样被他拽着飞向了高高的夜空。 凛然的夜风在我们的周围,冰凉着我的手脚,如奔腾着的清冽的山泉;夜半的万家灯火,在我们的脚下流动,闪耀着银河的颜色。 我们路过世纪酒店的上方,烟火表演还在继续。决明子带着我,掠过几朵烟花的空隙钻了过去。那一刹那一朵朵烟花闪着灿烂的彩光,就在据我几米之遥的地方相继开放,在我们的身边,变幻出流光溢彩的一个巨大的花环,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童话里天宫中的仙子。 我说过,我不是相信童话和奇迹的人;但是就在那个神奇的夜晚,我却经历了真实的美丽童话。 就连身边礼花盛开时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也让我激动到只想尖叫。 我从来都是在地面上看焰火,没有想到,在半空中烟花,居然这么美,美到令人震撼,美到无以复加。 周围的所有,太美太不真实,一切都像在梦中。 直到十分钟后我们到达C组总部,我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我还没能从这灿烂的梦中醒来。 第五十四章 活埋地下 汴江市。国安局C组总部。可笑的是,我上午接到任务,和决明子从这里出发;就在十六个小时后的凌晨,我们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从三楼楼梯间右边小门进去,我们在入口里拍醒了捆在墙角的薏仁,她显然被打晕了。我们三人带上防毒面具,从厨房的秘密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二层,那里是C组办公室所在。 电梯门像两扇幕布一样缓缓打开,在我们面前,C组的所有人都已经晕倒,东倒西歪地散了一地,可见红花这毒气的厉害。 我用请示的眼神望向决明子,却看见他抬手正在摘下防毒面罩! “你干什么——”我急切地问。 他抬起的不用的手势,让我刚刚喊出惊叫戛然而止。 “毒气对你没用?”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不。”身后的薏仁接道。我回头望向她,居然她也把面罩摘了下去。我将信将疑地也摘下面罩,居然,外面是纯净的、无毒的空气! 决明子轻笑一声,开始把所有晕倒的人移向外面。 “别小看C组地下室的应急设计,不只是外层有炸不透的钢板,还有先进的排风系统,”薏仁说道,“室内检测到毒气后,排风系统会自动切换,就算我们不把他们拉出去,估计用不了几个钟头,这些人也会自动醒来。刚才跟着我们进来的一只苍蝇没有死,说明空气已经是干净的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多傻,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么,C组这么严实,红花要炸掉这里,是不是也不太可能呢……”想了一想,我说道。 决明子把一批晕倒的人送上电梯后,回头说道:“宁可信其有吧,毕竟红花也是C组顶级的炸弹专家。” 我点点头,转身一看,薏仁也已经开始转移晕倒的人了。 五分钟后,在三个人的合力协作下,所有中毒的人全部转移完毕。薏仁还在上面组织协调,地下室内只有我和决明子二人,一处一处地找炸弹。 决明子点醒了局长室的电脑。我们的面前,3D全息显示了是C组总部的全部建筑设计。决明子对我简略地说,炸弹的安放地点有着多种选择,或者是在通风**叉处,或者在三七办公室的地方,等等。可是,我们找了C组地下室的所有角落,还是看不到那传说中的炸弹的影子。 “你说红花会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呢……”在距离预告时间只有3分钟时,我揉着累到发酸的小腿,抱怨地问道。 “不太可能。红花一向说到做到。”决明子揉揉眉心,突然没来由地问了我一句,“冬凌草,回答我,如果是你要炸掉这里,你会在哪里放炸弹呢?” “我么?”这种炸掉办公室的问题自然是我每天上班时都在想,自然脱口而出,“楼梯间!” 在我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决明子按响了薏仁的电话:“检查所有楼梯间,是否有可疑物品。” 我心中暗笑决明子的唐突,轻声提醒道:“可是,你也知道C组地下室周围都是几米厚的钢板,楼梯间只能炸飞上面的大厦,绝对炸不到这里啊……” 我话音刚落,那边薏仁就有了回音。 “找到了。3枚小型固体炸弹,引线开始解除……” 这时,只有2分钟了。 地下室,我和决明子二人,听着电话里的声音,一时肃静。 仿佛,耳边又是滴答滴答的倒计时,或者,是我们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不喜欢这种静谧的紧张,心里疯狂地搜寻着这个时候应该说的话,最后对电话里的薏仁小声说道: “薏姐,我今天早上说你的烧肉糊了,我很抱歉……其实你的厨艺很好,嗯,真的很好……” 电话里薏仁一句冷冷的回音:“别吵。” “那个,决明子……”我脸一红,不知道这生命的最后关头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谢谢你? 望着他的脸,我突然有一种冲上去吻他的冲动。然后,让我像红花一样在他怀里华丽丽地死去,也不妨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就在我准备冲上去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咔咔几声剪刀的摩擦。 “炸弹解除。” 而现在,距离预告时间,还有1分钟。心里佩服薏仁的效率。 我长呼一口气,对电话里解释道:“其实,嗯,薏姐,你的糖确实糊了……” 紧接着薏仁咔嚓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马上给了我一个清晰的回答。 地下室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今天的经历实在是耗费神经。我如释重负地对决明子说:“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这一天终于过去了啊……” 决明子没有回答,依旧眉头紧皱。 我疑惑地望着他,莫非,还有什么危险! 可是,按理说,到现在,矢车菊死了,炸弹也解除了,一切都应该尘埃落定了才是—— 但我错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刚开口,地底一声遥远的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盖过了我的嗓音。 接着,我们的头上,一排排白色日光灯接连熄灭,一个个亮着的电脑显示屏,也开始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列列咔咔响着接连着断电—— 在我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一片短路的火光闪花了我的视线。火光过后,只剩下绝望的寂静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不远处的决明子拉住了我的手,他有力的手指穿插在我的手指间,和我十指相扣。 耳畔,是他镇定的声音,在这黑暗的地下室里,显得异常响亮: “冬凌草别怕。这是电磁炸弹,不会伤人。我刚才在想,聪明如红花,不可能只留下三个低端的固体炸弹,那种东西薏仁都能瞬间搞定,根本不是红花的水平。” 我恍然大悟。红花的所谓爆炸,不是把整个C组炸飞,而只要让C组地下室全体瘫痪。 这里出出进进全靠电梯,而一旦电梯崩溃、如果逃生的楼梯间也被炸堵死,这里地下二层,就成了百分百的地底密室。红花的意思,就是要让大家昏迷后,在这地下棺材一样的死亡空间里醒来,缺水缺粮,互相残杀,慢慢地折磨死去!这实在是比活埋还要残酷的杀人方法。 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刚刚我们十分英勇的把C组全体成员都转移了出去,而本不该在这里的我们二人,此刻却李代桃僵,成了瓮中之鳖。 决明子的声音还在我的耳畔,安慰着我:“跟我走,我知道一条逃生的路。可能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我感到决明子的手一拉,我像一个盲人一样被他领着往前走了起来。 黑暗中我感觉到我们好像穿过了几道厚厚的钢门,门内渗出的阴冷气息令人不寒而栗。我打了个哆嗦,轻声问道:“我们去哪?” 第五十五章 地底歌声 “我们去18区。”决明子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我抓着他的手一紧:“18区?就是传说中那个用死刑犯做各种活人实验的,秘密实验室?……”我的心中马上充满了莫名的恐惧,脚下马上停了下来,“我不去。” “你的证件上有18区的通行许可,平常你也是可以进入的,”决明子不懂我的意思,“更何况现在,所有电控门都已经失灵了。” “不是……我害怕……”我手上的冷汗终于泄露了实情。 此时决明子却噗地一声笑了:“秘密实验,那是把不知情的人吓跑的传闻而已。那是我的工作区。” 他的声音暖如春风,但我的恐惧还是丝毫未减:“可是有人亲眼见到过有一批批的死刑犯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这句话出口,决明子却沉默了,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我心里一冷,他是在默认什么…… 半分钟后,他终于有了回音:“不错。” 我马上头皮发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相信,此时我的指尖,绝对不比决明子的手暖和多少。 决明子察觉到了我的异常,马上解释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我这种人,总要吃饭的啊。” 我猛然醒悟。原来,虽然他从黑暗的死神Eater变成了特工决明子,但他作为魔鬼吃人的食欲丝毫未减。死刑犯、秘密实验室,也许就可能是国安局权衡利弊后,给他的一个变通之法吧。 只是,这18区的恐怖传说,曾经吓到了多少C组人。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18区的门口。 我不知道开灯的时候这里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感觉到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浓重的冰凉。这里黑暗中我完全是一个盲人,任决明子的手引领着我的指尖一步一步向前摸索。我摸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写字台,和一张有点硬的罩着塑料布的床。 等等!床上罩着塑料布,床头一个金属的空篮,还有冰冷的自来水管,这哪里是床—— 这是解剖台! 黑暗中我倒吸一口凉气,摸到它的手指猛然一缩,决明子马上会意。他轻声一笑:“你果然很聪明。” 他的修长有力的手指,还是拉着我的手,按在了解剖台的边缘。 那里有一个隐藏的按钮。把它按下去后,我的耳边响起了金属的摩擦声。一扇逃生的小门,在我的面前敞开,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里面吹向我的阴湿的地风。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看看就来。”决明子让我抓住桌边找到站立的位置。他的身形消失在了逃生门中,又剩下我一个人,在解剖台边陌生的黑暗中,像一个瞎子一样,等待着他的救援。 什么是绝对的黑暗,不知道你感受过没有,那是睁眼闭眼都是一样的黑。当时我的处境就是这样,我的眼睛感受不到任何光线,我索性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眼皮相合的一丝的温暖。周围寂静地可怕,绝望的孤独感再次向我袭来。 为了驱赶我的恐惧,我脑里灵光一现,开始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唱起歌来。一首接一首,我从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唱这么多的歌谣。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我罪竟蒙赦免。 昔日迷失,今被寻回, 盲目重又得见。 如斯恩典,令心敬畏, 解脱万千忧惧……” 终于,远远的,就像是我的回音,有了另一个声部的和声: “冲决网罗,历尽磨难, 我已踏上归途。 恩典眷顾,一路搀扶, 引我安返故土。 寄身其间,平安喜乐, 人生圆满丰沛。 天堂盛景,垂世万载, 光明如日不晦。 ……” 那是决明子的声音,优雅而清澈。在没有任何杂音的地底,比高保真的CD听起来更有立体声的触感。 那短暂的一分钟里,我们一唱一和的声音,振荡在这个狭窄黝黑的空间中,就像地狱的歌谣,有一种震颤肝胆的力量。我们的和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地方,仿佛就是这个黑暗无光的世界中的所有。 几分钟后,决明子回来了。 我见他一直沉默着,轻轻地问道:“已经不通了是么……” “是,几个月前,红花作为死刑犯之一,被送到了这里,我没有杀她,把她从这条通道放走了,她知道出口的位置。按照红花的作风,这条紧急通道是一定要堵死了。只不过想不到她会做的这么决绝……” 我心里再次一凉。按理说电磁炸弹的声音也不应该这么巨大,在出口处应该还有更加强力的固体炸弹。爆炸的时候我听见的巨大的音波,应该就是从这些地方传来。我们的上层现在已经是爆炸后的瓦砾,乱石飞沙堵死了逃生的路。而清理工作,至少也需要三四周时间才能到达地下二层。所有求救设施都已经被电磁波破坏,到那个时候,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的人们,应该早就挂了。 想到这里我轻声一笑:“至少薏仁还在上面,她知道我们两个被困,国安局的救援应该马上就开始。只要我们活过这些天,就应该可以重返地面。” 决明子哦了一声。 我没有惊惶,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虽然这里是地下室,出口也被封死,但是刚才通道里还有风,说明至少我们不会憋死,有充足的空气;然后是水源,现在办公大厅里有8台饮水机,5台还是很满的,再加上水龙头里面的剩水,按照人体每日需水量1200毫升计算,我们应该可以活过3个星期。” 虽然身处在这寂静绝望的地底,我的口气完全的理性而乐观。这个时候的我,宛然是站在明亮的讲台上,对着上百人的评审做着我的科研报告,清晰、自信而流畅。 “至于食物,我们至少还有薏仁的烧肉、组里几个女孩子的零食,但这些也只够3天的量;而剩余时间里,我们可以找到他们囤积的大量化妆品——” 听到这里,决明子又是一声惊讶的喘息。 我轻轻一笑,解释道:“一般化妆品基质无非就是水和多元醇,面霜里面可能还会有动物油脂,这些都是可以消化的能量物质。可能味道会很恶心,不过光是面霜就完全够我们吃上几天的了。” 我看不到决明子的脸,不过我敢打赌,他这个时候的表情一定十分复杂。 我继续笑道:“因此,我们在这里吃吃喝喝、等待救援吧。我累了,先睡了。” 在我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远远飘来决明子的声音:“食物全归你。我在美联储的储藏间里对着一堆钞票活了一个月,不吃饭也能活下去……” 我醒来后,身边决明子的声音响起:“早上好。” 其实我已经不能确定我究竟睡了多久,是不是早上。然后,我吃些东西,接着睡去。实际上,开始的几天的确是这样有规律地度过。人体在睡眠的时候,代谢才处于低谷,这个时候消耗的能量最少。因此,在等待救援的时刻,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 更可况身边还有一个睡不着的决明子放风,可以用来求救。 但是,大概就这样睡了三四天的样子,我再也睡不着了。 喝光了半夏囤积的最后一瓶DHC乳液后,我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决明子,记得你那天答应过我,接着讲你的故事……” 决明子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别说话浪费能源,赶紧睡觉。” “可我睡不下去了……你决明子传的第三季,可以当睡前故事听听,说不定睡得快些。” 决明子一呆,所幸的是他终于想了起来。他对我不依不饶的态度不置可否,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开始讲了,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我的故事,可不是睡前听听的那种童话。” 第五十六章 人脸录像 当时上高中的决明子,不,那时只是昕明,跟着谢明志一行人来到了母亲宛华所说的地点,用国安局的材料来换取宛华的生命。 夜晚十点整,丽岩街15号,废弃工厂的北门。下过雨的清新的夜晚,夜色有些撩人。 昕明如约赶到,手中紧紧捏着的,是一个密封的牛皮纸档案袋。 尤其戏剧化的是,今晚刚刚殉职的国安局特工玫子的微型对讲器,此时却正在凶手昕明的身上。 昕明对麦克轻声报告:“到了预约地点,附近暂时没有什么人。” 在耳后的微型扬声器中,谢明志的声音低声回应:“好。就在那里等着,不要动。小昕,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的身后保护你。” 昕明心中冷笑,他杀人无数,害怕二字对他来说早已十分遥远。就凭这样一套只能对讲的系统,他们刚刚也没能保住玫子的生命,此时说保护也实在是贻笑大方。昕明哼了一声,靠国安局不如靠自己。 而此时,面前苍茫漆黑的夜色中,慢慢浮现了几个人影。看来亚方没有爽约。 “你是谢昕明?” “是我。我把东西带来了——你们放了妈妈!” “你一个人?”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少年的声音有些无畏。 那带头的男人向周围的跟班低语了些什么,周围几人检查一周后,报告没有异常。对方高声叫道:“好,把东西扔过来!” 昕明的嘴角扯出一抹满意的冷笑。这一系列人类无法辨认的低音,却远远地被他的双耳全部捕捉到。他知道,国安局的狙击手就在附近。一旦这些人有什么轻举妄动,立刻会让他们的脑袋开花。 昕明把文件袋扔给了中央一人,对方接住,直接传给了旁边的手下。 昕明已经交出了他的东西,但宛华呢?昕明清晰的视线一次次地扫向对方,却没有看见宛华的身影。 昕明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突然想结束这个可笑的游戏,赶紧以死神Eater的身份进入,救出宛华。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在五分钟内结束在场所有人的生命。但是,宛华在对方手上,身后还有国安局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这个关键的时刻,昕明却除了捏紧手心外,什么也做不到。 突然,在这个时候,对方的手机响了。 为首的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接着脚跟靠拢,脚底蹬地,像一个军人一样做了一个立正的姿势,接听了手机。 昕明心里一紧,能够以这样的态度接听的电话,那么,这个打电话的,究竟是什么人! 而尤其奇怪的是,以昕明敏锐的听觉,他只能听见这边男人的回答,却听不清那边的话音。 “是……明白……嗯……有……” 昕明疑惑,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他刚想张口,对方终于又有了喊话,内容让昕明更加不可思议: “你,过来。” 昕明一愣,耳机里传来谢明志的急切的低音:“别过去。” 昕明没有听,向对方大声叫道:“好,我答应你——”昕明听见耳机里明显一声豹子一样愤怒的吸气,显然是谢明志怒了,昕明默然一笑,继续说:“——但是,我必须要见我妈妈。” 耳机里,谢明志的呼吸又松了下来。 对方的回答,更加匪夷所思:“你过来,你妈妈没事,她叫你。” 昕明冷笑一声,这些人的智商实在低到难以想象。在得到材料的同时灭口,却编出这样幼稚的理由,实在是贻笑大方。耳机里,谢明志那边也笑出了声:“胡扯。小昕,别听他的。” 谁料此时,对方却丢给昕明一样东西:“自己看!”话音刚落,一道亮色的弧线霎时腾起,长长的轨迹在黑色的夜空中滑出一道晕光。 昕明迅即伸手准确地接住,是一款黑色诺基亚手机。屏幕上设定的正是MP4录像播放格式。那时手机照相已经是十分新潮,而这录像的手机更是闻所未闻;能把这样的手机随便扔来扔去,也只有财大气粗的亚方能够做到了。 那是一段手机录像。分辨率比较低,满屏上可以辨认的就只有宛华的马赛克一般的脸孔,那手机只有每秒几帧的粗糙的播放速率下,宛华的双唇几乎是机械地一张一合,只有在手机的扩音器里,清晰流畅地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小昕,我没事。你跟他们过来一下,听话。” 当时昕明吃惊的程度,可以用目瞪口呆形容。几小时前,宛华还打电话向他求救;而现在居然在这个诡异的手机录像里,妈妈说服他过去!宛华做事一向缜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昕明思考了几秒后,向对方一字一字清晰地喊道:“我要和妈妈通话,现在。” 没有想到对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又一个手机,在拨通电话后,扔给了昕明。 “小昕?”又是熟悉的声音。 昕明却没有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时应有的激动,他在电话里冷静地问: “你是谁?” “我是你妈妈宛华。小昕,听话……” 昕明冷冷地立刻打断,接着问道:“我的生日是哪天?” “八月二十七,我每年都记得。你听我说……” 昕明马上打断,接着问道:“你和我的生父什么时候离婚的?” 昕明这句话问的实在是极具技巧性,如果对方是一个陌生人,正常的反应都是顺着昕明的话题往下说,编造某个时间等等,那样的话,不论对方说什么,昕明都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对方不是宛华。 但是,这时候电话那边的回答却不假思索:“我们就根本没有结婚。” 耳机里,国安局监听的特工们又一声唏嘘。那个时候女大学生未婚生子,实在是走在伦理边缘的争议行为。 昕明还想说些什么,那边的话音又响了起来:“小昕,听我说,我真的是你妈妈。我现在很安全,你过来一下,有些事情我需要跟你一个人说。” 昕明呆住了。这分明就是宛华的声音。可是那电话里的语气,又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耳机里一片杂音。昕明清楚地感到,国安局那边也是乱成一团。 昕明没有等谢明 (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12 部分阅读 昕明呆住了。这分明就是宛华的声音。可是那电话里的语气,又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耳机里一片杂音。昕明清楚地感到,国安局那边也是乱成一团。 昕明没有等谢明志做出指令,当即回答道:“好。我跟你们过去!” 昕明话音刚落,监测车里的谢明志马上对着话筒急切地大叫:“昕明!你小子听到没有?别过去!喂——” 但回答谢明志的,只有那微型通讯麦克被昕明摘下来,瞬间捏爆的声音。 昕明一笑,摆脱了国安局,现在的死神Eater不再有装菜的束缚了。他不需要国安局扯他的后腿。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周围的气场顿时冷了下来,寒冽逼人的气质,与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明志闷闷地一拳捶向扬声器。不远处,昕明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黑色轿车的车门内。 “跟着!”脸色铁青的谢明志,嘴唇颤抖了很久,终于发出了雷霆一般的命令。 王助理吓得一抖,手下却不敢怠慢,马上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第五十七章 原形毕露 “哪有这么跟老子说话的?这小子反了!”路上,谢明志愤愤地骂道。 国安局所有人都懂得谢主任发火的可怕,车上瞬时一片寂静。 然而,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国安局面包车后排的座位里,一个一直沉默的人,却说了一句话: “谢主任,看出来你还是对你儿子挺上心;我这里有点东西,关于昕明哥哥的,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聚焦那说话人,原来,是刚才死乞白赖要上车的孩子:陈辰。 陈辰的手中,居然也有着一个微型的录像手机。录像的时间,就在不到两个小时以前。 半小时后,载着昕明的黑色本田轿车,停在了亚方的大门口。让昕明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的不是严阵以待的保安,而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侍者。那侍者十分礼貌地请他上了楼,|Qī…shu…ωang|仿佛他决明子是这里的少爷一般,为他开门关门,一路领着他走到了大厦的顶层。那里,有着装修豪华的会客厅。 昕明一路走来,看着旁边的摆设,心里默默感叹这个金钱帝国的实力。蹊跷的是,从这里的戒备来看,顶层应该就是亚方的心脏所在,应该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可亚方居然任凭他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跷? 那侍者引领着昕明到了一扇虚掩的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几步退了出去。 门前,只剩下昕明一人。他的手几次伸向那门,却又缩了回去。今晚在亚方遇到的事情,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这时,门内,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的说话声。 昕明听后猛然一惊,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而在这里听起来,又有着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小昕!你来了吗?进来呀!” 那声音,昕明就是闭上眼也能认出,那是,宛华的声音! 这声音温柔无比,但昕明现在听来,却有一种奇怪的恐怖,一种莫名的狰狞。 昕明定了定神,没有开门,而是对门内的宛华清晰地喊道:“宛华,是你?” “是,小昕,傻孩子,快进来吧!” 而这句小昕,听在昕明的耳中不亚于平地炸雷。或者,母亲周围还有其他人,或者,昕明不敢往下想—— 或者,她根本不是宛华! 昕明继续问道:“那么,妈妈,记得我们家这周末说好了要去听吕思的音乐会的,你还记得钢琴曲目都有哪些吗?” 里面的人显然思考良久,朗声答道:“孩子,你问那些干什么?这妈妈哪里记得住?” “不可能!”昕明马上否决到,“为了节目单上几首曲子的事,我们还在家里讨论了好久呢!你真的一首也想不起来了?” 里面的宛华笑道:“这会问起这些,当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昕明刚想张口说话,却被门内的话音打断了: “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一个图画展览会,俄国的穆索尔斯基作曲……” “说的对,还有什么?” “别的一时也想不起来……现在管这些干什么,快进来呀!” 昕明冷冷一笑,慢慢地,不带任何感情地答道: “我怎么记得谢叔根本就是音乐白痴,我们三口周末只说好了坐过山车呢!” 接着,昕明一脚把门踢开,同时对着门内大吼道: “你根本不是妈妈!你到底是谁?” 而门内的景象,即使昕明有了绝对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让昕明彻底呆住了。他轻轻地机械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里面只有两个人:那昕明常常见到照片的亚方老总陈海滨,和直挺挺地坐在陈海滨面前、目光呆滞的宛华。 接着,两个人同时张口,口型完全一致,而昕明双耳所听见的,却只有宛华的,慢慢的声音: “小昕,愣着干什么?开了门就快些进来啊……” 昕明手中的手机一松,掉落在软软的土耳其花色地毯上,闪烁着待机的光彩,翻面倒下。 “你是……”昕明颤抖的手指指向陈海滨,却不知该说什么。这时从内而外的熟悉感觉,让昕明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恐惧。 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 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猛然间出现在了昕明的脑中,他用力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突然,就像要验证昕明这种预感似的,身后砰地一声,被昕明踢开的门无风自动,关上了;仿佛半空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力量在驱使,门锁也自己弹了进去。 陈海滨哈哈一笑,离开宛华,随手把宛华身下的转椅一拉,痴呆一样的宛华被带着原地转了几圈,长长的黑发瞬间甩开,如同暴风雨前的黑色旋风。 陈海滨慢慢地向门口站着的昕明走来,手指弹钢琴一般擦着长长的餐桌一路拂过,血色的口中,是让昕明毛骨悚然的声音: “你能想到了吧,我根本不是陈海滨。一个连主管都没能混上、只靠着女人发家的小职员,又怎么能把公司从精明强干的女老板手里抢过来,还害死了她?不过陈海滨那个人有一点我很喜欢,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看上了老板夏鸥,但自己没本事娶她,就找上了我做了一笔交易。于是,就在他们结婚后,我来了,拿了我的报酬,那就是这陈海滨下半生的生命——” 现在猜到我是谁了吗?” 谈话间,陈海滨走到了昕明的跟前,以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直直望着昕明,仿佛要在这一瞬间,看透昕明的一切。一分钟后,陈海滨的手指贴上昕明的后背,昕明只感觉一阵寒战,从他的触点一直涌遍全身四肢。 接着,在这陈海滨口中说出的话,让昕明再次,彻底木然: “小昕,我是你真正的父亲。” 昕明的脑中突然一阵飓风,一切混乱地像一场噩梦,让他不敢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但是,他的眼前,却又是残酷的真实。 第五十八章 身份揭穿 陈海滨整了整昕明的领口,慢慢说道:“儿子,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干得不错,尤其是你对付那女人的一招,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其实从头到尾我一直在看着你长大,费尽周折,今天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见面了。” 昕明摇着头,脚下踉踉跄跄地后退两三步,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陈海滨身后不远处,呆呆地坐在转椅上的宛华。 突然椅子一转失去平衡,宛华身子一斜倒了下去。昕明冲向前去赶紧扶住,用力晃了晃宛华的肩膀,宛华依旧呆滞如前,没有任何反应。 昕明回头,对陈海滨哭诉道:“你对妈妈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陈海滨轻轻一笑,“你当时是怎么对玫子的,我就怎么对她了。” 昕明马上双手摆正宛华的头颅,身体蹲到一个合适的高度,双眼正对宛华的眼瞳,眸子变作深黑,赶紧侵入宛华的意识,他要把宛华救回来! 但是,一张大手挡在了他和宛华四眼之间。陈海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昕明的身边,俯视着手足无措的昕明: “父子相见,难道你不想说些什么?” “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赶紧把我妈妈叫醒!” 陈海滨哈哈一笑搂过昏迷的宛华:“不用担心,这女人是我的人,我们有契约。她的价值就是给我带来了你,我的儿子。过来跟爸爸说话。” 话音一落,昕明只感觉有一种巨大的吸力,让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陈海滨;但是,倔强的他用双手死死扣住桌边,仿佛那桌子就是湍急的河流中岸边一根枯木,让他不被巨浪卷走。 但桌子毕竟没有树根,两秒钟后,那木质桌子终于撑不住这样对峙的力量,在昕明手中彻底迸碎。昕明脚底一滑扑到了地面上。抬起的视线里,是陈海滨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我的儿子,我费了17年功夫才找到了你。我和你不同,你可以在人间想待多久待多久;但我只有陈海滨的生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时间一到我就要回去。不过幸好有你,我的儿子——”说着,陈海滨的手掌拍向昕明的面颊,被昕明暴力地一手拍开。 陈海滨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这性格像我。看见这个大厦了么?亚方的东西,最后都是你的,你在人间做我的代理人。我回到那边的时候会时常和你通信,告诉你应该做些什么。你要在人间找几个命长的人,想方设法把他们逼到死路上去,让他们和我立契约,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天天等着人间的闲人有机会自动找上门给我送命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昕明大声叫道。 “你不可能。我是你的父亲。” “我有父亲,但绝对不是你!”昕明顶住巨大的压力,挣扎地爬起来,无惧的双眼怒视着陈海滨,大声地宣告:“他的名字,是谢明志!” 那少年的倔强与不屈,让陈海滨也不由得一愣。而后,惊诧的表情,再次绽放为的讥讽而滑稽的笑。 “谢明志?你现在还想回去?可是他不一定能接受你吧。”陈海滨拿起一个电话,打通了其中的一个号码,“我们父子相见,至少应该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你在打给谁?!”昕明吼道。 “我在订餐。” 一分钟后,在昕明惊讶的眼神里,门开了。 而那门中走进来的几人,却是昕明绝对没有想到的: 继父谢明志、助理小王,和跟踪他来亚方的国安局调查组的全体成员,双手捆住,嘴上贴着胶带,被一把枪指着,一个个地走了进来。 而更让昕明惊讶的是,那把枪正在陈辰的手中。 陈辰肥厚的嘴唇角轻轻一翘,对昕明说出了他最欠揍的声音: “想不到吧,昕明?或者应该叫你,连续杀人狂Eater?” 昕明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一惊,目光马上转向谢明志等人的脸,而结果,令他彻底绝望了。 谢明志的眼神里,熟悉的父爱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满是全然的陌生、无法掩饰的愤怒、和对死亡的期待。 陈海滨示意陈辰退后,逐一走过每个人的面前,那眼神,仿佛在超市挑选食物一样简单。 昕明见到这种眼神心里一惊,那种饥渴他本人太熟悉了,他不愿这些人也像玫子一样尸首无存! “你别碰他!”昕明看见陈海滨开始向谢明志缓缓抬手,马上嘶吼出来。 “哦?”陈海滨脸上一阵有趣的表情,“想不到你喜欢这种味道?” “不!”昕明马上冲上去,“我答应你,你快放了他们!” “想当英雄?”说着,陈海滨猛然撕下谢明志嘴上的胶带,玩味地说,“他可不一定会感谢你呢,Eater。” 谢明志的头被这暴力的一撕瞬间扯到一边,他重重地呼吸几声,转过头来直视着有些陌生的昕明的脸,低低地说道:“昕明,我不怕死,但我想知道事实真相。虽然只看了你杀人的录像,但我必须听你亲口说出我才能闭眼。现在你和我说实话:玫子,是你杀的吗?” 这句话,就像悬崖滚石,一字一字重重砸在昕明的心上。他不敢直面谢明志质问的眼神,眼皮低了下去,胸中纠结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句不似人声的话音: “是。” “你是Eater吗?” “是。” “那你动手吧,把我的眼球留到最后,我要亲眼看着你怎么杀我的!” “爸爸……”昕明受不住,一步上前,想去解释,却被谢明志远远躲开。 决绝的眼神,冰冷如刀:“你说过,我不是你父亲。” 昕明僵硬地摇着头,喉咙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不!” 一个小时前还是亲如父子的二人,在这里,却成了猛兽和猎物的冰冷关系。昕明的世界,那个刚刚构建起来的家庭,三人其乐融融的世界,也在那一瞬间,悄然崩塌。 昕明的头颅猛然间禁不住这崩溃的力量,深深地低了下去。良久,昕明才抬起头来,扭曲的脸怒视着不远处坐着看热闹的陈海滨,牙缝中一字一字地挤出:“这一切,幕后都是你,是吗?” 陈海滨一笑:“果然聪明。” “是你给国安局打的匿名电话,让杀人老师田丽华先一步被捕;也是你,先宛华一步找到了管教所里的陈辰;是你,一路跟着我和玫子,在玫子快杀掉我的时候,让陈辰救下了我,顺便拿手机录了我吃人的录像;还是你,以调查资料为借口,把我和国安局全部钓上钩?你怕我看出宛华的破绽,就用这种录像效果极差的手机,先录下妈妈正常说话的镜头,然后上她的身,用她的声音再配上去?” 昕明一连串地问下来,陈海滨不置可否,答案不言自明。 昕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初怎么没有怀疑过这段录像的声音和图像的不匹配;更没有想到陈辰的可疑。连国安局都无法跟踪到的自己,又怎么会在和玫子对决的一刻,被陈辰发现?即使谢明志的密码再简单,就凭陈辰一个街头小混混,又怎么会在一个下午破解开,并且阅读了里面的机要文件? 到现在,一切答案都明了:是陈海滨。或者,是他的生父,处心积虑地设计了这个圈套,一步一步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第五十九章 昕明之死 “我说过,我们一家三口相聚,真的很不容易。”陈海滨点着了一支烟,优雅地吐了一个烟圈,灰色的烟雾像游魂一般,慢慢飘荡到了半空,渐渐消散。 “只是陈辰,”昕明不甘,回头望向远处持枪的少年,“你怎么那么听话,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人丢弃了你们母子,还害死了你妈妈夏鸥!” “你放屁!”陈辰大声嚷道,“我妈没死,只是你们这些混蛋为了调查亚方扣留了她,然后要把我软禁在主任的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昕明一愣,原来,谎言竟是如此简单。而就是这先入为主的谎言,让同是受害者的陈辰为虎作伥。昕明想澄清事实,却苦于没有证据。在场唯一给夏鸥送终的宛华,却早已是深度昏迷。昕明百口莫辩。 “你——”昕明指着坐着吐烟圈的陈海滨,“你到底想怎样!” “不用紧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陈海滨慢慢地说道,牙缝间一缕黑烟若隐若现,“孩子你看现在,国安局追杀Eater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只要你一抬手的功夫,知道你这个Eater真实身份的人,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全体消失了……” 说着,陈海滨在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对昕明示意道:“你坐上这里,从此后你想杀谁就不会再有人管你了,孩子。” “你让我杀人灭口?”背对着陈海滨的昕明,眼中浮现一丝杀机。 “答对。请用吧,不用客气。” 昕明低下头去,等待良久,才说了一句:“好——” 而就在昕明开口的刹那,陈海滨的黯然的烟头猛然暴涨,燃烧成了一大片逼人的红色火球。火焰闪耀着地狱的颜色,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啪啪几声,高温涌起的热浪,让上方天花板瞬间融化烧焦,冒着浓烈的白烟,从上而下片片卷曲成恐怖的形状。 昕明慢慢地转过身来,两个眼洞闪烁着恐怖的玄黑,再加上他高高翘起的嘴角,构成了一副完美的恶魔的面容: “那么我第一个杀的,就是您。” 国安局的特工们震慑了。终于目睹了,这魔鬼死神Eater的真实面目。 但是,下一秒钟的景象,却又让他们本来因吃惊而绷紧的神经,濒临恐惧的边缘。 火球没有持续多久,从内而外马上消散,而陈海滨叼着烟头的身影,毫发无损地站在一片燃烧的废墟中央。 “跟老子发火了?”陈海滨依旧那一脸看不出深浅的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教训教训儿子呢?” 昕明也呆住了。面前这一幕,却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而下一秒钟,陈海滨开始动了。有力的手指瞬间把燃烧的烟头捏碎,身体瞬间冲了过去,另一只手顶上昕明的喉咙,撞击的巨大速度,把昕明整个人深深印在了墙壁上。 昕明只感觉到耳侧一阵风声,而后就是从头到脚、深入骨髓的剧痛。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是忍了回去。 “要杀他们,先过我这关……”年少无畏的昕明倔强地说道。但是,这个时候,他本人也被高高拎起,喉咙卡在陈海滨的虎口上,气息奄奄,生命垂危了。 陈海滨嘴咧开干笑了几声:“小孩子真没头脑。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他们……”说着,他回头,却呆住了。 背后原来站着的那些人,此时却踪迹全无。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背后突然砰地一声,一枚子弹带着溅出的血肉,穿着陈海滨的胸膛飞了出来! 那一瞬间,昕明感到握住他的气管的手一松,随着陈海滨的倒下,缺氧的他无力地落下,瘫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中,陈辰手中的枪口,正在冒出缕缕青烟。 而刚才被绑着的所有人,此时已经被他松开。陈辰把手中的枪递给了谢明志:“主任,很抱歉,今天下午我在宛华的卧室里面,已经看到了我妈妈给我的遗书,我知道我误解你们了;但是我还是想亲手杀掉他。只有这样将计就计,我才能亲眼见到这个差点害死我们母子的人。” 昕明心里了然,原来这陈辰也并非看起来那样没有脑子。只是,他这样做,差点危及了别人的生命。 而当昕明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那杀死陈海滨的同一支枪管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是谢明志。昕明背对着他,面沉如水。 昕明却没有看枪口,在枪口所指下,还继续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宛华。 在所有人的紧张的注视下,昕明双眼正对宛华的眼瞳,眸子变作深黑…… 谢明志见状不妙,马上要冲上去,却被昕明一句话冷冷地逼回:“什么事一会再说。别打扰我,现在我要救她。” 一分钟后,痴呆状态的宛华,终于悠悠醒转。 随着昕明的几句呼唤,她的大眼睛慢慢地恢复了神采,刚刚从深度昏迷中醒过来的她还十分虚弱,嘴唇微微地一张一翕,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妈妈,你说什么啊……”昕明急问。 谁料此时虚弱的宛华一把拉过昕明把他抱住,嘴唇贴近昕明的耳畔,一字一字用尽全力,仿佛是无声的嘶吼: “快……闪……开……” 昕明一愣,起身看着宛华,在宛华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身后的景象。 那刚才中弹而亡的陈海滨,在所有人的身后,居然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宛华一只胳膊用力挥开昕明,但却力不从心地中途落下—— 昕明马上站起转身,张开嘴要对大家喊去—— 但已经太晚了。七窍流血的陈海滨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声警告堵在了他的咽喉里,昕明什么话也没有喊出来。 因为这个时候,陈海滨的一只手,已经准确地洞穿了他的胸膛。 这一刹那的景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事发突然,仿佛镜头的切换一般,没有人看得清楚陈海滨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眼前一晃,昕明的心脏已经捏在了陈海滨的手上,那来不及流出的鲜血,此刻才开始从昕明的背后汩汩涌出。 极度的悲痛,让宛华的脸无声地扭曲。双唇颤动着,却发不出一句呜咽的声音。 陈海滨的嘴再次咧开,仿佛脸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那声音低沉而恐怖,完全不像是这个人间的声响: “陈辰,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聪明,只不过你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子弹是杀不死我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子弹在陈海滨胸口开了一个血洞,但是,陈海滨却没有血流出来。 第六十章 浴血重生 昕明的面庞由于失血而变得苍白无比,耳边是陈海滨越来越远的声音:“他们一个个的想杀你,你为什么到死还要护着这些人?我明白了,那是因为你的身体里还有这个女人的一半,你忘不了你的人性……” 接着,在所有人的面前,昕明的心脏,被陈海滨的手指生生捏碎! 接下来陈海滨的话,昕明却再也听不到了: “我把那一半从你这里拿走了,我的儿子。” 陈海滨的对面,宛华双手撑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 宛华的食指愤怒地指着这个不知还是不是人的生物,嘴唇颤抖着:“你……你把我的孩子怎样……” “准确的说,”陈海滨把昕明的流着血的身体甩向一边,任红色的鲜血染红厚实的土耳其地毯,面对宛华,继续笑着说道,“你的孩子现在已经死了。” 宛华瞬时快要晕厥过去,谢明志及时地扶住了她。宛华稳了稳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呼吸,继续问道:“陈海滨已经死了,你……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句话中宛华对这个魔鬼的了解让谢明志心里一惊。虽然此前猜到了,但从宛华的口中听到却是另外一种情形:这句话出口后,也就默认了这个人,就是宛华的前夫。 “我回去是要等到开门的。”陈海滨解释道,“只有该下地狱的人死了,门才会开。但显然我还有时间——” 说着,他用刚刚杀死昕明的鲜血淋漓的手指,逐一指向在场所有人:“不过你们没有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从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了陈辰的身后,两根手指迅即弹出,从后脑伸入,从陈辰的鼻窍里,血淋淋地穿了出来。 “刚刚是你想杀我的吧?还给你!” 陈海滨手臂一甩,像抛弃某件垃圾,陈辰的脸上还停滞着刚刚放松的表情,整个人软软地飞了了出去。 所有人震撼了。和这种血腥的杀人手法相比,就算是Eater的惯有杀人方式,也是太斯文了。 紧接着,没等到人们吃惊的表情扩散到整个面庞,陈海滨又出现在了王助理的身后。 一只苍白的手搭上王助理的肩,王助理突然大叫一声,全身痛苦地扭曲着,整张脸变形地不成样子。然后,他的嘴巴张开到了最大,几声干呕后,从他的口中,吐出了两个血淋淋的物事,而后,王助理也双眼一翻,整个人瘫倒在地。 这时候,谢明志才看清那在地毯上滚动的两个鲜红的东西,登时一阵从内而外的恶心。 那是小王的肺叶。不知为何居然穿进了他的食管,让他呕了出来。 而更加恐怖的是,在整个过程中谢明志向陈海滨开的几枪,明明枪枪命中,但这陈海滨,却浑然不觉一般。 而没等到谢明志仔细看清楚小王肺叶上冒着热气的撕裂的血管的时候,陈海滨的灰色的影子,猛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谢明志下意识地上前护住宛华,无惧地看着对方:“我死可以,留下宛华的命。” “谢主任,”这个时候陈海滨居然说话了,态度平心静气,仿佛午后的闲聊,“我想你可能忘了,这是我的女人。她和我订立的契约,死后在地狱里也是我的魂魄,你可管不着。还是管管你自己吧……” 说着,陈海滨一只手臂划着血光,马上就向毫无还手之力的谢明志的头顶劈了过来。 但就在谢明志眼前,那快如流星的手臂,居然就在半空中被另外一只手稳稳地截住,抓了下来! “放了他。” 另一句不似人声的话语,从陈海滨的身后悠悠传来。 谢明志惊诧的眼神向陈海滨身后望去,一声惊叫差点穿出他的喉咙—— 那是昕明。 他,居然在心脏洞穿后的五分钟,鲜血流尽的时候,又站了起来! 昕明的脸色死一般煞白,七窍的血迹还没有抹净,胸口狰狞的血洞,仿佛还在诉说着刚才那耸人听闻的一幕;可是站立在这里的他,似乎对这致命的伤口却丝毫没有感觉。 陈海滨的嘴再次咧开成一个黑色的裂口,他在满意地笑。 “宛华,”他低头对宛华轻声说道,那语气仿佛丈夫对妻子的叮咛,“你的儿子死了,我要向你介绍——我的儿子。” 说着,他转过神来,把昕明这一恐怖的形象,全然暴露在了宛华的面前。 宛华又一声尖叫。 “让你软弱的你人类的那一部分已经死了,欢迎加入魔鬼的行列,我的儿子。”陈海滨回头对昕明笑道,“作为欢迎你的仪式,我们来个晚宴如何?” 说着,陈海滨的铁青的手,向昕明折过去,却被昕明一把甩开。昕明同样铁青的脸色表明了他的决绝的态度。陈海滨冷笑一声。在谢明志吃惊的眼神里,在他身后的国安局数人,突然如梦游一般,直直地走上前,抓住了刚想动手的昕明。 “又是催眠吗……”昕明从他浸血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苍白的手臂一震,所有触碰过他的人,霎时间如同触电般纷纷倒地。 谢明志惊呆了,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继子一般。他呆呆地指着昕明,关切的眼神望向地上抽搐的数人,彻骨的恐惧溢于言表:“你……”。 昕明却没有时间解释,因为下一秒钟,陈海滨已经动了。此刻的昕明也像一只狩猎的豹子一样,迎了上去。 而后的混战,是绝非谢明志这个活人所能理会的。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影,只觉得面前平地一阵剧烈的旋风,就像一只飞速转动着的黑暗陀螺,把地上的桌椅纷纷掀起,扬起的木屑不知为何变作黑色,漫天飞舞;周围的时而卷入这绞肉机一般的黑色旋风的活人,瞬时骨肉化作齑粉,子弹一般的余速,甩向周围点迹斑斑的墙壁。 而在那陀螺里,时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鬼神一般的巨吼,又把这场面描绘地恐怖非凡。 猛然间,陀螺消失了,带动的一切狂风,霎时停止。 墙壁上屋顶上终于出现了消失已久的两个人的身影。不,此时的他们,可以称之为魔鬼,可以称之为死神,但这种形象,绝对不可能是人。 昕明再次被深深印在了砖墙里,无法动弹。他的头骨已经迸碎,突露在外的眼球还在不甘的望着陈海滨;而陈海滨的身体悬浮半空,也已经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髑髅,在鲜红的血肉中间刺出的白色腕骨,触目而惊心。陈海滨的一只大手,正抓着昕明的破碎的脸,血目愤张,满眼的愤怒与杀戮。 昕明的视线,慢慢地从陈海滨身上移开,眼睛缓缓变色,把地上被催眠的几人叫醒。已经碎裂的颌骨一张一翕,组成无声的语言形状:“快走……” 所有国安局的特工,为之一震。悲壮的敬意和佩服,全场为之肃穆。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死而复生的昕明,又要再次迎接死亡的降临—— “等等!”一声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在这充满血光的午夜的宴会厅,异常清晰。这一声叫喊,让这马上就要开始的屠杀,按了暂停。 那尖叫,来自宛华的口中。 第六十一章 我要吃人 宛华喘了几口气,仿佛要平息一下心中汹涌的思绪,接着说:“陈海滨,我问你,当年午夜通信上我和你订下的契约,还有没有效?” 陈海滨傲慢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死后,我的灵魂,会在地狱里成为你的财产?” 陈海滨一笑:“是的,我的新娘。” 宛华自言自语道:“那好——”她说着站起身来,背对陈海滨,面对面靠紧谢明志,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双手紧紧抓住谢明志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心脏—— 砰。 一声枪响。 在沾满鲜血的墙壁间,回荡着异常响亮的余音。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结…… “不要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却在谢明志和昕明的口中同时喊了起来! 宛华的身体,在谢明志的手中,慢慢地,软了下去。 灿若秋水的双眼,始终温柔地看着谢明志的脸,仿佛要在这最后的时刻,把这张脸铭记心中。直到最后的意识再也撑不住眼皮的重量,一切落入寂静的黑暗…… 一朵傲霜斗雪的梅花,瞬时凋零。 只有下地狱的人死,地狱的门才会打开,那么,这从地狱中逃出的魔鬼,才会回去。而宛华是和魔鬼订立契约的、注定要下地狱的人。 宛华用她的生命,换来了昕明的余生。 地狱之门,在宛华闭眼的那一刹那,在这个房间的天顶上,缓缓敞开。那门后,是看不清的神秘的黑暗。 活着的人看不见,但昕明却能够看到这门的样子。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一个风洞,向内的旋风,带着席卷一切的巨大吸力,瞬间把宛华的一缕魂魄吸收地无影无踪。 而陈海滨的身体,在这黑色旋风中间,也缓缓地吸了过去。 “再见,爸爸。”昕明自言自语道。 突然,在即将被涡流吞没的一刻,陈海滨的枯手,抓上了昕明的手臂。 “孩子,跟我过去!”陈海滨急切地说道,“这些人会追杀你,在这里你没法活下去!” 昕明双目一黑,那杀死宛华的手枪凌空飞到了昕明手里。昕明决然地对着陈海滨的手臂扣下扳机。砰地一声,陈海滨抓着他的那只手当场崩断—— “再见,爸爸。”昕明没有任何感情地重复道。 在昕明的话音里,陈海滨彻底消失在了那门的里面,而这敞开的地狱之门,也随即关上。 只剩下空荡荡的大厅,厅内陈辰和王助理的两具尸体,反射着毫无生命的白色。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只有大难过后的人们的粗重的呼吸,在空荡荡的墙壁间回旋着劫后余生的释然。 而再也没有呼吸了的昕明,呆呆地落在宴会厅中央,望着空空的天顶,一阵静默。 妈妈…… 母亲走后,昕明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一只冰冷的枪管,稳稳地抵在了他的腰后。 “昕明,你被捕了。” 他木然地回头,看到了谢明志的脸。 “妈妈死了。虽然那天的伤很快就恢复了,但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停在了十七岁的样子,仿佛要纪念那一天一样。”决明子回忆地说。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悲哀。 “是啊,”我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如何安慰他,低头想了好久,才张口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决明子没有回答。 良久,我又说道:“现在觉得我爸爸妈妈还在世,能有他们在人世间,我真的是好幸福……”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更正道,“但是董雪凌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决明子一声轻笑,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国安局重犯监狱,29号牢房。 自从两个星期前,那个神秘的人物收监以来,这里就成了最为神秘的地方。据说,国安局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气力,去看守一个死刑犯人。据说,从29号牢房里偶尔渗出的恐怖气息,让周围的牢室里最不怕死的罪犯,也不由得打一个冷战。那里,是所有监管在提到它时后背都会冒出一阵凉风的,地狱的代名词。 这一天,就在这个一般人不敢靠近的地方,一行人缓缓地走近了这里,重重的钢门在他们面前一扇扇打开,耳边是看守的小声抱怨: “谢主任,Eater实在是辜负我们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从进来到现在起,他一直在屋里傻站着,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一个木头一样……” 谢主任抬手止住了看守,让小腿还在哆嗦的随行人员等在门外,在所有人恐惧而担忧的目光里,一个人走进了这间牢室。 里面,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他进来以前,国安局把他叫做Eater,母亲称他小昕,朋友叫他昕明;而现在,他除了29号的代码,什么都没有。 “小昕?”谢主任试探地叫道。 昕明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小昕,我来了。”谢明志走近没有动过的平整的床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还在想你的妈妈。我陪你一起想吧,因为我也很想她。” 这个时候谢明志看到,就在昕明的眼角,一直含着的两大滴泪水,无声地淌落。 “不过有一件事,关于你妈妈的,你可能还不知道。”谢明志继续说着,同时观察着昕明的反应。昕明仍旧站着,不过脸上表情的轻微变化,却泄露了明显的好奇。 “你妈妈走的时候,不只是和我拥抱告别那么简单。当时宛华在我的耳边,跟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与你有关。她说——” 昕明一直站着的姿势终于有了改变,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谢明志,依旧无言。 “照顾好小昕。” 昕明站了两个星期的双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情感的重量,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血色的手指紧紧抓着地面,口中终于发出了些许声音: “妈妈……” 谢明志站起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小昕,我知道你很难受。很抱歉这些日子一直没来看你,我在忙着准备你的转业事情……” 昕明一愣:“什么转业?” “我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好你,可不包括让你天天蹲死刑牢不吃不喝。”谢明志笑道,“能让你继续活下来的方法,就只有——” 而后,在谢明志口中,说出了改变昕明一生的重大决定: “你加入国安局新成立的C组。” 而后,谢明志走向门口,背对着疑惑中的昕明说道:“不过进组前你必须要吃饭。跟我走吧。” 但是,谢明志一直走到门口,昕明却还是没有动。 谢明志疑惑地转过身,却看见昕明猛然跪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大滴的汗珠,正在从他的额头滚落。口中,在低声地呻吟: “不……” “快跟我走吧,人都在外面等着呢……” 昕明突然抬头,嗜血的眼神充满急切:“谢叔,你快走!” 谢明志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昕明推出了牢门,在他转身的刹那,牢门马上被昕明在背后砰然关上。 “你怎么了……”谢明志从那门上一条窄窄的玻璃窗向内探望。 “我……”昕明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几个字,“我要吃人……” 听到这句话后,谢明志的胃中,猛地一阵痉挛。 第六十二章 命在旦夕 “那天后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是觉得我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模糊的梦,时而是妈妈的微笑,时而是作为Eater行动时的紧张,突然又像坐上了过山车一样,只是身边没有妈妈和继父,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人……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另外一间房屋里,外面的人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这时我才知道,他们紧急调用了一名当日枪决的死刑犯,告知那人国安局正在进行一项死刑的秘密实验,若能同意参与,他的家属将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恤金。 死刑犯很乐意,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死前再赚些钱来的实在。于是,他被蒙上双眼,送到了我的面前。他连一声呜咽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半分钟后,这个人类留在世界上的就只有他的空荡的衣服,和那块蒙眼布了。 从那次开始,托着谢明志的福,我正式加入了C组。我的办公室,也分到了18区,还有了一个比Eater更难听的名字:决明子。C组里我的身份属于绝密,除了‘决明子’这样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代号和它的传说一样的存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信息。整个C组里,只有三七、薏仁等等少数几个C组的元老知道我的真身。”决明子回忆道。 “是不是也是那个时候,国安局这用死刑犯做秘密实验的恐怖传说,就开始了?”我问道。 昕明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我又问道:“那是不是你害怕别人知道这些事情,才在加入C组后,一直装成小P孩的模样?” 昕明又一声笑,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决明子,听我说,你真的不必在自己人面前装下去的。装菜很痛苦,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装成别人的样子很痛苦,我知道。我就?(精彩小说推荐: ) 决明子 第 13 部分阅读 “决明子,听我说,你真的不必在自己人面前装下去的。装菜很痛苦,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装成别人的样子很痛苦,我知道。我就是一路这么装过来的。到最后你会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了……别忘了,我们是变态杀人狂C组啊,大家都会理解你、也会接纳真正的你。所以,不要再这样努力的装下去了,好吗?” 昕明沉默良久,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我加入C组后,按理说我的人生应该从此就峰回路转了,但我却一直没有能从宛华去世的阴影中醒过来,直到我遇到了她。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地铁的中转站。当时她一袭蓝裙,就像一朵盛开的矢车菊。但是,我看到了她身边的冤死魄。这个人,从此列入了我的调查范围。” 我轻声一笑:“你是不是每见一个美女,都要好好查一查她有没有杀过人啊……” 决明子没有理我,继续说道:“国安局很快查到了她的身份。她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已经是当红模特,被很多家杂志签约,正红得发紫。当然这只是表面,实际上我们查到的更多。她开了一个非法邮箱账号,叫做personalinvestigator,私人侦探。那些有怨念的人,自己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无力报仇,就在网上联系上她。她一出手,绝对会在半年内使那些目标死于非命。私人侦探不收钱,她所要的代价是生命。交易一旦完成,这些委托人就要亲手奉上自己的生命。或者自杀,或者等待着被她杀掉。” “于是,我为了调查找上了她。而她的反应实在和我的预料大相径庭,我原以为她会时时提防步步小心,没有想到,她居然像一个大脑简单的女学生一样,傻傻地接受了我的邀请,孤身一人到了派乐仕分店。” 我一笑。女人确实是很奇怪的生物。一旦陷入热恋之中,再理性的女人也会变得头脑发热奋不顾身。 “于是,她就在派乐仕店里被捕了。大脑扫描的结果,证实了她也是一个天生杀人狂。征求她进入C组时,她马上答应了。进组后,她的工作成绩一向十分优秀。不到两年,她已经是C组的高级特工。于是,经过局长的再三考虑,她成为了我的第一个搭档。 “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开始了工作,但我还是在母亲去世的阴影中不能自拔。我甚至试过几次自杀,显然都没有死成。有一天,她秘密地找上我,拉着我去了广播电台的楼顶。在那里,她对着灿烂夕阳告诉我,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丽的东西,就像这夕阳一样。如果总是把自己故意埋在影子里,那么可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我恍然大悟。从那以后,虽然桌子上还摆着妈妈的照片,但是我再也没有自暴自弃。现在想来,那段日子还真的多亏了红花……” 我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酸意。 决明子没有觉察,继续讲道:“但是,红花却远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单纯。进组实习的时候,她说了谎。其实,她一直都是那个连环杀手PI,这从我们的几次行动中漏了陷。她杀人的时候脸上快意的表情,就像打游戏时候的少年一样痴狂。有几次,她甚至为了寻求刺激,杀死了本来可以留下的人。 也许是红花这样借公务之名杀的人实在太多了,终于被上边发现,在她从新加坡回来以后,把她送上了国安局秘密法庭。 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只有在判处死刑的时候,红花却死命坚持,自己死可以,但只愿死在我的手里。 国安局劝阻不肯,最终只好同意。就在一个月前,红花躺到了这里的手术台上。” “屋内只有我们二人。我看着她的脸,上面写满死亡的期待和最后的温情。我呆呆地坐在一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于是,你念及旧情,就把她给放了?” “是的。”决明子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痛悔,“但她答应了我,不再随便杀人,没有想到……” “她没有毁约。”我打断他,纠正道,“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原则行事。肖冰和孟颖都是她的委托人,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取得酬金,来结束这两场交易。决明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你的原则是人性,你只杀有罪之人;我的原则是报仇,我杀死的都是给我留下心理残疾的人;而红花,只是遵守她和她客户的约定……” “那么说,你能理解她?” “是的。”我顿了一顿,轻声说,“虽然社会不会理解,但我同作为变态,我能够理解她。其实,变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没有人理解你、所有人都一味地排斥,那样,才是真正的悲剧。'奇+书+网'决明子,我很羡慕你,至少你有你的母亲曾经理解过你。红花,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变态,但有人真正理解过她么?” 决明子的口中,一阵轻叹。 我继续说道:“也许这就是C组的意义所在。我们同为变态,都遭遇过不解的冷眼,所以我们更懂得理解和宽容。” 说着,黑暗中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慢慢地低语道:“我理解你。你懂吗……” 决明子的手上一滞,也抓紧了我的手指。 故事讲完了,而那获救的希望,却依旧渺茫。周遭还是一片无声的漆黑,仿佛永不肯弥散的黑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我们二人相依而坐。 实际上,这些天来决明子和我一直对地面上的救援闭口不谈,苦苦坚持着最初的希望。按照我的感觉来看,我们,应该已经在这无人的地底,待了有两个星期了。 突然,决明子握住我的手上,猛然一紧—— 我的手指间一片湿润。那是他手心的冷汗。 我心中一惊。两个星期了。决明子没有吃任何东西。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那么我除了晚节不保可能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他不同,他是决明子。 或者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伟大的冬凌草同志的结局,将不是饿死,而是被他吃掉! 第六十三章 逃出生天(大结局) 彻骨的恐惧再次爬上我的脑袋。现在和往常不同,我身边的决明子随时可能暴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地下室,我的挣扎绝对是困兽之斗、逃无可逃。而更要命的是,刚才我的动情一握,还让我的手,被他死死地抓在了手里。 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送入虎口的一只小鸡,在劫难逃。 趁决明子还有一点意识,我猛然甩脱他的手掌,漆黑中我抓着办公桌的边缘,连滚带爬地赶紧远离他—— 就在我感觉逃的够远的时候,突然我的腿上一凉,瞬间铁爪一样的冰冷传遍全身。不用说,那是决明子。他毫不费力地闪过来,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小腿,像草原上的豹子扑食一只逃窜的羚羊。 难道,我好不容易脱离了这地面上的谋杀,又要在地底下被他吃掉、死无全尸么?我的全身剧烈地抖动着,我可不希望就此形神俱灭: “决明子,你醒醒,是我啊——” 而就在我张口快要喊出的一刻,腿上却突然被他大力地一拽,整个人借力飞了出去。 我的耳畔轰隆一响,背后飞来的沙石扫痛了我的脸颊。原来,就在我被他扔出去的时候,我刚才身处的地方,马上一阵震耳欲聋的坍塌。上面挖掘机的声音清晰可闻,看来我真是命不该绝,救援来了! 两秒钟后,待灰烟散去,废墟中射出的一线阳光,让长久处于暗中的我,眼前一片眩晕。 记忆中的最后一刻,我回头一望,顺着那这几天来第一次见到的光明,看见了身边的决明子。我所有的神经,霎时崩溃。 那一双在我背后紧盯着我的,煞气逼人的血色眼眸。 然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候,我冬凌草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少女时代,我读过不下上百万字的小说。人物在晕过去的时候,总能回忆起童年的往事,或者是和爱人在一起的美好幻象。那晕厥后眼前的场面,或真实,或虚幻,总带有某种甜蜜的忧伤。 但是我要用我赤裸裸的亲身经历告诉读者,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晕厥不是做梦,脑袋的生理机能完全不同。说晕过去的时候看见什么人经历了穿越等等什么事情,纯属没有晕过的人的扯淡。深度昏迷中的人,大脑一般供血不足,而一向效率优先的大脑,此时连支持人的正常生理活动都力不从心;更绝对不会用那点血液营养,去赞助一个人的胡思乱想。晕过去就是晕过去了,你的意识按了暂停,如此而已。 我不知道这样痴呆地晕了多久,总之在我的大脑意识又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张开眼皮,首先看见的居然是局长谢明志的包子脸。 “局长?……”刚刚醒来的我有些发懵。 这里我还要再澄清一个被多少小说电视剧歪曲了的事实,人晕过去的时候,根本自己是没有感觉的,醒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身处异地。如果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先说“我怎么晕了……”等等的话,那么,这个人不是装晕,就绝对是智商超过150的怪物。 我没有那么高的智商,我也是晕的结结实实。因此,直到一分钟后,在众人的七嘴八舌的解释下,我才知道自己晕了三天。 局长见我恢复意识,马上板下脸来,一本正经地质问道:“冬凌草同志,你说实话,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愣,马上全盘托出:“局长,我先是黑了电信的网站,非法盗取了个人短信;然后又对世纪酒店非法恐吓,扬言一场不会出现的爆炸——” 周围的人,一片唏嘘。 我心里暗笑,心想还有多爆料等着呢。我不紧不慢接着说道:“然后,我没有请示就坐火车离开了汴江,到了盘城后,我篡改我的身份验证卡,非法进入了第七飞行基地,并骗走了那里一架价值千万美金的‘小狐’直升机……” 我看见旁边的人表情各异,已经有人快要晕了。 我没有管他们,继续说道:“没有直升机驾驶执照的我把飞机开回了汴江,把飞机遗弃在火车站,还在站前偷了一辆自行车,在半夜三更的时候,非法闯入了一家咖啡店,并把附近的超市毁的一塌糊涂……” 周围又是啊啊几声尖叫。 我微微一笑,接着说:“然后我回到了C组,并在地下室里面待了几天。最后顺便提一句,我还喝光了你办公桌下储存的一箱饼干,还把局长你的男士洁面霜吃的一滴不剩。” 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表情下,病床上的我仔细想了好久,轻轻说道:“好像别的没什么了。冬凌草报告完毕,局长。” 局长却哈哈大笑,大手拍着我的肩头:“不,你还有一些没有讲。” 他身后的一个淡定的声音,接着局长落下的话音,淡淡地叙述道:“你一个人破解了矢车菊的密码,找到了矢车菊并和她当面较量。并且在C组快要炸掉的时候及时赶到,把在场所有人营救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后,我心里又惊又喜。倒不是因为我的功劳被承认,而是因为—— 那是决明子的声音! 果然,说完这句话后,决明子的身影,从局长身后现了出来。 局长接了决明子的话对我说道:“所以,凭你的表现,你已经完全可以胜任国安局中级特工。恭喜你升职,冬凌草。” 那一刻的病房中,在所有人祝福的掌声里,我再一次展示了我流着口水的傻笑。 “冬凌草同志,你再也用不着装菜了,所有人都认可了你。” “那你呢?”我狡黠地望着决明子,偷偷地说道,“你还在装么?” 决明子却对我灿烂一笑没有回答,倒是他身边的半夏一拍他的肩,大声斥道:“你这小P孩,你就是决明子大侠,居然骗了你半夏姐姐这么久!” 接下来众人的随声附和,让我突然感觉到病房内的一片温馨。 “冬凌草!”三七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的正式证件办下来了,不过你这一升,马上又要办新的。这是你的临时升级卡。” 说着,在我夸张的表情里,三七变魔术一般又摸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卡片,哈哈一笑交到了我的手上:“现在你想要飞机打个电话就行,不用再去飞机场偷了。” 我对他无奈的一笑。门开了,护士小姐走了进来,温柔地提醒道:“各位,探望的时间结束了。病人需要休息。” 我只能和他们一一道别。一分钟后人员散尽,病房内就只有我躺在一张床上,带着甜美的微笑,懒懒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闪烁的树影阳光。冬凌草,董雪凌,管他什么名字,我不用装成谁,我就是我。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在护士的簇拥下,一张床推了进来。一个病人转移到了我身边的这张空床位上。 而吵吵嚷嚷过后,所有人依次退出,我才看清楚我的病友。 那是一个腿骨骨折的人,高高吊起的腿缠着绷带和石膏,让我想象不出那人的腿究竟伤的有多么严重。所幸上半身还能活动,他扭动了几下,好像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姿势,然后,肘部在床上支了起来,回过头来,给邻床的我一个友好的微笑。 而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们两个人的表情,全都凝固了。 他的脸僵硬了好久,喉咙里才磕出一个声音: “小雪?是你?” 我这个时候真的宁肯自己再晕倒回去。 因为,这个人,他是袁涛—— 我大学时代的男友! 全书完,感谢阅读 (精彩小说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