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童话》 最后的童话 第 1 部分阅读 作者:韩卓 童话烙印 记忆赘言 …… “如果你走了,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留在自己身边作纪念?” “如果他们要的话,我就留给他们。如果他们不需要,我。。。也许会找个安静的场所,把他们烧掉。” “烧掉?为什么?难道这些东西对你已经不重要了吗?是不是你不再需要这些和我们大家一起的记忆了?”凌俊当时这样问。 “他们是我过去的快乐。我只是想把这些快乐留给以后的人。如果他们不需要,那么我就把这份快乐归还给上天。” “你也相信天的吗?”凌俊笑笑,“我还以为你只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我相信很多东西,只是它们不相信我而已。” “没有关系,至少我还是相信你的。即使我马上就毕业了,我还是会相信你的。”凌俊似笑非笑地说。 “我想,一直到最后,你们还是没有我得到的东西多。虽然我是半道出家的吹水经济学家,但是,我还是比你这个正统的经济学家要赚得多。” 凌俊忍不住失笑:“想不到你居然还有油水剩下。你不是说自从你参与这里来,一直都在贴钱吗?原来这也是官方应付外界的场面话吗?” “你们只是把我口袋的东西留在了你们的身边,我却把你们每个人都留在了我的心里,你说,我文清明是不是比你们每个人都要赚得多呢?” …… “强!走了?” “恩,明天离开湛江,到珠海去!” “中山大学吗?!也许会适合你,兄弟!” “珠海人在湛江,湛江人去珠海,我们还真是好兄弟!” “到了那里,还会记住话剧吗?” “永远忘不了!因为话剧,我们才成为兄弟的,不是吗?” “。。。。。。”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在参加那里的话剧社,即使我已经大三了。” “梦想吗?童话?” “不知道,清明要得到的是在话剧,表演中,不断自我反省提高。所以他的剧本都是针对他自己的性格缺点。我只是享受舞台中那种表演的乐趣。庄生梦蝶的乐趣!你呢?” “在舞台上表达现实中不愿表达的感情,用舞台演绎‘真实’的世界,仅此而已。” “不懂,但每必要懂,作为兄弟我永远会支持你的。卓铭!” “作为兄弟,一路顺风!” “要走了!”文清明悠悠地看这长发不羁的青年。 “你想赖这不走?过几天我们也要实习旅行”语气依旧冷淡。除了茶色眼镜掩盖下的双眼闪过的一丝涟漪,贺卓铭始终保持着冰山的冷峻。 “那么这里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 “管?这里的人似乎不需要我的帮忙!”自然和习惯的手势,淡淡的烟圈让贺卓铭变得更加朦胧,却掩盖不了那无尽的忧伤。 “我记得你说过。。。。。。” “心死了,即使再喜欢话剧,但这里的舞台再也不属于我的!” “是吗?曾经我的心也死过,是你们把我救回来的!” “你现在要走了不是吗?” “我之毕业!难道可以不走吗?” “毕业之后还会接触话剧吗?” “。。。。。。” “我不会放弃的,只是不想再管这学校里的话剧而已!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话剧的本身,所以你一定会离开话剧的!” “你几天的话特别多!” “你要走了!不说,以后能和谁说?!先是强,然后是你!” “你早就习惯孤独了不是吗?” “清明,你是这里唯一了解我的人。强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知己,直到永远!” “在我走之后,可以帮我延续海大最后的童话吗?我的知己?” “……我试试!” 贺卓铭把视线锁定无尽的星空。微风,长发,拖鞋,茶色的眼镜,伴随着尼古丁的香味再次淹没在黑色的海洋里! 序之文清明 ……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易正一边闭上眼睛任由工作人员为他化妆,一边淡淡地说,“想不到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回来当临时演员。” “你有多老啊!你和我是同届……原本是同届,我都没有说这种话呢。” “你还准备在这里多久。一直到毕业为止吗?”易正忽然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问。 “……也许吧。我放不下他们……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可以说没有人可以接过我手里的这支笔……而且我在这里所学会的东西还没有教给他们……而且……”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不想放手,对吧?”易正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和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果断?你真的认为这个地球没有你就不会动了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说的对,我还是不够果断。” “所以你今天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易正淡淡地说。这与他一贯以来嘻嘻哈哈的性格不同,令人稍微觉得有些不自然,“你最后还是回来了。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在离开之后又回来的。” “可是,我就是这种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易正的脸上浮现出他向来的笑意,“自从我开始和你合作以来,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家伙了。整天板着脸,一本正经,但是心里软得要命。” “是吗?我还是觉得自己对身边的事情太冷淡了。所以……” 易正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知道吗,如果你什么都想关心,想对所有的事情一视同仁,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将什么也没有关心到,你将会失去所有。” “……” “走吧,”易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不要让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丢脸。” …… “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种梦出现?” 睁开眼睛,窗外依然一片漆黑。看看旁边的手表,只不过是凌晨3点多而已,距离自己预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醒过来?而且……很久没有做过梦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梦境呢? 文清明问自己。 这些都是在一年之前,大家离开的时候的情景。而今天,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本来应该遗忘的情景呢?就仿佛是在一本书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故事一般,文清明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高兴或者感伤,只是感到一些意外。 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呢? 文清明忍不住再次问自己。 “因为,今天轮到我要走了。”在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后,当目光落到桌面上尚未整理,并且还写错班别的毕业论文的时候,文清明似乎找到了一些关于这个问题的头绪,“因为今天是我要走了,所以我在下意识中不自觉地想起了已经各奔东西的大家。”文清明很满意自己终于对这个特殊事件有了一个解释,“一定是这样的。” 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文清明顺手就去翻找自己挂在床边的那套中山装的口袋。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他还是很顺利地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东西——这个动作他在学校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一个扁长的金属小酒壶。 摸索着坐回床边,文清明慢慢地啜了一口酒壶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红酒,突然忍不住笑着叹了一口气。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好这杯中物的呢? 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自己还在信息学院的时候的事情了吧。不过那个时候的酒味道似乎和现在的稍微有些不同。那时候的酒似乎……似乎少了一些味道。可是究竟少了什么味道,文清明一时之间却说不上来。 “枉你还自称是校园舞台上的第一写手,连一点点感觉都描绘不出来,我看你终究不过是一个坐井观天的笨蛋罢了。”文清明冷笑着对自己说。 试过和你自己对话吗? 我试过了。 在深夜,我问隐藏在影子中的自己。 你是谁? 他狂笑着回答: 我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慢慢地吟着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写下的句子,文清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如果这几句话今时今日被诗社的师兄看到的话,得到的评价应该会比自己原来交上去的那篇高一些吧。 想到自己当年自己的一首无题之作最后不敌一句“我的爱情犹如草原上那条营养不良的野狗”,文清明忍不住再次苦笑一声,慢慢地躺回床上。虽然诗社早已倒闭,当初的“后备诗人”早已作鸟兽散,可是自己当初选择进入诗社本身也许就是一种错误。 也许自己真的有些问题。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做选择。文清明看着黑暗,胡思乱想着。就好像自己明明是一条水中的游鱼,却偏偏固执地向往飞鸟的生活。 在静夜中,秒针走动的声音分外清晰,文清明默默地数着。偶尔他也会做一些类似这样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而他认为自己所做的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回忆。 文清明曾经认为自己的心就仿如一个坟墓,是将所有的回忆都埋藏的地方。 曾几何时,心中突发奇想,想要将自己化身为一把长剑,从此之后,笑游天下,恩怨情仇,都只在一剑之间泯灭。而现在,他却只能够以心为剑,独自一人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之处,与清风相伴,守护着最后一小片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而这个地方,他把它命名为“心剑荒冢”。 他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地方,用来埋藏自己的思绪以及过去。他也不能例外。在习惯了用虚伪的笑脸待人的同时,也习惯了将自己灵魂深深地埋葬在心底之墓。这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它从来就不希望有好奇的人来这里探险,因为,这里是一个痴狂的男子伤得最深最痛的地方。 也因为,这里埋葬的是人的过去。 在这片荒冢上,唯一的守护者的名字叫作“执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心谨慎地守护这片禁地。然而,每逢午夜来临,一名男子,名曰“思念”,总是在最黑暗的时候翻越过看似坚固,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的护栏,偷偷潜入这片不应该进入的土地,来到他的爱人“回忆”的墓前。每天午夜的这个时候,他就会用他自己的双手,硬生生将这土地掘开,将他的爱人那永远都不会被侵蚀的尸体从墓|穴之中抱出,用他那永远不会苏醒过来的爱人的指尖,在自己的心上划下一道今生今世都无法愈合的伤痕,最后再用那淌着鲜血的唇,给予“回忆”冰冷的尸体深情一吻。 但是,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里的时候,大地就会将“回忆”的身躯重新吞没,不留下一丝的痕迹,甚至连守护这里的人都看不出任何的异样,昨夜的一切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有人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因为,思念的心上,残留着一道依然在淌血的伤痕。 又或者,这名叫作思念的男子在平时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譬如说,叫作“执着”。 他自己,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充当过这名叫思念的男子的角色? 许多时候,他都不愿意让自己回想起往昔的点点滴滴,担心这样做会让自己的心难过,受到伤害。但是,虽然他能够克制自己在理智的时候充当“执着”这个守护者,却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变成“思念”出现在这心冢里面。 他一直都相信别人告诉他的一句话:人总是有两种性格的。所以他根本就无法判断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以“执着”还是以“思念”的身份出现。因为这两种看似不同的身份,实际上都是他们自己,只不过,对于执着而言,思念只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心,原来不过是一个荒冢而已。 而现在正是夜深,正是那名唤作思念的男子现身的时候。 至少文清明觉得,这个神秘的客人现在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并且在牵引着连文清明自己都以为忘记了的过去。而与之同时,一种微微心痛的感觉也随之出现。就好像在高中毕业的最后一次班级出游,文清明在海边静坐的时候的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 在深夜观海,感觉真的和白天很不同。 那是一种受伤的感觉。 曾经有人告诉他,记忆是一种伤害,而在这种夜晚,记忆伤人更深。说这句话的人很明显害怕被伤害,却又无法拒绝过去,只能继续被伤害,不能停止。而在当时,文清明只是不以为意地告诉说这句话的人—— ——其实,长久以来,一直在伤害他的,是他自己。 今晚,自己也在做着被自己曾经嘲笑过的人所做过的事情吗? 文清明想起自己所听另外一个朋友在半开玩笑的时候说过的另外一句话:“生活就好比是强暴,如果你没有办法反抗,那么你就好好享受。”说这句话的朋友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明显是在这场强暴中占了上风。文清明之所以会想起这句话,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些微的酒力的作用下愈加无法阻止潜意识中记忆的涌现。往事如同不受控制的叛乱份子,从自己平日以为坚不可摧的内心牢笼中争相逃脱。 既然压制不下了,那就任由它们逃出来吧! 那么,最先逃出来的究竟是谁呢? 第一部 童话之开端 第一章 “我们是非法组织” 试过和你自己对话吗? 我试过了。 在深夜,我问隐藏在影子中的自己。 你是谁? 他狂笑着回答: 我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星期天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快乐的终结与痛苦的开始。因为它说明两天短暂的休息日将告结束,新的一周课程又要开始——虽然有人说过逃课是大学的必经之路,可是对于进入大学不过才一月有余的大一新生来说,这个举动未免还是过于猖狂。 正因为如此,周日对于不少人而言存在着一种假日的最后留恋之情——简单说来,就是一种类似于睡懒觉的情绪。 “起床了!”谢伟亮拍拍汪亮的床沿“帅哥,走了!” 仍然在回味昨夜美梦的汪亮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半只眼睛,用一种令人心碎的声音颤抖着说:“是伟哥啊……让朕再睡五分钟吧……” 这个自称为“朕”贵州男孩是这个宿舍唯一的外省人,同时也是文清明进入大学之后第一个认识的人。文清明记得自己在入学的当天,拎着大包小包地爬上位于全校最高最边缘的宿舍报到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有着灿烂的笑容的男孩子。在知道彼此是舍友之后,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而在得知彼此都虽然是理科生,却都对中文情有独钟之后,二人更是臭味相投——或者是酸味相投,整天吹水不休。虽然都是酸人,不过二人却术有专攻,各有所酸。文清明喜好纯粹的文学,而汪亮则好政治历史,这也导致二人将来在大学中走上虽然方向不同却都各自精彩的社团之路。 “把他抓起来。”已经开始在穿鞋子的文清明用毫无怜悯之情的语气冷冷地说,“上次他说要睡五分钟的时候,他在下午才睁开眼睛。之后仍然在床上逗留超过3小时。” 绰号与某种蓝色壮阳药相同的谢伟亮——自从该药品问世后,名字中含有“伟”字的男性一般很难逃脱这个宿命一般的外号——在授权下再次猛烈地摇动汪亮单薄的铁架床;“起床啦!不然我们就真的要走了!” 谢伟亮在宿舍里面除了懒一些之外,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好男人——至少在女生的眼中是这样。文清明有这种看法倒不是臆断,而是有证有据,建立在铁一般的事实上面的判决。除了他作为一个男性的条件在该宿舍中最为优秀之外——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配合一身恰到好处的健硕肌肉,和俊朗的容貌——最主要的证物就是一封情书。全宿舍之中唯独他有如此艳遇。然而此公却比对方更为害羞,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圣人古训,对女方的见面要求考虑再三,结果考虑太久,过了约定时间而不自知,所以一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干什么啊!”受到池鱼之殃的宋傥在床上翻了个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们要干什么就干去,不要搞到别人。” 谢伟亮和旁边正在看书的许家能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宋傥是一个标准的倔强脾气'奇‘书‘网‘整。理提。供',说出来的话有时候硬得可以同时砸死几个大汉,但是偏偏他又是无意的,所以众人平时也只好采取糊涂战术,假装没有听见地混过去就算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许家能在宿舍中是隐藏得最深的人——至少文清明这么认为。许家能平日惜字如金,如非必要,决不多言半字。即使是必要,也是考虑再三,十足一个政府领导人在会议上的发言姿态。正因如此,其每出一言,必定言惊五座——文清明的宿舍虽然可容六人,却只有五人入住。以后文清明每回想之,觉得似乎在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早已决定了自己的大学生涯的固定模式——故此,许家能在宿舍中被尊称为“神”,是众人课余饭后闲聊的时候参拜的一个偶像。 宋傥动气,汪亮终于不能再无动于衷了。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汪亮终于从床上慢慢地爬下。然后在文清明与谢伟亮二人的逼视下,慢条斯理地洗漱。 “你也太慢了吧!”文清明信手翻着自己桌面上的《道德经》说道,“本来你昨天让我们叫你起来吃早餐,结果不出所料,我们终于还是要赶午餐。” “不使惊(不用怕)!”正在漱口的汪亮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一句广东式的普通话。当初在汪亮得知宿舍中只有他一人是外省人之后,欣喜万分,兴致勃勃地要求众人承担起教他广东话的责任,并且要求众人平日尽量讲广东话,希望自己能够在不知不觉中被同化。结果一段时间下来,众人均不厌其烦。倒不是汪亮资质问题,而是众人无法忍受一句话需要同步翻译说两个版本的过程。结果宿舍中其余四人反而被汪亮同化,众人一致通过在这信息学院所属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X班寝室,也就是东区十四栋 716宿舍实行普通话为标准语言的提案,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语言教学活动流产。可是如同一些门面工程一样,之后的副作用才慢慢浮出水面来——众人由于广东话的语法习惯问题,有时候会忍不住将一些方言融入普通话中。汪亮结果也受众人毒害,学习了一些叛经离道的词汇。 “走吧。”终于洗漱完毕的汪亮此时显得容光焕发,“小谢子,小明子,随朕来,看看今日的社团大会可有新意。”说完之后,在文、谢二人出手算帐之前,已经出了宿舍大门,扬长而去。 真是好天气。 走在大学校园的路上,文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学的空气和高中的空气并没有什么区别吧?并没有象某些时下流行的小说中写的那么天壤之别啊!不过,之所以没有什么区别,大概也是和自己在高中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在学生中传说的地狱有关吧。 所以今天自己也就只能在这所大学里面,而不是如那些悬梁刺股,闻鸡起舞的同学一般在那些在学生心目中如同圣地一般的校园里微笑。文清明知道,虽然收获和付出不一定有必然的关联,但是付出的努力少了,获得收获的机会总是会小一些的。 平心而论,文清明觉得自己就读的这所大学虽然现在还不过徘徊在二、三流的名单上,但是总算也是一所正式的国家高校,而且校园建设还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他不喜欢校方领导总是以“全国排名第二的面向海洋的综合性大学”作为注解。人所周知,全中国只有两所海洋大学,排名第二算不得本事。就好像你在一场只有两人的比赛中输了,却还要洋洋自得地说自己得了亚军的那种感觉。 “想好了吗?”汪亮突然探头问道,“小肥明,准备报什么社团啊?说出来让朕参详参详。” 文清明嘴角微微一扬,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是文学社。之后可能会跟着你到你特别感兴趣的口才学会去看看。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耍嘴皮子,所以可能只是随你看看。” 谢伟亮耸耸肩:“随便你们咯!我只要报了我最主要的羽毛球协会之后,你们去哪里我就跟着凑一下热闹咯!” 文清明微微一笑,反正自己也就对这些文字上面的功夫有些兴趣了。其它的社团估计都是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干的吧。 然而日后,文清明自己也承认自己当时的想法错了。因为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想自己所预想的那样发生。用他后来所学的经济学专业的行话来解释,就是:“实际情况中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 在大学中,社团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至少在这个学校是这样。与在高中纯粹的两点一线生活不同,在大学中,恋爱、社团等这些东西与学习是并列的。虽然每人各有所重,但是至少在大学校园中,这些以前在老师眼中的旁门左道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而在其中,社团的存在为很多有一技之长或者认为自己有一技之长的人提供了一个类似于就业的机会。不少人都乐在其中。而对于文清明来说,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可以写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字,仅此而已。 老实说,文清明觉得社团新生招聘的现场就如同菜市一般,每个社团摊位上的师兄师姐或者熟练,或者羞涩地吆喝着,争相吸引新生报名。巨大的广告条幅一方面在彰显该社团的创意之外,同时也在显示出该社团的经济实力——这也是文清明后来慢慢体会到的。 “看!那边有人在弹吉他。”汪亮推推文清明,指向其中一个摊位,“真是花哨啊。我看看……好大的招牌!怪不得,是校艺术团,怪不得这么风骚。” “艺术团吗?”文清明不以为意,连头都没有转过去看一看艺术团的广告。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一个唱歌跳舞的社团。自己五音不全,舞步半步不懂,这种表演的社团和自己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所以文清明完全没有理会汪亮,只顾着找自己的文学社团报名处。 “你好,我……”挤了半天,文清明终于站到了文学社的摊位前,正想出声询问一些详细情况,一位坐在招待位,一脸职业笑容的师兄熟练地将一张写着字的纸塞到文清明的手中,“你是来报名我们文学社的吧,今天下午在教学B楼的主阶1教室面试。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看看我们旁边的说明。下一位同学……” 在文清明醒悟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之前,他已经被挤出了队伍。一切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完成,文清明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经历自己想象中的过程,只有手中那张单薄的纸片证明这个过程的确是发生过了,虽然是短了一些。 “我靠!”汪亮同样手中拿着一张纸片,忿忿不平地走过来,“什么面试,那个师兄被我问得答不上半句话,最后随便就塞了张纸给我。口学就这种鬼水平?小肥明,你呢?” 文清明扬扬手中的纸片,“下午面试。至于刚才的过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我自己也还不太清楚。” 下午的面试果然不出文清明所料,一如上午般草草了事。由于同在一幢教学楼内进行社团面试,所以,文清明很快便遇到了同样面试完毕的谢伟亮。打听之下,所谓的羽毛球协会面试也是大同小异。如无意外,在申请之后只要再加上交纳20元社团活动经费就可以成为正式会员,所以他们的面试实际上是一种自我介绍。 “怎么小亮这么久?”谢伟亮看看手表,“我们要不要去找他?” 后来,文清明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假想自己如果当时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已经发生了的。古人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一切对于过去的假想都是没有意义的。何况无论如何,文清明都记得自己当时的确是说了一句:“去找他吧。” 找到汪亮的面试教室的时候,两人远远便看见汪亮正在和一个女生在谈话。当两人在考虑着应不应该过去打扰他们的谈话的时候,汪亮也已经发现了二人的形迹,并且挥手示意二人过去。 两人走近之后,汪亮便指着二人向那女生介绍道:“林师姐,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起的两个舍友。”然后他又回头向二人说道:“这是我们口学的师姐,林逦采。” 出于礼节,文清明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在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个女生。无论是谁,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时间,目光都会被她的笑容所吸引,而暂时忽略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文清明觉得,无论如何,光是看到这个笑容,你就会很自然地将她作为你的朋友来看待。 “汪亮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们两个人了。我看看,嗯……果然和他说的一样,都是很不错的师弟哦!怎么样,两位师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口才学会啊?” 文清明淡淡一笑,“多谢师姐你的好意了。我自认为我以前在中学的时候嘴巴太不饶人,现在我正在想努力改一下我这个坏习惯,写些不痛不痒的文字解解闷就算了。” “哦?你喜欢写东西吗?”林郦采仿如发现了地上有一元钱般,“那正好,我们口才学会里面就正好有一个部门最是适合你的!就是演艺部!” “演艺部?”听到这个名字,文清明几乎想回头就走。“搞什么飞机啊!唱歌跳舞的部门哪里适合我了?”当然,这些只是文清明自己心里的想法,出于礼节,他没有即时破口大骂,而只是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林郦采可是明眼人,她一眼看出了文清明的不以为然,于是便解释道:“师弟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其实这个演艺部是由我们学校的文学社和口才学会所合办的一个部门。虽然它也有歌舞的节目编排,但是其实我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将它办成一个话剧团体。” “话剧?我更加是一窍不通了。”文清明越发觉得自己和口才学会无缘,“我从来不看什么舞台剧啊,话剧什么的。我这人没有那么高的欣赏水平。”而在心里,文清明的意思则是“我从来不看那么闷的东西。” “师弟,你听我说,”林郦采继续耐心说道,“相信你也知道,我们学校虽然说是建校已经几十年,但是真正合并成现在的这个样子才不过几年而已,所以我们学校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成型的话剧社团,而我们就会是第一批勇于吃螃蟹的人!是先驱者!”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演戏。”文清明还是不明白这位师姐究竟在打自己什么主意。 “我们现在缺少一批编剧人才。”林郦采直视着文清明,“所以我们想尽量招收一些在写作上有兴趣的新人。当然,演员方面我们也是需要的……” 林郦采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移到一直不吭声的谢伟亮身上,就那种目光而言,文清明认为至少是在看见地上有十元钱以上才会有的温度。 “你们现在都有空吧?不如这样,”林郦采指指旁边的一间教室,“不如你们进来参加我们的面试看看。行不行没有关系,主要是给自己一个尝试和锻炼的机会,对不对?” 虽然内心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文清明最后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半个拒绝的字眼,乖乖地与谢伟亮坐进了林逦采所指的教室。而汪亮则以自己已然是口学中人作为理由,成为了唯一的陪审团成员。面对文、谢二人怨恨的目光,汪亮后来回忆说:“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一个人的话,那么当时我就已经被那两个人化成粉末了。” 坐定了位置,文清明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大概有二十人散坐在偌大的教室中,其中绝大部分都和文、谢二人一般往后排挤,似乎前排有炸弹一样。文清明虽然并不想坐在太靠后的位置,可是眼下的情况是如果坐在倒数第四排之前就会变成第一排,由于不想成为异类,所以文清明也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后三排的位置。 待众人坐稳之后,林郦采终于开始进行例行的发言,之后便是面试——演技考验。文清明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在文清明对自己二十年的认识中,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适合成为一个演员,即使是数年之后,他也依然保持这个看法——总之,他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熬过了那几分钟。然后在林郦采宣布面试结束的时候,他意外地听到入选者中居然有自己和谢伟亮的名字。 文清明马上醒悟过来,自己不过是作为候补编剧而被录取的,如果说到演戏,自己还差十万八千里。“既然是要编剧,那么还要我试个屁演技啊!”看着正在与几个热情洋溢的新生交谈的林郦采,文清明忽然发现,其实这个师姐才是这群人中演技最好的一个,果然不愧是这个部门的老前辈。 文清明头一次觉得入社团其实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你觉得怎么样?”谢伟亮偷偷地问文清明,“我们不是真的要进入这种抛头露面的社团吧?” 文清明不置可否地回答:“既然进去了,无论是出于义务还是什么的都好,先去一段时间,之后再跟师姐说这里不适合自己,然后再退出就好。” “你还要这么麻烦?”谢伟亮摇摇头,“我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我直接就一次都不去,以后要事有什么事情的话,你要去就自己去,不要把我的份算上。” “那你岂不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送死?”文清明猛然跳起来掐住谢伟亮的脖子,“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我决定以后都不叫你全名,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背负蓝色小药丸的诅咒!” “不管你说什么,”谢伟亮宁死不屈的模样让文清明相信如果他早出生个百年左右的话,必然是一个革命烈士,“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我。” “我不喜欢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逼我。” 数年之后,每当文清明想起谢伟亮斩钉截铁般的回答的时候,不由有些羡慕起其来。虽然在文清明一直以来的印象中,谢伟亮与自己的懒惰性格仅在伯仲之间,可是谢伟亮比自己多了一个优点,就是敢于说出自己所不敢说的“不”字。 文清明甚至觉得,自己有时候是在为别人而活着,而不是在为自己而活着了。自己有时候都忘记自己究竟是谁了。] 也许,以后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研究怎么说“不”字了,文清明想。 文清明在莫名其妙地进入了这个大学中尚未成型的话剧社团之后,接连几周下来半点消息也都没有收到。至于说有活动就会通知二人的林郦采更加是如同皮包公司的老板一样,在骗取客户的信任与资金之后销声匿迹,音讯全无,人间蒸发,即使是整天在口学出没的汪亮也对其行踪一问三不知。而直到这个时候,文清明才想起来林郦采曾经说过她是读经济专业的,估计也有一定皮包商人的潜质。 既然如此,对文清明来说,那便是更好不过了,因为不用费心去考虑怎么去应付那位师姐。文清明对于这种情况也是乐得轻松。何况对于他来说,文学社才是其主要的据点,而那边近来也是活动连连,分身乏术。既然这未成型的话剧社把自己晾在一旁,这正中文清明下怀,至少可以不用为缺席找理由了。 “小肥明,回来了啊。”精赤上身,只穿一条子弹裤衩的汪亮一边在玩电脑,一边随口向刚从体育选修课回来的文清明招呼道。 文清明微微皱眉,但是最后还是懒得反驳,默默接受了这个名不副实的绰号。他自己至今对这个绰号的由来依然不甚明了——在宿舍中,最胖的论不到自己,吃最多的排不到自己,最圆柱体身段的也非自己,而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始作俑者汪亮自己才知道了——此处必须插入一段题外话:在几年之后的某日,宿舍众人外出购物时,众人轮测腰围后,发现原来该舍中腰围最为可观者原来是汪亮本人。所以文清明后来推测,这应该是汪亮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贼喊抓贼的战术——至少他成功地造成自己置身事外的错象,自己只是一个恰好出现的牺牲品。 “刚才有两批人找过你,至于第一批人,是你们文学社的,他们留了张纸,朕已经放在你桌上了,你谢恩之后就去看吧。”汪亮随手指向一张放在文清明桌面上巴掌般大小的纸片说道。 文清明扫了一眼那张字迹潦草的纸片,勉强辨认出是——今晚9点,文学社办公室进行关于“意识流”主题的讨论,请勿缺席——的字样。 “又是这种耍嘴皮子的会议,”文清明哭笑不得,“文学社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开这种茶话会啊!这究竟是什么文学社?” 文清明一直以来都认为文字只是一种个人内心感受的表述,而并非是一种比赛,更加不是陈列在手术台上任人解剖的尸体。他不喜欢把文字分析得太仔细,因为他觉得那样是破坏了感觉。太过于讲究的话,只会削弱了文字本身的乐趣。就如同是一个本来打算要到公园游玩的人,却在究竟是走路去,还是骑脚踏车去,还是坐公共汽车去,还是坐出租车去这种问题上纠缠不清一般。 “还有一批人马呢?是什么来头?”文清明没有半分谢恩之态,追问汪亮。说实话,他现在对文学社已经没有开始的时候那么感冒了,至少他对于那些嘴皮子会议是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所以他希望最好能够有一个有意思一点的活动可以与这个会议同时进行,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为缺席座谈会而寻找托词。 “林师姐要你们今晚9点到B楼的108教室开会。”汪亮答道。 “林师姐……”文清明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谁?哪个社团的?” “就是那个准备骗我们出去抛头露面的女人。”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的谢伟亮从被窝里弹出一句为文清明释疑的话来。自从他的电脑显示器出现不明故障以来,他就一直保持这种郁闷的情绪到现在。也难怪,他本来是宿舍中最早进入信息时代的一批人,可惜天不遂人愿,电脑工作不到数周便功能失常,显示器以不规则的梅花间竹规律呈现可使用状态,最终也导致了电脑主人情绪的不规律性。 文清明这才记起自己原来还进入了一个社团,只是太久没有消息,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其存在。“好!今晚就去演艺部的会议。”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逃离口水会议的理由,文清明几乎忍不住要歌颂演艺部的同仁了。 “说好了,是你自己去啊!”谢伟亮从床沿探出半个脑袋,“你自己去送死就好了,不要拉我去垫底啊!” “不去就算了,”文清明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游说。“反正我也是自己去打发一下时间罢了,我在那里也是不准备留多久的。” “哦?是么?”汪亮的突然接口道,“小肥明啊,当心事与愿违啊!” “什么事与愿违?”文清明完全没有领会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的意思。 一直似乎不再停留五行中,身在三界外的许家能在没有任何的征兆下,在众人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缓缓开口道:“只怕到时候,你身不由己。”之后便不再发一言,归于入定 虽然没有人同行,文清明最后还是决定单刀赴会。无论他多不想抛头露面都好,毕竟他现在还算是这个社团中人,出于最基本的尊重,他还是会去参与正常的活动的,而且他觉得这至少比嘴皮子大会容易打发时间。 之前虽然林郦采已经说过这个所谓的话剧团体还是一个未成型的社团,但是文清明当时并没有留意到这究竟和已经成型的社团有什么区别。不过,当文清明站在108教室门前的时候,他稍微觉察出其中的确是有一些不同的。譬如说,成型的社团可以冠冕堂皇地租借宽敞明亮的教室,而不必躲在一个可能是全校最迷你的,位于厕所边上的一间单间中召开所谓的社团例会。 对于这一点,文清明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个雏形未具的团体头一次生出了一丝兴趣,就仿如对新生命的一种期待的感觉。 “说不定以后这些人都会在学校的舞台上各领风骚、叱咤风云呢!”看着教室中零星坐落的十几人,文清明微微一笑,“不过这些应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只会写些无聊文字解解闷的普通大学生,舞台上的灯光再辉煌,也都与我无关。” 走进可以用狭小来 最后的童话 第 2 部分阅读 走进可以用狭小来形容的教室,文清明马上就看见了林郦采正在与几个看起来似乎是新人中的翘楚者说着什么。林郦采虽然也看见了文清明,但是只是点头示意他坐下,之后又继续与那几人交谈。文清明看着满教室的陌生人,心里有一丝丝的局促与不安。毕竟,他还没有试过这种场面——尽管对于日后而言,这些只是小场面,但是对于刚从两点一线的生活逃逸的文清明来说,这种陌生人的聚会令他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于手心都有一些微汗沁出。强行压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文清明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教室的环境,最终决定坐在一个懒洋洋地坐在座位上的带着眼镜的男生旁边。 “缘尽。”看见文清明坐下,那名懒洋洋的男生向他伸出一只手,同时说出两个让文清明如堕迷雾的字眼。 “什么?”文清明实在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这个懒洋洋的男生为何甫一见面便道二人“缘尽”?莫非此人已经看破红尘,潜心修佛,对世间一切恩怨情愁已经视同流云?文清明不由得对此人油然生出些许敬畏之心——想不到这么一个小教室中居然也是卧虎藏龙,有此脱俗人物存在。 那个男生见文清明只是看着自己在发呆,只好将方才简化的自我介绍完整化:“我叫做原晋,也是来参加这个演艺部的。” 文清明这才明白这“缘尽”二字原来是面前这个男孩的姓名同音。在知道对方是人非佛之后。文清明这才从自己的异想中回过神来,也连忙伸出手去与对方轻轻一握:“文清明。” “你觉得怎么样?”原晋忽然偷偷在文清明耳边用带着一些粤语味道的普通话问道。“什么怎么样?”文清明暗想,自己接触这个社团不过第一次,谈得上什么感觉?所以便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答。原晋不管文清明的会错意回答如何,依然自顾自说,“前排有几个质素还马马虎虎,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嗯,后面的那几个实在太可怕了,你知道,可以用彪悍来形容的女人实在不是很多。” 彪悍!? 文清明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亏原晋可以想出这种骇人的形容词加诸于前方数女。不知道为什么,文清明一下子就觉得面前的这个男孩子似乎比他原来的想象中更加有趣,心里对此人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不说了,开始了。”文清明还想与原晋搭几句话,原晋却已经示意二人噤声。文清明抬头一看,只见林郦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讲台前方,并且在黑板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堆字。 “很欢迎各位新成员今晚参加我们演艺部本学期的第一次例会,”林郦采满面春风地指着黑板上最为醒目的一行大字向众人说道,“现在首先让我为大家介绍我们的话剧精神——以心灵感受真情,用身体演绎世界!” 以心灵感受真情?用身体演绎世界? 文清明心里暗暗一笑,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象广告词?说得倒是挺好听的,可是这群人中有几个能够做到?至少文清明自问就做不到。对于这种绚丽宏伟而又空洞苍白的说辞,文清明向来只是抱着听过就算的态度。 之后,林郦采又点名数人上台发言。用林郦采的话说来,这些人都是“未来本大学校园的中流砥柱”。文清明虽然还是不太通世事,但是也不至于笨到连这些人都是当下该社团的宠儿也看不出来。文清明逐个打量了一下这群被点到名字的人,不过却没有谁人的言谈举止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便不再作理会。 所谓的例会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之后,文清明终于开始有了一些困意。应该上台发言的人都已经上过台了,估计会议也该接近尾声了。文清明除了无聊之外,感觉不到什么其它的感觉。如若不是又原晋在一旁解闷,估计他早已打起鼻鼾。 “好了,我们今天的例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告诉大家一句话,”林郦采终于说了一句令文清明稍微有些提神的话。然而就在文清明在等着林郦采说出“散会”二字就抢闸离开这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地方的时候,林郦采的双唇间却轻轻吐出了第二句令文清明睡意消除的话。 “大家必须知道,我们现在是非法组织。” 第二章 冷板凳上的候补 “你的文字语感还不错,不过还是有着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也是我为什么只能给你B等级的原因。你自己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吗?”坐在桌前,拿着文清明几天之前交上去的一篇文稿的一位文学社师兄一脸遗憾地问。 文清明诚惶诚恐地摇摇头。说实话,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自己的文章中出现了反动的字句?难道自己的文章中有情Se用字?还是自己无意中写了错别字?总之,在师兄的逼问下,文清明依然对自己所犯的错误不知出处。 文学社的师兄的眼光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悲哀,仿佛一位法官在打量着一个最后仍然不思悔改的死刑犯人一般。文清明被这种绝对零度的怜悯之心冻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但是依然强笑着等待法官大人宣读罪状。 带着职业笑容一般的师兄将文清明的文稿慢慢地放在桌上,“你的行文还算不错,这首诗也还有一些诗的味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将这好好的韵味用古体诗词的格式写出来,而不用现代诗的形式表现出来呢?” 文清明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篇文稿你先拿回去,修改一下吧。”那师兄见文清明一动不动,还道文清明现在是于羞愧难当,后悔莫及中,便体贴地将文稿塞到文清明手中,“只要改一下,还是一篇好文章的。以后一定有机会在我们的文学社刊物上发表的。不要灰心和气馁啊,就算是你师兄我以前刚刚开始投稿的时候也是……” 之后的话,文清明无心继续再听下去,匆匆告辞。 永遇乐    夕阳行 斜阳西沉,陌上信步,弹剑轻啸。 路旁枯树,新巢客者,未归之倦鸟。 竹亭之处,十三弦断,余韵犹在未了。 却不知,谁人弹奏,愁情更有多少。 石阶独坐,闲弄残调,回望来时旧道。 山遥林深,洞箫声隐,一曲终缥缈。 明日邀醉,共饮此地,但烦清风相告。 将长剑,多情换取,一襟夕照。 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日前兴致勃勃交上去的文稿,文清明冷笑一声,随手将稿纸撕成几份,塞进了最近的一个垃圾桶。 虽然在交上去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是文清明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劝说自己将这首词改成现代诗的形式。 虽然现代诗早已取代古体诗多年,但是文清明依然冥顽不灵地认为只有古体诗才配得上“诗”这个字。在文清明看来,现代诗就好像是把一篇散文拆开为一句话一段一般,作为散文看待还马马虎虎,但要将这种没有节奏和韵律,甚至没有语感的东西称作“诗”,文清明觉得自己会连胃酸都吐出来。 说实话,文清明并不反对西式的文化,即使是现在被某些爱国人士认为是文化毒瘤的日式文化,文清明在乎的是文化的本身而不是文化的来源,更何况是这些区区的奇技淫巧。但是文清明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既非常接受外来文化,但是对于自己传统的文化却又有着一种固执的坚持。刚开始的时候,文清明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是这种想法,如果是觉悟前的他,也许他会考虑接受,毕竟他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的另类存在。但是后来他也慢慢发现,其实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这个世界上太多人如此了。那种自然而强烈的感情因素和文化氛图的影响。对于古文学的分外执著文清明认为是纯粹的个人喜好问题。 之所以将这首词毫不留情地撕掉,倒不是因为一时之气。这两三个月来,文清明逐渐发现自己在文学类别的社团之中愈加〃奇〃书〃网…Q'i's'u'u'。'C'o'm〃举步唯艰了。前几天在诗艺社的例会上,文清明亲眼目睹了社长如何对一位后起之秀的作品大加赞赏,认为此人简直就是徐志摩再世,等同活佛,之后更加将其一篇被誉为不可多得的佳作在众人面前高声朗读。而文清明在拜读至“我的爱情犹如草原上那条营养不良的野狗”的时候,终于由于胃酸分泌过多的原因,非常不体面地从会场逃脱了。而之后,文清明再也没有在该社团的任何活动露面。(这里忍不住要说几句题外话。那就是该诗艺社在创立一个学期之后,也就是在文清明离开之后不久便销声匿迹。根据该社团的发言人对外声称,是由于财务管理不善,导致该社团无力运作,最后只好申请破产闭社。) “既然这种东西已经落伍了,那么我以后就不再拿这些世人口中的垃圾出来丢人现眼吧!”文清明恨恨的对自己说道,“反正我也是和我写的这些文字一样,都是没有价值的东西,那么最多我以后就不写了,你们满足了吧?!” 文清明对着昏黄的天空,对着夕阳残留的不多的最后几丝余光,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满腔的恨意喊道: “你们满足了吧!” 往后几天,文清明再没有碰过笔尖。虽然可以说是因为受了一些打击的原因,可是文清明知道自己还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之所以不想动笔,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了动力,懒惰的本性现在占据了他的整个身体,人的劣根性总会在‘它’认为最适当的时候出现。 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文清明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非法组织”。 记得当时听到从林郦采口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文清明几乎以为自己误入黑帮,悠悠地想着假如以后的大学日子在很深深的铁窗中度过的情景。幸好林郦采不喜欢卖“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种无聊关子,就在文清明心慌意乱的时候,林郦采继续说道: “相信前一段时间大家都感到奇怪,为什么我们社团的首次例会拖到现在才开。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我们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将我们的演艺部从文学社和口才学会中脱离出去!也就是说,我们将成为一个独立的社团!”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林郦采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说道:“而就在前几天,我们几个人终于和文学社以及口学达成了共识,正式脱离了这两个社团,并且向学校方面提交了组社申请。不过由于时间匆忙,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得到校方答复。所以我只好说,我们现在是非法组织。” 文清明这才释然——原来如此,只要不是为非作歹的犯罪团伙就行了。至于说社团的建立与否,文清明这个时候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件事情由头到尾他都没有参与过,事不关己,即使要操心也是无从下手。 忽然之间,文清明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踢足球比赛的时候,那些坐在球场边上的那些候补球员。 当比赛进行的时候,全场的观众的眼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集中在场上,为场上进行对抗的运动员们加油呐喊,从来没有人会对那些静静坐在场外,默默地注视着比赛的候补人员停留多半分的注视。 他觉得,自己现在在这所学校里面,充其量也就不过是演绎一个坐在冷板凳上的候补球员的角色。不必说是引人注目的主角了,甚至于戏份多一些,台词多几句的配角都与自己无关。 毕竟,主角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混个小配角当当。文清明对于这个道理不是不知道,但是在确定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甚至连一句“啊”的台词都没有的小配角的时候,文清明心里还是稍稍有些难受。无论平时场面话说得多么动听都好,始终还是没有人是不想做主角的。候补的冷板凳,坐起来始终不是那么舒服的。 要退出吗? 文清明在心里问自己。现在每一件事情都已经不再如自己当初所期待和想象的那样发展了,自己还有必要按照当初的计划继续下去吗? 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去做,这是生性谨慎的文清明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对于文清明来说,看得到的苹果不是自己的,摸到了的苹果也还不是自己的,开始咬的苹果也许是自己的,只有吃下去的苹果才真正属于自己。所以文清明严格说起来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放鹰的人。对于风险高的事情,文清明向来不沾边。 而现在,似乎一切事情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文清明对于这种恶劣的情况也不由有些头痛了。如果照这样的发展看来,自己在这些社团中最后扮演的角色估计都不过是混日子的跑龙套一类。既然是这样,何必呢? 除非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文清明可不希望自己在这种碌碌无为的日子中混过大学。即使日后证明他的大学生活的确是碌碌无为地混过来的,但是至少目前他心里不能有这种颓废的想法。 可能自己和社团真的没有缘分,或者自己和文字都没有缘分。想到此处,文清明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是在嘲笑什么一样——也许他只是在嘲笑自己而已——“如果自己真的不适合,那就不如干干脆脆地放弃吧!让比我更适合的人去做好了。” “就这样放弃了吗?”仿佛心里有个声音在问。 “我最擅长的东西就是放弃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文清明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无论是那一方面。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 “如果你再多一些努力的话……”那个声音还想努力劝说一下。 “不要被这种外表华丽的话骗了,”文清明慢慢闭上眼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即使努力也还是做不到的。” 周日,文清明忽然心血来潮,回到了高中校园。 二十年来,文清明一直在这个海边的城市生活,不曾离开这里半步。所以他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这所中学度过。 坐在校道边的长椅上,文清明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在这里和同学踢毽子的情景。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文清明却忽然觉得,大学的生活并没有高中的时候所期待的那么完美,而高中的生活也没有原本所以为的那般不堪回首。 “……清明?” 想不到在这里居然还会有人认识自己,正在走神的文清明连忙抬起头来,“是你?欧?你在这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这个被简称为“欧”的男生无可奈何地向文清明扬扬手上的一大叠资料,“准备明年去再考一次啊!” 这个男生名唤欧阳羽,是文清明从初中开始就已经非常要好的同学之一。本以为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相见无期的朋友不期而遇,文清明的确感到意外,但是还是以高兴的情绪居多。 欧阳羽打量了一下文清明,笑笑道,“大学生啊,果然和我们不同了。” 文清明也是淡淡一笑,“你怎么也回来复读了?我记得你考得也不算很烂啊!” 欧阳羽耸耸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成绩,能拿得出来见人吗?你还记得我师公么?他也回去复读了。” 文清明微微一惊:“连他都回去了?这个大恶人难道也考砸了吗?” 欧阳羽叹了口气,“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听说他今年发挥不佳,只是考取了深大,所以就回去复读了。” “因为考了深大,所以回去复读。”文清明和欧阳羽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由得苦笑一声。这种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已经是不可触摸的门槛对别人而言只是一种耻辱的象征,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 “在补习班里面怎么样?”文清明首先打破了二人之间郁闷的气氛。 “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欧阳羽口气平淡得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题海战术,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半月摸底考,每月模拟考。仅此而已。何况以前班上也还有几个死党也回来复读,还不至于太无聊。不说我了,你呢,现在在大学里过得还风流快活么?有没有摆脱单身啊?” “马马虎虎吧”文清明尽量挤出令人看上去自然的笑容,“至于单身生活,看来还要继续。谁叫我是箩底橙,卖剩蔗呢?送都没有人要啊!不要说我了。对了,还有什么人我认识的还在学校的没有?” “有倒是有,”欧阳羽看看文清明,“既然你想去看看他们,那么我们就去看看吧。”在举步欲行的时候,欧阳羽忽然又停了下来,“无论明年考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继续考了。如果我今年加倍努力都依然不行的话,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是我即使多么努力也办不到,是超出我能力之外的。到时候,我会选择放弃这条路的。”说完,欧阳羽径自向教学楼走去。 即使明年不行,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今年还是要加倍努力吗? 看着欧阳羽在11月深秋中的背影,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回母校,得到了一些自己意料之外的东西。 之后,文清明继续扮演着这种冷板凳上的候补的角色,出现在其参与的各个社团的例会之中——当然也不会在那躲在教学B楼厕所边上的108教室召开的演艺部例会上缺席。可是尽管他如常地参与这些活动,但是他再也没有在这些连一句台词都轮不到自己出演的舞台上蠢蠢欲动。 他静静地坐在一边,等待。 等待什么?文清明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因为他所等待的其实只是一个不确定的希望,一个可能不会出现的机会。仿佛你在等待一个未曾谋面的情人一般,虽然很有心情去等待,但是却始终有一种不安。因为你终究不知道这个情人是长得沉鱼落雁还是咸鱼梦魇,而最糟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出现。 而就在文清明在等待的时候,短暂的大学一年级的首个学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接近了尾声。 真的很短暂。短暂得文清明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和在社团招聘会的时候,他面试文学社的时候的感觉差不多。 坐在宿舍里,端着如同天书一般的计算机编程课本,文清明只觉得满脑浆糊。虽然睁着双眼在盯着书看,可是目光却完全不在书本的任何一个文字上面。这比徐志摩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更加厉害,他在万花丛中过,不但沾不上半丝花香,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经过了花丛。 装模作样地看了30分钟书本,文清明仿如虚脱一般将书丢开。这个时候,文清明头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只是喜欢使用电脑,而不是喜欢设计电脑给别人用。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好龙的叶公一般,只是对龙的一部分感兴趣而已。 “难道就没有一点有趣的事情可以发生吗?”文清明伸了个懒腰。连续古井一般无风无浪的日子除了让他感到的抑郁逐渐累积之外再没有其它,“啊……我快要闷死了!” “哼!”一声冷冷的不满提醒文清明宿舍中不但有人在,而且在的人还是宋傥。只见宋傥很快地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书本,背上书包走出了宿舍。临走到门口的时候还丢下了一句话:“宿舍太吵,看不了书了。” 看来自己就快要变成一个不受欢迎的反角了,文清明暗自悲哀。 由于考期将近,各个社团都相继召开最后的例会。文清明自然也老老实实地去参与了文学社的招牌口水大会,自然,还有那件厕所边上的108教室的非法组织例会。 在文清明见到林郦采的时候,文清明忽然觉得林郦采今天的笑容不太自在,不像平时那般自信,而是多了一些动摇不定的疑惑,似乎在怀疑着什么。看着敷衍一般的笑容的林郦采,文清明也没有过去搭话——何况对方也不一定希望和他搭话。在知道谢伟亮决心退出演艺部之后,林郦采痛心疾首,并且多次托文清明向谢伟亮表达了她的挽留之情,并且承诺若然谢伟亮只要努力,成为校园明日之星指日可待,甚至进军好莱坞也不过是易如反掌。只可惜谢伟亮早已心死,始终不为所动。 如果走的人是我的话,估计没有人会挽留吧?文清明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些假设性的问题。有人说只有女孩子才会经常想象一些假设性质的问题,随时用来刁难男友。而文清明则认为其实男生有时候也会想象一下这些虚拟的场景——不过当然的是,男生只会将这些问题拿来问自己。 文清明如往常一样坐在原晋旁边。而今天原晋似乎也不太对头,笑容也相当敷衍。文清明当然不会傻到连这都看不出来,但是文清明却从来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他向来认为如果对别人的烦恼没有什么实质的帮助的话,就最好少一点好奇心。因为朋友不是用来缓解自己的好奇心,而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伸手拉一把的。 然而文清明这次又猜错了(事实证明文清明的直觉是非常不可靠的),因为原晋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烦恼。见文清明在一边坐下之后,原晋悄悄在文清明的耳边说道:“我们这次麻烦了。弄不好的话我们就要散档了。” “散档?”文清明这次终于反应过来了,“学校那边没有批准我们的申请?” “听说是这样,”原晋点点头,“所以现在我们是孤魂野鬼,不属于任何社团,但是学校也不承认我们是正式的社团。” 文清明皱皱眉头,“不能暂时再在口学这边容身了吗?” 原晋摇摇头,“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啊,因为要脱离口学和文学社,师姐和那两边的一把手弄得关系不是……你明白了?” 文清明当然明白。虽然当初林郦采对外宣称三方面是和平谈判,是君子相绝不出恶言,可是文清明不相信。这种感情就好像中华人民共和国不会容许台湾独立一样,没有人对于自己的势力被割裂感到好过的。 “而且师姐她们也不会回头的,”原晋继续说,“这么辛苦才脱离出来,怎么能又吃回头草呢?如果回去的话,那么就真的是什么脸都丢光了。” “所以,一句话,”文清明说道,“我们现在真的变成非法组织了。” 原晋点头,“真的是。不说了,看看师姐怎么说。” 林郦采这时候慢慢走上了讲台,虽然还是一如平日般笑容可掬,可是现在任谁都可以看出她现在心事重重。她慢慢扫视了全教室一轮,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了,学校方面没有同意我们的建社申请。” 虽然众人多数都已经了然,但是为了配合一下当时的气氛,大家还是吃惊哗然了一下——只是看来如同一种练习多次的指定动作。 “各位同学,其实我们还没有绝望,”林郦采继续道,“在我们和学校领导方面交涉的过程里面,我们了解到其实学校方面对我们是非常支持的。只不过这一段时间有很多新的社团申请建社,所以现在学校方面对于新社团的申请特别严格。再加上校方现在特别重视体育类的社团,所以这一段时间被批准的大多数都是体育类别的社团。” 文清明心里暗暗一笑,“原因仅仅如此吗?” “当然,我们之所以没有被学校批准的原因还有一个,”林郦采脸色稍微黯然了一些,“就是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没有得到学校方面的认可,所以没有获得最终的审批。” 这果然才是真正的原因,文清明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般微微点点头。 实力方面的问题,文清明在第二次例会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在第二次的例会中,他曾经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慢慢地打量过演艺部内的一干人等,结果发现以雄心壮志者居多。倒不是说豪情者众有什么不好,可是在一个社团中,将军太多的话,那么就没有士兵来干实事了。以前在革命的时候,曾经有过“孙氏理想,黄氏实践”的说法。有孙中山提出诱人的理想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如果全部革命者都是孙中山,而缺少了干实事的黄兴的话,理想即使到了今天说不定也还只不过是一个理想而已。 以一个文人的眼光来说——文清明一直都把自己的身份抬高为一个所谓的文人,虽然他也清楚自己只是文人中最为不堪者,但是毕竟也算是文人一个——文清明认为目前演艺部中没有文人。没有文人,也就意味着这个准备要以戏剧起家的新生社团将没有赖以生存的剧本。虽然他知道之后的人大可以到图书馆找一些现成的相声小品甚至是经典的舞台剧剧本来排练演出,但是却必然没有主心骨,没有精神。这个社团以后即使成立了,终究也不过是一只学舌的鹦鹉,算不得人物——至少在文清明眼中算不得入眼的人物。而文清明在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全然忘记,自己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个不入眼的小人物罢了。 另外,学校方面没有同意,文清明也没有感到太大的惊讶与不平。学校怎么会同意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无利益的社团成立呢?文清明不相信这个时代还会有学生依然单纯地相信学校是教育的圣地。事实上,他早就认为学校是盈利机构了。他还记得不知道曾经在一本什么书上看到过这么的一句话,就是“从来没有什么天才诞生在学校”。而文清明则更加悲观地认为,每个人生出来都如同天使,而学校则将每个人的双翅折断,制造出一批人型商品。所以象这种无聊——至少在某些人看来——的社团,是不会轻易被批准成立的。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下学期的一切活动都不能使用正式社团的名义。”林郦采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文清明的沉思,“下个学期,我们就只能使用兴趣小组的身份来进行演出。”林郦采抬起头来看着众人,“既然不是一个社团,那么我们也没有权力要求大家继续留在这里。如果有谁想要退出的话,我会尊重他的选择的。” 面对林郦采的目光,众人也同样以坚贞的目光以表心意,同时也都纷纷表态绝对不会始乱终弃,不会在大难来临的时候劳燕分飞。 文清明没有作任何的表态——既没有眼光的交流,也没有地老天荒的誓言,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一时兴起的表白,自然也就不会参与。举例而言,在国民党时期,蒋介石曾经想要举荐亲信张群。但是却又要想营造所谓的民主假象,于是便让众人投票——凡是同意者起立,反对者不动。试问,当时有谁人敢不站起来?(据资料记载,有一名为汤如炎者没有完全起立,然而也不过是半坐半立之态,未敢让臀部接触椅子。) 今天的林郦采当然不是蒋介石,众人自然也非国民党中的诸位大将,可是现在纵然何人有退却之心,若无大无畏的精神,估计那人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成为众矢之的们,变为众人悲痛情绪的宣泄出口。更何况,这里是学校,学校是不会有这等豪气人物的,一如在工厂里面没有艺术品。 但是,虽然文清明没有作出任何的表态,但是在他的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事情突然的峰回路转——虽然转向了一条死路——使得原本无聊的事情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文清明忽然觉得,距离自己结束坐冷板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看着周围慷慨陈词,仿如豪气干云的未来的中流砥柱们,文清明突然对一件事情感到很有兴趣,很想知道一件事情的结果。 到了下个学期,这群人究竟还会剩下多少呢? 可以说,文清明一直以来对于那些把理想整天挂在嘴边的的人都有着偏见。套用流行的周星驰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就是“……整天被你挂在嘴边,把她的身价都说低了……”既然被说低了身价,那么这种已然被践踏的理想还能够继续依赖这些用理想的光环来擦亮自己皮鞋的人来实现吗? 理想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真的不过是鞋油而已。可是,这种鞋油理想毕竟是油光铮亮,是能够吸引众人的眼球的。 可惜的是,文清明穿惯了便宜皮鞋,擦不惯鞋油,偶尔擦一次,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这也许也是冷板凳总为文清明准备好一席之位的原因。 本来应该愁云惨淡的例会在林郦采的努力下,终于以慷慨激扬的方式完满结束了。会后依然有数名情绪久久未能平复者在与林郦采等几人倾诉心志。这种赚人热泪的情景自然不会有文清明这种不解风情的粗人容身之所,故此,文清明也相当识时务,出了卫生间旁边的108教室之后便径自拂袖而去。 每次散会之后,文清明都会在夜风中散步一刻后才会回宿舍。这倒不是他有何兴致,也与什么情趣无关,最主要是因为教学B楼108教室距离文清明的东区信息学院的宿舍正好是这一刻钟的路程。开始的时候,文清明总是匆忙地在这条路上飞奔,唯恐迟归。然而后来他发觉这段路终究是不会变,宿舍也不会变,既然这些都是既定的东西,何不就趁归去的这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思绪呢?就当是调节一下心情也好——总之就是给自己一个静下来的机会。 不过,文清明的心向来都很平静。 这样清凉的风,应该去帮那些狂热的头脑降降温才是,文清明心里暗道。信步于校园夜径,文清明心中只觉得被一种空灵所充满,异常舒服。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和他曾经就自己的名字写下过十二个字在一瞬间有触手可及的感觉: 文为心,心如水,清若鉴,明自心。 而这十二个字,则是文清明所向往的一种所谓完美的境界:文章就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写照,而心就好像水一般平和。只有当心灵如同明镜一般清澈,才能将一切洞悉于心。 也只有在这种无人打扰的时候,他才有心情来慢慢咀嚼一下自己妙手偶得的这十二个字的意味。现在的人实在太忙了,即使是学生也一样。虽然其中有很多人都不太清楚自己在为了什么而忙碌,或者正在忙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大家真的都很忙。 文清明感到一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轻松,仿佛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在最清醒的状态。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文清明现在的确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甚至于连他的嘴角处都浮现出一种久违的笑意—— ——一种准备直面挑战的笑意。 ——一种身在绝境中,准备自己制造希望的笑意。 第三章 心 “怎么样?你的事情办好了没有?”吃完饭之后,文清明的父亲假装随口问道。 “嗯,”文清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很不愿地回答,“我打电话问过表舅了,他说我补考的科目已经过了。” “下次要是知道自己有科目要补考的话就赶快告诉你表舅,”一旁看电视的文母夜插嘴道,“他在你们学院还是认识一些老师的,求求他帮你说情,免得象这次一样,放假都要提心吊胆。” 文清明胡乱应答了几下,匆匆洗好碗筷,便回房间收拾东西了。在关房门的时候,他还隐隐约约听到文母在对文父说:“……改天我们得要去表舅那里坐坐,怎么说人家也照顾你这么久……” 文清明抱着头坐在床边,这“照顾”二字令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正确地说是一种说不出所以的感觉,有点无奈,但出奇地不非常反感,却有完全没有好感。 大学一年级的第二学期一开始,文清明便开始了大学中亡羊补牢的生活。由于还没有‘习惯’,所以文清明没有那种补考的觉悟,当然就没有那种心理准备。只敢在熟人的上课时间偷偷潜伏到主教学楼的一楼窥视补考的科目时间安排表。在一边用笔抄写自己补考科目的资料,一边分神留意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出现的时候,文清明觉得自己很有成为贼的潜质,一心二用。 甫进入大学不到半年的光景,便沦落为梁上君子,文清明心中真是百般滋味。 文父文母口中的“表舅”是文清明在这所大学中工作的一个远房亲戚,据说文清明之所以能够在这所大学就读,他表舅居功不小。虽然文清明的高考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但至少也是中人之上,不至于贻笑大方。至于最后终于被这所本市的大学录取,文清明倒没有感到什么特别高兴,甚至有些遗憾——年轻人总希望离开父母,文清明不算一个例外。同时,对于父母口中所说的“需要照顾”才能就读这所大学的说法,无论是真是假,文清明的心里都不好受,即使有时候文清明会猜想为什么这种照顾没让他到中大之流的学校呢?(人总是矛盾的,这又是一个人的劣根性。) 虽然文清明平日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模样,可他究竟也是一个相当倔强的人,他想尽量靠自己,不想依赖别人。可是事实却一再证明他的这种想法就是幼稚的时候,他的自信也在逐渐消减。 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无论是什么成长到什么年龄都好,对于某些人来说,自己始终不过是一个还没有长大,需要照顾的孩子而已。人该如何才能成长呢?这成为了文清明未来四年来致力于话剧发展的主要因素。 周日下午吃完饭,文清明匆匆坐车回到了学校。由于学校距离他的家只有一小时的车程,故此文清明每月都会不定时回家数次,享用一顿自家的饭菜之后,在周日下午再赶车回校。此举自然引来宿舍中对于学校承包给某后勤集团的饭堂惨绝人寰的伙食耿耿于怀,怀恨在心的众人无情的鄙视。文清明只是一笑置之。家的束缚让人压抑,但又有谁愿意永远徘徊在孤独中?对于这种例行式的回家,文清明是从心里喜欢的。 回到学校,716宿舍果然一如往时,是一个醉生梦死,灯红酒绿之场所。只见沉迷游戏者,细品后庭丝竹者,追赶剧集者,动漫发烧者,比比皆是,唯独不见有在为数日之后的补考磨枪者。 “看完书了么?这么风流快活。”文清明轻轻踢了一脚谢伟亮。此公与文清明同病相怜,皆为堕落的梁上君子之流。只是此子生性乐观,其豁达之态令文清明有时候也艳羡不已。 “不使惊!”谢伟亮头也没有回,“听上届的同乡师兄说,一般的补考都不会抓人的。‘是是旦旦’(随随便便)就行了,不要太紧张。” 文清明本来便无心看那天书一般的编程习题,听得谢伟亮这么一说,正中下怀,“既然是这样,还看个P书啊!”顺手将自己的椅子拉过来坐下,袖子一卷,“让我看看你这几天苦练拳王的成果!” 得了谢伟亮的一句口头承诺,文清明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不少,就好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退一步来说,即使稻草救不了自己,至少自己也能揪着这根稻草,让它陪自己一起淹死。所以之后,文清明总算是安安心心地度过了开学的头两周,也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学生称为“补考周”的那一段黑暗的日子。 虽然这边厢的蒙羞日夜宣告结束,可是文清明却知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的黑暗历程才是刚刚开始。 那就是演艺部,那个所谓的话剧先驱团体。 在学校方面正式将该社团视同败履般遗弃,正式将其纳入非法组织一类之后,虽然仍然有为数不少的痴心如尾生者留下愿意与之同生共死,但是毕竟有一部分曾豪言“但使吾在,不教此心易”者最终以“能力有限,恐成众人之累”或者“边防告急,非吾不能救也,虽不愿亦不能不为”等等登堂而皇之的理由绝尘而去,其中以当初曾上台发表过演说的“中流砥柱”居多。 在新学期的第一次例会上,文清明一眼便看出在座少了数人。虽然他对这些退出的人的做法不太认同,但是也还不至于反感,毕竟,寻求更好的出路远离危险这是人的天性。一种先天的条件反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绝代佳人如杨玉环,在大祸之际依然难逃一劫,大唐的落难天子为了保命,最终还是丢弃了山盟海誓。试想贵为天子者也不能免俗,区区庶民有此举动,正常。 讲台上的林郦采虽然风采依旧,但是神色中那淡淡的隐忧明眼人岂能不觉?虽然在上学期,林郦采放出了众人可以自由离去的言语,也做好了思想觉悟,但想和真实感悟是两回事。此刻见到往日的“中流砥柱”只余下残? 最后的童话 第 3 部分阅读 讲台上的林郦采虽然风采依旧,但是神色中那淡淡的隐忧明眼人岂能不觉?虽然在上学期,林郦采放出了众人可以自由离去的言语,也做好了思想觉悟,但想和真实感悟是两回事。此刻见到往日的“中流砥柱”只余下残砖败瓦,旧时的王谢府转眼化作寻常百姓居,林郦采始终压抑不了那种痛心。对于一个权力欲相当强的女人来说,这种打击不能说不大。 “首先,很高兴在座的各位同学能够留下来继续为我们学校初生的话剧事业努力。”林郦采润润嗓子说道,“这个学期,学校将会有许多例行的节目,例如是各个社团的社庆,其他学校的邀请演出等,所以请大家再继续努力,壮大我们的实力,争取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得到校方的肯定!” 得知不至于被遣散,而且还有机会登台演出,原本情绪低落的座下众人总算是有了一些生气。 文清明抬眼看了一眼林郦采,不由得对这个不让须眉的师姐首次生出了一丝敬服之意。在这种情况之下依然有气魄去支撑这个面临破落的烂摊子,还有心思去为这个乞儿联络关系,寻求演出的舞台,这份心志,纵然是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只怕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拥有,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在学校工场中长大的女孩子。 “连一个弱质女流都有如此豪气,”文清明只感到心里不知何处涌上一股热流,“难道我会不如一个女子吗?!”炙热的光芒在文清明眼中一闪而过。如果说大学以来谁对文清明影响最深的话。那人一地是林,演讲台上的女人,那种对未来的执著和炙热,是第一个让文清明产生某中觉悟。文清明知道,也许,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师姐。 也许林郦采真的是比文清明想象中还要神通广大,在放话之后不到十天,演艺部众人终于接到了独立以来的第一次演出机会——在文学社的社庆中作为嘉宾演出。虽然有舞台可以演出,但是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次的演出的内容并不是他们想要的舞台剧,而是歌舞表演。不过幸好众人都还是能够谅解此举,毕竟,一口不能吃成胖子,一步也登不了天,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能够争取到一个演出机会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至于演出的任务,林郦采则交给了一个文清明完全不认识的人负责。这个人的名字是王志鹏,而文清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留意到部门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当师姐介绍他的时候,文清明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人。王其貌不扬,不到一米七的身材与文清明难分高低,但是明显比文清明壮实,再加上黝黑的皮肤,给人一种精悍的感觉。在介绍完他之后,林郦采的本意是让他说几句话,而王志鹏只是露出其一口洁白的牙齿向众人咧嘴一笑便下台,干净利落。 “有意思,”文清明对于王利索的作风颇为赞赏,至于他的舞蹈跳得怎么样暂且不说,因为文清明还没有看见过他的演练,这根本不是文清明眼中的重点。话说回来,文清明虽然对此人颇有好感,但是对其的舞蹈水平却依然抱怀疑态度。这是因为自从进入该学校以来,文清明也去看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校园晚会,但是对于歌舞节目实在没有什么太高的评价。倒不是文清明的欣赏水平有多高,而是实在是恭维无门。所以搞得现在文清明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看人跳舞了——免得胃难受。 文清明对王志鹏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然而周围曾有幸见过他的舞姿的人却对王的舞场功夫誉为绝响一般。文清明想,要么就是自己孤陋寡闻,要么就是传闻言过其实。不过文清明固执地认为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名不副实。虽然他更希望这有意思的男人属于例外。 转眼之间,马上就到了表演的日子。 在这几天,文清明一直没有去看舞蹈的排练——虽然自从一部分“中流砥柱”们鸟兽散之后,林郦采努力想要发展一批新的“定海神针”,所以对于一些日常的活动规划也要求余下的众人尽量参与,可是文清明还是没有参与这些所谓的活动。就好比是这些舞蹈的排练一般。自己对于舞蹈的方面是一种无知的状态,不可能盲目地给什么意见,既然如此,不如不去。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致使他对王志鹏的偏见延续了数日,不过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虽然事先就被告知这次的演出场地会比较简陋,但是当文清明站在会场的时候,还的确是吃了一惊——因为实在没有想到会简陋到如此地步。所谓的场地,原来只不过是在一个普通的篮球场上挂上几盏灯,用一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彩色纸片贴在周围而已。虽然知道今年文学社由于囊中羞涩,但是文清明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被追债上门一般的惨淡状况。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请了免费的我们来作廉价的表演么?”文清明早已听说,即使在校园之内,凡是需要嘉宾节目者,都得暗暗付人民币若干,作为辛苦费。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同时也没有免费的出场,即使是大学校园也是一样。要不,社团也不用设什么公关部,外联部的,说实在点,不就是赚钱工具吗? 在熬过了好些无聊甚至残缺不堪的节目之后,终于要轮到王志鹏的舞蹈作为压轴上场了。 文清明在勉为其难地“欣赏”之前的节目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待会儿无论王志鹏的舞姿如何不堪,都一律报以热烈的掌声。毕竟,手肘还是要往里弯的。 据实而言,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节目都不堪入目。譬如说由某师范学院远道而来的一个小品节目算得上不错——演员的表演相当不错。只是文清明对于这种喜好扭曲中国淳朴农民形象的中式小品题材不太感冒,故此也将该小品列入回收物品的一类。 最后高潮的音乐终于响起,王志鹏就以他平日的装扮上场。 舞起!众人惊! 他简直就是一个误入凡间的音乐精灵! 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在此之前对于王志鹏舞技的一切看法都已经变成了偏见,原来他以为言过其实的赞誉事实上根本就只能描述其舞蹈的凤毛麟角而已,想要透过这只字片言来想象王志鹏的舞姿的话,文清明觉得那是想从冰箱里的冰块想象极地的万载冰山一般无能为力,套用古人一言,便是“夏虫不可以语冰”。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传言是可以相信的。 在音乐中流动的王志鹏——文清明觉得,只能用“流动”来勉强形容一下王志鹏的舞步,而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有人可以将音乐把握到这种地步。他没有现场观看过大人物们的舞蹈,但王现场对文清明的视觉冲击效果是那些名家在电视中不能比拟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如果说在此之前文清明所看过的舞蹈是一种随着音乐而踏出的舞步的话,那么他今天所看到的则是一种融合音乐中的流淌——流淌本来只是一种感觉,是看不到的,可是当文清明看着王志鹏的舞动时候,他觉得他看到的就是这种感觉。因为王志鹏不是在跳舞而已,他完全是在用身体诠释音乐! 小小的篮球场仿佛已经随着王志鹏的脚步随意变化大小——又或者说是王志鹏在随着涌动的人潮在随心所欲地改变自己的舞步,总之,文清明觉得仿佛全场都已经是王志鹏的身影;但是细看,又好像只是在一步之间变化万千。 文清明已经完全将周围的环境遗忘了,只是忍不住不停用掌声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全然不知自己的掌声早已淹没在周围人潮的喝采声中。 无论如何,演艺部自从这一夜之后,至少让人记住了这个仿佛因舞而生的男孩。 王志鹏的出现,让文清明发现看似破落的小地方永远是奇迹最常出现地地方。他文清明一直看走了眼阿。潜伏在体内的那一丝争强之心给眼前的男人赤裸裸地挑起了。当然不会是在舞蹈上的较量,就和林一样,那是一种对强者的追求。不过争强归争强,热血的温度过高使得文清明没有留意到自己当晚的衣着在这初春的夜晚略显单薄,结果着凉,其后终日咳嗽不止。而他也没有想到,这次的病倒居然会有意料之外的作用。 也许是由于演艺部在这次简陋的演出中发挥超常,又或者是其廉价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出场费用对于一些羞于提及活动经费总数的社团来说实在是如同及时雨一般,之后几天便有数个小社团小心翼翼地摸上门来。而终于有了一些谈判资本的林郦采在权衡之下,决定将下一次的演出重点放在本校的第一届电脑节上。而选择电脑节的晚会其中最大的一个因素,在于这个晚会是在学校的礼堂举办的,也就是说,终于可以为演艺部的众人提供一个话剧的演绎机会。 既然有舞台剧的演出,那么第一步就是定剧本。 确定了猎物之后,林郦采当晚便紧急召开了演艺部的全民大会,共同商议这个对于他们以后的话剧之路有着始祖一般意义的舞台剧问题。 文清明终于头一次觉得自己坐在108教室的时候呼吸特别顺畅——虽然他现在鼻子塞得很严重。 “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这次的演出,”林郦采终于恢复了她原本的那种容光焕发的姿态。终于暂时摆脱了濒死的状态,这本身的确是一件值得松一口气的事情,所以林郦采放下心头大石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次获得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演出时间,所以我们可以准备一个小型的舞台剧来出演。我们是将来以舞台剧为最终目的而建立这个社团的,而这次是我们第一次正式以演艺部的名义上演舞台剧,所以我们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至于剧本方面……” 文清明眼睛一亮,等待着林郦采的下文。 “……我们有一位师姐特地为我们写了一个很好,很有意义的剧本……”林郦采拿出了一叠早已准备好的薄薄的文稿,“……我们会后将会收集一下大家的意见。对这个剧本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留下来商量一下。” 剧本已经定下来了?文清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群人写出的剧本会是什么样子,怎么能够不领教一下。更何况,文清明怎么能够容忍这个社团的第一个剧本与自己无关?身为男人的他,特别是被林和王先后挑起战意的他更无法接受。 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文清明直接走到林郦采面前,不温不火地问道:“师姐,请问你可以把剧本给我看看吗?” 林郦采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部门中原来还有文清明这么一个人,“哦……你好像是……”文清明懒得等待林郦采在记忆库中搜索有关自己的资料,直接告诉苦苦回忆的林郦采:“我是作为一个编剧进入这个社团的。” “哦,”林郦采做出“我就记得是这样”的表情,同时将手上的剧本交给文清明,“你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够修改得更好的。” 文清明接过文稿,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这样的东西修改什么?”文清明心中暗道,“这样的东西应该直接扔掉!” “师姐,对于这个剧本,我有几句话想说。”文清明虽然心里对这一堆由文字堆砌起来的东西不屑一顾,但是毕竟是前辈在场,而且说不定这个作者是林郦采的闺中密友——最坏的打算是林郦采就是始作俑者——所以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再说林是海大里第一个让文清明有些许尊敬的人。 “我们的演出是在电脑节的晚会上吧?”文清明扬扬手上的文稿,“你难道不觉得用这种题材的舞台剧和整个晚会都会有冲突吗?这个剧本……不是说不好,”文清明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违心话,“可是这种主角患绝症的剧情不适合在这种以前卫技术为主题的晚会。” 林郦采终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你说的也是,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剧本可以用。除非我们现在开始写……可是在时间上……” 文清明微微一笑,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没有别人的话,那么就交给我来写吧。毕竟,我才是这个社团的编剧。”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对文清明当晚的嚣张态度感到不满,次日一早起床,文清明便觉得头痛愈加严重。用他平时看的武侠小说中的话来说,就好像吃了极厉害的迷|药一般,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如同灌了铅似的,半步也迈不开,只需一旁有人喝声“倒也”便会立马人事不醒。 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度实在异常。文清明心中暗道不妙,知道由于自己的大意,居然使前几天的感冒恶化,发起烧来了。最可恼的是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偏偏挑了这个文清明最需要头脑清醒的时候病! “莫非,天真要亡我?”文清明仰望这灰白的天花板长叹,“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可是,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要我文清明屈服! 虽然感叹上天好事多为,但是文清明马上就已经拿起了昨晚就已经灌好墨水的钢笔,摊开了一张稿纸,准备下笔。这也是文清明的性格之一。虽然他也会和很多人一般抱怨命运的不公,咒骂时不我与,但是在情绪低落之后,文清明会马上想应对的方法并且付诸实行。因为文清明非常明白,他必须抓住那些在别人抱怨的时候溜走的机会。 文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在稿纸上写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舞台剧的剧本的名字——《一小时网络情人》。 林郦采的消息之灵通实在是在文清明的理解范围之外。就在文清明趴在床头,吃着退烧药写剧本的时候,林郦采不知道从何处得知文清明身体抱恙,破天荒地头一次打电话到716宿舍对文清明进行了亲切的慰问。只可惜这个时候文清明的扁桃体肿胀得连说话都费力,只能支吾几句,匆匆收线。 而文清明在摒除一切的干扰之后,终于在次日完成了初稿。由于时间紧凑,文清明也没有时间慢慢为其润色,搁笔之后便直接致电林郦采交稿。 当文清明拖着病躯姗姗而来的时候,林郦采早已与数名演艺部中人等候多时。未等文清明致歉,林郦采已经抢先开口问道:“你的病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没有?”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出自《论语》乡党第十) ——不知道为什么,文清明听到林郦采的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论语》中的典故。 文清明淡淡道,“一点小病而已,师姐不必放在心上。剧本已经写好了,不过时间仓促,写得有些草率,但是还算差强人意。” 接过文清明手上的文稿,林郦采随手翻了两页,不加细看便递给旁边的一人,复打量了文清明的脸色片刻后,对他说道:“不如这样吧,我的男朋友宿舍离这里不远,我记得他那里还有一些感冒药,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迎着林郦采的盛情,文清明无从回避,只能点头谢恩。与此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地位终于可以与十元的人民币试较一日之长短了。 文清明其实也听汪亮提起过林郦采的男友,因为在传闻中,这人名骆家靖,是口才学会中大大有名的一青年才俊,而汪亮似乎与他也相当投契。连汪亮这种心高气傲的人物也对他有如此难得评价,文清明早就想一见其庐山真面目,既然今日有机会,文清明便也乐得顺水推舟 随着林郦采的急召,一名高高瘦瘦的眼镜男生应门而出,想来应该便是骆家靖本人。那男生见女友携一陌生男子前来,丝毫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熟练地向文清明打了个招呼,仿佛对此事已经再也熟识不过。 文清明没有留意二人见面之后的谈话内容,只是趁着这个空隙仔细留意了一下骆家靖。虽然骆家靖长得也颇有儒雅之风,但是这却并不能构成吸引文清明目光的原因。文清明觉得此人真正让自己留心的是其隐藏在眼镜片后那双不时闪出一丝精光的眼睛。这双眼睛让文清明感到此人不仅精明,世故,甚至可能还有不为人知的野心。 果然是个人物!文清明心中暗暗赞叹,对此人不由先有了三分好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数小时,又或者不过是十来分钟的光景,就在文清明神游八方而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将他惊醒。回头处,只见骆家靖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药汤递给自己。 “多谢师兄。”文清明接过杯子,却没有马上服用,“师兄,听我的舍友说,你也是口才学会的吧?对了,我的舍友名字叫做汪亮,大概你也认识他吧。” 听闻此言,骆家靖不由笑道,“想不到学校这么小,你居然是亮仔的舍友……我想,你应该就是亮仔提过的那个喜欢舞文弄墨的舍友吧!” 想不到汪亮居然在无意中提携了自己一把的文清明连忙说:“我经常听亮子提到师兄大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刚才看了一下你的剧本,”骆家靖指指放在一边桌上的剧本,“故事有些意思,文笔也挺不错的,第一次写剧本就能够写成这样,算不错了。不过……” “不过就和时下最流行的那个网络爱情小说《首次亲密接触》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文清明早已料到以骆家靖的见识,这个问题必然逃不过对方的锐目。“不过如果师兄你仔细看的话,必然能够看出,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不同的。” “这个当然。如果一样的话就没有意思了。”骆家靖道。“不过我还是想听师弟你自己说一说这些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在上演的时候师兄你自然会看见。更何况,如果非要说相同之处的话,就是在于两个故事都是关于网络的。”文清明看着骆家靖说,“相信师兄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是在电脑节的晚会上演出,所以我觉得用关于网络的题材会比较能够衬托当晚的气氛。” “而且最重要的是,”文清明停了一下,最后补充一句,“我还没有沦落到要抄书才能写出文章来的地步。” “你们两个要聊到什么时候?”林郦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二人背后出现,“药不趁热喝的话可不好啊!” 文清明抱歉地笑笑,重新捧起手上的药汤。无论如何,这毕竟是文清明首次喝到不属于亲人煮的一剂药汤,拿起杯子的时候,文清明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微微的感动。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文清明还是在心中淡淡地对林郦采说了一句话——当然,林郦采没有听到,这也只是文清明自己单方面对这杯药汤的诚意的一个承诺。 “师姐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学校的一天,我就不会让演艺部缺剧本。” 关于承诺的问题,文清明有时候也会在无聊的时候回数一下自己自从懂事以来究竟许下了多少承诺,或者是有多少次应该许下诺言而自己却没有的情况。结果他发现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实在是少得可怜,可以用屈指可数这种单薄的形容词来形容。从这点来说林是一个非常称职的领导。 古人有“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的说法。虽然文清明距离君子的标准还实在太远,不过他偶尔也会不自量力地用这些君子的法则要求一下自己,也好提高一下身价。结果在这句话的诱导之下,文清明变得不敢妄言,生怕自己许下无力承担后果的誓言。而当文清明敢撂下狠话的时候,一般都是他有十成把握的时候。 有人曾经问过他,那么这样的生活岂不是一点也不刺激,最后的结果不就是他什么不确定的事情也不敢做吗?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东西是能够确定的呢? 文清明只是叹了一口气回答说: “我宁可让我自己变得无聊一些,也不想依赖我的人失望。” 所以,之后的文清明对自己的出言更加谨慎,不敢妄言半句,甚至在一些需要用到表演式的海誓山盟的时候,文清明也还是如同顽石一般;不肯说一句这些即使是没有人期待它会变成真实的谎言。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说出这种哪怕给期待他的人一丝错觉的,不负责任的句子。 责任!对,就是责任! 文清明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责任。 正是因为责任感太强,所以才会变得对什么都不敢负责任。 在很久之后,文清明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始终在大学校园中扮演了一根筷子的角色。有时候,事情过了头,并不是一件好事,这就是为什么古人有“过犹不及”一说。 可是要文清明稍微将这种近于病态的责任心去除一些的话,文清明觉得这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践踏——至少在目前,在少不更事的文清明心中是这样幼稚地认为。当然,文清明知道自己迟早也会变得世故,变得学会将“责任”二字当作自己的广告,而不再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行事的准则。 可是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想且让自己再痴狂多一会儿 第四章 颓废的文人 月色很美,朦胧中那淡淡的银华静静地宁听着树对风的诉说。越发寂寞的昆虫诉说着白天的苦闷,偶尔闪过的萤火虫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天地,也许夜不应该属于人类的。 但天文台上的男人似乎是一个例外。男人坐在峰顶天文台边,静静地听着大自然的声音。那种喧闹和不规则的鸣叫似乎不被感知为烦恼的存在。男人似乎很惬意。风不停地撩动他那长长的秀发,尼古丁的香味伴随着风充斥着整个山峰。他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根烟。也不想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酒,现在的他感觉很好,头涨涨的,飘飘的,脑里一片空白。那正是自己需要的。什么都不用想,多好!人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逃避,不是吗?这个有着深邃眼神的男人坚信着人只有忘记思考的时候脑里才能真正的浮现一丝的清凉。 一中是珠海市的一家省级重点中学,而这个天文台正是一中的天文台,这个山峰也正是一中的后山,而这男人,正好是一中的学生。贺卓铭,他的名字,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身为高三生的他似乎就是一个典型,没有那种紧张的压迫感。每天上课除了睡觉就是写那没人看懂的文字。任何认识贺卓铭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课场上从来没见过他认真看书就别说听课了,课下不是去打球就是找那些无知少女,宿舍里根本没见过他拿起课本!却有着从来不会掉出全级60名以外的成绩。在这个每年都有200个左右重点本科生 的学校,60名似乎就是重点本科的象征。一个不‘读书’的人拿到这样的成绩对某些人来说绝对是污辱。也绝对会导致某些人心理上的不平衡发展日益严重。 然而贺卓铭的风云不单纯地因为这天才的美誉,更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一切。如果说世界是分黑和白的,那么贺卓铭就是灰色。认识他的人没有感开罪他的,就凭他一个电话可以叫出200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人。也许是弟弟的关系吧,如果说和贺卓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读书天才的话,他弟弟就是那种和书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家里似乎是乖乖儿子,在外面却是不停地打架,喝酒。而那个‘信宜仔’当地的黑社会头目,也是弟弟贺卓豪介绍的。 第一次见‘信宜仔’的时候贺卓铭觉得很有趣,看着那帮成天说打喊杀却充满意气的男人,贺卓铭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所谓的黑社会并不是那么讨厌。从此以后,贺卓铭就一直和那个看起来蛮野蛮,实际上是用野蛮暴力来掩饰自己的‘信宜仔’成为了一对忘年之交。 不规则的夜生活让贺卓铭知道了很多原本在小说里的事情,也试过了很多第一次。例如知道在当地某些发廊里10块钱一小时松骨按摩,只要有胆量的,也许按摩员和顾客的身份似乎可以对调。而这种似乎并不合法的店子老板一般都是我们敬爱的警察叔叔。知道很多大投资项目都落实到‘信宜仔’的个人公司里。知道每次晚上他们的聚会和酒会中都有几个不大不少的人民警察一起尽兴。知道了自己开车是不用驾驶执照的。也试过了第一次所谓的一夜情。在溜冰场里充当猎人,等待落单的美女。。。。。。 但是,贺卓铭知道得更多的是‘信宜仔’有个手下叫‘烧鹅’,‘烧鹅’是‘信宜仔’最看重的兄弟,‘信宜仔’曾经在一次斗殴中救了‘烧鹅’一命,‘烧鹅’却是第一个背叛‘信宜仔’的人。贺卓铭知道珠海的80年代的黑社会有‘牛鬼蛇神’四大巨头。情如手足的兄弟最终只剩下‘蛇灿’一人,因为其他四个都死在他刀下!不应该是枪下。他知道人的劣根性,他知道他见到的所谓黑暗也许比白天更白。 贺卓铭定定地看着夜空,眼神锁定在无限的星空里,瞳孔不断闪烁,‘还是不行!’贺卓铭甩了甩头。今天他和往常一样,没有睡,一个人跑到后山天文台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后山竟然成为了这高三学生的卧室。每当有烦恼的时候他总会呆呆地坐在山峰上,伴随着尼古丁的香,思考。也许只有这种环境才可以让他静下心来思考着身边发生的一切。而风和月总会让他更清醒。可是今天的贺卓铭不想清醒。脑里清晰地记得父母看这娱乐新闻那厌恶的眼神。和父亲那不咸不淡的一句:要是我自己的儿子从事这行业,我真的没脸见人了。还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贺卓铭很想冲出去对这父母大喊,演员有什么不好?演艺事业有什么不好?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而且他很想告诉父母,他的第一志愿是中央戏剧学院。但是他不敢,事实是很讽刺的,贺卓铭似乎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记得有一次:那是一个不错的下午,身为校足球队的贺卓铭和一帮高三生到达了草地足球场。正准备开始的时候那帮不知死活的高二校队过来凑热闹。高三和高二的足球分歧似乎不是一天两日的事,追求团队合作的高三个人技术方便似乎显得不足,而追求个人发挥的高二在虽然平均技术比较出色,但在对决上却从来只有输的份。代表学校和澳门中学对决的都是高三生。高二不服,他们当然不服。因为他们技术比较好。对于高二这种来踩场的行为高三生置之不理。但退让有时候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即使是贺卓铭也不明白是什么回事,双方突然出现了冲突。而且显得相当激烈。高三人多,当势力不均行的时候永远是最男发生战争的时候,高二显然懂得见机行事。一场预料中的打斗竟然有有法者退让来结束。随着一个相当嚣张的高二学生那句:让你们高三踢又怎样不就是垃圾,怎么踢也一样。牛什么,等着吧!冲突真的结束了吗?当晚贺卓铭就一个人找了那留下伟大名言的家伙谈心。那家伙似乎相当嚣张。浪费贺卓铭一番苦心后,竟然去找他那个认为相当有势力的师兄。但是之后发生的事很容易想像。那个看似很有势力的师兄真的很有势力,但和贺卓铭谈心之后这种势力似乎改变了针对的方向。高二的学生闻到了,那空中血腥的味道。他最后选择的不是认错,而是一个真正男人不应该有的行为。他选择了校方。于是级长和班主任毫不犹豫地请贺卓铭喝茶。那是一次相当有趣的聊天。 级长:听说最近你心情不是很好? 贺卓铭:我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心情了,很荣幸可以和级长你聊天! 级长(面目有点狰狞):是恐吓人后的快感吗? 贺卓铭:(诚恳地)级长说的是我吗? 级长:前一阵有个高二的同学说你用带有威胁性的语句来和他聊天,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贺卓铭:竟然是聊天?怎么级长你说我恐吓呢?我觉得那更象是一次谈心。 级长:(火爆)谈心?你把恐吓说成谈心?你们这些兔崽子! 贺卓铭:(异常诚恳)但是我实在没有威胁他阿! 级长:那你和他说了些什么,好好的高三你不准备学习找别人谈什么心? 贺卓铭:是这样的,那天。。。所以我觉得也许我们高三和高二之间出现了小小摩擦,虽然我们是即将离开这里的人,但是我们不想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一起带走,所以我必须要解决这事,那师弟是对我们意见最大的一位,所以我只好找他聊聊,毕竟我们都是校足球队的,矛盾出现了,我觉得我身为足球队的名誉队长有责任去处理这些事情。但是我一上去说不到两句他就不理我,还误解我是来恐吓的。也许我用错了方法,但是我的出发点有错吗?我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面目狰狞阿。我认为自己当时的语气是相当诚恳的,比相在更诚恳,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真的是我错了,但我没有恐吓。在场有不少人都是他们班的。如果我有说过一句带恐吓性的语言,我今天就离开这个学校。。。。。。 声色具备,级长无奈地摇摇头。在贺卓铭那种若有若无的恐吓下,高二生很识趣地改了自己的口供,虽然依旧避免不了以后被人毒打的噩运,但是没有立刻睡医院已经相当便宜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贺卓铭是天生的演员。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想法。即使对着自己的父母,贺卓铭从来都是尽力地掩饰自己的感情。对于这点,苦思了几年的贺卓铭始终找不到答案。 贺卓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更确切地说,他有点麻木。有点淡然。这种性格在他以后的大学生涯中更加表露无为。似乎关于身边的一切贺卓铭都不关心。当然也绝对不在乎。也许这正是一切不怕的源头吧!可是父母是例外,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在贺卓铭心中都相当轻,父母的话却是唯一的例外。从某中角度来说,贺卓铭非常害怕父母伤心,即使他一直都做着另父母伤心的事。他不希望父母失望,却每天都暗地里做着父母失望的事。在他看来只要父母不知道就好。这也许相当矛盾。在理智和情感上的选择。贺卓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追求的生活方式,却在家里扮演着父母心目中的理想角色。 对于高考,这些可以继续吗?想起舞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在高中这种很少存在社团的地方。话剧只能在节日晚会里上演。而三年来,贺卓铭的剧本,贺卓铭的演出,早就奠定了他一中话剧第一人的地位。贺卓铭喜欢话剧,是那种单纯而没有理由的喜欢。喜欢写剧,喜欢指导,喜欢演绎,喜欢话剧的一切。那种面对面和观众最真切的心理接触。 对话剧那种莫明的兴奋让贺卓铭不只一次兴起报考中央戏剧学院的念头。想,真的很想!可是父母呢?贺卓铭摸了摸旁边的酒瓶,“没了吗?也许只能是一个梦!” 岁月轻轻掠过,化作丝丝细纹,生命似在无声中流逝,迷失的也不过是曾经的颓废。拼命,疯狂,抑或超自然冥想。。。。。没有灵魂的灵魂总无法思索。生命不是痛苦,也不存在快乐,只剩下颓废的颓废,孤寞的孤寞 轻轻地吟唱自己写下的句子,颓废的文人紧紧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神旨之涙!悲哀的尽头是无尽的苍桑,还是心酸背后的一线曙光?还是细心聆听那悲怨的乐曲! 第五章 《一小时网络情人》 有一件事情是连文清明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就是他在写剧本的时候所感染到风寒一事会闹得满部——自然是演艺部——风雨。在林郦采绘声绘色,赚人热泪的描述之下,文清明的“病中执笔”竟然成为了这个部门中被大肆炒作的新闻。 原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在被经过以讹传讹,大加渲染之后,文清明病中执笔便成为了这个社团中的一个所谓“佳话”,并且成为林郦采日后经常用来教育一些部门中人,希望他们有捐躯之心的题材。 有时候,有些事情的确是很奇怪。一些看起来似乎没有关联的前因会莫名其妙地和一些原本你认为风马牛不相及的后果相互联系起来,并且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所谓的“蝴蝶效应”文清明在后来也再体会了一次,不过那已经是数年之后的事情了。 在确定了剧本之后,下一步就是选择适当的演员为上台演出准备了。由于剩余的时间有限,林郦采在周六紧急召集了演艺部一众人等,演艺部第一次煞有其事的选角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次在会议中坐前排的文清明终于可以仔细地用挑剔的眼光来审察部门中的所有人。打量了几个有意出演剧中人物的部门中人,文清明眉头微锁。老实说,这些人与文清明心中所想实在还有一段不小的差异,可是那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不是专业的演艺学生,仅仅是一帮有‘兴趣’的人士而已。就仿如莎士比亚所说的“只能在一筐子烂苹果中选择稍微好一些的”那样。 而最后,文清明只能处于人性的自然反应,选了几个看上去卖相还算可以的“苹果”。 被选为首任男主角的是上学期“中流砥柱”中硕果仅存的几人之一,他的名字叫做汪冬,是一个高高瘦瘦,长得相当秀气的一个男生;女主角则是与文清明有过数面之缘的一个相当高挑的女生,文清明依稀还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是郦颖依。第一男配角的担任者——其实也就是唯一的配角——则是文清明意料中人原晋夺得。其实他当时在构思该剧本这个角色的时候,本来就有参考了原晋的性格,所以即使原晋不报名,文清明也不会放过他;同样有且只有唯一一名的女配角是由张丽担纲——文清明之所以会记得她的名字,全因为张丽的一头长及腰间以下的秀发实在给部门中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而同时,由于文清明终究也是半道出家,林郦采担心其经验不足,所以还特地在部中挑选了一人来协助他,而此人也与汪冬一样同属残余的“中流砥柱”,其名祁君。 不过,令众人微言的则是排练的地点。由于是非法组织,不能通过光明正大的途径去申请学校的地方来排练——或者说是没有资格去申请正式的地方去排练,结果经过商议选择,众人只能到主教学楼的楼底将就。而文清明也自然不会料到,这个地方在以后的几年大学生涯中将会变成除了宿舍之外他最经常出没的地点之一。 尽管一切都是匆匆上马,不过,令文清明稍微觉得有些安慰的,就是这个有生以来由自己亲手负责的第一个舞台剧终于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 “停!你刚才手的动作不对!”气急败坏,接近崩溃的文清明用尽全力地将手上圈成筒状的剧本向郦颖依挥动,好像恨不得将她一下子砸扁似的。“我说了多少次了,你的动作要更加细腻,更加女性化!”文清明恼,真的很恼,他就不明白郦颖依这种极其女性化的外貌怎么就找不到女性的特有感觉。 郦颖依一脸委屈道:“可是我本身就是女人啊!” “现在的你只是在生理上是一个女人!”文清明否认道,“在心理上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阿。这句话不但令一旁正在背台词的众演员喷饭,甚至连情急之下说出这句话的文清明也不禁莞尔。看着哭笑不得的郦颖依,文清明只好把话说得稍微婉转一些,“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女人而言,你的动作还是太男性化了。你先看看剧本,剧本中要求的是一个温柔、细腻的角色。你再看看你自己刚才的动作,你的动作……”文清明指着男主角汪冬无奈地道“……比他还有男人味!我现在不是要你反串啊!” 郦颖依无可奈何地望着文清明,“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啊?文导?” “你上台的时候,步子稍微走得慢一些,”文清明只好拉着郦颖依起来随着自己一起走动了几步,“你看看,至少要有这种感觉。”文清明走了几步,“至少要这样才算得上达到我剧本里面的要求。你走一次给我看看。” “是这样吗?”郦颖依满头大汗地走过了这几步。 “暂时先不学走路了,”文清明也是满头大汗地看郦颖依走完这几步路,“我们先从更简单的地方入手,让你好接受一些。譬如说……”文清明挠挠头,“……? 最后的童话 第 4 部分阅读 “……一些细节的动作。象你可以适当地加入一些小动作,好让舞台上看起来不至于太闷。” “小动作?”这回轮到郦颖依挠头了,“什么小动作?” 文清明这个时候已经连生气的心情都已经没有了,“象是这样用手指拨弄一下你自己的发鬓,”在示范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女性化的动作之后,文清明说道,“诸如此类的一些你的日常小动作。” “可是我平时从来不做这种动作的,”郦颖依也有些累了,“我和周围的人平时都是这样……”郦颖依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抓了几下头发,“……就算了,哪有你这个样子的。” 面对着一脸无辜的郦颖依,文清明几乎就要失去理智,冲对方大喊“现在究竟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这种愚蠢的话了。所幸的是最后文清明这个名字不是白起的,总算他在最后能够保持一丝灵台清明,才不至于说出这种贻笑大方的话来,否则演艺部流传后世的佳话又要多出一个了。 “总之你现在就不能够是平时的你,”文清明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抹煞郦颖依的自我,“你现在必须忘记你是自己,你是这个剧本里面所写的人!” 郦颖依无可奈何道:“我尽量试试吧。” 文清明盯着郦颖依,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时间也剩下不多了,总之这一个礼拜之内,我要把你训练成一个女人!”顿了顿,声音降了8调“至少看上去是女人。” 在教训得郦颖依神志不清之后,文清明狰狞的目光又对准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汪冬,“你背完台词了没有?过来。” 之后一连几天,剧组众人被文清明折磨得不复人形。倒不是文清明在肉体上给予他们什么致命的打击,但是对于这种精神蹂躏,有时候比肉体承受的痛苦更可怕。这群人中,尤其以两大主角下场最为悲惨。女主角自然是不消说,每天被文清明强迫做小儿女之态,由开始时候的不习惯逐渐恶化到每次见到文清明就觉得自己不是女人,并且伴有恶心反胃等严重的并发症;而男主角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生性活泼好动的汪冬被文清明要求演绎成一个深沉忧郁的成熟老男人。如此一来,汪冬自然也是苦海深陷,终日被要求愁眉紧缩,令不知情者以为他患了绝症。没办法,谁叫文清明发明的那句:要正真演艺好自己的角色,就必须在日常生活中融入角色中。 相较之下,两位配角则是轻松得多了。原晋不必说,因为他所扮演的角色与他的性格大同小异,由他演绎绝对是入木三分,故此他可以说是全剧中最轻松自在者;张丽虽然比原晋辛苦一些,不过程度也仅仅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加上据张丽本人承认其以前曾有相当的舞台经验,所以排练场地便可以看见总是有二人相当风流自在。 “小肥明,回来了?”汪亮扭头看看谢伟亮挂在床尾的闹钟,对只余半条人命的文清明说道,“快11点的关灯时间咯!近来可是大忙人啊,天天都是深宵方归。听骆家靖说,你近来在那个什么话剧部里面相当出风头哦!” “是哦,”谢伟亮也附和道,“大盲(忙)人哦,事业有成咯!” 文清明揉揉发酸的肩膀,苦笑道,“出名个命啊!累死我了。那些演员们就跟牛皮灯笼一样,怎么点都点不透!排练一天下来,脑细胞都不知道要死多少!” “媳妇熬成婆咯!”早就已经在口才学会中崛起,隐隐有新一代才俊领袖之态的汪亮调笑道,“小肥明,什么时候上演你的那个剧啊?记得通知我们大家一起去给你呐喊助威啊!我会做一个‘文清明我爱你’的条幅去的。” “那么我们要不要到时候在观众席里面大叫?”谢伟亮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两手围成圆筒状放在嘴边,凄厉地叫道:“文清明,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爱你爱到……” “停!”文清明阻止了谢伟亮这句话里面最后的“屁眼里”这三个相当不雅的字眼,“老大,你们想我在这所大学里面被人凌迟么?”] “哟!有谁敢动我们的文导?”汪亮嘻笑着,“对了,你的那些演员条件怎么样啊?有没有帅哥美女啊?” “莫须,有。”文清明一边脱袜子一边回答这个汪亮满怀期待的问题。其实这倒不是文清明敷衍了事,也不是担心汪亮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会借机会到演艺部的羊圈中大快朵颐一番——更何况即使文清明不带路,汪亮也自然会有本事偷袭。 虽然对别人而言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文清明却真的是对部门中相处了这么久的众人的相貌美丑没有什么具体的观念,无论是谁,文清明觉得在自己的眼中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五官的排列有些差异,而这些差异,文清明觉得主要是用来分辨不同的人的。就好像是公路旁边的路牌一样,是给你指引不同道路的去向,而不是让你评论其美丑的。这一点正和那个一面颓废相的贺卓铭正好相反,但又有谁想到,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竟然成为大学话剧生涯中最好的伙伴呢?命运?缘分! “看样子,你现在已经玩的很开心咯!”谢伟亮回头看着文清明说道,“你已经不会再说你只是在里面打发时间了吧?” 被谢伟亮的一句话提醒,文清明这才发觉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对这个原本以为只不过是用以打发时间的社团居然如此上心,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变得对这个新生的社团投入了相当多的心血。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日久生情”么?在你想不到,看不见的地方,对习惯产生出来的一种依恋么? 文清明一时之间也有些弄不清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认为自己是一个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的人。 难道自己不是吗? 如果不是的话,自己怎么会在高中的每一天,在面对云的时候,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这么好?如果不是,自己怎么能够一直没有让人窥见过自己的内心? 可是,自己真的是吗? 如果是的话,自己今天又怎么会对当初以为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团体在意起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文清明的眼睛正正地与一直冷眼旁观的许家能对上了。迎着文清明迷惘的眼光,许家能只是微笑着摇摇头,仿佛是悲天悯人的佛陀在为沉迷红尘而不自知的世人而叹息一般。 “只怕到时候,你身不由己。” 文清明忽然想起了许家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首次执导的文清明虽然对所谓的导演工作一窍不通,但是自认为可以“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牖而见天道”的文清明却半分也不感到有什么难为情的。因为现在的情况正是“山中无老虎,猢狲也称王”。目下演艺部中就以文清明对文字方面比较有感觉——虽然文清明也不过是一只猢狲而已,但是毕竟现在这里没有老虎——再加上文清明是本剧的主笔,故此暂时具有本剧的生杀夺予的大权。 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让文清明感到非常头痛,那就是关于这个话剧的音响问题。由于文清明所在的这所大学诚如林郦采所言,是一个尚未被舞台剧艺术开垦过的蛮荒之地,故此自然不会有相应的设备。而在当文清明得知在演员们正式上台演出的时候只能使用握式的麦克风的时候,文清明终于也坐不住了。 一边在舞台上演出,还要一边分神对着手上所握的麦克风说话,文清明认为即使是专业的演员也会感到有难度,更何况是这些连业余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课余水平的演员们?套用李鸿章对于甲午之战的一个说法,就是“关岳束手”。关公与岳飞自然不会对舞台剧有什么兴趣,故此束手是一定的了。可是现在,这只是一个是让文清明头痛不已的问题,不需要关岳烦恼。 是继续由演员们上台的时候自己拿着麦克风即时说台词呢?还是到时候让人在幕后配音呢?又或者是事先录音,现场播放呢? 还有就是背景音乐问题。关于这个问题的争执也已经闹了有几天了。一部分人认为不应该使用背景音乐,因为多数人认为背景音乐难以控制,而且最主要的是那些人想不到应该怎么配乐,故此想尽量从简行事。 对于这个所谓的问题的立场,文清明倒是站得相当硬朗,坚持要使用背景音乐。倒不是他独断专行,不管别人怎么想,而是他对于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早已成竹在胸。别的事情文清明或者还说不准,但是这种在感觉气氛上做文章的事情,文清明怎么会让位予人?更何况他在构思这个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一层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太早说破,故此他只是淡淡向众人说明音乐会由自己全部负责。而在立下军令状之后,众人的争议也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现在烦恼的是应该怎么解决演员们在舞台上面的说话问题。 考虑了一晚,文清明再与剧组众人交换了意见之后,决定先用前期录音的方法尝试一下,看看效果能够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是夜,《一小时网络情人》剧组的一干人等悄悄在学校爱心社的办公室碰头。 之所以在爱心社的办公室碰头,乃是托了林郦采的福。文清明这才知道原来林郦采还挂有多个本校社团的名誉头衔,而这些头衔中正好就包括了爱心社的一个在内。在经过林郦采的交涉之下,爱心社终于被她说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出借位置相对僻静的办公室一晚,以作众人录音之用。 用以录音的台式录音机是文清明向宋傥借来的。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之后,宋傥与众人的关系总算是稍为融洽了一些,毕竟没有人可以生活在集体之外,这一点是文清明坚信的。在文清明向宋傥借取收录机的时候,宋傥只是说了一句“不要弄坏”就没有什么了。此外,用以收音的麦克风也与收录机一样业余,是林郦采辗转借回来的两个电脑用的附带话筒的耳塞,也就是说,这个工具其实是一个耳塞,话筒只是其附属的鸡肋。 尽管是一个非专业器材与鸡肋的组合,但是总算是具备了小米加步枪的条件。当然,文清明至今依然觉得用小米加步枪来形容这套行当是对小米与步枪的一种侮辱。 由于为了避免外面的声音影响收音,众人只好将窗门紧锁。在这晚春的萧瑟寒风中,众人居然一个个汗流浃背,不能不让人觉得蔚为奇观。只不过,这几个当事人却半分猎奇之心都没有,只是忙着帮自己的身体抗涝。 “好了,”文清明拍掌示意众人集中精神,“我们现在准备开始。就按照我们早前商量的那样,你们注意看清楚我的手势,千万不要弄乱顺序。好……开始!” 看见文清明已经发出了手势指令,汪冬便按照说定的那样,首先开口颂读台词: “到底是哪个无聊透顶的家伙发明了这么个破节日?情什么人什么节;这简直就是对我和象我这样千千万万独身同胞的最高耻辱!算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总会有瞎了眼的兔子撞上我这棵千年古木的。已经11点了?上网去转转,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也好。” “非常好!”通过耳塞监听的文清明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好,对汪冬做了一个赞许的手势,同时另外一只手同时向早已在一旁候命多时的郦颖依一挥,示意现在正是她开口的时机。 “总算摆脱了这些讨厌的青蛙们。真不明白,现在的青蛙们除了请吃饭和逛街之外,是否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反正现在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网去看看那群精神空虚的“菌男”们在瞎说什么吧。” 不用扭捏作态的郦颖依此时显然比在主教学楼底排练的时候轻松得多了,说起台词来无半分不适。看着判若两人的郦颖依,文清明突然感到一种扼杀人性的罪恶感。 独坐在一边,以旁观者身份出席的林郦采这个时候也是紧张地注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精神上丝毫不比场中众人轻松。这个情景就仿如某位武侠大家所描写的场面一般——场中众人全神贯注斗法,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血溅三尺;场下看客也是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一招半式。 房间中这六人便就这样各占其位,处于一个胶着的状态。在场谁人也不敢随意移动半分,生怕发出什么奇声异响,使事情有变。尽管众人早已是支撑得满头大汗,但谁也不敢先破坏这个僵局。 “结束,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了。” 随着文清明的一句话,众人紧绷了半个多小时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保持了30多分钟的阵势宣告破毁。每个人的第一个动奇 ^书*~网!&*收*集。整@理作都是站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双腿,以及擦掉脸上的汗水。林郦采在这个时候也相当贴心地打开了窗户,好让接近窒息的众人可以活过来。 “还活着吗?”文清明看见原晋生死难辨的样子,不由问道。原晋却已经连回答的精力都没有了,只是咧嘴向文清明一笑,以示自己仍然在生,不用为他找棺材了。但是之后便没有再说二话,只是将自己挪到窗前喘气不止。 将众人安抚了一顿之后的林郦采走到正在倒带回听方才成果的文清明前,悄声问道:“怎么样?效果如何?” 文清明听着杂音如雷的录音带,只是露出一丝苦笑。 《一小时网络情人》剧组众人最后还是决定使用演员在舞台上自己拿麦克风的方式解决台词问题。 对于耗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在这次无用的录音上,文清明后来回想起都觉得自己当时的确是有些不切实际。而最白痴的是,广播站有现成的录音器材,他们竟然没人知道,甚至这消失竟然在两年后才被发现,可以想像当时文艺演出的冷淡化。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呢?文清明想——应该是的。毕竟自己也是个会被热血冲昏头脑的俗人。那个时候的自己太迫不及待想要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能够做到某些事情,太想证明自己不是坐在冷板凳上的候补球员了,所以甫一得到上场的机会,便不顾一切地想要光凭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空来。 这也是文清明胡来蛮干的一面吧。 不过,这一层意义,文清明是在很久之后才慢慢想通的。而在想通之前,他还是在继续做着这种蠢事。 在没有清醒之前,人自然都会继续做着蠢事的。不过,当时在做蠢事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够意识到这是一件蠢事。尤其是自己。 但是有时候,蠢事也是让人怀念的。因为偶尔做做一些无伤大雅的蠢事,人的心里都会多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就好像文清明一样,即使是在几年之后,每次想到在办公室中汗流浃背的众人,文清明的心里面总是能够感到一股莫可名状的热流。 蠢事也还是有其可爱的地方的。 在以后,自认为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聪明,蠢事做的越来越少的文清明在闲暇的时候也曾问自己:“自己总是尽量避免做一些蠢事,可是,在自己的整个生命中,这本身会不会就是一件最大的蠢事呢?” 因为想要避免做蠢事,所以才会做成了最大的蠢事么? 这未免太可笑了,也太自缚了。 在密锣紧鼓的十多日排练之后,凝聚了众人汗水与心血的《一小时网络情人》终于要首次在这所学校陈旧的礼堂舞台上粉墨登场了。 虽然嘴上不说半句,并且总是提醒演员们“不用紧张,就跟排练的时候一样就行了”的文清明却没有办法象自己所说的场面话一般轻松。这几天以来,每天晚上一闭眼睛,文清明就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众人排练时候错误百出的情景,以至辗转反侧。 但是无论多么担心都好,丑妇终须见家翁。 十多日的排练究竟结果如何,今日一试便知龙与凤。 “这次是我们的第一次以一个话剧团体的名义出演,”虽然还是一个非法的团体,但是文清明故意省略了这一层,就像在动手术之前,为了不让病人感到疼痛而额外注射的一针麻醉药。“无论如何,大家努力!” 众人心虚地附和了一声,便鱼贯进入了后台化妆。 尾随众人进入后台之后,文清明并没有费心思去打量众人的化妆。他只是越过众人,挑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从远处观望着现在还是仅有几盏白炽灯照耀着的舞台,眼中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骁悍之气。 “这所学校的舞台,以后就要有我的一片天下了!” 然后呢? 在后来,每当文清明向话剧队中的后辈提及这一次的演出的时候,对于别人兴致勃勃想知道演出过程的回答,文清明都只是耸耸肩头,淡淡地说: “演完了。” 费心筹划,辛苦准备,紧张排练,然后呢? 然后就演完了。 就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第一次演出的过程仅仅用这三个字就带过了呢?文清明记得凌俊曾经也这样不解地问自己。即使是凌俊这样熟悉文清明的人也对他这种虎头蛇尾的说法感到莫名其妙,就更加不用说其他人了。 “没有什么原因,”文清明这样说道,“演完了就是演完了。” “可是你既然把这件事情说开了,总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结果啊!”凌俊劝说道。 “结果就是演完了。”文清明淡淡说道。 “仅此而已吗?难道其中上台的过程中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吗?如果这件事情这么不重要的话,为什么你又要向其他人说起这件事情呢?为什么不讲这件事情最让人期待的部分呢?”凌俊问道。 “如果说还有什么补充的话……”文清明沉吟半刻,笑言:“我觉得我所选取的那几首萨克斯风用来做背景音乐相当不错。” “还有呢?”凌俊追问,“上台的时候应该不止这些的。” “你认为上台是最重要的吗?”文清明微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人皆以为贱者,吾独以其贵。对于这些结果,我只要知道确切就可以了,而不想深究。” 凌俊好奇地打量文清明,“不是为了结果,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努力的呢?” 文清明伸出食指轻轻在凌俊面前摇了一下,“你听错我的话了。我不是不注重结果,相反,我是最为注重结果的人,一切的手段和方法都是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而对于这件事情来说,演完了就是结果,在舞台上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过程。” “那么排练的过程你为什么又这么详细地为别人解说呢?这个不也是过程的一部分吗?”凌俊不明白文清明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排练的过程?”文清明失笑道,“对于你们来说,或许这的确是过程,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些只不过是为过程而准备的前期工作。” “那么说来,”凌俊总算是有些明白文清明的意思了,“你做事情倒是不太会享受过程的乐趣了?” 文清明扶扶有些滑落的眼镜,淡然回答,“不错,因为我把精力都用来耗费在事情之前的准备功夫以及结果的应变上面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享受这些奢侈的东西了。” “那么事情做起来岂不是一点也不有趣了么?”凌俊叹了口气,“这样做事情哪里能够体会其中的快乐啊!” “可是,”文清明也随之叹了一口气,“如果失败了,那就更加谈不上乐趣了。” “成败对你而言真的就这么重要吗?”凌俊无奈地看着执着胜负的文清明,“除了结果,就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可以让你觉得……” “至少目前没有。”文清明也是无奈地笑着,“我不同你,我是输不起的人。我只能这样做。” “以你的性格看来,”凌俊看着气氛逐渐变得凝重,便半开玩笑地对文清明说道:“你以后绝对不会是一个女人眼中的好男友,不过却应该会是一个好丈夫。” “好丈夫吗?”文清明不由哑然失笑,“那也还算好了,至少不用打光棍。” 凌俊笑着摇摇头,“可是,如果你没有女友的话,你又怎么会有机会做别人的丈夫呢?” 《一小时网络情人》的演出结果一如文清明所预计的那样,可以称为“勉强的成功”。虽然演员们的表现差强人意,剧本也是由业外人士操刀,但是由于剧本的题材与当晚晚会的主体配合得天衣无缝,再加上是当年所时行的网络爱情故事——当然也与演员们的外貌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故此,在全剧结束的时候,众人终可以满载掌声下场。 初战告捷,众人自然是军心大振,仿佛本校的舞台剧的元祖地位已经是指日可待了。而林郦采也趁着众人兴高采烈之势,正式将演艺部冠以“燎原”一名,取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意。 太容易得来的成功往往会让人忘记了思考。文清明向来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当时即使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由于没有好好地总结与反思,反而满足于这种小小的成功,会导致几乎将众人逼进绝地的后果。 第六章 山雨欲来 夜半惊雷声动,随去无须相送。 啸鱼临风,长歌伴酒,将狂痴放纵。 卧倒残花扶无用独有醉者心痛。 问零落香尘,谁人堪言。曾风情万种? ……………辛已年五月十二,文清明 虽然文清明自己对《一小时网络情人》的舞台效果依旧相当遗憾,然而缺陷的舞台剧毕竟在这所大学中被观众们认可了,故此文清明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得意。一连数日如此下来,连宿舍中的众人都觉得文清明春风般的笑容实在甜得有些腻了。而汪亮后来直接用淫贱而猥琐得根本不让人活来形容他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由于《一小时网络情人》的上演,也顺便奠定了文清明在该部门中的位置。随后,林郦采为了使这个已经脱离了校方所有社团的小组织可以按照一个正式社团的方式来运作,再加上众人也多次在例会上提出应该早日完善部门内编制的问题,一场轰轰烈烈的制度改革也随之进行。 虽然说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整改运动,但是实际上只是将众人赋予了一些没有学校方面承认的头衔罢了。不过众人对于这个游戏还是相当热衷,玩得不亦乐乎。在一轮投票下来,文清明凭借其首个剧本《一小时网络情人》余威,得到部门中多数人支持,没有任何悬念地成为编剧组别的负责人,与一直跟随林郦采负责外务联络的祁君与张丽成为“燎原”中的三大巨头之一。 对文清明来说这是最好不过的。本来就对于外务联络并不是很擅长的文清明想,那么自己就能够更加专心地处理部门的内务,既然有人专门攘外,那就让自己来安内吧。 而演艺部自从第一炮成功鸣响之后,校中大大小小的社团也逐渐上门来要求其以表演嘉宾身份出席。而最令林郦采兴奋的莫过于居然可以接到该地区的某知名网站与本校联办的一个庆祝其点击超过一亿次的庆祝晚会的表演机会。 这个机会可就不是能够随时碰到的了!虽然馅饼现在对于演艺部众人来说,不算什么稀缺,可是这么大的一块馅饼,众人可是见所未见,错过了可就不一定能够再次碰上了。 这怎么能够错过呢! 以林郦采的精明,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尽管是如此之大的一个馅饼,但是在林郦采告诉众人为了咬这口馅饼的代价的时候,文清明还是稍稍觉得有些不妥。 由于这次的晚会,口才学会是其中一个庄家——该知名网站负责资金方面,口才学会与其它社团负责节目的安排工作。演艺部无论如何都算是口学的旧部,再加上林郦采从中斡旋,所以演艺部才分得一杯羹试味。不过口学方面也提出一个人情要求,就是希望可以在这次的舞台剧中安插几位现任口学中的青年才俊,官方理由则是希望可以与“燎原”众人进行舞台交流,不过文清明觉得对方更多的是想借“燎原”的肩膀让这些青年才俊向上爬得更快一些。 “真的要让口学的人也参加出演这个新剧吗?”文清明在林郦采结束例会之后,罕见地多留了一步,“真的要让这些对舞台剧一窍不通的人来承担如此重大的任务吗?” 林郦采点点头,“怎么说,我们都是领了别人的情,才能这么容易地接到这个演出任务,无论如何都要留三分薄面给别人。”林郦采无奈地向文清明一笑,“人情债才是最让人纠缠不清的一笔烂帐。” 文清明虽然心中一点儿也不想为这种债务买帐,但是他终归已经走过了年少气盛的阶段,也逐渐知道人情练达即文章的道理是他这种俗人所必然走上的道路。而且他何尝不是一直在给林郦采人情?那个悄悄许下的承诺。尽管百般不愿,文清明也只能老老实实咽下这口怨气。 “不要说了,”林郦采虽然看出了文清明心有不甘,但是也自知无法为其释怀,只能假装看不见,只是将一张纸片递给文清明,“这就是口学方面送过来的名单,其实我们当中又有那些人曾经有经验?” 文清明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只觉得有千斤之重的纸片,以余光扫了一眼纸片上所写的名字,而其中有一个名字,则是文清明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虽然他的出现并不让别人意外,但是对于他文清明实在太熟悉,熟悉到忘记了他的存在。 汪亮?! 文清明匆匆忙忙赶回宿舍。在临进门的时候,文清明放缓了脚步,调理了一下有些急促的气息,这才仿如平日无事一般踱进宿舍。 “亮仔,回来了啊?”文清明甫进门便看见了正在看书的汪亮,“这回轮到你要风骚一回咯!恭喜恭喜!” 汪亮闻言抬头,见是文清明,也忙笑道,“你消息收得倒是挺快的嘛!小肥明啊,这次朕可就要受你照顾了。” “说什么照顾!”文清明摆摆手,“亮仔这次代表口学出征,我们这些幕后人员自然要尽犬马之劳咯!不过,”文清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中最担心的问题,“你有想过怎么演舞台剧么?到时候你准备怎么演?” 汪亮大手一挥,“不使惊!上台的时候,我自然会演的。” “上台的时候,我自然会演的。” 这句话在以后的几年之中,一直是让文清明最为反感的一句话。也成为了他未来拍挡贺卓铭的禁忌! 文清明从来都不喜欢自然而然的结果,因为他认为,如果结果不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么这个结果就没有意义了。贺卓铭不喜欢这种夸夸奇谈的人,即使自己就是那种让人感觉不踏实的人。但没有人能否认,贺卓铭排剧的认真度比文清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也问过文清明,如果是那些纵然自己多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呢?如果是一些努力无效的结果呢? 文清明的回答是:“那么至少我要先做好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贺卓铭则会淡淡地道:“我从来没对这学校的话剧水平有过高的期望。” 文清明双手缓缓离开键盘,看着刚完成的第二篇的剧本《一亿零一次点击情缘》,心里突然有一种烦躁的感觉。会顺利吗?文清明甩了甩头,应该会吧? 《一亿零一次点击情缘》,听名字就知道又是一个落入鸠巢的俗套网络爱情故事。 文清明自己当然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这件事,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这一段时间来,网络爱情的话题被炒作得沸沸扬扬,成为最为热门的话题,若然不提,那便会有落伍之嫌。更何况,这次晚会的背后大老板就是IT界中人,文清明不过一介小书生,怎能免俗? 由于这次的主办方承诺会解决器材的问题,再加上要多增加角色以安排口学的两名外援,因此文清明的新剧中也准备了三男三女,合计六个角色以供大家娱乐。 除了原晋与汪冬二人是上个剧组的原班人马之外,余下的四人都是新手。男主角在林郦采的钦定之下,汪亮成为别无他二的选择,而原晋与汪冬二人则为配菜。至于女主角,文清明本想让郦颖依连任,但是郦颖依对文清明的恐惧之心似乎没有完全消除,死活不肯出镜,只好作罢,另选了一个林郦采颇为中意的女生。另外二女中,一者是“燎原”本部中另外一人,另者则是一个文清明从未见过的女子,估计便是口学方面派遣的那个人。 如此混乱的组合,文清明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可以吗? 冷眼旁观的林郦采终于再也无法对文清明的忧心视而不见了,她是一个成功的领导,无论多少年后,文清明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看法,即使以后的那次分歧。她总会在最适当的时候对下属说最适当的话,或者说她总能认为你是她无时无刻都关心着的下属!对于这点来说,林郦采做得相当出色。当两年后,文清明曾经相当怀念这个他第一个尊敬的学姐。贺卓铭,文清明对编导演的才能,宫永强的演员天赋,加上林郦采的领导能力,多么完美的组合! 她轻轻拍了拍文清明的肩膀,“不用太担心了,就像你上次那样就可以了,上次大家不也一样是没有什么经验么?你不也照样将他们带上了舞台?” 文清明只是回头苦笑,“可是……” 林郦采摇摇头,坚定地看着文清明,坚定的眼神中透着对文清明的无比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文清明突然想起了在骆家靖宿舍里面喝的那一杯苦药。 文清明本来以为这样混乱的人事编排已经是足够麻烦的了,可是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后,文清明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幼稚得可笑,因为更加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 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员比文清明想象中更加不受约束:汪亮的桀骜不驯是文清明早已明了于心的,正因为没有什么期待,故此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从口学驾临的那名女生经常是一副日理万机的姿态,手机24小时在其身边候命,‘铃’,便马上作出敷衍的抱歉,同时借故请假,令文清明苦心筹划的排演付诸东流。当然,如果只是一个配角缺席,那还不至于让文清明如此气恼,让文清明为之气结的是女主角。那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生果然是一个面团捏的女生,其弱不禁风之态实在让文清明无可奈何。在排练之时一有什么难处出现——譬如其动作与文清明要求不符之类的——马上便转身奔向早已在一旁恭候多时的其男友怀中大吐苦水,其带雨梨花之态令文清明也无法动其分毫。 “你怎么看?”对文清明说话的是一个名叫易正的男生。易正是文清明在排练《一小时网络情人》时候认识的一个演艺部中人,而在此之前,文清明一直都没有留意到这个看起来脸圆圆,整天笑眯眯,看起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的男生。 唯一的“我还能怎么办?”文清明双手一摊,“两个主角都是这种样子,这出戏还能怎么唱?” 一直混在人群中,似乎和普通前来观看排练的部门中人一般无异的易正看着眉头紧锁的文清明,笑嘻嘻地说道:“不用怕,怎么都能够上台的。这个学校的人的欣赏水平暂时还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 “可是,”文清明不能接受,“这不能成为理由。是我没有办法……” “很多人都没有办法,”易正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他特有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笑容,“你不用把所有的责任都自己背上。” 文清明看着易正,苦笑一声,“可是,这群人中会想要背负责任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易正笑着耸耸肩,“有时候,就算是失败也是一种经验。” 文清明定睛看着满脸笑意的易正,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挺有意思,“多谢了,我会提早做好吸收经验的准备的。” 之后几天的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善,而不知道为什么,文清明自从与易正偶然一谈之后,似乎也想通了什么,在排练的时候,他只是要求众人按照剧本做足便可,再也没有如《一小时网络情人》排练之时那般上心,没有要求众人要演出所谓的神髓。实际上,十天的排练只有《一小时网络情人》的两天排练量。 不能要求做不到的事情。 更何况,这群演员们都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对文清明说过: “上台的时候,我自然会演的。” 既然是这样,你便演吧。既然你可以帮助你自己,那么我就不会再回头看你。 这是文清明向来的处事原则之一:不会帮助那些可以自助的人。 纵然很多文清明以前的朋友都认为他一直都对别人的事情不太上心,文清明也从来不想解释半句。他不是不喜欢帮助别人,他只是不喜欢帮助那些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人。他认为,帮助可以自助的人,会让他们产生对别人的依赖,会让人变成弱者。 文清明希望能够帮助身边的所有朋友都变成强者。 即使这些人在变成强者之后遗忘了有文清明这个人。 转眼间,《一亿零一次点击情缘》也在学校礼堂上台了。 对于那天晚上喧闹的音乐,华丽的装饰,奢华的布置,文清明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他记得的只有在舞台上,由于主办者出尔反尔,只提供了两支麦克风,导致舞台上出现了六人轮流抢用话筒的丑态;他记得的还有由于众人排练的份量不足,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不够,导致其中情节错误——幸好由于观众不知其中奥妙,只道是剧本情节本来如此——令文清明几乎钢牙咬碎。 虽然文清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这种情景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文清明还是气得七窍生烟,同时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挫折。 失败了! 我失败了! 我的第二个舞台剧就这样失败了! 没有理会众人敷衍的祝贺,文清明在结束之后,连话都不想跟剧组的人多说一句,匆匆便离开了礼堂。 在这一瞬间,文清明几乎想任性地痛骂这些还自以为演的相当不错的人们。 文清明几乎想要放纵自己,任由自己也如小儿女一般痛哭。 想不到,这个结局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不起。原本以为自己是最坚强,做好了所有可能将要面对的恶劣后果的文清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最脆弱,最容易被摧毁的那个人。而因为别人根本都不在意这个结果,所以他们不会有半分的遗憾。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刚才在礼堂上演的那一场闹剧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诚如易正所说的“能够上台”了。他们为的不是演绎一个角色,而是在公众场合露面! 文清明知道,那只是一场闹剧!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躯壳而已! 那不是舞台剧!那不是文清明想要的! 这次完全失败了。慢慢回到宿舍的文清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沉重地坐在桌前,摊开一本新稿纸,缓缓提起了手中再也熟悉不过的钢笔,用仿佛要将每个字刻下的力气,写下了他第一次就失败所写下的舞台总结。 虽然这次失败了,但是再失落一千倍、一万倍也好,都要把这次的事情记录下来。 至少,下次就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再次失败。 尽管文清明认为这次的演出是一个彻底的失败,但是部门中其他大部分人显然不是这么看的,他们仍然将这次的演出视为成功的第二步。之后,林郦采继续大肆接受各种演出的任务,最后甚至还离开本校,到当地的一间中学进行了所谓的友谊交流活动。在这次的活动中,抵受不住林郦采唇枪舌剑的文清明也被迫与易正合作表演了一个相声节目。虽然这个相声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令文清明意外的是他与易正的头一次配合显得相当有默契。恰到好处的衔接总算抵消了相声剧本粗制滥造的毛病,使得二人不至于饮恨于一众黄口小儿前。 从此之后,易正也逐渐显示出其才能,在剧本的改编,以及在小品相声的编排方面渐渐有凌越文清明之势。文清明本来就不想写小品相声——他自认自己写出来的文字是一点儿也不搞笑的,强行执笔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眼见有易正从旁分忧,他自然是乐得拱手而让。只可惜易正本身还是学校棋协的会员,分身乏术,作品也是不定期交稿,这也导致了“燎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小品相声的稿件闹饥荒。 不过,无论功过都好,“燎原”众人在学校中如此活? 最后的童话 第 5 部分阅读 贾铝恕傲窃痹诤艹ひ欢问奔淠谛∑废嗌母寮旨⒒摹?br /> 不过,无论功过都好,“燎原”众人在学校中如此活跃的表现,毕竟还是引起了学校方面的注意——就像一只跳蚤无论多么微小,跳得急了,也还是会被人发现的。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由于“燎原”众人勇敢咬下了第一口螃蟹,学校中也终于开始有人发现这螃蟹也是可以吃的,而想第二个抢吃螃蟹的便是校艺术团这个饕客。 说到校艺术团,纵然是林郦采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文清明虽然听说过艺术团的大名,但是由于在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之相遇,故此对于校艺术团的底细毫不明了,也不知其有何过人之能。 见文清明不明就里的样子,林郦采只好将校艺术团的情况大致向文清明解说了一番。原来这个艺术团来头不小,其幕后大老板乃是学校的团委,虽然对外宣称是与其它校内社团一般无异的学生社团,但是行内人士都知道这个社团乃是天子门生,御赐黄马褂,怎么是这些草寇一般的小社团能够仰望的?骤然出现一个如此强劲的对手,难怪冷静如林郦采也会愁眉不展。 “那我们岂不是在这场硬仗里头输定了?”文清明得知敌我实力存在如此天壤之别之后,纵然他以平日不肯示弱的个性,此刻也忍不住说了一句泄气话。 林郦采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现实得近乎残酷的问题。沉思片刻之后,勉强对文清明笑笑,“我们还是有一些优势的。譬如说,我们的舞台经验比他们丰富。” 文清明也低头想了一想,再问道:“师姐,那么你对于艺术团那边准备要成立的舞台剧组织有没有什么消息?” 消息灵通的林郦采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答道:“根据我的朋友打听回来的消息,艺术团将会在下学期初就会正式组建一个话剧队,加上原来的歌队、舞队、模特队等,这样艺术团就会将本校所有的舞台表演包揽。听说这个构思是一个团委的头目——好像是姓温的书记所提议的。还听说,这个温书记想要将这个话剧队暂时命名为‘曲艺队’。” “曲艺?”文清明忍不住失笑,“这个老头子心里在想什么?他难道想要弄一队唱戏的学生在舞台上满足他畸形的审美观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林郦采道,“我目前也就只是知道这么一点消息了。现在我们只能够希望学校能够早艺术团出手之前承认我们,让我们建社。否则……”话至此处,林郦采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黯然地摇摇头。 文清明自然也明白隐含在林郦采口中“否则”之后的潜台词。看着心忧如焚的林郦采,文清明也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不敢把这口气发出声来,因为他害怕这一声轻轻的叹息会惊动林郦采那本已被压得透不过气的内心。 随后的一段时间,文清明明显感到林郦采比之前更加忙碌了。她不但携同祁君与张丽二人终日外出联系节目演出,同时也在积极地趁势招收新人。部门中其他人也受到影响,积极将身边的同学拖下水。郦颖依甚至还将自己一个的舍友准备出卖给众人当苦力。文清明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无法插手的范畴,故此也假装没有看到,只是用心写自己的剧本。 之后又过了数日,文清明照例去参加那个躲藏在厕所旁边的108教室举行的“燎原”例会。在行进的路上,他远远的就看见了林郦采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生说话,凭经验,他估计又是林郦采不知道从哪里拖来的壮丁。由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文清明在走过二人身边的时候,没有打算停下脚步半分,只是径自走去,准备绕过二人。 “清明,等等!”林郦采从眼角的余光发现了想要逃脱的文清明,同时反手抓住了这条几乎漏网的鱼儿,“你先别走,你们两个人认识一下。” 文清明尴尬地笑笑,象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一般,向面前的这个男生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这里的编剧,文清明。” 站在文清明面前的这个身材适中,带着一副半框眼镜的文静男生也伸出手来,微笑着说道:“我是凌俊。你好。” 林郦采满面春风地对文清明介绍道:“凌俊可是我们经院本届外语歌唱比赛的冠军,而且还是校艺术团的歌队队员。他说自己也对舞台剧很有兴趣,所以想要和我们一起努力发展本校的舞台剧。” “是么?”文清明微微一笑,“欢迎。想要演绎什么类型的舞台剧就尽量对我说,我会尽量写出合适你的剧本的。” “哦?”凌俊高兴道,“这样的话,以后可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文清明摇摇头,“关照就说不上,以后大家好好合作就好了。” 两只手随之握在一起,宣告了这对拍档合作的开始。 会后,文清明回到宿舍刚刚坐下,便如同往时一般,在桌上摊开一叠稿纸,准备动笔。正在准备上床的汪亮忍不住凑过来探头窥望,“写情书给女孩子么?这么神秘?” 文清明摊开双手,任由汪亮视察。“说什么呢,哪里有时间写这些没有人收的东西。我在写剧本。” “阿明还真是本事啊!哪里象伟哥一样,老是打机。没前途!”说话的是前几天才搬进来的龙健才。龙健才是文清明同班的同学,由于于原宿舍中人相处不来,后从谢伟亮处得知716宿舍有床位空余,便先斩后奏地搬进了716宿舍。由于木已成舟,众人也只好默认下来。不过由于此公生性诙谐,倒是为众人带来不少乐趣。 汪亮扫了一眼文清明桌面,见并无可疑之处,这才放过了文清明,“还在努力啊,哈哈,那么你自己就慢慢写咯,朕要就寝了。”爬上床之后,汪亮忍不住又探出头来看着文清明:“小肥明啊,不要说朕不提醒你,很快就要考试了,你近来有没有看书啊?” 文清明手中的笔顿了一下。 对了,已经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几个月了,已然是盛夏,也就是说,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又是要考试的日子了。自己近来还真的是没有怎么看书——或者是说,不仅仅是近来没有怎么看书,而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看书。 很多人都对文清明说,大学之中的考试很简单,随随便便考个六十分就已经是逍遥自在了,可是文清明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比在高中的时候更加难熬。 因为文清明已经忘记了怎么背书。又或者他只是懒得背书。 自从高中,文清明对古书着迷之后,他读书的方式便有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怎么样了呢?他也说不太清楚,仅仅是可以描述那些感觉。 如果说以前文清明读书之后,留下的印象是一些文字的话,那么现在文清明读书之后,留下的感觉就是一副画。 从前留下是一些文字,文清明在回忆自己所看过的书的时候,能很容易就用书中的文字和语句将原书描述出来。 而现在呢? 文清明觉得自己很难再描述一本书了。 现在,当文清明看完一本书之后,他的脑海之中只有一副画。他可以明白这副画的意境,可以体会这副画的作者的感情,但是就是没有办法精确地描述这副画。 他可以自己另外画出一副画,将原画中的意境再次重现出来。 但是,这副已经是文清明自己的画,不再是原来文清明所看过的那幅画了。 这已经是一副新的作品了。 可是,当你还是学生的时候,你需要的就是描红。 过于注重求理,过于执着于追求事物的内在道理的文清明所走上的却是一条晚成的道路。往往是当他终于明白这本书的原理的时候,这个科目早就已经结束了。 或者自己太笨,资质太差,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学习方法。 可是,文清明不是一个知错能改的人。 他是一个明知道明天是阴天,不会有太阳可以看到,但是却依然会在下着细雨的海边等待着看那不会出现的日出的人。 就象他在高中最后一次与同窗出游,在海边独坐一样。 为什么不能改过来呢?这个问题文清明也不止一次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明知道是错的事情,但是为什么还是要继续下去? 或许是因为要改正一个错误,比延续一个错误更加费力吧。 就像要忘记一个人,比一直记得那个人要更加心痛。 文清明的心忽然没有来由地隐隐一痛,似乎是在心中想起了某个人,某个他早就以为自己已经将其遗忘的人。 之后的几天,或许是文清明也觉得自己不看书的话实在是太过于猖狂,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老老实实地看了几天书,好让自己安心一些。然而,天公也不作美。正当文清明开始有些心思想要钻研一下功课的时候,一场台风却将其的计划吹跑了。 文清明所居住了二十余年的这个海边城市是台风的胜地——说得夸张一些的话,就是这一带是台风的必经之地。在多发之时,几乎每年的夏天都要刮一次台风。不过,如果是每年都要刮台风的话,文清明却还不是很担心。因为根据他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如果是每年都刮台风的话,风势便不会很大;不过若果是三、四年内都是平安无事,突然来这么一下的话,威力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 台风刚起的时候,文清明宿舍等人倒是不太在意——因为众人平时上网或是看电视都不会看新闻,也自然不会留意天气预报——故此只当作是一般的风雨。 但是众人很快便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厉害了。 当晚入夜之后,天色暗得比平日更快,不到7点的光景,整个天空便已经完全黑下来,哪里还有一点盛夏的样子?在宿舍中感到空前闷热的众人都不由得挤到阳台处望向早已是漆黑一片的天际,议论纷纷。 文清明究竟是经验丰富,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台风要光临此地了,不由暗自担心。而众人大都不以为意,只道是文清明忧心过度。汪亮尤为甚者。此公居住在贵州内陆,未曾见识台风之威势,心中只将其居住之地的风势尊为首座。文清明由于未曾见过汪亮口中所言的风势,也无法与之理论,只好作罢。不过,看着众人不但不惊,反而兴致勃勃地等待台风来临的雅兴,文清明忽然想起了以前自己看过的一部科幻电影中的情节——当一大群人在兴高采烈地向乘坐UFO前来的外星人示意的时候,这艘飞船对着众人迎头就是一道破坏力无匹的光束,将众人瞬间蒸发。 文清明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因为他知道,这里已经大概有三年没有刮台风了,而这次的台风在三年之后忽然卷土而来,声势必定是骇人无比。 众人只当文清明在虚张声势,一笑置之,继续上网去了。而在此之后的几个小时之中,除了比较闷热之外,再无任何异状,宿舍众人更是笑文清明杯弓蛇影,对他的言语愈加不相信,只道是此人是在故意恫吓大家。 然而,晚上十一点刚过,忽然雷声骤起,震得众人心中一惊。随即,暴雨倾盆而起,一时间,众人耳中尽是水声,连对面人说话都听不真切。只听得外面暴雨奔流之声不断,惊雷之声也是愈加频繁。 在众人正是心惊之时,猛然间窗外一道炽光闪过,将整间宿舍在瞬间照亮得有如白昼,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巨响。随着巨响,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暗,宿舍之中的两支光管,一盏阳台灯同时熄灭,几台来不及关闭的电脑也同时被断电。 “看看其它宿舍楼有没有被停电!”离阳台最近的汪亮首先冲到后门处,就要开门出去看个究竟。但后门刚开,众人只感到一阵狂风挟带满天水花迎面扑来。开门的汪亮首当其冲,被这突如其来的招数弄得手足无措,饶是他关门的动作再快,也还是吃了个正着。这里说来话长,当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汪亮全身便已然湿透。 “我靠!”汪亮接过众人递来的毛巾,恨恨道,“好猛的风,好大的雨!”他随之回头看了一眼文清明,笑笑道,“小肥明啊,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在骗朕,原来你所言不虚。” 透过窗户,正在凝神注视窗外一道道乱舞电蛇的文清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什么都不要说了,大家赶快上床睡觉吧!” 众人均觉文清明这个提议来得正是时候,便连忙关好门窗,纷纷上床,以被蒙头,准备快些有个好梦。 谁知上床不到片刻,众人耳中忽听到后门一声巨响——其实应该是两声,但是由于速度太快,是以当时众人听在耳中,只道是一响而已——后门已然洞开。几乎是同一时间,满宿舍中风雨大作。距离后门最近的两个床位分别属于汪亮与文清明,遭殃最快的也便是这二人。不过文清明由于平时有挂着蚊帐睡觉的习惯,风雨骤来之势被蚊帐稍微挡了一下,这才不至于被淋个正着。平日文清明总是埋怨学校所发放的蚊帐有如麻布,透气性不好,想不到正是这平日被视同废物的蚊帐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他一命。文清明这才明白学校的良苦用心,也不由对学校后勤集团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方知道其长远计划不是自己这等肤浅的学生可以揣摩的。 而汪亮却没有这么幸运了。此君平日对于生活的质素要求相当严格,后勤集团之物根本无法进入此公法眼,故此此公一直将学校发放的寝具大多束之高阁,那一床防水蚊帐自然也不知所向。此刻后门失陷,正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汪亮哪里躲得开这铺天盖地的水箭?几乎就在众人惊呼破门之时,汪亮只觉得脸上一冰,已经中了这天下第一的暗器。 “我靠!”满头是水的汪亮怒火中烧,大叫道,“刚才是谁关后门的?怎么没有关紧?!我的枕头都湿透了!这回真的变成水床了!” “不是没有关门,”在破门之后第一时间跳下床,向被打开的后门电扑而去的文清明站在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燥的地板上,拿着他刚在一边拾到的一个小玩意儿,脸色铁青地说道,“是门闩被台风弄断了。” 闻言众人心中一沉,瞬时之间便将宿舍设计的有关人员历代祖宗问候了个遍,痛斥这些专业人士所负责的豆腐渣工程。或许是为了要为众人心中的咒骂添上更加强而有力的证据,在众人忙着抢救后门的时候,浴室与洗手间的塑胶门也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众人这才醒悟到这两个地方的排气窗乃是死|穴。然而716宿舍众人醒悟已是为时已晚,再也抢救不及。众人耳中只听得两声脆响,两扇塑料门应声各被被撕开一个裂口,破碎的塑料片顿时飞溅开来,宛如被强弩射出一般,煞是壮观。 搬来不久的龙健才与谢伟亮二人最靠近这两处破门之地,一听门响,二人连忙飞身闪开这些不致命的暗器,之后不退反进,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二扇破门顶住。 “快把门关紧!”如此危急之时,只听宋傥喝道,“把门关紧,减少空气的对流作用,风势就自然变小了!” 在后门苦苦挣扎的文清明与汪亮二人对视一眼,不由苦笑一声。众人都是理科出身,对于这些粗浅的道理又怎么会不清楚?可是现在后门门闩已毁,叫人怎么去关这无闩之门?更何况,现在二人虽然已经全力拉紧把手,想要将两扇门板合拢,可是门外却有一股巨大的反抽之力将门往外翻出,想松手都不成。二人都心知是由于风力强大,再加上本宿舍是处于全校最高最边缘之地,后面有一座小山丘,风势到此有一个自然回旋之力,无形中增强了这一带的气流作用。如此双管齐下,这个力道可是不能小看。 两人守门不到片刻,只觉得风力愈加后劲悠长,反观自身,则已经开始有力不从心之势。此消彼长之下,这后门的缝隙又被扩大了一些。 “不行了,”文清明已经把整个身体都靠在了门板上,“我没有力气了。不如这样,反正我们合共六人,每人来顶他一个小时的门板,估计应该能够熬到天亮。” 就在二人渐见吃力的时候,一直冷眼在旁的许家能顺手抄起一个空衣架,用力一扯,将一个铁丝衣架生生撕裂。只见他双手将铁丝拉直后,递给文清明,“用这个扎紧把手。” 文清明闻言,连忙接过铁线,借着闪电的光芒,将后门扎了个严严实实。众人见后门终于暂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乏力发软,似乎站不住脚一般。 总算关好门窗的众人这时才发现宿舍的地板已经满是积水,积水之高,已经淹没了众人的脚背,实在是骇人之至。众人面面相觑,久久也无人能发一言。 之后众人提心吊胆,极不安稳地睡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匆匆起床查看周围宿舍情况。查看之下,方知昨夜之境况,倒绝非716宿舍所独有。不过,由于716宿舍地处险要,风势的确倒是比其它宿舍更为猛烈一些。 虽然台风中心已然离去,但是毕竟余威还在,再加上台风昨夜席卷本校,虽然不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不过至少也接近一个有待收拾的烂摊子。故此学校停课一日,让众人安心定惊一下。 不过,安心归安心,众人却深觉这个心安得实在有些落魄。由于昨夜的风势,电力与供水都暂时停止。虽然学校饭堂也有照常开放,但是想到要跨越千山万水去冒死吃个饭,众人均觉不值。谢伟亮初时不信邪,想要坚持其饮食习惯。结果撑伞刚出大院门口,伞布便被强风夺去,待谢伟亮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抢回这狂风的猎物的时候,已然不及。只见那片天蓝色的伞布展开身形,瞬间已经越过一个宿舍区,扬长而去,再也追赶不上,只剩余撑着一根光溜溜的伞骨的谢伟亮独自在雨中目瞪口呆。遭逢此劫,谢伟亮再也不敢造次,只好老老实实在宿舍与众人一同听着一台使用干电池的袖珍收音机,伴着干方便面度日。 无聊透顶的众人被困在宿舍无处可去,终日坐在各自的床上发呆。百无聊赖的文清明玩到没有东西可以再玩,居然将横架在七楼宿舍正门上方的一节断头的网线绑在一只衣架上,并且在衣架上贴上数只胶袋,然后便在台风的余势中放起自制的风筝起来。众人正值无事之时,难得见有事情可以打发时间。虽然文清明的这个自制风筝幼稚有余,但是众人也不在乎那么多了,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好久没有刮过这么大型的台风了,”文清明感叹道,“自从初三之后,这么猛烈的风势还是头一次见,若是不写几个字来留个纪念,实在是太可惜了。” 入夜,云散雨收。文清明坐在收拾干净的桌前,略一思索,便提笔随意填了一首《雨中花》。 夜半惊雷声动,随去无须相送。啸雨临风,长歌伴酒,将狂痴放纵。 卧倒残花扶无用,独有醉者心痛。问零落香尘,谁人堪信,曾风情万种? “卧倒残花扶无用,独有醉者心痛。问零落香尘,谁人堪信,曾风情万种?” 文清明慢慢地咀嚼这两句词,心中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卧倒残花还有醉者为她心痛,可是我呢?当我比零落成泥的景况更加不堪的时候,又有谁相信,我也曾经是意气风发,有志于道呢?” 第七章 艺术团 “阿菜回来咯!怎么样?”才进门的龙健才被宋傥劈头喝问,“没有奖学金的第一人,今天的补考爽么?” “一点都不爽!”被戏称为“阿菜”的龙健才哭丧着脸,扑在一同归来的谢伟亮的背上佯哭道;“居然要补考,回去要被老爸骂死了!” 谢伟亮用力抖落依附在背上的阿菜,一脸逆来顺受地忠告龙健才,“不用太担心,这些事情开始是不太好接受,不过慢慢你就会习惯了。毕竟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嘛,虽然痛苦点,不过以后会好的,相信我!” “你是猪啊!”龙健才笑骂道,“难道你以为我会跟你和阿明一样,个个学期都要补考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而且你说的什么跟什么阿?!不明白的人还以为。。。。。。” 一旁的文清明眉头微微一扬,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 “我能说什么呢?阿菜并没有说错我,我到目前为止,的确是每个学期都有科目要补考。这是事实,我还能说什么呢?难道我能否认么?” 在知道文清明的成绩之后,文父非但没有象上次一样与文清明细谈,甚至于连埋怨的话也没有一句。兴许是第二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这种难堪的沉默,比言语更加令文清明的心感到刺痛。 如果文父象从前一般对文清明骂上几句,甚至是打他几下,都不会让文清明觉得象现在这样难堪。他现在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父亲,不敢看自己父亲发白的发鬓,不敢看自己父亲手上的皱纹,更加不敢看自己父亲脸上失望的表情。 “如果你喜欢读文科的话,”文父沉默了良久之后,慢慢说道,“那么你当初就应该报文科,不要读计算机。” 文清明继续片言不发。因为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么你现在要不要转读其它科目?”文父试探地问道,“你表舅可以帮你问问其它学院的人,看看有没有……” “迟一些再说这个问题好吗?”文清明终于开口了,“我还没有到读不下去的地步。我再试一试。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到时候再说。” “总之,”文父也准备想要结束这个令二人都感到不快的话题,“你的问题,你自己考虑清楚。你都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必须要为自己所作的事情负责任了。 文清明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有一部动漫的主角说过这样一句话: “真正的男人有三件事情是必须要做的。第一是保护自己所爱的女人;第二是要勇敢地去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第三就是要能够为自己所作过的事情负责。”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习惯了在被照顾中生活的自己,真的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吗? 自己真的准备好扮演一个成年人的角色了吗? 自从大二新学期开学之后,文清明也曾经无意中在校园里遇见了林郦采数次,只觉得她眉宇之间的愁色愈加浓重。他心知这位师姐正在为“燎原”的出路而终日苦思,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更何况,在当时文清明心中,他也认为自己没有办法参与这件事情,没有能力帮这个忙。 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介酸儒,能做得了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文清明便对此事保留不理不睬,不闻不问的态度,他相信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这件事情就会自然解决的,就好比船到了桥头,自然而然就会直。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如文清明所想那样发展。 在文清明大学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在“燎原”本学期的第一次例会上,林郦采便向众人传达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心头一沉的消息。 学校准备要解散“燎原”。 “为什么!”文清明在心中怒道,“为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最后还是要落到这个下场?”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不问出口,林郦采也不会不向众人讲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我们前几天又去见了一次学校管社团的老师,”林郦采看看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同样神色凝重的祁君与张丽,说道:“他们说,学校近期会整顿社团组织,对于一些学校方面不承认的社团组织,校方将会要求其解散。” “那么学校为什么不肯承认我们?”有人在文清明身后喊道,“我们不是已经上台很多次了吗?为什么学校还是这样看我们?” “或许,”林郦采黯然,“是我们的努力还不够。” “只能这样了吗?”坐在文清明另外一侧的易正忽然开口问道,“除了解散,我们就没有其它的路可以走了吗?” 林郦采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将她与老师的交涉结果说出来。而最后,她还是决定与众人摊开来说,“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众人听到还有两条活路可以走,只当林郦采先前是故作玄虚,不由得都安心一些,静待林郦采的下文。 “第一,”林郦采缓缓说道,“就是找一个学校承认的社团挂名,对外宣称是它其中的一个部门。我也和相熟的几个社团的社长谈过——譬如说是通讯社什么的,他们都表示可以接纳我们大家,并且不会管制我们,只是让我们挂名。” “这不就是和原来在口才协会的时候一样了吗?”文清明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径,和以前挂在文学社和口才协会的时候又有什么不同了?要是这样的话,当时就不应该脱离出来!”文清明心中暗道。 “刚才的建议是我们想出来的,”林郦采看着众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接着道,“其实,除了解散之外,学校方面还有一条路留给我们。” 众人不禁期待地看着林郦采,想听听学校还有什么自新之路留给自己。 “另外一条路,”林郦采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就是合并到艺术团里面去。” 校艺术团! 文清明再一次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但是心里还是隐隐一震。这个原本以为与自己不会有任何关系的社团一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今更加是以官方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拦在了自己这群人的面前。 莫非真的是逃不掉么? 会后,文清明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林郦采同行。 “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林郦采知道文清明不会有闲心故意与自己同行,“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让我解答的。” 文清明看着地上被自己踢开的小石头道,“其实,学校是要我们并入艺术团,否则就将我们解散,而不是要将我们解散,但是能够进入艺术团避难吧?虽然只是将说法调转了一下,可是其中的意思可大有不同。” 林郦采苦笑道,“你今天倒是看得挺准的。不错,其实学校方面已经说了,要我们进入艺术团。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会全力支持艺术团那边的话剧队,同时也会将我们这个非法组织解散。” “那就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了。”文清明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学校的艺术团要在舞台上保持其唯一的地位么?” “我不知道艺术团里面的人怎么想,”林郦采答道,“或许艺术团里面的人本身并没有这种想法,可是,学校就难说了。” 文清明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知道。虽然艺术团内所有的成员都是在校学生,但是,这毕竟是学校方面支持的。虽则比不上学生会,不过学校始终还是将这个社团看作是自己手里的面团,想要对其搓圆按扁。” “嗯,”林郦采点头道,“我问过凌俊,他也是这么说的……你还记得凌俊吧?他也就是艺术团歌队的人。他问过艺术团的一些人,其实他们多数对这件事情都不知情。还有原晋,他也有一个朋友在艺术团里面,听说是下任团长的热门候选人之一,他也说艺术团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对于我们的存在也没有特别的介意。” “其实说到底,”文清明冷笑道,“只是那几个社团领导一时之间的心血来潮,就准备将我们置于股掌之中随意玩弄么?” “也不能这么说……” “我就是这么说!”文清明打断了林郦采的话,“我早就应该知道,学校是不喜欢游离在管辖之外的学生的。一切漂亮话都不过是写在纸上而已,这种没有约束的东西,他什么时候想要撕掉就撕掉,我们只是鱼肉而已。” “你……”林郦采看着突然怒发冲冠的文清明,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在她的记忆中,文清明的情绪似乎还没有这么激动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文清明朗声道,“说到底,学校始终不过是一间工场而已!对于那些只担心能不能饱食终日的老顽固来说,我们也不过只是一件废物罢了!” 眼见文清明越说越不象话,林郦采连忙想要打断他的自说自话,“清明,你不要太……” 但是文清明现在正是心情激荡,哪里容林郦采插口?他摆摆手,示意林郦采不必白费心机想要阻止自己的妄言,“放心,我还没有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我改变不了什么,但是至少,让我吐出一口怨气。” “那么你的看法呢?”林郦采见文清明似乎只是发泄而已,连忙岔开话题,“你觉得是进入艺术团好呢?还是挂名到其它的社团好?” 文清明嘴角一扬,自嘲一笑,“问我干什么?你们决定就好了。反正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好,我只要有一支笔就可以了。” 林郦采摇摇头,“你的意见很重要,重要得超出你自己的想象。我问过很多队员,其实现在我们‘燎原’中已经有很多人都在看你的意思,然后决定去留。” 看着林郦采认真的表情,文清明这才相信他的这个师姐并不是在开玩笑。“我的意见吗?”文清明想想,反问林郦采,“那么,师姐,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当初那么辛苦地想让我们独立出来,究竟是为了发展一个社团?还是为了发展我们学校的舞台剧?” “有分别吗?”林郦采问道。 文清明目不斜视地看着她,“有很大的分别。而且,也左右着我的决定。” “为什么你要这样问师姐?”后来,在文清明与凌俊的一次闲谈中,文清明又提及了此事。凌俊不解地问,“发展我们的社团不就是为了发展这个学校的舞台剧吗?这两件事情难道不是一起的吗?” “虽然这两件事情有着共同的利益,”文清明解释道,“但是它们始终还是两件事,是不能够混为一谈的。如果师姐她的回答是为了建立一个属于她的社团的话,当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燎原’。” “为什么?”凌俊忙问,“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社团不好吗?” 文清明叹了一口气,“一点儿也不好。如果师姐她只是想建立一个社团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以她在公关方面的手腕,我相信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到她的。而我只是一个靠笔为生的文人,和她根本上就扯不上关系。而且,如果我是想要一个社团的话,我就不会从文学社发展地这么成熟的社团叛逃出来。” “怎么会呢?”凌俊笑道,“即使是一个社团,你又怎么会……” “我会。”文清明打断了凌俊的话,冷冷地说道,“我会再次回到冷板凳的位置上,成为一个永远不会上场的候补。” “你在胡说什么?”凌俊觉得不可思议,“师姐一向不都是很看重你的吗?你怎么会去坐冷板凳?不可能!不可能!” “你知道艺术团的话剧队其实和那间师范学院其实也是有来往的吧?”文清明忽然改口问道,“你应该早就听说过,那间师范学院的舞台剧已经发展了有十多年的时间,加上他们学校本身的文化氛围都比我们要好很多。” 文清明口中的这所师范学院是同处在这个海边城市另外一处的一所高校,而这所高校的舞台剧艺术更是为人所周知的,也代表着这个海滨城市大学生舞台剧表演的最高水平,凌俊自然不会孤陋寡闻到这个地步,便道:“当然听说过,怎么了?” “其实,在我们学校中,最早和那所师范学院接触的就是‘燎原’,”文清明仰望苍天,“早在林郦采师姐将‘燎原’独立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多次派人和对方交流,演艺部里面,很多人都和师姐去过。” “可是,我没有。” 文清明黯然道,“无论部里面有多少人去过那所被认为是话剧之校的师范学院,我始终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哪怕后来我已经是‘燎原’里面实质上的部长也好。我在师姐心中,由始至终不过是一个只会写几个小剧本的旁人,而不是什么。在她的心里,我永远不是第一个被考虑到的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得到她什么特别的看重,我是用自己的一支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前写下来的。” “当然,”文清明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也不是说埋怨她。我和她毕竟不是同一类人,我们做事的方式也不同。没有说谁对谁错,只是我们对于彼此的方式都不太习惯。” “那么结果呢?”凌俊故意将话题脱离文清明的思绪,“师姐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 文清明不由一笑,因为他明白凌俊并不是想知道答案,这个温柔而细心的大男孩总是这样细致地留意着身边众人,即使是他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也要故意提问,无非是想要让文清明分神半刻。 “结果很明显,你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了。”文清明也配合地说道,“你看见我今时今日仍然坐在这里,就知道当时师姐是怎么回答我的了。” “我们是为了发展这个学校的舞台剧。” 林郦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回答这个问题。在说完这几个字之后,林郦采的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发白,似乎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文清明心中轻轻一震。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在骆家靖宿舍里面喝的那杯感冒药。 “不要乱想,”文清明暗暗对自己说,“现在不是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林郦采,心中说道,“如果真的是要为了报答这一杯药,那么我就应该将这个学校的舞台剧引向一条可以真正得到发展的道路才是!” 师姐,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或者说,这才是师姐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吧? 放弃一个自己守护了这么久的团体,即使它只是别人眼中的一个非法小组织,的确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但是,文清明更不想因为林郦采的一时心软让这所学校的舞台剧走上一条前途未知的路。 “师姐,对不起,”文清明在心中暗暗对面前神色有异的林郦采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将‘燎原’挂名在其它无关的社团上,我也知道这样可以让我们自由自在,没有管制地发展一个团体。但是,如果要发展舞台剧,尤其是为了发展这所学校的舞台剧,我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 “艺术团。”文清明终于从口中说出了林郦采最不愿意听到的三个字。 林郦采看着与自己同样脸色的文清明,良久之后,终于勉强地笑笑,“是吗?你希望我们大家并入艺术团。我明白了。” “是的。”文清明觉得自己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校艺术团毕竟是天子门生,合并进去的话,我们至少可以得到学校方面的正式支持。还有,艺术团那边有多种类型的演出人才,我们的舞台剧表演也可以涉及更多的题材。还有……” 林郦采摆摆手,示意文清明不必再说下去,“我知道,我都知道……让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过几天我们再商量。” 文清明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半晌之后,他才淡淡地向林郦采道别,不顾礼节地撇下林郦采一人,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哟,清明!”刚刚走进宿舍大院,心情低落的文清明忽然被人叫住。他抬头一看,却只见四下无人。惊疑之时,只听到头顶上有人又叫了一声。他抬高了头再一看,见在对面宿舍二楼有一个人正向自己挥手,定睛看时,居然是王志鹏,他这才想起来其实王志鹏不过是住在自己对面的宿舍楼而已。 “志鹏?”文清明站在大院中向楼上的王志鹏高声问道,“干什么?” 王志鹏举起右手,向文清明晃晃他手中的一个酒瓶,“要不要上来喝一口?” 文清明笑笑,他虽然偶尔也喝一点小酒,不过他平时只是喝他放在宿舍里面的那瓶红酒,未曾饮过如此刻王志鹏手中度数如此之烈的白酒。他本想拒绝,但在听到王志鹏的叫唤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走上了对面的宿舍二楼。 可能他现在,真的有些想醉。 上得二楼,王志鹏早已经将酒瓶开封,自己先喝了一口,“今天这酒成色不太好,先将就着喝!”说着,随手便将酒瓶递给文清明,“我懒得拿杯子出来,我们就这样喝算了。” 文清明二话不说,接过酒瓶,也不管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喝过白酒,仰头便喝。酒在? 最后的童话 第 6 部分阅读 隼矗颐蔷驼庋人懔恕!?br /> 文清明二话不说,接过酒瓶,也不管自己有生以来从未喝过白酒,仰头便喝。酒在唇边的时候,文清明只觉得这酒有一股浓烈的甜香之气,煞是好闻;烈酒在口,便只觉得口中一阵辛辣之味,虽然有些不适,但是却也另有一番刺激;待到这杯中物下了肚,文清明初时只是觉得一道冷流从咽喉往下直走,直到小腹之处。然到了最下之时,那股冷流猛然间仿佛化作烈火,有如炽热的熔岩火浆,向脑门顶上直冲而去。等得这股热气冲到最高点之时,却又霎时化作乌有,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感觉,令人不禁有些晕眩。 “原来喝酒是这等感觉。”文清明暗道。 “清明,”两人又互饮数回之后,王志鹏终于开口了,“对于艺术团那边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问题终于来了! 文清明虽然与王志鹏的宿舍住所仅仅不过是一射之遥,但是实际上这二人平日却很少相互拜访。并非二人相处不来,而是彼此都没有太刻意去搞好关系罢了。从文清明方而言,虽然他对王志鹏的舞技甚为心折,但是,他也就不过是很纯粹地欣赏其舞技而已,完全没有其它的什么示好之意。故此二人虽然可说是邻里关系,平日见面却极少。除了部门之内的公事,二人平日也不过是保持着如水之交。 今日突然邀饮,必有下文。而现在,该是时候见识一下真章了。 “艺术团吗?”文清明将酒含在口中,待酒味充分刺激口腔,良久才饮下道:“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不过我还是会选择它作为我们的出路。” “其实,”王志鹏接过文清明手中酒瓶,“艺术团那边已经开始和我们部门有过接触了,你知道吗?” 文清明不知道。无论是有人故意想要瞒着他,还是一时疏忽忘记了告诉他都好,总之,他就是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是太清楚,”文清明抢过酒瓶,假装饮酒,搪塞道,“反正这些事情都是师姐她们负责的,我平时也懒得去问。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王志鹏看着天空,缓缓地咽下一口酒水,“他们要选人。” 听了这句话,文清明眉头一皱,“怎么?我们不能全部人一起过渡吗?” 王志鹏终于也叹了一口气,“我有个在舞队的朋友,听他说,艺术团那里认为我们‘燎原’实力参差不齐,如果全部都收过去的话,他们担心会影响艺术团的整体水平,所以坚持要进行一轮筛选。” “理当如此。”文清明心中暗想。不过他并没有这样说,只是问道,“那么师姐和他们有没有谈判过?结果怎么样?” “详细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王志鹏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只是知道,舞队只是想要我进去,其他人就很难说。” 这个当然,即使王志鹏不说,文清明用脚板底都能想到这一层。事实上,在这所学校这么多场次的晚会中,舞技能够出王志鹏右者,文清明还未曾一见。如此人才,艺术团若是不要的话,那才真的是奇哉怪也。至于部门内其他人,实在是课余水平,不说也罢,人家不愿接受,倒是半点也怨不得别人。 “不用为我们担心,”文清明拍拍有些黯然的王志鹏,“至少你已经有一条很好的出路了。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怎么说我们都已经差不多演了有一年的舞台剧,经验丰富,不是那个还没有组织起来的话剧队能够一时半刻追得上来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志鹏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什么事情告诉文清明。文清明看着王志鹏,笑笑道,“如果是不好开口,那么就不要说了,免得你难做人。” 王志鹏看看文清明,摇头道,“不是什么好不好开口的事情,只是担心……”王志鹏又想了一会儿,猛然摇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告诉你也没有关系。其实,艺术团那边还有一个人是想要的。那个人就是你。” 已经到了文清明嘴里的酒,忽然就咽不下去了。 虽然,自己可以一直扮演这种好好先生,扮演这种与世无争的角色下去,但是在文清明心中,偶尔也会问问自己:我究竟是不是这群人中最好的?也许在林郦采心目中,文清明永远不会在部门中所有人之中排在榜首,但是,文清明始终不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仅具雏形的小团体中会比任何一个人逊色。 他不甘心。 在每一次的例会上面,文清明都会仔细地打量众人,每次只要在108教室的座位上坐下,文清明就会不期然地把自己和众人在心中相较。他每次想到自己居然比不上那些始乱终弃,见风使舵的“中流砥柱”们在部门中的地位,他就会不由得无名火起。 虽然自己最终还是在这个小组织中有了可争一日长短的本钱,可是,对于文清明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宛如一把好剑,也必须有一个好的剑客才能鉴赏。 林郦采显然是一个刀客。虽然她的鉴赏本事也不错,可是,她不会鉴赏文清明这把剑,所以她也就不会明白文清明这把迟迟隐锋不现的剑和其它凡铁俗铜的区别。 所以文清明要离开她,离开由她亲手带出来的“燎原”。离开林郦采的鉴赏范围。 如果不走的话,就仿如只是将一把好剑弃置在废墟之中而已。 虽然,这把剑是由林郦采无意中挖掘出来的,可是,林郦采始终不是一个使剑的行家,她不清楚如何去好好驱使这把看似拙厚无锋的剑。 文清明虽然很感激林郦采,但是他更加清楚,要报答这位师姐的唯一办法就是离开这位师姐,让文清明自己驾驭自己。 只有这样做,才算是没有辜负那杯感冒药。 “就是这样?”文清明终于咽下了在口中已然冷却多时的酒,“这样有什么难说的?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王志鹏看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带着些微的酒意说道:“我已经和师姐说过了,无论艺术团那边要不要小静她们几个我们舞蹈组的人,只要‘燎原’一散,我都会过去艺术团。”他又叹了一口气,“你不要怪我。” “我怎么能够怪你?”文清明摇摇头,“要怪就怪你们舞蹈组的人跳得太差,人家不敢要。”文清明又附到王志鹏耳边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你们那组就你一个人跳舞就够了,有那几个人都把你的水平拖下去了。” 王志鹏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看来你说话和你写的文章不太一样,我的这个马屁可不敢让你拍啊!” 二人不禁相视大笑。 虽然在大笑中,文清明心中却感到一阵难受。 难道,大家认为我会抛下众人,自己一个人到艺术团去吗? 难道有人会担心我是这么一个轻言寡诺的人吗?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过了什么,会让别人对我有这种看法? 在几年之后,文清明有一次在看电视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故事:在满清灭亡,袁世凯夺权之时,为了收买革命党人,袁世凯丢出大量的高官厚爵之位,想要令众人不战而屈。革命党中有人只是笑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这些才来革命的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的人格了。 当时的文清明自然还不知道这个故事,但是,在那个时候,文清明的心里却也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你们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看我文清明的人格了! 笑声依旧,只是多了一丝除了文清明自己便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听出来的萧瑟之意。 宵深。风冷。酒尽。 喝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是凌晨两点。犹有余兴的王志鹏摇摇空瓶,伸出舌头接住最后一滴酒,叹息地说:“实在是扫兴,好不容易才有点兴致上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然也就不会有喝不完的酒!”文清明接着三分酒意狂笑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我才喝了个心醉,却喝不醉这副臭皮囊!可惜,可惜!” 何谓心醉? 用文清明的话来说,就是以为自己已经醉了,可是却又知道自己没有醉。 自己只是醉掉了心,却醉不倒这个身体。 可是,难道这样就不是醉了吗? 酒醉于形,是一种醉。意醉于心,岂非是另一种醉么? 平生第一次喝下如此份量白酒的文清明挥手与王志鹏道别之后,便稳步踏上归路。刚才的痛饮似乎并没有影响文清明的步伐,这令文清明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自己平日明明没有怎么贪好这杯中物,怎么今日初饮,倒仿佛是与一故友重逢,毫无生疏之感?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莫非是自己平日就已经习惯了这种醉的感觉吗?如果是,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自己平时就已经是醉着的吗? 那么自己此刻,究竟是清醒,还是真的醉了? 这个问题,连文清明自己都回答不上了。 迎着微寒的深宵清瑟之风,文清明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写给自己的一首名为《剑》的涂鸦 未惧天下道轻放 我本不羁生来狂 岁岁驰马晓昏界 朝朝荡舟天海中 晨雾何曾留我影 夜魂未试聂寒蝉 浪荡生涯侠客事 快意情仇餐血湘 终须一日破榍去 借随清风游四方 昔时不知何为醉 愿到天外求杜康 一剑凌风傲雪上 直往九霄问醉乡 第八章 懦夫 与王志鹏痛饮的次日,原本以为自己酒量尚可的文清明一早便觉得有些昏昏沉沉,估计便是所谓的宿醉。幸好这天是周日,不用上课,因此文清明也乐得在床上多赖一会儿。 “清明,清明!”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的。 “你起床了没有?” 听到这个声音,文清明不能再无动于衷了,“起来了,你等等,我穿好裤子就下来,你先坐一下吧,欧。” 原来这人正是文清明中学时代的好友欧阳羽。 复读了一年之后,欧阳羽终于一雪前耻,考取了这所高校,与文清明继续做校友下去。听到消息,文清明初时还不相信,只道欧阳羽说笑。直到看见欧阳羽搬东西进入学校才知道欧阳羽所言非虚,二人的确要继续再做同学。 “怎么?”文清明终于穿着完毕,从铁架床上扶梯而下,“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提携么?” 欧阳明一拧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只是过来借你的电脑用用,想查一些资料。” 文清明一拍脑袋,“那你就自己开机咯!我又不是没有告诉你密码。不用跟我客气,就算我不在,你什么时候要用电脑就自己来开好了。” 文清明这句话说得倒是没有半分违心。计算机班上几乎人手一台电脑,本来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计算机班的众人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将自己的爱机大卸八块,研究其内部硬件构造。可是众人现阶段仍然是新手,水平实在有限得惨不忍睹。大多数人往往在将爱机分尸之后无法组合回原来的模样。如此下来,拆机者只好对别人的爱机暗下毒手,将他人爱机开膛破肚,欲看清楚这电脑原来是怎么样的,好让自己可以组装回去。故此有一段时间人人自危,更有甚者用铁链将机箱锁紧,好让觊觎者无从下手。文清明自然也有所准备,不但在电脑机箱上加装了数枚特殊的螺丝,还为电脑设置了密码,严禁外来人员插手本宿舍的内务。 可是,欧阳明是例外。 因为文清明信任欧阳明。而这种信任不是一时一刻之间建立起来的,而是在多年的累积之下的结果。 文清明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清明就不敢正视别人的双眼——其实不是他不敢正视别人,而是他不愿意被别人透过双眼看穿隐藏在心中那个真正的自己。 自己好不容易才隐藏起来,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感情压抑下来,怎么可以这么容易就被别人看穿呢? 自己不是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么?怎么还可以象孩子一样,任意地笑,任意地哭,任意地生气,甚至是任意地说出不负责任的话呢? 文清明觉得自己有时候就象一只小小的蜗牛一样,躲在自己自以为坚固的壳中,只希望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 即使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一个懦夫的生活。 至少懦夫不会伤害别人。 “亮仔又出去了吗?”欧阳羽顺手拉过汪亮的椅子坐下——他近来和欧阳羽的宿舍众人混的已经比较熟悉了——“是不是出去泡女孩子了?” “是啊,”谢伟亮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有女孩子陪了,怎么还会在宿舍里面和我们这些臭男人发霉啊!” “免得刺激我们这些光棍。”在一旁玩游戏的许家能故作肃然地说。此君本来在宿舍中地位有如天神,只可惜在716宿舍这种乌烟瘴气的烟花之地待得太久了,沾染上了不少的俗气,言词之间也开始有些粗俗起来了。而这也再一次证实了“近墨者黑”这句古训实在没有半分的纰漏。 “刺激什么?”话音落处,众人口中的主角已经拥着一个娇巧可爱的女生出现在门口。“没有什么,”谢伟亮蜷缩回被窝中,“我们刚才只是在吹牛。” 没有听到前面半句——何况即使听到,此刻也无心追究的汪亮“嗯”了一声作为回答,便径直向自己座位走去。 欧阳羽连忙站起来,想要将椅子还给原主。汪亮按住起身一半的欧阳羽,顺手拖过文清明的椅子,“不用了,我坐这张就可以了。” 欧阳羽还是挣扎着想要起来让座,“可是你们有两个人……” “没有关系,”汪亮已经坐在了文清明的椅子上,然后那个女生也大大方方地顺势坐在了汪亮的大腿上,“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欧阳羽干咳了一声,与同样准备干咳的文清明对望一样,歉然道:“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大家!请大家原谅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汪亮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改正了,就还是好同志!朕这次就不追究了。你谢恩吧!” 文清明与欧阳羽对望一眼,匆忙关机,二人不约而同地落荒而逃。 仓惶出逃的两根光棍在校园中晃荡了一阵子光景,只觉得腹中犹如雷鸣。二人见时候不早,已经是接近正午,正是午膳时间。想到二人平时难得一见,欧阳羽建议外出就餐。文清明对承包给无良后勤集团的饭堂早已是深恶痛绝,当然是立马作反应。主意打定,二人一行便向校外走去。 “看,”文清明捅捅欧阳羽,示意他往学校大门旁边的一块湖畔草地方向看去,“又是一对……男女。” 欧阳羽的表情正经得犹如修道高僧,“这种事情不适合我的。我在大学阶段不想再花时间来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文清明笑道,“这个决定是在看到了学校的女生之后才下的吧?我明白你的苦衷,因为我也是。” “是吗?不说我了,说说你,”欧阳羽的高僧神色消失无遗,贼笑着问道,“你的话剧社那里不是有一大堆女孩子么?你怎么就没有监守自盗?你也想学人家‘万花丛中过,不带一点尘’吗?” 文清明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我饿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你就这么害怕被别人问起这种事情吗?” 在后来,凌俊也这样问过文清明。“现在的大学生谈恋爱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即使拿出来说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清明只是勉强地笑着对凌俊说道,“其实,我以前曾经也有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哦!”凌俊惊道,“看你平时对我们队里……不,应该是整个艺术团的女孩子都不屑一顾,我还以为你的那个……取向有问题呢!原来不是!”凌俊故作姿态地拍拍胸口,“这样看来,我并没有危险,可以放心了。” 文清明啐笑道,“你才有这种嗜好!我都不知道多么正常!” 凌俊推推文清明,“不要岔开话题,快说你的事情。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文清明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一下,似乎又不是,“后来?没有后来。因为后来我逃了,我象一个懦夫一样,选择了逃避。” “为什么?”凌俊奇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要逃?” “有很多的原因,”文清明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说道,“譬如说,那时候是高考,我不想影响她……譬如说,……” “其实,”凌俊叹了口气,“你只是在害怕吧?” 害怕?自己在害怕? “也许是吧,”文清明淡淡道,“总之我最后什么也没有跟她说明白,就这样和她各分东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之后,我觉得自己总是忘记不了她。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心里面的什么地方给这个人留有位置。在没有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我没有勇气去开始另外一段感情。” “你自己觉得这样真的好吗?”良久,凌俊终于开口问道。 “我还不能完全忘记她,”文清明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如果现在接受另外一段感情的话,对现在出现的人来说,那奇 ^书*~网!&*收*集。整@理么就太不公平,太不负责任了。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凌俊拍拍文清明的肩头,“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个人才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是不能忘记原来的那个人,你可能只不过是没有忘记原来那个人的影子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文清明笑笑,“都是活在一个阴影下面而已。” 凌俊看着作茧自缚而犹不自知的文清明,无奈地说,“其中的区别,就在于你自己清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能忘记什么。” 如此又过了几周,“燎原”众人却再也没有听到学校方面有什么消息,仿佛是被校方遗忘了一般。不过文清明知道,现在正是学校在蓄势待发之时,待到有确实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只怕是已经覆水难收了。 这一次,自己必须先出招了。 是日,文清明刚刚从原晋宿舍出来,往自己的狗窝走回去的时候,意外地在原晋的宿舍大院中看见了林郦采。只见林郦采正在与部门中估计是住在此宿舍区的几个女生谈话。文清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打个招呼。 那几个女生见到文清明过来,神色之间似乎有些不太自然,匆匆与林郦采道别,赶在文清明来到众人面前之前就急忙离开。文清明平日也与部门之内的女生不太搭言,也正好乐得如此,倒也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妥。 “师姐,”文清明向林郦采招呼道,“怎么今天这么好雅兴,来这边逛啊?” 林郦采看着文清明,“哪里有闲心逛,我是特地来这边找苑婕她们的。看看她们对于‘燎原’的去向有什么看法。” “那么结果呢?”文清明懒懒地问道,“她们是倾向于做‘游离派’呢?还是做‘亲校派’?还有,现在部门里面,到底那一派的人比较多?” 林郦采想了一想,“两边的人都差不多。不过,对于你的决定,我怕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甚至会有一部分人退出。” 文清明双眉一扬,“这话怎么说?” 林郦采看了一眼文清明,“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听说,艺术团那边其实只是想要王志鹏和你,以及几个有演出经验的人,其他的人可能都没有办法进去。所以,”林郦采犹豫了一下,“他们觉得你提议去艺术团,有私心在里面。” 文清明仰头大笑,免得被林郦采看到自己脸上忿怒的神情,“是吗?也难怪别人这么想啊!因为艺术团那边也已经点名要人了,瓜田李下,也怨不得别人会这么想!嗯,大家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林郦采迟疑了一下,“你也已经知道了?” 文清明笑笑,“无意中听一个朋友说起的。想不到在别人眼中,我还是有点价值的。不过,大家也未免太把我看低了。我不会自己一个人过去的。”文清明看着林郦采的眼睛,缓缓道,“我不会丢下‘燎原’这群人的。我现在既然是这里的部长,我就有责任照顾这些人。师姐,你放心。”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林郦采也忙笑道,“可是,你平时和大家交流比较少,很多人都不太了解你的想法,所以……” “所以他们都认为我是一个临阵脱逃,大难临头的时候丢下大家,只顾自己逃命的懦夫,”文清明干笑着说,“对不对?我在他们的眼里面就只不过是这种货色。” 林郦采沉默了一会儿,“你最好还是自己亲自和大家解释一下。” “解释个屁!”文清明几乎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文清明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忍耐了下来。他明白,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有责任,有义务将这件事情向这群不明就里的群众解释清楚。 “既然是这样,最好尽快。”林郦采说道,转身准备离开,“我现在就通知他们今天晚上到老地方开会,你赶快跟大家解释清楚。” “师姐,等等!”文清明连忙喝止林郦采,“明天晚上再开这个会吧。今天晚上,我另外有事情。”他顿了一顿,还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原晋还有易正今晚约了艺术团的人见面。”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文清明隐约觉得林郦采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似乎变了一变,但是当文清明想看仔细的时候,林郦采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也许只是自己看错了。 “是吗,”林郦采低头问道,“大概要讲什么内容,你们想好了吗?不要到时候不知道跟人家说什么。记得……” 文清明淡淡地道,“不用担心,我们刚才已经商量过今晚要说什么了。师姐,你不用担心,我会帮大家争取到应有的位置的。我不会丢下大家的。” 林郦采只是敷衍地一笑,却没有说什么。也许是不知道说什么,也或许是不想说什么。 文清明也没有再开口。 因为此刻,二人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夜晚八点,文清明依约与易正、原晋二人先行会合,然后三人便来到了事先约好的地方,与艺术团的代表见面。 来到所约之处,早有二女一男坐定。那三人见文清明一行人走来,也站起身来,静待文清明几人走近。待六人会合之后,众人相互寒暄几句,方才落座,开始说正事。 坐在中间位置,正对文清明的是一位颇有威严的师姐。据原晋事先的介绍,此人应该就是艺术团的现任团长明筱黛;坐在明筱黛右边的一个高高瘦瘦,长得相当帅气的男生是原晋的朋友海籁,文清明已然见过,可以略过不说;而坐在明筱黛左边的一个眼睛相当有神的师姐,文清明则未曾谋面。 正在文清明猜测对方的身份的时候,那个他唯一不认识的师姐似乎看出了文清明的心思,得体地一笑,对文清明说道:“我们已经听阿海介绍过你们是谁了,所以也不用多作介绍。而至于我们,相信你已经认识了我们的团长和阿海,我就不多介绍了。而我自己,就是现在艺术团现在话剧队的队长,我叫做岑芍笺。” “原来是芍笺师姐。你好。”文清明也向对方点点头,以作回应。原来她便是艺术团中那新成立不久,一次都没有上过台的话剧队的临时队长。文清明不由得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师姐。 “你就是那个话剧部门的编剧吧?”坐在中间位置,神态不怒自威的艺术团团长明筱黛看着开口的文清明,“听说话剧部里面几乎所有的剧本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写的,相当不错嘛!我们艺术团现在正缺少这样的人。” 文清明用余光掠过正在用同样眼光看着自己的原晋,知道是他在与艺术团先行接触的时候有意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便微微向原晋点点头,以示谢意,然后才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只是比较有空,所以写得比别人多一些罢了。我们部门里面,比我写得好的人多得是。”他顺手指向一旁的易正,“比如是他,我的小品相声就写得比他差多了。” 明筱黛只是笑笑,没有答话,只是将眼光指向海籁,示意由他继续下面的话题。 海籁微微点点头,对“燎原”众人说道:“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说正事吧。我们已经从学校老师那边听说过,也听阿晋说过你们现在的情况。对于你们选择艺术团作为今后发展的方向,我们都表示欢迎。” “先等等,”易正摆摆手,更正海籁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正式决定最后的归宿,选择艺术团只是我们在座几个人的决定而已,我们还要和其他的成员商量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海籁笑道,“我当然明白你们还要通过全部队员的投票才能决定。可是,请你们听我劝一句,如果你们真的想继续发展这所学校的话剧的话,就应该进入我们艺术团才对。没有错,我承认你们如果象阿晋所说的,挂名在其它的社团里面的话,的确是很自由,没有人管得来你们,可是,你们想要的难道就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文清明道,“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所以今天我们大家才会在这里坐到一起。难道不是吗?” 海籁笑道,“不错!只有艺术团才能给你们口中所说的舞台剧得到真正发展的机会。我们是专门的表演性质社团,无论是在器材、经验、人才还是其它方面来说,都是这所学校里面最专业的。同时我们是学校里面人所周知的演出团体,我们即使不外出拉节目,也自然会有人上门来要求我们出节目。可以说,我们这里只要你有节目,就不必担心没有地方给你演出。而不必象你们从前一样要东奔西走去联系那些小节目。我们艺术团有的是机会给你在更大更好的舞台上面表现!” “那么,说说你们对我们的要求吧。”既然能够坐在这里,文清明自然也想得到这些好处。这些早已经知道和考虑到的事情都不是他最想听的,他现在最想听的是艺术团的高层将会如何处理“燎原”中其他一般庶民。 他对自己说过,不会丢下这些人不管的。 “要求方面,我们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条件。”海籁笑笑,“因为我们大家毕竟都是学生,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的。最多不过是某些表演队本身的一些特殊条件限制罢了。至于具体的要求,还是由芍笺师姐告诉你们吧。” “就像阿海说的那样,”岑芍笺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说道,“我们大家都是因为对这方面有兴趣才走到一起来的,我们欢迎对于表演方面有兴趣……”岑芍笺顿了一顿,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道,“……同时有特长的同学参与我们。” “那么如果是一些有兴趣,可是没有特长的人呢?”文清明也故作糊涂地问道,“如果他们也想参加的话又怎么办呢?” 岑芍笺微微一笑,如同耍太极一般将这个问题卸开,“我们会看具体的情况,然后酌情而定的。你这么问,是不是……?” 眼见对方将力道拨回给自己,文清明也如对方一般,微微一笑,“幸好我们部门中没有这种人。”这句话有如四两拨千斤,化开了对方的反问,也令这个问题的力道如同水银泻地,再也寻不着了。 岑芍笺哈哈一笑,“那样就最好不过。我们艺术团随时欢迎有才华的同学加入。不过,这不代表我们什么人都会接收。我们是这所学校里面最好的学生演出团体,我们不会允许有滥竽充数的人混进我们中的。” 明筱黛微微点点头,“不错。这就是我们的意思。如果你们想要加入我们艺术团的话,我们会尽快安排一个小型的面试给你们。放心,既然你们都是有相当经验的舞台剧专业人士了,相信这些对你们来说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对吗?” 文清明迎着对方暗藏机锋的目光,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只是若无其事地点点头:“我们会考虑的。”虽然没有退让之意,可是这句话说得毫无杀气,显出文清明分明在这一回合中技不如人。 这个艺术团团长虽然说话不多,但是数语之间便将文清明最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令文清明瞬间处在了下风。而在前一刻,文清明还自以为能够犹有余力地应付对方的唇枪舌剑。直到这一刻,文清明才隐隐在心中对这号称天子门生的校艺术团有些顾忌。 自己当然没有问题,可是“燎原”中的其他人能够咽下这口气,自愿降格,让别人象看待新生一样对待自身吗?他们能够忍受这所谓的“简单面试”吗? 最重要的,是文清明没有办法保证可以让部门中每个人都通过这个所谓的面试。 文清明觉得自己被将军了。 众人又继续闲谈了一阵,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准备分别离开。 “你等等,”岑芍笺忽然叫住走得最慢的文清明,“我们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文清明看看已经走到十步开外左右的易正与原晋,回头看看岑芍笺,等着她的下文。 岑芍笺看看一边的明筱黛,见明筱黛点了点头,这才开口说道:“我们有看过你写的剧本,也有看过你导的舞台剧,都很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文清明扶扶眼镜,“谢谢你的好意。如果真有这个可能的话,到时候我会和我的队员们一起加入你们的。” “我不知道你的队员们是怎么想的,”岑芍笺说,“不过我知道,其实你们部门里面有不少人还在想着挂名到其它社团去。我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因为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想要找个社团玩玩而已。而你不同,你是一个真正做事情的人,是一个真正在舞台剧表演艺术上面用心付出的人。所以,即使你的那些队员怎么考虑都好,我都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说得好听些,是为了我们学校的舞台剧艺术发展。说得自私一些,这也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明白那种非法团体和我们这种正式社团的区别。” 文清明静静地听完岑芍笺的话之后,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师姐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要走了。我的朋友已经走得很远了,我必须追上他们。我想要和他们一起走下去。” “怎么样?”易正看着快步追上的文清明,“那个师姐跟你说什么?” “朝廷招降。”文清明半开玩笑地对易正说,“可惜我是个土匪命,喜欢和你们一起去打家劫舍,做那不法的勾当!” 次日,文清明便拜托林郦采通知众人召开临时会议,一来为了向众人表白自己并无私心,二来欲与众人商谈一下“燎原”的最终出路。 但是,当文清明当晚来到这熟悉的108教室的时候,却发现这里似乎飘散着一种异样的气氛。 而这种气氛所针对的人……似乎是自己? 虽然听闻众人对自己有一些意见,但是文清明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和众人有了这么大的隔阂,似乎有将近一半的部门中人已经对自己有着相当严重的误会,而这个误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澄清的了。 “你今晚说话最好小心一些,”林郦采在文清明身旁低声说道,“你们和艺术团接触过的事情,大家都大略知道一点,但是却又不是知道得很清楚。而且部门里面本来就有人是不喜欢艺术团的,你很难说服这些人。”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说服所有人。”文清明也同样低声地回答林郦采,“不过我会尽力的。说实话,我不希望失去这里任何一个人。但是,如果是他们要离开我,我也没有办法挽留,也不想太过于挽留。” “你已经决定要放弃他们了吗?”林郦采黯然道。 “不是我打算放弃他们,”文清明叹了一口气,有些凄然地一笑,“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要放弃我!” 进了108教室,文清明走到讲台前面站定,扫视了一下全场。只见坐在教室中的“燎原”众人一个个无精打采,有气无力,情绪之低落显然比文清明先前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文清明干咳一声,示意众人集中精神,朗声说道:“这一段时间以来,相信大家都和我一样,在为‘燎原’……不,应该是在为我们这所年轻的学校的舞台剧艺术的前途而在担忧。学校方面已经说得很明白,不会允许我们建社。我们在埋怨学校的不近人情之余,大家也不妨静下心来想一想,为什么学校会一点人情也不卖给我们。” 说到这处,文清明稍稍一停,逼视众人道,“因为我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虽然我们很不想这样说自己,但是,这个是事实,我们没有办法否认。所以,今天即使是我站在学校的立场上来看,我也不会允许‘燎原’建社!” 众人开始微微有些骚动。 “先前有人说,”文清明继续往下说,“我们不如挂名到一个其它社团里面去。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给学校管,多好!” 说到这里,文清明隐约听到下面有人小声地嘀咕着:“当然好。难道要我们跟你去什么艺术团那边当跑龙套的么!” 文清明只是当作没有听见,继续自己的话:“相信你们还记得前一段时间,在银海网站的晚会上,我们出演的舞台剧《一亿零一次点击情缘》吧?”文清明忽然提高了声音,“演得象什么样子?!比中学生还不如!这种水平,怎么能够拿出来见人?你们大家以为我们真的就是学校里面舞台剧的第一流水平了吗?开玩笑!如果我们继续这样故步自封,满足于自己的所谓表演上面,我们永远也不会有进步!” 文清明的声音越说越高:“去找一个社团挂名,多自由啊!可是,这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做法而已,我相信你们自己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你们每个人都应该明白,这种挂名的方法只不过是让我们这个还没有得到别人承认的社团继续苟延残喘下去,让我们这种连课余水平都还比不上的表演继续丢人现眼下去!” “呸!”下面的座位中有人在偷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想进去艺术团!” “不错!”文清明双眉一扬,“我是想进入艺术团。我不但想进入艺术团,我还想要把你们所有人都带进艺术团!艺术团是我们学校目前最专业的表演社团,它能够提供我们更加专门的训练,以及更多的演出机会,能够给我们的舞台剧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我为什么不想去?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们,我不是想自己一个人去,我是想和大家一起过去,一起继续属于我们的舞台剧。” 文清明缓了一口气,把音量稍微降下来,“和大家一起努力了这么久,对于我来说,‘燎原’就好像是一个大家庭一样,每一个人都是构建成这个家庭的一砖一瓦,无论少了谁都好,这个家都会不完整。所以,我真心地希望,我们大家能够继续在一起,一起努力地去发展这所学校的舞台剧。” “听说艺术团那边要重新面试我们,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问道。 文清明点点头。 众人顿时沸腾起来,似乎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有人大叫道:“他们凭什么来给我们面试!?我们上台的时候,他们的那个话剧队还没有出世呢!他们有什么资格!”也有人喝问文清明:“我们是干幕后工作的,怎么面试?那么这么说来,我们这些人岂不是一定要被扔掉了吗?”还有人也在人群中煽风点火地叫道:“听说艺术团那边的人自恃是学校在后面撑腰,对去谈判的师姐他们很不客气啊!还没有进去就已经这么嚣张了,要是真的进去了,还不给他们欺负得死死的啊!绝对不能去!” 眼见众人情绪渐见失控,文清明觉得一阵气窒,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台下众人中居然没有一个能够明白自己的用心,有些失落之意。他长叹一声,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考虑清楚。”之后便拂袖而去。 “当时我真的很难过,”文清明后来每当回忆此事总是有些落寞,“我那时候还是太不成熟了,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留下来。被几个人开始一吵之后就心浮气躁,然后就意气用事地跑掉了。” “我当然记得。”凌俊也回忆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也在场。” “你知道么?”文清明对凌俊说道,“在《韩非子》中有记载着一个故事:商汤灭桀之后,想要将天下让给一个名为务光的隐士。而务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为了表白心志,就投河自尽了。务光宁愿死,都不留恋这种天子的权势。我文清明难道会为了一? 最后的童话 第 7 部分阅读 秸飧鱿⒅螅吮戆仔闹荆屯逗幼跃×恕N窆饽杆溃疾涣袅嫡庵痔熳拥娜ㄊ啤N椅那迕髂训阑嵛艘桓銮帐跬诺奈恢镁投挛业呐笥眩克翘】次艺飧鋈肆恕!?br /> “你也想跳河吗?”凌俊笑道,“学校的那个湖,你如果跳下去,在被淹死之前,你就已经被臭气熏死了。这样死法,太不雅观了。” 文清明笑笑,“这种程度的打击我还不至于受不了。我的意志力比蟑螂还要坚强。虽然有时候我也会偶尔想想‘死’这个字,不过最后我还是有办法让我自己活过来的。” “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凌俊似笑非笑地问道,“现在的人心理脆弱得很,就算是我们学校每年都有那么几个人寻短见,不知道那一天会轮到我,听听我们的文医生是怎么处理这种心理问题的也好。” “简单得很。”文清明仰着头,微微闭目说道,“你如果心情不好,就在一张纸条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跑到楼顶,把那张纸条扔下楼去,就当作是自己已经跳下去了。既然那个不开心的自己已经死掉了,换而言之,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那么我就可以去过新的生活了。”文清明张开眼睛看着凌俊,“很幼稚的办法吧?不过对我而言挺有用的。至少这样,能够让我继续活下来。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可是,我还是觉得,如果真的死了,那就什么都谈不上了。” “也许就想你说的那样,这个办法的确很幼稚。”凌俊拿出一支笔,从手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开始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看。” 看着写好了自己名字的纸片,凌俊慢慢将纸片折起,“你说得对。至少,懦夫还能够继续活下去。” 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照射着大地,世界再次沉浸在清晰的怀抱里。然而天文台顶上却始终弥漫着消散不清的尼古丁味。贺卓铭静静地躺在草丛上。脸上没有如暮春光的笑意,慵懒,淡然。想起昨天晚上写下的报考志愿表,心里虽然依旧存有抽促的感觉,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中央戏剧学院,你等我阿!不知不觉间,慵懒的表情上突然展现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不过你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清悦的声音打断了贺卓铭的思绪,不用张开眼睛,贺卓铭也知道她是谁,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甚至比任何一个女朋友的声音都熟悉。而且知道他会在这个地方的女人,也许只有这么一个。所以贺卓铭没有打算张开眼睛,只是淡淡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喜欢来就来,哼!”薇对着半寐的贺卓铭做了一个鬼脸,虽然后则不可能看到,不过不能否认,这女孩的表情真的相当可爱。 贺卓铭不知道自己和薇到底算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吗?他们的确很熟悉对方,知道对方喜欢的,讨厌的,薇知道和欣赏贺卓铭假面下的冰冷,贺卓铭欣赏薇的洒脱和大方。情致来的时候他们会互相拥抱,欣赏日落的余霞,甚至做男女朋友才会干的事情,例如接吻,例如男女之间最纯粹的最自然的灵肉结合! 他的女朋友很多很多,但没有一个叫薇的。她的男朋友先后也出现过不少,但贺卓铭从来不是其中一个。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想打破彼此之间的关系,一种介于情人和知己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那么真切的笑!”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如果他是为了自己而如此真切地笑,她一定会永远守护在这男人旁边的。一定会,薇坚定地对自己说。虽然贺卓铭平时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是薇知道,贺在单独一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笑过,薇清晰地记得那张淡然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脸,无悲无喜无忧无虑。偶尔间眉头会紧琐,不带任何涟漪的眼睛浮现出淡淡却深不见底的忧伤。每想到这些薇都有一个强烈的欲望,仅仅抱这个男人。 “难道我每天不是在笑着吗?”语气很淡,淡得不带任何感情。 “那完全不同,那些虚伪的笑容又怎么可以算是笑呢?我真的希望你这种冰冷只会在我面前出现,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了?快要上课了!” “来找你,你为什么笑呢?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笑得那么真切!” “在现实中我一直在逃避,一直用假面隐蔽自己,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但我却作为人的个体真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这个虚伪而成天勾心斗角的世界。我不愿意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我甘愿做隐藏自己的懦夫!” “我知道,你从来就是这样。这就是你对世界的感知吗?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不害怕伤害!”薇轻轻地抚摸着贺卓铭的头发,眼里充满了柔情和爱意。对于世界,贺卓铭总有着他近乎偏激的看法。但薇知道只要贺卓铭对自己说出心里话,自己就会高兴,无论那话是和自己有关的无关的,是褒还是贬,只要他能用最真切的感情对自己就可以! “曾经我为自己的懦弱而感伤,虽然我有充分的理由安慰自己!但我真的不想做懦夫!我在志愿表上填写了中央戏剧学院!” “中央戏剧学院?但是你父母!?”薇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贺卓铭将会第一次做出自己最不愿意做的是,正面顶撞自己最尊敬或者说最害怕的父母。 “他们还不知道,不过我想试试,不做懦夫!” 看着贺卓铭那淡淡的微笑,薇笑了。你一定会做到的! 第九章 钟鼎山林 尽管文清明在例会上痛陈利害,但是,正如文清明开始的时候所预想的那样,还是有不少人执迷不悔——或者他们进入燎原的心态和目的一开始就与文清明所想的不一同样,所以觉得留下来已经没有意思——反正在之后的几天,陆续有人请辞。如此一来,从前登记的名册便要进行更改。这种事情虽然办起来有些让人心酸,但是始终还是要办的。而且经过上次的例会之后,众人也已经对文清明的意向非常明确,知道他不日将会与艺术团进行最后的交涉,那些决定跟随同行的人中,也有几人自愿来帮他清点余下的人数。 “走了多少人?”文清明头也不抬地问坐在他前面,帮他在清点人数的郦颖依。 郦颖依看着手上被划得面目全非的名册,小声地数着:“……小静、苑婕、阿芬、小玉……”文清明连忙摆手道:“不用一个一个把名字读出来!听得我心都烦了。直接告诉我跑了多少人就可以了。” “剩下的就是这十多人了,”郦颖依将修改好的名册递给文清明,“只是剩下以前人数的一半左右。很多人都不在了。” 文清明看着名单上被剔除的名字,淡淡地答道:“走掉的人里面,大部分都是那些平时光说不练的,这样我们的队伍反而更加精简了。他们这一走,说不定还并非是一件坏事呢……嗯?”文清明忽然看到了一个有些印象的名字,“……闵珑?她不是你的舍友吗?”文清明不由问郦颖依,“她也走了吗?” 郦颖依迟疑了一下,“她说自己本来就是搞幕后的,现在已经用不上她了,就不想……”文清明点点头,示意郦颖依不必说下去,“我明白了。” 看着即将四分五裂的演艺部,文清明忽然觉得现在的“燎原”演艺部就好像被台风肆虐过后的716宿舍一样,让自己有无从收拾的感觉。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文清明忽然将被划花的旧名册又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什么来一样,“我们不是所有人走在同一条路上的。”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 有时候,你总以为在你身边的某些人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可是,到了最后,这些人却往往与你分道扬镳。无论在开始的时候有多少人与你同行,最后,不变的人却始终只有自己一个。 每个人都是这样。从别人的角度看来,文清明也是离开了他们道路的一个人,一段将会被遗忘在来时旧路的过去。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人会一直走着同样的一条路。 因为大家都只能理解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尝试了解一下别人选择不同道路的原因。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对于选择了不同道路的他人,我们自己往往都会为之扼腕,叹息对方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 可是,我们又有没有想过,就在自己为对方扼腕的时候,走在另外一条路上的对方也在为自己叹息呢? 每个人都希望着别人能够给自己多一些理解,可是绝大多数的人都忘记了,别人也同时在等待着我们能够给予他们同样的理解。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文清明自己也没有办法回答这种假设性质的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自己就要努力走下去。如果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么至少自己可以为其他人提供一个教训。 只有一件事情是不能做的。 就是回头! 走过去的路,就应该任由它被封锁在过去。回头的话,看见的就只有不能改变的曾经,而不是正在努力的现在和等待创造的未来。 文清明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自己在海边等待观赏日出的清晨——那个明知道在下着细雨,不会有可能看得到朝阳的清晨。 “你觉得刚才艺术团的那些人的态度怎么样?” 在再一次与艺术团众人碰面商谈之后,林郦采看着远去的艺术团众人的背影,神色不快地向文清明问道。 文清明没有回答林郦采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反问她:“那么,师姐你自己觉得呢?” “难道刚才他们的那种态度你可以忍受吗?”林郦采摇摇头,“现在连我都忍不住想要认真地问你,问你究竟是不是那么希望进入艺术团!” 文清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们的态度,我觉得还可以接受。” 林郦采眼中满是失望之色,“你刚才是不是没有看到他们对我们说话的态度?处处都是以高我们一等的口气来给我们训话,每次出来都以这样的高姿态和我们谈判。难道你觉得这样也没有关系吗?难道你准备看着大家以后在艺术团里面受气也没有所谓吗?” “尊重是建立在身份上面的。”文清明没有直视林郦采,只是看着艺术团众人远去的方向淡淡地说道,“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本钱去争一席之地的时候,我们就只能被别人选择。既然我们只不过是被人选择的棋子,那么我们现在又怎么会有资格要求别人能够给我们想要的尊重呢?” 林郦采眼神愈加失色,“这么说来,你是一点也不在乎对方会怎么对待我们了?” 文清明摇摇头,“尊重是自己赢回来的。施舍的怜悯,我没有办法接受。退一万步来说,即使现在艺术团方面真的是保持着高姿态,那也是因为他们有这个实力。如果我只是计较这些琐碎的事情,我又怎么会有时间做其它事情呢?” 文清明正色对林郦采说道:“师姐,也许他们对你的态度真的很不敬,但是,这些都是我们没有把‘燎原’的声名壮大,使得我们在别人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而已,这些都是我们的错。可是,我可以告诉你,”文清明双眼紧紧盯着林郦采道,“我们以后会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赢回十倍的尊重!” 没有被人尊重的实力,就会被人轻视。 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你先要尊重自己与尊重轻视你的人。 抱怨、愤慨、不平,这些情绪都是弱者的表现。只有弱者才会等待别人的同情。文清明虽然自己也不能免俗,可是他也努力想要使自己变得尽量坚强一些。 所以,他现在决定不再抱怨,不再愤慨,不再感到不平。 如果你被人轻视,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被人尊重的资格。而这个资格,要靠自己去争取回来,而不是等别人施舍给你。 文清明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林郦采想必当然也明白。 可是关心则乱,当道理不再是用在别人的身上,而是用在自己关心的人身上的时候,林郦采似乎也不能成为无情太上。 可是文清明坚信自己的信念是正确的。 所以他能够忍受很多东西。譬如说,他能够忍受被学校的那些领导对“燎原”众人弃如敝履的态度;能够忍受被艺术团众人把自己看待成一名穷途末路者;能够忍受坐在冷板凳上当候补的日子。 没有锋芒的剑,即使是最低劣的剑手也会鄙视它。想要成为众人仰视的对象,除了不断磨砺自己,再也没有其它方法。 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从苦寒来。 文清明对自己这样说:绝对不要在你的磨刀石前面吝惜刀锋。 可是林郦采不舍得。 她舍不得让跟随自己出来打拼了这么久的师弟师妹们的刀刃有一点的卷口。即使她明知道这些刀锋已经不如从前锋利。 但是她就是舍不得。 她以为文清明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她以为文清明是一个无情的人。 但是,文清明知道她不了解自己。就像她永远不会了解一把剑一样。 文清明不喜欢保护弱者,他只喜欢把弱者搀扶到可以将他们锻炼成为强者的路口前。之后他就会松手,让对方自己走下去。 因为一个人,只有他自己才能使他自己变成强者。 过度的保护,只会让雪亮的刀锋生锈。 “你和去年刚进来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林郦采声音似乎有些涩哑,“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埋头写剧本的那个小男孩了。” 文清明无语。 林郦采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你也知道,我下个学期就要毕业了,以后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再来和大家一起弄这个话剧方面的事情了。所以,大家就麻烦你照顾了。” 听到这句话,文清明的心中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连林郦采,这个曾经雄心勃勃,想要在这所学校的舞台上面抢占舞台剧先驱地位的人,终于也没有办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所选择的这条路,似乎有些太难走了。 “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分配过来这边了,”林郦采勉强笑笑,故作轻松地解释说:“你还不知道,毕业有多少事情做。我们下学期可能要出去实习,能不能回来学校,什么时候回来学校都说不准。所以近来我都在准备我的毕业论文什么的,估计没有时间再来看你们了。所以,”林郦采稍稍加重了语气,“他们就拜托你了。” 文清明本来想要说几句挽留的话,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却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文清明最后还是决定不再挽留林郦采。 既然彼此已经选定了不同的道路,那么自己就应该尊重对方的决定。 于是,从那一天之后,林郦采也离开了。这个一开始便积极地促使“燎原”从文学社与口才学会中独立出来,大肆招兵买马,想要首先在这所学校的舞台剧表演艺术上分得一杯羹者,终于也离开了她最初选择的路。 异路人终于全部都离开了。剩下的人,显然都选择了与文清明同行。 之后的事情便简单得多了。在文清明、易正、原晋等亲艺术团派的推动之下,众人很快便与艺术团达成了共识。在经过简单的面试之后——实际上不过是一些基本的自我介绍以及才艺表演,对于“燎原”众人来说,不过是小儿科而已,众人都能够顺利过关——众人便正式加入了艺术团的话剧队。不过由于某位校领导的授意,话剧队暂时名为“曲艺队”。众人虽觉不快,但也申诉无门,只得作罢。 争论了多时的事件,终于暂告一个段落。一切的事情也都尘埃落定。 随着“燎原”演艺部的结束,艺术团话剧队诞生了。 就像是一条路到了尽头的时候,你却意外地发现这条路的尽头其实是另外一条路的开始。你本以为无路可去,偏偏却有一条桥跨在你绝望的悬崖前方。 不过,也只有继续往前走的人才能看见这条桥。很多人在看见悬崖的时候就已经坐下不动,甚至回头另寻出路,所以他们都没有看到这条桥。在没有走到最后一步之前,他们就已经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 原“燎原”的众人进入艺术团不到两周的时间,便接到了一个演出节目。这个演出节目便是这所学校传统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该项赛事先是在各个学院中进行初赛、复赛,然后再进行决赛,之后各学院的前三甲再在校十大的决赛上一争雌雄。文清明细问之下才知道,校艺术团其实几乎已经可以说是这个每年一度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一个固定的座上客。按照惯例,每个表演队都会在一些重要的比赛中——通常都是在半决赛以后——有一、两个节目出场。而今年则多了一个话剧队。加上话剧队众人是新近招安回来的,所以艺术团上层对其表现也特别留心观察。而这次摊派给话剧队的将会是某学院的院系总决赛晚会中的一个演出节目。 文清明知道这是自己这些人进入艺术团之后的第一个节目,其质量好坏影响着众人以后的生存空间。先不说这个晚会当晚将会有艺术团大部分成员作为观众,光是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那几个校领导就足够让文清明头痛一阵子了。总之这一次的舞台剧无论是题材还是人选方面都必须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人选? 文清明的脑海中忽然记起了一个人。一个林郦采特意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人。 凌俊。 凌俊本身就是艺术团中歌队的成员,同时也身兼话剧队成员这一角色。这次起用他,相信原本的“燎原”众人不会觉得有偏颇之嫌。艺术团方面也不会再疑有他。 至于其他的演员安排,文清明与现在的艺术团话剧队负责人岑芍笺谈了一下,岑芍笺认为应该由原本便在艺术团中参加了话剧队的几位师兄师姐出演。原因是这些师兄师姐都已然大三,下学期也都将会退役,若然不能上台昙花一现,实在是天大的遗憾。文清明考虑之下,便也同意了。 至于现在跟随文清明从“燎原”过来的众演员得知消息之后,倒也没有什么意见。文清明也安排众人进行一些幕后的工作,好令众人不至于太过于清闲。 文清明再一次见到了凌俊。 这个温柔的大男孩一如文清明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微微地笑着,“我们又见面了。这次很高兴终于有机会和你合作了。” 文清明扶了一下眼镜,“希望和你合作愉快。” “为什么找我?”凌俊忽然问道,“队里面不是还有很多人吗?而且他们很多人都是已经上过舞台演出,有相当多的经验了。而我平时都只是唱歌,还没有正式演过舞台剧。这次的演出又是这么重要……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文清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凌俊,“……我喜欢冒险。而且我刚刚觉得你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凌俊有些不解,“哪里有意思了?” 文清明嘴角处微微一动,笑道:“第一,你会问我为什么要选择你。和那些只是一心希望能够上台出出风头的人不同,你不贪心而且老实;第二,你懂得分析你与别人的差异,你有自知之明而且细心。第三……”文清明故意停了一下,“……你这个人长得还是挺不错的,有当主角的潜质。” 听到最后这句话,凌俊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相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第三个理由。” 听着熟悉的旋律,文清明终于搁笔。因为他终于把新剧《都市流星雨》如期完成。 古人云,熟能生巧,这话倒是不假。文清明在几乎连续一年没有间断过的赶剧本生涯中也逐渐摸索出了一些属于他自己的技巧。譬如说现在他已经可以从一首歌曲中,甚至是一段音乐中寻找到写剧本的灵感了。 因为他发现,音乐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文清明可以用文字,将音乐中的故事加以解释。 所以,他才能象这样凭自己一人之力,源源不断地为这个社团提供剧本。 或者可以说,他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寻找灵感,而是有无数的灵感围绕在他的身边,他可以随时借用。 自己一个人,纵然有惊世之才,终有一天都会用尽。只有借化物力,才会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都市流星雨》排练数日之后,文清明又开始有些头痛了。 文清明发现,自己每当开始排练一个新剧,大多数时候都会头痛。 无可否认,凌俊演得很用心,演得很努力,演得很按照文清明的要求。 但是,问题就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看出,他是在“演戏”。 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症结所在。 文清明向来认为,无论是自己在执笔涂鸦,还是在舞台演戏的时候,都应该是以“意”为先。如果太执着于追求修饰,那么反而是落了下乘。 圣人无相,极者非工。 而现在,凌俊的问题就在于太过于着相了。 文清明虽然已经跟凌俊说过这个问题,可是,知道这个问题是一回事,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又是另外一件事,能否做到则是更加困难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很多说得到而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文清明要另外想办法,令凌俊忘记自己是在演戏。 要想自然地做到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情忘记。 就仿如名家作画一般,欲得神来之笔,必然要先习得出神之道。 “其他人呢?今天不在主楼下面排练了么?”凌俊看着周围,“怎么跑到这个湖边的草地上来了?” “今天是你自己一个人的特训。之所以选草地,”文清明淡淡地说,“是为了让你摔在地上的时候不至于太痛。” “摔在地上?”凌俊一惊。 文清明展开手上的剧本,“你应该已经看完了整个剧本吧?你在这次的剧里面扮演的是一个失明人士。所以我有必要让你闭着眼睛摔一下,好让你知道什么是痛苦。” 凌俊看着文清明,就仿佛在看着一个全无人性的刽子手,“不用了吧?我假装就可以了吧?不用真摔吧?” 文清明笑笑,“不摔的话,我怕你记不住那种痛苦的感觉。你自己也知道,这几天以来,你的动作还马马虎虎,算是做得到位。可是感情差得太多了。” 凌俊苦笑道:“可是,表情差一点点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吧?台下的观众距离我们最少也有好几米,再远一些的观众连我们的脸都未必看得清楚,只要动作到位,他们也未必看得出来啊!” “可是我们不只是为了观众而站在舞台上面的。”文清明指着凌俊的胸口,“如果你不能在舞台的演出中自己体会到一些东西的话,你就不过是一件演出的工具。”文清明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向凌俊说道: “我要的是一个人!不是工具!” 凌俊这一次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文清明,似乎在回味着文清明刚才这句话的味道。 “好了,”文清明用力击掌数下,惊醒凌俊,“开始排练。把你身上的琐碎东西放下来,准备滚地!” 凌俊虽然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将身上的琐碎之物慢慢放到地上,准备依文清明之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大庭广众之地翻滚。 “等等,”文清明忽然叫住了凌俊,“你刚才放下的是什么?对,就是你刚才特别小心放下来的那个东西。” 凌俊看着文清明,虽然不知道文清明此举有何用意,但是还是将手上的一支钢笔递了过去,“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笔了,你可不要……” “不要什么?” 话音未落,文清明去接钢笔的手一时没有抓紧,那支钢笔已经应声落地。 凌俊的脸上终于第一次浮现出痛苦的神情,如同通彻心肺一般,连忙将遭遇坠落命运的爱笔拾起,“小心一些啊!这是我唯一的一支笔了。” 见到这个情景,文清明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对凌俊赞许道:“就是这个感觉!你要好好记住这一刻的心情!这才是你真实的感情!” “什么?”凌俊一时之间仍然没有领悟到文清明的话中含义。 文清明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领会我的意思,那么只好再委屈你的爱笔一次了。直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为止。” “用我的笔干什么?”凌俊拼命想要牺牲自己来护住自己的爱笔,“不是说要滚地吗?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文清明嘴角露出一丝贼兮兮的笑意,“现在,我又不想要你滚地了,我想要……”他指着凌俊手中的笔道:“……我想要看它滚地。” “为什么?”凌俊惊恐地问道。 文清明笑容满面地答道:“因为我就是想看你痛苦的表情。” 经过所谓的“特训”,凌俊的演技终于有了一个飞跃——当然凌俊所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对不小的——总算能够达到文清明的要求标准。文清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对这涅磐重生之后的第一次演出稍微有了一些信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正式的演出了。 演出当日。 艺术团果然不愧是校内数一数二的正式团体,文清明之前要求的一套可有可无的乐器道具居然也能被艺术团众人准时搬到礼堂会场,与之前在“燎原”处一切从简——什么都没有,当然要从简——的作风有些差别。 这次同台出演的几位师兄师姐的演技,文清明都已经了然于心。除了一位师姐还差强人意之外,其他二人实在还有待斟酌。不过幸好大部分戏份都集中在凌俊身上,故此文清明倒也还不是很担心——只要他们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不过,岑芍笺对于文清明的表现手法还是不太满意,尤其是文清明对于凌俊这个角色的处理方式。她认为文清明将太多的剧情耗费在凌俊的感情处理上面,令整个剧变得稍显沉闷——当然,稍显是客气的说法,文清明估计,其实她的心里应该是认为这个剧非常沉闷,没有所谓的能够吸引观众的地方。 即使她不说,文清明也看得出来她在怀疑自己到底是要靠什么来令这个剧可以不至于象排练的时候那么无趣。 文清明当然不会让一个没有吸引力的剧本在舞台上丢人现眼。 这个剧本,他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决定的。他之所以将这个剧定位为励志性质的正统舞台剧,就是为了让学校方面可以明白,明白这所学校里面最早将舞台剧艺术带入正轨发展的这些人究竟是怎么的一群人。 这一次,文清明要在舞台上表现的,不是煽情的故事,也不是演员的演技,更加不是导演的创意,而是他们作为这所学校的话剧先驱者的一种决心。 演出的时间到了。 灯光先是全暗,然后在音乐《森林、流星、雨》淡淡的前奏旋律之中,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凌俊也慢慢地步出了舞台,伴随着音乐的节奏,与幕后的演员开始吟诵出台词: “你看见过流星吗? 没有。那么你能告诉我,流星是什么样子的吗? 流星的生命很短暂,他的一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但是在他生命终结的一瞬间,他会发出最美丽最眩目的光芒,永远留在人们的心里。” 坐在舞台下面的文清明静静地看着剧情的发展。虽然他面上丝毫波澜不惊,但是此刻他的心里一点也不比舞台上的众人轻松多少。况且,最激动人心,最有表演效果的最后一幕还没有真正地在这个舞台上走过位,只是在排练的时候在主楼的楼下试过几次。真正达到的效果是否能够如文清明想象中那样,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这是一次危险的赌博,赌注则是话剧队众人的未来。 可是文清明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因为现在他不能不赌这一局。如果他不去赌这一局的话,众人根本就不会有未来。 最后一幕终于到了。 骤然只见,舞台上面的灯光全部熄灭,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仿佛舞台上的时间都已经被凝固,所有演员的动作都被冻结,时间的脚步也似乎在一个刚才还是活动着的舞台上面停驻不前了。 只有主题音乐还在这幽暗的空间中若有似无地飘散着。微弱的节奏似乎随时都会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般脆弱,但是却总是在众人认为它会就此隐没的时候,又坚强地支撑过这本以为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是,文清明知道,这只不过是前奏。 就在众人觉得有些无法忍受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黑暗之时,礼堂本来紧闭的大门缓缓被人推开,一道光芒也随着大门的打开照亮了漆黑的观众席。 由于礼堂的大门本来就是设置在观众席的最后方,而众人早就已经对舞台上突如其来的沉默感到有些乏味,不由得都纷纷回头向礼堂的大门方向看去。 文清明就是要这个效果! “不着痕迹的一场雨,你说那是一场流星……”伴着主旋律,手持麦克风轻声吟唱的凌俊,从正门处缓缓走进礼堂,从早已经沸腾起来的观众席中信步穿越,向舞台走去。同一时间,伴奏的音乐音量也愈加提高。 但是这个声音还是被另外一种声音覆盖了。 是观众们的掌声。 听着震耳的掌声,看着舞台上已经忘我演出的凌俊等人,文清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场赌局,至少自己已经落入不败之境了。 而文清明这个时候也才有空闲发现自己已经是满头冷汗。文清明自嘲地笑笑,用衣袖擦去就要滴落的汗珠,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经过这短短的十多分钟,他至少还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真的不适合做一个赌徒。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将未来放在赌台上的人。 他希望未来是一部自己已经知道剧情的电影,对于其中别人觉得意外的惊险镜头,他只想自己这个时候早已是成竹在胸,并且能够坐在一张舒舒服服的椅子上,手上拿着至少厚厚的一叠已然等候多时的应对之法。 他喜欢将未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可是,未来不是一部已经定好剧情的电影。 所以文清明也没有办法将未来握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在很多时候,文清明站在未来的赌桌前,始终选择不下注。 他认为,这样他就不会输了。 他的想法的确没有任何的错误。只要不下注,就不会输个精光,这的确是唯一的一个永远不会输的方法,永远不会再有其它的方法比这个办法来得更加直接有效。 文清明这样选择,是因为他不喜欢输的感觉。 因为输的感觉很让人讨厌。 文清明甚至不想用任何的文字和语言来对这种感觉进行一些稍微的描述。如果实在要他说清楚的话,他也最多愿意用“讨厌”来对这种感觉略加说明。 所以文清明很守规矩,很认真地为每一件事情做好打算,为每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做好最坏的准备。 所以他也不愿意在赌桌上下注,不愿意将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来决定。 可是,不下注,固然立于不败之地,从另一方面来看待,这岂非不就是永远不会有赢的机会了吗? 而且,再进一步来说,文清明虽然没有在这张小小的赌桌上面下注,可是这本身不就是在人生这张更大的赌桌上下了一个名为“不下注”的注码吗? 可是文清明不知道。 或者,即使他知道,他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圈中跳出来。 道理是很多人都懂得的,可是更多的人都做不到道理所说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些隐藏着的道路是文清明这种普通人多么努力也找不到路口的。哪怕这些人多么想要走这条路。而大多数这些人最后都只是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一条永远都在寻找自己梦想的道路入口的道路。 第十章 旧朋新友 《都市流星雨》的顺利演出之后,话剧队众人终于稍微得到了校方的首肯,默许了这棵新苗的成长。而艺术团方面也总算对众人的舞台演出水平有所认识并且表示了接受。 众人总算是在艺术团里——或者应该说是在这所学校之中——令校园舞台剧正式扎根下来了。 文清明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抬起头来面对与自己一起担惊受怕的众人了。 虽然已经在学校正式站住了脚跟,可是文清明也意识到,现在的辉煌很可能支持不了多久。因为在进入艺术团之前,他们没有办法公开招募新生,所以现在话剧队之中所剩余的大都是与文清明同届者,低一年级的预备接班人几乎是没有。在现在如此青黄不接之际,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紧急招生了。 当文清明把这个想法与艺术团师姐岑芍笺商量的时候,岑芍笺考虑了一下,觉得倒也的确如此,认为文清明的担心并非是杞人忧天,便向艺术团的管理层申请进行短期的新生招募。管理层审视情况属实之后,很快就予以了批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个校园里,亮出自己的旗号了。 当文清明看着贴在一边办公桌上的“艺术团话剧队招生”字样的宣传广告的时候,再想起过去这一年多以来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如同邪教乱党一般的日子,一时之间心头真的有些五味交错,仿如隔世为人一般。 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惊醒了正在出神的文清明。而这个脚步声之所以会引起文清明的注意,不是因为其音量的关系,而是因为这个脚步声对于文清明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 这一年多来,文清明经常都能够听到这个脚步声。 从前,他是跟随在这个脚步声之后往前摸索着走的。 今天,他离开了这个已然熟记在心的脚步声,踏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这脚步声终于停驻在艺术团的巨幅广告宣传前面。驻足步者久久地凝视着“艺术团话剧队招生”八个大字,却半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脚步声,文清明当然很熟悉,熟悉到即使他不必抬起头来也能够辨认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个带着他向这所学校的舞台迈出第一步,促使他写下第一个剧本,并且共同打造本校第一个舞台剧团体——“燎原”演艺部的师姐。 是林郦采来了。 自从进入艺术团之后,文清明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林郦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对林郦采说些什么好。 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与林郦采不同的道路,自己就要将这条好好地走下去。 所以他一直没有将自己的视线留连在曾经有林郦采出现过的道路上。 直到今天,众人分道扬镳之后,林郦采第一次出现在文清明的面前。 “师姐,你来了?”文清明首先开口了。毕竟,他是林郦采的后辈,无论如何,在礼节上,他都应该向林郦采先打招呼。 一别月余的林郦采精神看起来似乎很好——至少比在“燎原”日夜苦思众人出路的时候看起来有了多一些的神采。正在看着广告招贴的林郦采耳中听见文清明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笑吟吟道:“终于看见我了吗?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呢!” 看见林郦采与自己说话之间的神色并无异样,文清明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也连忙笑着回话道:“师姐,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最害怕女孩子开玩笑。” 林郦采笑意依然,“你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文清明摇摇头,“但是,你们所知道的都是真实的。” 林郦采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绕过临时搭架的新生报名前台,走到正在招募新生的文清明与易正等人旁边,拿起桌面上的报名表格大致看了一遍。未待完全看完,林郦采已然是眉头紧皱:“怎么?都是和你们同一届的人报名?新一届的人呢?在另外的名单上吗?为什么不拿出来?” 易正哈哈一笑,“这样的名单要是有的话,我们也想拿出来啊!” 林郦采皱着眉头,转向文清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颖依告诉我,说是你们要招一批大一的新生,准备作为你们将来的生力军。可是现在……”林郦采指着满满一页写着大二学生名字的报名表格,“怎么都是大二的学生来报名?” 易正抢先嘻笑着回答道:“这个就要问报名的那些人咯!” 林郦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满意,只是继续看着文清明,等待着 最后的童话 第 8 部分阅读 易正抢先嘻笑着回答道:“这个就要问报名的那些人咯!” 林郦采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满意,只是继续看着文清明,等待着文清明能够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姐,”文清明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前一段时间演的那个叫做《都市流星雨》的舞台剧?” 林郦采虽然不知道文清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好像是毫不相关的话题,但是还是点点头,“当然有看到。你们的演出,我怎么会不去捧场。” “那天晚上的观众,绝大部分都是大二的学生。”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去看的大一学生实在太少了。所以,虽然我们成功地利用这个剧提高了我们的名声,可是却没有成功地让大一的新生听到我们的名字。所以,我们的宣传做到了老生身上。”文清明拿起报名表,苦笑着说道,“结果,我们招到了很多的大二学生。” “你们这样做可不太行啊。”林郦采忧心道,“那么下一年,等到你们都要退队的时候,那岂不是没有人接手了吗?清明,你们这次实在做得不太够。” 文清明只是以苦笑作为回答。林郦采所说的情况,他不是没有考虑到。可是现在新生人丁单薄,文清明也是有心无力,只觉得除非他是有天大的本事,否则一时半刻之间根本就找不到可以他想要的这么一大群生力军。 “要我帮忙吗?”良久,林郦采终于迟疑着说道,“如果实在人太少的话,我可以留意看看还有什么自己认识的师弟师妹可以介绍过来的。” 文清明没有开口。虽然他也很想接受林郦采的好意。 “其实也不是全部都是大二的学生,”易正忽然抢过一言不发的文清明手中的名单,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之中搜寻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你看,其实还是有大一的新生来报名的。虽然是少了一些,只有几个人个。而且,男生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男生?”没有仔细看过名册的文清明不由失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不幸……不,是什么人这么幸运呢?让我看看这位师弟的名字。” 易正指着纸上的一栏道:“就是这个人。” 映入文清明眼中的是三个字:袁刚仁。 文清明不由摇摇头,对着这三个字长叹一声,“这位师弟啊,以后你可就辛苦咯!” 在接下来的几天招生中,大一新生的人数还是保持不变,大二学生的报名人数则持续上扬。哭笑不得的文清明虽然百般无奈,但是由于向校方申请的招生期限已经期满,也只好草草收场。 在此之前,当然是先见一见屈指可数的几位大一新生。 结束招生工作的当晚,文清明便特别拜托专门负责后勤的几位队员分别通知那几名大一的新生在众人平时排练的主教学楼底层见面。虽然约定的时间是在九点半,可是文清明还是与易正、凌俊约在在八点左右在主楼下先行碰头了。 提早准备事情,是文清明向来的处事原则。他永远不会允许自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分钟才手足无措地出现。 “哟嗬!”随着一声大叫,笑嘻嘻的易正踱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远处的校道处向文清明走来。“来得早啊!” 文清明无奈一笑,只是微微招招手作为回应。 易正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虽然他的脸上无时无刻都挂着那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虽然那种笑意在他圆圆的脸上显得总是那么没有半丝的杀伤力,虽然他总是会在一些大家认为是应该严肃的时候装疯卖傻。但是,文清明却还是很喜欢这个人。 聪明固然难得,但是糊涂却更加难得。 有时候,有很多文清明觉得很难办的事情,都是被易正笑嘻嘻地在背后解决了。文清明偶尔也会好奇地问问易正,想要知道这个总是笑吟吟的人究竟是怎么把那些看来严肃棘手的麻烦摆平的。 易正却只是笑着说:“就是象你想的那样解决的。” 文清明永远不会知道在当时争论究竟是选择进入艺术团还是选择挂名到其它社团的时候,易正究竟在自己的背后帮过自己多少。这个有着一张和善的圆脸,总是笑嘻嘻的人究竟与那些原本心意摇摆不定的人说过了什么,让他们转投自己的阵营,这可能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只有他自己和那些当事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笑嘻嘻的人,实在有着太多的秘密了。 不过,文清明并不想去追究这些秘密。 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保留一些秘密,其他人是不应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强求知道这些事情的。 更何况,虽然文清明从来没有探问过,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地知道,如果是易正不愿意说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让这个笑嘻嘻的人开口。 在他愿意走的时候,他可以背着你走,而且绝对没有半句怨言;但是如果是他不愿意走的话,即使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挪动一下身体。 可是偏偏他的笑容又是那么可爱,可爱得没有一个人会忍心真的用鞭子抽他。 这么有趣的人,文清明实在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找出第二个来。 有如此有趣的一个人做朋友,连一向沉闷的文清明忍不住觉得连自己应该要快乐一些,糊涂一些了。 笑声中,易正已经踱进了主教学楼底层,顺手将楼底走道处几盏灯开了,问道:“怎么不开灯?黑乎乎的,我差点没有看见你这家伙” 文清明淡淡笑笑:“一个人,不想浪费太多的电。” 文清明话音未落,从二人面前的黑暗处,忽然有人从一根柱子后面闪身出来接话道:“就是,小胖啊,你应该学学清明那样节省资源啊!” 易正一见这人,忍不住笑骂道:“你这个读经济的吝啬鬼,偷偷摸摸地在那里当‘柱男’么?还以为你迟到了,原来是躲在那里想要吓人!告诉你,这办法我都已经用到烂了!还不快些过来!”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大步走到二人身旁的石栏坐下,“我也不过是刚到,谁那么有空特地躲在那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个人自然就是凌俊。 如果说易正是一个有趣的人,那么凌俊就是一个相对起来没有那么有趣的人了。 虽然凌俊也经常会笑,可是这种笑容却是与易正的那种类型完全不同。 凌俊的笑容是有温度的。当他在笑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棉被中一样,整个人都被这种温柔舒舒服服地包裹起来了。 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这种笑容的。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将自己的温度传达到自己的笑意上面。更多的人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温度分一些给自己的笑容。 可是凌俊就有这种万中无一的笑容。 所以,文清明很喜欢看见凌俊的笑容。每当看见这种笑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是还有一些人是值得自己和他说说心里话的。 没有温度的笑容是融化不了凝结在大多数人心上那层厚厚的冰霜的。 文清明的心上也有这么一层厚实的冰层。虽然这冰层封印的是一团烈火,可是这团烈火却是无论如何也融化不了这层坚冰的。 自己设置的心锁,就是为了锁住自己的。 可是凌俊的笑容里面的温度却可以暂时将这层坚冰化开一个缺口,让文清明心中的这团烈火可以探头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所以,文清明很喜欢在闲暇的时候找凌俊出来闲聊。 凌俊实在是一个很懂得让别人放松的人。 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文清明觉得至少自己不会活得太累。 “恭喜!恭喜!” 凌俊甫一坐下,便对文清明作势拱手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你老兄已经正式荣升艺术团话剧队队长一职的。” 易正闻言,不由“哦”了一声,回头质问文清明:“你小子什么时候升了官的?怎么不告诉我?” 文清明耸耸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什么必要到处去宣传吧?” “怎么会不重要?”易正一掌拍在文清明的肩膀上,“这是艺术团认同我们的一个标志啊!怎么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凌俊也接口道,“一直以来,虽然实际上话剧队都是由你说了算,但是那个艺术团的岑师姐始终还是名义上面的队长。连我都能够看出来,其实那时候艺术团对我们还是不太放心的。” “那是当然的事情。”文清明体谅地一笑,“当我站在艺术团这个位置的时候,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这也是怨不得谁的事情。” “可是现在,”易正笑嘻嘻地看着文清明道:“你总算是能够正式入主艺术团的话剧队,那个岑师姐也算是认同了我们,对你的戒心也少了一些。” “是上次阿俊演得好。”文清明转头对凌俊说:“其实,艺术团方面之所以能够肯放手让我们重新掌握这所学校的舞台剧主导权,上次阿俊主演的那个《都市流星雨》实在是功不可没。如果不是那个剧的演出效果还算可以的话,我们那里会有机会上位?” “我只是照着剧本演的而已,说不上什么。”凌俊忙道:“其实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就像颖依她们。虽然她们都是负责幕后的工作,观众们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可是如果没有她们,我们也演不了的。还有,清明你写剧本也不轻松啊!” “怎么说都好!”易正笑嘻嘻地凑过来,“文导啊,现在升官了,什么时候请客啊?要不要我通知全部人一起去大撮你一顿狠的啊?” 全部人? 这个“全部人”是指现在艺术团话剧队中的所有人呢?还是指曾经与自己在“燎原”里面打拼的所有人呢? 可惜的是,今天在艺术团话剧队里面,和自己一路走来的人已经剩余不多了。 “燎原”演艺部之中已经有很多人离开了这个在这所高校中首个将话剧纳入正轨的团体。很多本来今天应该坐在这里的人,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想到此处,文清明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果真是应了古人所说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情形吗? 如果今天原晋在这里的话,他应该会用那不太标准的国语嗤笑文清明“放屁”吧。 可是原晋也已经走了。 祁君走了。 汪冬走了。 张丽走了。 …… 还有很多文清明一时之间想不起名字的人,他们今天都已经走了。 “你们近来有没有见过祁君他们?”文清明忽然想要问面前二人这个问题,“自从‘燎原’拆伙之后,我好像很长一段时间好像都没有见过他们了。” “我偶尔还是能够见到他们啊,”易正道,“祁君这阵子在学生会那边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听说也是当上了个什么部长……不知道是不是女生部的部长。改天也得去诈他小子一顿饭才行!” “吃这么多,怪不得你的绰号叫做‘小胖’啊!”凌俊笑道:“只有起错名字,没有改错的外号。你这个胖名来得实在是不冤枉啊!” “还有其他人呢?”文清明淡淡地打断了凌俊的话,“你们都知道,我平时很少跟他们联络,都是只有在排剧的时候才稍微跟大家说几句话而已。有些人,我连他们的名字和长相都还不能联系起来。而你们至少平时跟他们还有些来往,应该比较熟一些。所以,我想要问问你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大家都很好。”易正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 即使是易正,也没有办法笑着来谈论这个话题。 “一些还有参加其它社团的人在离开这里之后就转移阵地,专心搞他们另外那边的工作。至于说还有一些从一开始就只是参加了‘燎原’的那些人,现在就什么都没有干了,估计他们只是专心在读书上课了。” “你会不会觉得是我把他们逼走的?”文清明淡淡地问道。 “如果他们自己真的不想走的话,没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逼走这群人。”易正忽然正色说道,“你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如果这些人真的要走的话,无论你当时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都始终还是会走。有心留下的人,又怎么会介意艺术团话剧队和‘燎原’这两个名字的差异?” “你就一点也不介意么?”文清明问。 “我不介意。”易正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想要笑一笑。可是这个笑容临到嘴边的时候,好像又被什么卡住了一样。易正嘴角抽动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他只好放弃了这个举动,摇头说道:“我跟着你到艺术团这边来,不是因为我和你有交情,也不是我觉得你对话剧队有多重要,而是我自己选择到艺术团来的。我是因为知道过来艺术团这边发展舞台剧绝对比要挂名在哦那些乱七八糟的社团要好,所以我才愿意过来的。你小子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箔,以为我们是给你面子才跟着你跑的。老实告诉你,就算你不来这边,我自己也还是会过来艺术团这边混的。” “你不用觉得自己欠了什么。”凌俊也说道,“小胖说的对。这是他们自己早就已经在心里就决定的事情,无论你怎么决定,都一定会有一部分人不满意,都一定会有一些人离开你所选择的方向。” 文清明勉强对二人笑笑,“有时候,我也会假设地想一想,如果我那个时候选择不进艺术团,而是听从师姐她们所说的那样,随便找一个社团挂名,让‘燎原’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大家是不是就会好过一些呢?” “不要开玩笑了,”易正扬手给了文清明一记所谓的“弹指神通”,“那种原地踏步的地方你难道会愿意待下去吗?如果他们最后真的将‘燎原’挂在了别人的尾巴上,你以为你小子还会继续待下去吗?” 自己的确是不会再待下去的。文清明心想。无论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在一潭死水的旁边流连太久的。 “可惜啊!”文清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大家都能够象我们这么想的话,你说那该有多好啊!” “你少自作聪明!”易正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笑嘻嘻的样子,“人家有大堆的正经事情要做,你以为每个人都好像我们这几个游手好闲的家伙一样吗?你有多余的时间来搞话剧,人家可是大好青年,大把前途在人家前面等着,哪里有空来跟象你和我这些无所事事的人‘混吉’?你开车去请人家,人家都懒得理你呢!” 文清明看着满脸笑容说出这些话的易正,不由得会意一笑,“多谢你。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易正实在是一个能够让周围的人们都能够快乐起来的人。 而自己呢?自己是不是一个总是让周围的人感到麻烦的人呢? 如果“燎原”之中没有自己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人,大家是不是会过得比较安稳一些,团结一些,和睦一些呢? 自己实在是一个不太懂得相处之道的人。 因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骤然之间很难以改变过来。即使自己有时候想要尝试努力地去讨好别人,但是自己却连讨好的方式都不知道。 由于是家中的独子,加上父母工作繁忙,所以文清明自小就已经习惯了与自己为伴,习惯了享受孤独的感觉,也习惯了将自己的心隔绝在众人的世界之外。 可是,要将自己隔绝在众人的世界之外,那便就意味着他也同时将所有人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了。 所以,不但别人听不到文清明心中真实的想法,文清明自己也闭上了心眼,不愿意去看别人会怎么做了。 虽然不愿意,但是文清明还是不得不在心中承认: 自己还是太任性了。 “你在想什么?”易正推推又在神游万里的文清明,“新仔来了,拿出点前辈的样子出来,不要给我们丢脸。” 文清明抬头往易正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有数个穿着大一特有的那种灰白色校服的学生正在朝自己方向走来。一行人中果然只有一个男生鹤立鸡群。这个时候,文清明即使是用膝盖也能想到,这个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型方正刚毅的男生必然就是大一新生中的一根独苗——袁刚仁本人了。 文清明轻轻嗓子,慢慢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嘏,便与易正、凌俊二人迎上前去,先行向对方介绍自己道: “你们好。我们是校艺术团话剧队的。” “你觉得刚才那几个新生怎么样?” 待那几名大一的新生离去之后,易正这才问文清明。 虽然刚才与众新生交谈不过一个小时左右,说不上什么印象。但是文清明还是低头想了一会儿,小心地回答:“我暂时不想太快下定论。因为他们可能还有些紧张,不太习惯。不过如果他们以后都没有办法改进的话,那么,我们可就真的是连‘扑街’都不行了。” “那个男生呢?”凌俊也问道,“清明,你觉得那个唯一的男生,就是叫做……刚仁的那个新人怎么样?” 文清明快速回想了一下袁刚仁方才的表现,“除了普通话有些难以让我接受之外,其它的表现还算是差强人意。” “他的演技怎么样我倒还不是很清楚,”易正懒懒地说道,“可是有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就是这个袁刚仁的醉翁之意不在舞台剧。” 凌俊奇道:“这倒奇怪了,你认识这个人还不到半天,怎么知道人家志不在此?难道你还会看相不成?” “知道一个人,不一定要认识他很长时间的。”易正回答,“看他的言谈举止,大概也就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总之,我就是觉得这个人不是为了发展舞台剧而来的,而是为了进入一个社团而来的。” 说到这里,易正又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文清明,“不信的话,你问问清明这家伙,看看他又有什么感觉。” 迎着凌俊与易正的目光,文清明心知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他只好挠挠头,舞客奈何地说道:“我没有易正那么好的观察力,我可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我最多只是看出他不是一个为了话剧而参加我们的人。因为……”文清明仔细地想了一想,考虑着应该怎么措辞,“……因为,在我有时候特地提到一些关于话剧的事情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种应有的热情。” 凌俊笑道:“清明你还能够从别人的眼睛里面看出什么来么?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那么你还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文清明也不由笑道,“你当我是神仙吗?我也不过是凭着直觉胡乱猜测的,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去问他。” 文清明口中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知道,其实自己在这个叫做袁刚仁的新生眼中还另外看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东西,只是由于这种感觉现在实在太微弱了,微弱得文清明都不能肯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文清明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是一种渴望得到什么东西的感觉。 那是一种站在山脚下面的登山者在仰望着山峰的时候,想要征服高峰,想要将所有峻岭踏在自己脚下的感觉。 但愿只是自己的错觉——文清明对自己这样说。 之后的一段时间,文清明便将所有的演出节目事项都推给易正与凌俊等老生负责,因为他只想专心去考虑新生的训练事项。 天才也许存在,不过至少文清明目前还没有遇到。 如果真的有天才这种人物出现的话,那么到时候就再由这个天才为自己制订一个规则好了。现在,由于这种人还没有出现,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所以文清明必须要为绝大部分的凡人着想一下。 经过这一年多以来的舞台生活,他总算明白,把没有一些最基本的简单培训步骤都没有经过的演员直接就放上舞台去演戏,就和把赤手空拳的士兵扔到战场上面去同一道理。毕竟,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上了舞台之后自然就会演”的事情的。 实际上目前话剧队之中演员的素质水平其实普遍较低,很大部分根本还没有到达上台的要求,有鉴于此,他认为加强演员们的平时基本功训练尤为紧要。 按照文清明的想法,在平时当有剧组开始排练新剧的时候,有时间的演员和想要学习一些东西的队员最好应该尽可能到排练场地处观摩。一来可以获得一些表演的经验,二来也可以对剧组提出一些宝贵的意见,让双方都可以得益,共同进步。而且这种做法也有利于发现一些有潜质的新演员,挖掘演员的长处。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由于队员们平时的空余时间各有出入,所以每周的例会时间对各位演员——即使对于文清明自己而言都是一个机会。在例会时,除开正常的会议时间,应该留有适当的时间让演员展示其才艺。这个做法对于发掘各种类型的人才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这只是一个构思,是一个理想状态的的模型,至于在现实之中能够做到多少,实在还是有待斟酌的。 不过无论如何,文清明还是有很多事情想要做的。 首先就是要把这个处于混沌之态的话剧队混乱的责任分清理直。 文清明想使用“编制”这把利斧劈开这胶着不清的混沌,好让清澈者上浮为天,混浊者下沉为地,让这个有事一起做,无事大家逃的部门众人能够各司其职。 所以,他曾经与几名老队员,譬如是易正、凌俊等人商议过如何将这纠结成一团的话剧队分组的事情。 编剧组是必然要存在的。没有编剧组的存在,也就意味着没有人为话剧队众人提供能够演绎的剧本。若然无米,任她是何等巧妇,只怕也是有心无力。文清明是最为大力提倡将编剧者独立成组的人。因为他认为,目前所有的剧本都由他自己一力承担,先不说他何时会江郎才尽的问题,就舞台演出而言,剧本类型总是千篇一律,对于演员和观众来说都是祸而非福。只有建立起编剧组,才能从制度上根本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凌俊等人也担心地问过文清明:“如果没有人报名编剧组呢?” 文清明只是无可奈何地道:“那就去抓人过来编剧组好了。” 文清明这样说倒不是信口开河。他知道其实即使在话剧队中也有人能够写一些小品相声之类的小型剧本,只不过由于这些人懒惰惯了,加上文清明太喜欢将所有事情包揽上身,结果众人都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一旁的拉拉队员,于是这些人就更加不愿意动手了。 文清明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自己不应该是一个把大家的工作都抢光的人,而应该是一个懂得如何分配工作给适当的人选去完成的人。 自己虽然是一个编剧、是一个导演、是一个演员、是一个幕后配音人员、是一个幕后音乐、灯光的效果师,但是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一个身份,就是这个话剧队的队长。 自己不能光顾着自己的兴趣,还要照顾整个话剧队中所有人的兴趣。 这是文清明之前一直忽略了事情。 在之前如此之长的一段时间中,文清明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的原因是在“燎原”中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单枪匹马地在这所学校的舞台上以一个随心所欲地驾驭文字的文人身份出现,而当时大家都是在他的身后,等待着他杀开一条血路。 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不纯粹是一个狂傲的文人,不再是一个独行侠,而是一个团体的领跑者,所以他也应该是时候改变一下自己的行事方式了。 众人建议分出来的第二个组别,就是导演组。 导演组对于话剧队众人而言,其实是一块鸡肋。文清明向来都认为,一名导演的本身应该首先是一名最苛刻的观众,他对自己的作品应该是最挑剔,要求最严格,最严谨的。因为话剧队众人永远不会知道所有的观众在欣赏他们的话剧的时候会有什么要求,想要有什么样的视觉效果,所以他们自己就必须将他们能够考虑得到的所有可能都考虑进去。而这个问题要由谁来考虑呢? 当然是由剧组的导演来考虑。 导演是一部话剧的总策划者,在话剧开始排练到上台演出,乃至结束之后的善后工作,导演在自己的心中都要有一个完整的架构图在心中。包括跟进话剧排练的进度,场景的安排设计,幕后工作的筹组等各方面,导演都必须兼顾好各工作之间的安排。 在话剧排练的过程之中,导演应该由始至终扮演一个最苛刻的观众的角色。即使是演员的走步稍有差池也应该及时纠正。因为如果导演对自己的作品宽容的话,观众就会成为最严厉的批评家。 这苛刻二字说来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导演能够投入到自己导演的话剧之中,真心地希望自己的话剧能够尽善尽美的话,自然就会能够将处于雏形的话剧完善,并且将其带上舞台。 可是,现在文清明就是没有办法在队伍里面找到一个苛刻的人。 甚至连处事认真得让文清明觉得还算差强人意者都是屈指可数。 易正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导演组,因为他害怕在文清明列举的各项要求的一夫当关之下,恐怕是纵然万夫也莫之能开。 “你准备让这个导演组空置吗?”易正担忧地问文清明,“不如还是听我说,暂时把这个导演组归到编剧组里面去算了。反正幕后组都已经合并到编剧组里了,也不差这一个空壳子了吧?” 文清明坚定地摇摇头,丝毫不肯松口,“导演在一个剧组里面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不能不将其专门分组出来。即使是让这个组空着都好,也一定要有这么一个小组存在。只要这个小组存在,总有一天会有适当的人来担起这个责任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会让我们的机制变得很臃肿吗?”就读经济系的凌俊托着下巴说,“本来我们的人数就不是很多,还要分成几组,好像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也许就象你所说的那样,”文清明也不得不承认凌俊的话确实有其道理所在,“可是,我这样做是为了让以后的人也能够可以知道路要怎么走而已。” 凌俊与易正对望一眼,“那就暂时先设立这个组。如果确实没有必要,以后我们再将它撤除就好了。” 最后一个组别,是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演员组。 不过,这其实也是最让文清明头痛的一个组别。 文清明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不知道应该为演员组下什么定义。因为这个组别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或者,这根本就是由不确定因素所集结构成的一个组别。 每个演员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暂时撇开他们的演技不谈,光是每个人的修养内涵不同就足以影响其舞台表演。文清明看着同样一筹莫展的众人,最后只是草草定下了七条演员的练习准则,便与众人不约而同地跳过了这个议题。 确定了改组的事项之后,文清明数日之后便将分组结果通知了众人。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默默接受。 看着众人已然失去当初那种炽热的光芒的眼神,文清明忽然觉得现在这群人在校艺术团这个学校方面正式承认的社团中的士气有可能比在“燎原”这个非法组织中东征西战的时候还要差得多。 难道是安逸的日子将众人的锋芒锈蚀了吗? 十一 海岸上的陌生人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每个学期的开始几天,文父似乎是成为惯例一般地问文清明这个问题。 “什么事情怎么样?”文清明有气无力地装糊涂。 文父的眼睛继续假装停留在电视新闻上:“你自己的事情。转系的事情。” 文清明如同含了一个核桃在嘴里似的,支支吾吾了几句,不过究竟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都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文父慢慢地说道,“我只是想你能够安安稳稳地读完这几年大学。毕业之后,你想干什么我都不管。” 文清明也假装将目光停驻在电视上,含糊其词地“哦”了一声。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文父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问道,“到底是在这个计算机专业继续读下去呢,还是转到一个你自己喜欢的文科专业去读完这剩下的几年?” 文清明平日的如簧巧舌此刻仿佛被浆糊裹住了一般,吞吞吐吐地说:“我还在考虑。过一段时间再说这件事情好了。” “啪”的一声,文父终于把电视关了。 文清明再也没有借口可以逃避,虽然百般不愿,但是也只好准备正面迎接文父新一轮的狂风暴雨的冲击。 文父几度作势欲说什么,但是张嘴之时,却又只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将说未说。文清明自然也不会愿意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于是二人便就此保持这胶着之态。 “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文父最后还是压下了一股怒气,“你自己都已经这么大了,自己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 文清明低着头,也没有作声回答。也不知道是否没有听到文父的话。 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明白,自己只是假装听不到。 一如平时,文清明搭乘次日下午的校车回到了学校,然后步行二十余分钟回到了目前处于全校最边缘的宿舍。 “小肥明回来了?”宋傥罕有地在宿舍里堕落于网络游戏而没有外出自修,“今天早上有一个男人打电话给你,叫你回来之后打电话回去给他。” 文清明应了一声,一边把从家里带回来的一些杂物放下,一边问道:“那个人有没有说他是谁?干什么的?” 宋傥下巴微微一抬,示意文清明看自己的桌面处,“那个人说他是艺术团的。” 文清明拿起宋傥留在自己桌上的速记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认识的电话号码,下方注着一个“海”字。 原来是海籁,这个学期新上任的艺术团团长。虽然他是原晋的好朋友,但是文清明除了在代表“燎原”与艺术团谈判的时候与他曾经有过数面之缘以外,平日都极少私交。今日他突然急召,不知道所为何事。 文清明一头雾水地拨通了电话。 “阿海吗?我是清明。”文清明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免得要对方费心猜测——他自己对于猜测电话访客的身份这一方面如同弱智,除了自己的父母来电之外,其他人的来电,他有百分之九十九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开始接通电话的前一分钟之内到底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清明吗?”对方的声音中有一些急促,“终于找到你了。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想找你出来说一些重要的事情。” “又准备出去了吗?”宋傥用眼角看看文清明,“大忙人啊!” “暂时不用,人家约的时间是今晚。”文清明看看空荡荡的宿舍,奇道:“今天大家怎么都不在了?” “他们去市区买东西了,”宋傥拖着声音懒懒地回答,“一群人,撒着欢儿,拖着手儿逛街去了。咳,有钱人啊!” 文清明看着独守空房的宋傥,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么你呢?怎么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出去逛逛也好啊!” “没有钱啊!”宋傥还是用他那种懒洋洋的声调道,“你以为我是开银行的么?农民的孩子哪里有这么多钱去逛街啊!毕业之后,我还要尽快找工作还债呢!” 文清明见宋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满腔怨气,不由得又问:“学校不是有助学贷款吗?前几天班长阿波不是来问过了吗?你报名了没有?” 宋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道:“我当然问过了,说是很多人报名,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而且还说我的家庭收入可能还不到那个标准。妈的,我还不够标准?连班上的夏景都报名了,难道象他那样,穿着几百块钱一双的鞋子,吃着肯记炸鸡,打着手机去申请就够资格吗?真是放他的狗屁!” 现在的宋傥偶尔也会骂骂人了。 经过一年多的共同生活之后,宋傥总算是平民化了一些,由此可见,716宿舍的确是一个能够损刚挫锐的地方。不过这样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众人相处起来比较容易。但是尽管众人日常生活中渐趋正常化,但是当宋傥祭出他“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不过也说不定”的口头禅的时候,众人便知道是时候应该识相闭嘴了。 因为这句可以称为“最后一式”的话一旦说出来,即使是巧言善辩如汪亮者也无法对这句话有任何有效的反击。 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但是也还是说不定。 这句话已经将所有的可能都包含在内,无论后者再说什么,都已经不能再超越这个已经被划定的范围了。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众人都将这句话作为716宿舍一切小型辩论会的结束标志,任何人都没有能力违反,即使是在宿舍中被誉为“神”的许家能,在这个规矩之前也一样没有半分特权。 “算了,”宋傥一挥手,似乎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还是说说你吧!近来又在排练什么话剧啊?这段时间晚上都看不见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去自修了呢!” 对于宋傥的问题,文清明只是苦笑了一下。自从自己开始搞舞台剧以来,宿舍的确几乎已经只是作为自己的一个摆放床位的地方而存在了。 “对了,”怒气逐渐平复的宋傥突然问道,“你桌上的那本英语精读资料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看?” 文清明不敢怠慢,顺手拿起那本资料向宋傥扔过去。 宋傥伸手接住,随手翻了几页,问道:“你什么时候要看?我尽快看完就还给你。估计你很快也要看了吧?” “我也要看?”文清明漫不在意地问,“为什么?” 宋傥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为什么?为了考英语四级啊!” 文清明一下子就仿如被人点中了死|穴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如果不是宋傥提醒,文清明差点就忘记了自己还要继续学习这一门让自己恶心,让自己感到倒行逆施的语言。 一直以来,文清明对于中文都有一种执着的偏爱,在他的心里,始终认为只有中文才算得上是优秀的语种,对于英文这种词汇量已经超过四十余万,非专业人士就如同文盲一般的,通用性极差的语种一直抱有一种鄙视的态度。 可是现在,全中国都好像发疯了一样掀起了英文热,连国家的教育部门都对英文趋之若骛,恨不得将英文定为中国人的专用语言。 为什么呢? 文清明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中文是全球使用人数最多的语种,可是为什么却偏偏就不能流行起来呢?而英语这种从根本上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东西就硬是成为如今全球最流行的语言,到底是为什么呢? 信手翻开书本看看,却意外地发现英语在地球上扩张其领地是伴随着以英语为母语的某些国家扩张其版图的这一个过程的。也就是说,英语第一次开拓其疆域时并非是抱着什么”促进人类文化交流”诸如此类的高尚心态的,而是纯粹是以一个殖民者的角度去将英语和暴力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的,最初学英语的地方不但没有什么荣誉可言,而且还是一种丧权辱国的烙印。 怪不得了。文清明似乎有些明白了。是否很多东西的普及范围是否和拳头的大小有着什么不可分割的辩证关系呢?不然的话,为什么像英语这种垃圾为什么会像病毒一样在地球上蔓延呢? 他曾经在年幼时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徒弟问师父,应该怎么样才能平息别人的怨恨。师父则反问徒弟,如果别人对着自己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液,自己应该怎么办。徒弟的答案是用手抹去。他以为此举已经足够忍让,谁不知师父更是能人所不能,要让那口唾液自然风干。幼时每读此文,都不由为古人的气度心折。势难料到今日世人比起古人来,又是大大的进了一步!从前学洋话是因为没有人家的拳头大,只好一边学洋话一边在心里骂娘……………当然是用洋话骂。而现在呢?大家自然会说,若然不学洋话,怎么和别人套近乎呢?怎么去玩什麽全球一体化呢? 这样就好比是有一个无赖,本来喜欢无理打人,抢别人的东西,之后还要在别人的脸上吐一口浓痰,以作留念。被打的人开始因为害怕,只好学着故事里的老师傅,想等着脸上的浓痰自然风干。谁知道还没有等到浓痰的水分少掉多少,那个无赖已? 最后的童话 第 9 部分阅读 吕锏睦鲜Ω担氲茸帕成系呐ㄌ底匀环绺伞K阑姑挥械鹊脚ㄌ档乃稚俚舳嗌伲歉鑫蘩狄丫尤挥们澜倩乩吹那浦梦萋蛱铮晌艘桓龃蟛浦髁恕J廊怂乩从小耙蝗说玫溃θ臁钡乃捣āO衷谡庖晃蘩捣⒓#偈绷强诒纠炊裥囊斐5呐ㄌ狄采砑郯俦镀鹄础V皇钦庋焕纯删屠只盗说笔北荒俏蘩刀敬虻哪侨号拧K且桓龈鲂⌒囊硪淼鼗ぷ拍强谂ㄌ担坏岵坏萌盟乃钟兴亢恋募跎伲挂耆司徒贸隼挫乓环路鹆约阂菜孀拍强谂ㄌ瞪砑郯俦端频摹?br /> 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一种时髦,连那些没有挨过打的人也跟着往自己的脸上吐一口唾液,希望能够赶上潮流,跟着混个身价百倍。如果有什么人想要回自己的脸,那是断然不行的——我们都没有自己本来的脸了,你凭什么就有脸?你不跟我们一样不要脸,你就不是和国际接轨,你就是顽固不化,你就不是未来的接班人!谁管你道理在谁手里,总之大家说是,你一个无名小子能说不是?大家都说国王的衣服漂亮,你能说国王光着屁股? 文清明忽然想起了在不久以前,自己在一本文摘杂志上面曾经看到过这么一个有趣的故事: 一对中国夫妇带着他们年幼的孩子移民到外国去居住,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学习多一门语言,他们便准备请一个家庭教师来为自己的孩子进行辅导。而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邻居分别是一个日本人和一个德国人。这两名外国人听说了这件事情,不约而同地主动上门,表示愿意无偿地用自己的母语为这对夫妇的孩子教学。 看见这二人如此热心,那对夫妇便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给自己的孩子教学,二人的回答却是惊人的相似: “因为我们国家的语言是最优秀的语言。” 文清明有时候在心血来潮的时候,真的想要跑到每天早上在校园各处埋头苦读英文的众人中间大声地喊出这句话: “我们的中文才是最优秀的语言!” 【这里忍不住要说几句题外话:文清明在回忆起这件事情的这段时间(公元2005年4月初),正好是日本方面更改教材内容,声称钓鱼岛与独岛为日本领土,并且再次美化其侵略历史事件闹得沸沸腾腾,并且在各地都有反日示威活动之时。记得日本以前也在东北地区实行过所谓的奴化教育,要求只学日语。文清明当时暗暗庆幸日本没有胜利,否则今天说不定就是要和日本文化接轨了。但是他再想深一层,又觉得反正大家都已经以脸上的浓痰为荣了,至于谁来做那个无赖——不对,是财主,那反而无足轻重了。 更何况,纯粹从教育方面而言,文清明觉得中国政府就不如日本政府。虽然国人痛恨由这面红日旗帜覆盖的国度,可是这个国度却是始终对自己国家的语言保护有加,在英文方面如同文盲者大有人在,可是日本并没有因此而使教育荒废,反而更加激起本国人的爱国之心。时至今日,日本人照样在世界各地说着自己本国的语言,可是却没有一个国家的人会因为一个人说着一口日语而认为他低人一等。】 晚饭过后,文清明如约向艺术团的办公室走去。 所有校方承认的社团的办公室都被统一安排在一幢临近校内足球场的三层小楼房之中,这所谓的“办公室”,其实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房间而已,放一桌麻将都嫌拥挤。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因为全部社团都是这样熬过来的。而虽然每间房间已经是比鸽子笼大不了多少,但是依然还是出现了僧多粥少的窘况,故此不少房间还要由两个甚至是三个以上的社团共享,彼此只能相互错开时段来使用这弹丸之地。 而艺术团的办公场所只需要与舞协分而治之,相比于其它宛如集体宿舍一般的办公室来说,已经算是其中情况较轻者了。 信步走上办公楼三层,向右转过一个弯,走道尽头处,出现在文清明面前的便是艺术团的办公室。文清明还没有走到门前,远远便听到办公室内已经有数人在交谈,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不过估计又是在谈论演出节目的事项而已。 文清明加紧脚步,走进了办公室。只见办公室内早已经坐着数人。文清明仔细一看,认出都是各个表演队的队长,自己在艺术团的例会上都早与这些人相互认识,算得上是泛泛之交。只不过今日并非例会时间,却不知道这新任艺术团团长急召众人是何道理。 正在与其中一人——文清明只是认得那人是模特队的队长,却不记得他姓甚名谁——谈话的海籁见文清明已然到场,匆匆向那模特队长交待几句,便结束了二人的谈话。然后,他转身向在场众人干咳几声,示意众人可以开始讨论正事了。 “这次我这么急把大家找出来,大家应该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海籁环视了众人一轮,摊开手上的一本随身携带的黑色记事本,“虽然在座的绝大部分都是刚刚接替上任的各队队长,不过我相信你们都应该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左右的时间,就是我们艺术团一年一度的周年庆典。” 除了文清明这个半道出家的话剧队队长是头一次听闻这个消息之外,其余众人似乎早已了然于心,并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只是等待着海籁的下文。 “今年,我想改变一下我们的晚会表演方式。”海籁表情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遮掩的兴奋之色,“我想使用一个全新的方式来举办我们的团庆晚会!” “要玩新花样吗?”文清明在心中暗想,“果然是新人事,新作风。只不过却不知道这位活力十足的新团长想要怎么玩?” “相信不用我说,大家都已经知道,我们今年多了一个新的表演队,”海籁忽然指着文清明说,“就是我们的话剧队!” 面对众人下意识投射的目光,文清明也只好敷衍地向众人一笑,然后当作没有事情发生过一般,继续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倾听团长发言。 海籁向文清明笑笑,继续道:“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构思,就是将这次的整台晚会都用舞台剧的形式来演绎,将各个表演队的节目都融合在这个舞台剧里面。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如果是唱歌、跳舞之类的节目还好说一些,”说话的是模特队的队长,“可是象我们模特队怎么办?也能够安排在这个舞台剧里面吗?” “我们舞队也不知道应该排什么舞来配合这个剧啊!”舞队的队长也担心道,“如果风格不对的话,跳起来就会不伦不类的。” “我们的节目比较好安排,”歌队的队长倒是最好说话,“我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决定怎么做之后再告诉我。” 听取了其它的几个表演队队长各自的意见之后,海籁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话剧队队长文清明的身上。 文清明深呼吸了一下,好让自己趁着这一瞬间整理一下措辞,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话剧队随时准备就绪!无论是哪一个表演队,哪一种表演的方式,只要你们真的想演,我都能够把你们的表演方式融合在我的剧本里面。” “说得好!”海籁赞许道,“大家都听到话剧队的队长刚才所说的话了。我相信很多人还不知道,其实现在话剧队的舞台剧剧本几乎都是话剧队的队员自己撰写的,所以在剧本方面是绝对可以迎合每个人的演出特点来创作的。就像清明所说的那样,只要你们想演和敢演,我们艺术团话剧队的队员们一定都能够为你们办到!” “还是不行,”散会之后,与文清明同路的海籁摇摇头,“模特队的队长最后还是坚持要独立安排他们队自己的节目。还有MAY乐队,他们在学校的名气太大,而且表演的内容太难融合在话剧故事里面了,所以也是要求独立表演节目。” “对了,”文清明想要岔开一下这个让人泄气的话题,“刚才我听宣传部的部长说,艺术团里不是还有一个民舞队么?怎么不见这个队的队长来开会?” 海籁摇摇头,“你进来艺术团时间还不长,难怪你还不知道。这个民舞队虽然说是我们艺术团其中的一个表演队,可是这个队却直接是听命于管理我们艺术团的一个叫做单紫宛的老师,我们平时也不太容易请得动他们。” “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么?”文清明倒是想不到艺术团中还有这么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那么就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一段民族舞蹈在我的舞台剧里。” “那么你就先考虑一下那些有兴趣演出的表演队吧,”海籁说道,“至于其它的几个队,你就暂时不用考虑了。” “也难怪他们,”文清明仰头看着玄蓝色的夜空,有些遗憾地说,“即使是校艺术团,在此之前也没有过要演出这么大型的舞台剧的先例,加上他们的演出方式又的确是与其它人不同,顾虑难免会多一些。” “你也这样认为吗?”海籁抚摸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道,“你自己呢?虽然你刚才的话说得倒是中气十足,可是你真的有把握吗?对于这个舞台剧,其实我也不过是一个构思。如果行不通的话,我就只有用一台普通的晚会来代替它。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创新,可是绝对不会出差错。” 文清明悠悠笑道,“我象是一个会说这些没有把握的话的人吗?刚才在你问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构思了,而且是绝对能够将其它各个表演队的演出节目包含在其中的。只不过,现在模特队退出,我只好将原本属于他们的那一部分故事剔除掉了。” 海籁闻言,不由得放心笑道:“果然不愧是话剧队的队长兼编剧,脑筋转得的确快。那么你什么时候能够给我一份初稿呢?” 文清明略一沉吟,答道:“三天之后,我在周四的例会上交给你!” 海籁朗声大笑道:“好,那么我就等着你的大作了!” “……我在心里已经有一个大概的构思了……” 回到宿舍,坐在电脑前面听着音乐的文清明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这句话到不是信口开河。在听到海籁说要筹备这个大型的舞台剧的时候,文清明的脑海之中的确闪过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燎原”众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在文清明的脑海中早已经是深深植根,所以文清明在听到海籁的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属于这群人的故事。 而在这个故事之中,有一个人尤其应该出现。 林郦采。 她是一个很关键,很重要的人物,如果没有她,今天的一切可能都会完全不同。 想来也真是奇怪,在茫茫的人海之中,一个人每天都会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在偶然之中相遇,在必然之中分离。而在这短暂的机缘中,有时候你根本都不会留意到在你身边经过的人到底是谁,只当他是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一滴水珠而已。 可是,偏偏有一些人却能够在着渺茫的人海中靠岸,与你在海岸上相识。 这真的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知道,这种看似偶然的背后是否有某种必然的联系,没有人知道两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在这海岸上相遇与相识。 如果不是认识了林郦采,自己今天就会是属于另外一个故事了。 听着在深夜中,似乎可以直接穿透到内心中的萨克斯风音乐,文清明忽然觉得现在这首音乐有一种让自己陷入回忆的魔力。文清明皱皱眉头,顺手拿起桌上的CD碟套,想要看看这首让自己如此神游的音乐究竟是什么名字。 海岸上的陌生人。 在看到这首纯音乐的名字的时候,文清明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似乎想通了什么被堵塞的关键之处一般,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新剧的名字就叫做《海岸上的陌生人》!没有第二个名字比它更加适合这个故事了! 文清明当即摊开稿纸,提起笔来,略一思索,便开始动笔撰写这个剧本。 …… “……在茫茫人海之中,对于别人来说,我只是一个站在海岸上的陌生人……明天,我就会回到喧闹的人群之中……” …… “……多年以后,我将会老得也许只能每天坐在家里看着夕阳消失在黄昏之中。但是我还拥有着一份珍贵的回忆。我会好好地珍惜它,就象我现在珍惜我身边的朋友们一样,就象我珍惜我那已经成为回忆的大学生活一样。因为在昨天,我们曾经为自己的明天干杯……” …… “……在茫茫的人海之中,你分开层层的海浪,来到我的面前,送给我一个微笑,但是却在我犹豫的瞬间匆匆消失在人海之中,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也许由始至终,我们都只是两个在海岸上相遇的陌生人。然而,我却始终相信,这一份微笑,已经足够温暖另一个陌生人的心灵……” ……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不过,我还是学会如何去珍惜和陌生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我甚至会邀请他们一起喝一杯我自己亲手调制的‘海岸上的陌生人’。不过,我始终觉得少了一点味道。我想,应该是因为缺少了那一滴眼泪的味道吧……” …… 之后的三天之内,文清明全力赶稿,使得《海岸上的陌生人》终于得以顺利在截止日期之前脱稿了。 虽然文清明在此之前把话说得满满,但是由于毕竟是第一次动手编写这么大型的舞台剧剧本,所以他心中还是有着诸多顾虑。譬如他首先明白在目前,即使是代表着这所学校中学生表演水平最顶峰的艺术团中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连续在舞台上表演两个小时话剧,如果不稍加改良,只怕这个剧连一个合适的演员都找不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文清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将整场舞台剧划分为四幕,每幕都是一个相对独立却又有所联系的故事,各幕都由不同的演员配合不同的方式演出。这样一来,不但能够大大地减轻了这些业余演员的负担,也降低了整个舞台剧的出错几率,同时也能够配合各表演队的节目编排,使整个舞台剧虽然各为其主,却又能够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 虽然是仓促之间的完成品,不过文清明也没有时间多作修改。在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文清明看见桌面上的时钟已经将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他匆忙收拾了一下稿件,直奔向艺术团办公室交稿去了。 “果然是神速啊!”海籁翻看着文清明刚交到他手上,墨迹未干的《海岸上的陌生人》原稿,不由叹道,“果然能够按时交稿,不愧是话剧队的队长!” 文清明这个时候却已经累得连客气的说话都懒得说了,只是点点头,然后便坐在一旁活动自己酸软的手腕。 众人传阅一轮之后,剧本最后回到了海籁手中。海籁便向在座的众队长问道:“大家觉得怎么样?觉得这个剧可以上演吗?” 众人相互对望数眼,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海籁似乎很满意众人的态度,转身对瘫坐在一边的文清明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那么我明天就把这个剧本拿去负责艺术团的老师那边,给他们审查一下。其余各个表演队的队长回去之后通知自己的队员,凡是有兴趣出演这个舞台剧的艺术团成员从明天晚上开始都可以到主楼底层,也就是话剧队的排练地点参加面试。散会!” “还要经过审查吗?”会后,如常与海籁走同一条路回宿舍的文清明问道,“以前我们上演的剧目都没有经过什么审查的,怎么这次学校这么有心情来插上一脚了?” 海籁看着手上的剧本道:“因为这次是学校付帐啊!” “什么?”文清明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海籁这句说得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这次筹备晚会的活动经费是由学校方面掏腰包,”海籁头也不会地指向二人身后,建在社团办公室旁边,与其建筑风格同出一辙的院系办公室说道,“单紫宛要求对我们的剧本进行审查,说是担心有什么不良成分在里面,怕会造成什么坏影响。” 文清明闻言不由得大笑,“我的天,这个老师是不是以为我想要颠覆这个学校?我哪里有心情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懒得跟她说了,你还是直接把稿子拿过去,给她自己看吧!” 海籁也笑道:“这个当然,我们都正常得很,也没有什么愤世嫉俗的情绪,怎么会写那些东西?学校这样做,其实是多此一举了。” 文清明点头称是,“恕我放肆地说一句狂妄一些的话,那个什么老师在舞台剧方面知道的东西未必比得上我,要通过什么审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知道,至今为止,在这个学校里面,经过我手上台的舞台剧之多,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 “放心吧,”海籁笑着拍拍文清明,“估计这只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你不用担心,总之老师这边就交给我这个团长来应付,你就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怎么选人好了。” 次日,甫一放学,文清明便急急忙忙将易正与凌俊二人叫出来,共同商讨这件大事。 虽然之前文清明也已经向二人提及这件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发展得如此迅速,倒是有些出乎易正与凌俊的意料之外。所以当文清明三言两语地将情况大致解释给二人了解之后,二人都不免有些意外。 “那么你现在想要怎么办?”易正问道,“这么大型的话剧,在这个学校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这个计划真的可以付诸实施,那么不但是艺术团本身能够收到极大的回报,这所学校的舞台剧水平说不定也能够更上一个台阶。” “可是,”易正的脸色一沉,“这么大型的舞台剧,我们自己也是第一次准备,如果做得不好,就一定会很难收场。清明,你想过这一层了吗?不要太冲动。” 文清明看着脸色少有的凝重的易正,也正色地道:“你认识我都差不多有两年了,你有听我在话剧队里面说过一句不经考虑的话吗?我虽然很想把我们的舞台剧推得更高,可是我也不会让大家踩在空中楼阁上面冒险的。” 说完,文清明便详细地将《海岸上的陌生人》架构解释给二人知道。在听到文清明将这么一个原本如同庞然大物的大型话剧化整为零,拆开为四个相互独立而又彼此联系的环节来处理的时候,易正也不得不承认文清明的确是已经将影响着这所学校舞台剧的绝大部分因素都已经考虑进去。纵然还有遗漏,也已经不过是一些可以人力弥补的小问题而已了。 “看来,清明的建议可行性相当之高啊!”凌俊听完了文清明的解说之后,对易正点头说道,“如果一切事情能够按照清明所说的那样按部就班来发展,那么这次无疑是我们话剧队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好不容易才让脸色缓和了一些下来的易正也点头道:“按道理来说,可能的确象你们所说的那样发展,不过……”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文清明,“如果万一失败呢?……我是说万一而已,不过有谁可以保证这个万一绝对不会出现呢?” 文清明看着心思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慎密的易正,笑道:“你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没有人说过‘万一’的情况是一定不会发生的。你也明白我们从事舞台剧这么久,都知道在舞台上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大堆的‘万一’,所以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问题考虑进去了。你放心,我不会拿大家的名誉来当作游戏的。” “不是我信不过你,”易正为难地搓着双手,“实在是这次的事情责任太过于重大,我们之前完全没有过类似的经验。” “易正说得对,”凌俊也觉得易正所言很有道理,“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地处理这次的演出,不能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我还是有问题。”易正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说要从艺术团中各表演队选择演员,这件事情能够办到吗?据我所知,艺术团中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虽然在以前,艺术团中也有一些甲队的队员客串到乙队的节目中去表演……”说到这里,易正的眼光有意无意地从凌俊的身上掠过,“……可是,这也仅仅是局限在一、两个表演队之间的事情而已。如果这次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做的话,那么岂不是至少同时有四个或者以上的表演队表演?技术上很难办到啊!” 凌俊想了一想,“的确是这样,易正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自己也在艺术团里面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了。根据我平时的观察,虽然大家都是同样属于艺术团,可是实际上各个表演队都是各自为政的,表演队之间很少合作或者什么的。即使是团长也不过是在某些重要的事情才能召集到所有的队长,平时,各个表演队之间的队员几乎都是互相不认识的。” “照你这么说,”文清明沉吟道,“虽然各个表演队同属艺术团这个大社团,可是实际上,每个表演队就是一个小型的独立社团?大家平时都是各不相干的?” 凌俊想了一下,点头道:“虽然还不至于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可是也差不多了。” 那么说来,各个表演队之间的合作演出岂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可是既然这么困难,为什么这新上任的艺术团团长会作出这种明知山有虎的决定呢? 如果这位新团长不是一时冲动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是偏向虎山行! 可是他为什么偏要向着猛虎遍布的峻岭行进呢? 文清明不由低头沉思起来,想要想通其中的关节所在。易正与凌俊二人也觉得堂堂一个艺术团团长没有理由会对自己旗下的各个表演队的情况一无所知,既然他这样做,必然有其道理,不由也坐在文清明身边,共同参详起来。 “我明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文清明忽然一拍大腿,笑道:“只要这个艺术团团长真的有这个心思,这次事情一定能成功!” 几乎是同时想通了此中关节的凌俊与易正对看一眼,也都点头赞同道:“的确是这样!如果这个团长真的是想我们这样想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不错,”易正笑嘻嘻地说道,“如果情况真的象凌俊所说的那样,那么我就知道这位新团长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 “对于象是艺术团这么一个大型的社团来说,是不会允许各个表演队长久独立的。”文清明托着下颌说道,“无论是谁当社团的领导,都不会喜欢自己有一群各自独立,难以驾驭的部属。民舞队现在在艺术团里面已经是名存实亡,这是一个大家都心里明白而不说出口的事实。我们的团长自然不希望还有其它的表演队步上民舞队的旧路。” “所以,他这次实际上是在筹划一个一石二鸟……”凌俊说着,忽然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妥,连忙更正道:“……不,应该是一石三鸟的计划。” 文清明接口道:“首先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借此机会将松散的艺术团各个表演队重新整顿,收归编制之下。” 易正笑着打断了文清明的话:“这个我不太在乎,总之我只是知道第二点对我们也有好处,就是可以从此之后奠定艺术团在这所学校里面舞台剧方面不可动摇的统治地位。当然,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也能平步青云。” “那么第三点呢?”文清明问凌俊,“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还有什么是和我们有着莫大的关联的吗?” 凌俊抿着嘴唇,看了易正与文清明二人一眼,“我想过了,艺术团之所以这么快就肯让我们在具有这么重要意义的团庆活动上占据如此主动的位置,这就是为了最后的一点——艺术团方面想要我们这个半途才加入的话剧队安心地在艺术团待着,不要再象从前在口才学会和文学社里面那样想着独立。” “如果他们是这样想的话,”文清明沉声说道,“那么他们就未免太多心了。至少目前,我是绝对不会在话剧队里面再提起‘独立’这种事情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我是一个喜欢安定的人。” ] 十二 被封锁的舞台 之后连续的几天晚上,艺术团中各个表演队的队长都陆续带着已队的成员到主教学楼下与话剧队的众人见面。而文清明则抽出自己剧本之中的某些段落给这些虽然舞台经验丰富,可是却从来没有演过话剧的艺术团成员们作为面试。而众人果然不愧是在艺术团中见惯大场面的资深艺员,头一次演戏——虽然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面试——却没有半分的不自然。其中甚至有些佼佼者的演技更加胜于话剧队中的某些正式演员。这样一来,文清明总算是收起了轻视之心。 同样进入了艺术团,只不过现在已经在劲舞队中大放异彩的王志鹏也曾经随着一些前来面试的舞队队员来凑热闹,结果被文清明逮了一个正着,软硬兼施的情况下将他与另外一名为海闻彦的舞队成员拖入了剧组。文清明之所以出到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乃是因为他对此二人的舞技甚为心折,认为在“最后一舞”篇中如果能获得此二人相助,《海岸上的陌生人》定必可以锦上添花。 虽然这边厢的演员招收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可是令文清明略感奇怪的是这件事情的倡导者,也就是艺术团的现任团长海籁却没有出现过。这位兴致勃勃地将这件事情提上艺术团发展日程的团长忽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对这件事情的发展不闻不问起来。不过,文清明素知这位团长大人经常是俗务缠身,所以也并不是很在意,只是专心地挑选自己的演员,希望能够在这位团长问及的时候,自己能够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在海籁授权给文清明挑选《海岸上的陌生人》一剧演员人选之后的第三天中午,文清明与易正及凌俊在艺术团的办公室再次碰头。 “我已经想好了一些具体的排练流程,以及演员的安排,你们来看看合不合适,以及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文清明一边说,一边将几张纸分别递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人。 “演员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易正浏览了一下文清明初步拟定的演员名单,“不过我比较关心的是你准备怎么安排这些人排练?这次的舞台剧有三个部分,你准备还是全部都由自己负责吗?” “我现在的打算是这样的,你们听听看。”文清明拿着一张纸,看看自己记下的几行字说道:“《鸡尾酒》这一段,由我自己来负责。因为这一段几乎都是由我们话剧队自己的成员来演出,而且我觉得这一段表演之中没有太多的其他歌舞元素,都是需要依靠演技的,所以这一段我觉得还是由我自己亲自负责比较好一些。” “然后第二段的《为明天干杯》,我想让阿俊你来负责。”看着有些意外的凌俊,文清明解释道:“我这样做是有我的道理的。首先,阿俊你有相当多的舞台经验,是时候尝试着自己作为导演来负责一部话剧了。而且这一段故事是一个小型的歌剧,我在这一段所选用的演员几乎都是歌队的队员,与你比较熟,我想,这样的话你应该会比较好办一些。” “至于最后的一段是《最后一舞》,”文清明的眼睛盯着易正,“你这么聪明,猜不猜得到我想让谁来负责?” “现在只是剩下我一个人,”易正没有好气地说,“你即使是找头猪来,那头猪都能够猜到了。不过我事先告诉你,我不会跳舞,你让我负责舞剧的那一部分,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负责。” “我又不是要你负责排舞,”文清明笑道,“我是让你负责操练他们的演技,你要做的是他们的导演,又不是舞蹈教练。而且他们的舞蹈教练我早就物色好更加适合的人了,就是王志鹏和海闻彦两个人。王志鹏是你的老相识了,要你和他合作,不会委屈你吧?” 易正只是点点头,拿过文清明手上的简单摘记,坐到一边再次细看。 “还有具体的排练时间,”文清明翻开另外一张纸,“由于这一次的舞台剧牵涉到整个艺术团的成员,所以我想把每一段的排练时间都错开。这样做一来是为了不会太过于影响其它表演队的正常排练时间,,二来是为了我们三个人可以及时交换彼此的意见。即使不是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我都希望我们可以尽量一起在每一个分剧组出现,这样可以更好地避免出错。现在我的构想是周一、周二排练《鸡尾酒》篇,《为明天干杯》篇就留到周三、周四才排练,《最后一舞》则在周末的周五、周六晚上排练。这样彼此错开时间,至少不会让他们太忙。我们自己可能就要辛苦一些了,因为我希望我们这三个人可以每天都去。” 在座的二人还没有表达自己的意愿,忽然之间,只听得一阵异常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向艺术团办公室逼来。这个人来得好快,几乎是在三人听到脚步声的眨眼功夫,那人已经来到了艺术团的办公室门口。三人再听得一声门板撞击之声,那个人已经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走了进来。在座的三人定睛一看,居然是久未碰面的艺术团团长海籁。 “幸好我刚才听队里面的人说你们今天在办公室开会,”满脸风尘的海籁久违的声音之中有着一些急促与不安,“清明,你现在能够腾出一些时间来吗?我有事情想要找你。” “现在?”文清明看看手表,“现在都快要中午一点了,而且我们的会就要开完了。什么事情这么急?不能待会儿再说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个时间来打扰你,”海籁的口气之中似乎没有什么斟酌的余地,“我要带你去见单紫宛。我们的话剧出问题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文清明劈头就对海籁问道。 “我们便走边说。”海籁也不含糊,向文清明一挥手,示意文清明跟着自己走。文清明见海籁似乎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心中对于刚才海籁向自己报上这个坏消息而引发的的不良情绪才平复了一些,不过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究竟之前,他依然是觉得如刺在梗。 “现在你可以说明一下是怎么回事了吧?” 海籁头也没有回地说道:“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说是要将剧本交上去给学校方面审查的吗?就是这个关节上出了问题。你的剧本被单紫宛扣住了!” “你不是说学校方面只是象征性地看一看就算了吗?”文清明问,“怎么会这样?学校又发什么神经了?平时我们的剧都没有出现过有这种审查的问题啊!” “我也不知道。”海籁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单紫宛这次会心血来潮,对这件事情这么挑剔。” “单紫宛?”文清明虽然已经在艺术团之中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对这个偶尔在海籁出现的名字依然没有任何的头绪,“这个人究竟是谁?我经常听你说到这个人的名字,可是我一直都不太清楚这个老师究竟是管什么的。” “原来你还不认识单紫宛吗?”海籁稍微有些意外,“我一直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所以都没有跟你好好解释,真是不好意思了。” 文清明摸摸脑袋,“在话剧队里面,有专门的人去负责和其它部门和老师打交道,我只是管理内部的事情,所以我不是很清楚。”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其实我们艺术团是一个由学校出面建立的学生社团?”海籁说道,“出于一些管理层面的理由,学校方面有专门的老师负责对艺术团进行一些行政管理,而这个老师就是单紫宛,也就是我曾提及过,那个直接掌管民舞队的老师。”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一些印象。”文清明也记起来,海籁的确有这么说过,只不过自己当时没有怎么留意罢了。 “不过,这次她为什么要拦截我的剧本?”文清明不解地问,“我的剧本题材应该是很健康向上的,怎么会被拦截?阿海,她是怎么对你说的?” “你还是自己去听她怎么说吧。”海籁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件事情,“之前的几天,我一直在和她交涉,可是她怎么都不肯改变主意。所以我只好把你找来,让你自己亲自和她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说动她。” “到了。”海籁停下了脚步,指着前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怎么跟她说?” 一幢与社团办公楼建筑风格如出一辙的白色三层小楼房出现在文清明的眼前。这幢小楼位于社团办公楼不足十步之处的校园小径另外一侧,距离艺术团的办公室不过是几步的路程。不过虽然离得这么近,文清明的脚步却是从来不曾踏足这幢小楼。这乃是因为文清明自小就一直对老师或者类似的职业者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而这种恐惧使得他平时看见教师就如同看见了天敌一般尽可能地敬而远之。 “不用怎么考虑了,”文清明将卷起的衣袖放下,“就这样好了。” 想不到这个将自己的剧本拦截下来的老师只不过是一个看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文清明看到单紫宛的时候,他稍微有些感到意外。因为他本以为坐在这张办公桌后面的人应该是一个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年过半百的老顽固。 “是你?”正在翻看着一叠资料的单紫宛也看见了海籁与文清明,“我上次不是已经和你说的得很清楚了吗?你们的那个话剧题材不够健康,这样的东西,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学校上演的。” “上次可能是我说得不太清楚,”海籁连忙将身边的文清明推倒单紫宛的桌前,“所以我今天特地把话剧队的队长文清明带过来跟你解释一下关于这个剧本的事情。这个剧本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我想,由他自己说出来会比较好一些。” “有话就说吧。”单紫宛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眼睛的视线角度,然后继续整理自己手上的纸张,“我很忙,你就简单地说吧。” 文清明干咳了一声,见单紫宛依然头也不抬,只好自己无趣地说道:“单老师,我想知道我的剧本有什么地方是你觉得不能接受的。” “不是我不能接受,”单紫宛随口答道,“你们这些学生,一天到晚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难道你就不能写一些更加健康向上的好作品吗?” “情情爱爱?”文清明如堕五里云雾之中,“在哪里?我的剧本?” 文清明实在没有想到,校方拒绝自己这个剧本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其中涉及了所谓的感情元素。先不说这个题材对于大学生来说究竟还有多少的神秘性,就文清明自己来说,自己的剧本被冠以这个罪名,真的是天大的冤情。 《海岸上的陌生人》这个剧本中有同学之情,有陌生人相知之情,有共同奋斗的手足之情等等,可是就是没有单紫宛口中所说的“爱情”。 这个剧本是文清明自己写的,每一个文字都是文清明苦心焦虑地写下来的,其中的故事是怎么样,难道文清明自己会不知道吗? 所以在听到单紫宛宣布自己的罪名的时候,文清明第一时间只想大喊一声“冤枉”。 《海岸上的陌生人》在这个老师的眼中,居然沦落为一部情Se作品? 文清明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单老师,你有没有看完了这个剧本?”文清明不能相信单紫宛所说的情Se小说是在指自己的剧本,想要再次从单紫宛的口中确认一下,“我这个剧本是一个有关励志题材的话剧,怎么会有你所说的那些不良情节?” “还说没有?!”单紫宛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随手将海籁放在自己桌上的《海岸上的陌生人》剧本扯了过来,信手乱翻了几页,然后顺手翻开其中一页折起,一手拍在桌上,“你自己看看!这一幕里面又有男生,又有女生,还有这些地方……你自己看清楚,这些都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清明第一次对这句古话有如此切身的感受。 当岳飞知道自己被处死的罪名是“莫须,有”的时候,应该也和这种感觉差不多吧。 《海岸上的陌生人》全剧一共分为四幕,由三个故事构架而成。这三个故事分别是《鸡尾酒》篇,《为明天干杯》篇以及《最后一舞》篇。而这三个故事以校园大学生的不同 最后的童话 第 10 部分阅读 《海岸上的陌生人》全剧一共分为四幕,由三个故事构架而成。这三个故事分别是《鸡尾酒》篇,《为明天干杯》篇以及《最后一舞》篇。而这三个故事以校园大学生的不同阶段的心态为主要的描写对象,每个题材都是文清明仔细考虑过才选用的,绝对不会象单紫宛所说的那样不堪。 《鸡尾酒》篇是一个关于大一的新生与另外一个毕业在即的准毕业生之间的故事。两个为了不同的未来而同样感到迷惘的人在邂逅之后,彼此之间不但建立起一份友情,更加从对方的身上学习到了一些自己之前所一直缺少的东西,从而更加坚信自己将来所选择的道路。这样的故事,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至于在《为明天干杯》这个故事之中,全篇在讲述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何地勉励失落的同伴,并且接受已经踏上社会的师兄师姐的祝福,为自己未知而又充满了希望的明天举杯的故事。这个故事,文清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人觉得不能接受的。 最后就只有《最后一舞》篇了。 可是,这也是一个与爱情无关的故事。 《最后一舞》讲述的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年由于始终不能忘怀自己最为钟爱的舞蹈,而在自己生命之火将要熄灭的时候,用自己的舞蹈闪耀出最后的一丝光芒的故事。在这一章节中,文清明觉得自己已经很清楚明白地将“珍惜”这个主题呈现在所有的观众和读者面前了,如果这样都还能够误读其意的话,文清明实在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 可是现在,单紫宛就是这样,从一个文清明意想不到的角度来读的。 因为有男演员,因为有女演员,因为其中有感性的台词,所以这是一个爱情题材的故事——这个应该就是单紫宛的思路。 文清明记得在书上曾经看到过一个典故,说的是某位国王在全国实施了禁酒令,凡是私自酿酒者都要处以重刑。而适逢某日,这位君主外出,见到有一个百姓拿着酒具经过,当即便下令对这无辜者行刑。幸好旁边的大臣及时心生一计,对君主说了几句话,这才使那百姓死里逃生。 文清明看着眼前对自己二人爱理不理的单紫宛,真的有些想对她说出那个大臣当时所说的那几句话。 “按照这么说来,人人身上都有着奸淫的器具,其不是人人都犯了奸淫之罪么?” 因为自己的剧本之中有男演员,有女演员,有感性的台词,所以这就是一个爱情故事——这个道理难道不就是那个头脑发昏的君主所认为是对的吗? “这个剧本你拿回去。”单紫宛随手指了一下被她扔到桌边上的剧本,“回去之后,好好修改一下。如果改好了的话,我肯定会支持你们的。” 虽然这几句话,单紫宛想尽量说得比较和气一点——她甚至还特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海籁和文清明二人——可是,即使是感觉迟钝得如同文清明这样的人也能感受到她这句话之中的敷衍之意。 文清明二话不说,拿起剧本,强忍着一口怒气,转身大步走出了这个令人感到窒息,让自己的全身血液都凝滞的地方。 “对不起,”海籁追上了前方疾走的文清明,“我刚才没有能够帮上你什么忙。” “别这么说。你能够带我去见一见这个在艺术团幕后垂帘听政的女人,已经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文清明放慢了脚步,“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觉得过意不去。而且,我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这还是托你的福。” “开眼界?”海籁看着怒极反笑的文清明,一时之间不知道文清明所指何事。 “是啊,今天可算是让我长见识了。”文清明伸出一只食指道:“第一,原来这么一个小小的芝麻绿豆老师的官威这么大。今天我们站在那里说了这么久,她几乎连正眼都不想看我们一下,就好像只要看我们两个人一眼,她就会眼睛里面长出针来一样。古书里面记载有‘洗耳翁’,想不到今天居然被我证明了‘濯眼妇’的存在。我想,即使是我们亲爱的胡校长也都比不上她。我也是这才明白,原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好,官威始终都是唯一可以自己决定的职称。” “然后,这第二点是让我更加意料不到了。”文清明缓缓伸出中指,“学校的艺术团居然交给了一个完全没有半点艺术细胞的类文盲来管理,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虽然我知道很多中国人都很幽默,但是我想不到在学校里面,那些平时看起来搔都不笑的领导们原来也是此中高手。我就算是打破了头也想不到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小贩会在这小小的办公室之中公然摆摊。而最让我想要吐血的是,这个小贩其实连狗都没有见过。” “第三,”文清明的无名指也应声而出,“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二十岁。当她开始说话之后,我发现她至少有二百岁。说句实话,我外公的思想都比她新潮。在21世纪的时候还能找到一个18世纪的小脚女人,实在是难得。我想,最适合她的工作不是老师,而是去做博物馆里面被陈列出来的干尸,保证够年份。” 文清明还想伸出第四只手指,海籁连忙叫停:“好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也不至于象你所说的那么不堪吧?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狠?不太象你平时的作风啊!” “你觉得我现在需要用对付正常人的礼节来谈论这个人吗?”文清明冷笑道,“我觉得我做不到。一个可以把我的这么正经的剧本解读成为Se情小说,然后还要将这个剧禁演的文盲,我有什么可以跟她说的?现在在她的眼中,我的这个剧本比三级情欲片还要不堪。” “没有这么严重吧!”海籁看着言辞之间愈见锋芒的文清明,连忙劝道:“不要太生气了,你还是回去看看哪里还能够修改一下,改天再交上去给她。” “改?”文清明狠狠地将一口怒气吞进肚子里面,“我当然会改。不过,恐怕我要把这个剧本改成那种文革时期的样板戏才能满足这个女人的要求了。” 入夜,文清明把台灯拧亮,准备开始违心地修改这个本来不需要改动的剧本。 海岸上的陌生人…… 文清明用尽全力地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字。可是在此之后,他却只是一直握着手中的钢笔,紧咬钢牙,迟迟写不下一个字。 虽然他中午的时候答应了海籁会按照学校方面的意思去修改自己的剧本,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当自己真的拿起笔来的时候,这支平时伴随着自己在文山字海驰骋纵横的钢笔会变得如此沉重。 “混帐!”文清明终于无法忍受这种令人胸闷的感受,将稿纸一把扯起,撕成粉碎:“难道我文清明要象狗一样写文章吗?绝对办不到!” “怎么样?剧本改好了吗?” 第二天,海籁又将文清明约了出来,见面便问:“我们的时间剩下不多了,你改好了没有?如果改不好,那么我们就只好按照原来的计划,用一台普通的晚会来代替这个团庆话剧了。” “改好了。”文清明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一叠文稿递给海籁。“今天晚上是我们话剧队的例会。我正在考虑着到时候应该带一个什么样的消息去给他们。” “希望不会是坏消息。”海籁随手翻了一下文稿,也来不及细看,“我现在就拿去给单紫宛,希望这次可以让她满意。” 文清明只是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 晚上九点半,当文清明如平时一样按时到达主教学楼底层的时候,话剧队的众人一反常态,早早已经在等候——想必是有人收到了什么风声。而在快要走到目的地的时候,文清明忽然一笑,仰首阔步地向众人走去。 因为他现在就要为大家带来一个消息。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文清明看着围作一团的众人,提高声量说道,“前几天,我们的话剧被学校方面截住了。而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又去和学校方面交涉了一次。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们和学校方面交涉的结果告诉大家。” “学校已经决定禁演《海岸上的陌生人》。” 文清明相当灿烂地微笑着对众人说。 虽然话剧队之中不少消息灵通者对这件事情也已经早有风闻,但是待到听文清明亲口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众人还是不由哗然。 “大家是不是觉得很沮丧?觉得很委屈?”文清明笑着向面前鼓噪的话剧队众人问道,“是不是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这是当然!混蛋!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们演?”人群中有人小声地说。 文清明看着众人,脸上的笑意依然不变:“虽然今天我们的这个话剧被学校禁演,但是我觉得,在我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沮丧,不应该生气,也不应该骂他娘,”文清明深呼吸了一口气,仰天大笑着说:“我们应该笑!” “就只有你还能笑出来了!”不知道是谁在小声嘀咕着,“这么久以来,我们都白忙了,你倒是笑得出来。” 文清明虽然隐约听见了这句话,也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他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同时笑着说道:“有人说,我们已经辛苦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现在被取消,之前的工作岂不是都白做了吗?可是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的工作并没有白费,我们的时间也没有被浪费。虽然我们没有能够在最后走上舞台,在大家面前证明我们的努力,可是,至少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从这次排练之中获得了很多难得的经验。” 看着情绪依然低落的众人,文清明不禁笑着摇摇头,再次提高了音量:“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笑!应该比平时笑得更加开心才对!” 众人看着似乎觉得被禁演不是一个噩耗,而是一个天大的喜讯文清明,都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面在买什么药。不过这样一来,鼓噪的人群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大家可能以为我在开玩笑,以为我是在故意安慰你们,”文清明笑着对众人说,“可是我没有这样想。你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坏事,可是我不这样认为。这件事情为什么是坏事呢?它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件好事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笑着来迎接这件事情呢?”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有人问道。 “我们当然要笑!”文清明说道,“而且还要笑得比以前还要开心!除非你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除非你们自己也都认为不应该为这个剧努力!” “我们没有错!” “对!”文清明指着人群中回答自己这句话的凌俊说道,“我们并没有做错,所以难过的人不应该是我们,而是学校里面的那些人。我们是对的,我们为什么要难过?我们为什么要沮丧?如果你们大家都认为是我们自己一开始就做错了的话,那么你们就尽情地去抱怨,去沮丧,去生气吧!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知道,他们放弃了我们,只是他们失败了,而不是我们失败了。可是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把自己放弃了的话,那么我们才是真真正正的失败!” “我们没有失败!”文清明一字一句地向众人说道:“所以我们应该要笑!应该笑给那些今天拒绝了我们的人听到,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今天拒绝了我们,把我们的话剧禁演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们总有一天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错的,我们才是正确的!” “所以,让我们一起笑吧!” “你知道吗?你刚才笑得好假。” 例会结束以后,话剧队众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等到其他人都回去之后,易正才笑嘻嘻地走到文清明的面前,指着文清明说道。 文清明揉着笑得发酸的脸颊,“还不至于象你说的那么差吧?怎么说我都是话剧队的老大,难道连这点演技我都没有么?” “不是你演得不好,”凌俊在文清明身边的石阶上坐下,“而是你心里在想什么,大都瞒不过我和易正。我们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有什么小动作,难道我们还看不出来吗?” 文清明继续为自己的脸部肌肉做松弛活动,“看来,有时候和朋友太亲近了,也会破坏我的隐私权啊!看来以后我应该考虑一下和你们这两个家伙保持距离才行了。” “呸!”易正啐道,“你那点想法,随便在街上拖个人都能够看出来,用得着我们去猜吗?你少臭美了。” 文清明本想微笑一下作为对这句话的回答,可是由于刚才他强笑太久,所以脸上的肌肉有些不听使唤,故此只好用两只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微微撑起,权当作是自己笑了一下。 “其实你自己也觉得很难过吧?”凌俊叹了一口气,看着头顶上悬挂着的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的光源说道,“其实,在这个话剧里面……不,应该说是这么久以来,你都是话剧队里面最忙的人,你付出的努力也比我们每个人都多一些。所以,其实在我们这群人之中,你才是对这件事情感到最难受的人吧?” 文清明干笑了几声,没有回答凌俊。 易正也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稍微正色地说:“我也知道,其实你自己一点都不想笑的吧?可是你却要故意装出高兴的样子来鼓励大家,好让大家不至于太沮丧。你现在是话剧队的队长,我明白,你不能不这样做。” “你们知道吗,”文清明终于放下了按摩脸颊的手,“他们大家想要生气,可是我刚才只想哭。” “可是你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易正淡淡地说道,“如果连你也跟随着他们一起胡闹的话,话剧队就会变成一股不受控制的乱流。虽然这股乱流不会对学校方面造成什么压力,可是这所学校的话剧艺术就会倒退回去,甚至会崩溃。我想你也不会想看见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你刚才没有看见我笑得这么开心吗?”文清明呲牙对易正说道,“话剧队里面,谁都可以生气,谁都可以使性子,谁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文清明指着自己的鼻子戏谑地说,“……就我一个人不行。在我生气的时候,我要对你们笑;在我沮丧的时候,我要对你们笑;哪怕是在我想哭的时候,我还是要对着你们笑。所以我告诉你们,自从我当了这个什么队长之后,全身上下最累的是我的脸。” “清明,”凌俊看着笑得有些勉强的文清明,“这次的事情一定让你很失望吧?所以,在刚才的例会上面,你才会决定将这次的团庆话剧交给新生去负责。” “让新生们锻炼一下不好吗?”文清明伸了一个懒腰,“反正他们进来话剧队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给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试试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有些灰心了?”凌俊小心地问道。 文清明看着凌俊,忍不住摇摇头,“说我一点也不在意这次的事情,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是要是说我会就这样简单地被打垮,那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一下心态而已,你放心吧,我不会这么简单就倒下的。” 文清明停顿了一下之后,忽然转头问易正:“你还记不记得,我在进来演艺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能够记得?”易正摆摆手,“何况那个时候我还和你不是很熟,谁有那种闲工夫去记得你说什么。” “我在那时候说过,”文清明笑笑,回忆道,“我要用我手里的这一支笔,为话剧队这里每个人描绘出他们的梦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易正与凌俊摇摇头,均表示无意瞎猜。 文清明耸耸肩膀,“其实答案很简单。这是因为我认为大家都是单纯而且幼稚的人。当然,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什么叫做……单纯而且幼稚?”凌俊有些不解。 “你们不要误会,”文清明向从神色看来有些误解自己意思的二人摆摆手,“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是相信童话。” “童话?”这一次,连易正也猜不透文清明到底想要说什么了。 “现实是一个世界,而舞台上面又是一个另外的世界,”文清明说道,“在白天的时候,可能我们话剧队的队员们和普通的路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一旦到了舞台上面,他们就会变成他们所相信的童话故事里面的角色。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这个现实世界中是没有童话的。可是他们依然愿意去寻找,去相信这个故事。所以我才说,大部分进入了话剧队的人都是相信童话的。而只有最单纯而幼稚的人,才会愿意花心思去描绘自己心里面这种简单而又快乐的小故事。” “童话?”凌俊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形容词来形容话剧。” “别人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文清明看着凌俊说,“至少对我来说,话剧就是一个童话,而且是属于我自己的最后的一个童话。” “最后的童话?”凌俊问道,“为什么这个童话是最后的?难道你以后就不能继续做做梦,看看童话故事了吗?” “难道你以为我以后还会有心情和时间让自己在童话里面过活吗?”此时的文清明笑起来有些落寞,“我也只是趁着大学这四年,最后放纵一下自己罢了。毕业之后,你我都应该老老实实去写纪实故事或者是历史故事,而不是这种只能给孩子看的童话故事了。” “这么说来,”凌俊嘲笑道,“你说你现在还是一个孩子咯?” “你还记得小飞侠彼得潘这个童话人物吗?”文清明并没有回答凌俊,而是反问道,“在童话里面,他是一个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小孩子。” “有时候,我也很想和他一样。将这个最后的童话延续到永远。” 三人会晤结束之后,由于文清明与凌俊二人的宿舍区相当接近,故此二人总是相伴同行。而易正则因为与二人背道而驰,故此不与他们二人同路。 “原来你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走在回宿舍大院的路上,凌俊忽然对文清明说道。 文清明只是耸耸肩,做了一个“我一直都是这样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的表情,但是却没有说话。 “那么团庆的剧怎么办?”凌俊转变话题,改问正事,“你真的准备要让新生自己全部负责吗?虽然他们有演过几个小品什么的,可是没有人有足够的经验和能力去独立负责一个话剧吧?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我有说我不管他们了吗?”文清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会直接负责这个剧,可是等到他们排练的时候,我会尽量到场看看的。有什么毛病,我也会跟他们说的。我总不能真的先把他们丢到海里,然后再让他们自己学游泳吧?”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凌俊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虽然你刚才说不想管这件事情了,但是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放心让他们这群人胡闹的。” “无可否认,”文清明双手互相揉搓着说道,“我刚才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难免有些激动。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事了。我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它影响自己的公事的。” “你刚才说,在你知道《海岸上的陌生人》被禁演的时候,你真的想哭?”凌俊忽然又问了一句。 文清明不置可否,“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其实你想不想哭我倒是看不出来,”凌俊叹了一口气,盯着文清明的双眼慢慢地说道,“我只是知道你很害怕。” “我害怕?”文清明不自然地强笑着,作最后的挣扎:“我有什么害怕的?” “你之所以要仰着头大笑,是因为你害怕,”凌俊一脸不忍之色,“你害怕被别人看到你流泪大笑的样子。” 十三 放手 又是一个周末,文清明也依照惯例,在周末的下午放学之后搭乘一小时左右的公车回家过周末。可是当他坐在颠簸不定的校车上的时候,他心里却有着一种未曾有过的紧张。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止是回家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他是回家和父母摊牌的。 晚饭过后,在厨房清洗碗筷的文清明不时用眼角偷看正在看新闻的文父,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待会儿应该怎么开口向父亲交待这件事情。 收拾好碗筷,文清明挑选了一个距离文父较远的位置坐下。而文父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电视新闻上面,完全没有留意到文清明的怪异行径与不自然的神色。 “爸,”文清明犹豫良久,终于鼓起最大的勇气,小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嗯。”文父只是从鼻孔里面发出了一声回应,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我考虑清楚了。”文清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能够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完,“我已经决定要转系了。” 这一次,文父非但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离开电视荧幕,就跟完全没有听见文清明刚才的说话似的。 可是即使文父真的没有听清楚文清明的话,文清明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剩余的底气去将这句话说第二次了。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则竭。而文清明现在虽然未到竭尽,但是也已然气衰,没有再战之意了。 “你考虑清楚了吗?”半晌之后,文父终于开口了,但是语气之间并没有文清明所预计的那样狂风暴雨的威力,反而是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文父神色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文清明觉得这种气氛同样让自己有窒息的错觉。 “考虑清楚了,”文清明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有些嘶哑,“之前你不是也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吗?当时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不过现在,我已经完全想好了。我还是不适合读现在的这个计算机专业,文科的科目才是我有能力应付的。” “上个学期的考试出来之后,我就猜想你应该也差不多是时候要作出最后的决定了。”文父将电视机的电源关掉,“既然是这样,当初你就不应该报读理科。现在你已经大三了,要转系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有问过一些同学,”文清明低着头说,“还是有人在大三转系的,我不是第一个。不过在学校里面,因为很多学科都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分专业,所以,我如果现在转系的话,可能会被降级到大二去再补读一年基础课。” “那样岂不是等于是留级了吗?”文父的声音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你有没有做好这个心里准备?” 文清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那么你现在想转到什么专业去读?”文父问。 “经济学。”文清明早已经考虑好了,“我想转到经济管理学院的经济学专业去。一来,那边是文科专业,比较适合我;二来,我以前的中学同学欧阳羽也在那边,如果我有什么不明白的话,可以问他。” “既然你决定了,”文父开始站起身来,慢慢地披上外套,“那么我替你去问问你的表舅,看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情。你表舅也是在这所大学里面工作,他应该会比较清楚这些事情。你在学校方面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后天回去就到教务处递交转系申请书,”文清明点点头,“现在这个学期也不过才开学几个星期而已,如果动作快一点,这个学期之内应该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 “反正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正在穿鞋子的文父在门口处仿佛漠不关心地说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应该怎么办。” “退队?!那么我们怎么办?” 在艺术团办公室之中,凌俊非常意外地对文清明问道,“你突然说要退队,那么我们其他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文清明淡淡一笑,“选出一个更好的新队长,然后政策五十年不变,大家歌照唱,舞照跳,戏照演,就这么简单。这个世界没有说少了谁就不行的。” “可是你这样决定也太仓促了吧?”易正也忍不住说道,“虽然我曾经说过,你偶尔也应该试着放开手让新生他们自己尝试一下,可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就完全把手丢开。这样实在不是太好。” “你们在说什么呀!”文清明扶扶眼镜,“我今年都已经大三了,是时候应该退队了。其它社团不都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进行换届的吗?你们也不用太大惊小怪。” “可是按照社团的惯例,”凌俊想了一想,“也还是有很多人在大三的时候继续在社团里面工作下去,甚至还有人一直做到毕业才退出了。你是这所高校的话剧创始人之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这里做到毕业呢!想不到……” 文清明也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私事要处理,只怕是再也没有空闲可以照顾这边了。为了不要拖累大家,我想,选择退出是一个对于我自己和大家都是最好的决定。” “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凌俊奇道,“居然会迫使你作出退队的决定?” “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文清明对二人勉强一笑,“只不过是我现在要转系,手头上有些事情比较麻烦。” “转系?”凌俊吃惊道,“清明,你要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大三了,现在才转系,会不会太迟了一些?” “就是,”同样觉得这件事情太过于意外的易正也在一旁说,“你考虑清楚了吗?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做这种事情?” “我只是选择真正适合我的东西。”文清明倚在一张可能比办公室的水泥地板还要肮脏的桌子上,看着自己的脚说,“你们知不知道?我以前在高中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在高中分文、理科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我一定会去读文科,可是我最后却偏偏跑去读了物理。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没有等二人回答——当然,文清明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凌俊和易正二人回答这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答案的问题——文清明便已经抢先自己回答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的文科已经很厉害了,再读下去估计也没有什么大的突破。所以我那时候就异想天开,想要由文入理,最后再从理达文,这样就能够达到一个文理双修的结果。可是现在看来……” 文清明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耸肩说:“……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本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种方法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我根本就没有能力将这个设想变成现实。既然当初,这个错误的决定是我自己做出的,那么,今天就应该由我来承当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我认为这很公平。” “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大三了?”易正正色问道,“也就是说,即使包括今年在内,你也只不过还有一年多就要从你现在的专业里面毕业了。如果你现在转系的话,那就意味着你将要放弃之前所学过的所有东西,重新开始。要作出这么大的牺牲,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事情来说,做错是在所难免的,不过开始的时候做错了还不算是最大的错误。”文清明一扬双眉,“最大的错误是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却还不想去改正这个错误。《论语》中,孔子说‘过而不改,是为过矣’。我也不过是照着古人的教训去办事罢了,不需要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么说来,你已经是下定决心要转系了。”易正点点头,表示已经明白文清明只是向二人解释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来听取他们的意见的,“可是,这也不需要你完全退出话剧队啊。你仍然可以挂着名在队里面,何必要做得这么绝对呢?” “转系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文清明笑着说。 当然,他知道转系并不是让自己能够舍得完全放开话剧队的唯一原因,自己其实还有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林逦采。 可是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因为在上个学期,林逦采就已经毕业,离开了这所学校,踏足社会了。 这个曾经费尽心思,将演艺部从文学社与口才协会中脱离出来,雄心勃勃想要首先开拓这所高校的舞台剧先河的师姐终于彻底地离开了这所学校,也彻底离开了她苦心经营的,已然改头换面的“燎原”演艺部。 文清明还记得,当林逦采临走的时候,她还特地将原来的“燎原”演艺部中一干人等请到她在外面临时租住的一件小房间中作最后的一次聚面。 虽然林逦采之前已经先行告知众人无需破费,但是出席的原“燎原”众人都还是各自有准备一些小小的纪念礼物,留给即将分别的林逦采。文清明本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眼见众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离愁别意,不免也被这气氛感染,觉得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味道。 自从招生之后,文清明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林逦采,此时再见到她的时候,文清明觉得现在的她看起来绝对比为“燎原”众人苦心焦思前途出路的时候有精神多了,看来她也已经恢复到文清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那种状态了。看着精神奕奕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林逦采,文清明一直有些不安的心这才敢完全放下。 “清明,怎么没有向我说再见啊?”笑语声中,林逦采已经走到了文清明的面前,开玩笑地说:“别人都有礼物给我,你的那一份呢?” 文清明淡淡一笑,“本来想迟一些再拿出来,免得跟别人争宠的。不过既然全场最大的人已经亲自开口了,我想再留多一会儿也不行了。” 说完,文清明将手上的一本记事本递到林逦采的手上,“不要以为我的礼物是这一叠白纸,我真正的礼物其实是在这里……” 文清明边说边将记事本的扉页翻开,指着自己用钢笔写在纸上,最近新填的一首《摸鱼儿》朗声吟诵道: 曾几时,狂醉此地,笑谈问鼎闲事。 天下群雄争逐鹿,我辈煮酒论志。 风流是,当如此,浴剑杜康笑天子。 唯恨拙笔,锋芒早磨灭,残诗浊酒,无以书青史。 皆逝矣,今宵过后万里,鸿雁难传只字。 再会本已无期,却问何年风尘洗。 不堪忆,何须记,醉醒明朝寻酒肆。 豪情往日,余半点狂心,一声轻啸,不尽离别意。 “这才是我真正送给你的礼物,”文清明将记事本的封面合上,放回林逦采的手中,“这首词是我自己无聊的时候填的。虽然没有什么韵律,不过却描写了我们这群人在这所高校之中在为话剧努力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侧面,希望师姐你以后偶尔能够读它一读。可以的话,顺便想想我们也是可以的。” “谢谢你的礼物。”林逦采也不由得被勾起了一丝离愁,“我会记得大家的。” “我最近听说,”过了片刻,林逦采为了让这离愁消散一些,突然岔开话题说:“你们前一段时间本来想要筹划一个大型的舞台剧,可是最后却没有成功,是有这回事吗?” “我是应该说师姐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呢?还是应该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呢?”文清明淡淡地笑着回答,“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真的。我们的剧本没有通过学校方面的审查,所以最后被取消了。” “是不是你们的努力还不够?或者是和学校沟通不够?”林逦采似笑非笑地问。 文清明仰首哈哈一笑,“错的究竟是谁,迟早会有人作出一个适当的评价。说不定禁演我们的话剧的那些领导自己都会心虚呢!” “是啊,”林逦采得意地笑着,“我就知道,你对自己的剧本《海岸上的陌生人》还是有信心的,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原来师姐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文清明也不由失笑了,“明知故问,原来不过是为了寻我开心而已。” “谁有功夫寻你开心了?”林逦采柔声说,“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话剧队伍里面,可是你不要忘记,现在的艺术团话剧队里面还是有很多我在‘燎原’时候的朋友,你们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之所以这样特意问你,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我听凌俊和易正说起这件事情,他们都担心这件事情会对你造成一些打击。你这个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总是将所有的事情和想法都藏着,不让别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我本来早就想找你聊聊,不过却一直没有时间,现在看来,我还是未免太多虑了。” “我文清明的意志力比蟑螂的生命力还要顽强呢!”文清明特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就要我倒下的!” 文清明再说出这句装腔作势的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象这句豪言中所描述的那么坚强。自己之所以一直到今天还不愿意倒下去,一部分原因固然是因为自己不愿服输的个性使然,可是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很重要的。 他想要遵守一个自己的承诺。 这个承诺,是自己为了一杯感冒药而许下的。在为自己送上这杯药的人还没有离开之前,自己就必须要一直将这个承诺坚守下去。 所以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要挡在众人的前面,而且绝对不能倒下。 支撑着他的,除了信念,还有一杯在记忆之中依然热气腾腾的感冒药。 而现在,林逦采已经毕业了,自己也终于可以尝试着放下这个重任了。 自己已经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事情,之后的事情,自然会有人继续的。 “总之,退队的事情我就是已经决定的了,”文清明回过神来,对易正与凌俊说道,“你们也帮帮我的忙,告诉大家,我将会很快确定新队长的人选,有意竞争这个位置的人就最好和我们三个人之中随便那个说一说。只要他们想要做一点事情的话,我是绝对愿意给他们机会的。不过,他们至少也要先努力去争取这个机会再说。” 之后的几天,文清明照常地出现在主教学楼的底层,观看众人的排练。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也隔三差五地有人来与文清明表达自己愿意在这个团队中负起更多责任的意愿。文清明也只是一直神色不变地听着,偶尔加插几句鼓励之言。而当众人问及最后的结果的时候,文清明则耍起太极,含糊其词地带过去,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想法。 如此之后又过了几天的时间,文清明估计这个调查已经差不多是时候完成了,便将凌俊与易正再次约了出来,就下任队长的问题展开第二轮的会晤。 “你们那边怎么样?”文清明将办公室的光管开关打开,然后顺手拖过两张看起来颜色比较浅的板凳给凌俊和易正——这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分清颜色深的凳面上究竟是原先的色彩还是灰尘的颜色,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挑了颜色最为浅的几张板凳。 “马马虎虎。”易正看看同样不想先发言的凌俊,“其实我们还是想先听一听你的意见。因为你毕竟是话剧队的现任队长,你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你们都不想说,那么只好由我先来抛砖了,”文清明笑着叹了一口气,“你们来看看我这一砖头拍得准不准。” “不过就算是让我先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人可以说。”文清明伸出几只手指,似乎感到颇为为难,“你们都知道,上一次招生,01级的新生几乎没有几个是有大将之才的,加上人数本来就少,我其实真的有些想要跳过这一届,直接从今年刚刚招收的02级新生里面选队长的。” “如果非要在01级里面选出一个队长的话,”文清明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扳下了第一只手指:“除了袁刚仁之外,我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老实说,我觉得这个人的表现在01级之中还算是差强人意。平心而论,这个人虽然文笔不行,演技马马虎虎,更加不适合做导演,可是他难得的地方在于他肯用心去学习这些事情。虽然他现在距离我的要求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他以后的发展又有谁知道呢?所以他本来是我的第一人选。不过……” 文清明说到这里,脸色一沉,摇摇头,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的是,这个人还同时是摄影协会的会员。不但如此,我还听影协里面的朋友说,他近来也在影协那边努力争取一个部门的部长职位。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一? 最后的童话 第 11 部分阅读 φ∫桓霾棵诺牟砍ぶ拔弧N也恢勒飧鋈耸遣皇且桓隹梢砸恍亩茫闭展撕昧礁錾缤诺奶觳牛抑皇侵雷约夯勾永疵挥杏黾庵秩耍晕以菔倍运挥惺裁葱判摹!?br /> “然后还有一个我比较感兴趣的新生,不过,他是02级的,不是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文清明扳下了第二根手指,“就是那个脾气特别坏,让人一见面就觉得不舒服的贺卓铭。” 易正与凌俊听到从文清明口中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两人不由得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文清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想到其它,只是继续说道:“我想这个人如果真的被他当上了话剧队的队长的话,大家应该都会非常头疼吧?我当然也还记得,他曾经在排练的时候,将一个和他合作的演员骂哭的事情。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可以看出来,他这个人对事物的要求相当苛刻,甚至可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种人做导演是最合适不过了。至于说到他的文字功夫,”文清明摸摸下颌的胡渣,“我倒是还没有正式见过他写的文章。不过从他的谈吐上来看,估计不会到不堪入目的地步。演技么……完全没有见过,不予置评。” “不过,如果他只是一个好的导演,或者是一个不错的编剧,甚至同时还是一个优秀的演员,那么他还没有到被我认为是可以担任话剧队队长的地步。”文清明回想了一下这个人,笑笑道:“我之所以把他也算是下任队长的候选人之一,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说话又容易得罪人,可是他是真的为话剧而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在和这个看来桀骜不驯的新人谈过几次之后,我就本能地觉得他不是为了其它什么原因,而是是单纯为了话剧来的。这才是我对他特别留意的原因。” 文清明自然地点点头,“所以,我才会把他列入候选名单之中。” “纯粹就是这个理由而已吗?”易正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这个叫做贺卓铭的新生能够得到你的看重,就只是这个原因吗?”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的话,”文清明看着神色之间透出一种怀疑的易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原因?” “不是我们觉得有什么原因,而是话剧队里面的人认为你有什么别的理由。”凌俊也叹息了一声,“你不要怪我们质疑你的选择,'奇‘书‘网‘整。理提。供'而是近来话剧队里面有一些传言。你由于近来比较忙,所以我估计你应该没有听说过。” “又有什么流言?”文清明皱了皱眉头,“我倒是没有怎么听说。反正流言这种东西将会止于智者,你们不用管它,由得它去吧。” “我们虽然明白这些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易正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认识你这个人,相信你不会这样做。可是对于那些只是把你当作上司的普通队员来说,你怎么能够要求他们也象我们一样了解你呢?何况,这些传言如果你不出言澄清的话,无论以后是谁坐上了话剧队队长的这个位置,只怕都会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 文清明奇道:“到底是什么传言?居然有这么严重?” “你也知道现在是你退队前夕,将要换队长的时候吧?”易正看着文清明说道,“现在队里面有一些人说,其实你已经早就有了内定的人选,这次的咨询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大家看的罢了。” “我做样子?”文清明嗤笑道,“我文清明需要这么做吗?更何况,他们怎么知道我已经有了心仪的队长人选?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还没有答案,他们居然已经帮我想好了?真是佩服。平时我叫他们写剧本,他们就总是说想不出什么好的故事,现在对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的想象力倒是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 “也不能怪大家误会,”凌俊反省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确是和那个叫做贺卓铭的新生接触比较多,相对的就冷落了其他的队员。这的确是我们处理不当所造成的一个后果。不过被传成这个样子,只怕也是有些心有不甘的队员故意说的。” “是不是故意的都没有关系,”文清明一挥手,“关键是这个前提根本就是错的。首先,我们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和贺卓铭碰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有一些舞台方面的疑问的时候才会来找我们解答,我们和他之间只有公事的交谈,谈不上什么私交。非要说的话,我们顶多只能算是泛泛之交。” “可是这种事情只有你……”易正指着文清明,“……你……”然后再指着凌俊,最后指着自己接口说:“……和我这几个当事人知道,别人不会知道这么清楚。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和自己所想象的东西。” “我明白了。”听二人旁敲侧击地说了半天,文清明再笨也已经听出了二人的弦外之意,“你们是说,现在队里面很多人都认为我会将这个队长的位置交给贺卓铭来坐。而我之所以会让贺卓铭这个入队不久的新生当队长,是因为我和他在私底下有交情,我是念在私情的份上才会将他选作队长候选人的。是不是这样?” 易正和凌俊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文清明忍不住仰首大笑,“好!想不到我文清明最后还是被这些人看作是一个公私不分的浑人。只不过这些人也太小看我文清明的人格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凌俊叹了一口气,“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这些都不过是误会,大家迟早会明白的。” “明不明白都没有关系。”文清明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你们先说说你们的意见,我们最后再综合一下看看。” 凌俊点点头,“我想跟你说一个人。” “谁?”文清明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 “其实这个人你刚才也已经说过了,”凌俊扶扶眼镜,“他就是袁刚仁。” “袁刚仁……”文清明口中念叨着这个让他犹豫不决的名字,“我记得和他接触的人是你吧?怎么样?你和他谈得怎么样?” 凌俊看看文清明,又看看易正,“我和他谈过之后,发现他有一些想法。我想,我应该把他的这些话都告诉你们。” “那就说来听听看。”文清明点点头,示意凌俊接着说下去。 “你前几天对所有的队员说,这个队长的位置要在全队的队员里面开展公平竞争,让无论是老生还是新生每个人都可以竞争这个位置,”凌俊问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还没有老到连自己几天之前说过的话都不记得的地步。”文清明点点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让大家公平竞争,能者上,中者让,庸者退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吗?” “这种做法本来是很好,”凌俊摇摇头,“可是你的这种做法,没有顾及到一些老生的心情。譬如说,刚仁就认为你的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尊重他们01级的老生。” 文清明不觉失笑道:“这种做法是对01级老生的不尊重?那好,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一些什么样的尊重。” “袁刚仁说,如果你要让01级的老生和02级的新生一起竞争这个队长的位置的话,他就会选择退出话剧队。”凌俊叹气说道。 “退队?”文清明愣了一愣,“就为了这个理由吗?” “其实我在和他谈话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凌俊淡淡地说道,“他对这个话剧队队长之位其实是相当重视的。如果这次不能如他所愿,我相信他真的会退队的。” “他为了什么原因而退队倒不是我所在意的事情,”文清明沉吟了一下,“你有没有跟他说过我们对他的看法?” “当然有。”凌俊肯定地点点头,“我已经告诉他,其实我们也很看重他。可是因为他身兼数职,我们担心他会没有办法一心二用,所以才迟迟不能放心对他托以重任。” “那么他自己是怎么说的?”文清明将眼镜脱下,轻轻地在上面呵了一口气,然后用衬衫的衣角轻轻地擦拭着镜片,同时随意地问道。 “他自己当时拍着胸口对我保证,说他一定能够合理有效地分配时间,可以同时照顾两边不同的工作,绝对不会耽误任何一方。” “那么你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可信的程度?”文清明将眼镜重新戴上,看着凌俊问道。 “他当时倒是说得很有信心,”凌俊努力地回想着袁刚仁和自己谈话的时候的每一个细节,“我觉得他不象是会随便说过就算的人。” “好吧,”文清明耸耸肩,“既然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么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在队长的评选之中投他一票吧!” “你决定要选他了吗?”易正不放心地问,“那么,那个叫做贺卓铭的新生呢?你准备怎么处理?” “贺卓铭虽然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文清明对易正笑笑,“可是他毕竟是新生,如果我要选他做队长的话,一定会有很多老生反对这件事情的。我不是傻瓜,难道我连这一层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吗?虽然才华很重要,可是我们话剧队现在已经不是处在那种最初的混乱时期了。现在的话剧队已经迈入了正规发展,一个能够让话剧队平稳发展的队长才是合格的。而那种单枪匹马的英雄人物,现在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既然你也认为这样没有问题,”易正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决定吧。我也已经没有其它的意见了。” 终于确定了接替的人选,文清明这时候也似乎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既然是这样,我们事不宜迟,今晚就向大家宣布这个决定。” 文清明顿了一顿,对易正与凌俊二人认真地说道:“宣布从今天开始,我文清明正式退出艺术团话剧队。以后,就要麻烦你们两个人多费心去照顾他们了。” 十四 乱 “起床啦!七点四十五啦!再不起床就不用上课咯!” 刚刚幸运地睁开眼睛看到手表的龙建才一边半躺在床上用力地将一条裤子往自己的腿上套,一边声嘶力竭地在716宿舍高声示警。 “你说几点了?”同样惊惶失措的宋傥的动作显然比龙建才要利索得多,因为在龙建才与裤子作殊死搏斗的时候,宋傥已经开始沿着扶梯下了床,并且开始收拾书本。 终于翻出藏在席子下面的一只袜子的许家能依然保持其一贯的作风,即使是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也面不改容,一如往日,只是手脚动作的节奏稍微加快了一些。 “迟到一会儿也不会死的……”在床上转了一个姿势的谢伟亮似乎连声音都还没有睡醒,“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迟到了。阿才你有时候连课都不去上呢!这么一点小小的迟到,你难道还会害怕吗?” “就是因为我经常逃课,”龙建才终于成功将裤子征服,连爬带滚地下了床,“所以我已经被那个老师点了好多次名了。他说如果我再不去,他就不给我考试了!” “听你这么说来,我好像也被点了好几次了。”谢伟亮精神为之一振,“我也还是老实一点去比较好。”说完,谢伟亮也乖乖地下床,开始洗漱。 “真是可怜啊!”在龙建才开始示警的时候已然趋醒,之后一直没有加入众人就此事而发起的议论的汪亮这时候已经抓紧时间穿戴整齐,“平时最勤快的小肥明现在还赖在床上等着熬过这漫长的一天。” “平时都已经习惯了是由起床最早的阿明叫醒大家的,”宋傥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沫说道,“一下子要改变过来,还真的是不太习惯呢。” “明天开始调闹钟!”龙建才相当熟手地一把勒住谢伟亮,“猪头,听见了没有?明天记得调闹钟!要是害得我不能考试,我就把你从七楼扔下去。” “明天的事情,等你今天有命回来再说吧!”谢伟亮将闹钟凑到龙建才的面前,“还有十分钟。现在是考验你引以为豪的体力的时候了!” “砰!”的一声,716宿舍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而随着这一声异响,宿舍中需要上课的最后一个人也已经出门。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床上装睡的文清明才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慢慢地离开了这张已经被自己睡得发热的床。 他并不是象汪亮所想的那样依然停留在梦乡,而是早就已经在现实之中醒过来。他之所以不动,不是因为他没有清醒,而只不过是他在假装自己还在梦中而已。 可惜的是,文清明知道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了——或者是把做过的梦在起床的时候都忘记了,所以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做过梦。至少是没有做过一个让自己感觉真实一些的梦。 虽然有很多人都会说,梦里面的感觉是最不真实的,可是文清明始终不相信这种说法,他认为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没有好好享受过做梦的乐趣。 梦的感觉如果不真实的话,那么这便不算是梦了。 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但是自己还是想要在床上停留多几分钟,可以假装正在做梦也好。 因为如果自己现在不假装做梦的话,那么自己就一件可以做的事情也没有了。 正式递交了转系申请书之后,文清明便再也没有继续去计算机班上上课,而是留在宿舍里面静静地等待学校正式批文的下来。 而至于学校方面的处置,也的确如文清明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按照规定,文清明将会从00级降级到01级。这就意味着文清明必须在这所高校之中比普通人多待一年。 对于这个结果,文清明早就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既然他下定了决心,重新选择自己的方向的话,那么自己就至少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支付不起这个代价的话,那么就不要尝试改变。 虽然这个代价并不小,但是文清明认为自己还是有能力支付它,所以他选择了改变。 因为还年轻,所以整整一年的光阴,自己还是能够负担得起的。 虽然这个代价,让文清明付得非常心痛。 在宿舍里面闷坐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连文清明自己也无法忍受这种死一般的寂静了。于是,他便披上了一件外套,推开宿舍的大门,向着门外灿烂的阳光走去。 今天的阳光实在很不错,是一个很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文清明用手微微护住眼睛,好让自己在向上方仰望的时候不至于被耀眼的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不过,他知道,即使自己闭上了眼睛,这种阳光的温度还是可以照样让人感受得到,而不会随着自己合上的眼睛而消失。 对于文清明来说,阳光就是现在与自己同行最好的伙伴。因为只有阳光才会有这种耐性陪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的文清明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在这所高校已经生活了两年有余的文清明象一个初来甫到的新生一样,在这所大学校园中的大大小小的校道上随意地游荡。 记得前人有过“风吹哪页读哪页”的读书之道,想不到自己今天也有这种“心及何处行何处”的走路方式与前人相呼应,实在是一件乐事。 可是,这种走路的方法并不是文清明最早想出来的,早在魏晋时期,就已经有一个与弹奏千古绝响《广陵散》之后便从容赴死的嵇康活在同一个年代的人,也曾经选择了这种游荡的方式,而且比文清明走得更加彻底。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阮籍。 在一些历史资料的记载之中可以看出,阮籍其实是一个相当有趣的人。而文清明之所以会在这种无所事事的时候想起他,正是因为他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尝试过这种漫无目的的游荡了。 根据古书的记载,阮籍是一个喜欢独自驾车出游的人。一般的人出游大多是为了游山玩水,赏景寻趣。可是阮籍的出游方法却是与众人大不一样。他喜欢自己驾着车,沿着一条自己选好的道路一直奔驰下去,一直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每当他到这种无路可去的地步的时候,他就会下车,在这路的尽头放声痛哭,之后砖头便走,向另外一条未曾走过的路的尽头奔去。 这就是被后人称为“阮籍途穷”的这个典故的由来。 走在纵横交错的校道上面的文清明忽然觉得虽然自己的面前还有很多的路,可是实际上,自己也已经和阮籍一样,已经走到一条路的尽头了。 阮籍是魏晋时期的风流人物,而文清明只不过是在这个物质时代中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介学子。 阮籍可以选择用痛哭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可是文清明不能。 文清明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来宣泄自己的途穷之伤。 胡思乱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文清明就这样信步而行,也不去看自己面前的路,只是让自己的双脚强制性地向前迈出一步又一步。 等到文清明终于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想要确定一下自己现在究竟身处何方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走到了学校的正门前。只要自己继续再往前走出几步,自己就会离开这所高校的范围了。 文清明如同见到了一条毒蛇横在自己的面前,骇然后退。他甚至连目光都忘记从校门的方向移开,只是一个劲儿地后退、后退,一直退到距离校门足有一射之遥的湖边草坪上,一直退到自己的背部顶住了一颗小树,再也不能后退的时候,文清明才如释重负地站定,顺手扶住了身后的这棵小树,微微地喘着气。 一阵突如其来的微的刺痛感从文清明的手背传来,文清明觉得自己放在树干上的手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他连忙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定睛一看,原来让自己吃痛的罪魁祸首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文清明不屑一顾地摇摇头,想也不想,顺手一指向这只依然不知道自己已然大难临头的蚂蚁点去,想要就此结束这个微小的生命。 但是这一指去到中途,文清明的心中忽然又莫名其妙地一动,不知道为何又改变了主意,立意要留这在自己手背上咬了一口的小坏蛋一命,于是伸直的手指微微一曲,变点为弹,将这只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旁边转了一圈的小蚂蚁震落草地。 “你给了我一口,我却饶你不死,”文清明看着在草地上惊惶失措地乱爬的蚂蚁,自言自语地说道,“你总应该给我说声谢谢吧?” 那只蚂蚁不知道是没有听到文清明的话还是没有听懂文清明的话,总之在文清明说话的时候,它只是继续在草坪上乱窜,想要寻找一条遗留有同伴气息的道路。 “我在跟你说话,”文清明看着这个完全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小生命,不由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面,指着它喝骂:“你礼节上也应该点个头吧?” 话音落处,之间那只蚂蚁倒真的频频点头——不过这应该是它为自己闻到了同伴熟悉的气息的一个反应。可是文清明也不想管这么多,只是满意地点点头。 那只蚂蚁在点点头之后,再也没有理会文清明这个一直在自说自话的人类,沿着一条自己熟悉的道路疾步而去。 “你等等!”文清明见那只蚂蚁有想要离开的迹象,连忙向其喝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想逃跑到哪里去?” 蚂蚁头也不回,还是自走自路,甚至还似乎加快了一些步伐。 “我看你跑到哪里去!”文清明一下子趴倒在草地上,匍匐前进,一路追踪着这只小蚂蚁而去。 潜行了不足几步,文清明便发现了那只蚂蚁的最终去向。 它的目的地是一个在小树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蚂蚁窝。 “原来是回老巢了。”文清明继续匍匐向前,最后停在了一个他觉得相当安全的位置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小蚂蚁与其它的同伴相互用触角打招呼,逐渐融进了越来越庞大的蚂蚁大军之中。文清明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勉强辨认出它,可是,当看起来都长得大同小异的蚂蚁越来越多的时候,文清明就再也认不出来刚才在自己手背上咬过一口的那个家伙是谁了。可惜他没有办法将一只一只的蚂蚁都抓起来对牙印,否则要找到那个小逃犯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跑?”文清明看着让自己眼花缭乱的蚂蚁大军,冷笑着摇头说道:“看我不把你揪出来!” 说完,文清明随手在旁边折断了一根比较细长的草叶,然后象一只正在准备觅食的黑猩猩一样,用自己的唾沫润湿了一下草叶的前端,然后便将着有了一点粘力的草叶伸进蚂蚁窝的其中一个洞口,将在洞口的几只蚂蚁粘了起来,然后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不是你,你的颜色没有这么深……这只又太浅了……这只腿太长……你的牙没有这么短……”看完这几只倒霉鬼之后,文清明用力地一甩手,将附在草叶上的几只蚂蚁震飞,然后又去粘其它的蚂蚁。 粘蚂蚁——到底文清明已经有多久没有干过这种事情了呢?连他自己恐怕也想不起来了。不过,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情的人实在是不多。 在文清明的印象之中,会在这种时候干这种事情的人恐怕只有两种,一种就是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另外一种就是无聊得透顶的闲人。 自己究竟是其中的哪一种呢? 又或者,自己并不仅仅是其中的一种,而是同时兼有两者的特点。譬如说,自己可以是一个无聊的小孩,也可以是一个象小孩子一样的闲人。 看着虽然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在开始的时候有些混乱,现在已经逐渐开始回复秩序,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个捣乱鬼的出现而躲避的一大堆蚂蚁,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细草远远地抛开,然后站起身来,拍拍自己衣服上的泥土,笑着对这群蚂蚁说道:“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你的小命结束掉?因为我忽然觉得,我对于某些人来说,其实也不过是一大群蚂蚁之中的某一只。只不过,我今天可以放过你,却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同样放过我啊!” 在天色还没有变暗的时候,文清明无聊地早早地吃过晚饭,然后便慢慢地踱回了宿舍。 东区的十五栋716宿舍依然如平日一般歌舞升平。文清明一进门便看见宿舍中大部分人都铸在在各人的电脑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网页上流水一般的信息。文清明现在却已经连电脑都不想玩了。换上便服,文清明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件衣服泡在桶里没有清洗。想到此处,他便起身推开阳台门,准备到阳台上去洗衣服。 “伟哥?”一推开后门,文清明颇感意外地发现先前一直没有在宿舍中出现的谢伟亮原来一直躲在阳台上,“我还以为你又跑到隔壁宿舍去了,想不到你居然躲在这里。” 撅着屁股,将脸贴在阳台冰凉的水泥护栏上的谢伟亮连头都没有动,只是将视线稍微调节了一下角度,然后随意“哦”了一声作为回答。 “关门!”离后门最为靠近的汪亮似乎是一种见光即死的未知人形生物,在文清明开门的时候发出了严正的抗议。文清明只好回身将后门掩上,之后才慢慢打量独自在阳台不知道干什么的谢伟亮。 “你在干什么?”文清明看着似乎自得其乐的谢伟亮,不由得也学谢伟亮一样将脸贴在护栏上面,“这样很爽么?” “一点都不爽。”谢伟亮这次连视线的角度都懒得改变了。 文清明也懒得再多问,只是静静地将脸紧贴在清凉的护栏上,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来让这冷冰冰的水泥板变得稍微温暖一些。 “你是不是下个学期要搬宿舍?” 许久之后,谢伟亮似乎觉得这种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让气氛有些怪异,就没话找话地随便问道。当然,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还是贴在护栏上。 “嗯。”文清明也象谢伟亮一样继续保持着这个古怪而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学校不可能让我交住宿费给经管学院,然后白住信息学院的房子吧?” “其实学校应该不会对这些事情管得很严吧?”谢伟亮的声音中没有什么起伏,“你就算继续在这边住下去也没有人会管你的吧?” “我已经正式脱离了信息学院了,”文清明脸不离护栏表面地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视线角度,好让自己可以看到远处的足球场,“既然要走,我想走得干脆一些。再这样拖泥带水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感到后悔。只有让自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才算是重新开始。” “你真的就完全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住了吗?”谢伟亮懒懒地问道。 “当然,我早就想跑很久了!”文清明故作轻松地地调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们716是一个多么龌龊的地方,你看看守着前门的那个阿才,好像只要被风吹一下就会溃烂一样,整天锁着大门,说是怕冷;后门的汪亮又是一个见光死的人型生物,见不得一点太阳;宋傥的话里面每一句都有骨头,听得我耳朵都被堵塞住了;而阿能又是一个神,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随便瞻仰的;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了。我真想有一天在你的脖子上面挂一张大饼,然后看你会不会被活活饿死。” “那就随便你了。”谢伟亮懒懒地答话道,“有空就回来看看我们。” “如果我有空的话,”文清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想笑一笑,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脸部动作已经被紧贴的护栏限制得死死的,连一点的表情都无法做出来:“我会尽量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谢伟亮为什么要做这个看起来如此奇怪的动作。 因为当你紧紧地把脸贴在坚硬而又冰冷的石板上面的时候,你就能让自己的所有表情都暂时消失。 这个时候,你不但笑不出来,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就在这两个人背向对方,再次陷入沉默的时候,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忽然由远而近,逐渐向两人的所处方向逼近。 “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文清明打趣道,“现在人家来抓你了是不是?” “是啊……”谢伟亮有气无力地回答,“来抓我吧。” “看来真的是来抓你的也说不一定。”看着一辆闪烁着红蓝二色耀眼强光的救护车在警鸣声中开进了东区十五、十六栋宿舍区的大院,文清明终于忍不住把头抬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风流病?” “什么事情?”由于被警笛的声音惊动,716宿舍的众人都开始一窝蜂地涌到阳台上看热闹。而众人由于是初到现场,故此都纷纷向第一目击者——一直在阳台的文清明与谢伟亮发问。 文、谢两人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动作。 “你们问也没有用,我们也只不过是看见一辆救护车开过来而已,怎么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文清明一摊手,“如果你们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下面的医生。” 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救护车的后门已经打开,数名身穿标准白色长袍的医护人员抬着两副担架匆匆忙忙地奔进了东区十五栋宿舍。 “是进来我们的宿舍楼啊!”龙建才的脑袋伸得最为突出,故此也看得最为清楚,“不知道又是什么人病了。现在的大学生啊,身体怎么这么弱?应该象我一样经常运动才行啊!” 众人没有理会曾经在长跑测试之后吐得一塌糊涂的龙建才的臭屁,只是都在猜测究竟会是哪一间宿舍中了彩。 此时,被惊动的学生越来越多,这东区十五、十六栋宿舍的阳台和走廊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这种情景让文清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罗马斗兽场。 在众人望穿秋水的等待之中,两幅担架终于被抬了出来。 “看来病得不轻啊!”汪亮用手在眼镜上方搭了一个凉棚,凝神细看之下说,“两个人都被白被单盖得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这样处理,一定是病得不轻了。” “所以说有病还是应该赶快到市区外面看!”说到“病”这个字,不由得勾起了谢伟亮不堪回首的过去:“上次我的眼睛发炎,学校的那间‘兽医院’里面那些‘兽医’居然随便就拿了一些八毛钱一包的下火穿心莲来应付我。幸好我后来自己有另外买药,不然我只怕就要变成单眼了。” 众人虽然已经听闻过这个故事,但是为了礼节方面的原因,大家还是在形式上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哀恸之情。 “好了,”宋傥看着逐渐远去的救护车,拍拍手道,“没有戏看了,回去继续打机!”而众人也仿佛是得到了命令一般,一哄而散,缩回到716宿舍这个温暖的小窝中——当然,汪亮是绝对不会忘记关上后门的。 而这一次,连谢伟亮都也已经回到宿舍之中,整个阳台上面现在就只剩下文清明自己一个人了。 看着放在脚边,盛放着几件自己换洗衣物的铝桶,文清明嘴角微微一扬,用脚将桶轻轻踢到一边——这洗衣服的事情就暂时再放一放好了,自己现在这一刻,只想喝一点酒。 慢慢地呷了一口郁金香型的高脚杯之中的红酒,文清明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杯中物如此感兴趣的呢?不过这已经不是一件需要在意的事情了。文清明想,自己之所以会对这种狂药如此偏爱,恐怕与它其中一个别名有关。 晋代陶潜在《饮酒》诗之七中,曾经对这壶中仙有这样的称谓,“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犹进,杯尽壶自倾”。 忘忧物。 这真是一个好名字。 若是能够忘忧,何妨小酌? 文清明曾经听人说过,男人是因为寂寞而喜欢抽烟,却由于浪漫而沉浸在酒乡之中。虽然这句话的出处无从考究,但是文清明却依然觉得这句话有一些可取的地方——之所以说只是有一些可取的地方,乃是因为就一个酒徒的角度来说,未必见得每个酒鬼都浪漫。浅饮辄止者还马马虎虎可以算上一个,牛饮者只能算是莽夫而已。君何时见牛嚼牡丹会是一件风雅之事? 只可惜,在文清明酒兴正浓的时候,这酒瓶却已经见了底。如此一来,这忧,文清明便只能够忘了一小半。 “既然今天忘不完,那就明天再去沽酒回来再继续忘罢!” 文清明摇摇空空如也的瓶子,用舌头接住最后的一滴酒水,然后便将空瓶放在了脚边。虽然他可以有象某些人一样随手将这个空瓶从七楼扔下去,砸到宿舍大院坚硬的水泥地板上面,然后哈哈大笑的条件,可是他不会这样做。 有时候,文清明真的觉得这个年代的某些大学生精神空虚得让人无法想象。 就拿自己脚边这个最普通的空酒瓶来说,它有时候也会成为那些极度无聊的人手中宣泄愤怒的工具。 在前一段时间,在一个旧宿舍区,由于学生认为住宿费太贵,与学校方面发生争执。之后的几个夜晚,都有一些学生从楼上丢掷杂物,以向校方表达自己的不满。其中,以玻璃制品的牺牲率最为领先——恰好住在该宿舍区的易正向文清明哭诉过这么一个惨无人道的故事:当他在宿舍中休息的时候,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青年冲进易正的宿舍,在易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他心爱的一个玻璃水杯从楼上扔了出去,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到下一个宿舍中去了——易正后来每逢提及此事,依然面有哀色,似乎仍然久久不能忘记这丧杯之痛。 文清明有时候真的不太能够相信这种野蛮的行径会是这些大学生,会是这些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所能够做出来的。可是他又没有办法不相信。 因为即使是在他这个宿舍区,他也不止一次看到过空酒瓶从高空坠落,撞击到水泥地板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炫目而又危险的碎花的情景,不止一次看到这些人在将空酒瓶和自己的道德一起抛落地面,任由它们摔得粉碎,然后象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狂笑的样子。 这些人究竟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呢?还是想要通过毁灭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文清明实在觉得自己无法看透这些人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东西。 不过他也不想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猜测这些人混乱的思绪上面。当这些人将无辜的空酒瓶放开手的时候,文清明就已经将这些人从自己的视线之中剔除了。 次日,为了购置新酒。文清明特地到市区走了一趟。直到傍晚才姗姗迟归。反正这一段时间他不必上课,时间多得是。 “回来了?”看见文清明踏入宿舍的大门,谢伟亮连忙关上宿舍大门,鬼鬼祟祟地凑到文清明的耳朵旁边小声地问道:“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什么?”文清明不以为意地应道,同时将刚买的一瓶干红小心地开封,斟出小半杯。“我刚刚才从市区回来,累得要死。你想说什么?” “你记不记得昨天的那辆救护车?”谢伟亮沉声问。 “当然记得。”文清明看看气氛有些异常的716宿舍,有些奇怪地问:“难道有什么瘟疫在学校里面流行开来了么?” “那倒不是。”谢伟亮摇摇头,“昨天,就在我们楼下的6XX宿舍,死了两个人。” “死了?”文清明稍微有些意外,“怎么死的?” “其中一个人是在洗完澡之后被自己的舍友用刀捅死,另外一个人则是在将自己的舍友杀死之后用同一把刀自杀的。” 谢伟亮神色凝重地说。 “你在开玩笑吧?”文清明努力地想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看着宿舍中其他人的神情,文清明还在作最后的挣扎,“这些传言,你们究竟是从哪里听说回来的?你们都不小了,不要总是听这种三人成虎的故事。” “这次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一向风趣的汪亮此时也难得正色地说道,“今天放学之后,我们每个计算机班的班长都被班主任留下开会,特地说了这件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文清明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可不可以从头说一次?” “这两个人都是我们隔壁计算机班的,”谢伟亮似乎知道的内幕最为多,“而且就住在六楼。听我住在他们隔壁的同乡会老乡说,这两个人平时就一直关系不是很好,但是想不到这次会把事情弄得这么不可收拾。听说当时,其中一个人刚从浴室出来,另外一个人就拿着刀子过去捅了他好几刀,那些血迹飞溅得满宿舍都是,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是。” 听到这里。文清明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宿舍的其他人当时都被这种情景吓坏了,哪里还有人敢动?然后拿刀的那个人见到被自己捅了好几刀的人已经不会动了,就自己拿刀自杀了。他们宿舍的人这才敢跑到隔壁宿舍报警,之后救护车就来了。” “你是说……”文清明犹豫着问:“……两个人都死了?” “拿刀自杀的那个人当场就死掉了。”谢伟亮摇摇头说,“而被他捅了好几刀的那个人听说当时还没有死,是送到医院之后抢救无效才死的。” 文清明听到这里,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不过幸好他这个时候是坐着的,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强忍着心头的狂跳,尽可能用正常的声音问道:“这样一来,学校岂不是很头痛么?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只怕学校没有那么容易下台。” “这你就不懂了,”汪亮忽然脱下眼镜,揉揉旁边的太阳|穴,倦声说道:“这种事情,只有我们学校内部少数的人会知道,其他人根本就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就发生在我们楼下的话,只怕你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顶多只会听到一些凤毛麟角的传言。” “学校不准备公开这件事情吗?”文清明奇道:“那么那两个学生的家长呢?还有这件事情毕竟牵涉了两条人命,难道可以就这样用不了了之的办法来解决吗?” “所以说小肥明你还是见识少,”汪亮重新戴回眼镜,用一种如同老练的政客的语气教训文清明道:“这种事情如果一旦传出去,学校肯定会颜面无光。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学校现在还在争取能够挂上重点大学的牌匾,如果我是校长,我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学校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丑闻。至于那两个学生的家长,估计应该是赔偿一笔钱,然后私了。就像你所说的,最后不了了之。” 文清明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觉得这 最后的童话 第 12 部分阅读 ,然后私了。就像你所说的,最后不了了之。” 文清明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觉得这件事情仿佛不应该是这个结果的。 “你还不明白吗?”汪亮看着执迷不悟的文清明,忍不住再讲解道:“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被传媒知道的话,不单是我们学校会声名扫地,甚至连当地政府,甚至是整个教育部门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要说我们学校自己想要掖着这件事情,就算是更高级的那些领导部门也都会从中帮忙装糊涂,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可是这毕竟是两条人命啊!”文清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会对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的死如此在意。文清明平日虽然不能说博览群书,可是毕竟也不是个腹中空空的酒囊。无论是在历史典故之中,还是在纪实写真之中,甚至是虚无飘渺的野史小说之中,“死”这个字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文清明的眼前了。可是文清明从来没有感到这个字对自己有现在如此强烈的冲击。 也许是因为从前,这个字都实在离自己太遥远,不象这次一样,就在自己身边狞笑着掠过。虽然它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是这种死亡的气息,也足够令文清明透不过气来了。 文清明头一次对这个文字的认识不再停留在一张白纸上面。 文清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之前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这些领导们倒是在办公室里面坐得安稳啊!”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汪亮无奈地说,“听我以前几届的老乡师兄说,我们学校差不多每年都要死几个人,只不过学校没有对外公开,最多不过是周围的人零星知道一些罢了。” 文清明只是冷笑,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你也不要太生气,觉得我们学校有什么不好,”汪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其实不只我们学校,其它那些更加出名的大学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你的意思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吗?”文清明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以前的高中同学今年从XX大学回来过暑假的时候就亲口告诉我,他们那边也是每年都要死上几个人。这些人有些是因为压力大而自杀的,也有其它一些乱七八糟原因而死的。我当时也纳闷,因为象他们这个学校这么有名,要是出了事情,那个校长还怎么能够坐得住啊!” “那么你的同学是怎么说的?”文清明自然也听说过汪亮口中的这所高校——不只是文清明,全中国没有听说过这所高校的学生只怕还没有几个人,这所学校一直被认为是学生生涯的最终目标,是书山之巅,学海之岸。所以文清明也不由得对其有些好奇之心。 “我的同学告诉我,他们内部有一个黑指标,”汪亮恨恨地说:“只要每年死掉的学生不超过一个固定的数字,那么大家都当作没有事情发生过。那些人死了也就是死了。” 文清明勉强笑笑:“算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众人也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令人难受的消息上面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见文清明已经这么说了,便也顺势散去,继续各做各事。 宿舍又恢复了平静。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平静如水,丝毫看不出什么端倪,似乎众人从来就没有在讨论过什么让人觉得郁闷的话题。 可是文清明将却知道,刚才的一切事情都是确确实实地发生过的。 看着捧在自己手上的酒杯,看着杯中小半杯颜色红艳得如同鲜血的红酒,文清明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连一点喝酒的意愿都没有了。 “既然这样,”文清明慢慢地站起来,捧着这一小杯酒走到阳台上,微微将杯口倾侧,将杯中的红酒慢慢地倒在阳台的地板上,仿佛是为了什么而酹于此处一般。 “这酒就少喝一天吧。” 十五 访客 “下午要去上课吗?”在床上只睁开了四分之一只眼睛的汪亮看着正在收拾书本的文清明问:“经院还真是多课啊!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留在咱们信院的好!” “不是经院或者是信院的问题,”文清明将最后一本书也放进了挎包,回头对汪亮说:“而是因为你们是大三下学期,所以课程变少了。而我现在是在读经济学二年级,所以我的课还是这么多而已。” “终于又看见那个会早早起床的小肥明了!”刚刚下床的宋傥拖着声音说道,“明天早上开始我们又可以不用调闹钟了!” “不说了!”文清明看看手表,“我走了,你们继续慢慢睡你们的午觉吧!” 这个学期,文清明终于顺利地转系,成为了经管学院经济系的一名学生。正如他之前所知道的那样,他降级到01级,一下子成为了716宿舍众人的师弟。不过幸好他平日余威犹在,众人也不敢强行要文清明称呼自己为师兄。 而有关住宿的问题,文清明也问过经院的相关负责人,对方回应说是暂时还没有合适的房间,估计最快也要等到下学期才能腾出床位。故此,文清明便只好暂时继续在信息学院的宿舍中赖着不走。 “铃……” 就在文清明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已经走到门前的文清明向宿舍中最靠近电话物理位置的汪亮叫道:“亮仔,听电话!” “为什么是我?”汪亮不服气地翻了一个身。 “一来你离电话最近,二来最近九成的电话都是找你的。”文清明倚在门槛上说。 “反正你已经在下面了,不如就回来接了它吧!”仍然在床上的汪亮哀求道。 文清明坚决地摇摇头。 汪亮见求救无门,只好从床边探出半个身体,连床也不下用两根手指将电话的听筒夹了起来,然后马上又缩回了被窝。 文清明见汪亮已经接了电话,转身便要走。 “小肥明!”汪亮从被窝之中伸出一只握着电话听筒的手,“这回你可是猜错了,这个电话是找你的!” “找我的?”文清明一时之间有些不太相信,“真的是找我的?” 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多电话的人——这也和文清明不喜欢讲电话有关。而自从退出话剧队之后,找自己的电话就更加少了,少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而今天居然有人忽然想起自己,这个人是谁,文清明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是文清明,你是哪位?”接过听筒,文清明好奇地问。 “老人家,你不记得我了吗?”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的另外一头笑道,“我是袁刚仁,话剧队现在的队长啊!” 文清明当然记得。可是他却猜不透袁刚仁为何会突然致电给自己。因为二人平日只有公事来往而并无私交,按理说,他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打个招呼就心血来潮地找自己。 “今天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文清明看看手表,开门见山地问。 电话那头的袁刚仁哈哈一笑,“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真是不好意思,一找你就是请你帮忙。” “是什么忙,你说来听听,如果我能够帮得上的话,我会尽量帮你的。” “是这样的,”袁刚仁见文清明没有拒绝,便说道:“你还记得吧?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我们艺术团一年一度的团庆了,这次我们话剧队的节目,我想找你回来帮帮我的忙。” “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文清明一听是这件事情,当即一口回绝,“我已经退队了,这些节目的事情,你应该找你的那些队员来帮你解决。” “可是这次的节目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肯出来帮帮忙的话,这个节目一定会做得更好的。”袁刚仁见文清明语气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连忙道:“你也知道,我下个学期就是大三了,也就快要退队了。在退队之前,我想做一个让大家都能够记得的经典话剧……” “那么你就好好努力吧!”文清明打断了袁刚仁的话,“只要你有这个决心,就一定可以成功的。总之我就是已经进了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人了,你就不要在浪费时间在我这种史前生物的身上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做好这次的节目,那么你就应该多努力在排练上面。” “可是……” 在袁刚仁还想说几句什么的时候,文清明已经抢先说道:“不跟你说下去了,我现在要去上课了,我们下次再聊好了。” 说完,他连“再见”也没有听对方说,便匆匆挂上了电话。 话剧队的事情已经和自己完全无关了。 文清明将手慢慢地松开电话,对自己默默说道。 自己已经选择了重头开始,而话剧队应该已经是自己留在过去的一个记忆了。而为了想要有一个完整的新生活,自己也曾经想要完全地将有关话剧队的所有人和事都忘记。 如果真的有一种叫做孟婆汤的水,文清明想,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 可是,现实之中没有这种东西。 所以文清明一直以来只好不断地在自己的内心之中到处挖坑,将一些自己不想提及的过去深深埋起来,然后就再也不去理会它,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假装自己对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毫无察觉。 但是想不到今天,居然有人想要来翻出自己从前的记忆。 文清明叹了一口气,仿佛是笑了一下似的,喃喃自语道:“既然我已经转身,你们就不要再要我回头了,好吗?” 本来文清明认为这件事情会就此告一段落,但是事情却没有象他所想象的那么容易收场。当天晚上,在他晚自修归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了另外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已经坐在宿舍里面等候他多时了。 继袁刚仁之后,第二个上门来的说客居然是凌俊。 “阿俊?”文清明在看到凌俊的第一时间已经决定今晚要尽量装糊涂,“怎么这么好闲情来看我?” 凌俊看着文清明,摇摇头说:“虽然说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和你说的。” “先不忙这个。”文清明拿过两个高脚杯,斟了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凌俊:“这是我前不久刚买回来的新酒,你试试看,和以前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凌俊随意地啜了一小口,然后又抬起头来对文清明说:“我们不如到走廊去。我真的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我先事先说明啊!”文清明熟练地晃动着手里的高脚杯,“今晚我就好比是三国周郎,你这个蒋干虽然是我的老朋友,可是在喝酒的时候也只能谈私情,不准谈公事啊!” 凌俊摇头苦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他复饮一口酒,续道:“可是现在的事情太麻烦了,就算你要军法处置我,我也得要冒死直言了。” “死倒是不必,”文清明见凌俊已然铁了心要说话剧队的事情,也只好由他说去:“你要说什么事情就说吧。不过我还是有言在先,排剧无论好坏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已经退队了,这些事情绝对和我无关。” “看来你这段时间以来真的是完全有意避开了所有有关话剧队的消息。”凌俊看着文清明说,“不过,现在的情况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够稍微改变一下的话,估计那个人也就只能是你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虽然我现在看见你之后,觉得我其实不来找你的话,也许你会过得更好。” “那么你现在刹车还是来得及的,”文清明笑道,“反正你现在为止还什么都没有说,我也什么都还不知道。” “可是,如果我不把这件事情跟你说清楚的话,”凌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那么整个话剧队可能就会成为历史了。” “你在说什么?”文清明的脸色稍微有些变化,“这种话是能够乱说的吗?” “我也希望是自己得了失心疯而在胡说八道,”凌俊看着自己手中剩余的小半杯酒,沉声说道,“可是,现在话剧队的情况已经到了说出来你也不相信的地步。” “既然是这样,”文清明拍拍凌俊的肩膀,“你就照直说吧,看看我能不能相信。” 虽然文清明表示已经愿意一闻详情,可是这一次,凌俊却没有开口,只是低头苦思,仿佛在考虑着应该如何向文清明简明地说清楚这件事情。 “你还记得贺卓铭这个人吗?”良久之后,凌俊终于开口了。 “还没有忘记。”文清明点头道,“一个脾气特臭的新人。怎么?他现在在队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吗?还是他又闯了什么祸?” “在你退队之后,担任了正队长的袁刚仁把贺卓铭提拔为副队长。”凌俊说到这里的时候,特地看了一眼文清明,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是文清明听了这句话之后神色不变,看不出什么来。凌俊便继续说道:“虽然队里面还是有一些人认为贺卓铭能够当副队长是因为袁刚仁最后还是给你面子的原因,可是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文清明只是耸肩一笑,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问题也就来了。”凌俊单手手肘撑在走廊的护栏上,托着自己的下颌说:“这两个人简直就是火星撞地球,水火不容。” “有时候,只有找到一个与自己意见相左,本事不在己右的合作伙伴才能左右天下。”文清明随口说道。 “可惜的是,他们显然不是很明白这个道理。”凌俊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叹过多少口气了,“你应该在你退队之前就把这个道理告诉他们的。” “那么他们的事情应该只是私事而已,和整个话剧队应该无关才是。”文清明道。 “可是,他们的不合并不止于私底下,”凌俊说,“这两个人在工作的时候也经常是各执一词,都对对方的排练手法相当不满,经常让演员们无所适从。而后来,这两个人关系更加升级,即使是在公开场所也都不再避忌。” “你和易正怎么不好好劝劝他们?”文清明眉头一皱。 “你应该也知道,我和易正现在都已经是大三了。易正上个学期还算得上比较有空,偶尔还是会过来看看。不过到了学期末段的时候,他也逐渐没有时间了。而且他们的专业这个学期将会需要外出实习,只怕他更加没有时间了。而我自己……”凌俊叹气道:“……我在这些方面平时都很少管,只是专心帮他们解决一些排剧时候的技术问题。所以,这件事情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么你现在究竟想要我干什么?”文清明波澜不惊地问。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凌俊看见文清明的语气之间似乎有些松动了,这才说出今晚的来意: “我想你和贺卓铭见一面。” 次日晚饭过后不久,文清明便与凌俊先行到了位于学校礼堂旁边的小型商业中心处等候贺卓铭。其实此刻时候尚早,离所约定的时间相当久。不过由于文清明心觉与凌俊久未相见,故此便特地与凌俊先行一步,权当叙旧。 到了商业中心,二人信步来到了一间便利商店门前,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然后又要了一瓶啤酒,一包花生。二人就这样慢斟细酌,一边叙旧,一边等待今日所约之人的到来。 也不知道二人聊了多久,忽然之间,坐在背对着大路的文清明正对面座位上的凌俊低声说了一句:“他来了。” 文清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留着过耳长发,戴着一副浅色墨镜,叼着只剩下半支的香烟,蹬着一双浅蓝色人字拖鞋,神色慵懒的青年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虽然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再见,但是文清明还是认出了这个看起来有些颓废基调的人正是他们所要等待的贺卓铭。 “你终于来了?”文清明随手拉过身边的一张塑料椅子,“我们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等我干什么?”说话之中,贺卓铭已经踱到二人身前,顺势坐在了文清明拉过来的椅子上,同时很自然地弹弹烟灰。 “等你干什么?”文清明笑笑,“我想这个问题应该还是问你自己比较好一些。”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没有必要来这么早。”贺卓铭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来了也不过是在白等。” “这倒不是完全为了等你。”文清明在贺卓铭面前的一次性空杯中斟了一杯啤酒,“我和阿俊也很久没有见了,出来叙叙旧而已。” “你们是出来叙旧,我可不是为了和你叙旧才找你的。”贺卓铭摁熄了手上短短的烟头,“我约你干什么,你应该也已经很清楚了吧?” “阿俊只是说,你有事情找我。”文清明装糊涂地说。 “看来凌俊并没有将情况都告诉你。那好,我就再告诉你一些实际的东西。”贺卓铭看了一眼凌俊,复对文清明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话剧队里面,其实已经没有几个人剩下了。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退队或者正在考虑退队。我自己也是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在这里继续留下去。” “是么?”文清明点点头。 “你还记得谭师奶么?”贺卓铭见文清明似乎不太相信,便随意问道。 “当然记得。”文清明呷了一口酒,不觉笑道,“在上次团庆的时候,我曾经和她合作过。我记得阿俊当时也在。” “那么你觉得谭师奶的脾气怎么样?”贺卓铭还是那样不咸不淡地问话。 文清明侧头稍微一想:“被我们给她起了个这样的绰号之后,她都没有赏我一记飞腿,想来在女孩子之中也算是脾气好的了。” “可是就连谭师奶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受不了跑了。”贺卓铭神色之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屑:“谭师奶是乒乓球协会的会员,你也知道。上次在乒乓球协会的社庆,袁刚仁居然用一个你以前写的旧剧本来应付人家,而且还演得比原来还差。这件事情把负责的谭师奶气得半死,认为袁刚仁有意敷衍,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了。” “旧剧本?”文清明眉头禁皱,“为什么要用旧剧本?编剧组的人呢?怎么没有按时交稿?编剧组现在是谁在负责?” “哪里还有什么编剧组!”贺卓铭不屑地冷笑着,“自从老人家你退队之后,除了易正偶尔有写过几个小品的剧本之外,根本就没有人再动过笔。这个编剧组早就是形同虚设,只有机构,没有人员了。我本来想写的。不过你也应该听凌俊说过我和刚仁现在的关系了吧?如果是他的话,我估计我的剧本也是不会被采纳的,所以我还是省口气暖暖肚子比较好。” “刚仁不管吗?”文清明的眉头越来越紧,“他现在是队长,怎么不好好管一管?” “人家现在可是大忙人啊!”贺卓铭戏谑道:“他现在可是忙得很啊,又是艺术团话剧队的队长,又是摄影协会什么部的部长,哪里有时间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古代有尧、舜拱手而治天下的典故,既然他自己没有时间管的话,为什么不肯授权给有时间的人去代替他管理?”文清明低头略一思索,随即抬头说道,“汉高祖刘邦曾经对身边的人说过,行军打仗,战场用兵,他不如韩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难及张良;治理国家,规划制策,他比不上萧何。可是正是因为自己懂得运用这三个人,所以他才能得到天下。由此可见,领导者只是需要懂得用人就可以了,而不必事必躬亲。刚仁即使没有时间也好,只要他将事情分开给你们下面的人去分担的话,情况应该也不会象你说的那样不堪。” “可惜这只是你的想法。”贺卓铭听了文清明的话之后,只觉得好笑,“你不知道袁刚仁这个人的权力欲有多大!他简直就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个人霸占着来做。他要做的不是汉高祖,他要做的人应该是雍正皇帝!” “雍正?”文清明也不觉失笑,“那样可就要辛苦一些了。” “他倒是辛苦,”贺卓铭不屑地一笑,“只可惜不在我们话剧队这边辛苦罢了。可是虽然他没有时间管这边的事情,但是他却又死死地将这边的所有事情都抓在自己的手里,不给其他人知道。有什么节目要演出的话,他事先也不和队员们商量,只是自己在心里拟定名单,之后就直接开一个会,宣布谁去演这个剧以及谁演什么角色,谁也都没有反驳的机会。” “这样怎么行?”文清明摇摇头,“我们是学生团体,而且话剧本身就应该是以兴趣为主,怎么可以用强制性的命令来推动它?这样做,和学生会那边又有什么区别了?” “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贺卓铭随手将一颗被自己捏碎的花生远远地扔出,“所以大家对他这种独断专横的作风都很不满意,都觉得这样排剧完全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了。这是因为虽然他自己一点时间都没有,也不是经常出现在队里——顶多也就是在例会的时候露一下脸,可是他要保持队长的威严,所以就早早地将事情都自己决定,直接拿过来宣布就算了。以前易正和凌俊两个人都在的时候还好一点。可是自从易正没有时间来之后,凌俊也不太管队务方面的事情,所以现在队里面什么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 “如果他有这种魄力的话,”文清明干咳了一声,“那么也是可以的。” “我只是知道这个人对权力的欲望极大。”贺卓铭又捏碎了一颗花生,“你还记得XX师范学院那边的话剧社么?在你还在的时候,那边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和他们联系的。可是自从袁刚仁做了队长之后,他也把这方面的事情全部归为自己负责了。所有和那边的联系资料都在他自己一个人的手上,从来不对外公布,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到底现在和人家的关系弄成什么样子。你说他要是有点本事的话,那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这个人完全就一点也不懂这些东西!在上次,他们的话剧社专门派人邀请我们过去看他们的校园话剧比赛——我想他本来是准备一个人过去的,不过好像是别人也提到了我,他才只好带我一起过去的。在比赛结束之后,别人也礼节性地咨询一下我们的意见。他这个一队之长居然连个屁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好的样子,只是在那里说东指西的。我当时差点被他气死!幸好我后来还是自己赶快回答了对方的一些问题,还有指出了他们的一些不足,这才没有丢脸丢到家去。可是你猜刚仁那个家伙这时候干什么?他在我说完之后才跑过来,挡在我的前面,对人家说他也是这样想的。我当时真的是一肚子火。” 文清明只敢点头,不敢随便开口,生怕再将贺卓铭的无名之火勾起。 “总之一句话,”贺卓铭停顿了一会儿,将怒气收敛了一些,“他就是既没有时间管,又没有本事管,可是却什么都要自己管。” “听起来似乎很糟糕的样子。”文清明捏破了一颗花生的外壳,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是个瘪子。“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考虑过了。”贺卓铭微微仰首,一口气将杯中余下的啤酒喝完,顺手将塑料杯往桌上一拍,将这个一次性杯子拍扁,“这样下去,话剧队一定会毁在这个人的手里……” “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文清明插口道。 “听我说完!”贺卓铭一摆手,示意文清明不要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对这一届的话剧队已经完全死心了——因为它已经完全无可救药了。而现在,我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下个学期,也就是袁刚仁退位之后的时候。我会努力争取成为下一任的话剧队队长,然后让这个已经病入膏肓的话剧队重生!”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主意。”文清明微微拍拍手掌,“那么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支持你。” “不过,我没有刚仁那么自大。”贺卓铭看着文清明说:“我虽然有这个构思,可是光凭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只怕也是做不到的。所以,我需要有人能够帮我。而这个人应该是对这所学校的话剧相当熟悉,舞台经验丰富,又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如果可以有这种人帮我的话,我有信心让这个已经接近腐朽的团队重生。” “听起来这个人很难找啊。”文清明装作没有听懂贺卓铭的言外之意,“新生之中只怕没有什么人可以达到你的要求。不过听说学校在下个学期将会开辟一个新学院——艺术学院,可能这个学院的学生会比较适合你的要求。” “不要装傻了。”贺卓铭冷冷地道,“你知道我说的人是你。” “可是我已经退队了。”文清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和话剧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些事情都已经是你们后面的人的要做的了。我的话剧生命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结束了。这是我的命运,这是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这不是你的命运!”贺卓铭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这是你的选择!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真正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你要把这两个问题分清楚!” 这不是你的命运,而是你的选择。 文清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一般。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既然已经开始去走一条全新的道路,就应该彻底地将过去完全遗忘。他本来以为这样才算是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 没有人说过,当你准备好迎接明天的时候,就一定要将今天或者是昨天的那一页日历撕掉——为什么不能将这属于过去的一页日历收起来呢? 即使你不去撕这一页日历,昨天还是已经过去,今天也还是在继续,明天也照样会来临,一切都与这页日历没有关系。 日历只是告诉你,让你知道自己曾经走过这一天。仅此而已。 它不是一条道路,而只是一个路标。 并不是说自己预先撕去一年的日历,明年就会提早到达。 同样的,在新的一天开始的时候,昨天的日历为什么就必须要扔掉呢? “我虽然有想要复兴话剧队的这种想法,”贺卓铭的话打断了文清明的思绪,“但是如果你们不能回来帮我的话,我自己也是孤掌难鸣。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候我也会选择退出话剧队。” “我需要再考虑考虑。”文清明虽然还是没有答应,但是语气之间已经有些松动。 贺卓铭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淡淡地对文清明说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敢作敢为的男人,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对你亲手建设起来的话剧队见死不救,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这个学校里面还算有些像样的文人,原来是我眼睛有问题。” 说完,贺卓铭漠然一笑,连道别的话也没有说一句,便转身扬长而去。 “见过他之后,现在你怎么想?”凌俊向仍然在发呆的文清明问道。 “我也不知道。”文清明看着贺卓铭离去的方向,人在心不在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命运还是我的选择。” 与凌俊作鸟兽散之后,文清明回到宿舍,趴在床上回想刚才的每一个情节,只觉得自己现在头脑中一片混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才好。 “铃……” 忽然,电话铃声大作,文清明只当是凌俊又有什么事情,连忙跳下床来拿起听筒:“716宿舍,请问你找谁?” “是清明吗?”电话中传来了一个虽然同样熟悉,但是却是出乎文清明意料之外的声音:“我是刚仁。明天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出来坐坐,聊聊天。” “真是好久不见了,”袁刚仁满面笑容地招呼文清明坐下,“老人家,最近你还过得好吗?现在是不是清闲得多了?” 坐在与昨天同样的位置上,喝着同样一个牌子啤酒的文清明只是笑笑,“当然清闲。不用每天跑到主楼底下去看人,当然可以多几分钟来睡觉。” 袁刚仁哈哈一笑,“可惜,我这次就是来叫醒你的。上次我在电话里面可能说得不是很清楚,所以今天我是特地找你出来再说一次的。” 如果不是昨天已经与贺卓铭见过面,文清明只怕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会当即拒绝,甚至不会让袁刚仁继续说下去。可是现在,他却只是微微点头,“那么你就清楚地说,我听听看是怎么一回事。” “再过一个月左右就是艺术团的团庆,我不说你也知道。”袁刚仁看着文清明说道:“我们这次有30分钟左右的表演时间,所以我想把这次的话剧效果做得好一些。” “队里面其他的队员呢?”文清明旁敲侧击地问。 袁刚仁摇摇头:“这么重要的演出,怎么可以托付给他们?他们大部分人的演出经验都少得可怜,我不是很能相信他们。而在这个学校里面,唯一可以让我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更何况,你也不希望看着我们话剧队的节目被人非议吧?” “听说你最近很忙啊。”文清明没有表态,只是忽然岔开了话题,“听阿俊说,你近来很少在话剧队这边出现啊。怎么?摄影协会那边的工作很忙吗?你两头跑,能够同时顾及得过来吗?” 袁刚仁神色不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我在影协那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长而已,没有多少事情要忙的。我虽然比较少去看他们平时的排练,那是因为我在考虑怎么安排他们的工作。你放心好了,我能够顾得来的。” “就算是顾得来,也不要太忙啊,”文清明淡淡地说道,“你偶尔也可以试着将一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啊,免得让他们无所事事。阿俊都说,最近队里面的人都没有什么事情做,觉得有些无聊了。” “虽然只是用兵一时,但是必须养兵千日。”袁刚仁摇摇头,“我是特地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去练习,谁知道他们不但借机会偷懒,还说我不管他们,真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对付这群人才好。” “何必要考虑怎么应付他们?”文清明也摇摇头,“只要你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就好了。” “我现在就是在做自己的份内事。”袁刚仁正色说道。“我这次找你,是为了这个话剧队的声誉。你也不想我们在团庆晚会上面出丑吧?” “其次,我这样做其实也是有一点点私人的原因。”袁刚仁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下个学期,我也差不多是时候退队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负责话剧了。我真的很希望这个话剧能够成为我……不,是能够大家每一个人的回忆。我希望自己的话剧能够被每一个人记住。而能够帮我做到这件事情的,现在也就只有你了。”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文清明摆摆手,“我也不过是比你们早一点接触话剧而已,只要你们肯用心一些的话,一定可以比我做得更加好的。” “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袁刚仁道:“现在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没有时间再去慢慢训练新人了。我需要的是马上就能够用的人。” 文清明呷了一口酒,没有说什么。 “这次的演出人员我的心里大概也已经有了一个底了。”袁刚仁看着没有什么反应的文清明说:“我想让凌俊来演主角。因为目前在我们队里面,就数他的演技比较好,舞台经验也最丰富。所以这个主角的位置是非他莫属的。” “你问过他了吗?”文清明问道。 “那还没有,”袁刚仁自信地说道,“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这种好机会,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错过的。既然凌俊会出演,那么你总不会不帮他吧?你虽然是退出艺术团,可是如果你只是回来帮帮朋友排剧,应该也不算是坏了你的规矩吧?” “那么你现在订了剧本没有?”文清明淡淡地问。 “那就暂时还没有。”袁刚仁回答:“不过我这几天正在全力在网上搜索,很快就会找到合适的故事来改编成剧本了。” “不是自己原创吗?”文清明还是那样淡淡地问:“而且你现在还没有剧本,怎么这么快就已经定好演员了?你不让他们自己看看角色是不是合适自己吗?” “我已经帮他们考虑好了,绝对是适合他们的。”袁刚仁笑道,“他们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事情不用他们操心。” 文清明闻言,不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情我想不插手都不行了。” 十六 针锋相对 “刚仁已经选好剧本了。” 刚一进716宿舍的大门,凌俊便匆匆忙忙地对文清明说。同时还将手上的一个移动优盘递给坐在电脑前面的文清明:“你自己看看,这个就是他所选取的题材。” 文清明将优盘插上电脑的接口,打开了其文件夹。凌俊指着一个名为《采星》的FLASH动画说道:“就是这个。” 文清明打开文件,快速地浏览了一次这个FLASH故事,之后回头对凌俊笑道:“你还真是我们话剧队的招牌情圣啊!几乎每次接手的都是感情剧。” “在昨天,他突然就将自己事先决定的几个演员召集在一起,然后宣布使用这个剧本。” 凌俊看看文清明,“我还以为你也会去。” “没有人通知我。”文清明不以为意地说。 “我想,是有人害怕被你看到剧本之后会当场反对吧!”凌俊将放在后裤袋的一叠文稿摔在文清明的桌面,“清明,你好好看看这份剧本有什么问题。” 文清明看着满脸怒气的凌俊,不敢怠慢,连忙拿起这叠文稿开始从头看起。 看了不到两页,文清明已经明白了凌俊怒气的症结所在。他也不禁苦笑着摇摇头,将文稿放下:“这不简直就是原文照抄吗?每一句话都和原来的动画一模一样,连每一个场景描写都没有任何的改变。” “那么你自己觉得这样好吗?”凌俊脸色阴沉地问文清明。 “如果这个动画本来就是一个舞台剧的形式的话,那就没有关系。”文清明用手按着文稿道,“可是如你所见,这是一个动画故事,它的表现手法和我们的舞台剧有着很大的不同。作为一个动画故事,它可以不受时间、地点和道具这些东西的限制,所以可以频繁地转换镜头和场景,可以任意营造这种交错的感觉。” 可是我们现在做的是话剧。话剧是即时在观众面前演出的,所以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要高度压缩,甚至故事也只能浓缩精华,而不能拖泥带水。我不知道其它地方的话剧是怎么的情况,至少在我们学校目前这么简陋的条件之下,我们只能这样做。” “而现在这个所谓的剧本就完全触犯了我刚才说的所有禁忌,”文清明将文稿抚平折好放在一边,“我刚才大概看了一次,这个不足30分钟的小话剧居然分了八幕,而且每一幕几乎都必须更换舞台布景道具,相当繁琐。如果这是一部电视剧或者一部电影的话,我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如果把这种表现手法照搬到舞台剧上来的话,未免也太过于外行了。至少他太过于高估我们学校的舞台条件了。” “这个剧本就是刚仁‘写’的。”凌俊特地将这个“写”字加重了语气来说。 “而且看这个剧本,”文清明摇摇头说道:“实在是太……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男主角和女主角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对手戏——应该是说几乎这个话剧之中每个人几乎都是独立的。象这种太过于注重内心独白的情节,如果有特写镜头的话,那就没有问题,可是在这种现场表演的舞台剧里面想要表现这种细腻的感情,那就实在是太闷了一些。” “最后,我只是想说,”文清明叹了一口气,“这不是一个话剧的剧本,而是一份记录,一份关于某个FLASH动画的全场记录。” “那么你觉得这种剧能够让人演吗?”凌俊脸色相当难看地问。 “我只能说,这种东西不是让人能够演的。”文清明耸耸肩。 “我就觉得这种剧不能演。”凌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演。” “你不想演?”文清明有些意外,“那么这个东西怎么办?” “总之是谁喜欢演就谁去演好了。”凌俊神色之间流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决心,“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人演的。他之前没有问过我,就直接让我接这个角色的事情,我也可以都算了。可是让我接这种剧本,我觉得我办不到。不要说只是一个艺术团的团庆晚会,就算是全校的晚会,我也不会演的。演这种剧,只会丢人。而且,你知不知道?”凌俊似乎想起了? 最后的童话 第 13 部分阅读 诺耐徘焱砘幔退闶侨5耐砘幔乙膊换嵫莸摹Q菡庵志纾换岫恕6遥阒恢溃俊绷杩∷坪跸肫鹆肆硗庖患醯蒙氖虑椋骸案杖仕尤凰狄嫖遗湟簦 ?br /> 想到袁刚仁的国语水平,文清明不禁莞尔,“那倒是相当有特色,说不定会成为这个话剧的一大亮点。” “总之要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出演这个剧。”凌俊神色坚定地说。 “可是现在如果连你也走的话,话剧队里面还有谁能够替代你的角色呢?”文清明靠在椅背上说道:“现在话剧队里面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如果你也走了的话,话剧队只怕马上就会土崩瓦解了。” “要我演也不是不行,”凌俊看了一眼文清明,“除非这个剧是由你来负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一点点信心。如果这个剧还是由刚仁负责的话,我绝对不会演的。” “你们还真是懂得给我找麻烦啊!”文清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投降道:“这样吧,你先把这个原稿留在我这里,我尽量把它修改得象话剧剧本的样子一些,到时候你们再看看能不能接受。你回去之后,记得和刚仁说一声,说是我想帮他修改一下这个剧本。” “那就暂时这样办好了。”凌俊也认为这个权宜之计马马虎虎可以接受,“我回去之后就会给他一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过你的动作也要快一点,否则等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文清明摇摇头,苦笑道:“一见面就把这么大的一个责任推给我,你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好事可以留给我的。” 虽然对凌俊诸多抱怨,可是文清明还是在凌俊离开之后马上就动笔修改剧本。幸好这个剧本故事结构比较简单,脉络之间没有什么难以理清的关系。再加上只是改编,不必自己死脑细胞,故此只不过是一日的功夫,文清明便已经将这个故事修改完毕。 在搁笔之后,文清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凌俊,让他过来先睹为快。凌俊看完剧本之后,脸色这才稍为缓和了一些,认为修改之后故事虽然精简了一些,但是总算可以说是一个剧本,可以在舞台上演绎了。见凌俊总算在口气上缓和下来,文清明便决定当晚约出袁刚仁与贺卓铭二人就这件事情再次商量一下。 “虽然那个烂底还在,可是至少算是一个剧本了。” 贺卓铭看完修改之后的剧本之后,随手放在桌面上:“如果有多一些时间的话,我想你应该会改得更加好一些的。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由于贺卓铭也是这次《采星》剧组中的一个入选演员,故此文清明也将他约了出来,想看看他的想法。而按文清明的本意,他是想让贺卓铭和袁刚仁同一时间来的。可是凌俊认为这二人一见面,难免不会语带机锋,故此最好错开二人的发言时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两人便约了贺卓铭在七点半于商业中心的老地方碰头,而通知袁刚仁在八点半之后才到达。 “其实不止是凌俊不想演,”贺卓铭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我也不想演。不过后来凌俊告诉我,你已经改过了剧本,所以我今天才会来看看。” “那么你现在觉得呢?” 贺卓铭淡淡道:“现在还马马虎虎有一些转弯的余地。” “那么你也对这个剧本没有意见了?”凌俊指着修改后的剧本问贺卓铭。 贺卓铭冷笑着摇摇头,“意见不在我这里。老人家啊,虽然你是一片好心来帮人家改剧本,可是人家到底领不领你的情呢?还有,我之前也已经说过了,有一个人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说了算,你这样做,只怕有人会不高兴啊!” “不高兴的话,那么我就算了。”文清明不以为忤,“我只是因为阿俊的关系才肯动手改这个剧的,而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说的某人。” “那就最好。”贺卓铭冷冷地说,“免得待会儿有人一言不合,反目成仇。” 文清明只是笑笑。 “不过,如果他真的不肯接受你的剧本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办?”贺卓铭忽然直截了当地问文清明,“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是我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文清明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贺卓铭的眼前晃动了一下,“是你们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要记住,现在我不是话剧队的人,你们才是。这个是你们所要考虑如何解决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他到时候不肯就范的话,”贺卓铭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然后将烟头在桌面上摁熄,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会试着搞一场小小的政变也说不定。” “政变?”文清明倒是没有想到会从贺卓铭的口中说出这个字眼。 “政变。”贺卓铭拿出第二支烟点上,“我会和其他剩下来的,所有对他不满的话剧队队员一起让他提早退休。如果他不肯,我会试着和艺术团的上层说清楚。反正现在的艺术团团长景鹰也知道我们队现在的情况。” “这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文清明连忙道:“不要太急着下定论。” “如果到时候我们真的决定要把袁刚仁的权力剥夺的话,”贺卓铭看着文清明,慢慢地说道,“我们想老人家你重新回来坐队长这个位置。” “你们现在是在上演陈桥兵变的现代版本吗?”文清明不觉摇头苦笑道,“不过你们最好弄清楚,即使你们强行将我黄袍加身,我也未必会愿意,我终究不是赵匡胤,你们还是另外找人干这种事情吧。” “如果这件事情不找你的话,那么就没有那么好办了。”贺卓铭用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对着文清明说道:“现在在话剧队里面只有你能够有资格做这件事情。只要你肯出面,那么易正和凌俊这些老一辈的话剧队队员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还会帮你一把。就算他们不帮你,至少也绝对不会阻妨碍你。而刚仁碍于是你的后辈,应该不会当众翻脸。艺术团那边,你也有认识的人在。总之一句话,这件事情没有你的话就会难办得多。” “你倒是想得周到,”文清明只是苦笑道,“然后你们就这样把我摆上桌面,拿我当幌子,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杀过去么?”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贺卓铭道,“老人家,我老实跟你说了罢,我是因为看见你现在肯回来帮我们,我才敢想出一个这么大胆的构思,敢用这么铤而走险的方法来拯救这个面临绝境的话剧队。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下个学期绝对退队!” “你们现在倒是开心。”文清明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可是这件事情一旦开头,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会和袁刚仁势成水火。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出现的情况。我们本来都是一起努力的同伴,为什么非要弄得彼此兵戎相见不可呢?” “不是我们不把他当作伙伴看待,”贺卓铭冷冷地说,“是他自视过高,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把我们当作伙伴看待在先的。他既然不仁,我们难道还要盲目地跟他讲什么义吗?老人家,我知道你心肠软,可是如果这次你还是妇人之仁的话,那么你就自己好好想想整个话剧队的所有人会有什么结果。” “何必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对待自己人呢?”文清明还是摇头不肯,“其实袁刚仁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他是固执了一点,可是也是为了话剧队……” “错!”贺卓铭高声打断了文清明的话,“老人家啊,我看你真的还是不太清醒。袁刚仁是为了发展话剧队吗?他是为了发展他自己!他是为了自己才想要坐这个队长的位置的,他脑袋里面到底有没有想过话剧这种东西,天天见到他的我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不是一个会搞话剧的人,这一点不用你们说,我也能够看出来,”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之所以会选择他作为话剧队的队长,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他比较好学,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人有一定的规划统筹能力,所以我才觉得让他做队长也不错。我让他做的职位是话剧队的队长,而不是演员,不是编剧,不是导演。古人说:知事者臣也,知人者君也。他在话剧队里面的位置就相当于是‘君’,所以他自己对于话剧知道多少,我倒不是很在意,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将他的管理才能运用在话剧队的管理上面,做到知人善用,将有限的人力物力优化配置,合理使用。” “可惜的是,你千算万算,始终还是算漏了这个人的性格。”贺卓铭嘲笑道:“你本以为他会将他自己擅长的管理才能用于这个社团,没想到,他却舍弃了自己的所长,只是一心想要在这个地方补短。然后这个结果就是他的长处没有如你所想地发挥,短处却是弄得人所共知了。” 文清明仰首望向夜空,“其实他是一个算得上颇有能力的人。可惜的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不知道他在那个影协那边弄得怎么样,”贺卓铭的第二支烟也差不多接近尾声,“反正他在话剧队里面干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就不要参加那么多的社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不要占着这么多的位置!”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赞成用这么激烈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自己内部的同伴。”文清明摇摇头。“这种做法和打着革命与正义的旗号做坏事的假革命家们有什么区别吗?你们知不知道,从前在国民党时期,曾经有过一个叫做青年党的党派。这个党在党章中的明确规定,如果该党的党员违反规章,就要被处以死刑。现在我们不说这个党派是好是坏,光说这种做法就是不妥当的。这是救国的革命民主人士应该做的事情吗?在成员不听话的时候直接杀掉,这种做法本身不就是一种野蛮的独裁吗?今天,如果我们也因为袁刚仁与我们的意见和做法相左就使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对待他,你们觉得我们还是什么兴趣团体?”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的。”贺卓铭冷冷地反驳:“我问你,假如你今天是一个领队,你的任务是带着你老弱病残的队伍越过沙漠去寻找水源。而面前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条路是大家一起慢慢走,然后全部死在路上;第二条路就是放弃软弱的一部分,带着坚强的那一部分人加速前进,将这些人救活。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文清明看着神色之间没有任何波动的贺卓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种讨厌的问题才好。 如果自己选择了第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所有的队员最后都会是死路一条,这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 可是自己能够忍心选择第二个答案吗? 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忍心看着有人牺牲在自己的面前,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吗?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一个为了大局着想的人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路走下去,可是自己的感情却捂着自己的嘴巴,让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这真是一个让人反感的假设。”良久之后,文清明应付地笑笑,“我不喜欢这种让人陷入两难的假设问题。”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那个答案才是正确的,”贺卓铭已经开始在点第三支烟了,“只不过你想继续扮演你好好先生的角色下去而已。算了吧,你真的想一个人也不伤害、不得罪就解决这件事情吗?” “如果可以,”文清明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最希望出现的情况。” “这简直就是幻想,”贺卓铭嘲笑似的对着文清明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如果老人家你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虚无飘渺的事情,还不如想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 “我还是认为应该和他好好说清楚这件事情。”文清明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扇动了几下,将这些二手烟雾驱赶开去,“你们才是不要太早就想好这种最坏的应付方法。” “凡事抱有最好的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贺卓铭第二口烟雾又已经喷到了文清明的面前,“这个道理不是老人家你自己说的吗?这是你教我们的,难道你自己反而将这个道理忘记了吗?” 文清明这次来不及将烟雾扇开,在他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吸进了一些这些呛人的气体。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将头转向他方,“说话的时候不要对着我喷烟,我从来不抽烟,忍受不了这种味道。” 贺卓铭似乎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凌俊却忽然向二人微微一压手,示意二人噤声,同时压低声音道:“袁刚仁来了。” “你们来得都挺早啊!”满脸堆笑的袁刚仁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人,然后挑了一个在贺卓铭旁边的位置坐下,“看来是我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也是刚坐下。”贺卓铭的眼睛看着文清明说。 “是吗?”袁刚仁笑着指着自己走来的方向,“我刚才在很远就看见你们在聊天了,在聊些什么呢?能不能也让我参加啊?” “当然要让你参加。”凌俊将桌上的文稿推倒袁刚仁的面前:“我昨天把这个剧本拿给清明看了一下,我们都觉得这个剧如果就这样演绎的话,实在是不太合适。所以我就拜托清明帮我将原来的剧本修改了一下。你看看修改之后的剧本是不是比之前的要好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如就采用这个新剧本。” “新剧本吗?”袁刚仁依然笑容不改,“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先看看再说。”说完,他便伸手拿起了那份修改过的文稿。 其余三个人相互之间不约而同地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只不过,这三个人的眼神之中所包含的意思却各有不同。 “我说老人家啊,”袁刚仁一边借着便利商店的灯光翻看着剧本,一边头也不抬对文清明问道:“你开始的时候不是说不管剧本方面的事情吗?我那时候找你,你也只是同意帮我处理一下舞台效果、还有演员动作那些方面的问题。我就是以为你不准备动笔写剧本了,所以我才自己动手的。现在我写完了,你怎么又不放心呢?你之前不是对我们所有人说过,要求我们大家可以写出多种不同风格的舞台剧吗?你自己不是还说,如果被你改动的话,就又会变成你的风格了吗?” “我的确是这样说过。”文清明老老实实说,“所以我完全没有改动你的故事,我只是将其中的一些情节压缩在同一个时间段里面,以及将一些人物放在同一个场景里面,让演员们可以更加容易演绎而已。” “改全部是改,改一个字也是改。”袁刚仁就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笑容满面,可是语气之间不带任何感情,“老人家啊,我不是说你这个做法是说一套做一套,我只是想说,你是我们话剧队的开山祖师啊,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才好。” “不是清明想要改,是我要求他改的。”凌俊接下了袁刚仁的话,朗声说道:“我是这个剧组的成员,我应该有权力对这个剧说几句话吧?” “当然有权力。”袁刚仁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文稿,只是稍微一摊手,“你是这个剧的主角,又是话剧队的前辈,当然有权力说话。”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直说了。”凌俊看了一眼文清明,慢慢地说道:“从我一个演员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个剧非常有问题。” “问题?”袁刚仁吁了一口气,“有什么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这个剧的问题实在太大了。”凌俊看着神色不改的袁刚仁,忍不住向前探身说道:“这个剧本根本就不适合演绎。你自己看看,这么一个30分钟不到的小话剧居然需要分开八幕来演绎,不但每一幕的舞台布置都不一样,而且甚至连演员的衣服都不同!这么繁复的细节,实在是太容易出错了!” “难道只是因为容易出错,我们就不演了吗?”袁刚仁翻开了剧本的第二页,不紧不慢地说道:“爱迪生发明一个小灯泡都出了几千次的错误,我们的话剧难道就能够不出错吗?再说,你上过舞台这么多次,有那一次是完全按照你排练的时候来演的呢?难道之前你就一次错误也没有发生过吗?” “不仅仅是因为难演的问题,”凌俊连忙分辩:“这个难言不是指演技方面,而是指你的整个剧情。你的这个所谓的剧本原来就是FLASH动画的流程而已,根本就不是一个舞台剧的剧本。” “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一次的表演作为舞台剧来看待呢?”袁刚仁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也同时将文清明修改之后的剧本重新放回桌面,“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将它作为其它的表演方式看待呢?” “其它的表演方式来看待?”袁刚仁这句话说得倒真是石破天惊,不但是文清明,连凌俊和贺卓铭的动作在那一瞬间也似乎稍微定格了一下。 “如果不把这个舞台剧作为舞台剧看待的话……”文清明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无知,虚心求教,“……那么应该把它看成什么东西呢?”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东西……”袁刚仁用手拍在文稿上摇头说道:“……要局限在舞台剧的范畴之内呢?我们应该把眼光放得更加远,更加宽。我们应该尝试更加多元化的演出方式。譬如说,我们可以尝试着用电影、电视、FLASH等等各种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方式来演绎一种全新的舞台剧。” “可是……”文清明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对袁刚仁这一番独到见解感到目瞪口呆的凌俊与贺卓铭,然后迟疑着对踌躇满志的袁刚仁说:“……以我们现在的条件来说,这样是很难做到的。我们的演员演技还不够成熟,要求他们在一个这么有限的舞台上面表现出不同的时间、空间,只怕相当困难。” “这一层我当然知道。”袁刚仁似乎对文清明所说的问题早就有了解决的方法,“所以,我没有把这个剧的演出重点放在演员的身上。” “舞台剧不把重点放在演员的身上?”文清明愈发觉得袁刚仁高深莫测,“那么你准备把什么作为重点?” “场景。”袁刚仁得意地一笑,“我要营造的是一种唯美的气氛。所以,只要我的场景布置得够华丽,整体的效果看起来够漂亮就够了。” “那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文清明笑着摇摇头,用以掩饰心里面无名之火:“你的意思是,在这个剧里面,演员其实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陪衬,一点都不重要,那些场景布置才是真正的主角?” “可以这么说。”袁刚仁理所当然的点头称是。 文清明一时之间只觉得一口气直冲到胸口的位置之后便停滞不上,整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干咳。 “那么我们对于你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了?”贺卓铭沉默了这么久之后,终于用他一贯懒懒的语气开口了。 “话剧队里面现在究竟你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虽然还是面带笑容,可是袁刚仁的语气之中已然带着一丝冰冷之意,“我想,区区一个舞台剧的排练,我这个队长还是有权力来负责吧?贺卓铭队员?” “我承认你是话剧队的队长,”贺卓铭用他细长的手指优雅地将手上香烟的烟灰向外弹出,“可是我不承认你是一个合格的导演。” “我现在是队长,你就必须要听我的安排。”袁刚仁看看坐在一边的文清明和凌俊,“不是我专横。无论什么社团都一样,社团的领导就是负责协调整个团体的。你们这些普通社员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好的意见,可是一般都不会具有全局性。你们看到的都是一些非常有限的东西。譬如说这个剧……” 袁刚仁用食指敲敲桌上的文稿,“你们这些普通的社员就只会考虑到这个剧怎么演,只会考虑到这个剧怎么容易演绎而已。可是我是队长,我考虑事情的角度就不能和你们一样,我考虑事情就必须从全局出发,不但要考虑到这一次的话剧演出,同时也要考虑到我们话剧队以后的发展。” 这种传统方式的话剧我们已经演了多久了?一年还是两年?总之多少时间都好,我都始终觉得我们是在原地踏步,始终没有什么进步。老人家,你自己觉得是不是这样?问问你自己的心,我说的是不是真实的情况?我在进入话剧队的时候,你们就已经是在演着这种简单而又千篇一律的话剧,在舞台上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自己,难道你们觉得这样就是你们想要的话剧吗?难道我们这个话剧队就必须只能在人家想起艺术团的时候才会被附带性地想起,让人家只是说个‘哦’字就算了吗?” 你们甘心这样做吗?” 我不甘心!” 既然我是这一届的话剧队队长,我就一定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发展这个团体。所以这一次的团庆节目,我决定采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演绎这个舞台。也许对于一些演惯了传统话剧方式的人来说,这的确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情。可是,不破不立,为了能够让话剧队有机会脱离旧有的框架,我愿意冒险试一试!清明,你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人,你应该知道,在历史上的每一个成功都是一次冒险,没有胆识过人的决定,就不会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听袁刚仁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久,文清明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话剧队队长似乎并不想自己原先所想的那么简单。 “也许你真的是一番好意,”文清明对袁刚仁笑着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应该一早就将你的这些话对其他队员解释清楚。这样的话,也就不会造成这么多的误会。阿俊也不会跟我说出不想演的气话了。” 袁刚仁无奈地摇摇头,“有些事情,还是一个人作出决定比较有效率。清明师兄,你自己也曾经在话剧队里面当过差不多两年队长,你也应该很清楚这种所谓的民主到底有多大的作用。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必须要经过咨询所有人的意见才能决定的,如果盲目地实施这种事无大小都要问过所有人的假民主,我们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有很多人根本不明白那些事情是重要的,那些事情是无足轻重的,他们只会按照直觉来决定自己对一件事情的看法。这些事情应该是由专门的人来处理,而我们就是专门的人,我们是队长,我们有权力和义务来决定这些本来就只是应该属于我们的工作。” “虽然话是这么说,”文清明只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驳斥:“但是你至少也应该让大家多一些了解你所做的事情。” “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了。”袁刚仁对众人点点头,稍微示意之后便站起身来,“至于别人怎么看我,我不介意。至于老人家你所写的剧本,我只能说一句对不起了。我还有其它事情,失陪。” 说完这句话之后,袁刚仁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大步离开。 “你怎么看?”凌俊看着袁刚仁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向同样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文清明问道。 “如果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么我们也许一直以来都看错了他,或者应该说是看小了他这个人的本事。”文清明将桌上那份白费了自己一天心机的剧本卷起放回自己的后裤袋中说。 “这么说来,老人家你是赞成他用这种剧不象剧的东西来上台了?”贺卓铭用中指将烟头弹出,“你就这样被他说动了?” “我曾经说过,会给所有有意欲要表现自己的人公平而且公正的机会,让他们在舞台上面各尽所能。”文清明仰首看着夜空,“无论是对还是错,我没有资格去评论,所以我只能尽量给他们机会。至于是对还是错,公道自然会在人心。” “可是,你要考虑清楚,”贺卓铭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他失败了,话剧队就会声名扫地,以后每个人都会把我们的表演当作是闹剧。” “如果连你也是这样想的话,那么我会不高兴的。”文清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在以前开始的时候也是认为话剧队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不过现在,我觉得有一种东西更加重要,我更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保护这个东西。” “是什么东西?”凌俊好奇地问道:“居然在你的心里比话剧队还要重要?” 文清明先指着凌俊的胸口,又指着贺卓铭的胸口,淡淡地笑着说:“就是你们每个人心里面的那个象童话一样单纯的梦。” 十七 暗潮 “老人家,你还记得大强吗?”在主楼底下的排练场地,贺卓铭指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个高大壮实,在英伟之中稍带着一些彪悍之气的男生向文清明问道,“大强,我兄弟,话剧队里面的搭档,来跑龙套的。” “老实说,你们这一级的新生我不是记得很清楚了。”文清明略带歉意地向龚永强伸出手去,“虽然我依稀记得队里面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将人名和脸联系起来。不过既然今天我有认真看的话,我想我下次会记住的。” “没关系,”龚永强朗声笑道,也伸出手来与文清明一握,“不必记得那么牢也行。反正我也不习惯被男人想得这么紧。” “这位是……”文清明看着站在龚永强身后不远处一个样子看来有些怕生的男生,向贺卓铭询问。贺卓铭还没有开口,龚永强已经大笑着将那个与他身高相仿,只是显得稍胖的男生拉到自己的身边,向文清明介绍道:“这是我的舍友孟达。他也是话剧队的队员,不过平时很少出现,我估计老人家你应该不认识他吧?” “原来你们早就已经到了吗?”说话声中,凌俊也从不远处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我还以为自己可以是第一个来到的人呢。” “我们只是特地来早一步,介绍大强他们给老人家认识一下。”贺卓铭答道。 “可是我们的女主角呢?怎么还没有到?”文清明看看面前的这三个男孩,不由得奇道:“这一次是谁担任女主角?我认识她么?” “你接手了这个剧本,却不知道是由谁来演出吗?”凌俊的讶异程度比文清明更甚,“到底刚仁跟你交待过了什么?” “他没有跟我交待什么。”文清明象一个没有做功课而被老师逮住的小学生一样,“他只是告诉我,从今天晚上开始排练《采星》这个剧,然后让我过来协助你们排练,仅此而已。至于其它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 贺卓铭只是冷笑了一声,一句话也不说。 凌俊摇头苦笑,向文清明讲解道:“这次的女主角是我们从模特队那边临时借过来用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我们队里面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 “虽然我知道情况有些糟糕,”文清明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但是我也想不到情况会糟糕到这种地步。我们队现在居然连一个像样一些的用来搭戏的女生都找不出来了么?” “恐怕真的是找不出来了,”龚永强看了一眼贺卓铭,“如果我们话剧队里面还有能够上台的女生的话,没有理由我会不知道的。” “这么说来,话剧队里面现在实际上剩下的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了么?”文清明看着面前的三人,叹息道,“真是让我高兴。” “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贺卓铭冷冷地说,“我的脾气坏,可是有人的脾气比我的更加坏。我的人缘差,有人比我的人缘更加差啊。”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凌俊看看手机上的显示时间,“我想,我还是打一个电话给那个女演员吧。她是艺术团模特队里面的人,我跟她算得上有点熟。” “留着你的电话迟一些再打吧,”文清明忽然伸手阻止了凌俊的动作,同时另一只手向众人正面的方向用力地挥了挥手,“让我们看看是谁来了。” 来者居然是与众人阔别多时的易正。 “好久不见你这个家伙了!”文清明用力地在易正的肩上砸了一拳,“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呢?舍得回来了么?” 易正笑嘻嘻地揉着肩头,“我只不过是去实习而已。至于说其它的事情,你的出现才是让我最觉得奇怪的事情呢!” “你真的决定让这个剧本就这样上演吗?”易正看着在不远处温习台词的众人,笑容满面,却头也不转的同时,压低声音问文清明。 “有什么问题吗?”文清明明知故问。 “你才是有什么问题吧?”易正一边向凌俊等人挥手示意,一边说道,“我前几天回来的时候,阿俊也找到了我,把这个写得一塌糊涂的剧本拿给我看了一下。老实说,这种东西根本就不能算是剧本。你自己写了这么长时间的剧本,没有理由连这种东西都能够让它过关的。可是后来阿俊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说是你默许的。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肯让这种东西上台。” “你以为我是白痴么?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文清明若无其事地与易正慢慢地踱到主教学楼底层一侧的喷水池处,在池边的扶手处坐下,“可是,我有让它上台的理由。” “说来听听看。”易正也在文清明身边坐下。 “你们——其实甚至连我自己都认为这个所谓的剧本实在是写得惨不忍睹,对不对?”文清明扶扶眼镜,“可是说到底,这只不过是用我们这些所谓有经验的人的标准来衡量而已。在我们的准则底下,我们的看法是正确的,袁刚仁的写法是错误的。可是相反来说,在袁刚仁的眼中,我们不过是一些墨守成规的老古董,他自己的这种表现手法则是一种创新的尝试,是一种突破。这种事情本身的是非就是取决于不同人的看法,我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在没有让他尝试过之前就蛮横地说他不对呢?” “可是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易正摇头笑道,“创新不等于蛮干。有新的想法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可以让人随便胡思乱想。这个剧本甚至连可以称为剧本的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怎么可以上台?清明,我知道你喜欢给新人机会,可是你也不要太盲目地相信他们才好啊。” “你既然已经和阿俊见过面了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已经和袁刚仁谈过一次了。”文清明沉声说道:“在没有和他谈话之前,我也是认为他是在不懂装懂,认为他只是一个弄权之辈。老实说,我当时是很生气的。因为在他接任话剧队队长之前,他一直都表现得很有上进心,很好学。我真的不想相信他是一个如此工于心计的人。” “幸好我最后还是和他谈了一谈,让他说说自己的想法。”文清明看着一滴水也没有的空水池说,“我相信他也是一个想要将话剧队推上更高位置的人,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和大家好好地沟通,所以他的想法,大家都不是很清楚。而他又是一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不会愿意去向不明白的人解释。长久下来,这件事情才会弄得象现在这样不可收拾。” “你是在同情他吗?”易正皱皱眉头,“听你这么说,我虽然也可以原谅他之前的做法,可是这不代表你就可以顺带地原谅他写出来的这些不象话的剧本。你如果想用这种办法来表达你对他的好意的话,我想你有些把事情弄混了。” “你认识我这么久,你难道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会把私人感情带入公事里面处理的人吗?”文清明微笑道,“我虽然可以谅解袁刚仁所做的事情,也对他的某些做法表示赞同,可是我不会因为同情他现在的处境而对他的剧本质量故意放松的。我之所以最后都没有坚持要他用我修改之后的剧本,不是我没有能力逼迫他,更加不是因为我同情他,而是因为我觉得让这个剧上演的话,收到的效果将会比禁止这个剧更加好。” “让这种剧上演,收到的效果还会更加好?”易正不由失笑,“清明,你的脑子是不是太久没有用,所以坏掉了?这个剧比你当年的《一亿零一次点击情愿》还要吓人,你不是忘记了上次的事情了吧?” “如果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的身上的话,我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第二次。”文清明看着在主楼底层一角已经开始自己调整走位的众人说道,“可是当这件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看来你是另外有打算啊!”易正低头说道,“让我猜猜看,你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不用想得这么辛苦了,还是我直接告诉你比较快。”文清明搭着易正的肩膀说道,“首先,我这是需要要将这件事情作为一个例子,来告诉以后的人一个这样的信息——他们每个人都有绝对的创作自由。无论这个人和队长熟不熟,或者还是和什么负责人有过节都好,只要他有能力和有创意,我们这里就会提供机会。这个消息,我其实不是为了要告诉准备退队的袁刚仁,而主要是想告诉那个人……”文清明向与排练众人在一起谈话的贺卓铭一指,“……让他明白,以后即使是我这个前辈在场也好,他也可以不用顾忌我,不用在创作上面给我任何面子,可以大胆自由地写他想要的文章。” “第二点,我刚才已经和你说过了,这是一个是非的标准问题。”文清明一脚踏在空池之中的一块石头上,“羊的标准和狼的标准是不同的。伟人甘地曾经有一句话叫做‘老鼠没有资格原谅猫’,虽然用来形容这个情况有些不太合适,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们也不是什么绝对的标准,没有人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绝对的正确。虽然我自己认为这个剧本实在是很不堪,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喜欢这种风格,更加不知道这种我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表现手法到底会不会能够如袁刚仁所想的那样,取得一种另类的成功。另走蹊径虽然看起来有些让人不能接受,但是那也只是说明我们自己不喜欢或者没有能力这样走而已,并不代表别人没有能力走或者这样走就是错的。虽然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失败,但是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愿意让他们去尝试一下。” “我真的很想说你,”易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是非的问题,我不想再讨论了。”文清明摊开双手道,“自己接触到的是非越多,就越不敢随便对事情评论是非。这个世界的标准太多了,我不敢断言别人的一定是错的。所以,虽然我不喜欢袁刚仁的这篇东西,但是我还是给机会让他自己去证实比较好。” “而且,如果我强行将自己的是非标准加诸在别人的身上,那么我岂不是就会步上袁刚仁的后尘吗?”文清明看着此时才匆匆赶到主楼底层排练现场与凌俊等人会合的袁刚仁,“我和他不同。我们的处事方式不同,我们的目标也不同。袁刚仁的目标是为了将艺术团话剧队的地位推上一个全新的高峰,他是为了发展我们在这所学校的话剧才在这里的,他需要用他有限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正是因为这样,他就必须用自己的是非标准来独立处理这件事情。” “可是我没有他这种雄心壮志,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文人。”文清明耸耸肩,“就像我以前和你们所有人说过的那样,我来这里,是希望可以用自己并不出色的文笔来描绘出话剧队中每一个人心里面的梦想,记录下可能将会被人遗忘的故事。我没有袁刚仁那么有本事,我没有想过要将这话剧队变成全校数一数二的团体,也没有特别地想过要让谁变成什么明星。我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在舞台上演出自己的故事,让他们可以在舞台上找到遗忘的自己,仅此而已。” “你知道吗?”易正摇头笑道,“你的这个想法,如果真的要实行起来的话,比袁刚仁的那个还要难得多。” “算了,既然这个剧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也就懒得操心了。”易正最后吁了一口气,“不过老实说,我在听到阿俊说你回来的时候,真是有些没有想到。在你退队的那个时候,我见你说得这么肯定,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我现在也没有说我回来了。”文清明缓声说,“我只是回来看看这个剧的排练过程之中有什么东西是我可以帮上忙而已。这次的剧里面有阿俊在,既然他向我开口了,我想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纯粹就是 最后的童话 第 14 部分阅读 “我现在也没有说我回来了。”文清明缓声说,“我只是回来看看这个剧的排练过程之中有什么东西是我可以帮上忙而已。这次的剧里面有阿俊在,既然他向我开口了,我想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纯粹就是因为阿俊吗?”易正斜着眼睛看了文清明一眼,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怀疑,“你肯定没有其它的什么原因了吗?” “有时候你很喜欢假装糊涂,可是有时候你却又表现得太精明了。”文清明在易正的脑袋上轻轻一拍,“为什么你就不能一直装糊涂下去呢?我承认,这次我之所以会回来,也是因为我的确有些不忍心看着话剧队就这样倒下去。虽然在我退队的时候,我的确说过从此之后话剧队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所有的事情以后都会完全由之后的人去决定,可是我显然太高估自己了。事情如果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以前我曾经觉得林逦采师姐在我们合并入艺术团的时候表现得有些护短,可是当我今天自己也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也并不比她好多少。当时我认为她这么做不太理智,可是当这种事情轮到我处理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其实也不过如此。我想我真的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大家散去。毕竟,这所学校的舞台剧是由我们这些人开创的。” “那么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回来吗?易正问。 “我还没有完全决定。”文清明迷惘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再次回来和大家一起。我早就已经退出了,不想再插一脚这件事情。可是,现在正是话剧队动荡之际,是用人之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如果加上我的能力和经验的话,这个重建的工作就会轻松一些。” “可是如果你真的不想复出,他们也不会逼你的。” “你知道吗?”文清明摇头笑笑,“在周朝初期,姜太公听说在齐国东海的边缘地区住着一个贤士,于是就多次亲自去拜访这个人,想请他出来协助治国。可是这个隐士却始终不肯见姜太公一面,更加不用说出来治国了。所以到最后,姜太公就命令手下将这个隐士处死了。” “这个故事还有下文吧?”易正笑嘻嘻地问。 “后来,周公姬旦知道了这件事情,就问姜太公为什么要将这个闻名天下的贤人杀死,姜太公就说,这个所谓的闲人就像士一匹不能驱使的千里马一样,虽然有才能,但是却不能够为国效力,如果让这种人存在的话,那么岂不是为其他人立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吗?长此下去,其他有才能的人也会学习他,国家就不会有人可用了。” “所以,你这个隐士就决定出山了?” “我不是害怕他们会逼我出山,”文清明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让后辈们觉得我们不支持他们,我只是不想让话剧队中没有人可以用。如果我真的回来的话,也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好好地利用我的能力。” “那么你自己认真考虑吧,”易正叹了一口气,“我下学期就是大四了,这一次我可是真的再也没有时间来帮你照顾话剧队这边了。我这次可是真的要走了。本来我还有一些担心的,不过如果你真的回来的话,那么之前我的担心就是多余的了。” “你不要太抬举我,”文清明摆摆手,“就算我会回来,我也不会再管队务,顶多只是会帮他们训练一些新人而已。” “这是你的事情。”易正缓缓站起身,“总之,如果你能够回来的话,那么事情就另当别论了。我也走得放心了。” “我说过,我还没有正式决定回来,”文清明苦笑着纠正易正:“你可不要随随便便就帮我做了决定才好。” “你只是不肯面对这个决定而已,”易正没有再回头看文清明,只是径自向仍然在排练的众人走去,“其实,这个决定,你早就已经做好了。” “怎么样?进度还好吗?” 文清明呆坐了几分钟之后,也随着易正,一起走到了正在排练的众人的面前。 “还可以,”正在担任临时导演的袁刚仁敷衍地向文清明笑笑,“总体的效果还算不错,老人家你只要在最后在帮我看看场景方面有什么欠缺的,以及帮我考虑一下背景音乐的问题就可以了。” “是吗?”文清明看了看在场众人,假装没有看到凌俊和贺卓铭等人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那么你就继续努力了。现在还有的是时间,你就慢慢地排练,保证质量就好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袁刚仁自信道。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说。”凌俊忽然开口说,“我对这个剧有一些意见。” 袁刚仁回头看着凌俊,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变化,“阿俊师兄,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想,你做我的配音演员不是很合适。”凌俊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你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标准,所以我想换人为我配音。” “我的普通话不标准?”袁刚仁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笑道,“你不是在说笑吧?我觉得我的普通话说得已经很标准了。虽然可能有一些字眼我说得的确不是很清楚,可是希望你不要太过于吹毛求疵了。” “不是我鸡蛋里面挑骨头,”凌俊的语气虽然依然平静,可是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你的普通话很有问题。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大家的意见。” 袁刚仁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众人,见众人或默认,或点头,但就是没有人为自己辩护。他自觉无趣地点点脑袋,尴尬地笑笑,“好,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的话,那么我就接受阿俊师兄的意见吧。不过,你们也知道现在我们队里现在的情形吧?如果不要我来配音的话,你们还能够找谁来?” “不过没有关系,谁叫我是现在话剧队的队长呢?”袁刚仁眼珠子一转,似乎已然有了权宜之策,“我在校广播站里面有认识的朋友,我到广播站里面去试试借人看看。我想,广播站的人声音绝对能够让你们没有问题了。” “何必要到广播站去借人?”凌俊驳斥道,“如果我们队现在真的是没有人可以用的话,我们也可以到艺术团的歌队里面去借人,何必要到外面的其它社团去借人?更何况,我们队里现在不是还有人可以用吗?” “还有人可以用?”袁刚仁目不转睛地看着凌俊,眼中的神色变幻不定,也不知道是喜是怒,“那么你说这个人是谁?” 凌俊一把将在一旁的文清明拉到自己的身边,“老人家就可以。” 文清明被忽然将了一军,在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时候被放到了两个针锋相对的人的中间,当时的窘况可想而知。文清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或者说什么才好,只好对着二人只是傻笑。 袁刚仁看着站在自己与凌俊之间的文清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文清明,仿佛想要将文清明这个人看穿一样。 “好!既然老人家肯亲自出马的话那就最好不过!”片刻之后,袁刚仁忽然哈哈一笑,“我在此之前一直不敢提议让老人家来做这件事,一来是因为担心老人家没有时间,二来是害怕老人家这个前队长会不肯在幕后当一个小小的配音演员。不过现在既然老人家自己都已经没有意见了,那么就这样办好了,我也可以不用太担心了。” “刚才我真是被你玩死了,”排练结束之后,依然留在原地的文清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凌俊抱怨道,“突然之间就把我这只无辜的小绵羊摆上任人宰割的屠台——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损友?” “事态紧急,只好士急马行田了,”凌俊抱歉地说道,“飞象过河虽然是有些冒险,可是总比束手待毙好。” “算了,”文清明没有好奇地摆摆手,“现在生米都已经被你弄成炒饭了,我也懒得追究你了,回去吧。”说完,文清明便向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等等,”凌俊一把拉住准备迈步的文清明,牵着他向另外一条路走去:“今天我们走这条路。” “这条路好像不是回宿舍的方向吧?”文清明打量了一下二人所走的方向,“你准备带我去哪里?如果准备要把我卖了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相识的垃圾回收站,哪里价格比较公道,而且不会骗你的称头哦!” “我才没有那么有空带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去卖,”凌俊没好气地答话道,“我带你去找现在的艺术团团长景鹰。” “找他干什么?”文清明奇道,“我和他一直以来都不是很熟,只能说得上是知道彼此的存在而已,今晚突然乘月拜访,不嫌太过于唐突了么?” “闭上你的嘴,”凌俊只好将脚步放慢了一些,“我之前已经和他见过面了,这次是我特地约你们出来,让你们两个好好谈谈的。” 当文清明与凌俊来到景鹰所住的宿舍大院中的时候,两人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大院中间花坛石栏上的景鹰。 “清明师兄、凌俊师兄,好久不见了。”未等二人完全走近,景鹰已经得体地微笑着站起身,相当有礼貌向二人伸出手去。 文清明也伸出手与景鹰轻轻一握,“如果可以的话,你介不介意我们大家坐下来之后在开始说正事?因为……”文清明笑着伸出手对着艺术团模特队出身,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景鹰比划了一下,“……仰着头说话很容易让我呛到。” “当然可以。”景鹰大方地一笑,用手在花坛的石栏上扫了几下,“这个地方有些脏,不过还是可以将就着坐一下的。” “坐在那里都没有关系,”文清明也不多客气,随便在一侧坐下,“因为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会说什么,而不是在哪里说。”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景鹰点点头,“之前,贺卓铭也已经和我说过话剧队现在的情况了。虽然我一直以来也略有所闻,但是由于这是话剧队内部的问题,我也就想尽量让话剧队自己解决这件事情。” “但是……”景鹰看了一眼正在听自己说话的文清明,“这次,居然连你这个话剧队的老前辈都出来插手这件事情,我才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比我先前所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所以我想告诉你们,虽然我们艺术团会尽量给每一个表演队最大的自由度去处理各队之间自己的问题,但是如果这个问题是表演队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解决的话,那么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插手这件事情了。” “也许还没有到这么严重吧?”文清明想试探一下这个现任艺术团团长究竟知道了多少话剧队的内幕。 “还不严重?”景鹰不动声色地说,“连副队长都准备通过政变这种办法来推翻正队长的管制了,还不严重吗?” 文清明没有料到景鹰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正面回应这个敏感的问题,只好尴尬地笑笑,不作回答。 “虽然我们艺术团对每一个表演队都给予一定自治的自由,但是不代表我们对属下每个表演队的事情都一无所知。”景鹰依然保持着那种得体的笑容,“我想清明师兄你也知道,我们艺术团一直以来都给各个表演队太多的自由,管理相当松散。这种一盘散沙似的管理虽然说是可以让每个表演队可以享有最大程度的创作自由,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也使得我们艺术团好像一群乌合之众一样没有一点规矩。所以,象话剧队这种情况才会出现。” “那么对于现在这种局面,你有什么建议吗?”文清明象听听这位团长的意见。 “在下一个学期开始,我将会对整个艺术团进行一些整顿。”景鹰坚定地说道,“整顿的重点尤其是集中在艺术团各个表演队之间的关系上面。我希望可以改变一下各个表演队各自为政的混战状况,我要的是一个团结一致的艺术团,我要的是一个强大而统一的艺术团。” “你知道吗?”景鹰回头对文清明说道,“现在很多表演队都已经在一些嘉宾晚会上直接打出自己的旗号。譬如说是MAY乐队,现在学校里面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知道这个乐队的名字叫做MAY,却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个乐队是我们校艺术团其中的一个表演队。还有民舞队,也已经是被团委老师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在艺术团之中名存实亡。这早就已经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了。而在近来,连其它的几个表演队都已经开始出现了这种情况。” “所以,你想要结束这个诸侯争雄的战国局面。”文清明淡淡地说。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绝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景鹰赞许地点点头,“所以,我下学期将会有一些实际的措施,让所有表演队能够团结起来。我要做到以后无论是哪一个表演队在外表演的时候,观众都只会知道这是艺术团的节目,而不会在意是其中哪一个表演队在表演。” “那么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文清明点点头,“我只是一个已经退出艺术团的人,所以我只能在精神上支持你了。” “可是我听阿俊师兄说,你现在准备回来了。”景鹰看了一眼凌俊,淡淡地说。 文清明瞥了一眼凌俊,对景鹰笑着说道:“我只是回来看看他们排练而已,是绝对不会干预他们的任何决定的。” “不管你以后在这个话剧队之中会处于一个怎么样的位置,我都希望你能够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景鹰摆手说道,“我在意的不是你们话剧队内部的事情,我只是在意这件事情会对整个艺术团造成什么影响,以及我应该怎么好好地处理它。” “那么你想怎么处理它?”文清明淡淡地问。 “我不管你们自己内部怎么政变,”景鹰在说话之间隐隐带有一种将者风范,“总之,谁做话剧队的队长会对整个艺术团的团结有利的话,我就会支持谁。” “原来是这样。”文清明托着下颌笑笑,“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更何况,我自己本身也不是很赞成他们通过‘政变’这种激烈的手段来对话剧队进行改革。所以,我想,应该不会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无论是袁刚仁也好,贺卓铭也好,”景鹰吁出一口气,“总之对我来说,他们谁可以让整个艺术团的情况不会恶化下去的话,我就会支持谁。你应该知道,你们所谓的‘政变’,如果没有我们艺术团上层的支持的话,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文清明心知这是一句大实话,故此也没有反驳。 “话剧队是我下个学期准备大力发展的一个表演队。”景鹰淡淡地说道,“一直以来,在话剧队里面还是有一些人始终还以为自己是两年之前那个随心所欲的团体,始终没有把自己当作是艺术团的一分子。所以,我想在下个学期加大对话剧队的支持力度,希望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们艺术团是完全接受话剧队的,但是也希望他们可以安心地呆在艺术团,不要再想着那些陈年旧事。人活着,总应该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过才是。” “这一层,你也许有些多虑了。”文清明不以为然地笑笑,“其实现在话剧队中几乎都已经是对从前的情况一无所知的新队员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以前的事情,而我们这些老头子即使有时候会无意之中说到一些,但是也不过只是当作野史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话题随便聊聊而已。” “如果可以的话,”景鹰淡淡地说,“我建议你们以后茶余饭后的话题可以换一换。” “我会考虑的。”文清明不置可否地回答。 “下个学期,学校将会开一个新的学院——艺术学院。这个消息你应该早就听说过了吧?”景鹰向文清明问道。 “只是知道而已。”文清明老老实实地回答。自从他退出话剧队之后,他对这些消息都已经不太留意了。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么我们艺术团下个学期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和机会。”景鹰缓缓地说,“有艺术学院的加入,我们艺术团所招募到的新生素质肯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我相信对你们话剧队也同样如此。” “如果他们都是学习表演出身的话,那么的确是这样。”文清明承认,过去一直以来,演员们的身体语言是一个很难以处理的问题。这是因为这群人都不是学习表演专业出身的,有很多时候对于某些感觉只能意会而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表达出来——文清明认为这些细节就是专业与业余之间的区别。所以当景鹰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话,文清明也隐隐觉得下学期的确可能是话剧队蜕变的一个绝好机会。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们能够赶在招生之前把你们自己的事情解决。”景鹰微笑着对文清明说:“这次你们的社庆剧,我还是会全力支持。不过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我想,他们应该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的。”文清明心里实在没有一个底,但是却又不想明说。 “既然是清明师兄你所保证的,那么我当然相信。”景鹰点点头,“那么我就期待话剧队下个学期的表现了。” 十七 明修栈道 “好……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看着谢伟亮将自己最后的一包行李放在地上,文清明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大家帮我搬家啊!感激不尽!” “环境不错嘛。”龙建才在文清明的新宿舍阳台上看了一圈之后说:“阳台还是玻璃落地门呢,比我们原来那边的那个烂木门好多了。” “是啊!”宋傥调笑道,“要是再象上次那样打台风的话,这个玻璃门一瞬间就会把这间宿舍的所有人都干掉了,这样更加爽啊!” “算了,我快要累死了。”搬着最轻便的一部分的汪亮在一边松肩扭脖地叫道:“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我好累,还是回宿舍去洗澡睡觉吧。” “既然你们都已经很累了,那就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文清明看着大汗淋漓的716宿舍众人,“现在回去睡一个午觉还是来得及的。过几天我再请你们出去吃晚饭。” “去的时候再发信息给我。”汪亮打着呵欠,率先走出了文清明的新宿舍。之后其他人也分别与文清明道别,鱼贯离去。 自己终于离开了东区十五栋的716宿舍,搬到这隶属经济管理学院的西区三栋608来了。这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自己真的跟计算机三班的人再也没有瓜葛了。 这个学期,学校方面总算是能够腾出了空余的床位来安排文清明——这倒不是特地安排的,至少文清明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之所以能够找到空床,乃是因为学校刚好发动了一个“文理专业分区而治”的活动,将几乎所有的理科学生都驱逐到东区的那十六栋宿舍去安身,而把文科的学生一律留在西区落地生根,故此文清明才能够在混乱之中成功申请到一个床位。否则按照学校的办事效率,这件事情不知道要拖到文清明过世之后多少年才能有回音。 而在这一间五人宿舍中却只是居住了四个人——文清明第一时间想起了原本为六个人准备,但是最早只有五人分享的716宿舍,想不到自己始终要住在这种“缺一不全”的宿舍格局之中,他不知道应该说这是巧合还是什么才好。 关于在这间新宿舍中将会与自己同住的众舍友,文清明在正式搬进来的时候已经稍微与之闲聊过,虽然说不上熟悉,但是至少已经能够将各人的名字与其长相相互对应起来,不至于张冠李戴了。与文清明的床位相对的那张床是属于一个名为赵智权的南海人的。当文清明与他交谈过之后,才发现此君的言谈举止与之外表严重不协调。赵智权脸型轮廓分明,本来有一种不怒自威之势。记得文清明在第一眼看到这位舍友学生证上面的照片之时,几乎就想要跳起来报警——皆因此人的长相实在太过穷凶极恶,让文清明这种小百姓看了之后有毛骨悚然之惊。可是当文清明听到此人开口说话之时,当即笑倒。此君虽然外表凶残,其实内心善良,且言谈之间幽默风趣,实在是一个好好先生。文清明本来以为只有自己一人被赵智权的外表所欺,孰不知分专业之后的全班人都上了赵智权的当,都认为此人勇猛彪悍,可以独当千军,故此皆不约而同地将他推选为“治保委员”。待得众人知道入瓮,已然是后悔不及。虽然后来赵智权只是当了一个学期的治保委员,但是宿舍中人还是习惯地以“治保”二字相称,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睡在赵智权同侧的另外一张床则是暂时归一个长发及肩的男生所有。这名男生叫做成博韬,好书的程度只怕是比文清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此人搬宿舍之时,便以其汗牛充栋的书本最为壮观。如果说文清明也马马虎虎算得上是学富五车——顶多只能用小板车或者是手推车来做计量单位——的话,那么此人的书只怕不下有五火车了。据成博韬本人透露,文清明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真正的正规军还在自己家中的书柜中整装待命。此君好书,亦好看书——这一点文清明觉得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古人素有“书非借而不能读”之训诫,而文清明自己便是很不幸地成为了这个训诫成千上万反面教材中的一个,所以对已然拥书而卧而依然有阅读之闲情的成博韬艳羡不已。不过幸运的是文清明亲自掏腰包所购置的书本并不多。这个年头,书本里面的字是越来越少,纸越来越厚,花哨的赠品越来越多,价钱自然也是越来越贵,一套《红楼梦》的售价就足够让文清明心肌梗塞至死好几次,他连摸一下封面都生怕摸走数十元,更加不敢妄想其它。而对于成博韬的众收藏,文清明实在向往不已——尤其最为难得的是成博韬所看的类型与自己所好相当接近。只可惜,根据最保守的估计,光是成博韬书架上第一层那些看起来最单薄的书本总价就已然令文清明心绞痛不已了。不过幸好有这么一个不用花钱的小型图书馆在,文清明自然也是经常厚颜向成博韬借书,一解自己的书本之渴。 而最后一人则是与文清明睡在同一边。这名叫韦良阳的男子是一个看来心事重重的人。因为自文清明搬进来这间宿舍之后,与其他舍友说过的话已经多得他自己都忘记了,而与此人说过的话却少的连文清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跟他聊过天。此人终日面无表情,偶尔舒颜,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让人捉摸不定。开始的时候,文清明以为此人只是与众人不太熟络,不敢开口而已,故此还想过要用自己的热情来化开这层屏障。谁知道这人不是一层冰,而是一颗冥王星,结果反而是将文清明这个不自量力的小角色冻死在他的怀中。除此以外,此人平时并不经常停留在宿舍中,而是经常外出。难得有在宿舍的时候,大多就是在阳台处,双手一字摊开在阳台半人高的合金栏杆上,然后用那种空洞而绝望的眼神看着天空,一看就是许久。这个动作后来被西区三栋608宿舍众人承认为该舍指定动作,凡该舍社员必须掌握,方享有被承认为该宿舍一员的资格。 “清明,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人在608宿舍的门上轻轻敲了几下,之后便推门而入。 看着推门进来的欧阳羽,文清明指着如同遭贼人洗劫的地面干咳了一声说道:“按照目前的进度来看,在我从这所学校毕业之前应该能够收拾好。” “那真是一个好消息。”欧阳羽也不由笑道,同时回头对刚才与他一同进来,现在正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男生问道:“阿朝,你还是先回去收拾东西吧,我暂时留在这里帮帮朋友收拾一下东西。” “这位是……”文清明看着站在欧阳羽身后这个高大壮实,头发在蓬松之中带着些微卷,随时随地都背着一个大书包的眼镜男孩向欧阳羽询问道。 “他是我相邻国贸班上的同学,他叫做涂朝。”欧阳羽指着涂朝笑道,“你不要看他是这个随随便便的样子,人家可是我们学院一等奖学金的包办人啊!” “原来是强人兄!失敬失敬!”文清明连忙作势作揖道,“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涂朝见文清明如此夸张,不由得大笑对欧阳羽道:“你的这个朋友还真是有趣,你不介意介绍我认识一下吧?” 未等欧阳羽开口,文清明已经作揖完毕,抬头笑道:“古人曰,同师为朋,同志为友。你和我在同一个学院里面读书,听的大都是同一个讲师的课,此谓之朋;次者,你我虽然专业不同,但是都是同属于经济学,志向也是大同小异而已,故可称之为友。你我既然同师同志,那么早已经是朋友了,何必还要多做介绍呢?” “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默认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涂朝笑着伸出手。 “那么你就大方默认吧,”文清明握住对方的大手道,“我想,没有人会介意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 夜晚九点半,文清明应约来到了主楼底层,与早在老地方吞云吐雾的贺卓铭碰头。 “我今天要搬宿舍,所以比较多东西收拾,来晚了一些。”文清明坐下之后,先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才问道:“你今天找我出来,是不是已经想好这个学期的招生计划了?” “如果还想不好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如等到明年再招人了。”贺卓铭懒懒地吐出一口烟雾,“老人家啊,你还真是清闲啊!把这么多的事情都交给我和大强两个人做,你就交叉双手等着我们出结果。” “我在答应回来帮你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文清明一扬双眉,“我只是回来帮你负责话剧的排演,纯粹是一个技术顾问而已。至于其余一切的队务,则由你这个新队长自己决定,不必问我,我也不会过问。” 文清明终于还是回来了。 在上个学期,《采星》上演之后不久,袁刚仁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在学期结束之前便当着众人面前卸任,将话剧队队长一职正式交给了贺卓铭。见到事情出乎意料之外地简单解决,先前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的文清明这才放心下来。 但是,虽然这场政变危机被解除了,可是贺卓铭却对这个几近无兵可带的空头队长之位不甚感冒,坚持要求文清明回来协助自己,否则他宁愿退队——不能五鼎食,宁为五鼎烹。如果不能作出一些事情的话,那么宁愿就不要去做。这就是贺卓铭吗?颓废的外表下永远保持着最清晰最冷静的头脑。自从上一次”政变”开始;文清明总会想起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 文清明无奈贺卓铭立场如此明确,加上自己实在也不忍心抛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让贺卓铭这几个人自生自灭,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他虽然首肯,却事先要求与贺卓铭约法三章,否则一切免谈。这第一便是他不管队务,一切话剧队日常的行政财务工作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无权干预任何队长的决定;第二是他要求自己只是话剧队中普通一员,贺卓铭不能对自己有任何顾忌,也不必因为自己是前辈便给自己留什么面子;最后的一项则是自己只能负责一些新生培训以及剧本编撰,其它的事情尽量少找自己麻烦。而贺卓铭在听完之后,表示没有异议,故此文清明才勉强答应回来助贺卓铭一臂之力。 至于袁刚仁,虽然他已经从话剧队队长之位退下交班,可是据他自己所说,还有一些和其它校外话剧团体有关的资料在他手上没有整理出来,故此他并没有象文清明当时退队那样完全放手,而是依然挂名在队中,只是由于他与贺卓铭龃龉已深,所以一般的活动他都不会再参加,只是偶尔出现报告一些无关痛痒的情况而已。对于半退队状态的袁刚仁,文清明倒是不太在意,认为如果他能够就此放手,激流勇退的话,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至少还是给以后的众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就目前情况而言,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老人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文清明,贺卓铭伸出一只脚来轻轻踢了文清明一下,“关于招生的事情,我想先听听你怎么说。少拿你不过问队务这个混帐借口来搪塞我,我现在是队长,让你说句话总还可以吧?!” “那好吧!”文清明看着任性的贺卓铭,完全没有应付的办法,“我觉得我们要特别对艺术学院的人要多加留意一些。因为这些人对于我们来说才是专业,我们如果处理不当的话,很容易出现问题。” “这个我知道。”贺卓铭斜着眼睛扫了一眼文清明,“老人家,你还是说点正经的事情吧,我知道你肯定有想过其它事情的。” “好吧。”文清明摇摇头,“我承认我有想过其它的办法。不过我想事先说明,我只是建议而已,没有说一定要你照做。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话,你就直说。” “行了!我想任人摆布的人吗!”贺卓铭冷冷地看着罗罗嗦嗦的文清明接着道:“你就直接说你所想的好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艺术团在外面摆的牌子?”文清明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当然看到了。”贺卓铭道,“那是艺术团里面舞队、模特队等那几个表演队为他们准备开办的短期培训班而做的广告。一是为艺术团做广告,二是可以弥补一下财政赤字。” “那么你怎么认为?”文清明看着贺卓铭,淡淡地问:“你觉得我们有办这个培训班的必要吗?” “为什么没有?”贺卓铭轻轻一笑着说,“老人家讲课,我和大强、凌俊他们就示范,理论加实践。” “你倒是把如意算盘打得响啊!”文清明调侃地说,“只不过又是想要在我的身上榨油水而已。我说,你可不要真的把我当作是万能的才好啊!” “老人家你就不要再推三推四了,我不是不知道,你在上学期放假的时候偷偷写了一些简单的话剧教材。”贺卓铭将脸凑到文清明面前,冷冷地问:“如果不是为了培训新人,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你可不要告诉我,说是你时间多得没有地方用。” “我虽然是为了培训新生而写了这些东西,但是我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用。”文清明摇摇头,“你倒是消息收得够快的。” “我不管你写来到底是准备什么时候才用,总之现在我们就有一个机会,正好需要你的这份教材。”贺卓铭不依不饶地追着文清明不放,“既然有机会,那么我们就把它拿出来用,有什么不好?再说……” 贺卓铭说到此处,故意停了一停,慢慢说:“……我已经答应景鹰,说我们也会办这个培训班了。估计我们队的广告明天或者后天也会摆出来了。” “你……”文清明看着先斩后奏的贺卓铭,只能摇头叹气,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好。 “既然木已成舟,老人家你就安心地认命吧!”贺卓铭少有地露出了笑意。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我们能不能办起来这个培训班的问题,”文清明对认为自己阴谋得逞的贺卓铭说:“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报名。你要知道,我们不同于那些唱歌跳舞的表演队,我们涉及的问题麻烦得多,就算我们肯教,人家可能还嫌你麻烦,不一定会来学。” “我管他有多少人来报名,”贺卓铭不屑一顾地说道,“哪怕只有一个人报名,我们也照样教他!我们又不是靠人数多来取胜的!只有真正想做舞台剧的人,我们才会要。” “你倒是说得轻松。”文清明摇摇头,“如果到时候一个人都没有呢?你准备怎么收场?我们就这样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走掉就算了吗?” “老人家啊!”贺卓铭终于也忍不住摇摇头,指着文清明说道:“要是每一件事情都象你一样有十成的把握才去做的话,那么我想我们可就真的是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你做事情总是前怕狼,后怕虎,以后出去社会怎么活下去啊!我贺卓铭才没有你这么麻烦!总之,有什么事情,先做了再说!我宁愿后悔,也不要遗憾。”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也只好尊重你的意见。”文清明耸耸肩头,“可是,我必须事先和你说清楚,我之所以同意办这个培训班,并不是赞同你的做法,而是为了另外的一个目的。” “还有另外的目的?”贺卓铭感兴趣地问:“说出来听听看。” “我刚才已经考虑过了,”文清明托着下颌说:“如果有人在这个培训班报名的话,。我们不妨就免除这些人日后的面试,直接将她们吸收进入话剧队。你认为如何?” “不经过面试?”贺卓铭冷笑道:“如果是一头猪来报名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这个培训班并不是免费的。”文清明没有理会贺卓铭的无理取闹,继续说道:“每个学员都必须缴纳30元培'奇‘书‘网‘整。理提。供'训费才能参加这个所谓的培训班,是需要用真金白银来考验的。如果这个人愿意花这笔钱的话,至少说明他在心里面认为舞台剧还是比较重要的东西,有着一定的热情。” “这么说来,有钱人的热情大概是最高的了。”贺卓铭冷冷地反驳道,“那些没有钱而又想玩话剧的人只好靠边站去了。” “没有什么办法是十全十美的,”文清明也承认贺卓铭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我们也只能用这个办法来先考验一下正常的人。其次,光是有没有勇气来报名,我觉得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考验。所以我刚才说可以优先考虑让这些人进入话剧队,并不是说他们不必经过面试,而是因为我们已经考验过他们的热情和勇气了,所以就没有再考验的必要了。” “你是说,把这个培训班作为一个幌子?”贺卓铭已经听出了文清明话中的意思,“然后,我们实际上是为了招收第一批大一新生而做准备?” “正是这样。”文清明点点头,“你就尽管去为了你的培训班准备好了,我就为了考验这个学期的第一批新人而做一些适当的事前准备功夫好了。” “老人家,你知道吗?”临走的时候,贺卓铭忽然回头说了一句:“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不像个男人。”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不像个男人。” 回到宿舍之后,文清明依然在想着贺卓铭刚才对自己所说的这句话。 “回来了吗?刚才上哪里去了?”说话声中,欧阳羽已经进了608宿舍的大门。现在欧阳羽和文清明真的可以说是可以随时互访了。文清明住在608宿舍,而欧阳羽则住在这栋宿舍的710宿舍,二人仅仅相隔了一层而已,故此欧阳羽有时候会在无事的时候来找文清明吹吹牛,而文清明自然也是乐得有人陪他聊天说地。 “没有去什么地方,只是去看看话剧队那些人而已。”文清明一边开启电脑,一边对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欧阳羽说道。 “话剧队?”欧阳羽奇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已经退出了艺术团吧?怎么还要你管这些事情?我以前虽然也参加过学生会,不过我现在都已经不干了。怎么说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大三了,应该留多一点时间去干其它更加重要的事情。可是你怎么反而在这种时候又插上一脚去管这些事情了?” “有一些事情是你不知道的。”文清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样向欧阳羽解释现在话剧队内部混乱不堪的情况,更何况,这些事情也不是能够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够解释清楚的,所以只好干脆用这种含糊其词的话来应付过去。 “我当然是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欧阳羽一脸不赞同的神情:“不过,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话剧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觉得你既然脱离了,就不应该再回去。前人都有说过,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现在偏偏要吃这口回头草,我只是担心你这口草会吃不下,或者吃得你身体不舒服罢了。” “你以为我就想吃这口回头草么?”文清明无奈地说,“可是,有很多时候,事情会自动找上门来,你就算是想逃避也是逃避不了的。再说,你以前的朋友来求你帮他的忙,难道你可以无动于衷么?”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朋友的话,他就不? 最后的童话 第 15 部分阅读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朋友的话,他就不应该让我来帮这种让我为难的忙。”欧阳羽正色地说:“我虽然没有你看得书那么多,可是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是知道的。这种让朋友为难的事情,自己做不来,就去麻烦朋友吗?朋友难道就是用来推卸责任和用来承担自己干不来的事情的吗?我绝对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并没有这么想,”文清明苦笑着向欧阳羽摆摆手,“他们只是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如果由我出面的话,会比较好处理一些。” “所以他们就不管你想不想,一定要你重新出来蹚这趟浑水?”欧阳羽不以为然地说,“那么你怎么就这么容易答应了呢?” “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们。”文清明淡淡地说。 欧阳羽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说到底都还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我也只不过是说出自己的意见而已,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算了。” “谢谢你的忠告。”文清明向欧阳羽笑笑,“可是,有很多时候,纯粹知道一个道理比按着这个道理去做要容易一些。” 正如贺卓铭所说,第二天的午饭时间,文清明果然看见在西区的第三食堂旁边出现了话剧队培训班的招生广告。而在之前其它表演队的招生报名处,贺卓铭与龚永强也站在了其他艺术团成员的身边。文清明本来想过去打个招呼,但是却又害怕会被二人揪住做壮丁,在烈日底下傻站。文清明倒不是害怕罚站,而是现在的气温实在有些不太适合作室外运动。看着在烈日下闪耀着白光的水泥地面,文清明怀疑自己只要躺下去,马上就能够烤个五成熟。他可不想在招募新生的时候还要加插问对方一句“先生,请问你要几成熟”的蠢话。故此,文清明只是在心中暗暗为在烈日下面容扭曲的贺卓铭和龚永强祈祷了几秒钟,然后便绕道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怎么样?今天招生的情况如何?” 看着有气无力坐在自己面前,肤色异常健康的贺卓铭,文清明只是强忍着内心的笑意,甚至还特意在神色之间流露出一丝同情,“今天真是太热了,早知道我就去帮你们的忙了。” 贺卓铭冷冷地看了一眼文清明,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是吗,那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会在远远地看到我们的时候转头从另外一条路逃掉呢。” 文清明呲牙尴尬地一笑:“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总之呢跑不跑都好,我都懒得管你了。”贺卓铭从上衣的口袋之中掏出一张纸展开递给文清明:“值得高兴的是至少今天有这几个人报名,只不过让你失望的是这几个人全部是女孩子。” “全部是女生?”文清明在纸上扫了一眼,“也好。反正,真正想要搞舞台剧的人,我不会介意他是男是女。总之,只要他肯认真对待就可以了。” “还有,这几个人都是艺术学院的。”贺卓铭指着名单对文清明说道,“虽然在此之前也有一些其他人过来问过,可是大多数都是白撞的,都是过来问问而已。我把那些人的名单都记在另外一张纸上面了。这上面写的几个人是我和大强选出来,认为是还算可以的人。” “章露、程莉、陈丽桦……”文清明在心里将这几个名在来回地念了几次,“希望你们能够用自己的肩膀担起重建话剧队的这个重任。” “给我也看看。”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凌俊伸手拿过文清明手上的名单,向二人问道:“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几个人?” 文清明与贺卓铭对望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文清明才对凌俊说道:“下一步,我们想先和这几个女孩子见一面再说。” “对了,老人家,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情。”贺卓铭忽然岔开了原先的话题:“你觉得我们需不需要将原来的那些老队员召回来?” “他们都已经离开了,还是算了吧。”文清明摇摇头,“不要再勉强他们了。而且你就算是想召他们回来,他们也未必会肯回来。” “那可说不定,”贺卓铭不以为然地说,“那时候他们之所以走,你自己也知道原因是什么。可是现在,如果是你出面去请他们回来的话,那么我敢肯定,他们十有八九都会愿意回来。” “你别太抬举我了。”文清明摆摆手,“先不说我到底有没有这种影响力,可以把他们都劝回来。就算我有这个本事也好,现在我也不想劝他们回来。” “你不想他们回来帮忙吗?”凌俊奇道:“为什么?现在队里面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如果把那些因为一时之气而离开的队员都召回来的话,那么我们的处境不是至少会比现在好一些吗?” “可是我就是不想太好过啊!”文清明叹了一口气,看着贺卓铭淡淡地说:“既然你想要按照你的意愿重建一个全新的话剧队,那么你就应该斩断相连的过去才是。今年的新生招募工作又快要开始了,我们如果有时间的话,不如多考虑一下怎么培训新生还更加实际。我想把更多的表演机会都留给新生,让他们更快成长。你们所说的召回老生的做法,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一旦召回老生,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分散精力和分摊演出机会在老生那一方面。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尽快培养新生,老生……就算了。” “既然老人家你想要跑一趟越野赛,”贺卓铭慢慢吐出一口烟,“那么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走上一程吧。” 次日晚上,贺卓铭按照那几个女生留下的联系电话,分别致电给这这些勇气可嘉的小女生,约他们分批见面。而今晚第一批所约的则是文清明先前所见的,名字在名单上最前的那三个人。贺卓铭则约她们晚饭之后在商业中心碰头。 依照惯例,文清明等人还是提早在约定时间之前就已经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话剧队今晚所来的除了文清明之外,还有贺卓铭、凌俊和龚永强三人,可以说是倾巢而出。 “你们准备好跟他们说什么了吗?”凌俊看着若无其事的贺卓铭和不动声色的文清明,有些担心地问。 “到时候应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贺卓铭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我说阿俊,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以我们在座的四个人的本事,难道还会怕三个小女生吗?” “是不是她们来了?”龚永强对异性的直觉永远都是这群人之中最为敏锐:“那边有三个女生一路东张西望地过来了……好像就是她们吧?”说着,龚永强站起身来,向那几个女生挥了挥手。不出他所料,那几人果然就是话剧队众人所等待的主角。在见到龚永强所在之后,那三人便向这边快步走来。 “你们是……艺术团话剧队的吗?”待得走到坐在桌前的四人面前,那三个新生其中一个长发披肩的娇俏女生脆声问道。 文清明与贺卓铭对望一眼之后,同时将目光投向龚永强,一同示意由龚永强来全权负责和这群女生交流的事宜。 看到文清明和贺卓铭这两人居然临时脱逃,龚永强这才明白到为什么方才这二人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敢情是因为二人早有默契,要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自己——而且这一丢就是三个,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龚永强看着窃笑诡计得逞的二人,脸上虽然满是笑意,可是心中早已经将这二人骂了个遍。 “不错,我们都是艺术团话剧队的人。”迫于无奈的龚永强熟练地拉过几张椅子让三人坐下,“我们今天晚上是特地找你们出来聊一聊的。如果你们有任何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向我们的队长贺卓铭发问。” 看着成功将目标转移到自己的身上,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得意的龚永强,贺卓铭将一口烟迎头喷向他的方向,之后只是随便地向那几个女生点了点头。 看着外型颇为颓废的贺卓铭,那三个女生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有说什么。 文清明心中暗暗叫糟,担心这个平日不修边幅,保持着颓废文人之风的贺卓铭在别人接触到他的第一眼中便已经给他人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于是他连忙向着凌俊干咳一声,示意凌俊赶快接口说话。可惜的是凌俊这个时候并没有向文清明的方向看过去,所以尽管文清明拼命打眼色,可是凌俊却半点也没有接收到。 “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吗?”刚才开口的那个女生看了看在座的众人,“我还以为会有好多人挤在这里呢。” “你是……章露吧?”贺卓铭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最后好不容易才想起了这个女生的名字:“人倒是还有几个,不过我们是分开几次见面的。你们三个人当时因为是一起报名,而且我记得好像你们都是认识的,所以我们才会先和你们三个见见面。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章露小姐。” 章露只是点点头,与同行的程莉与陈丽桦二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再抬起头问道:“那么你们今天晚上想和我们谈些什么呢?” 文清明无可奈何,只好开口缓缓说道:“今天晚上,我们约你们出来,首先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就是其实我们并不准备开办什么培训班。” “不办培训班?”扎着两根小辫子的程莉几乎跳了起来:“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我们来报名?我们都报了名了,你现在才说不开班了,你们想把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文清明淡淡地说:“我们想让你们成为这所学校舞台剧的顶梁柱。” 十八 反击 “每天晚上都要麻烦你和我一起出来走动,真是不好意思。” 坐在主教学楼底层前的喷水池边缘,手里拿着一本记事本的文清明对旁边的凌俊抱歉地说道:“只不过,要是让我自己一个人来的话,恐怕我还没有那个胆量。” “没有关系。话剧队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怎么能够说是麻烦我呢?”凌俊摇头笑道:“反正我也是自修之后才过来的,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情。再说了,以前我除了演戏之外,一直都没有为队里面做过其它的什么事情,这次你找我一起进行这个03级的新生队员调查,让我觉得自己原来除了演戏之外,也还能做一些其它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文清明笑笑,正想开口说什么,但觉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凌俊连忙将放在文清明脚边的暖水壶递给文清明,关切道:“怎么?你前一段时间感冒,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好吗?” “我这人要是感冒的话,后面的事情还多着呢!”文清明接过水壶,从中倒出一杯黑漆漆的中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不要说这些和公事无关的话题了,”苦得呲牙咧嘴的文清明对凌俊摆摆手,“先把正经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说其它的。” “那么你怎么看待刚才的那个新生?”凌俊探头想要偷看文清明手中的记事本,“刚才我见你一边和那个新生说话,一边偷偷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什么东西。” “只是大概就和她的谈话做一些记录,然后大概地推测一下她可能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之后就是写几句简单的评语,然后到时候拿去给卓铭他们过目,好让他这个队长能够尽量按照各人不同的性格特点去给大家安排工作。你知道,我们这个话剧队算不上专业,我也没有想要将它变成一个专门的表演团体——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只是说我自己的想法。我希望每个进入话剧队的人都能够顺着他自身的本性去发展,而不是千篇一律地成为我们想要他怎么演他就怎么演的木偶娃娃。我不止一次跟他们说过,我们这里需要的是人,而不是一个表演的工具。所以,我才会不嫌麻烦地尝试去和每一个新生对话,希望可以尽量了解他们多一些。”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肯跟你每天晚上都溜出来喝西北风了。”凌俊笑道:“莫非你以为我真的是闲得没有事情做吗?” “所以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啊!”文清明搭着凌俊的肩头,叹了一口气,“我明明知道你现在已经是大学四年级了,却还是要强行把你拖出来陪我壮胆。最可恨是贺卓铭那个家伙!阿强要陪他的女朋友,这倒也算了,可是卓铭那个家伙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偶尔心情好才会出现一次。不但不来陪我做正经事情,还光明正大地说要将这件事情全部授权给我办理。你说哪里能找到这么懒的队长?” “还找什么?这里就有了。”凌俊笑着说,“你也别怪他,他最近也是忙得很。听艺术团上面的人说,前一段时间招生刚结束,很快就会有一些常规的晚会要准备,像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校园十大歌手比赛什么的。卓铭近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你就饶了他吧。” 文清明摇头笑道:“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么?我只是想到那家伙就忍不住要骂上几句而已。好了,什么晚会的事情等到我们接了节目再说,先说回刚才那个叫做……古颖鹃的新生。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说来听听。” 凌俊想了一想,“这个,我说不好。清明,你又是怎么看的?” 文清明也不多作解释,随手将自己手上的记事本丢给凌俊:“我懒得说了,你如果能够看懂我鬼画符一样的字,你就自己看吧。有不认识的字再问我。” 凌俊信手翻开记事本,只见前面己经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好几页文清明之前与其他人谈话的内容大概以及文清明事后在底行写上的一些评语。凌俊随手翻开几页属于是自己比较有印象的新生的评语,轻声读道: “程莉:虽然外表是一个大大咧咧,什么东西都不在意,而且非常情绪化的女孩子,但是也有其温柔细腻的一面。同时在言谈中显示其具有一定的文学修养,对于场景的描绘,镜头的捕捉有着可以说是敏锐的触觉,无论在幕前幕后都应该会有不俗的表现。尽管她处事的方式有时候会比较情绪化,但是这也是她的个人特色,所以最好能够在不改变其特色的前提之下对她加以指导。 ……” 陈丽桦:冷静而且对事物考虑得比较周全的她,对自己的信心并没有那么足够,这就使得她心中埋下了少许自卑的种子,是一个外刚而内柔的女孩。对于演绎生活有着足够的热情,也乐于听取他人的意见。所以对于她而言,我们需要给与她更多的勇气与鼓励,鼓励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展,而无需给与太过具体的目标,因为她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路,她只是需要有人给她走出第一步的勇气。” ……” 章露:在众人之中算是一个“将领之才”。有着一种果断与坚持到底的性格的她,有着不逊须眉的执著,而且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要求将事情尽善尽美,有着一种天然的领导魅力。但是有时候会由于先入为主的观念作祟,使得思想很难以改变,但是幸好也拥有闻过即改的直爽个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她会是一个不错的领导人物,与此同时,她需要有一个可以辅助她的团体在她身边辅助。” ……” 林春紫:执著,追求自然感觉的好强女孩。对于完美有着近乎固执的崇尚。非常看重感情,可说是性情中人。但是感觉可以说非常敏感,对于身边的事情非常在乎。而且会据理力争——尽管她平时也许会用沉默掩饰心中真实的情绪。对于她而言,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真诚。因为她不是一个可以被谎言欺骗的人。尽管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但是个人认为她会更加不能容忍。” ……” 廖智雍:充满自信的阳光型男孩,渴望着挑战自我与锻炼自己的能力,而且相对而言,他更加希望自己的能力可以表现于他人面前,希望得到他人对自己的肯定,所以是一个比较适合台前表演型的人。有着满腔的热情与充足的精力,可以交以重任与信赖。至于不足之处,就是也许他对于成败比较在意,追求成功。所以以后应该一方面培养他的全局观,还要给他一些成熟的胜负观,让他的个性更加成熟。” ……” “你还真是记录得够多的啊!”凌俊一边翻看,一边笑着摇头道,“你每天是不是在这里和他们聊完天之后就会回宿舍将他们每个人都分析一遍?看你写得密密麻麻的一大堆,好像是户口记录一样,真是吓死人了。” “其实我还是有些担心。”文清明指着凌俊手上的记事本忧心道:“其实这些所谓的记录,都只不过是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对他们这样妄下评论究竟是否正确。要是猜对了的话就还好,如果我猜错了的话,那么岂不是麻烦大了吗?” “你怕会误人子弟吗?”凌俊大笑,“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么就一边认识这个人,一边慢慢改变对他的偏见好了。反正没有人能够在第一次认识别人的时候就能够清楚对方。这种人现在还没有出世呢!……古颖鹃……原来在这里,总算找到了。我看看你对她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凌俊翻到文清明刚刚写好,墨迹犹未干透的这一页,之间上面除了写着一些速记内容之外,在最下面同样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凌俊仔细辨认了一下,依稀看出是这么一行字: “古颖鹃:喜爱音乐的她对艺术有着一些独特的见解,温柔的个性使得她可以与众人和谐相处。但是这种温柔有时候会让她不能够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很容易将自己的想法埋在心里。所以,就其而言,她需要我们给与一种更加主动的引导,更加明确地给与她努力的目标,而不应该给与她一些模棱两可的目标。同时也要注意提高其主动性。同时,由于她在言谈之中流露出来的一种近于固执的坚持坚持己见的个性,所以也应该注重平时朋友式的沟通。” “原来刚才的那个女生给你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凌俊托着下颌说道,“和我估计的差不多。证明我们两个人看人的眼光要么都是差不多地准,要么就都是半斤八两地差。” “你的眼光我倒不知道,”文清明淡淡地苦笑着说:“我只是知道自己看人的本事实在是一塌糊涂。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第一个选择颠倒过来,反向选择,这样做说不定我直觉的准确率会高一些。” “这么说来,你认为你自己很多时候的第一选择都是错的咯?”凌俊不禁笑道:“那么你就直接选择你的第二个答案好了。” “可是有时候,当我记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在开始的时候就错了。”文清明摇摇头,“就好像我当时决定要对今年所有的新生都集中进行理论培训一样,看来我的这个方法是相当有问题的。” “你晚上在a教学楼教室里面给新生开设的培训课有什么问题吗?”毫不知道内情的凌俊问道:“我这一阵子时间晚上的这个时间段都经常要上其它的选修课程,所以都没有时间去看你们到底弄成什么样。可是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的啊!你们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连教材都已经准备好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文清明摇头摆手,相当失落地说道:“而且还是有很大的问题!” “我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吗?”看着如此泄气的文清明。凌俊不由担心地问道。因为他知道可以让文清明感到泄气的事情实在是不多。 “是我们的错。”文清明抬起头来,强笑着对凌俊说:“我们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开设什么培训课程。我们所说的东西,要么就是他们都已经知道的,要么就是他们不感兴趣的。当然,我也承认,我们的讲解实在是太沉闷了,闷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打瞌睡。他们本来就已经上了一天课,已经够烦的了,然后还要到我们这里听这些无聊的东西,即使是我,也一样会感到眼困的。所以,我对于他们之中那些借故不来参加的人在理智上可以原谅。即使我在感情上感到难过。” “这么说来,他们对于培训课不太感兴趣了?”凌俊总算明白了文清明所说的情况。 “是啊,现在每次来的人越来越少,”文清明自嘲地一笑,“我怀疑再过几天,我就要对着四面墙自己说话给自己听了。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连我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而跟着他们逃跑了。” “虽然沉闷,可是这些东西始终都是上舞台之前必须弄清楚的事情啊!”凌俊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教而诛谓之虐。现在是教而不听,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很多人都懒得来这里浪费时间咯!”文清明伸了一个懒腰,“就像章露她们那几个最早和我们接触,表示出很有热情的样子的那几个人现在都已经不见人影了。估计也是对我有很大的意见吧!” “你的话只是说对了一半。”忽然之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随着一阵熟悉的烟味,一个人影慢慢从喷水池的另外一侧绕了过来。 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文清明和凌俊这两个近视者都没有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但是即使他们闭上眼睛,他们也能够判断出这个声音和香烟的味道意味着谁的到来。 是贺卓铭来了。 贺卓铭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用他一贯冰冷而又慵懒的语气在文清明和凌俊的身后说道:“章露她们的确是对一个人有意见,只不过,这个人并不是你,所以我才说老人家你只是说对了一半。” “不是我?”文清明不相信,“除了我之外,近来还有谁得罪了我们的章露小姐么?” “当然有。”贺卓铭走到文清明与凌俊二人面前,悠悠然地吐出一个不成型的烟圈,“那个人就是我。” “是你?”文清明颇感意外,“居然是你这个家伙?是不是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了?还是你又忍不住骂人了?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你现在是一队之长,不能再象从前一样任性了。你……你这个臭脾气再不改一下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像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贺卓铭嗤笑着否认道,“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比之前收敛很多了,老人家你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吧?你自己问心一句,自从你回来之后,有没有看见我再在队里骂过一个人?现在我有时候对那些小鬼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要假装笑着跟他们说话。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最多就是走开,到看不见这个人的地方抽口烟就算了。我这样做,算是对得起你了吧?!”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不明白了。”文清明摸着下颌没有刮干净的胡渣,“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我在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很明白。”贺卓铭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然后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将余火碾熄,“后来我才听到和她们相识的人告诉我原因。原来,她们之所以会突然把我当作十恶不赦的大坏蛋,突然想要和我绝交,是因为有一个人对他们这么说。有一个人突然就这么出现了,然后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坏人,我把原本属于那个人的东西厚颜无耻地抢走了。那个人把自己说得象一只无辜的小绵羊一样,而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大灰狼。”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文清明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有些匪夷所思,“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用问原因,因为只要我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你就自然会知道其中的原因了。”贺卓铭冷笑着点燃了第二支香烟。在阴暗之中,文清明看不清楚站在高处的贺卓铭脸上的神色究竟如何,但是从香烟烟头微弱的红光之中,文清明还是隐约看到贺卓铭的眼睛之中闪烁这一丝摄人的微光。 贺卓铭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将烟灰轻轻弹开,淡淡地说: “这个人叫做袁刚仁。” “你是在开玩笑吧?”文清明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没有这个闲心多说一次。”贺卓铭冷冷地说道。 凌俊扶扶眼镜,沉吟了片刻:“你是说,袁刚仁在新生面前诋毁你?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时在他让位给你的时候,我们不是并没有发生严重的冲突吗?他应该不会因此而对我们有什么意见才对。” “他对你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贺卓铭一口接一口地吞吐着浓浓的烟雾,“他只是对我有意见。我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究竟想要怎么样,但是我也不是让人捏的面团。他要是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的话,只怕是小看了我。” “不要乱来!”文清明用力在贺卓铭的大腿上一拍,“现在话剧队的情况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这个难得的安稳局面打破。有什么问题发生了的话,我们就慢慢想一个办法来解决。” “好……”贺卓铭懒懒地坐在凌俊身边,“既然老人家你这么说了,那么我就暂时再看看情况。不过,老人家我可要告诉你,要是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等到我无可忍耐的时候,我会采取什么行动的话,你可不要插手。” “清明说得对,你不要乱来才是真的。”凌俊也说道,“如果说这件事真的会发展下去的话,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更何况,这件事情说不定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文清明对贺卓铭说道:“袁刚仁应该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我估计只是他在和新生们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起之前的一些事情而已。更何况,之前我们的确有这种不轨之心……” “什么叫做不轨之心?”贺卓铭打断了文清明的话,“老人家你说清楚一点!照你这么说来,当时居然还是我们有错在先了?他在这个话剧队里面搞得自己众叛亲离,然后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居然还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为了给他面子,最后都没有强行要求改他的剧本,让他把那个烂东西搬上舞台去,现在反而是我们对不起他?老人家啊,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掉了?这种是非你都分不清楚了吗?” 文清明尴尬地笑笑,无言以对。 “总之这件事情,我和大强会自行处理,老人家你就不必操心了。”贺卓铭一挥手,示意自己已然做了决定,让文清明与凌俊不必再做作无谓的劝说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闲过来了?”文清明只好转开话题,“只可惜那个新生刚刚走,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来迟了就算了,”贺卓铭淡淡地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管这些事情。现在艺术团上面的事情已经够我头疼的了。真是麻烦。” “你头痛,我也一样很头痛啊!”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那群新生的问题,“现在新生们都不愿意听我们吹牛了。我们也干脆就结束这些无聊的培训课程,直接开始让他们进行实际训练算了。” “那时候不是你自己说要让他们先知道一下上舞台之前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注意的吗?”贺卓铭用眼角瞥了一下文清明,“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承认我幼稚行了吧?”文清明无奈地摊开双手,“我承认是我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承认我是太笨了,笨到居然要一群和我素不相识的人相信我们为了迎接这群人而做过什么努力。现在我放弃,可以吗?”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没有多少人会老老实实地听你吹水的。”贺卓铭一边弹烟灰一边嘲笑道:“他们哪里有这种闲心?我敢说这群人之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为了要到舞台上露露脸才来的。人家要的是速成的方法,你却还罗里罗嗦地从基本说起,人家没有给你一巴掌都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你在此之前不是赞成开培训班的吗?”凌俊奇道:“怎么现在最反对的人反而是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之前赞成开培训班,是因为那时候的培训班是要交钱的……”贺卓铭眼睛也没有抬起来,“……他们不会不听这些东西,因为这一个字都是花了钱的。可是现在这种培训班是免费的。你要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会觉得下贱一些的。” “你放心吧!”文清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我明天晚上就会提早结束这种白费心机的培训。至于这一巴掌,我也不会欠他们的!” 次日夜晚,文清明等人准时到达a教学楼教室。 “时间到了。”坐在第一排的贺卓铭向文清明举起自己的手机,示意文清明看看上面所显示的时间,“直接开始,不要再等那些迟到的人了。” “你放心好了,今天我没有打算再等。”文清明淡淡地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偌大的教室之中稀吸落落地坐着的众人,朗声说道:“既然时间已经到了,那么我们就开始今天晚上的话题吧!” 说完这句话,文清明没有象平时一样开始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内容重点,而是径自走下了讲台,缓缓站定在教室中间的走道前方,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今天晚上,我决定将这次的理论课程全部结束在这一个小时之内。”文清明淡淡地开口说道,“不过,在我开始之前,我想要将一些事情向你们在座的每个同学讲清楚。” “我们在这几个晚上都要你们浪费宝贵的时间来到这里听我大放厥词,估计你们也快要受不了了,”文清明强笑着说:“我知道,虽然在座的诸位都能够坚持下来,勉强自己听我这个一知半解的人胡说八道,可是这样下去,你们也听不到什么想要听的,我也是白讲了这些对你们来说可能是没有用处的东西。所以我们才决定今晚就提前结束这种没有意义的吹牛课程,明晚开始直接让你们自己在实际的排练之中学习。不过在此之前,我想,我应该把自己欠你们的一些东西还给你们,免得你们以后再来找我算帐。” 说完,文清明慢慢举起自己的右手。在将右手举高过头顶的时候,他忽然迅速反手一巴掌就用力地打在了自己右边的脸上。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文清明的右脸上已经多了一片淡红的痕迹。而在这一瞬间,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在台下的贺卓铭与凌俊也因为事先毫不知情而吃了一惊。 “这是我还给你们的第一巴掌。”文清明揉揉下颌,神色不改地说道,“你们的贺卓铭队长昨天跟我说你们大家要的是速成的方法,我却还罗里罗嗦地纠缠不清,如果是他的话就会忍不住给我一个耳光。我想,你们看在我是师兄的份上,虽然有人有这个心,但是也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不过我不会欠你们的,所以,这一巴掌我替你们所有人打了。这一巴掌,是我向你们所有人,无论是在场的还是不在场的话剧队队员们道歉的。我自己的本事是有限,没有办法再告诉你们更多的东西,实在是辜负了大家之前对话剧队的一切期望。所以,今天我自己给自己这一巴掌,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 文清明说完,又缓缓举起左手,在差不多到达与刚才右手相对的位置的时候,又是狠狠地一巴掌往自己的左脸上打去。在同样清亮的一声响声之后,文清明的左边脸颊上也出现了与他右脸上相似的红色痕迹。 “至于这第二巴掌,我不是还给你们在座的人的,而是还给那些以前和我一起为了这所大学的校园话剧而流过汗的人们的。”文清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颌,依然是神色自若地说:“我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没有能够将他们在舞台上面辛辛苦苦努力探索出来的经验教训传授给你们,只是让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就这样付诸流水。这是我最对不起他们的地方,所以这一巴掌,我是绝对不能不打下去的。” “既然我已经罚过我自己了,那么我现在就要说说你们这些人的事情了。”文清明神色一肃,厉声说道:“现在你们很没有时间么?我们只是要求你们大家每个礼拜抽出两个小时过来这里坐着听听我们的一些在舞台演出之中总结得出的经验教训,难道这很委屈你们么?如果你们真的对话剧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的话,那么当初何必浪费时间来这里报名?如果你们一开始就选择了退出的话,我什么意见也不会有。可是,现在这条路是你们自己所选择的,没有任何人在你的身后用刀用枪逼着你来,是你们自己出于兴趣,出于自己的意愿才来的。既然这是你们自己的意思,那么你们至少要尊重一下你们自己的意愿吧?连自己都不懂得尊重的人,难道还懂得尊重其他人吗?我不相信!” 文清明喘了一口气,继续厉声说道:“你们自己每周只需要花两个小时安安稳稳地坐在下面听我们说而已,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为了准备这两个小时的东西,我们这些人……”他随手指着坐在第一排的话剧队原队员说:“……要在平时花多少倍的时间来做事前的准备工作?你们难道真的每个人都已经早就是话剧演员出身吗?难道你们真的都早就已经在舞台上滚爬了多年,完全不需要再听我们的老生常谈了吗?如果你们中有这样的人,没有关系,他可以先行离开。可是其他不是这样的人呢?你们怎么样?难道你们都以为演好一个舞台剧就象你们张开眼睛一样简单吗?你们真的以为你们每个人站到舞台上面的时候自然就会演了么?你们真的都是天才么?” 众人鸦雀无声,整个教室之中只有文清明急促的呼吸声最为明显。 “所以,这第三巴掌,我本来是赏给你们的每一个人的。”文清明缓缓地扫视了全场一周之后,沉声说道,“可是,因为你们都是话剧队里面的新人,所以,这一巴掌,我暂时替你们代领了!” 说完,文清明又迅速举起右手,在自己的右脸上再打下了一巴掌,使其脸上原本淡红的痕迹变得更加明显。 “这一巴掌,是我暂时代你们领取的。”文清明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以后,说不定那一天我会亲手还给你们中的某个人。” 看着坐在教室中不知所措的众人,文清明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接下来,我们继续把上次没有说完的那些重点说完。”说完之后,文清明便转身走回讲台旁边,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出一些重点的讲述内容。神色之间淡定自若,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得课程结束,待众人散去之后,一直没有动静的凌俊和贺卓铭看着最后一个新生也已经离开,这才慢慢地踱到文清明身前。看着双颊仿佛染上了一片红晕的文清明,二人都不禁摇头不已。 “刚才真是被你吓了一跳,”凌俊看着文清明红了一大片的脸颊,摇头苦笑道:“说真的,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也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坐在文清明面前的桌子上的贺卓铭左右打量着文清明的双颊,忍不住也莞尔道:“不过至少这样看起来有些血色,精神多了。” “老实告诉我们,”凌俊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他们?” “就像卓铭所说的那样,”文清明揉着自己有些发麻的下颌,“既然我是这么一个欠打的人,那么我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免得到时候被别人打。自己打虽然没有什么面子,但是至少自己有准备。” “虽然是你自己下手,比较有分寸,可是,你的脸究竟痛不痛?”凌俊看着文清明的脸,关心地问道。 文清明咧嘴一笑,指着自己异常充满血色的脸颊道:“你说呢?你当我的脸是上了彩妆吗?你看看这个颜色,然后自己用心想想再问我这个问题。” “其实你心里面还是对他们很在乎的吧?”凌俊看着文清明,似乎看穿了什么似的。“我只是知道,以你的性格来说,你是绝对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人发火的。你最擅长的东西就是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不到最后关头都不会显露出来。今天晚上,你居然会大发雷霆,而且还掌自己的嘴,这种事情,即使是说出来,那些认识你的人都不会相信。” “你说得对,”文清明叹了一口气,“不止是我一个人,很多人都不会对和自己无关的人显露出自己的真实感情。我今天晚上之所以会能够下决心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想认真地相信这些人,想要尝试完全地相信? 最后的童话 第 16 部分阅读 天晚上之所以会能够下决心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想认真地相信这些人,想要尝试完全地相信他们对于话剧的热情。我希望,自己对他们所有人而言不纯粹只是一个师兄的存在,而是一个朋友,一个同志。” “你想得倒是挺不错,”贺卓铭冷冷的声音在文清明的耳边响起,“可是,这些人都会象你这样想吗?你给他们一个良心,难道就能够保证这群人就不会把它当作狗肺吗?” “无论他们怎么想,我都是凭着自己的心去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文清明淡淡地笑着,“你进入了社团这么久,你有见过……不要说见过了,你有听说过有社团的领导人在新生面前自己打自己嘴巴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吗?” “老实说,”贺卓铭冷笑着道:“这种蠢事我还是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听说和看见。” “我说过,我一直不希望我们的话剧队变成一个纯粹的话剧工场。”文清明正色对贺卓铭说:“我始终只是想把这个地方保存在一个纯净的世界里面。我真的很希望保留话剧队当年创建的时候的那些单纯而又简单的理想。我知道自己不是为了在舞台上的风光而出现在这里的,我是为了让想要笑的人可以放声地笑,让想哭的人可以肆意地哭才会在这里的。” “所以说,你这个队长干得真是失败!”凌俊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道:“哪里有人做队长做的得和你一样,又没有威严,又不希望自己的团队扬名的?” 贺卓铭冷冷地一笑,声音之中罕有地带上了一丝暖意:“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老人家你有些幼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让人讨厌的性格。” ] 十九 重现 “停!”文清明指着一个正在排练短剧的剧组喝道:“你们刚才的站位有问题!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们一定要随时注意自己的站向,不能背台——除非你是想让台下的观众只能看见你们的背部。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最好就先穿上一件露背装。” 自从文清明将培训课结束之后,话剧队一众新生便正式开始了他们的实践练习。文清明和贺卓铭从以前的剧本之中选取了几个比较演绎起来相对比较简单的故事来分配给各人,将各人分开成为数个独立的剧组分开排练。文清明和贺卓铭则轮流查看各个剧组,随时加以辅助。只不过,众人之前在培训课上的确是将文清明等人的话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算而已。故此在实际的排练之中,有很多文清明早已经说过多次的基本问题,众人还是一犯再犯,文清明自然也是一烦再烦,只好将一些简单的问题重复再重复。到了后期,他简直就想找一个录音机来将这些话录下来算了。 “老人家,好大的火气!”说话声中,叼着一根香烟的贺卓铭慢慢向主楼底层踱过来。而随着他一同走来的则是话剧队另外一个新生。 “我有事情想告诉你,”贺卓铭向文清明稍稍一抬头,示意文清明向站在他旁边的那名新生询问详情,“不过这件事情万流比较清楚,还是他来告诉你比较好。” “你还记得我吗?”那名站在贺卓铭身边,与文清明身高相仿,戴着一副黑边小眼镜的新生向文清明笑笑,“我的名字叫做……” “……秦万流,对吧?”文清明抢在对方说出口之前接口道,“外号叫做小眼镜,对不对?你不要以为我这个老人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是记得的,只是平时我懒得叫而已。” 秦万流“嘿嘿”一笑,“原来是我多心了。” “直接说事情吧。”文清明瞥了一眼贺卓铭,“卓铭今天去开的是队长例会,按照惯例,肯定又是接到什么节目了。既然这次由你来说,那么只怕这次的节目和艺术学院脱不了干系了。我猜得对不对?” “正是这样。”秦万流点点头,“我除了是艺术团话剧队的队员之外,也同时是我们艺术学院学生会的成员。在不久之后,我们学院将会有一个晚会,负责人已经邀请艺术团演出,而我也向他们推荐了我们话剧队。” “在艺术学院的晚会上面出演话剧吗?”文清明摸摸下颌的胡渣,“如果演的好的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如果稍有差池,那就未免有班门弄斧之嫌。有些麻烦。” “你还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吗?”贺卓铭看着犹豫不定的文清明,冷笑道:“我刚才已经向景鹰申请了,而且他也同意让我们话剧队演出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考虑我们要出什么剧就可以了。” “算我怕了你。”文清明看了一眼说干就干的贺卓铭,回头继续问秦万流:“我说眼镜兄啊,那么你们这个晚会有什么要求吗?或者是晚会的主题是什么?还有,演出时间限定多久?能解决什么类型的道具?” 秦万流眼睛一转,“既然这个是艺术学院的晚会,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个话剧之中加入一些歌舞之类的元素,应该会更加容易受到我们学院的学生的认同的。至于演出时间,最好可以控制在二十分钟左右。道具的问题,我暂时还不是很清楚,等到我再仔细问过负责人之后再回答你好了。” “……歌舞……二十分钟左右……道具未知,这么说来最好尽量简单……”文清明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大概明白了。我会尽快写一个合适的剧本给你们参考一下的。” “尽快?”贺卓铭冷冷地笑道:“你能够写得多快?” “一般来说,构思需要一天,写作也需要一天。”文清明想了一想,“最快也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够出初稿。” “两天?”贺卓铭忍不住失笑道,“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已经要上台了。” “这么快?”文清明察觉到贺卓铭的言外之意,“到底这个剧是什么时候上演的?” “这个周末。”秦万流在文清明的身边低声回答。 “这个周末?”文清明几乎想要跳将起来:“老大,今天是星期几了?你居然告诉我要这个周末就要上演?” “正因为难办,所以才越能够显示出我们的本事。”贺卓铭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挑战越大,他就会越感到兴奋似的。“要是我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这件事情办好,那么担保以后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小看我们。” “小不小看我才懒得管。”文清明没有好气地对贺卓铭说道,“我可没有这种本事,可以一晚成稿。这件事情,还是交由你这个队长自己负责回来吧!你不要忘记了,我只是话剧队的一个闲人而已。” “我就知道老人家你一定会这样说,”贺卓铭似乎早就已然预料到文清明的反应,冷冷地笑道:“我也没有说要逼你要赶剧本。不过,这一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心情,不想写东西,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 “我不写,你也不写……”文清明将目光投射到秦万流的身上,迟疑着问:“……莫非是……”秦万流一接触文清明的眼神,连忙摇头甩手否认:“不是我!不是我!”见秦万流否认得如此干脆,文清明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贺卓铭的身上:“……也不是他,那么到底这次的剧本你准备要让谁写?” “这次的剧本谁也不用写,”贺卓铭悠然吐出一个烟圈,“因为有人早就已经写好了。而这个人就是……”他说到这里,将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习惯性地指向文清明:“……老人家你自己。” “我?”文清明一时之间不明白贺卓铭所指何物。 “老人家,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当初退队的时候,你曾经将你自己所有的剧本都整理过,然后交给了队里面的人保管。”贺卓铭弹弹烟灰,“而这叠剧本,现在就在我的宿舍里面放着。我乘着无聊的时候,看过了这些以前的剧本,其中有一个剧本,我觉得还比较有意思,而且最主要的,就是这个剧本里面有舞蹈的情节,很符合这次的要求。” “我以前的剧本?”文清明侧头想了一会儿,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贺卓铭所说的到底是自己的哪一个剧本,只好老老实实问道:“那么你看中的是哪一个剧本?我不是很有印象了。你直接告诉我那个剧本的名字算了。” “海岸上的陌生人。”贺卓铭淡淡地说出了这个文清明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的名字。 “是《海岸上的陌生人》?”文清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得再多问了一次:“你所选择的剧本真的是这个?” “我像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贺卓铭冷冷地说。 “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剧以前曾经被禁演过?”文清明叹了一口气,简单地向贺卓铭解说了一下这个剧当初被单紫宛拒绝的事情。 “我们这次又不是把这个剧全部都搬上舞台。”贺卓铭听完文清明的话之后,虽然稍微沉思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坚持道:“我只是想把这个剧之中的《最后一舞》篇独立截取出来演绎。反正你的这个剧本之中每个故事都是相对独立的,即使要单独演绎其中任何一个,估计也问题不大。” “原来你看中的是《最后一舞》这一篇吗?”文清明不由摇摇头,苦笑道,“这一篇就是当年被单紫宛批评得狗血淋头的那一部分。你现在居然就是看中了这一篇,真是好笑。为什么单紫宛就不能像你一样想事情呢?” “单紫宛又怎么样?”贺卓铭仰首冷笑道,“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师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次的节目又轮不到她来管,是艺术学院那边负责的。总之我不管,我这次一定要将这个剧搬上这所学校的舞台!”贺卓铭看着文清明的双目之中隐隐有两点寒星在闪烁:“为了我们话剧队,也为了老人家你自己!” 看着站得笔直,似乎脊梁永远不会因为任何打击而有所弯折的贺卓铭,文清明忽然在心中有一阵感叹: “为什么我就不能早一点遇见这个人呢?” 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遇见这个外表冰冷,内心炽烈若火的人的话,自己一定能够从他的身上获得更多的勇气,自己一定能够活得更加坚强。 虽然文清明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比自己更加坚强得多的人。 如果说文清明是一个无傲气而略有傲骨的文人,那么贺卓铭则是一个将傲骨与傲气融冶为一炉的颓废文人。 在这个学校之中,文清明头一次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对手。 “对了,”文清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口向贺卓铭问道:“那件事情你处理成什么样了?” “什么事情?”贺卓铭不知道文清明所指何事,“我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你指的是哪一件?” 文清明看看站在一边的秦万流,欲言又止。秦万流为人相当聪明,马上适时地向二人会意地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请原谅我暂时失陪了。”说完,他便转身走开到了一旁。 看见秦万流离开,文清明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问贺卓铭:“什么事?我是在问你关于你和章露她们的问题。” “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贺卓铭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面无神色地说,“而且情况似乎还有继续恶化的倾向。”说着,他向主楼底层的一个角落处微微侧脸示意了一下:“今天,那群人看到我,就当我是透明一样,连理都不理我。”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文清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我去和她们谈谈?” “你爱去就去吧。”贺卓铭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笑着,“不过,老人家你可不要怪我事前没有提醒你,章露这个人可是顽固得出乎你的意料的。我知道这个人,只要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后无论你再说什么都是假的。” “有没有用也好,我还是要试试的。”文清明看着在不远处排练的章露等人,摇头道:“我不想现在队里还要分成这么多的小团队。维持话剧队的稳定和团结是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 “你是这么想,可是有其他人却恨不得将这个团队拆出一块啊!”贺卓铭的话之中似乎还带着一根刺,“虽然我们最后还是统一了大陆,可是有人还是想要挖一块台湾出去自己做土霸王啊!” “你是说……有人在反击?”文清明迟疑了半晌,终于艰难地从嘴里说出了这两个字。 贺卓铭只是冷笑着。 “你肯定?”文清明木然地问。 “老人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到我的宿舍里面去看看。”贺卓铭淡淡地说:“我有一些很有趣的东西给你看。相信只要你看到这些东西的话,一定会感到一些意外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有一些心理准备比较好。” “什么东西?” 看着文清明询问的眼神,贺卓铭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之前在网上遇见过某个人。并且还聊了一会儿。可惜老人家你当时不在场,否则要是能够给你看看他当时是怎么跟我说话的话,说不定可以给老人家你一些写作的新灵感。不过幸好,这些谈话的记录我还是保留在电脑里面舍不得删除。老人家你什么时候无聊了,不如就自己过来看看这些精彩的对话,我保证你能看到那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跟你说过了什么?”文清明沉声问。 贺卓铭这次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文清明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章露她们剧组所在之地走去。 “章大导演,看你的样子好辛苦啊!”文清明淡淡地笑着走近了章露的剧组,“你们的排练还算正常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哟,是老人家来了!”章露抬头见是文清明,也向他微笑着回应。看样子,她似乎对文清明没有那么厌恶——至少不像她在对待贺卓铭的时候那样不假辞色。 见章露没有给自己吃闭门羹,文清明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不过他也不敢直接奔向主题,担心太快谈论这方面的问题,会引起这几个固执的小女生的反感。到时候反而欲速则不达,白白让自己也被划分到贺卓铭相同的等级上。 文清明眼睛迅速一转,对在一边捧着一本歌本在埋头苦思的程莉笑问道:“程莉啊,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看看你以前写的一个小说吗?是你自己说想要把这个故事改编成舞台剧的。怎么?你忘记这件事情了吗?” “哎哟!”程莉哭丧着脸抬起头来,“我说老人家啊,我上回不是告诉你,我的这个小说现在还丢在家里吗?就算是你想要看,至少也得等我放假回家之后再说吧?” “我……我当然记得。”本来就是没话找话的文清明干咳了几声,“我是说,你可以先写一个大纲让我先预览一下,让我先知道这个故事到底说什么比较好。” “老人家啊……”程莉哀求道:“我明天要考试了,我们下次再说这件事情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好……”文清明被这一连几个的“好不好”打得丢盔弃甲,只好落荒而逃。 “……丽桦,你不跟章露她们一起排练吗?”抱头鼠窜的文清明刚好看见陈丽桦站在另外一边在独自温习台词,如同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过去搭话,好让自己能够缓过一口气来。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后悔今晚没有将凌俊也揪出来。 “现在还没有轮到我出场的那一幕。”陈丽桦应付地笑笑,“我的角色是很普通的,虽然不必看得这么熟也没有关系,不过我还是想要把自己的台词记清楚一些。因为如果拖累了别人,那就不好了。” “怎么会拖累别人呢?”文清明对陈丽桦的话感到一头雾水。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陈丽桦看着手上薄薄的剧本,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说道:“我在大家里面并不算是特别有才能,表现也不过是一般。象我这么普通的人,如果不努力一些的话,肯定会拖大家的后腿的。” 文清明看着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信心不足的陈丽桦,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转身再逃。 “老人家你倒是清闲得很啊!”章露的声音在文清明身后响起。文清明连忙回头,只见章露满脸笑意地站在自己的背后。他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之中已经踏入了章露剧组排练的中心地带。文清明忙不迭声地道歉,同时后退几步,好让自己不至于阻碍他人的排练。 “章导,你们剧组的进度怎么样?”文清明有意无意地走近了章露几步,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探着章露今日的心情。 “还算不错,大家都很努力。”章露满面春风地回答。 看来她今日心情尚佳。文清明在心中暗暗庆幸,假装不经意地说:“是吗?我让卓铭也过来看看。这个剧以前是他负责的……” “不必了,”章露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毫无任何商榷的余地,“我们自己可以摆平,不劳我们的何队大驾了。还有,”章露稍微想了一想,然后道:“老人家你少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那……就算了。”文清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件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麻烦得多。自己应该怎么去解开这个死结呢?” 俗语有云,解铃还需系铃人。可是这个系铃人现在会愿意解开这个结吗? 文清明实在没有把握。 “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吧。”文清明在心中暗道,“也许这件事情还没有到一个适当的解决时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一个突然的契机出现把这件事情完满解决了也说不一定。自己解决不了,总有人能够解决的。” 这边厢的文清明虽然无功而返,那边厢的贺卓铭却是已经将《最后一舞》的剧组迅速组建起来了。由于新生的舞台经验仍然不是很足够——他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排练剧都还没有完成,所以贺卓铭坚决不肯让新生全权担起这次的演出任务。文清明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故此二人在商议之后,一致达成了桌底交易,将龚永强出卖给了艺术学院。龚永强在知道自己无端端就成为了《最后一舞》的主角之后,开始先是暗爽了一阵,待得知道自己还要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顿时便要打退堂鼓。不过最后在贺卓铭晓以大义的劝说之下,龚永强还是含泪答应。而女主角的方面,二人本来想要从舞队之中借人。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又都觉得这样做不好。后来这几人考虑了半天,又与凌俊、龚永强等人争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在话剧队的新生中选人。在拿着新生的名单斟酌了许久,再综合分析了各人前一段时间的出勤情况与表现,最终敲定由以一个名唤古颖鹃的新生来出演《最后一舞》的女主角。确定了男女主角之后,其他的角色就容易分配多了。当下,众人三下五除二,将剧组人手分配好,当晚便开始正式排练。 文清明本来想要自己负责这个新话剧的,可是,他转念一想,却最终还是决定只是作为一个闲人在旁边旁观就算了。这是因为他想要把这个剧交给贺卓铭自己负责。如果自己也是这个剧组的负责人之一的话,那么难保贺卓铭不会因为顾忌自己的存在而顺从自己的一些建议。而这正是文清明所担心的。 有人听从自己的建议,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一个话剧的负责人来说,听从别人的建议并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文清明是这样想的。 要成为一个话剧的导演,就必须拥有一份独特的艺术触觉以及其与众不同的视角。也就是说,导演必须要有自己的一种个人风格。无论这种风格是好是坏,导演都必须有一种只属于自己的特色,这样才能保证不会与别人相同,不会落入千人一面的俗流之中。 而文清明就是要让贺卓铭能够培养出属于自己的风格。 所以,文清明决定在开始排练的前几天先暂时不出现,任由贺卓铭先对这个剧本的大纲和风格进行界定。无论贺卓铭将会怎么样去重新诠释自己的这个剧本,文清明都不在乎。因为他明白,自己要培养的不是一个自己的翻版,而是一个不受自己影响,与自己风格迥异的全新导演。 故此,文清明强忍着内心的痕痒之感,坚持在前两天没有出现在《最后一舞》的排练现场,只是拜托凌俊代替自己去看看场,同时将每天的排练情况对自己说个大概。好不容易忍到第三天,文清明估计贺卓铭已经将整个剧本的风格限定了,这才假装无事地踱到主楼底层去看众人的排练。 晚上九点半,文清明依时来到了主教学楼底层这个已经布满自己脚步的老地方。还没有走到众人的聚集地,文清明远远便已经看见有数人在排练的地点走动。他这才想起由于今日一众演员都没有夜晚的课程,所以特别提早了时间进行特训。想到自己已经错过了之前的一个多小时的排练场面,文清明不由加快了脚步。 “哟!是老人家来了!真是难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迎面而来,同时一个娇俏的长发女生从楼底下面的一根柱子后面转身出来——敢情这个人一直都倚靠在柱子后面,故此文清明在此之前并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不过如果他早一些看见这个女生的话,只怕早就已经回头就跑掉了。 这个女生居然就是章露。 文清明第一时间就条件反射地向排练现场望去,之间贺卓铭正站在一众演员之间,似乎在说着一些什么。 贺卓铭居然也在? 这二人的关系不是已经几近水火了吗?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文清明一时之间有些头脑发昏。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理清这其中的关系。 “我说何队啊!”章露对正对众演员分析剧本的贺卓铭叫道,“老人家跑过来了,估计是要找你算帐咯!”说完,章露抿嘴一笑,跑开去一边了。只是把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文清明晾在原地。 “老人家,你今天没有事情了吗?”贺卓铭叼着一根香烟,懒懒地向文清明走来,“我还以为你不准备管这个剧了呢。” “你没有说错,我是真的不准备管这个剧。”文清明坦白地点头承认道:“我是故意放手给你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不是说要做一个导演么?这么一个小话剧,应该不会难倒你这个自大狂吧?” “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这个天才。”贺卓铭对着文清明的脸喷出一口烟,“可是,少了一个跟班,做事情就是没有那么舒服而已。” “滚你的!”文清明作势抬腿佯踢了一下贺卓铭,“不过说真的,你今天怎么敢和章露同时现身?她明明不是这个剧组的人,即使不来也没有关系。而且,她刚才居然还直呼你的名字?!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在什么时候偷偷和她和解了?” “你不要误会,不是我特地和她和解。”贺卓铭冷冷道,“只不过是她自己知道错怪了我这个好人而已。” “她知道错怪了你?”文清明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那么她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的?难道是……那个人告诉她的?” “的确是有人告诉了她,不过就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个人。”贺卓铭得意地笑着,“那个人还不会这么早就良心发现,舍得告诉章露这群人当时的事实。” “不是他,那么又是谁?”文清明完全猜不出这个关键人物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孟达吗?”贺卓铭淡淡地问。 “孟达?”文清明开始迅速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搜索这个与名字相关的一切资料。只可惜,这个名字平时在话剧队的日常活动之中出现的频率实在太低,文清明虽然苦想了半天,但是最后还是想不起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文清明只好叹了口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贺卓铭。 “你还记得那个经常和大强在一起的那个人吗?”贺卓铭道,“就是他。” “原来是他!”被贺卓铭这么一提醒,文清明也想起来了。这个孟达就是在认识龚永强的时候站在阿强身后那个有些微胖,看起来相当怕生的男生。由于此人平时在话剧队中的表现实在太过于中规中矩,绝无半分风头之势,以致文清明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话剧队之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然后更让他想不到的,就是这个平日毫不起眼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件你和我都觉得棘手的事情最后居然是被阿达解决了?”文清明依然想不通其中的关节,“这件事情还真是让我吃惊。” “你也知道阿达那个人,”贺卓铭也忍不住失笑,“他的样子长得这么老实,无论是谁都会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我们说的也是实话,可是也只有阿达这种人所说的话,章露那种花岗岩脑袋才会愿意好好听一下。” “所以我们也应该好好检讨一下,”文清明摸摸自己的脸,“我们是不是样子长得太奸诈了?所以别人都不愿意听我们说话——即使是真话。” “总之,这件事情就在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形之下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解决了。”贺卓铭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一直以来都担心这群人会成为话剧队里面的一群异类。尤其是老头子你,对于这群固执而且不听话的小女生更加是头疼了很久吧?” 文清明挠挠头,“不过现在好像又不是很疼了。” “现在,这件事情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解决了。”贺卓铭摇头笑道,“现实的事情有时候真是巧合得象电视剧。”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件有趣的事情吗?”文清明也苦笑着说,“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在写我第一个剧本的时候碰巧生病。本来这只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大家的乱传之下,我最后成为了‘病中执笔’这个故事的主角。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一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前因有时候会因为某些机缘而与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连结起来,变成一些你无法预料的事。” “我当然记得。”贺卓铭淡淡地说。“一只雅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能会在两周之后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这就是洛伦茨的蝴蝶理论。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清明笑道:“现在,阿达就是那只蝴蝶。我们当时怎么也不会料到,他在无意中的一句话,居然可以刮起这么一阵风。不过这阵风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它将我们话剧队现在最大的问题吹跑了。我能够看得出来,他们在心里已经逐渐承认你这个队长了。” 贺卓铭只是淡淡地笑笑,回头看着正在代替自己为一众演员说戏的凌俊,对文清明说道:“阿俊正在替我的位置,我要回去看他们排练了。老人家,你也过来吧。帮我看看他们的走位行不行。” “我当然会过去看!”文清明现在的心情异常舒畅,“我今天晚上就是特地过来看你们排练的!告诉你,要是不好看的话,我可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虽然排练的时间相当紧迫,但是由于同时集中了话剧队的最熟悉舞台事宜的文清明、舞台经验最丰富的凌俊、个性最为突出的新晋导演贺卓铭这三个对该校舞台剧了如指掌的人,故此一切流程都不过是驾熟就轻而已。而剧中的两位主角虽然因为需要加学一段舞蹈而特别辛苦,不过幸好二人都已然早有准备,硬是咬牙挺了过去。龚永强倒还好说,因为他毕竟是男生,而且又是话剧队的老生,这点苦要是都吃不来的话,只怕早就遭遇文清明与贺卓铭的毒手了。而稍微让文清明认可的则是那个新生的表现。虽然只是初次上台,但是表现已然不俗。尽管由于经验所限,身体语言的演绎方面有所不足,但是胜在肯用心去学习。其坚持令文清明也不禁为之侧目,同时也使他对这个名为古颖鹃的新生稍微有了一些印象。 而在此过程之中,凌俊也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主动。一有时间便主动地为剧组之中各个演员交流舞台心得,以及讲述如何读懂剧本等各种事项。文清明知道凌俊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是大四,毕业在即,故此想要在话剧队之中最后贡献多一份力量。看着忙碌的凌俊,文清明也没有多说,只是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凌俊,自己不再插手。 凌俊正在努力地制造属于他自己的回忆,文清明不愿意干涉他。这个是属于凌俊自己的记忆,凌俊想要谁在内的话,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凌俊的选择。 之后,《最后一舞》顺利在艺术学院上演。由于艺术学院是该高校新成立的院系,故此还没有自己的舞台剧团体。也正是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所以尽管《最后一舞》只是从《海岸上的陌生人》中截取出来的一个小故事,而且演绎起来的时候也算不得完美,但是也的确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不至于贻笑大方。 能够在艺术学院的晚会上杀出一条小路,文清明自然是感到高兴。不过这一段时间,似乎重新组阁的话剧队好运还不止于此。不久之后,学校举办了第一届校园话剧比赛。兴致勃勃的文清明等人本想参加,只可惜这次的报名要求中限定是以院系为单位,不接受私人团体的报名。而文清明等人有些来自经济管理学院,有些来自工程学院,有些来自艺术学院,有些来自信息学院……总之一句话就是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凑不到一块去参赛,所以最后也只有作罢。 不过虽然众人不能组队杀进这次的话剧比赛之中踢馆,但是不代表众人就不能通过其它的方式在暗地里参与这个游戏。由于《最后一舞》在艺术学院中崭露头角,故此艺术学院便在征得话剧队众人首肯之后,将这个话剧搬到了比赛的晚会上。虽然第二次上台的《最后一舞》之中更换了几个演员,但是其走位以及场景都是按照之前贺卓铭等人设计的来照做,倒不必再多费心思来考虑这些事情。而由于再次上演的《最后一舞》中依然有原来就参与这个话剧的演出一些演员,被贺卓铭称为是“预备导演”的秦万流因为本身是艺术学院一分子,故此便顺理成章地对更改了出版商名字的《最后一舞》享有全部的指导权力,而文清明等人也就不再作任何过问了。 二十 等 黑暗之中,坐在主楼底层最右侧石阶上的贺卓铭缓缓而又熟练地吐出一口烟雾。这白色的烟云在离开香烟烟头微弱的红光照亮的范围之后,迅速地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寻它不着,连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留下,只是在空气之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特地为想要追随其痕迹而去者留下的一个路标。 “老人家,很无聊啊。”贺卓铭冷冷地开口道,“随便找点什么事情说说。” 坐在离贺卓铭不过一臂之遥的地方的文清明正在凝神从黑暗中搜索那些烟雾的去向,忽然听到贺卓铭的声音,他也只是懒懒地回答:“那么你想要我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贺卓铭的声音虽然还是如同平时一般的冰冷淡漠,但是文清明在这个时候还是能够听出他声音中所隐含的一丝怒气。 “那就说说……”文清明将脑袋晃动了几下,装模作样地回想了一下。只不过他这个时候也忘记二人是坐在一片漆黑之中,贺卓铭也看不到自己费煞思量的样子。 “想好了没有?”贺卓铭的声音之中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那就说说上次《最后一舞》的那个剧的事情怎么样?”文清明总算想到了一件可以拿来说的事情。 “这件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贺卓铭淡淡地问道。 “呃……”文清明倒是被这句话问倒了。的确,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是非说不可的呢?似乎没有。可是如果不说这件事,现在又有什么事情可以拿来说呢? “要说就说说吧!”虽然贺卓铭嘴上问“有什么好说的”,可是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是讨论能够说什么而不是讨论应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就像一个乞丐应该考虑的是有什么东西吃而不是吃什么东西才对。 “上次的那个《最后一舞》……还可以吧?”文清明明知故问。 贺卓铭在黑暗之中赏了文清明一记卫生球眼,“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明知道艺术学院用这个剧最后拿了校话剧比赛的冠军。” “说得也是。”文清明自嘲地笑笑,“我这个问题倒是多余了。” “老人家你是当晚没有去看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剧比赛而已,”贺卓铭淡淡地说:“如果你当时有去看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们的这个剧一定会得到冠军的——我还没有看到第五个参赛的话剧时候就已经对旁边的人这么说了。” “你倒是自信满满的。”文清明笑道,“老王买瓜,自卖自夸。在这种全校的大赛上说这种话,也不怕别人笑话吗?” “有什么好笑话的?”贺卓铭冷笑道:“那个所谓的话剧大赛的水平连我们平时的排练都比不上。我那时候坐在礼堂里面看这些所谓的话剧的时候,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到了后来,我简直就是当作看闹剧一样看下去而已了。” “不至于这么差吧?”文清明道,“虽然他们都不是专门弄话剧的人,可是毕竟都是从学院之中挑选出来的,而且又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怎么会象你说的那样没有看头?是你自己有偏见而已吧!” “我有偏见?”贺卓铭冷笑一声,似乎懒得去为这句话辩白,“就算我有偏见好了。可惜你没有看到那个时候那些人在舞台上面的样子,否则的话你一定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宽容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过盲目地原谅别人就是一种伪善了。” “没有必要对别人踩得这么狠吧?”文清明摇摇头,“就算我没有去看,我也能猜个大概。我知道他们的确不如我们——你不想想我们已经在这个学校吃话剧这碗饭吃了多久了?能这样跟人家比么?” “可是他们也不应该用这些东西来毒害我的眼睛。”贺卓铭将烟头丢在地上,习惯性地踩熄余火。“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学院……我也忘记是什么学院了,总之他们的那个话剧简直就是一场猴子戏!一大群人挤在舞台上,好像以为评委会准备用人数来决定名次一样。而且每个人都化了个鬼一样的妆,胆小一点的人都会被他们吓死。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比赛?这是话剧比赛啊!这么多人冲上来,要演技没有演技,要故事没有故事,纯粹杀上舞台去跳了个舞就跑了。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文清明忽然偷笑了一声。 “你也觉得可笑吧?”贺卓铭不屑地说。 “我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件事情而想要笑,”文清明显然没有进入贺卓铭的思维模式之中,而是在自己想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所以我忍不住想要笑它一笑。” “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文清明仰首看着黑漆漆的楼底天花板,淡淡地说:“这个《最后一舞》是从那个剧本里面选出来的?是从《海岸上的陌生人》这个被禁演的剧本里面节选出来的。两年以前,有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又自以为是的混帐将我这个剧批得一无是处——尤其是这个《最后一舞》,那个女人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一个什么狗屁爱情剧。可是在两年之后的今天,这个剧还是搬上了这所学校的舞台,而且还在全校性的话剧比赛之中得了冠军。我想,要是那个女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一定会被气死!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有一种想要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那个女人的冲动。” “如果你真的准备去说的话,记得叫上我。”贺卓铭冷笑着接口:“不但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而且还要告诉她,当初是她瞎了眼,不知道什么叫做好东西。” “你知道么?”文清明狠笑着说,“我发现其实学校里面——不,应该是说大部分的官都是一些很有趣的人。小官不有趣,很大的官也不有趣,就是这些不大不小,本来官职不大,可是自己以为乌纱不小的官儿最有趣。” “有什么有趣的?”贺卓铭“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群人是最懂得掩耳盗铃的一伙人。”文清明咬着嘴唇笑着说道:“不过这些人不是捂着自己的耳朵去偷别人的铃,而是在别人来偷铃的时候把 最后的童话 第 17 部分阅读 “有什么有趣的?”贺卓铭“哼”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这群人是最懂得掩耳盗铃的一伙人。”文清明咬着嘴唇笑着说道:“不过这些人不是捂着自己的耳朵去偷别人的铃,而是在别人来偷铃的时候把自己的耳朵捂住,而且还要光明正大地对外宣布这个铃没有被盗,因为自己听不到声音。” “好一个掩耳盗铃,”贺卓铭一拍手掌,“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群货色!这个铃明明已经被偷得满街都是了,他们却还要捂着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见。不但自己要假装听不见,还要逼我们假装听不见。这真是一个中国式的‘皇帝的新衣’。这个故事流传了这么多年,你说他们到底是不知道呢?还是以为自己是聪明人呢?” “他们都是大知识分子,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显浅的故事?”文清明嗤笑着回答,“我想,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的原因。” “是聪明人的话就要光着屁股上街游行才是啊!”贺卓铭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要是你有看到这个盛况的话,到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带着照相机过去的。” “是啊,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认为我们都是灵智未开的笨蛋。”文清明道,“你知不知道,当单紫宛在告诉我,她是因为这个剧本涉及爱情成份而被拦截下来的时候,我几乎以为她还是活在满清时代的人。都什么年代了?大学生还会避讳‘爱情’这种字眼么?她以为我们是幼儿园的小毛头么?” “小学生的爱是玩的,中学生的爱是谈的,大学生的爱就一般都是做的了。”贺卓铭冷笑着,“这句话我听说了很久了。虽然我没有试过,但是我身边这样做的人也不是少数,即使是——那个人老人家你也认识,恕我就不提他的名字了。” “可是他们假装不知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文清明苦笑了几声,“就算是有人死了,对他们而言都仅仅不过是一桩丑闻而已。他们其实很多事情都知道,只不过是假装不知道。而我们也就只好陪着他一起假装不知道。可是实际上,我们大家都在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骗好了。”贺卓铭淡淡地说,“我所依赖的,不是别人同情我而不骗我。而是我太聪明了,所以他没有本事骗我!” “下个学期,凌俊不会回来了?是不是?” 文清明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道:“下个学期,阿俊需要去参加实习了,短期之内不会回来了。” “怪不得我觉得这一段时间,他特别勤快。”贺卓铭道,“虽然之前他也一直在话剧队,可是我始终觉得他好像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有剧要上演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如果没有戏,他就完全不过问其它的事情。我之前在队里的时候,觉得这个人除了演戏之外,好像还真的不觉得他有什么表现。” “那么现在呢?” “现在?”贺卓铭淡淡笑道,“现在他可就勤快了。这段时间里面,几乎每一个新开的剧组他都会到场,还积极给那些新人讲戏。老实说,我都做不到他这样。”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话剧队的时间剩余不多了。”贺卓铭少见地叹了一口气,“所以他想要将自己最后的一段时间都留在话剧队里面。” 贺卓铭停了一停,忽然问文清明:“老人家,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也会象阿俊一样?你下个学期也是大四了,估计那个时候也会象阿俊一样吧。现在凌俊走了,还有你在。如果明年你走了的话,那么就只是剩下我一个人了。” “还有新人会在。”文清明将后脑靠在墙上,轻轻地说:“即使我们都走了,这个舞台还是会继续下去,这部没有演完的戏也还是会继续由其他人演下去。” “你说的是那些新人吗?”贺卓铭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漠然,“看看他们以后会怎么样再说吧。” “你知道吗?”文清明自言自语地说,“守业真的比创业艰难很多。” “在我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文清明回忆道,“我们这群人开创了这所学校舞台剧的先河,第一次将这个学校的舞台剧作为一种专门的表演艺术而为之组织起一个专门的团体……”说到这里,文清明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忍俊不禁道:“……虽然这个团体只是一个不被学校方面承认的非法社团。” “非法社团?”贺卓铭冷笑着摇摇头,“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正是非法社团。”文清明撇撇嘴,“可是当我偶尔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虽然没有任何人说过不能迟到,甚至没有人说过确切的到会时间,可是每一次开会的时候,大家都会提早到达。因为那时候大家都知道,我们只能够努力向前。因为我们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存在,只要我们一放松,我们就会马上面临被解散的命运。这种强烈的危机感使得我们每个人都不敢有所放松。” 文清明说到这里,稍微侧头想了一下:“这种感觉就象是每天都需要有人清扫的大街一样。虽然每天的清扫工作可能使你看不出来这条大街有什么不同,可是一旦有一天没有清扫的话,那么你马上就能够看出来路面与平时的不同之处了。” “逆水行舟,本来就是一件不进则退的事情。”贺卓铭冷冷地插口道。 “虽然我们每天的努力未必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们曾经努力过,”文清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我们始终相信,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努力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够熬出头。就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目标,我们便每天不知疲倦地未这所学校新生的舞台剧奔走。”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贺卓铭冷冷道:“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周围就好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是我自己还没有办法忘记过去的那种日子而已。”文清明神色之间有些黯然,“他们所进入的,已经是一个学校方面正式承认的团体,不必再象我们过去一样整天担惊受怕了。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从来不认为我们已经是处于守业的阶段。”贺卓铭打断了文清明的话,“对于我来说,只有永远的创业,没有所谓的守业。在我的面前,只有永远不断的目标。即使我今天征服了一个目标,可是我知道,在我攀上一座山峰的顶端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峰顶看见更高的一座山。而我知道,那就是我下一个目标。” “永远的创业者……”文清明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忍不住笑道:“……这句话,我很欣赏。不过我更加欣赏会这样做的你。”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的目标就是往前走一步而已。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之所以向前走一步,是为了能够向前走得更加远而已。”贺卓铭依然淡淡地说。 之所以向前走一步,是为了使自己能够走得更加远。 贺卓铭这句话,似乎不仅仅是针对话剧队而已。 随着与贺卓铭相处的时间越长,文清明越发觉得这个整天说话冷冰冰,不修边幅,言行之间无时无刻透露着一种颓废的味道的男孩难以琢磨。 有时候,他会一言不发地在你的身边抽着闷烟,让你觉得他似乎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流浪文人。 有时候,他会在你的身边,在你需要一个朋友的时候静静地坐在你的身边,偶尔用他冰冷漠然的声音说出几句让你心里感觉舒服一些的话语。 虽然他的外表处处看起来充满着一种颓废,可是他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如何超越今天的自己。 一直以来,文清明都没有遇见过这么一个特别的人。从他的身上,文清明闻到了一种同类的味道。 这是一种直觉——就像一头狼即使闭着眼睛,光凭气息就能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头狼一样。 他从贺卓铭的身上找到了一种与自己相似的味道。 “卓铭,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文清明看着面前的黑暗说道。 “说。”贺卓铭的回答也是简单得很。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进入话剧队的?” 贺卓铭吞吐了几口烟雾,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文清明的这个问题。 “原因吗?”良久,贺卓铭终于开口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喜欢话剧,喜欢写剧本,所以我就加入。就是这么简单。” “你是为了什么而写剧本的呢?”文清明又问。 “为了什么?”贺卓铭的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一下:“那么老人家,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写的呢?” “我?”文清明淡淡地说,“我是为了延续自己的梦而写的。我是为了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个童话故事记录下来而提笔的。” “梦?童话?”贺卓铭冷冷地问。 “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文清明慢慢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我的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别人的梦又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的心里面藏着什么故事?别人的心里面又藏着什么故事?如果我把这些梦,把这些故事都能够用自己手里的那支笔,用自己并不出众的文字描绘出来的话,那该有多好。我自己本身是一个不善于与别人交流的人,可是我却希望可以了解身边的人多一些——当然,我也希望身边的人偶尔也可以理解一下我。所以,我想要用这支笔来叩开彼此的心门,让大家可以互相了解更多。” “你以为自己是在写文艺小说吗?”贺卓铭冷笑一声,“理解?说得倒是容易,只怕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诚如你所说的,的确一点也不简单。”文清明叹了口气,“这是我当初刚刚进来话剧队的时候的想法。那个时候,我刚好被一些事情困扰——不过现在都早就已经过去了——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想法。这也是我最后决定离开文学社,转投话剧队的原因之一。文学社只不过是将你的想法变成文字而已,而在话剧社里面,我不但能够将我的想法变成书面上的文字故事,而且还能够在舞台上创造出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规则由我自己决定,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改变这个舞台上的每一段人生。我可以赋予我笔下的文字血肉和灵魂,赋予它们生命,让它们活生生地呈现在每个人的面前;如果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在这个世界亲自演绎自己的梦想。正因为是种种的原因,我今天才能够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 “可是你自己好像不是经常有演出的机会吧?”贺卓铭淡淡道,“自从我进入话剧队以来,在我的记忆里面,你自己几乎没有演出过什么话剧。除了专门在幕后给凌俊配音之外,你就是搞搞音乐什么的,总之都是一些幕后工作,很少能够在舞台上见到你。” “谁说我没有在舞台上演过的?”文清明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失笑道:“上次的那个《金牌经纪人》的剧里面,我不是当了那个人的替身吗?” “靠!”贺卓铭听得文清明提起这件事,不禁也笑道:“那种上台也算吗?连脸都没有给下面的观众看到,纯粹就是一个出来搞事的角色。再说,这个角色出场不过十秒钟,这也能够称得上是上了舞台吗?” “哪怕只是在舞台上停留了一秒钟,也算是上过了舞台。”文清明笑言,“这个舞台上,不是只有主角就可以的。” “更何况,我现在也不适合上台。”文清明摸摸自己似乎永远都刮不干净的胡渣,“现在的话剧类型,大都是一些校园青春剧,要是由我这种外型去演绎的话,只怕就会变成校园惊悚剧了。” “少拿这种借口来骗我,”贺卓铭哪里肯相信这种鬼话,“几乎所有的剧本都是你自己写出来的,剧本是什么类型,还不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其实只是你不想演而已吧?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出来演。” “现在的我不能演,也不敢演。”文清明淡淡一笑。 贺卓铭没有接话,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文清明的下文。 “现在的我不能演,这是因为我想要尽量把这些上台的机会留给你们,留给新人,好让他们有更加多的机会可以表现和磨练自己。”文清明吁出一口浊气,“上台的机会是有限的,而我们这些兴趣团体的成员的舞台生命更加是有限的。我希望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尽可能地照顾到他们每一个人。至于我自己,因为我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我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 “至于说我不敢演……”文清明看看贺卓铭,见贺卓铭也正在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丝毫没有一丝肯让自己不必说下去的意思,他只好继续说道:“……那是我这个人自己的问题。卓铭,你自己也是一个用笔的人,即使我不说,你也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 “你害怕自己会完全沉浸在故事之中,无法自拔?”贺卓铭吐出一口烟,冷冷地猜测。 文清明耸耸肩,“你知道么?每一次我写出一个剧本,我的心里就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受。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文清明侧着脑袋想了半天,同时“就好像”了半天,始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形容一下那种感觉。最后,他只好摇摇头道:“……就好像是将自己的思绪分割出来一部分似的。不要以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就不会对它有什么感触。其实自己所写出来的东西对自己是具有最大的杀伤力的。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会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之中,害怕自己会迷失在自己所虚构的世界里面。” “活在自己的梦里面,有什么不好的吗?”贺卓铭冷笑道,“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可以活在自己的梦里面永远不要醒来,你却偏偏要自寻烦恼,想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真是可笑!” “梦再美丽,始终也还不过是一个梦。现实纵然再残酷,却始终不能改变它是现实这个真相。”文清明道,“我不想让自己象一只蜗牛一样躲在自己梦想构筑的硬壳里面睡觉,我只是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双脚踏在实实在在的大地上。即使我走得再累也好,至少我也知道,我是活着的。” “是吗?那么老人家,我建议你下次不如换一种风格来写剧本怎么样?”贺卓铭难得地提议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么下次你就干脆写一些这种剧本,然后就自己来演,你觉得怎么样?” “有机会的。”文清明敷衍地回答了一句,转问贺卓铭:“我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么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演呢?” “有一个什么人以前说过一句话,叫做‘你要小心选择你的敌人’,”贺卓铭弹弹烟灰,“他原来的意思是想要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你的敌人有很多种,不过大部分都是一些垃圾,不必多费心思去应付他们。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你的敌人。我今天把这句话反过来用,就是说我会小心地选择我的同伴。因为虽然在这个话剧队里面有很多人,可是能够跟我在同一个水平上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我不想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这些人的身上。即使我要演剧,我也一定会要选择真正的同伴。”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啊!”文清明笑道,“幸好这些话是被我听到而已,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只怕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 “这一点你倒不用担心,”贺卓铭悠悠吐出一口烟,“这些话我也仅仅会在这里和你随便说说而已。” “你也怕说出来被人打吧?”文清明摇头笑道,“这种这么招打的话的确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问题。”贺卓铭又捻熄了一个烟头,“我相信你也不会无聊到对着一大堆木头说话。” “老人家,你又在发呆了吧?”贺卓铭将一口烟雾喷在沉默了很久的文清明的脸上,希望令文清明回过神来。“你这个人就是喜欢神游。” “如果不能学会神游的话,我怎么能够熬过这么多个这种永无止境的等待之夜。”文清明的回答也是内含异义。 “好一个永无止境的等待。”贺卓铭自嘲地一笑,“现在几点了?我怎么觉得好像我们已经说了很久的话了?” “你自己没有手机么?”文清明靠在墙壁上懒得动弹,“看你自己的手机时间好了。” “我懒得拿出来看。”贺卓铭用手肘撞撞文清明,“老人家,还是你看了之后告诉我好了。我的手很酸,不想动。” “混帐!”文清明笑着骂了一句,保持身体动作不变,只是伸手从自己的裤兜之中掏出手机,举到自己的面前瞥了一眼:“还没有到十点。早得很。” “我应该是亲自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打过了电话,在电话里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今天晚上是话剧队的练习时间。而这个时间,我也已经告诉他们是在今天晚上北京时间九点半。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不要问我,”文清明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是你自己打电话通知大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即使有什么事也都是你搞出来的。” “看看你的手机,是不是我们的表都快了一天。”贺卓铭终于伸了一个懒腰,慢慢地站了起来。“再这样坐下去,我就要受不了了。” “这么快就已经受不了了?”文清明似乎嘲笑贺卓铭的耐性一样:“以后,这种等人的日子还在等着你呢!来日方长,你最好还是提早习惯一下比较好。”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些人可以说没有良心。”在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身体的贺卓铭冷冷道。 “没良心?”文清明失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这种形容词可以使用在他们的身上。不过你至少要说出一个让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才好。” “难道不是吗?”贺卓铭的复健活动只是持续了不到几秒钟便停了下来。“我们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不要说老人家你了,即使是我,我什么时候有拿他们当作下属看待的?我们都是把他们当作朋友一样对待的。有事情,我们自己早早就到达,最麻烦的事情我们自己做,然后将一些简单的工作留给他们。我不说别的,光是我们每次在这里准时出现,然后在这里坐着等那些人十多二十分钟而都没有一句话。为什么?因为我们把他们当作朋友。等朋友几分钟,没关系,我愿意。可是我们把他们当朋友,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他们当我们是透明的!就算他们不把我们当作朋友也好,也不至于这样放我们鸽子吧?怎么说,我们起码都是他们的师兄,是他们话剧队的前辈。现在我们不需要他们先来等我们,只是要求他们可以准时到达而已。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他们都做不到。一次是这样,两次还是这样,无论我们说了多少次,他们始终还是照样要迟到的迟到,不到的就还是不到。我不知道这些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总之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明知道自己的朋友或者前辈每天在同一个地方等自己,而我还能够装聋作哑,无动于衷的。” “他们有事情而已。”文清明淡淡道,“你也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同时进入了好几个社团,时间上面肯定分不过来的。” “其它社团的会不可以缺席,那么我们话剧队的训练就可以随便来去了吗?”贺卓铭冷冷道:“有哪一个社团的队长之类的人象我们一样这么迁就队员的?绝对没有!绝对没有一个社团的团长或者部长会每天晚上准时来到外面喂蚊子。我们这么辛苦,最后他们只是当我们是死人。老人家,你不要告诉我,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生气又怎么样?难道要我泼妇骂街一样将他们一个一个地臭骂一顿吗?还是想让我表演鲁智深拳打震关西,每人给他们的鼻梁上一记拳头?”文清明调笑道。 “就凭你?”贺卓铭不屑地一笑,“老人家,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拳头有多大。要是大强说这句话的话,我还有几成相信。至于你……建议你还是到处找找看,那儿凉快就到那儿呆着去吧!” 文清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心中暗暗一笑。 “你当我就没有野蛮的时候么?” “果然是你们两个!” 随着一声惊呼,从文清明与贺卓铭二人面前的黑暗之中闪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话音所及之处,只见那人快步走近二人,然后伸手在主楼底的一根水泥柱上摸索的一会儿,似乎在寻找着电灯的开关。 “阿俊,不用开灯了。”文清明有气无力地说道,“反正就我们几个人,不要浪费电了。” 文清明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碰击之响,与此同时,昏暗无光的主楼底层这一带区域的漆黑之色在瞬间被清洗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黄的暖色调。 “如果不是我刚好从这边经过的话,还真是看不到你们两个人。”凌俊走到保持坐姿一动不动的二人面前,“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喂蚊子?” “你现在来还能够看见我们。”文清明想要故作轻松地笑笑,可惜失败了:“如果你再来迟几步,我们就要活生生被这里的蚊子嚼碎了。” “今天晚上不是说有常规训练吗?人呢?”凌俊看看只有在场三人的四周,“我已经一下课就赶过来看你们了。他们是还没有来呢?还是已经来了又走了?” “你看看这张脸……”文清明指着神色阴沉的贺卓铭道:“你可以从这张脸上的表情读出什么东西来吗?” “还用得着用眼睛看吗?现在的情形即使是一个瞎子也能感觉到了。”凌俊摇头道:“现在还只不过是学期中段,队员们迟到早退的情况就已经这么严重了?还是你们没有好好通知清楚?” 贺卓铭和文清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一声。 “那么你们准备怎么办?”凌俊又问。 “没有什么怎么办的。”文清明淡淡地说,“反正我们这里是一个出于自愿的兴趣团体,如果他们真的是有兴趣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来的。我也逼不了他们。” “那么你们就准备让他们这样放任自流了吗?”凌俊不敢苟同道。 “其实,之所以演变成为今天这种情况,我们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文清明用力地一脚顿在地面,扬起一片灰尘,“我们自己没有好好地统筹管理他们。每次的训练时间,都是一部分人有事情干,一部分人闲得发昏。我们经常只能在一个时间照顾一个剧组,然后就丢开了其它的剧组。长久以来,有些人就失去了耐性,觉得是可来可不来,所以最后就干脆完全不来了。” “可是如果让他们就这样继续缺少训练的话,那么到时候轮到他们上台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你不是最讨厌那些满口‘我上台就自然会演戏’的人吗?如果我们再继续放任这个情况下去不管的话,以后等到他们自己上台的时候怎么办?清明,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吗?你们就不能想一些解决的办法出来吗?” “为什么要解决这个问题?”文清明反问道。 “什么叫做‘为什么要解决’?”凌俊差点为之气结,“如果没有一定份量的训练,他们以后上台岂不是会存在很多问题吗?” “那就让他们自己亲身感受一下这些问题就好了。”文清明若无其事地说,“有些道理让他们自己亲自体会一下,比我们用嘴巴说的更加有印象。” “可是这也会影响我们的话剧演出质量啊!”凌俊还是不明白文清明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东西。 “因为你们认为我们是一个话剧队,所以你们重视的是演出的质量,”文清明搓着自己的手指,“而我则只是把这里当作是一个做梦的地方,所以我只在乎他们能不能在跌倒之后,自己学会成长。” “所以你就任由……或者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让他们跌倒吗?”凌俊叹了一口气。 “因为如果他们在这里,在这个时候跌倒的话……”文清明习惯地仰首看着夜空,语气平淡得象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至少还有我们能够伸出手去扶起他们。” “到时间了。”贺卓铭看看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时间,“我们走吧。” 文清明也随之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明天晚上记得带一些新话题过来。” 二十一 棋逢敌手 “你喝什么?” 在坐下的时候顺手点燃了一支香烟的贺卓铭将一张菜单随手丢给文清明,“这间店我常来。所以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到这里来说。我不想再到主楼底下去喂蚊子。” “你有什么推荐的?就按照你平时要的来两份就好了。”文清明只是扫了一眼菜单,然后便将菜单放到了一边,同时撕出一些餐纸抹了抹还带着一些油迹的桌子。 “两杯大的原味奶茶,两块钱臭豆腐,三块钱田螺。”贺卓铭相当熟练地向站在店里面的老板点了几样从此之后陪伴文清明度过多个类似的夜晚的小吃。 “好了,”文清明看着贺卓铭已经回过头来,微微抬头示意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团庆。”贺卓铭只是说了两个字。 “老大,现在才开学多久啊?”文清明几乎以为贺卓铭是疯了,“团庆还有很久时间才到,我们不用这么早就开始做准备吧?” “我只是在想今年的团庆应该怎么处理而已。”贺卓铭拿起老板刚刚拿来的奶茶喝了一口,“这是我们这个学期最重要的一个演出节目。上一年,我们出了一个垃圾剧。今年,我们绝对不能再干这种事情了。” “可惜今年阿俊不在了。”文清明用竹签插起一块臭豆腐,淡淡地说,“而现在我们队里面的新人又都还是……”文清明瞥了一眼贺卓铭,“……那些话我就不说了。总之,今年的演出有些头疼。希望到时候自然会有一些解决的方法自己跳出来吧。” “即使没有了凌俊,我们也一样还是能够做出好的话剧。”贺卓铭冷冷道,“我们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我们的剧本风格。” “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新生交过来的剧本吗?”文清明苦笑道,“我在看到那个战争剧的时候差点就要心脏病发了。老大,他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学校到底只能给他什么条件?他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队里那些人的水平到什么程度?” “所以你今年最好注意一些。”贺卓铭道。 “什么叫做我要注意一些?”文清明笑骂道:“你就继续翘着二郎腿,当你这个奶茶队长么?我告诉你,今年的剧本你自己写!” “你写,我改。”贺卓铭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你……”文清明又觉得自己呼吸不顺畅了。 “好了,不要生气了,”贺卓铭向自己的背后一指,“待会儿我们到儒斐的那间酒吧去那里去坐坐,让你唱两首歌轻松一下。” “松你个头!”文清明将一颗空田螺向贺卓铭掷去:“不过说真的,我们应该尝试一下合作写剧才是。” “为什么?”贺卓铭闪过袭击,“自己写自己的不是很好吗?” “虽然说自己写自己的会更加能够凸现个人的风格,可是始终还是有一些问题的。”文清明道,“我们始终不是专业写剧本的人,无论我们把这个故事想得多么全面都好,一定还是会有自己所不能察觉的纰漏。如果可以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是更多人一起去构思这个剧本的话,一定会达到更好的效果的。” “人多不一定就能够有好的效果。”贺卓铭说,“不过,从文风上来看,你比较注重故事性,我则比较关心舞台效果。如果真的能够象你所说的那样合作写剧的话,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写出话剧队从来都没有过的剧本来。” “所以你就不要太偷懒了。”文清明向贺卓铭举杯道:“记得要写剧给我看啊!” 转眼之间,文清明手上的课本已经是属于大学三年级的下学期了。 这个学期,原本与文清明同届的凌俊需要外出实习,故此这个学期都暂时不会回校。即使凌俊会回校,那也是在五、六月份时候的事情了。 在这一年,文清明有很多朋友将会毕业。 凌俊、易正、祁君、原晋、王志鹏…… 谢伟亮、汪亮、宋傥、许家能、龙健才…… 这些曾经与自己一起欢笑过的朋友,将会先自己一步踏上社会。 这些曾经是自己往日故事一部分的人物,现在都已经要脱离自己的故事,投身到另外一些故事里面去了。 只有自己,还在这个故事之中沉沦。 自己究竟还要在这个似完未完的童话故事之中待多久呢? 虽然文清明嘴上说时间还有的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间的流逝却好像不是用走的,而是用跑、用跳的一样。文清明明明感觉自己只不过是正常地上了几次课,浑浑噩噩地睡了几觉而已。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看日历的时候,却又已经快要是五月份了。看着日期,文清明直发楞,怀疑这个日期是跳跃式的被撕掉的。否则这几个月漫长的时间,自己怎么会感觉才刚刚过了几天? 可是偏偏他又记得自己在这段时间之内究竟干过了什么。于是他有些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 这几天,贺卓铭开始有意无意地暗示文清明是时候写稿了。而文清明在开始的时候还能假装看不到。可是随着贺卓铭的暗示越来越明显,最后文清明也再也装糊涂不下去,只好如同平时一般含恨屈服,再次拿起了手中的笔。 “初稿!拿着!” 入夜,同样的一间奶茶店,同样的位置,文清明将一叠整理好的文稿丢掷到早已在喝着奶茶的贺卓铭面前,同时坐下。 “我还没有吃饭,”贺卓铭问道:“我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稿,你不会介意吧?” “那要看你吃的是什么东西。”文清明没有好气地说道。 “你这个剧里面有多少个角色?”贺卓铭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一副准备就餐的模样。“这次的团庆,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够给我们什么器材,不过按照过去几年的经验来看,估计都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今年的配音人员都不知道找什么人好。”文清明向老板点了一杯记在贺卓铭账上的奶茶之后回头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队里现在男生太少了。这样的话我们很难找人配戏啊。” “这次的角色,你有没有考虑过由谁来出演?”贺卓铭终于翻开了文稿。 “你看完之后,我们再交流看法。”文清明没有正面回答贺卓铭的问题,只是让贺卓铭自己决定。 “《恶魔的报酬》?”贺卓铭扫了一眼剧本的标题,“有些意思。老人家,你终于想要改变一下风格了吗?” “你上次不是告诉我,这次的剧本最好就是尽量不要再写那些爱情剧吗?”文清明奇道,“这是你告诉我的,怎么反过来问我?” “你要搞清楚,说不要写爱情剧的人不是我,是管着艺术团的那个单紫宛,我只是传达一下她的话而已。”贺卓铭眼睛看着剧本道:“我才不管什么类型,总之是我喜欢的就好。不过反正那些感情剧我们过去写得也已经够多了,这次就换换风格也不错。” “你是龙肉吃得太多,吃到腻了,所以想换一些萝卜干来调剂一下口味么?”文清明笑道:“总之你就自己看着办。符合要求的剧本我就已经写出来了,至于其它的事情,就由你这个队长自己负责。” “看完了。”贺卓铭将文稿放回桌面,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看完了就给一些意见,”文清明按着文稿道,“已经不要你亲手写初稿了,如果你还是不肯说说其它东西的话,下次我就喂你吃田螺壳。说!看完之后有什么感受!” “既然是你要我说的,那么我就直说了。老人家你可不要生气啊!”贺卓铭有言在先。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文清明摇头说:“更何况,这么久以来,你有哪一次不是对我们的剧本挑三拣四的?难道我还会不知道你的脾气吗?之所以拿给你看,就是特地给你挑毛病的。要知道,如果我们对自己的作品太过宽容的话,那么到时候观众就会用百倍的残酷来对待我们。” “好,那么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贺卓铭翻开剧本说道:“老人家,我首先觉得你的这个剧本里面的人物有些不太搭调……应该是说,人物写得有些怪怪的。第一个就是你的那个‘恶魔’的角色。你看看,这个恶魔未免也太热情了一些。我觉得这个人物的性格应该更加冷酷……不,应该是冷艳一些。当这个角色出场的时候,应该带给观众们一种……就像看到一座冰山,优美而又冰冷的感觉才对。可是我现在看到的这个‘恶魔’的形象,觉得她稍微多话了一些。” “然后是……”贺卓铭忽然又看看剧本,忽然摇头道:“不行,我总是觉得这个故事好像还是不完整的样子,一切故事都在将要发生,可是却又没有发生的时候就中止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个故事还是差了一些什么东西……可是这究竟是差了什么东西呢?让我再想想……” 贺卓铭向文清明摆摆手,示意文清明保持安静,好让他能够静下心来想一些他认为是相当重要的问题。 “你再把你所构思的这个故事的原意告诉我。”低头沉思了许久依然未能抓住自己心中所惑的贺卓铭抬起头来对文清明道:“我们一起来找出这个故事所欠缺的部分。” “好吧。”文清明耸耸肩,稍微想了一想,慢慢说:“这个故事是我前几天在看书的时候,忽然想起《一千零一夜》的那个关于阿拉丁神灯的故事之后写的。不过我的这个故事又有所不同。这个剧本中,主角所能够许下的愿望只有三个,而且这三个愿望是需要付出他一样东西作为代价的。赋予他愿望的也不是灯神,而是一个魔鬼。这个魔鬼专门诱惑那些心智不坚的凡人,给予他们一个似真实假的幻象,然后取走他们的灵魂作为恶魔的报酬。而我们的主角当然是需要经过一些事情,然后才学得聪明一些,认识到一些道理。简单说来就是这样。” “你这里在一开始就已经让主角发狂了,”贺卓铭指着剧本道:“可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来说,他却还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为什么会发狂。一切事情都好像是在突然之间发生的一样……太突然了,这样会让大家看得一头雾水的。” “可是你要清楚,我这个剧本所注重的不是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文清明不以为然:“你自己也知道,我们最多只能争取到二十分钟左右的演出时间,如果还要在这些枝末地方纠缠不清的话,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完成演出了。” “虽然时间有限,可是也不能够纯粹赶情节。”贺卓铭丝毫不肯让步:“如果想你那样说的话,还不如直接就把最后的道理说出来就算了。那样五分钟都不用。可是那种话剧有人会看吗?只有说教,而没有一点观赏性。老人家,我们是在做话剧,你不要忘记了。话剧本身就是一种表演方式,是具有娱乐性的。你如果光想表达你自己的这些理念想法的话,我劝你最好还是写书去。” “多谢你的忠告,我会牢牢地记住的。”文清明也冷笑一声,“不过,我想我这种表达的方式与你的那些动不动就爱得你死我活的激|情剧不太一样。所以你最好不要把我的这个剧本按照你平时的办法来修改。” “虽然你说我的那些剧本最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贺卓铭敲敲桌上的剧本,“可是,老人家,平心而论,如果这些情节真的能够在舞台上演绎出来,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情景将会很震撼吗?你难道没有这种感觉吗?” “当然震撼!”文清明没好气地一笑,“在舞台上大开杀戒,然后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骨堆为山,怎么会不震撼?简直就可以将整个礼堂的人都震死。可是,老大你也要用脑子想想,这种东西在学校能够演出吗?只怕还没有上台,那些老古董们就把你这个‘震撼’的剧本给撕了吃了。” “难道你的剧本被禁演一次之后,你的胆子就被吓破了?”贺卓铭摇摇头,“那可真是让我失望。想不到老人家你这么容易就屈服了。还说什么要守护大家的梦想,只怕只? 最后的童话 第 18 部分阅读 ご蠹业拿蜗耄慌轮灰D潜呱晕⒏阋恍┭沽Γ憔突嵬仔恕!?br /> “你要搞清楚,”文清明稍微提高了音量,显示其对贺卓铭这句话有些意见:“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这种剧本会对看了这个剧的观众有什么影响的问题。你要在剧本里面表现出和生命有关的主题,我没有意见,可是也请你稍微注意一下,不要使用太过偏激的手法和方式来表现你的所谓理念。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人比较多一些的,你最好也要记住。” “可是,你这个剧本实在也是太不完整的。”贺卓铭也丝毫不肯让步,“如果我是观众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喜欢看这种东西的。” “那么你想怎么样?”文清明按下准备大动的肝火问道。 “我觉得在开始的时候应该要加一个角色。”贺卓铭似乎从刚才的谈话中找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坏人。这样一开始就能够有一个很大的矛盾冲突,一开始就能够把观众的注意力吸引住。” “你是要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加入一个反面的角色?”文清明侧头想着贺卓铭的这个建议。“的确,我们的话剧不同与其它电影、电视什么的,我们的表演必须紧凑,而且很注重故事的矛盾冲突点。我这里本来是一开始的时候让主角和他的朋友之间发生了误会而产生冲突,可是……” “可是不够激烈!”贺卓铭接口道,“这种程度的冲突还不够!我们需要在一开场的时候制造更加大的冲突,制造更加有动感的舞台效果!有什么冲突比正邪相遇更加好的呢?答案是没有。只有达到这种程度的冲突,我觉得才算是能够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听你这么说来……似乎也有些道理。”文清明不得不承认,虽然贺卓铭的思维方式有些偏激,但是这种剑走偏锋的奇诡之道却的确有其吸引人的地方。 贺卓铭得意地一笑,似乎也为自己能够想通这一层而沾沾自喜。 “既然你这么说,我现在就有一个主意。”文清明扶扶眼镜,似乎也有了什么新的想法:“那么我们就干脆采取现在好莱坞电影的那种故事安排模式来处理这个剧本。” “怎么说?”贺卓铭问。 “现在那些好莱坞电影的标准模式就是在故事的开始先让主角的遭遇跌落到最低谷,然后在你以为他已经跌落到最低谷的时候,突然会有一些转机出现。可是这种转机往往是假的,而且会让主角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就像是连大地都会裂开,让本来已经到底的主角继续往下摔。然后情况一次又一次地恶化,一直到最后,等到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情况已经是一个没有办法解开的死结的时候,却会有一个让所有人感到意料之外,而又是情理之中的大团圆结局。就好像是主角摔倒最后的时候,正好摔在之前有人扔到谷底的一张床上一样。” 文清明一口气解释了自己现在的想法之后,便静静地观察贺卓铭的反应究竟如何。 “这个想法可以。”贺卓铭考虑了一会儿,认为文清明的这个想法的确可行,“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在一开始的时候设计这样的情节——让主角和那个坏人相遇,而且发生激烈的冲突——要是那种非常激烈的冲突才行。” “对,”文清明接口道:“而且主角在这个回合一定要惨败。惨败之后还没有完,还要被那个坏人肆意羞辱一番,这才能够让主角的遭遇跌到最底层。” “可是这两个人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矛盾呢?”贺卓铭再次翻开了剧本,“你这里一点都没有交待故事,这样让人很难想。算了,就说你自己吧。如果是你自己的话,你可能会因为什么原因而生气?” “文章。”文清明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我的文章出现了问题,我也许会有点生气的。” “那就用这个理由!”贺卓铭一拍自己的大腿:“就是这个理由!你想,如果一个作家的作品被别人剽窃了,他会不会生气?” “当然会。” “那么如果剽窃他的作品的人是一个更加有名气的作家,而这个更加有名气的作家还是原来那个作者的好朋友。不但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而且还失去了自己引以为豪的作品,你说这样足够让一个人生气了吗?” “看来相当足够了。”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被我摊上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处理了。” “那么你就不妨试试。”贺卓铭早有预谋地笑笑,“如果你想知道这种感觉的话,不妨自己亲自演来看看。” “你要我自己演?”文清明条件反射地摆手摇头:“不行,我已经说过我不想演了,还是让队里面的新人去尝试一下……” “队里面的人?”贺卓铭冷笑道:“老人家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现在话剧队里面有多少能够上台的男生,你不是不知道吧?” “现在我们队里的男生数量的确是很少,我也知道,”文清明还是推搪道,“可是还没有少到连两、三个男生的角色都选不出来的地步。” “男生的确是有,可是却没有一个适合我们这个新剧的要求。”贺卓铭淡淡道:“先不说修改之后这个剧本将会变成怎么样,先说现在这个初稿。这个角色在一开始就要情绪相当激动,然后又要转换成忧伤。之后不到几分钟,又要变得愤世嫉俗。可是这样还没有完,还要变得歇斯底里。而在得到三个愿望之后,又会变得有些疯狂。再接下来,又会因为帮助不了自己的朋友而痛苦万分,直到最后的觉醒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老人家,你自己用脑子想想看,能不能在我们队里面的男生之中找出一个这种人来?” 文清明无言以对。因为他也知道,贺卓铭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你不服气吗?”贺卓铭见文清明虽然没有开口反驳,可是神情之中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便继续说道:“我就一个一个人分析给你听。阿勇那个人,他的样子实在太过于正气凛然了,我真的觉得他只能演一些类似执法人员的那种角色——武林盟主也可以。可是如果要他演这种有些神经质的角色的话,只怕会有些不伦不类。再说,他这一段时间也不一定有空,人家现在在广播站忙着呢!还有万流。虽然万流现在算得上是新生之中最勤快,也是最肯在这边用心的人,可是这个角色实在不适合他——那个朋友的人物性格倒是和他有些相似。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把这个主角定位为一个文人,而万流身上的这种文人气息太少了,凭他目前的演技来说,想要演出这种气质,可以说是绝对不行的。然后还有其它的那些就更加不用说了。因为剩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演喜剧小品的——不是我要给他们定位,而是他们已经给自己的表演方式定型了,要改的话,那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要我自己演自己写的角色么?”文清明喃喃自语道。 “其实,这个角色你本来就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来写的吧?”贺卓铭瞥了一眼文清明,“我在第一次看这个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你骗不了我的。” “你也是写剧本的人,你应该早就知道这种事情了。”文清明将双手按在桌面上,悠悠道:“我们有写过哪一个剧本是没有自己的模样的?应该没有吧?我知道,我笔下所写的每一个人物,很大程度上都与我自己本身的性格有相似之处——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我的一个影子,是我投射在舞台上最真实的影子。” “所以,这个角色应该由你自己演绎。”贺卓铭冷冷道,“只有你自己,才能演好你自己,其他人即使可以模仿你,但是也始终不是你。” “只怕我演不到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文清明苦笑道,“我已经习惯自己这种宠辱不惊的生活很久了,现在猛然让我卸下所有的防备和面具,然后要我在舞台上当着大家的面前发神经,只怕……” “你也会怕?真是一件新鲜事。”贺卓铭终于掏出了他今晚的第一支烟,慢慢地点燃,“你知道现在那些演员们最大的问题是出在哪里吗?” “我们上次不是在主楼下面说过了吗?”文清明不知道贺卓铭为什么又故调重弹:“他们太清楚自己是在演戏了。所以不但他们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我们也知道他们是在演戏,观众更加知道他们在演戏。他们不能完全投入到故事里面去,不能和故事之中的角色融为一体,所以才会有这种有人无神的感觉出现。” “正是这样。而这个原因,我也有考虑过。”贺卓铭又开始吞云吐雾道:“我始终认为,这是和他们本身的中文水平有关。如果他们对于文字没有一种过人的触觉的话,他们就根本不能领会到隐藏在四四方方的文字后面的那种作者所想要表现出来的感情。既然感受不到这种情绪,只能够听我们抽象地解释,好像盲人摸象一样摸索的他们自然就没有办法将这种感觉演绎出来。” 说到这里,贺卓铭又习惯地将夹着香烟的手指指着文清明说道:“所以我一直认为,只有一个好的编剧或者导演才能有资格成为一个好的演员。虽然你也许会认为我这句话有些片面,可是,你也不能否认我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 文清明撇撇嘴,对这句话不予置评。 “所以,虽然我自从进入话剧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你正式上台演出过什么话剧,可是,我心里却始终有一个想法。”贺卓铭看着文清明不停闪躲自己目光的眼睛,冷冷地说:“我一直以来都认为你是这个话剧队中为数不多,可以和我演对手戏的其中一人。” “真是万分荣幸。”文清明挠挠头笑道,“那么我需不需要亲吻你的左脚脚趾头来表示我对你的感谢呢?” “先暂时留着,以后再说。”贺卓铭淡淡道,“因为我今天有洗脚。” “可是,仅仅有一个冲突还不够。”文清明不想再继续讨论一个连最终稿都没有确定的剧本的演员问题,于是便岔开了话题。“中间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改一改的。” “不如这样,”——虽然不知道贺卓铭又想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文清明却从贺卓铭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些自己感觉不太舒服的东西——贺卓铭冷笑道:“我们加一幕很有趣的情节。我保证加上这个情节之后,整个剧都会生色不少,绝对能够成为经典之作。” “说来听听看,是什么情节这么厉害。”文清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加一段杀人的情节。” 贺卓铭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可怜的文清明几乎从凳子上滚下地面,“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百忙之中幸好将手抓住了桌子边缘,好让自己没有变成滚地葫芦的文清明差点就要对着面前异想天开的贺卓铭吼出来了,“你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老人家,你先听我说。”贺卓铭还是那幅懒洋洋的样子向文清明挥挥手,示意文清明冷静地听自己说完,“如果你听完我的理由之后还是觉得不能够接受的话,那么到时候再反对也不迟。” “好,不要说我不教而诛。”文清明将自己的坐姿调整得正了一些,好让自己不会再因为受惊过度而跌倒。“说出你的理由。” “我先从头开始说。”贺卓铭将香烟暂时搁在一边的空碟子旁边,正色地说:“首先从第一幕的故事开始,你就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等等……”文清明连忙阻止贺卓铭:“我没有说过我一定会演这个角色吧?你不要自作主张,替我决定了。” “……这样说起来比较顺口和直观,好记一些。”贺卓铭摆摆手,示意文清明不要随便打断自己的思绪,“何况只是拿来暂时说说,你不是连这种事情都要计较吧?” 不想被贺卓铭认为是气量小的文清明只好将这个哑巴亏一口吞下,不再提出任何异义,任由贺卓铭盗用自己的名字。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专心听我说。”贺卓铭见文清明已经妥协,便继续说道:“……在你受了很大的打击之后,你又遇见了一个想要真心帮助你的好人。可是你这个时候只是以为她是在同情你,你认为这种施舍的同情对你是一种耻辱,所以你的心情更加低落。而在此之前,你也已经和你的朋友反目。所以,当故事发展到这个时候,你可以说是众叛亲离了。” “而就在接下来,魔鬼给了你三个愿望,让你可以随心所欲。”贺卓铭习惯地想抽一口烟,待得将手放到嘴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将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他干脆便一挥手,不再理会烟的事情,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这个角色的欲望发展到一个极致的时候,应该是他所有的狂想都能够实现的时候。而最能够让被魔鬼所诱惑,开始有些疯狂的他感到一种病态的快乐的事情,莫过于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敌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文清明咽了一口唾沫,但是还是坚持没有说话打断贺卓铭的长篇大论。 “你试想一下,”贺卓铭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剧本的故事之中,“如果能够在舞台上表现出这一幕的话,是多么的让台下的观众的内心感到震动!我们是想要在舞台上表现出一种生命被摧毁的感觉!还有,如果在那个坏人死在舞台上的时候,你能够在舞台上表现出一种疯狂的快乐的话,那么我绝对保证没有人会忘记我们这个剧的!” “是啊,”文清明苦笑道:“如果演完之后,我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去的话,保证更多人不会忘记这个剧。” 贺卓铭只是淡淡一笑。 “不过,我刚才考虑过了,”文清明若有所思道:“你的想法虽然有些偏激,但是说得确实也是有些道理。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一幕处理得好一些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达到你所说的那些效果。” 贺卓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我说的肯定没有错”的得意之色。 “不过,我在刚才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文清明先是摸摸下颌,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一脸奸笑地对贺卓铭说道:“我觉得这个剧里死掉的人还不够,应该再死一个才有效果。” 这回轮到贺卓铭的身形稍微踉跄了一下。 文清明对于贺卓铭的反应似乎感到相当满意:“看,连你都被吓倒了,那就说明这个构思的确是能够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 “你还想让谁死?”贺卓铭翻着剧本,想看看到底是哪个角色将会遭遇到如此厄运。 “女主角。”文清明咧嘴一笑,“就是心地最好,又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子。我想要她的命。你觉得怎么样?” “这回轮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了。”贺卓铭深呼吸了一口气。 “杀死一个最邪恶的人,的确是可以让主角的邪恶本性发挥到顶峰,可是你不要忘记,这个角色最后还是要悔改的。那么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几乎失去理智的人恢复正常呢?”文清明得意地笑道:“就是让他最关心的人在他的面前死去。而且这个死亡还必须是由他造成的。只有这样,他才会后悔自己的所为。而且,在将邪恶残忍地消灭之后,再将最美好的东西撕碎在全场观众面前,那种心情的跌宕起伏,绝对比只死一个人有效果。” “想不到老人家你这么快就已经学会了我的看家本领。”贺卓铭也不禁笑道,“而且最看不出的是,你居然比我还要狠。” “不是我狠,而是我认为至少这样比较能够打动我。”文清明喝了一口所有冰块都早已融化的奶茶,“如果这些剧情连我这个写出来的人自己都不能感动,那么我怎么能够希望它去感动其他人呢?” “我本来拿到这个剧本的时候,老实说还真是没有什么感觉。”贺卓铭冷笑着将初稿卷起塞到自己的后裤袋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越说越对这个剧本感兴趣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自己也想在这个剧里面找一个合适的角色来演演看。” “你如果要演的话,需要演谁还要考虑么?”文清明打量了一下贺卓铭全身的装扮,贼笑着说:“当然是那个坏作家最适合你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要把大强也拖下水才行。”贺卓铭敲敲桌面,象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既然要死人,那么就肯定需要一个动手的角色。如果我们把这个杀人狂的角色留给大强的话,你猜他会怎么感谢我们?” 文清明瞥了一眼贺卓铭,摇头笑道:“他会用拳头来狠狠地报答我们。” 二十二 排练 “你还真是早啊。” 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最早到达场地的文清明将剧本卷成一团向不知道已经在主楼底层的石阶上坐了多久的贺卓铭掷去。 幸好正在默默地温习剧本的贺卓铭足够眼明手快,只是将手一挥,便将被飞掷过来的稿纸接住,并且顺手放在自己旁边,淡淡道:“我只不过今天打球回来之后,到外面吃了个饭,然后没有回宿舍,直接过来,所以才会这么早。不过我也没有来多久,只不过是刚刚构想了其中的一幕而已。” “可是也没有必要提早一个小时就把我叫出来吧?”文清明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不过才八点半而已啊!” “来早一点有什么问题?”贺卓铭淡淡地说,“我们可以先排练一下我们的那几段,何况待会儿还要教人,哪里有时间自己练?” 文清明和贺卓铭今晚之所以会同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的放矢。自从确定了将《恶魔的报酬》作为今年团庆的演出节目之后,文清明和贺卓铭很快就将最终稿确定了下来——这个“很快”其实一点也不快,因为这二人到将稿件拿出来招募演员的时候为止,二人已经将这份剧本改动了七次以上。而经过文清明和贺卓铭二人修改之后的剧本也变得更加适合这二人自己演绎,二人心知这是一些私人感情在暗中作祟。不过幸好二人都早有准备,一众新人也还算得上给这些老队员们一些面子,因此二人最后还是在无人竞争的状态之下自动当选各自心仪的角色。而今晚,这二人便是特地过来排练的。 “大强今晚过来么?”文清明向负责通知众人的贺卓铭问道。 “当然过来。”贺卓铭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跟他说了,我们这次的剧只许成功,不能失败。总之这一段时间我们就要限制他和女朋友见面的时间,老老实实给我每天过来排练,其它的闲事就少干。” “那么他有什么反应?” 贺卓铭眉毛微微一扬:“他只是告诉我,到他追杀我的那一幕的时候,他会特别用心演出,绝对不会让观众失望。” “节哀顺变。”文清明惋惜地拍拍贺卓铭的肩膀。 “不过,今天晚上我就只是约了我们三个和那两个女主角来而已,至于秦万流和程莉这两个人,我没有通知他们过来。” “怎么不要他们一起过来?”文清明奇道:“我这次做这个剧本来就是为了带一带新人,让他们熟悉一些排练的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情。可是你现在反而将他们晾在一边,这不是白费了我们的心机吗?” “可是,你真的认为让他们来有用吗?”贺卓铭冷冷地反问,“秦万流还好一些,虽然他的戏份不是很多,但是算比较用心,所以我就不说他了。你看看在一边光顾着自己玩手机的程莉,从一开始就已经不停地问我她应该干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之后就吵着要走。她没有时间,我们就很有空吗?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这个角色是我们特地安排给她的。这个剧本来只要五个人就足够了,如果不是老人家你说想要再带多一个新生的话,我才懒得要加上这么一个多余的人物。可是现在呢?她不但没有懂得老人家你的意思,而且还在一旁诸多意见,我还找她过来干什么?” “不要太在意。”文清明心知贺卓铭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也没有办法争辩太多。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真的没有想到。”贺卓铭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章露的胆子比我意料之中要小得多。平时她总是那个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还以为让她来演绎冷艳的恶魔将会是最好的人选。有谁能够料到,她居然连手都不敢搭着老人家你,真是让我大跌眼镜。” “你少说风凉话。”文清明笑着说:“动作她觉得不合适,我们还可以改。不过,她老是忍不住笑场,这才是我所最担心的。” “尤其是当老人家你在倒数第二幕时候,在她面前突然跪下来的那里,”贺卓铭没有好气地说:“每次一演到那个场景,她就马上忍不住笑,马上就破坏了这一幕。老人家,就算你的膝盖不疼,我们也嫌浪费时间啊!” “这么说来,这个剧组里面就只有阿颖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了?”文清明道。 “她?”贺卓铭想了一会儿,“虽然演技还是太生嫩,不过在这群人之中,算得上是肯学的。不过有时候就有些让人恼火而已。” “都骂过了,现在你的心情舒畅了么?” “谁说都骂过了?”贺卓铭瞪了文清明一眼,“还有老人家你呢?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前辈,是师兄,我就会特别对你网开一面。” “是……”文清明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请你宣布我的罪状吧。” “我觉得老人家你还是有些没有进入状态。”贺卓铭又开始点燃了一根香烟,“有时候,你的投入度不够……或者应该说,情绪还不到位。你骗不了我的,我一开始就是和你演对手戏,我不会连你是在全情投入还是在演戏都分不清的。” “才刚刚开始排练了几天而已,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意见?”文清明无奈地笑笑,“虽然这个剧本是我们自己写的,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完全读懂自己,你至少要给我多几天来揣摩一下角色的感觉吧!” “好,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就来让自己的身体更加熟悉一下这个剧本。”贺卓铭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慢慢地站了起来,“反正他们不会这么早就过来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等他们了,先来排练一下我们两个人的对手戏。” “求之不得。”文清明淡淡笑道,也随之站了起来,将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到了一片空地上,向贺卓铭微微一伸手,仿佛在邀请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出招一样。“那就马上开始吧。” “好了就叫我。”贺卓铭站在离文清明右边七步开外之处道。 “好了。开始。”文清明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如同剧本之中所描写的那样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说。 贺卓铭见文清明已经准备妥当,便举步向文清明走来。 “等等!”贺卓铭走了不到两步,文清明忽然举手示意暂停:“你待会儿走到哪里我才开始说话?还有,如果你已经走过预定的位置的话,那又怎么办?” “你如果怕我走过头的话,那么你就提早说台词。”贺卓铭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回原来的地方,“你稍微用眼睛的余光看看我走到哪里,自己估计一下时间。” “你跑什么?过来!”文清明向贺卓铭挥手道,“先大概设计一下到时候的动作再说,不要随场发挥。前几天我们都只是对了一对台词而已,那些舞台动作都没有好好想过。今天先不要忙着排,先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你也来一起想想那些过场的动作应该怎么处理。” 贺卓铭踱到文清明身前:“那么你想怎么弄动作?” “就像我们一开始的时候说好的那样,我出场的时候是坐在地上的。”文清明边说边直接就坐在地上示范道,“你就慢慢地走上场。” “你自己要记得,那时候你的手上是有一份道具文稿的。”贺卓铭提醒道。 “这件事情我会记得的。”文清明随意地点头道:“然后呢?下来的动作应该怎么做才能连结接下来的情节呢?” “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就应该站起来说话了。”贺卓铭向前走了两步,“当我走到预定的位置的时候,你应该还有一句台词。我觉得你在说这句台词的时候,可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然后……”贺卓铭用手指着文清明面前的地面,划出一条虚构的路线图。“……你就沿着这条线,走到我的左边这个位置上。不过你要注意,因为下一句台词还是由我说,所以你要注意不要抢我的线,记得要在第二条线的位置就要停了。否则,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同时站在第一条线上的话,那么到时候可能会不太好看。” 贺卓铭口中的“线”其实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一个特殊名词。因为在这所学校的礼堂里,舞台的木质地面可以看到一条条清晰的纹路,故此话剧队中人一般都会以这些线来确定自己在舞台上的位置。 文清明走到贺卓铭手指示意的位置,问道:“你是要我走到这里吗?” 贺卓铭点点头。 “我觉得这个位置不好。”文清明低头看看自己双脚所处的位置,又估量了一下自己与和贺卓铭的距离,摇头道:“这个位置不好,离你太近了。我们自己平时在这种距离说话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如果是在一个空旷的舞台上面的话,那样看起来就会很挤了。如果我是舞台下面的观众的话,也一定会觉得这个舞台一头重,一头轻,失去了一种平衡感。这样,整个舞台就会变得不协调了。” “那么你想站在哪里?” “我在站起来之后,不是直接向你的方向走过去。”文清明面对着贺卓铭后退了几步,“你站在舞台的正中位置,而我会站在舞台的三分之一位置上……就像这样。”文清明站定后,伸直右手,对贺卓铭比划道:“我会先反方向走,然后不是对着你,而是对着观众说台词。因为那几句话是我的内心独白,所以不必对着你说。” “当然是要尽量对着观众说台词。”贺卓铭冷冷道,“舞台剧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你不能将观众假象成为和你演对手戏的人,那么你岂不是白混了?这种基本的东西不要在我面前说。不过,你在一开始就跑得这么远,你到时候怎么回来?” “下面的台词我可以适当地将它口语化。”文清明走到贺卓铭身前,摊开剧本指着其中几行解释道:“你看,这里我本来只有一句‘为什么’的台词,可是这种带有愤怒感情的质问,我们可以试着将它适当地重复几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的感情更加激烈。就像是这样……” 文清明说着说着,又跑回到自己刚才假定的位置上,慢慢地一步一步向贺卓铭走过去,同时嘴里还小声地在念着“为什么”这句台词。在他说到第三次的时候,他边走到了距离贺卓铭不足一米的地方,而文清明也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 “就是在这个地方。”文清明用力地跺了一跺地面,“我到时候就是这样走,你觉得怎么样?能够配合上吗?” “可是现在又有一个新问题来了。”贺卓铭指着文清明的初始位置说:“你在这一段里面有台词和动作,自然是可以容易处理。可是我在这一段时间是没有话说的,如果我一直保持这种‘等戏’的状态的话,在舞台上会很难看的。” “这样……”文清明摸摸下颌的胡渣,又看看贺卓铭,“那么你想到怎么处理了没有?” 贺卓铭稍微想了一下,然后从上衣的口袋之中掏出一包香烟,从其中抽出一根,但是却没有点火,只是就这样叼着,然后对文清明说道:“不如这样,在你对着我愤怒地大喊大叫的时候,我就这样,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你说什么一样……总之就是好像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一样地拿出一根烟,然后慢慢点燃……” “你这不是公然在舞台上抽烟么?”文清明犹豫了一下,“这样影响不好吧?” “我们在舞台上连人都杀掉了,难道还怕抽一根烟?”贺卓铭不以为然地冷笑着:“而且,在你的动作很激烈的时候,我却在旁边静静地拿出一根烟来抽,这种一动一静的对比,难道不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视觉效果?” “而且是我越生气的时候,你就表现得越若无其事。”文清明也觉得贺卓铭用这个方法来处理过场虽然有些不雅,但是的确效果不错,故此也就只好默认不提。 “而且你最好将最后的几句‘为什么’留到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再说,就像在质问我的感觉——虽然我那时候是绝对不会回答你。”贺卓铭继续道。 “不一定只是说‘为什么’,”文清明想了一想,“我还可以在你沉默点烟的时候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总之这些应该是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应该说的话,我到时候都会尽量表现这种感觉出来。不过,你可要记得接戏才好。” “这点你不用替我担心。”贺卓铭冷笑道:“我还不至于在你改了几句话之后就不知道怎么把戏接下去。而且你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发飙的。我会尽量让自己点烟的动作优雅一些的。” “然后其它的情节……”文清明继续翻开剧本往下看,喃喃自语道:“一直下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节了……” “谁说没有什么情节了?”贺卓铭夺过文清明手里的剧本,“我记得接下来的情节就是要扔东西了。你想好要怎么扔了没有?” “这个昨天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文清明敲敲贺卓铭的脑袋:“我到时候会走到你的面前,而你先是顺手夺走剧本,然后在我分神的时候将这份剧本扔到你的右边……不过你必须记住,在这个时候,你……” “……我应该稍微向左边走动几步,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你。这个基本的事情我还是记得的。接下来的情节是以你为主,我知道要把正中位置留给你,不用提醒。你以为我是刚入行的新手吗?”贺卓铭截下了文清明的话。 “正是这样。”文清明对贺卓铭的记忆力表示满意,“不过你也不用走得太远,因为我们下面要演绎一场冲突戏。不过,之前我们只是让你抓着我的手,我觉得这样的效果还是不够好。我总是觉得应该还能够更加……更加……” “你想要在第一幕里面将自己的处境表现得更加悲惨一些?”贺卓铭上下打量了一下文清明,“不如这样,你干脆在弯腰捡起我扔到地上的剧本的时候就不要站起来……” “不!我应该先站起来!”文清明猛然想到了一个虚构的情景,“不如这样,我在捡到剧本之后,听到你的那几句台词之后,就愤怒地用手指着你……就像这样。” 文清明边说边走到贺卓铭的右边,伸出左手指着贺卓铭的脸,示范道:“然后你就顺势捏住我的左手,然后向后拗……”文清明向贺卓铭示范手部的动作以及用力的方向,“……这样,我就可以假装受力不住,被你按得跪倒在地上。” “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与我无关。”贺卓铭摇头笑道。 “我被你按得跪倒之后,你就把我手上的剧本再次抢过去。”文清明将手上的道具塞到贺卓铭的手里,“然后扔在我的面前,在我准备去拿的时候,用脚踩在文稿上面。记住,不要踩一下就算了,要不停地用脚底来磨,就像你真的在羞辱我一样。” “到时候你的手缩得快一些,”贺卓铭提醒道:“要是到时候你缩手不及,我也还是会照样踩下去的。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到时候我真的来不及抽手,”文清明也认为是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你也照样踩下去,不要顾及我。我到时候会自己想办法的。不过,接下来的情节,我们前几天处理得不是很好。” “只是蹲下来和你说几句话,的确是简单了一些。”贺卓铭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我昨天晚上在睡觉之前认真想过了,我现在有一个构想,你看看怎么样。”文清明说着,然后自己先半跪下来,然后抬头道:“到时候,你将剧本踩过之后,就稍微半蹲下来到我这个高度左右……”文清明见贺卓铭没有反应,边揪着其裤腿,将他也扯得半蹲下来。“……然后……对了,你那时候不是会叼着一根香烟的吗,那么你就作势将一口烟雾喷在我的脸上……不过现在不用!” 已经准备就绪的贺卓铭只好将一口已经到了嘴边的烟雾吐向另外一个方向,讪讪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就想要先熟习一下。” “到时候我就会很自然地将脸转向另外一边。”文清明假装没有识破贺卓铭的阴谋,只是顾着自己做示范动作:“然后你再用力地将我的脸扳回来,用手背轻轻地在我的右脸上拍打几下……” “等等!”贺卓铭看看自己的双手,然后对着空气左右开弓地挥动了几下,皱眉道:“可是,这样的话,我的动作会有些不自然。还是打左脸比较顺手一些。” “可是如果你想打我的左脸的话,那么观众可就看不到了。”文清明指着自己的左脸道:“这一边原本是背对观众的,所以你打这边的话,那就没有舞台效果了。除非我们将所有的动作都反向处理。” “那我还是直接打你的右脸算了。”贺卓铭不耐烦地一挥手。 “之后你就可以下台了。”文清明指着贺卓铭的左手方向道:“记住,你下一幕将会是从这边上台,所以你要记住从左边下场,不要记错了。” “不过我还不想就这样下场。”贺卓铭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又回头说道:“我觉得最后,我在下场之前,应该再说一句话……” “这句话你自己慢慢想好。”文清明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既然情节都差不多设计好了,那么我们就真的开始吧!” 三十分钟之后。 “还要不要再来一次?” 坐在被无数人踩过的水泥地板上,半靠着墙壁的文清明喘着大气,用衬衣的袖口将即将滴落在眼睛的汗水抹去,嘶哑着声音向半躺在另外一边的贺卓铭问道。 “笑话,我才刚刚演得有些感觉。”贺卓铭用手按着墙壁,好让自己还能勉强站得直一些,“老人家,你不是这么快就不行了吧?才不过试了十来次,你就已经动不了了吗?真是没有用。” “谁说我累了?”文清明用力撑起自己,“你少说风凉话,要是换你象我这样连续喊了这么久,又站又跪的话,看看你累不累。” “少废话,能动的话就再来试一次!”贺卓铭的嘴角处显现出一丝不肯服输的笑意,“我现在才是刚刚热身完毕。老人家,我要开始玩真的了!” “你们刚才打架了是不是?”一走进主楼底层,龚永强与古颖鹃不由吓了一跳。只见躺在石阶上休息的文清明和贺卓铭二人一身灰土,仿佛在泥浆中捞起来晒干一样,难怪龚永强会有此疑问。 “九点半了是不是?”文清明轻轻踢了一脚贺卓铭,“起来,大强和阿颖来了。” 贺卓铭懒懒地爬起来,“那么就开始吧。” “今晚还是上去……”龚永强将手指向头顶方向:“……七楼的那个天台排练吧。这里一丝风都没有,而且又多蚊子,排练起来一点都没有感觉。” “可以。”贺卓铭淡淡道,“不过我一定要坐电梯。” “好了,阿颖,你现在可以开始装瞎子了。”文清明“大”字型地躺在地上对拄着一根龚永强扯下来的扫把杆的古颖鹃叫道。 “停!”古颖鹃才刚刚迈出第一步,贺卓铭已经高声叫停,同时疾步奔到不知所措的古颖鹃面前:“大小姐,我们现在是要你演一个失明人士,拜托你演得有一点感觉好不好?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走起路来完全就不象一个盲人。你看看,你根本就没有使用到你手上的那跟导盲棒。你现在是一个盲人啊,怎么可以将导盲棒象扫把一样随随便便地拎着?” “可是,那些盲人不就是这样走路的吗?”古颖鹃不服气地用扫把杆的前端点击着地面,然后向前走了几步。 “盲人的确好像是这样走的。不过只是好像而已。”躺在地上的文清明爬了起来,接过古颖鹃手中的扫把杆,然后将握杆的右手自然地垂下,让杆的前端轻轻地在自己身前大约肩膀的宽度之内左右点击地走了几步。 “你要记住,盲人是看不到前面的东西的。”文清明将 最后的童话 第 19 部分阅读 地在自己身前大约肩膀的宽度之内左右点击地走了几步。 “你要记住,盲人是看不到前面的东西的。”文清明将扫把杆交回给古颖鹃,“他一定会用手上的导盲棒试探自己前面的道路。你刚才只是试探了前面的路,却没有留意到真正的盲人还会稍微试探一下左右大约肩膀宽度的位置。” 古颖鹃点点头,表示会记住文清明的话。 文清明见古颖鹃已经明白了诀窍,便向贺卓铭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然后自己便又回到原定的位置,干净利落地躺倒在地面上,准备正式开始。 明白了走路的诀窍的古颖鹃这次走得倒是中规中矩。不过,在她走到躺在地上的文清明的身前的时候,古颖鹃的脚步稍微停了一停,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一些犹豫。 “停!”就在古颖鹃分神的这一瞬间,贺卓铭已经毫不留情地中止了这一幕。 “你刚才在犹豫着怎么一脚踩下去,是不是?”贺卓铭蹬着古颖鹃,追问道。 古颖鹃点点头,“我刚才走到的位置好像不太好,我担心会一脚踩到师兄……” “你不要管你这一脚的轻重和位置,总之你就自然地一脚踩下去就好了。”贺卓铭假装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目露惊恐之色的文清明,对古颖鹃说道:“你要记住,这一段的故事本来就是讲述你在无意中踩到了老人家,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这一脚需要怎么下去。你刚才的问题就在于你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脚一定会踩到人,所以在踩下去的时候,你犹豫了一下。你要记住,剧本说的是你在无意之间……”贺卓铭特地将“无意”二字说得特别清楚,“……踩到了老人家。所以你就不要管地上有没有人,就按照自己的走法走下去。记住,你事先是不知道地上有人的!所以你不要下意识地作出躲闪的动作。” “算了,先不要太苛刻了。”龚永强在旁边劝道,“阿颖还是新人,你要给她多一些时间去熟悉剧本,不要一开始就用我们的标准来要求她。” “那好,就从这里开始接着往下演。”贺卓铭无可奈何地挥挥手。 古颖鹃见贺卓铭在劝说之下终于放松了口气,这才稍微放轻松了一些,便润润嗓子,准备开口说台词。 “等等!”好不容易让贺卓铭暂时住嘴,但是躺在地上的文清明却又有意见出来了。只见文清明弹腰撑起半身,对古颖鹃问道:“你不是准备就这样一脚踩完我之后就直接说台词吧?没有一点什么其它的反应么?” “不是直接演下去吗?还要有什么反应?”古颖鹃一副完全没有明白文清明意思所指的样子。 “你就没有一点正常人的反应么?”文清明只好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到古颖鹃的面前说道:“如果你能够把自己和角色完全相融的话,这些东西其实我根本不用提醒你的。你要记住,一个正常的盲人在无意中踩到东西的话——不要说盲人了,即使是一个普通人在黑暗之中无意中踩到什么东西的话,都一定会有这种反应……”文清明边说边假装踩到了什么似的,有些踉跄地向后急退了两步,“……一般人对于未知的东西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所以你在踩到我的时候,应该表现出多一些的意外,而且还要有稍微感觉有些受惊。你刚才演戏的感觉太明显了,无论是谁都能够一眼看出你早就已经知道面前有一个人躺着让你一脚踩下去。” 看着一味点头的古颖鹃,文清明与贺卓铭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一次躺在了地面上。 “开始好了。”贺卓铭挥挥手,示意古颖鹃可以开始了。 “停!” 这一次,却是文清明与贺卓铭二人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了。 好不容易说了几句台词的古颖鹃一脸委屈的神色,不知道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惹得文清明与贺卓铭这两个人物又来找自己的麻烦。 “你说还是我说?”贺卓铭盯着文清明问。 “你先说,我再补充。”文清明一摊手,表示无意争夺贺卓铭的话柄。 “这回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喊停?”贺卓铭见文清明退让开去,便上前向可怜的古颖鹃毫不留情地发问道。 古颖鹃如同一只无辜的小绵羊地摇摇头。 “你不知道是吧?那好,我告诉你。”贺卓铭扬扬自己手上另外一份剧本:“大姐,你刚才那一段是属于你的内心独白,是你的独立台词。这段台词,一来你没有必要对着老人家说,二来你在读这段话的时候的感情实在太少了。这段话不能象你刚才那样,读得冷冰冰,而是应该更加煽情一些。你再来读一次给我听听。” 古颖鹃只好捧着剧本开始读书。 “停!”古颖鹃还没有读完一句话,贺卓铭便已经再次伸手示意古颖鹃停下:“我不是要你对着剧本读书,拜托你读得自然一点,有感情一点好不好?这段话你应该闭着眼睛,然后张开双手,用就像在拥抱着微风一样的感觉来演绎这段台词的,而不是象你现在一样好像赶时间一样把台词说完。你很赶时间要到哪里去吗?” “好了,先暂时不要说她。”文清明又一次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二人面前,先是对着古颖鹃说:“你现在的情绪还不是很集中,所以我建议你先到一边去自己把剧本读熟一些。有一句话叫做‘熟能生巧’,我认为是对的。如果你连剧本都还没有熟悉,那么你的感情怎么能够自然而然地投入进去呢?所以……”文清明向四周看了一看,指着天台上一个迎风的角落说道:“……我建议你到那边去,先把台词记熟了,然后试着闭上眼睛来慢慢地读一次。我们不要求你记清每个字,但是你至少要记住每句话的大意。记住,要慢慢地读,读出感情来,不要赶时间。” 古颖鹃听到文清明暂时放自己去温习剧本,如获大赦,连忙飞也似的跑掉了。 “大强,”贺卓铭看着跑开的古颖鹃,回头向龚永强招呼道:“你过去帮她的忙,帮她解释一下剧本,以及一些基本的东西。我把她交给你了。要是过了十五分钟,她回来之后还是这个样子,你就别想能够在杀我的那一幕杀得那么轻松。” “现在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龚永强虽然嘴里嘟囔了几句,但是还是向古颖鹃背稿的所在地走去。 看着二人都走开了,贺卓铭自行合格时候才慢慢地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上,慢慢地吁了一口气。 “累不累?”文清明见暂时不用滚地了,便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衣服。 “这里比较累。”贺卓铭用夹着香烟的二指戳戳自己的脑袋,“当你面对一个新人的时候,有时候你真的很想要发火。可是当你又很明白她是新人,你就不能够发火。老人家,你总是说我脾气不好,可是你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收敛了很多。如果是换作以前,我早就已经要骂人了。” “我当然知道,”文清明说:“你不是没有试过将其他的女队员骂哭过。所以,现在这段时间之中,你能够坚持不对这些新人发脾气,真的是很难得。我承认你的臭脾气已经有所改善了,不过记得要坚持下去才好。” “很难说。”贺卓铭淡淡道:“现在我虽然暂时能够忍耐一下他们,可是到底能够忍耐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其实他们这些人都算比较努力的了。”文清明看着不远处埋头背剧本的古颖鹃,“她上次也参加过那个《最后一舞》的演出,应该是已经比其他的新生要有经验一些。不过这个剧本和上次不太一样,所以估计她还要一些时间来适应一下。我们就姑且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可以自己体会一下吧。” “我们可以给她时间,可是又有谁给我们时间呢?”贺卓铭冷冷道:“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可是我们还没有正式地将全剧完整地走位一次。如果是一个小剧还算了,可是这个剧有将近三十分钟,可以说比我们之前做过的剧时间都要长……” “时间越长,就说明出错的机会越大。”文清明不无担心地说。“我们以前大部分的话剧都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就是为了尽量避免演员演出疲劳。即使是当初我所写的《海岸上的陌生人》也需要分成四个部分来演绎,就是为了尽量少出错漏。” “不过要是按照目前的这个情况来说,错误只怕是很难避免了。”贺卓铭摇头道,“只有对剧本非常熟悉才能减少错误。可是如果这些人按照这种进度下去的话,只怕到时候问题陆续有来。” “虽然老人家你几乎全剧都会在舞台上,可以减少错误的发生。”贺卓铭先是点头,但是却又随之摇摇头:“可是,如果老人家你自己也出现了错误呢?” “那就好看了。”文清明知道自己在舞台上有几场戏是没有对手可以依赖,没有人可以帮自己圆场的,故此听得贺卓铭这么一说,也不免有些担心。“到时候,希望我会有办法自救吧。” “不要说到时候再想办法。”贺卓铭摇摇头,“你现在就应该先想好办法,准备应付到时候的情况。” “我今晚在睡觉之前会好好想想的。”文清明点点头,然后将视线投向了还在天台边缘处钻研剧本的两个人,淡淡地对贺卓铭说道:“还是先把今晚的事情做完再说吧。” 二十三 禁演风波 “你没有吃饭么?” 刚刚从主楼底层的水泥地板上爬起来的文清明连身上的灰土也没有顾得上拍一拍,便直接走到还保持着刚才推手动作的秦万流面前,摇头道:“你刚才的动作实在太假了。力度!力度!我说多少次了,你在推我的时候一定要用力——就像真的在和我打架一样,不要有半分留力!” “可是……”秦万流犹豫地看着面前的文清明,“如果我真的用力的话……你岂不是会真的摔倒?” “所以我之前不是已经告诉你应该怎么样正确地用力了么?”文清明执紧秦万流的双手,将其双手按在自己的双肩上,继续说道:“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么?是不是又忘记了?算了,我再说一次。你在推我的时候,记住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往旁边推——不过记住,左手的力度要比右手的力度大,这样才能保证可以将我退到适当的位置,而且我倒下的时候才不会背台。” 秦万流相当受教地点点头,示意已经明白了文清明的意思。 “再来推我一次看看。”文清明见秦万流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走到秦万流面前道:“这次不要再留力了。全力推我看看。” 秦万流见文清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发出一声低喝,双手骤然发力,双掌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击在文清明的左右肩膀上。文清明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便顺势双脚离地,向后飞跌出去,重重地落在地面,激起一阵尘灰。 “老人家,你没有事吧?”看着整个人都摊在地上,不知道是生是死的文清明,秦万流连忙走近几步,想要看看文清明情况如何。 “这次的力度不错。”文清明吐出一口带有浓浓尘土的唾沫,笑着对秦万流竖起大拇指道:“有这样的速度感和力度,即使是在旁边站着的人也很难看出破绽了。” “你呢?有没有摔到哪里?”秦万流还是不太放心文清明——因为他对自己刚才出手的力度相当清楚。 “我?”文清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以证实自己一点也没有事情,“放心吧,虽然我刚才看起来好像摔得很重,但是其实我一点也不疼。”文清明又指着自己的背部对秦万流说道:“只要你先让这个地方触地,然后适当地用手消除了落地的时候的冲力的话,你最多只会感觉到有些脏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几道强烈的光柱照在在场的几人身上。正在排练的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几个身穿制服的保安人员正向众人走来。 “我们在排练话剧。” 文清明还没有开口,从主楼转角处走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人正是今晚因为要参加队长例会而迟到的贺卓铭。而在他身后的一人则是艺术团的团长景鹰。虽然还有其余几人同行,不过都是文清明所不认识的,估计都是属于艺术团中策划部门的人员。 开口说话的贺卓铭快步走到那几个怀疑话剧队众人斗殴的保安人员面前,淡淡地解释说:“我们是校艺术团话剧队的人,我们在这里排练话剧。有什么问题?” “你们真的不是在打架?”那几个保安似乎还是不太相信,怀疑的目光始终还是没有离开过脏兮兮的文清明和秦万流等人。 “我也可以保证他们只是在排练。”景鹰也帮腔道:“我是艺术团的团长,我保证他们都是艺术团的成员,他们绝对没有在打架,只是在排练话剧而已。” 那几个保安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是见到在场众人都已经一致咬定是在排练,故此只是交待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在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地回头看了几次,不过始终没有再往回走就是了。 “你们干的好事啊!”景鹰笑着对话剧队众人说道,“居然连保安都被你们的演技骗倒了,果然不愧是话剧队的成员。” “刚才太激动了,一时之间没有把感情收敛起来。”文清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幸好你们及时赶来,否则只怕他们未必肯听我们的解释。到时候把我们当作违法分子抓起来的话,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不过我们也来得真是时候。”景鹰对贺卓铭笑着说,“否则我们怎么能够看到老人家你们的精彩演出?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在距离这里还有很远的地方就已经听到你们的争执声音——幸亏有卓铭在旁边告诉我,说那些是你们的台词,否则只怕我也会误会你们是在真的打架了。” “多谢。”文清明笑笑,“都是大家的配合有默契而已。” “本来我还有一些担心的,”景鹰对身后的几位策划部门的成员笑道,“因为我之前还没有看过今年话剧队的演出。而且听说话剧队今年几乎都是新生上场,所以我还有些担心你们的演出能不能顺利进行,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多虑了。那么,明天晚上的彩排,希望你们也能够好好表现了。” “你不说我差点都忘记这件事情了!”文清明如梦初醒地一拍脑袋,“明天晚上就是第一次彩排了!这么说起来,还有几天就要正式上台演出了!可是我们现在还只是合过几次而已,可能效果上面……” “没有关系,我也知道时间上的确是有些匆忙,”景鹰伸手虚按了几下,“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次我们只是一个给校团委的老师们看看总体效果的过场而已,你们也不必太紧张,轻松地对待就好了。” “文清明,你这个家伙果然在这里!” 随着一声大喝,一个微胖的人影如同电闪一般向文清明飞扑过来,一掌重重地拍在文清明的肩膀上,大声叫道:“你们近来又有什么搞作啊?”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笑嘻嘻的圆脸,文清明真的是对见到这个人觉得相当意外:“易正?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景鹰等人见到易正突然出现,虽然也有些意外,但是毕竟交情不深,故此都只是彼此点点头作为招呼而已。文清明也不作多留,拉着易正便走到一旁无人之处叙旧。 “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死我了!”文清明这个时候才有机会狠狠地在易正的肩膀上还了一记重招。不过由于文清明先前已经在地面上逗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故此文清明这一掌下去,易正的衣服肩头之处马上现出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小心我的衣服!”易正心疼地掸着衣服上灰色的手印,“我们专业的实习也是前几天才刚刚结束的,才回来没有几天。” “居然不来找我们,信不信我发动全队人将你毒打一顿?”文清明笑道。 “近来变得仁慈了啊!”易正也笑嘻嘻地说道:“要是以前的话,你一定会说要带着全队人将我拖进厕所往死里毒打的。” “近来忙着准备团庆的节目,没有时间带你上厕所了。”文清明摇头道。 “我刚才来得时候也听说了,”易正点头道:“你们是不是明天晚上就要到礼堂彩排了?怎么样?现在剧的进度正常吗?新人演员们的表现怎么样?” “明晚彩排了啊……”文清明摸着下颌刺手的胡渣,似乎有些担心。“这个剧现在的水平,虽然还没有调整到最好,不过也已经可以上台了。不过……还是有些担心。” “我到时候也会去看看的。”易正笑嘻嘻地拍拍文清明的肩膀,“你们这个剧,一定能够成功的!” 次日晚上。 “大家准备好了?”站在布幕后面的贺卓铭低声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众话剧队队员们询问道:“这个节目一结束,就要轮到我们上去了。虽然只不过是彩排,但是我们也要把它当作是正式的演出来看待,绝对不能够有一点的轻视心理。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也低声回答。 此时,舞台上的音乐也已然停止。话剧队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毅然向着礼堂的舞台上面大步走去。 灯光猛然加强,背景音乐也随之而起。 文清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平静下来,然后缓步走到舞台中间,坐了下来。 “老人家已经准备好了。”贺卓铭见到文清明已经走到指定的位置就位完毕,便向身后的众人一挥手:“演出开始!” “怎么样?” 喘着大气,抹着额头的汗水的文清明一走下舞台便向坐在观众席上观看了全剧演出的易正问道。 “效果怎么样,你自己也看到了。”易正笑嘻嘻地递给文清明一张纸巾,“老实说,我自从进入艺术团以来,第一次看到我们话剧队的节目在彩排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鼓掌。而且这些人都是艺术团的自己人,绝对没有什么造势之类的事情。我可以说,这是我开始接触这所学校的话剧以来见过的最好的话剧。” “希望你不是因为和我熟才说这些话。”文清明推开了易正的纸巾,继续用自己的衣袖擦汗,“我不习惯用纸。” “虽然你们的表演很好,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情很担心。”易正说完好话之后,转口说道:“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们几年了,一直没有办法能够解决。” “麦克风。”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实在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根据艺术团中专门租借器材的成员介绍,一个好的无线麦克风光是租借一天就需要上百元,更加不必说出钱购置。虽然艺术团方面也已经向学校方面多次提出申请,可惜话剧在这所学校的领导眼中暂时还只是算是不入流的下九流玩意儿,故此对于这些申请一直都只是无限期地押后处理。 “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试着换了几次位置。”易正对文清明说,“在前三行的位置还可以听得比较清楚,然后到第五行座位之后就很模糊,几乎可以说是听不到了。”易正的样子看来相当担心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即使你们的演技再好,也始终没有办法让观众知道。” “我们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文清明搭着易正道:“可是这次的情况和以往的不太一样。以前,我们为了能够让观众可以听清楚台词,一般都会采用即时配音的办法来解决。可是,这次,只怕没有办法再用配音的方法来解决。” “我也看出来了。”易正点点头,“尤其是你。你的台词情绪变化太大,除非是专业的配音人员,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跟上你的节奏。如果强行找人配音的话,只怕效果会更加差,到时候反而会弄巧成拙。” “这么说来,你们是坚持要用原声演出了?”易正问。 文清明点头称是:“卓铭已经问过艺术团的人了,他们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小型的麦克风——就是夹在衣领上面的那种小麦克风。听说效果还马马虎虎。虽然我们之前没有用过,但是我们还是想要尝试一下。” “小麦克风……”易正似乎对这种东西不抱什么信心:“就是学校老师们在阶梯教室里面上课的时候使用的那种麦克风吗?我听过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而且如果走近音箱的话会产生很大的回啸。只怕到时候……” “可是现在我们还有其它的办法么?”文清明摊开双手,无奈道:“条件就是这么多了,抱怨也没有用,因为抱怨不会为你增加什么好东西,只会将你的好心情减少。我们所能够做的就只有将现有的条件最大限度地使用。” “转系到经院之后,果然做事情有些经济头脑了啊!”易正笑道。 “这是我转系之后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文清明也笑道:“有很多时候,你所能够运用的资源就是这么有限,而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考虑应该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这些资源的价值,而不是空想为什么我们没有更多的资源。” 易正看着若有所思的文清明,笑嘻嘻地道: “你能够学会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次日晚上,主教学楼底层。 “你再说一次?!” 文清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贺卓铭,难以置信地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我会这么不知轻重,用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吗?”贺卓铭冷冷道:“不过,如果你刚才没有听清楚的话,我可以再说一次。今天早上,景鹰打电话告诉我,说单紫宛要禁演《恶魔的报酬》,所以让我们明天中午的时候过去办公室一趟,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 “又是单紫宛这个灾星!”文清明不觉握紧了拳头,“她这次又想要拿什么借口来拦截我的剧?为什么我总是要碰到这个人!” “因为早上在电话里我听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后来,我专门再找了一次景鹰,详细地问了一问这件事情。”贺卓铭抽出一支香烟,不无嘲讽地道:“老人家,估计有些事情是你绝对想不到的。” “什么事情?”文清明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情猜谜。 “景鹰告诉我,单紫宛在上次看完彩排之后,觉得其中的暴力场景太多,所以就想取消掉这个剧。可是,老人家,我估计你绝对想不到那个愚蠢的女人想用什么东西来代替这个话剧的表演。” “用什么?”文清明没有好气地说:“她最多不就是用她自己掌控的舞队来填补这个空缺罢了,难道她还有什么新招数?” “你说对了,这次她还真的是有新招数。”贺卓铭嗤笑着说:“她想用《最后一舞》来代替《恶魔的报酬》上台。” 文清明第一时间的感觉就是哭笑不得。 “她……”文清明的话说只是说了一个字,便觉得胸口被一团气堵住,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文清明只好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顺过气来,这才向贺卓铭求证道:“你说的是真的?单紫宛真的想要用《最后一舞》来代替《恶魔的报酬》?” “绝对没有错,这是景鹰亲口告诉我的。”贺卓铭缓缓吐出一口烟,冷然道:“真是开玩笑,当初是她自己说不需要爱情剧的,可是现在她却偏偏挑了一个改编成爱情剧的剧本想要代替我们。” “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文清明苦笑着摇摇头,“在两年以前,就是这个人,亲自将这个剧本拦截下来,然后还当着我的面大放狗屁,说这个剧本太多情爱的情节,然后蛮横地将我们大家的努力扼杀了。两年之后,同样是这个人,同样是这个剧本——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剧本现在已经搬上了舞台,并且在全校性质的话剧比赛之中夺得了冠军。然后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现在居然又想来拣便宜?天下有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么?” “看来,天下的确有这种无耻的事情。”贺卓铭冷笑道:“只怕这个人还不知道,这两个剧本都是出自老人家你的手笔。现在她居然用老人家你的剧本来威胁你,天下之大,只怕是再也很难找出比这更加荒诞的事情了。” “用我的剧本来威胁我?”文清明实在想不通这个是什么样的逻辑关系——但是问题是单紫宛现在的确就是按照这种不知名的逻辑来行事。 “不过,只怕这次单紫宛的如意算盘没有那么容易打响了。”贺卓铭得意地笑道:“单紫宛虽然苦心想要拦截这个剧下来,可是她却不是很清楚,《最后一舞》根本就是出自我们的手笔。首先其中的大部分演员都是我们的队员,如果我们跟他们说明情况,要求他们罢演的话,你说单紫宛能拿我们怎么样?更何况,这个剧本是我们自己原创的,即使是艺术学院方面也不过是在征得我们同意之后才借用拿去参赛的,也就是说,这个剧本,我们绝对享有版权。只要我们不答应,谁都没有权力把它搬上舞台!” “明天去的时候叫上我。”文清明的语气罕有地冰冷:“好久没有见过单紫宛了,我倒还真有些想再看看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次日午休时间,艺术团办公室。 早已等候多时的景鹰看见文清明也随着贺卓铭来到的时候,稍微有些意外:“清明?你怎么也来了?这次的事情我和卓铭应该可以解决的,你……” “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我想来看看单紫宛这个人而已。”文清明淡淡说道。 “你不用担心,这次我们艺术团的所有成员都会支持你们话剧队的。”景鹰正色道:“自从我进入艺术团以来,这是我看到的话剧队所有节目中最好的作品,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会为你们争取到这个演出的权利!” “如果到最后还是争取不到呢?”已经有过经验的文清明淡淡地问。 “一荣俱荣。同样,一衰俱衰。”在景鹰眉宇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一种不可动摇的决心,“如果老师他们到最后还是坚持要将这么好的节目取消的话,那么这场晚会,我们艺术团全团罢演,让那些老师们自己去搞好了!” “最可笑的还是单紫宛。”贺卓铭插口道:“你昨天不是告诉我,说单紫宛想要用艺术学院的那个话剧来替代我们的这个剧,是不是?” “管他什么剧!”景鹰毫不犹豫地答:“虽然那个剧是学校话剧比赛的冠军剧,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是比赛的第一名,也不能让它无理地取代我们自己的位置!” “然后这才是最好笑的。”贺卓铭虽然嘴上说这件事情是最好笑的,可是他的神色之间,除了轻蔑之外再无其它,更加不要说是笑意了。“单紫宛那个蠢货可能没有想到,即使是这个她以为是好东西的《最后一舞》,其实也是老人家写的,演员也是话剧队的,甚至连那些舞台走位什么的东西都是我们事前设计好的。她现在是在用我们话剧队的剧来威胁我们,不让我们上台?有趣!” “正是这样。”文清明也冷笑着道:“而最让我哭笑不得的,就是这个《最后一舞》的剧本,其实单紫宛在两年以前就已经看过了——当然,其实我一直认为她根本就没有看过,否则她今天就不会讲出这种出尔反尔,自打嘴巴的蠢话。而在两年之前,她以一些无中生有的理由禁演了这个剧。但是她想不到的是,在两年之后,这个剧不但上演了,而且还在全校话剧比赛之中赢了。如果她今天能够想起这个剧本就是自己两年之前弃若敝履的东西的时候,不知道她会不会稍微汗颜一下。” “绝对不会。”贺卓铭冷冷道:“这种人,你最好不要把她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内情。”景鹰似乎也想起来了什么,“这么说来,这个《最后一舞》应该就是艺术团当年被中止的那个大型话剧之中的某一部分了?我那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只是想不到到了今天,这件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有很多事情都是想不到的。”文清明叹了一口气,“谁也想不到,两年之前,我站在单紫宛的面前力保《海岸上的陌生人》,而她正因为《最后一舞》这部分有爱情成分被太监了;而两年之后,同样是单紫宛这个人,站在她面前的同样是我,为的还是《最后一舞》,不过今天我却是来阻止她将这个剧搬上舞台。” “不过,待会儿去见单紫宛的时候,你最好尽量不要提这件事情。”景鹰考虑了一下,对二人说道:“我们今天终归是去进行谈判的,而单紫宛无论如何也始终是老师,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太过刺激她。我希望我们能够尽量平静地解决这次的事情。而那些最后的措施,是必须在我们的谈判完全破裂之后才不得已使用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的。你放心吧。”文清明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可能地冷静:“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当面痛骂单紫宛,说她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的。” “既然连老人家都能够忍下这口气,”贺卓铭无所谓地摊摊手,“那么我也尽量照着老人家的样子去做好了。” “单老师?”走到单紫宛的办公室前面的时候,景鹰先敲敲靠在旁边的大门,然后再走了进去。而脸色阴沉的文清明和贺卓铭二人也鱼贯而入。 两年之后,重新踏足这间办公室,文清明的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自己第一个被禁演的话剧便是在这里被判处死刑的。 而想不到,两年之后,自己又要来这里,为自己第二个被禁演的话剧争取上诉的机会。 文清明慢慢地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单紫宛。 两年不见,单紫宛的容貌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改变,只是没有过去那么单薄了,估计生活过得还是相当不错。不过,虽然文清明能够认出单紫宛,但是单紫宛很明显已经认不出来文清明这个人了——这也难怪,二人不过见过一面而已,而单紫宛每天见过不知道多少学生,记得住其中一个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者才是怪事。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文清明不必为到时候被单紫宛认出两个剧本都是出自自己手笔的时候而再想托词。 “单老师,这两位都是我们艺术团话剧队的成员。”景鹰向单紫宛介绍道:“关于上次的那个话剧,单老师你也许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今天特地将他们大过来,希望老师你可以抽时间听听他们的话。” 单紫宛今日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坏——至少比两年前要好一些。在听到景鹰的话之后,单紫宛很快地抬起头来:“是话剧队的同学吗?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们说说你们上次在礼堂里排练的那个话剧。” 单紫宛清清喉咙,“你们上次的那个剧,我已经看过了。总体来说,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这个话剧的暴力场景太多了。尤其是其中还出现了凶杀的情节,这怎么可以呢?你们要记住,这里是学校,你们应该是要表现一些健康向上的主题,而不是这些社会上的肮脏东西。你们虽然很有主见,可是也必须要知道什么事情能够做,什么事情不能够做才是啊。” “单老师,我想你应该没有仔细地看完这个剧——或者说,你没有看懂这个话剧。”贺卓铭将一份剧本从自己的衣袋中掏出来,放在桌面上:“这个话剧我们前前后后,一共修改了七次,其中任何的细节我们都已经推敲过,认为是没有问题了,最后才把它搬上舞台的。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暴力的场景,实际上都是为了后面故事发展所做的一些铺垫工作。只要你能够认真地看到故事的结尾,你一定不会有这种错觉。” “你们不要跟我说这些空话。”单紫宛将贺卓铭递过来的剧本轻轻推开到一边,正色道:“你们想要表达什么主题,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是你们也要注意一下你们所用的方式。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用温和一些的手法来表现你们所谓的主题呢?” “我们在这所学校的舞台上已经得到了很多经验,我想,我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所学校里面的学生想要看什么。”贺卓铭淡淡道。 “即使是这样也不行!”单紫宛还是摇头:“你们搞话剧归搞话剧,可是也要注意一下影响。象这种有不良意识的节目,我很难批准。” “那么你觉得什么样的节目才是合乎标准的呢?”文清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完全没有认出文清明,更加不知道文清明是在特地套自己的话的单紫宛笑着回答:“前一段时间学校话剧大赛里面的那个叫做《最后一舞》的话剧就很不错啊!” 看着被自己引诱着自打嘴巴犹懵然不知,甚至还有些自鸣得意的单紫宛,文清明的嘴角忍不住也现出了一丝笑意。而一旁的贺卓铭自然也知道文清明在笑什么,不过自然也不会点破。二人只是交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便不再言语。 见二人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取笑的单紫宛还道是掷出这个她以为是代表着全校话剧表演的最高水平的名字而将二人镇住了,不由得放松了一些语气,想要安慰一下面前强忍笑意和怒气的二人:“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你们愿意将这个剧本改一改,我看还是有机会可以上台的。” “听说老师你想要用《最后一舞》这个节目来取代我们的话剧,是不是?”贺卓铭假装有意无意地问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单紫宛有恃无恐地直接回答道:“怎么说,我都认为人家的这个话剧水平要高得多。如果你们不能好好修改剧本的话,那么我肯定不会让你们在后天的晚会上演出的。到时候,我自然就会邀请这个节目上台替代你们。所以,如果你们还想上台的话,最好小心一些修改这个剧本。” “你真的觉得《最后一舞》这个剧本好?”贺卓铭这个问题虽然是向单紫宛发问,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文清明的。 没有留意到这一个细节的单紫宛想也没有想便点头:“当然。” 贺卓铭冷冷一笑——不过这次的冷笑之中似乎更多地带着一些鄙蔑之意:“单老师,其实我想告诉你,就算是你认为是完美无暇的《最后一舞》这个剧,其实也是我们话剧队的作品。我身边的这位话剧队的前辈就是《最后一舞》的作者——当然,他同时也是这次的话剧《恶魔的报酬》的作者。两个剧本孰优孰劣,我想,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加清楚了。不知道单老师你能不能听他自己说几句话?” 单紫宛听到这句话,稍微有些意外——文清明估计,可能在她的印象之中,这所学校的话剧剧本都是从书上抄回来的。所以猛然听到有一个原作者突然亲临,让她有些接受不来。 “狗眼看人低!”文清明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但是脸上神色不变——他的脸上自从进来这间噩梦一样的办公室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在单紫宛没有作出任何反对的举措之前开口道:“单老师你认为这个《最后一舞》的剧本比较优秀,可是在我看起来,却是正好相反。这次这个名为《恶魔的报酬》的剧本是我和其他一些队员一同推敲修改的,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完善的舞台剧——可以说,这个剧才是一个我们学校话剧迈进成熟阶段的标志。而那个《最后一舞》……” 文清明说到这里,有意地放慢了说话的速度,好让自己能够看清单紫宛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细节:“……则是我在两年之前写的一个剧本。而且严格说来,它还不能算是一个剧本。因为《最后一舞》这个所谓的话剧是我从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个长篇话剧之中提取出来的一小段而已,根本就不能完整地再现那个故事的原意。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最后一舞》绝对比不上《恶魔的报酬》!” 对往事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完全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与两年之前曾经站在同一个位置,为了同一个话剧与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者就是同一个人的单紫宛似乎犹豫了一下:“你是说,这两个话剧都是你写的?” 文清明淡淡地点点头。 单紫宛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在犹豫了几分钟之后,仍然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最后,她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也做不了决定了,我想,你们还是自己去和书记说吧!如果他同意了就没有问题了。” 文、贺、? 最后的童话 第 20 部分阅读 单紫宛似乎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会出现,在犹豫了几分钟之后,仍然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最后,她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也做不了决定了,我想,你们还是自己去和书记说吧!如果他同意了就没有问题了。” 文、贺、景三人对望一眼,都不知道这一去结果又将会如何。但是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单紫宛有心要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别人去拣了。 “那就请老师你带路吧。”景鹰向文、贺二人点点头,示意二人跟上。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二人自然也只有见一步走一步就是了。 三人随着单紫宛绕过了几间办公室,最后来到了另外一间外观大同小异——“小异”指的就是挂在门边的牌子——的办公室。 进入了办公室,只见一个大约五十来岁,有些胖的秃顶男子——文清明的“有些胖”一般都是在此人在站立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双脚之时才会使用的谦虚之语;而至于“秃顶”这个形容词其实是不太客观的。因为事后,贺卓铭坚持认为那个人是有头发的,只不过是将浏海蓄在了脑后而已——正在小小的办公室之中走来走去,似乎很是赶时间似的。 不知道是否为了向众人证明他的确很赶时间,那名男子开始高声地向在旁边一位年轻一些的工作人员叫道:“我马上就要去开会了,你赶快把资料整理给我!” 那名工作人员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分不满。 “书记,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没有等单紫宛说完一句完整的话,那名书记便一挥大手:“我现在忙得很,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等下次再说!” “我们不会耽误你很久的,只要几分钟就可以了。”景鹰见单紫宛一招之间已然败下阵来,知道不能再指望她,便只好亲自开口道:“我们是为了这次艺术团晚会上的那个话剧节目而来的,希望你可以听我们说几句话。” “艺术团?话剧?”那官员想了一想,终于大概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没有看过你们的表演,不过单老师说你们的这个剧本里面有很多不良的成份,所以要禁演。你们今天来是干什么?” “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情的。”文清明也开口抢道:“希望你可以听我们说几句话!听完解释之后,你一定会接受……” “我没有空管你们这些闲事!”那官员的耐性也快要到极限了,“你们以为我很有时间吗?我现在还要去开一个学校的会,每分钟不知道有多少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去处理,现在你们居然要我为了一个小小的晚会节目在这里听你们聊天?”说到这里,他回头对那个一直蜷缩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喝道:“你待会儿帮我处理一下他们,我现在要走了!” 说完,那官员从桌上抓过几本书一般的资料集之类的东西,连一眼也都不再多看众人,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你们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那名工作人员见书记已然离开,这才将背脊挺直了一些,对众人说道。 “算了,”文清明勉强一笑,心灰意冷地说道:“我们下次再来。” 二十四 一波多折 当天晚上,当贺卓铭将中午的事情大概地向话剧队众人讲述了一次之后,整个剧组的人都不由得愤愤不平起来,纷纷对学校的行为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这段时间以来隐隐在新生中崭露头角的秦万流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们还准不准备上台?” “当然要演!”贺卓铭不假思索地回答,“怎么可以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阻碍就放弃?我贺卓铭绝对不会妥协!” “可是,学校方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修改其中情节的话,就一定不会让我们上演。”古颖鹃看看不动声色的文清明:“那么我们是不是需要改剧本?可是如果现在重新排练的话,时间上来得及吗?” “如果重新另外开一个剧组的话,那么当然是来不及的。”文清明淡淡道,“不过,我现在没有要改剧本的意思。” “不准备改剧本?”秦万流犹豫了一下,不由得问道:“虽然艺术团方面表示会全力支持我们,可是我们也不能光凭着这个承诺就准备和学校方面硬碰硬地强来啊!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我怕这个剧真的会……” “我虽然说不会更改剧本,但是也没有说我们会愚蠢到去和学校对干的地步。”文清明将目光投向贺卓铭,“鸡蛋碰石头的亏本生意是我们能做的么?卓铭,还是由你来向大家说出我们今天下午讨论的解决办法,让大家参详一下吧。”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贺卓铭的话只有八个字。 众人如堕五里云雾之内。 看着惜言如金的贺卓铭,文清明只好自己解释道:“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我们将会排练两个不同版本的剧。我们现在先另外排练一个专门给那些审查老师们看的的版本,而原来的版本我们也照常排练。当他们要检查的时候,我们就拿修改过的版本去应付他们。而到了真正上台的时候,我们就用原来的版本。大家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可是这样的话,以后那些老师会不会找我们算帐?”秦万流不无担心。 “即使他们要找我们算帐,我们也不怕!”贺卓铭的语气之中毫无退却之意:“如果到时候,学校真的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向我们算帐的话,那么你们就把所有的事情推到我和老人家身上去好了。就说我们两个用队长的身份来强迫你们这样做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你们……”秦万流看看完全没有反应的文清明,还是不太放心。 “卓铭本来也是差不多要退队的人了,我想他不会在乎这区区一个话剧队队长的虚名。而我……”文清明淡淡一笑,“……本来就是一个已经退队的人,更加没有什么东西好怕的。我们本来就是兴趣团体,大不了一走了之!” “所以,大家应该都已经明白了我们的意思了。”贺卓铭说完,这才认真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众人。不料,这一打量之下,贺卓铭骤然发现似乎少了什么人似的。刚才由于他和文清明二人顾着向众人讲解这件大事,在加上几乎队中所有人都来了,故此没有注意到在场的各人有什么异样。现在事情讲述完毕,他才发觉人群中似乎少了几张熟悉的脸庞。 “章露、程莉她们几个呢?”贺卓铭终于想起来缺席的这几个人的名字,眉宇之间骤然蒙上了一层阴暗之色:“我之前不是通知了她们,说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商量,要她们几个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的吗?人呢?!” “可能是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吧。”文清明淡然道。 “有什么事情?”贺卓铭的语气之中已经隐隐含有风雷之音:“如果她们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也应该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通知一下我。可是一直到现在,这两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们是这个剧组的成员,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就缺席!” “既然她们没有说不来,那么可能只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文清明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了!”贺卓铭语气之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之前有好几次的排练她们也没有来,只不过那时候我因为考虑到她们还有学生会的事情要做,而且那时候进度也不是很紧,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混过去。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剧组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居然还……”贺卓铭说到这里,似乎不想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哼”了一声,在石阶上坐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 “哟,大家都在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两个人影嘻笑着走近众人:“对不起啊,我们来晚了。” 贺卓铭的眼光慢慢地向上移动,然后停留在这两人的脸上,缓缓地呼出了一口烟。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们。章露、程莉。” 仍然不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狂风骤雨的章露和程莉二人依然嘻笑着:“哟,何队,今晚脸色怎么不太好啊?呢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我们的吗?那就赶快说吧。我们今天忙了一天,累死了。我们是特地过来听你说完就回去的。” “回去?”贺卓铭冷冷地笑着,“你们这么忙,还要特地走这么一趟,可真是委屈你们了!”说完,贺卓铭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将手上剩余的大半根香烟狠狠在墙上地掐熄。 这是贺卓铭要发怒的前兆——文清明自然清楚得很。但是,现在的他却并不想阻止贺卓铭,因为他明白贺卓铭此刻的感受。虽然自己还能够勉强按耐住这股无名之火,可是他也不会要让贺卓铭也如同自己一样压抑。 既然到了应该生气的时候,那么就应该正正经经地生一次气。 文清明并不是一个想无限量地做好好先生的人。 他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爆发过,只是因为这些小事还不足以让他动气。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不会爆发。 文清明不会让自己发一些没有意义的脾气。 这是他一贯以来笃守的一个“愤怒原则”。 如果只是一些小事,那就不要轻易发怒。 如果到了非怒不可的地步,那么就应该好好地将自己的怒意宣泄出来,不要保留。 要么就不要出手。可是既然已经出手,那就不要给对手留下任何的机会。 这是文清明小时候打架得回来的宝贵经验之一。 记得在小学的时候,文清明有一次与人斗殴。当时,他并没有想要彻底打倒对方,故此只是在得到胜利之后便丢开了自己手上的棍子,转身想要离开。但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对方却乘机给了他的背后一棍子。 就在那一瞬间,文清明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要么就不打架,但是一旦开始打架,就绝对不能让对方再有站起来的机会——至少不能让对手还有反抗的能力。 于是,他在背后中了一棍的同时,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回身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于是,对方这一次才真的实实在在地倒下了。 一个送到医院之后被缝了七针,并且留有轻微脑震荡后遗症的人是不可能在当场就展开任何有效的反击的——甚至他当时已经没有能力站起来了。 而现在,贺卓铭要来扮演这个怒发冲冠的角色,自己自然不会横加干预。 挡在一个愤怒的人面前,就和站在一辆失控的货柜车前一样愚蠢。 “我今天通知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贺卓铭寒声问道:“我不是告诉你们,让你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准时过来的吗?” “我们现在不是来了吗……”章露二人小声地嘀咕着,“……反正一般来说,你们也没有什么事情要说。这个剧也已经排练完了……” “什么叫做没有什么事情!”贺卓铭低声喝道:“我平时没有通知你们来的时候,你们就自己跑过来,然后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就不会在旁边看看我们怎么排练,就只是知道在一旁废话!然后等到要你们来的时候,你们就推三推四,说什么学生会那边有会要开。行!平时你们要去开什么狗屁会我都没有所谓。可是现在不是平时!我们的剧现在要被那些老师们禁演了!你们这些人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不能帮我们分忧也都算了,可是连我们的正常例会你们都不来露露面,你们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这个话剧,有没有我们话剧队?如果你们这么喜欢什么学生会的话,那么你们就干脆去你们的那个学生会好了!” 章露与程莉二人被贺卓铭这一顿抢白,心中不由都觉得一阵委屈。章露轻轻咬着嘴唇,不肯示弱道:“我们真的有事,又不是特地迟到的。何况,我们怎么知道你今晚要说什么事情?你们平时都是把我们叫过来,然后就不管我们,把我们一群人晾在那里浪费时间,我们怎么会知道你……” “我在电话里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贺卓铭的声音冷得有些怕人,让听到这句话的人完全没有办法有反驳之意。“我说的话,你就当作是耳边风吗?” 章露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但是还是强忍着不说话。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去什么学生会的话,那么你就去吧!”贺卓铭的目光中蕴含着相当明显的怒意:“只不过,要是这样的话,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话剧队里!” “既然我接了这个剧,无论如何我都会演完它的。”章露的脸憋得通红,可是依然强行保持着让自己看起来不失常态。 “如果你的心都不在这里,继续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贺卓铭决绝地说道:“你放心!即使你不演,我们也一样能够找到人来代替你!” “好!”章露紧紧地咬着嘴唇,“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如你所愿,退出话剧队!”说完,章露不再多话,转身快步小跑开去。 看着章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处,文清明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可惜。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一句挽留的话——何况,如果他真的要挽留的话,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会阻止贺卓铭了。 既然心不在此,那还是不如放开手,让这个女孩走属于自己的路比较好。 “你会不会怪我刚才把章露骂走了?” 众人散去之后,贺卓铭慢慢地重新点上一支香烟,向正在一边发呆的文清明问道。 “我怎么会怪你?”文清明耸耸肩膀,“你是一队之长,要踢走哪个队员本来就是你的权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说不上什么对不对的。” “你认为我是因为自己是队长才把她踢走的吗?” “当然不是。”文清明看着心事重重的贺卓铭,摇头道:“现在我们话剧队里面的纪律越来越松散,如果不能适当地给他们一些警告的话,只怕这种情况的确会继续恶化下去。虽然章露这次是我们这个剧组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可是她也是前一段时间缺席比较多的人。所以,你能够没有对她特别网开一面,反而能够狠下心来选她第一个开刀,我都忍不住对你有一些刮目相看了。” “我还以为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我是因为和章露有矛盾才乘机开除她。”贺卓铭淡淡地笑道。虽然这笑意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可是文清明却分明在贺卓铭冰冷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信任。 “其实,现在才是你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吧!”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前一段时间,由于……某些事情,她一直对你有误会。直到最近不久,她好不容易才消除了对你的偏见。可是想不到……” 贺卓铭淡淡一笑,不过这次的笑意中微微有些落寞之意。 “其实你刚才公开开除了章露的队籍,你自己也不好受吧?”文清明淡淡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章露她们是怎么进入话剧队的?”贺卓铭将头轻轻靠在墙上,感觉上似乎相当疲惫。 “当然记得。”文清明又叹了一口气,“她们是我们今年最早招收的一批新生。我们的本意是要对她们赋以重任,好让她们将来能够成为这所学校舞台剧的顶梁柱。所以我们平时有任何活动和计划都会尽量通知她们参与,希望给她们更多的锻炼机会。可惜的是,我们的做法似乎只是适得其反。” “本来我们对她们是抱有最大的期望的。”贺卓铭似乎也有些失落,“可是想不到,今天我却不得不亲自将她驱逐出去。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要为已经决定的事情后悔。”文清明拍拍贺卓铭的肩膀,“总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何况,我们现在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在这里为这些不会改变的事情烦恼。我们现在想的,应该是另外一件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 “还有一天的时间就要上演了。”贺卓铭暗暗地磨着牙,“时间上的确是紧得很啊!老人家,这次我们真的遇上了考验了。” “原本要两个礼拜以上时间来训练的角色,现在只有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来速成?!”文清明不由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用力一拍,哈哈大笑道:“这可真的是我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贺卓铭,和你合作,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贺卓铭淡淡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你少担心。演员我明天就找出来给你。明天中午放学之后,主楼底层,老地方,记得不要迟到!” 贺卓铭果然言出必行。当第二天,文清明在放学之后来到主楼底层的老地方的时候,果然看到早已到达的贺卓铭身边站着一个正在看剧本,身材高挑的女孩。 文清明走到二人身前,对二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暗暗将贺卓铭拉到一边,指着那个女孩悄声问道:“她是谁?你不是在话剧队里面挑人么?怎么找了一个完全没有演过的人来替?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剧演下去了?” “她是大强介绍过来的,叫做汪彤。”贺卓铭习惯性地掏出一根香烟,“昨天晚上,当我和大强回到宿舍之后,在联想到这个角色的特征之后,大强就想起来他在艺术学院有一个朋友……”贺卓铭向汪彤虚指了一下:“……叫做汪彤,外型上比较接近我们的要求。所以今天早上我们就特地找到了她。” “她就答应了。”之后的事情,文清明自然也就猜到了。 “今天一天的时间,再加上明天半天,”贺卓铭深深地吁出一口大气,“两天不到的时间就要将她这个新人训练到可以上台演出的水平。这次可真是……真是……”贺卓铭“真是”了半天之后,始终还是想不到应该“还是”什么好,便就此打住,随口抽了一口烟,向文清明示意道:“还是回去看看她看熟了剧本没有,如果可以了的话,我们马上就开始排练属于她的这一段。” “其他人今天中午来不来?”文清明便走便问。 “我通知了他们,但是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过来。”贺卓铭答道,“即使过来,我也没有时间管他们。所以他们要是过来的话,最多就是先认识一下我们的新演员而已。” “明白了。”文清明点点头,“那么我们就事不宜迟了。时间可是不会给予坚强的我们任何同情的。” “你看完剧本了么?”文清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汪彤,有些不太放心地问。 汪彤有些紧张地笑笑,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完了。 “你如果不说话,不笑的话,的确很有一些剧本里面那个冷艳的恶魔的味道。”文清明后退了几步,由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汪彤,若有所思道:“可是如果你一笑起来,就没有那种味道了。你能够试着笑得……轻蔑一些么?” 汪彤呲着牙,好像牙疼一样动了一动嘴角。 文清明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同样是把眼泪吞回肚子里的贺卓铭:“算了,这些我们迟一些再说。卓铭,你来教她出场时候的走位。” 贺卓铭闻言,虽然百般不愿,但是也不好推搪,只好走到汪彤面前淡淡道:“你看着我,跟着我的步子的节奏来走就好。” 汪彤点头称是。但是她还没有走出三步,文清明与贺卓铭已经同时大声喝道:“停!” 汪彤马上听话地停下了脚步。 “你刚才是怎么走的?”贺卓铭指着汪彤的双脚,“再走一次给我看看!就按照你原来的走法走几步。快走!” 汪彤虽然不明其中所以然,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了几步。 文清明与贺卓铭二人同时面如死灰,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情。 “你走路为什么要分开腿?”一向冷静的贺卓铭此时说话也不由有些颤抖,“你难道就不能走得更加有仪态一些吗?” “我现在走得很没有仪态吗?”汪彤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 文清明推开就快要气绝当场的贺卓铭,强笑着对汪彤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向你解释一下你所扮演的这个角色的特点,好不好?” 见汪彤同意了,文清明便翻开了剧本讲解道:“你要记住,你现在所扮演的是一个恶魔的角色。也就是说,你是一个拥有无穷能力,能够将世界上一切东西——包括人类都踩在脚下的角色。所以,你在走路的时候,一定要保持一种高贵的神态。首先,你的头……”文清明用手示意汪彤将下巴抬高一些:“……必须稍微上扬,也就是要让人觉得你看起来很高傲,有一种不可征服的感觉。” “尤其是走路的时候,绝对不能象刚才一样叉着双腿走!”贺卓铭道:“八字步看起来一点也不优雅。你现在要扮演一个高贵的角色,要走一字步!不能象你平时那样走那些……”贺卓铭还没有说完,忽然“嗯”了一声,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同时也闭上了嘴巴。 刚刚把手从贺卓铭背后缩回来的汪彤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保持着笑意听文清明解说剧本。 “师兄,你们果然都在这里!”正当文清明与贺卓铭二人在为汪彤的八字步伤透了脑筋的时候,又有一人匆忙赶到。 “阿颖,你也来了?”文清明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现在还没有排练到有你的戏份的地方,其实你可以不来的。” “我知道,”古颖鹃神色焦虑地说道:“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来的。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另外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情?”文清明笑道:“希望是一个好消息。” “眼镜他病倒了,今天早上被送进了医院,现在还没有出院。听说可能还要继续留院观察几天。”古颖鹃低着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呆若木鸡的二人。 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清明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游戏的话,那么这个游戏也实在玩得太过分了。 “怎么办?”这回连贺卓铭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现在只能马上找人替代了。”文清明眉头一皱:“总之,既然我们都已经努力到这个地步了,就绝对不能退缩!” “刚刚才换了一个角色,现在马上又要继续换一个角色?”贺卓铭不停地搓着双手,“眼镜他病得很严重吗?你肯定他明天不能回来?” 古颖鹃点头道:“他明天肯定回不来。” “这回麻烦大了。”文清明在自己下颌的胡渣处摸来摸去,似乎也在为这突发的状况头疼不已。 “本来以为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现在一换就连续换了两个角色!”连贺卓铭都不由得苦笑着说道:“而且还是在上台的前一天才发生这种事情。我们这次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一些。” “我们本来是想通过这个剧带一带新人,好让他们可以得到多一些经验的。”文清明也摇头道:“可是,现在看来,到了最后,却只是剩下程莉一个新生,其他人都出现了意外。结果,最后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这就说明了,事情想起来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贺卓铭将只是吸了几口,之后便自己燃烧殆尽的香烟烟蒂扔掉,“现在,我们的所有计划都几乎被打乱了。这个话剧先是被人禁演,然后换了一个女主角,现在还要连男配角也要换掉。我以前排剧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问题,今天在这个剧里面全部都一次出现了。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我们的考验。” “总之怎么样都好!”文清明总算还算头脑比较清醒,“现在我们先不要管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先想好可以找谁来接替再说。” “现在我们队里的男生?”贺卓铭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摇摇头:“不行,现在我们队里抽不出人来。阿勇前一段时间就说好他要忙着处理广播站的事情,而阿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来不来。展鹏已经完全投身歌队,那就更加不用说了……这么说来,那么我们队里现在真的是找不到一个人出来做候补了?” “又要另外找人么?”文清明担心道:“你又准备到外面去找一些素不相识的人回来当后备演员么?” “易正!”贺卓铭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得欢呼道:“易正之前也有来看过我们的排练,如果要他来替代眼镜的角色的话,应该绝对没有问题!” 文清明被和贺卓铭一提醒,方想起来此事的确还可以走这条路,这才稍微定了定神。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对入院的秦万流表示一些慰问之意,当下连忙向古颖鹃询问了一些情况,并且拜托她替自己向秦万流表示慰问,方才完全放下心。 演出当日,晚上七点三十分。学校礼堂入口处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 “乘着还有时间,我们再来走一次过场!”贺卓铭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份几乎已经被揉烂的剧本对面前的众人说道。 “还要继续吗?”额角上已经见有一些汗意的易正道:“反正现在人还没有齐,不用太急着排练这么多次吧!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女生的角色吗?她怎么还没有来?” “他说的是程莉吧?”文清明向贺卓铭道:“我也觉得奇怪。虽然说她的戏份不是很多,可是自从昨天开始,我们就一直没有见过她。只不过因为她的戏份本来就比较少,所以我当时也没有怎么留意。可是,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这个剧就要上台了,她怎么还不来呢?” 贺卓铭脸色阴沉:“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信息。” “那么我们需要打个电话问问她么?”文清明已经开始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准备拨号码了。“无论她来还是不来,都应该事先告诉我们一声才是。” “你觉得需要的话就自己打吧!”贺卓铭冷冷地说:“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些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的声音。” “别说混话!”文清明将电话拨通,然后递给贺卓铭:“你是队长,这些事情不是你做还有谁做?少闹别扭!乖乖做好你的本分,不要让我们的剧在上演之前发生什么事情。” “你们的话剧,我有答应过让它上演了吗?” 一个众人熟悉的讨厌声音响起,只见单紫宛协同景鹰正在向众人走来,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面容看起来稍微和蔼一些的老年女教师。文清明看看正在一边讲电话的贺卓铭,随手扯扯易正的衣角。易正会意,便也举步随同文清明上前,挡在众人面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单老师你应该说过,只要我们对这个话剧进行一些修改,那么就可以上台了,对不对?”文清明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种交际式的微笑,“我们已经修改过了,那么现在,为什么你还要对我们横加阻拦?” “我想过了,你们的话剧实在是太多问题了!”单紫宛官威十足地说道:“所以,就算没有其它节目来替代你们的节目都好,我也不准备让你们上台!”说完,她得意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艺术团团长景鹰:“你们准备好调整节目单吧!” 全场人都屏住了呼吸,想要听听景鹰会怎么说。 虽然在此之前,景鹰对众人拍着胸口,说是为了话剧队的这个剧,艺术团宁肯玉碎,不为瓦全。可是,毕竟当时晚会还没有开始布置,一切事情要收手的话都还来得及。而现在,晚会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要开始,场地已经布置完毕,艺术团的所有成员也都准备就绪,所有节目都已经编排好——景鹰愿意抛开这一切的顾虑,继续遵守自己的承诺么? 而这一切,都在景鹰的一句话之中。 而在这个时候,即使景鹰向学校方面妥协了,文清明想,自己也不会怪他的。毕竟,除了自己这些人之外,还有很多人也为了这台晚会而流汗。如果今天因为自己这些人的原因而让他们的汗白流的话,文清明也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的确,如果单老师你真的不想要这个话剧上台的话,我们的晚会节目单真的需要一些改动才是。”景鹰温和地微笑着,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此言一出,话剧队众人的心情同时跌到深渊。而单紫宛的脸上却显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似乎对景鹰的识时务颇为满意。 “你……” 景鹰微微伸出手来,虚空按了几下,示意刚刚打完电话就听到自己这句话,因而想要开口插话的贺卓铭暂时不要说话,先听自己说完。见贺卓铭暂时沉默之后,景鹰便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说道:“不过,如果要改的话,就请老师你把这个晚会上所有艺术团的节目都划掉。只是记住不要有任何的遗漏。” 单紫宛听得景鹰这么一说,脸色霎时间变得相当难看。这个晚会除了不到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是其它社团参与的嘉宾节目之外,其它几乎所有的节目都是由艺术团自己包办的。景鹰这种说法,实际上就是要让整个艺术团罢演,让这台晚会唱一场空城计。而单紫宛本身就是负责艺术团工作的人,如果这台晚会以这种方式结束的话,估计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故此,当她听到景鹰这句话的时候,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 话剧队众人这时候才低声地发出一声欢呼——毕竟对方是老师,虽然现在己方稍微站住了脚跟,但是也不能够太肆无忌惮地让这些平日习惯高高在上的师长们太掉面子——毕竟,面子对他们来说总是比较重要的——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面子比他们的职责重要一些。而这个“一些”到什么程度,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大家不要这么激动,有话慢慢说。”正当众人陷入僵局之际,那个一直没有作声的老教师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的节目原意是好的,不过就是在表演的时候有些问题。”她边说便将目光停留在文清明等人身上:“现在,我们不是说不给你们上台,只是你们的一些情节实在是影响不好啊!” 文清明虽然不知道此人是什么来头,不过在见她开口之后,单紫宛就相当老实地向后让了一步,估计应该比单紫宛的官阶还要高上几级。如果是平时,文清明或许会比较和颜悦色地对这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老师说上几句,可是现在既然景鹰已经表明立场,对众人掷杯示警了,那么自己这个项庄就不应该再为了助兴而舞剑,而是应该将剑尖对准目标了。故此,文清明也抬起头来,两道目光直逼对方道:“这一点,我想老师你们是太多虑了。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这所学校的舞台剧,因为我就是本校话剧的创始人之一!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所学校的话剧情况。这几年以来,可以说,这所学校上演过的话剧,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和我有关系,所以你们不必为这些事情而操心。我们知道什么能够在舞台上演,什么不能够演。这些专业的事情,你们还是交给我们考虑就好!” 那老师似乎并没有因为文清明语气之间透露出来的不敬而生气,只是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很有经验的人,可是你们也要考虑一下台下的观众会怎么想啊。我们也都知道你们已经努力了很久,也并不想和你们过不去。不过你们也应该为学校方面多考虑一下,不要光顾着什么舞台效果才行啊!” “既然老师你这么说了,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 文清明还没有开口,一边的贺卓铭已经接过了话柄。“我们可以考虑适度地缩短那些场景的时间,甚至可以减少那些场景。不过,前提是你们必须要让我们这个话剧能够顺利上演,否则,我们改了也没有用。” 那老师回头与单紫宛低声私语几句,然后又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么我这次就同意你们上台照常演出。不过你们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如果到时候还是出现这些让同学们觉得不能接受的场面的话……” “我作为话剧队的队长,会承担责任,自动退队!”贺卓铭淡淡道。 “我作为这个话剧的作者,也会退队,好给老师你们一个交待。”文清明淡然一笑,瞥了贺卓铭一眼,正好看见了他嘴角处的一丝冷笑。 “既然是这样,你们怎么可以不算上我的一份?”景鹰朗声一笑:“如果你们捅了什么漏子,我这个艺术团团长可是难辞其咎啊!” “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么就算了!”这次说话的是神色之间极不自然的单紫宛。不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似乎也想不出其它什么话好说,转身便向会场走去。而另外的那个老师则向众人再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也慢慢离开了。 “你们真的准备改剧本吗?”景鹰看着两名老师离开的方向,朗声问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建议你们不要作任何的改动。我觉得,你们的话剧很好,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动的。而且你们没有必要听一些外行人无谓的意见。” “可是如果我们不改动的话,你岂不是……”故意说这句话的文清明与贺卓铭对望一眼,二人不由都暗笑起来。 “我们艺术团可不是学生会!”景鹰大笑道:“学校要赞助我们,我们自然不会把这些钱丢给别人。可是他们要是以为能够用这些东西将我们牢牢控制,那就大错特错了。况且,这个团长有什么好做的?我难道会为了这区区一个虚名就放弃初衷吗?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应该怎么演,你们就怎么演好了。” “这个当然!”贺卓铭将手机还给文清明。冷笑道:“即使你不说,我们本来也都是这样打算的!” “好!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景鹰大笑一声,“我不妨碍你们排练了。希望待会儿可以在舞台上看到你们精彩的演出!” 说完,景鹰向众人挥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在他离开之时,文清明隐隐觉得这个团长身上比他的前任多了一分豪气。 “对了,刚才你打电话给程莉,她说什么时候会过来?”文清明将手机放好,顺口向贺卓铭问道。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她,”贺卓铭漠然道:“然后她以为那天我在骂章露的时候也顺便骂了她,所以我在叫章露滚的时候,她认为我也要她一起走,所以她就一直没有过来——因为她以为自己也被开除了。” “那么你怎么跟她解释?”文清明奇道。 “所以我刚才就告诉她,她现在真的被开除了。”贺卓铭神色不改地回答文清明。 二十五 庄生梦蝶 临上台前最后几分钟,舞台后方的化妆间。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易正一边闭上眼睛任由工作人员为他化妆,一边淡淡地说,“想不到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回来当临时演员。” “你有多老啊!你和我是同届……原本是同届,我都没有说这种话呢。”文清明想要驱散这种烦闷的气氛。 “你还准备在这里多久。一直到毕业为止吗?”易正忽然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问。 “……也许吧。”文清明叹了一口气。“我放不下他们……你也知道,现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可以说没有人可以接过我手里的这支笔……而且我在这里所学会的东西还没有教给他们……而且……”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不想放手,对吧?”易正摇摇头,“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和你表现出来的那样果断?你真的认为这个地球没有你就不会动了吗?” 文清明不由黯然低下了头,因为自己心中的确有一些想法正如易正所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说的对,我还是不够果断。” “所以你今天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易正淡淡地说,这与他一贯以来嘻嘻哈哈的性格不同,令人稍微觉得有些不自然,“你最后还是回来了。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在离开之后又回来的。” “可是,我就是这种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易正的脸上浮现出他向来的笑意,“自从我开始和你合作以来,我就知道你是个不中用的家伙了。整天板着脸,一本正经,但是心里软得要命。” “是吗?我还是觉得自己对身边的事情太冷淡了。所以……” 易正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知道吗,如果你什么都想关心,想对所有的事情一视同仁,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将什么也没有关心到,你将会失去所有。” “……”文清明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走吧,”易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不要让 最后的童话 第 21 部分阅读 “……”文清明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走吧,”易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不要让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丢脸。”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象这样正式地登上舞台了呢? 在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文清明忽然在脑子里闪过了这么一个问题。 好像自从自己进入话剧队以来,都从来没有试过由自己亲自主演过一个自己编写和执导的话剧。自编自导自演,这还是头一次。 不过现在不是自己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文清明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现在开始,自己就是一个演员——不,应该是剧中的角色了。 文清明最后深深呼吸了一次,大步走上了舞台。 灯光亮起,舞台前方的布幕慢慢向两边分开。 独自落寞地坐在舞台中央的文清明手中紧紧地攥着一份文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阵清脆的脚步由远而近,最后停在了文清明的面前。 “你来了。”头也没有抬的文清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压抑着满腔怒火一般,“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你等我干什么?”一个带着不屑味道的声音响起。 “等你干什么?”文清明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忍不住狂笑几声,同时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自言自语般道:“枉我一直以来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想不到,你居然也会这么卑鄙!这么无耻地剽窃我的文章!”说到这里,文清明猛然回过头来,扬起手中的文稿,高声喝问道:“为什么?!” 站在他面前的贺卓铭似乎冷冷地笑了一笑,但是却并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根香烟,慢慢地点燃。 “为什么?!你给我说话!”与冷静得出奇的贺卓铭截然不同,文清明每问一句,音量便提升几阶,语气之间的怒意便浓烈几分。待到最后,文清明已经完全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在对着贺卓铭在怒吼了。 “我剽窃你的文章?我什么时候抄袭了?”贺卓铭冷冷地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文清明,随手抽过文清明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的文稿,随意地翻了几下,轻蔑地笑道:“你看看这篇鬼东西!这是我发表的文章吗?” “可是……”看着依然想要巧言狡辩的贺卓铭,文清明只觉得仿佛有一口气堵在自己的胸口,让自己一口气接不上来,不由接连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可是,你那篇文章用的是我的构思!” 贺卓铭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不由失笑道:“你的构思?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相信这是你这种三流小作家的构思。我想也不会有人会相信!” “你……”觉得受到了侮辱的文清明忽然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猛然伸手揪住了贺卓铭的衣领,同时扬起左手的拳头,准备对着面前这个可恶的人的脸上就是一拳。 可是,当这个拳头扬到最高点之后,文清明的手却僵硬住了。 自己真的应该打下去吗? 面前这个人是身份比自己高的多的成命作家,自己有这个本事能够打他吗? 况且,即使自己真的打下这一拳,又能改变什么事情呢? 似乎是看出了文清明的犹豫,贺卓铭冷冷一笑,左手一挥,将文清明的手拨开,同时将文清明震开到几步之外,嘲笑道:“看看你这个懦夫,你甚至连给我脸上一拳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人会相信像你这种懦夫可以写出这种文章?”说完,他随手将文稿向自己的身后一扔:“这种垃圾还是扔掉的好。” 文清明连忙奔到贺卓铭身后,捡起了被抛落地面的文稿。 “你……”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的文清明奔近了贺卓铭,用手指着贺卓铭的脸,怒道:“你这个……” “你这个懦夫,给我闭嘴!”贺卓铭顺手抄住文清明的手,用力向后一拗。文清明吃痛,身体不由向后一倾。而贺卓铭得势不饶人,借势向前一压,本已失去平衡的文清明再也没有办法站立,当下被压得半跪下来。 被压得半跪下来的文清明正要挣扎着起来,冷不防贺卓铭一口香烟对着自己的脸喷来。文清明被这口烟熏得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但是,贺卓铭没有给机会让文清明有机会逃避,伸出一只手捏住文清明的下颌,将文清明的脸强行拧回来对着自己,一脸嘲弄之色:“其实你应该谢谢我,这么好的构思在你手上只会是一种糟蹋,是我把这构思发扬广大,是我把它变成一部畅销的小说的。你……你可以吗?” 说完,贺卓铭轻轻在文清明的脸上拍拍,起身离开。 “对了。”刚走开几步的贺卓铭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嘲笑着对瘫在地上的文清明道:“对了,下次还有这样的稿件就拿来给我吧……废物利用我乐意之至!”说完,他得意地笑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你给我滚!”文清明将被贺卓铭践踏过的剧本用力地扔在地上,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同时,他觉得心中有一种强烈无匹的耻辱和愤怒的感觉正在蔓延,而且这种越来越明显,似乎就快要脱离自己的控制,要冲破自己的胸膛一般。 “糟糕了!” 文清明在心中暗暗惊呼。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情绪膨胀得比自己开始时候的想象要快得多。原本他认为自己可以在第一幕结束的时候还能够保持冷静,保持着“演戏”的状态,可是由于贺卓铭的配合实在太到位,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动了肝火。而现在,这种怒意已经开始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不应该有这种情绪失控的低级错误出现才是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就是出现了呢? 文清明心中猛然一惊——自己不是真的把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角色了吧? 如果现在站在舞台上的人已经是自己剧本之中的那个角色,那么原来的文清明这个人呢?文清明这个本来应该是真是存在的人去了哪里? “别傻了,我不就是你么?” 一个嘲讽一般的声音在文清明的心底响起。 “你是谁?”文清明有些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位置,仿佛想要看穿自己的身体,想要将自己身体中那个奇怪的声音的主人揪出来。 “不用想了,我就是你。”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用一双无所不在的眼睛在看着文清明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我是活在影子之中的你。” “你是我?”文清明颤抖着:“不可能!你是我,那么我是谁?” “我是你,你也是你。”那个声音似乎在笑一般,“不过,你是活在阳光下面的你,我则是活在你背后的阴影之中的你。从你出生开始,我无时无刻都在你身后。你之所以没有发现我,是因为你从前从来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那么你今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到我的面前来?”文清明觉得自己撑着地面的双手不停在颤抖,似乎对自己的这个身体感到不负重荷一般。 “我跑到你的前面来?”那个声音不屑地一笑,“看来你有一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现在,不是我走到你的面前,是你自己回头,走进了我的黑暗。” “胡说!”文清明低声喝道:“我怎么会……知道有一个永远隐藏在背后的自己?我……这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不可能……” “对,你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个声音似乎稍微正经了一些:“想你们这些只会将目光停留在前方的人,当然不会留意到活在你们背后阴影的我们。可是现在,你却的确回头了。虽然你不是有意回头,可是,你终究是回头了。所以,你总算是看见了我,看见了一个活在你自己内心深处的另外一个自己。” “我回头了?”文清明愣住了。“我是怎么回头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由你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很眼熟么?”那个声音冷笑着道:“你能不能想起这个人象你见过的哪一个人?” “谁?象谁?”这个时候的文清明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种迷乱。 “你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的时候就能见到这个人。”那个声音大笑着,仿佛在说着什么可笑之极的事情。“这个人不就是你么?” “不!”文清明低声吼道:“虽然我承认我写出来的人物可能会有一些我的性格感情的投射,可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 “你说的也没有完全错。”那个声音的方向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忽左忽右,却又仿佛无处不在:“因为这个人不是平时的你,而是一个你从来没有留意到的人……不,我知道你一定有留意到的!” “你只是假装不知道!”那个声音忽然出现在文清明的正前方,就好像有一个人猛然冲到了文清明的面前说话一样。虽然文清明看不到任何物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是这个声音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故此文清明还是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退,想要避开这个无形的声音——或者可以说是要避开这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 “怕了么?你这个懦夫!”那个声音哈哈大笑着,盘旋着离开,然后又集结在文清明的头顶处:“这个角色不就是真正的你么?为什么不敢承认?” “胡说!这个角色怎么会是我?”文清明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好像都僵硬了。虽然动弹不得,但是他还是争辩道:“我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用你这些局外人来告诉我!” “局外人?”那个声音复又是一阵狂笑:“可是,我这个局外人比你更加清楚你自己,更加清楚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懦夫。信不信由你。” “我绝对不信!”文清明用力地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耳朵。 “没有用的,即使你捂住耳朵也没用。”那个声音还是异常清晰地直达文清明的身体每一处:“因为我是在你的心里对你说话的。我早就说过,我就是你,你也就是我。” “闭嘴!”文清明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我什么也没有说过。”那个声音仿佛就在文清明的耳边说着悄悄话一样,偷声道:“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文清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滴汗水滑过自己的鼻梁,然后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其实你自己清楚得很,你根本就不会演戏。”那个声音幽幽道:“而你这次之所以能够这么投入,是因为你要演的人就是你自己。” 文清明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个声音见到文清明已经屈服,不由得大笑道:“看来你总算是明白了。虽然你平时用面具和伪装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可是你现在应该记起自己原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了吧?就算你怎么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本性都好,它始终还是存在的。” 仿佛有人轻轻在文清明的胸口轻轻一戳,那个声音随之说道:“你以为假装成熟,假装冷酷就可以逃得过我了么?你以为将自己的过去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可以割舍昨天了么?没有用的。” 那个声音贴在文清明的耳朵边上,神秘兮兮地悄声道:“因为他们的冤魂会在夜阑人静的时候跑出来揪住你的心的!” 文清明一惊,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他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来,却见易正正在缓步走上舞台。 自己还以为分神了很久,可是,原来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吗?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自己现在还在舞台上,还需要继续将这个话剧演下去。故此,文清明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常态,继续演戏下去。 只不过,现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忧虑。 那个声音还会不会出现呢? 可是之后连续的情节中,不知道是否察觉了文清明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提防,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文清明也逐渐入了戏,慢慢将这件事情放在脑后了。 …… 灯光逐渐变得黯淡,舞台上只剩下了两具伪装的“尸体”。 这里就是在第二幕临结束的时候的场景。 在前面的故事中,文清明所扮演的角色已然受到了恶魔的诱惑,甘心付出一个未知的代价,让自己变成一个准恶魔。'奇‘书‘网‘整。理提。供'不过由于这个角色放弃了“人”的资格,故此他不能再与任何人有实体的接触。他本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也不以为意。可是,当他的朋友就在自己的面前遭遇到羞辱,关心自己的人因为得不到帮助而殒命的时候,他才明白到自己的逃避是多么地愚蠢。 而现在,文清明就正好演到了这一段。 站在舞台上的文清明按照先前排练的设计一般,木然走近了由古颖鹃所扮演的角色“尸体”前面,慢慢地跪了下来。 现在,他应该假装非常悲伤和后悔才对的。 这种悲伤应该是假装出来的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的眼眶之中会这么热? “你其实真的很想哭吧?” 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声音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在文清明的耳边细语道:“既然你想哭,那么你就哭出来好了。” “你胡说!”文清明在心里大喊道:“我一点也不想哭!我是男人,怎么会有这种没有出息的想法!” “到了现在,你还要继续欺骗你自己么?”那个声音轻轻地在文清明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如果你不想哭,那么这是什么?” 就在文清明感觉到这口气吹到自己的脸上的时候,自己的眼睛中确确实实地有一滴滚烫的液体慢慢地滑过自己的脸庞,并且顺着自己脸,停在自己的嘴边。 是汗吗? 文清明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那滴液体——他肯定那绝对不是汗。 因为汗水之中不会有这种悲伤的味道。 真的是自己的眼泪么?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那个声音淡淡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骗你,谁都会骗你。即使是你自己有时候也难免会欺骗你自己,可是,只有我,只有这个活在你内心最深最阴暗之处的人绝对不会骗你。” 那个声音似乎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没有必要骗你。” “不!我不会真的哭!”文清明抱着头道:“我只不过是在演戏,我不会真的流泪!刚才只是偶然而已!我不会真的哭的!” “如果你真的想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会流泪的人的话,”那个声音此刻似乎也带着几分难掩的怜悯之意,“那么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文清明被这个声音提醒,这才恍然大悟般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这伸手一模之下,文清明自己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是泪水! 怎么会这样?! 刚才由于没有发现,故此文清明一直以来都还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突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文清明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如同泉水一般不停从自己的眼中涌出来,完全封闭了自己的视线。文清明大吃一惊——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岂不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么?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将这场戏演下去? 惊恐的文清明拼命地用衣袖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要将模糊了自己的所有泪水都抹去。可是,这泪水却似乎无穷无尽似的,好不容易驱散了第一潮,马上又有第二潮袭来。如此重复一浪接一浪,好像永远也不会休止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文清明慌乱地对那个声音叫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什么我会流泪?” “我什么也没有做过。”那个声音悠然说道:“我只是把你的内心真正的想法告诉你,让你的身体作出最自然的反应而已。” “无论你想干什么,最好都尽快给我停止!”文清明色厉内茬地低吼道:“我不想听到你继续胡说下去!你给我滚!” “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想要缠着你,而是你自己不能摆脱我!”那个声音忽然停在了离文清明鼻尖前,“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能够听到我的声音?” 文清明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因为这些话,都是你自己心里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那个声音始终停留在文清明跟前:“这根本就是你自己的心里话!你自己一直都清楚得很,只是一直都把这些话埋藏在你自以为很安全的地方,假装不知道而已。” 文清明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今天,因为你在演戏的时候太过入神,所以暂时将你平时的性格忘记了,所以我才会暂时出来和你说说话。”那个声音淡淡地笑着,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开几步,忽左忽右地闪烁着。 “只有你完全出神,你才能够听见我的声音。”那个声音慢慢绕到文清明的脑后,“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你才愿意听一听你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这才是真实的我?”文清明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么平时的我究竟是谁?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又是谁?”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呢?”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似乎对文清明依然对在这个问题搅不清而失望。 “不可能!”文清明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不合常理的解释:“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怎么会变成我又是你,你又是我呢?” “庄生迷梦,”那个声音淡淡道:“孰为庄生?孰为蝶?别人不知,可是当事人自己尤且不知么?” 庄生梦蝶? 文清明听到这四个字,混乱的思绪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你的意思是说,我为庄生,你为蝶么?” “为什么不是我为庄生,汝为蝶呢?”那个声音调笑道。 “谁是庄生,谁是蝶,现在都不重要!”文清明的双眼看着虚无一物的前方,似乎努力地想要找出那个声音的位置所在。“重要的是,我想知道,现在究竟是我在你的梦中?还是你在我的梦中?” “既然你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那么何必要计较这究竟是在谁的梦中呢?”那个声音黯然地说:“在你的梦中又如何?在我的梦中又如何?” “如果是在我的梦中,我就会让自己尽快醒来!”文清明咬牙道:“如果我现在是在你的梦中的话,那么我就要摆脱你的这个梦!” “你想要醒来?”那个声音不由得纵声大笑道:“你想要清醒?那么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自己真的是醒来?你怎么会知道自己不是躲进了另外一个梦里?” “我……”文清明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反驳这句话。 自己一心想要醒过来,可是有谁知道自己是真的醒过来呢?就像那个声音所说,自己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进入了另外一个梦境之中呢? 庄生晓梦迷蝴蝶,究竟是蝴蝶梦化庄生,抑或是庄生梦化蝴蝶,这个死结,在千年之前,庄生自己没有办法解开。而千年之后,这个问题依然困扰这一些想要对这个问题寻根究底的作茧自缚者。 文清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这个迷梦之中了。 演出终于结束了。 文清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演出的。他只是记得在自己忍不住在舞台上痛哭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已经失去了控制,只是凭着最后一丝未消失殆尽的意识,将这个话剧一直演完。不过在谢幕之后,文清明便马上离开了后台,冲出了礼堂,跑到了礼堂后面的一片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想让自己到现在还不能停止的眼泪尽快流尽。 “怎么回事?”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文清明身后响起。 如同惊弓之鸟的文清明差点以为又是那个神秘的声音又出现了,不过他马上就认出来,这个熟悉的声音只不过是贺卓铭而已。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力地甩甩脑袋,回过头来强笑道:“什么事?” “什么事?”贺卓铭冷冷道:“你刚才究竟在干什么?第二幕快要结束的时候,你怎么好像就忘记了要怎么演一样?在最后,连阿颖上台你都没有看见,结果还是易正在后台提醒你,你才记得接下去后面的戏。” “对不起。”文清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才真的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会很投入地演绎这个话剧,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投入到这个地步。”贺卓铭看了一眼文清明微红的眼眶,缓缓地拿出一根香烟叼上,淡淡道:“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不过是假哭。可是刚才我在旁边也看到了,到了后来,你的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 “对不起。”文清明尴尬地道歉道。 “不用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贺卓铭突出一口烟,冰冷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笑意:“更何况,这根本就不算是错。” “我刚才没有演错什么情节吧?”文清明不由紧张地问。 “老实说,你刚才的确演错了一些地方。”贺卓铭冷笑道:“在最后一幕的时候,你应该和大强有几句对白的。结果,你最后还是忘记了。” “真是对不起!”听贺卓铭这么一说,文清明也似乎有了一些印象,连忙一再道歉:“我当时真的是忘记了,实在对不起!” “不过,虽然你演错了几段情节,可是总体的效果却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得多!”贺卓铭终于得意地笑了一下,“在前两天彩排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们的最好效果就是那样而已。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当时的效果不好。实际上,彩排的时候的效果已经很好,我本来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可能会比当时更好。” “更何况,后来还发生了一些意外。”贺卓铭在文清明身边的一个花坛边缘坐下,悠悠道:“连续换了两个主要的角色,到了最后还撤掉了一个演员。老实说,当时即使是我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可以演好这个剧了。” “可是想不到,这个世界还真的会留给我们这些不肯放弃的人最后一个机会。”贺卓铭努力想要吐出一个完整的烟圈,不过最后依然失败。“汪彤今晚的表现已经超出了我的期望了。虽然她走起来还是有些八字脚,不过却被她的装扮和说话的语气掩饰得天衣无缝。而易正这个老戏骨更加是不用说。虽然只是排练了半天,可是和你搭戏的时候一点生硬的感觉都没有,更加在你出神的时候及时帮你救场,完全让台下的观众看不出破绽。” “那可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文清明苦笑回答。 “而你却更是让我意外。”贺卓铭指着文清明道:“在之前的排练中,我从来没有见到你象今晚一样。可以说,你刚才真的是完全将自己抛开,彻底与你笔下的人物合而为一了。这种投入度,是我之前没有想到的。” “结果演错了后面的几个场景。”文清明讪讪地自嘲道。 “可是观众们不知道我们的剧本。”贺卓铭将几缕遮住了视线的发丝拨开,冷笑道:“只要我们能够将错就错下去,他们就不会看出其中的破绽。你知不知道,刚才下面坐在下面的观众一共鼓了多少次掌?” “我刚才都哭昏头了,哪里还能够留意到这些东西?”文清明摇摇头。 “老实说,我也没有数清。”贺卓铭淡淡道:“我除了知道次数很多之外,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情?”文清明也想知道这件连贺卓铭都觉得有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我发现,每次的掌声都是全场式地响起。”贺卓铭得意地笑着说:“而不是象从前一样,要靠那些坐在前排的艺术团成员自己带头鼓掌来造势。可以说,这次的掌声,是我们自己亲手打拼回来的,而不是靠别人同情而给的。” “原来你们在这里。” 远处忽然有一群人在七嘴八舌地向这边走来。文清明定睛一看,原来是话剧队的同仁找上门来了。 “过去吧,不要让他们久等。”贺卓铭站起身来,同时伸出手来放在还坐着不动的文清明面前:“合作愉快。” 文清明看着贺卓铭放在自己面前的手,不由摇头笑着,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贺卓铭温暖的手掌,借势站了起来,同时也学着贺卓铭说了一句: “合作愉快!” 二十六 独余斯人 “说真的,我在接到你们的电话的时候真的是有些吃惊。”文清明慢慢将手上的酒杯放下,淡笑着对坐在面前的二人说:“我还以为你们都已经离校了。” “你说得不错,我们确实很快就要离校了。”坐在文清明对面的祁君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张丽,笑言道:“可是,如果我们在离校之前不和以前的老伙计们见见面,那么岂不是走得太没有意思了吗?” 之前,在接到祁君他们的电话的时候,文清明确实有些意外。因为自从“燎原”众人分道扬镳之后,他几乎再也没有见过祁君他们。再加上后来因为转系的原因,他又搬了宿舍,改了电话,于是就更加与众人隔绝,几乎可以说是再也没有来往了。 而今天早上,祁君却忽然致电自己,说是想找自己出来聚一聚。听祁君这么一说,文清明才想起祁君这些人都已经是大四了,而现在距离学期结束也不过几周时间而已,估计是祁君他们在临走的时候想要和自己见上一面叙叙旧,故此也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对了,你现在还有和林师姐她们联系吗?”张丽在一旁插口问道。 文清明耸耸肩,遗憾地摇摇头:“我是一个标准寡情薄幸的人啊!老实说,自从她们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找过她们了——我甚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没有发过半条信息去问候过她们。” “你这个小子!”祁君半站起身来在文清明的肩膀上砸了一拳:“就算你再忙,也不能这么没有礼貌啊!那些可都是前辈!打个招呼也要不了你几分钟时间!” “其实,不是时间的问题。”文清明笑笑,“我虽然不是很有空闲,不过我也还没有忙碌到需要日理万机的地步。我是特地这样做的。” “为什么?”祁君奇道:“你和师姐有什么过节吗?” “说不上什么过节。”文清明连忙摆手否认,“你不要乱猜。我和师姐哪里来的什么过节?只不过,我不想自己老是记住那些早就过去的事情而已。” 张丽和祁君对望一眼,都对文清明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而文清明似乎也没有解释的意愿,只是对二人敷衍地笑笑,想就这样蒙混过关。 “你把话说清楚,”祁君可不是一个能够随便被糊弄过去的人:“什么叫做过去的事情?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就一点也不重要吗?” “正因为这些事情很重要,所以我才不想经常地想着它们。”文清明呷了一口酒,平静地回答:“昨天固然很不错,可是对我来说,今天和明天更加重要。我不想让自己回头的次数太多,不想让自己养成回头的习惯。昨天无论是多么美好,始终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沉浸在昨天里面。”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祁君大笑道:“什么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反正我只是知道,你们大家都是我的朋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你们这群家伙的!” “我也没有忘记。”文清明淡然道,“我只是把属于你们的事情都小心地收藏起来而已。到了适当的时候,我还是会把它们拿出来重温一下的。” “不说这些了。现在你还有写剧吗?”祁君大手一挥,“我记得以前在‘燎原’里面,你可是出了名的写手啊!我们那个时候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剧本都是出自你一个人之手。我自己的文笔不好,所以我都很羡慕你啊!” “现在偶尔还是有写一些的,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拼命了。”文清明道:“不过,我最近还是有写的。就像前一阵子,艺术团团庆的那个话剧就是我写的。” “哦?”张丽颇感兴趣地追问:“怎么样?好不好看?效果怎么样?” 祁君扬手轻轻在张丽的额角上一扣,佯骂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文导……不,是文编写的剧本,会不好看吗?” 张丽捂住额头,调皮地向二人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眼珠子在不停地乱转,似乎在找机会准备随时报复祁君。 “可惜啊,祁君你这次可却只是说对了一半。”文清明向张丽挤挤眼睛,示意张丽准备好随时偷袭,“我这次的剧本虽然最后还是马马虎虎收到了一些效果,不过,在此之前,我们的这个剧却差点就要被人禁演了。” “禁演?……哎哟!”乘着祁君分神的一霎那,张丽成功地在祁君的头上相对的位置上种了一个爆栗。而祁君因为碍于自己出手在先,也不好意思追究,只好随便揉揉额角,继续问文清明道:“禁演?这是怎么回事?” 文清明也不作什么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详细告知了祁君。 “想不到这其中还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祁君叹了一口气,“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有能够帮上你什么忙,希望你……” “别瞎说了!”文清明知道祁君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话,故此先一步制止他,并且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柄:“你那个时候人都还没有回来,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怨你?要怨的话,就只能怪我自己写了一个这么具有争议性的剧本。” “其实这哪里算是有什么争议了?”张丽眨着眼睛忿忿不平地说道:“听你刚才介绍,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不好的情节嘛!即使是你说的那几段暴力情节,我也不觉得怎么样啊!都不知道学校的人是怎么想的。” “多谢你们能够支持我。”文清明向二人笑道,“不过,我后来自己也想了一想这件事情,觉得虽然学校方面固然是有一些地方做得实在太保守,可是我这边也的确有一些东西是忽略了的,所以才会没有处理好这些矛盾。” “你们哪里有错了?”张丽撅着嘴巴,为话剧队众人喊冤道:“明明就是学校不对!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他们的气!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们大家的!” “你这么支持我们,我也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听听我的理由。”文清明摇头道:“我们虽然做得没有错,可是我们却走得太快了一些,几乎走到了学校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外了。虽然最后,我们还是逼着学校也跟着加快了几步,可是,用这种激烈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始终还是落了下乘。” “管它什么上乘下乘,最后是我们赢了就好!”祁君大笑道:“这些就是我们的个性所在,管他什么鬼规矩!” “可是,个性应该是让我们更加容易被人接受的东西,而不是让我们变得被人抗拒的鸿沟。”文清明叹了一口气,“这次的事情,说明了我处理事情还是不行,没有想到一个能够两全其美的方法来解决它。都怪我,一听说又是那个人禁演我的剧的时候就被火遮住了眼睛,什么也想不到,只是一心想着要和她对着干了。” “你又不是圣人!”祁君大笑着说道:“怎么可以什么事情都要求自己做得十全十美?听我说,就做你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好了。” “对了,清明,我问你一件事,”张丽见文清明的神色开始有些黯然,连忙岔开话题:“你近来还有在写什么新剧本吗?我这一阵子好无聊,如果你有什么新剧本的话,记得拿给我看看啊!” 文清明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近来没有写过什么东西。因为我现在有些问题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我写不下去了。” “你也有写不下去的时候?”祁君奇道:“说出来听听,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虽然我们笔头没有你磨得秃,可是三个臭皮匠,怎么都能够顶得上半个诸葛亮。再说,就算我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帮你出出馊主意还是可以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文清明淡淡笑着说道:“只不过是我现在觉得自己的文字遇到了再也越不过的地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瓶颈’位置。我发现,我的所谓新剧本只不过是在一定程度上重复着昨天的自己,所以我决定在自己没有想通这个问题之前,暂时不会再动笔写什么东西了。” “你想要超越自己吗?”祁君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酒,“如果是这样,我想,你现在应该不是坐着不动,在那里干想,而是应该写更多的东西,把自己逼出那个什么所谓的混帐瓶颈位置。” “要写更多的东西?”文清明苦笑道:“那么,你觉得我应该写什么呢?” “你想过要把我们的事情记录下来吗?”祁君一口将杯中的啤酒喝下,“我们这群人之中,估计也就只有你有这种能力了。不要忘记,说到笔头功夫,你可是我们中的第一人哦!” “可是,我……”文清明犹豫了一下。 写小说,文清明不是没有试过。从小学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有写一些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小说。可是,真的要象祁君所说,将自己这么久以来经历过的事情记录下来,他却是从来没有试过。 “写吧!我绝对支持你!”张丽举杯道“什么时候写好,一定要记得给我看哦!” “这么多的事情,千头万绪,你们让我从那里开始写好呢?而且其中我自己也发生过很多的事情,你们也发生过很多我不清楚的事情。我……” 祁君微微叹了一口气:“知道吗,你的问题在于你太想弄清楚每一件事情了。所以你一直都在被为这些问题而弄得你什么都不敢做。” “我……有吗?” 一边的张丽默默点点头。 “总之,我们的建议,你就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事情做不做,完全由你自己决定。”临走的时候,祁君突然回头丢下了这句话,“但是,我自己真的很期待。其实,你自己也一样,对不对?” “我……” “你应该学会诚实一些,尤其是对你自己。”这是祁君最后留下的话。 我对自己很不诚实么? 文清明始终想不通祁君最后在临走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祁君会和那个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个声音一样,都说自己是一直活在由自己亲手编织的谎言中?自己不是明明活在真实当中吗? 可惜的是,没有等文清明问清楚这个问题,祁君便已经转身离开了。或许,他是希望文清明自己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可是,文清明还没有来得及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凌俊却也要离开了。 “前两天才刚刚和祁君他们喝完离别酒,想不到不到几天的时间,我又要和你们两个碰这断交杯!”坐在中心广场的台阶上的文清明故作豪情地对坐在自己身边的二人大声道:“总之今晚谁不喝完自己手上的这瓶,谁都不许跑!” “什么断交杯?”凌俊啐笑道:“你当我们以后就从此不再是朋友了吗?我们虽然毕业了,可是终究还是可以经常联络的。” “阿俊,你少跟他罗嗦!”易正指着文清明笑骂道:“这个家伙自以为读过几本书,整天在那里说一些文绉绉的酸话,还要故意装作多愁善感,好让人家以为他是什么文人。所以你不用对他的话太认真。” “果然还是易正最懂得我,知道我的话里面有多少可信,多少不可信!”文清明大笑着将手上的一小瓶白酒递到易正的面前,“所以这瓶酒,你非喝不可了!” “免了,我自己有。”易正向文清明稍微举起自己手上的酒瓶。 “不过话说回来,上次我没有能够赶回来看你们的演出,实在是太遗憾了。”凌俊对已经开始略有醉意的二人道:“清明和易正两人搭档的合作,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在舞台上出现过了。听那些有去看的艺术团的人说,你们当晚的演出很不错。” “不错个屁!”易正指着文清明大骂道:“这个混帐家伙在临上台的前几个小时才突然通知我,说是有一个演员病了,叫我替他演一段。当时我真是给他气死了。你说有什么理由临到上台才弄这么一件事情来烦我?要是早一点通知我也就算了,至少还有点时间排练。可是这个混蛋居然……居然到了最后几分钟才告诉我……” “别生气,别生气!”文清明嘻笑着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你也知道,当时的确是那个演员突然病了,我们谁也都没有想到。不过幸好你演技高人一等,虽然只是最后排练了一会儿,可? 最后的童话 第 22 部分阅读 会儿,可是上台的时候照样滴水不漏,没有人看出破绽。” “你以为给我戴高帽子我就不骂你了吗?”易正恨恨地说:“你自己更加离谱,居然在舞台上哭得忘了台词,还要我来救场!你真是白混了这么久的话剧队了!” “居然有这种事情?”凌俊似乎很感兴趣:“清明你居然在舞台上哭得忘了台词?” 文清明尴尬地笑笑,“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听过就算了。” “前几天你不是见到了祁君他们吗?”凌俊见文清明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便改口问:“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他们倒是没有什么特别说的,无非也就是大家吹吹牛,喝喝酒而已。”文清明再仔细想想,“对了,唯一一件事情让我有些印象的,就是祁君他建议我把大家在这所学校里面为了发展话剧而打拼流汗的事情写成一个小说。不过我还没有想好究竟写还是不写好。” “那么你以前写的那些剧本呢?”凌俊复问道,“如果你走了,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留在自己的身边作为纪念吗?” “如果他们要的话,我就留给他们。如果他们不要的话,我也许会找个安静的场所,把这些东西都烧掉。” “烧掉?为什么?难道这些东西不是附有你在大学里面很重要的一部分的记忆和快乐吗?是不是你不再需要这些和我们大家一起的记忆了?”凌俊奇道。 文清明摇摇头,“我不是因为不需要才放弃它们的。我只是想把这些快乐留给以后的人。如果他们不需要,那么我就把这份快乐归还给上天。” “你也相信天的吗?”凌俊笑笑,“我还以为你只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我相信很多东西,只是它们不相信我而已。”文清明黯然道。 “没有关系,至少我还是相信你的。即使我马上就毕业了,我还是会相信你的。”凌俊似笑非笑地说。 “我想,一直到最后,你们还是没有我得到的东西多。虽然我是半道出家的吹水经济学家,但是,我还是比你这个正统的经济学家要赚得多。”文清明调笑道。 凌俊忍不住失笑:“想不到你居然还有油水剩下。你不是说自从你参与这里来,一直都在贴钱吗?原来这也是官方应付外界的场面话吗?” 文清明正色道:“你们只是把我口袋的东西留在了你们的身边,我却把你们每个人都留在了我的心里,你说,我是不是比你们每个人都要赚得多呢?” “不说什么剧本了!至于你的那个小说,当然是写好!”易正大声叫道:“为什么不写?你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情吗?由你来干这件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了!写!一定要写!不写我打你!” “不过,易正说得对,”凌俊也笑道:“我也支持你写。不过我想,如果你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估计也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会看而已。我不是说你写得不好,而是我知道你这个故事里面一定会缺少一样东西。而缺少了这样东西,肯定就没有办法得到那些喜欢流行小说的人的青睐。” “说得这么严重?”文清明不知道凌俊所指为何:“究竟是什么?” “爱情。” 凌俊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出这两个字。 文清明不由一愣。因为在他的脑海中,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准备将这个题目纳入自己考虑范围之内。凌俊说得很对。 “现在的流行小说,爱情这个东西就像是调味料一样,那个故事觉得枯燥无味了,就在这锅里面撒上一些。洒的多了,就算是一大锅开水,人喝起来也会觉得不会太淡而无味。”凌俊搭着文清明的肩膀说道:“可惜你一定不会这样写的。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我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没有办法。”文清明摊开双手:“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的话,是很难能够闭门造车的。何况我还真的没有在大学里面干过这种事情,你叫我从哪里凭空捏造一段爱情故事出来给你?再说,我们又不是为了什么其他人才准备写这些文章的,何必要撒这些不健康的调味料进去?有真材实料不就好了么?” “你看看?又死脾气了是不是?”易正指着文清明对凌俊说道:“虽然这个家伙平时老是标榜自己对什么事情都能够看得很开,可是实际上,这家伙比谁都要小气,比谁都要斤斤计较!我就说他是个假道学!” “琐碎的事情我当然可以不计较,”文清明不服气地争辩道:“可是这些是原则问题,我可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会留给自己的。我可以接受你们按照自己的标准所做的事情,可是不代表我就赞成你们的想法,更加不会照着这样去做,我自己也是有原则的。” “你想要互不干预吗?”易正捂着自己的额头,装作头痛一般,慢慢地躺倒在阶梯上:“我的天啊,快来人把这个家伙扔到幼稚园里面去!” “说真的,你真的没有在大学里……遇上过喜欢的人?”凌俊眼中闪烁着一丝怀疑之色,“我可真的不是很相信。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就说说吧!” “想套我的实话?”文清明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你们想听我说实话也可以——除非是你们自己先说出自己的恋爱史出来给我听听!” “我就不用说了。”躺在阶梯上的易正举起手来提醒众人:“我有女朋友,而你们都已经见过了,我也被你们这些禽兽拷问过了。你们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想再说一次。如果你要问,就问阿俊吧。” “说得是!”文清明看着凌俊的眼睛中闪烁着无良的光芒,同时贼笑着对这待宰的小羊羔道:“你不是想听我的实话吗?可以,只要你老实交待你小子的风流史,我绝对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我哪里有什么风流史?”凌俊的笑容之中带着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遗憾和失落,“你们都知道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绝对不可能!”这一回,连易正也倒戈相向,投身文清明的阵营中去了:“清明这个家伙这么说还有一点可信,可是你小子长得这么帅,说没有任何感情故事,杀了我的头也不相信!” “对!”文清明也点头称是:“就算是杀了易正的头,我也不相信!” “什么叫做杀我的头你也不相信?”易正眼睛一翻白,盯着文清明道。 “就是我说这句话还有人相信的意思!”文清明也对易正白目相向。 “好了,你们不要争了!”凌俊无奈地苦笑道:“其实,我是真的没有在大学里面谈过恋爱。不过如果你们连那种心动的感觉也要算上的话……”凌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文清明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温柔,仿佛他的身体虽然还停留在这里,可是灵魂却已经进入了回忆之中,与他心中所思念的那个人相见一样。“……那么,我想,这种让我心跳的感觉还是有过的。” 文清明和易正从来没有见过凌俊还会用这种如此失神的模样说话,不由得都屏住了气息,静静地听凌俊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个让我有心动的感觉的人,是我的一个师妹。”凌俊柔声说道,就像那个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样。“我平时都叫她‘小公主’。原谅我没有勇气说出她的名字——不过我想,即使我不说出她的名字,你们也大概能够猜到她是谁。”说着,凌俊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文清明。而文清明当然知道凌俊的意思,当下也点头对他说道:“你放心,即使我知道,我也会一直假装听不出来的。” “她长得很漂亮……”凌俊对文清明报以一笑,似乎是在感谢文清明的好意,之后继续说道:“……有一头黑亮的长发,一双善睐明眸和温柔的举止。当然,我最喜欢她的地方,是因为她和我一样,都喜欢音乐。”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她在排练一个话剧的时候。”凌俊的眼睛虽然在看着远处,可是任谁都能够看出此时他的眼中只有过去。“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她由于是第一次演话剧,所以整个人都很紧张。在人群中,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等待着有人去伸手拉她一把。而我这个前辈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当时马上就走了过去,详细地为她解释剧本——我在此之前不知道曾经对多少人做过同样的事情,可是我敢发誓,我的心从来没有试过象那天一样跳得那么快!你们明白吗?这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它——我只能说,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我对这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孩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然后,在排练结束之后,由于我们是同路,所以我就顺理成章地送她一程,而她也没有反对。”凌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可能是排练结束的了原因,她显得比先前轻松多了,也比较敢和我说话了。而我在和她闲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也对音乐很感兴趣。而在我告诉她我曾经在校园十大歌手的比赛中取得不俗成绩的时候,她快乐得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停要求我唱一首歌给她听。而我面对她,当然也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唱的是一首我最擅长的英文情歌《i promise you》。”凌俊深情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至今仍然觉得我这一辈子之中,就以那个晚上唱得最动情,最投入——即使是在比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投入。你知道吗?我真的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这样一直走下去,我宁愿就这样,一直在她的身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唱着歌。” “之后,我就经常地用话剧队前辈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和她见面。而她似乎也和我很投契。我们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种好朋友的关系,一直到她上台的那天。” 凌俊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不过很快便释然道:“在她第一次登台演出的那天晚上,她很紧张。我自然能够看出来——在那个时候,她有什么事情我都是特别在意的。所以,我将我一生人所知道的能够安慰别人的话语全部都说出来了。当时我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想到更多的办法来为她排忧解难,而只是用这些我最不擅长的言语来作这些苍白的劝慰。不过,最后,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诚意,所以还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我也为自己终于能够为她做一点事情而感到高兴。” “在演出结束之后,我马上就跑到了后台去找她。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神。”凌俊说道此处,忍不住微微一笑,就像回味着当时那种幸福的感觉的余味似的:“我看得出来,在这种时候,她需要的是别人对她的努力的一种肯定,她需要的是我的鼓励。所以,我当时就这样很自然地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对她点点头,然后告诉她,她的演出很完美。” “可是,我可能是太心急了。”凌俊说到这里,忽然眼神黯淡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最初握住她的双手的时候,我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的在握着她的手的时候——你知道吗?我在开始的时候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握住了她的手。等到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她双手的温度的时候,我当时真的脑子里面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只是知道,我的双手变得好热好热!就好像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里面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这种炽烈的感觉在我的整个身体里面流动着,我觉得我的整个人就要燃烧起来了。我不敢说话,不敢动,甚至连呼吸也不敢——因为我害怕自己随时会爆发出来。” “可是,这个温度却让她退却了。”凌俊落寞地一笑:“可能是我手中的温度太过于炽热,烫伤了小公主还没有准备好让我牵着的手,所以她很快地将手缩了回去,只是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之后,虽然我们还是偶尔有见面,可是,我再也不敢象那个晚上一样去牵她的手了。”凌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似乎在为自己能够有勇气说完这件事情而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因为我担心她还没有准备好。于是,我们就这样,又逐渐疏远了。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说,那是我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的心动。虽然没有结果,可是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也算的话,那么姑且就先记上一笔吧。” “原来你真的是喜欢……她。”文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没有人能够读懂的光芒,“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也能够猜出来。不过……”文清明欲言又止,反复几次之后,却只是淡淡地摇摇头:“其实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可能是她觉得你不适合她而已。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勉强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少废话!”易正喷着酒气对文清明道:“阿俊已经老实交待情况了,现在就只剩下你这个大魔头了。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交待,否则我就要上老虎凳,辣椒油了!” “当然,你们都已经交待过了,我怎么会有所隐瞒呢?”文清明连忙将鼻子捂住:“我不会让你们做这种亏本生意的。好,那么你们现在就附耳过来,听我细细说与你们二人知晓,只是不可泄漏半点风声,否则定必唯你们是问!” 凌俊与易正二人只道能够听到原话剧队中高层人物的感情丑闻,连忙都依文清明所言,争相附耳过去,唯恐听少了只字片言。 “真相就是……”文清明看着二人,忍住心头笑意,故作正经,假装神秘地在二人耳边低声说道:“……我还真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 “干掉他!”易正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声,卷起袖子,就想要将冥顽不灵的文清明绳之于法。而凌俊也在一旁磨刀霍霍,将两只脚丫子对准了文清明。 “两位大侠息怒!”文清明眼见势头不对,连忙作揖求饶:“小生句句属实,绝无一句欺瞒之言!天地可为证。若果我文清明所说有半句妄言,就教我的电脑天打雷劈!” 愤怒的二人听得文清明发下如此毒誓,也就没有细细推敲这个被五雷轰顶的对象究竟是谁,都稍稍收敛了一些怒气。不过,纵然收敛了几分怒意,可是余怒犹在的易正还是不停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在大学四年里面就完全没有动过心?”连一向对文清明的话都不疑有他的凌俊此时的眼中也是信疑参半:“这种说法实在令人怀疑。清明,你这句话实在太不可相信了,你不要怪我们不相信。” “不要说你们不相信,即使是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文清明假装没有看见二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呷了一口酒,自嘲地笑道:“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们话剧队中人数众多,艺术团中更是美女如云——可以说,我们整天都在和美女们在打交道。可是我居然能够保持全身而退,这虽然有一些取巧,不过也是我所意料之内的事情。” “你是天煞孤星吗?”易正啐道:“莫非你早就知道自己要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我这个人的感情少得可怜,所以我不想太过挥霍这些有限的东西。”文清明淡淡笑道:“就算是现在已经有女在抱的易正,你自己也知道,这些校园情人真正能够走到最后的,估计也没有几个人吧?” “我当然知道。”易正也没有否认,“我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和我的女朋友说好了,我们是一起互相搀扶着走过这段路的。到毕业的时候,我们如果还有机会继续发展的话,那么就继续发展。可是如果我们必须要各奔东西的话,我们也会重新变成朋友的。” “我真的很羡慕你,”文清明对易正道:“如果我能够象你一样的话,我想我一定会活得轻松一些的。可惜,我脑子里面某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没有办法再改变了。” “你不喜欢这种骑驴找马的方法?”易正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这样做,是对感情的一种不尊重?你是不是认为我将感情看成是一个游戏?”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文清明淡然道:“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样做。因为如果我这样做的话,首先我自己就没有办法过自己的这一关。”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些相信你说的话了。”凌俊看着文清明,摇头道:“因为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魔鬼?”易正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什么叫做魔鬼的爱情?” “你还记得在《一千零一夜》里面曾经提到过的一个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吗?”凌俊看着文清明,叹息道:“当那个可怜的渔夫问魔鬼为什么要杀死他的时候,那个魔鬼告诉他。原来,在这个魔鬼最初被天神关在瓶子的时候,他许下一个誓言,说是无论是谁,只要有人现在来救他,他就会永远听从那个人的命令。可是几百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人来解救这个可怜的魔鬼。所以,这个魔鬼就改变了他的誓言,说是现在只要有人来救他,就满足对方的三个愿望。可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人来救他。” “所以,最后,这个魔鬼彻底改变了他的誓言。”对这个故事同样熟悉的文清明沉声接口道:“他最后许下了一个誓言,就是从今以后,无论是谁来救他,魔鬼都会将这个人碎尸万段。” “我真的很担心,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个魔鬼。”凌俊摇头道:“清明,我太清楚你了。对于感情,你永远都是一个被动的接受者。现在的你,也许只不过是在等待而已。可是,你要考虑清楚,你究竟能够等多久?” 自己是在等待? 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一定。 文清明没有反驳这句话。凌俊果然很清楚自己懦弱的性格,即使是自己对于感情的态度,凌俊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现在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自己会怎么样? 如果现在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而是等到以后才能遇到,那么自己又会怎么样? 可是,如果自己一直遇不上这个人呢? 自己最终是否会变成这个感情的魔鬼呢? “你准备再等到什么时候?”凌俊淡淡地问。 “不知道。”文清明抬起头,看着漆黑而未知的夜空,轻轻地摇摇头: “可能我会永远地等下去也说不定。” 二十七 灰色剧本 这是文清明在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虽然这个时候只是大学四年级的第一个学期,可是文清明现在所处的经管学院该专业的课程只是开到这个学期便会全部结束。而在下个学期,学校就会以实习为名把这群读了二十年死书的学生们赤身裸体地丢到烽烟四起的社会上,让他们在弱肉强食的石屎森林中自谋生路。只可惜,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强肉,故此,校方就这样将这些懵懂的孩童丢出去,其成活率估计比大西洋海岸上刚离壳的小海龟生存率还要低。 可是没有办法,不教而诛本来就是学校最为擅长的事情。 所以文清明对这些既定的将来也没有准备反抗,只是继续在正常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然后等待着命运来临的一天。 即使明天就要结束一切,至少今天还是要继续做好自己的事情。 所以虽然文清明已经开始对自己的明天有些担心,但是今天的他还是照常参与和贺卓铭、秦万流三人在奶茶店里的方桌会议。 在距离奶茶店还有很远的地方,文清明就已经看见了在他们平时坐惯的位置上已经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先来的。而今天这两个人居然先到,不知道这吹的究竟是什么风。 在上个学期最后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在《恶魔的报酬》上演之后,贺卓铭也将话剧队队长的位置让了出来。而接替这个位置的人,则是近来在话剧队中有着不俗表现的秦万流。虽然秦万流上台次数不是很多,可是他平日也在幕后帮助贺卓铭解决了不少问题,在这一届新生之中,算得上是一个佼佼者。故此,这次秦万流接任,众人都没有什么大的意见。 “你们来得倒是早啊!”文清明高声对那二人招呼道:“这个学期的第一次三人碰头会,你们倒是来得挺早啊!是什么风把你们吹过来的?” “西北风。”贺卓铭的声音一如往昔,懒懒地回答道:“连我们的话剧夏令营都被这阵西北风刮跑了,我们这区区两个人难道还能够站得住脚吗?” 文清明微微对在旁边苦笑的秦万流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开口,然后自己哈哈一笑,坐在二人之间的位置上,对贺卓铭道:“你还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吗?算了!都已经过去了,还想着这些事情干什么?何况,这次我们并没有谁做错,只是时机不对而已。这次我们没有做到,那么下次再努力就好了!” “你倒是说得轻松!”贺卓铭瞪了一眼秦万流,“老人家,我们那时候怎么去找艺术学院的辅导员,怎么去筹备这件事情,你不是忘了吧?” “当然没有忘。”文清明摊开双手:“可是,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呢?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谁做错,没有人特意要破坏这件事情。” “所以我才生气!”贺卓铭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我现在连一个可以拿来发泄的对象都找不到!” “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文清明不想让这个气氛再继续下去,于是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几份剧本的初稿丢给贺卓铭与秦万流:“这是我新写的剧本,你们看看怎么样……还有,告诉我,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剧本和我以前所写过的有什么不同。” “这些真的是你写的剧本?”秦万流看完其中一份之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如果说这是卓铭写的话,我或许会更加容易相信一些。可是如果说这是你写的话……” “老人家,你好啊!”贺卓铭这个时候也看完了手上的另外一篇文稿,冷冷道:“你只不过和我写过一次这种类型的剧本,我的看家本事就被你拿去用了。” “真是太……了。”秦万流将他手上一份名为《上帝的权限》的剧本小心地放回桌面,“可以说,和你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 “的确是完全不同了。”贺卓铭朝着天空喷出一口烟雾,“以前的你,最喜欢写那些隐隐约约的校园感情故事。从色调上来说,是一种淡淡的粉红色。可是现在……”贺卓铭一掌按在另外一份名为《旅行者》的剧本上道:“……你的剧本色调变成了灰色。” “现在读你的这些剧本,我会有一种错觉。”贺卓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一片漆黑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将会走到哪里。我不知道前面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走下去。可是,在我每次想要放弃,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却总是能够隐约看到在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芒,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光芒,让我又有了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你说得不错。”文清明对贺卓铭的理解相当满意:“我正是想要写出这种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感觉。”] “是因为你自己就快要毕业的原因吧?”贺卓铭的的眼睛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轻轻道:“文为心声。你想什么,都会在你的字里行间表现出来。如果我连这种东西都看不出来,怎么去做这所学校的话剧第一人?” “其实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这些剧本会很难上演。”文清明摇头道:“上次,即使连《恶魔的报酬》这种剧本也遭遇到禁演的命运,这些剧本就更加不用说了。” “我看也是。”秦万流看着桌面上的《上帝的权限》,也不禁摇头道:“这个短短不足20分钟的剧本里面,出现了多个敏感的话题。即使是我的话,也觉得很难接受,何况是那些保守的老师?” “你的那个剧本算什么?我这个《旅行者》才叫做灰色!”贺卓铭扬扬手上的剧本文稿:“三个故事里面,描写了骨肉相残,仇恨灭国,还有对于希望的摧毁等等残酷的情节。不过老实说,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剧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出演这个‘旅行者’的角色——因为我觉得这个角色和我很像。” “我也希望你有机会出演。”文清明笑道:“只不过,只怕你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行,因为这些剧,在近期之内,是绝对没有机会能够上学校的舞台的。” “没有机会就没有机会!”贺卓铭冷笑道:“今天在悬崖边缘种下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风雨不移的苍松。圣经上说的‘流泪撒种,欢笑收获’就是我们的未来情况。” “虽然没有办法可以让这些剧本提早解禁,不过至少我已经写了出来,那么总算就是完成了一件心事。”文清明淡淡道:“我现在写剧本,就是为了认清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文清明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不是信口开河,而是却是如此。 因为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在舞台上出现过的声音。那个属于自己,却又完全陌生的声音。 “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你是活在平时的我,我则是活在阴影中背后的你。” 以前的自己,纯粹就是为了写作而在写作。可是自从那以后,文清明忽然想要考虑得清楚一些再动笔了。 “那么近期我们怎么办?”秦万流对有些走神的文清明问道:“这个学期开始,我们还有一场比较重要的晚会,你忘记了吗?” “艺术学院的新生迎接晚会?”文清明总算是想起来这件事情了。 “是啊!”秦万流一迭声道:“你没有忘记这件事就最好不过了。这次的晚会,是我们打响名声的一个好机会啊!你想想看,到时候在场的观众几乎全部都是艺术学院的新生,如果我们能够在这场晚会上演出成功的话,那么到我们招生的时候,一定可以吸引到大量的新生来报名的!” “眼镜说得对。”贺卓铭又点燃了一根香烟,“这次的晚会是一个机会。如果做得好,那么我们今年的招生工作将会顺利得多。” “不过,老人家……”秦万流为难地拿起一份剧本:“你不是准备现在就用这些剧本去挑战那些老师的极限吧?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你的剧本不好,只是……” “眼镜啊,你就放心吧!”文清明笑着在秦万流的肩头轻轻一拍:“虽然我是很想让这些剧本上台,可是我还不会这么冒险,现在就让这些东西突然出现的。我明白什么事情都是要循序渐进地来的。所以呢,这次的节目,我当然不会用这些杀伤力这么大的剧本……” 文清明说着,从衣服的内袋中掏出最后一份剧本,放在了秦万流的面前,微笑着说:“这才是我们这次的剧本。” “《无言的契约》?”秦万流接过剧本,看了一眼题目。 “和上次的《恶魔的报酬》类型差不多,不过更加接近于感情化一些,而没有《恶魔的报酬》这个剧说得那么深入。我想,这种剧,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是吗?”秦万流接过剧本翻看了一下,见这个剧本果然如文清明所说,并没有太多的灰色成份在内,这才放下心来。“你们走了没有?”秦万流看看时间,对二人问道:“就快要十点了,时间也不早了。” “你先走吧。”贺卓铭抢先开口替文清明回答道:“我和老人家还要到儒斐那边去坐坐,暂时还不会这么快回去。” 贺卓铭口中所说的这个地方其实是由现任的艺术团团长任儒斐所经营的一间小酒吧。由于贺卓铭与任儒斐私交甚深,故此在闲暇之时,贺卓铭经常会到此处小坐片刻,喝喝小酒,唱唱小曲什么的。 对于这个新一届的团长,文清明虽然与他只是点头之交,算不上熟悉,但是从其待人接物的方面来看,却又和自己所见过的前三任团长风格迥异。明筱黛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可是其霸气却是最为明显的;海籁相对来说,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外交家,手段多变而且行之有效;景鹰则在平时容易说话,可是在关键时候处事铁碗,绝无退缩之意;至于现在的任儒斐,处事则要比这些前人要更加温和,更加圆润。 “老实说,我觉得这个《无言的契约》不如你的《旅行者》有意思。”在走进了这间小酒吧中的时候,贺卓铭淡淡地对文清明说道。“我还是比较期待《旅行者》这个剧。” “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吗?”坐在贺卓铭对面的文清明道:“这些剧本是我自己写的,那些比较好,莫非我自己会不清楚吗?只不过,自从上次差点被禁演的事情之后,我们也应该收敛一下,不要太过于张扬才是。” “我也知道。”贺卓铭仰头慢慢吐出一口烟雾,“所以我才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你真的想要演《旅行者》的故事,那么你可要努力了。”文清明呷了一口酒,挑战似的看着贺卓铭道:“我这个学期就要准备去实习,下学期什么时候回来学校还是说不准的事情。所以,你如果想要演这个剧的话,除非是你有足够的实力……”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将来做一个属于我们自己话剧队的话剧晚会。”贺卓铭忽然截话道:“因为这种剧本,是不可能在其它的晚会上演出的。” “不错。”文清明也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旅行者》的剧本现在有三段,每段都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如果真的要上演的话,没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是绝对演不完的。而现在,无论什么晚会都不可能给我们这么长的表演时间。所以说,除非是在我们自己主办的,以话剧为主题的晚会上才有可能演出这种前卫的剧目。” “可惜,下学期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而这个学期,大强走了,凌俊他们也都走了。即使下个学期我真的能够办起这个晚会,只怕能够和我搭戏的人不会太多。”贺卓铭担心道。 “你少臭美了!什么叫做没有人和你搭戏?”文清明笑骂道:“今年招了新生之后,你还害怕没有人么?” “人倒是一定会有,只不过,就未必人人都合适演绎这种灰色的故事。”贺卓铭语气之间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对了,”贺卓铭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你现在写剧本是为了要认清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试过和自己对话?”沉默了一会儿,文清明轻轻地问道。 “当然有!”贺卓铭冷冷而又放肆地笑着,“当我喝醉的时候,当我被这香烟熏得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当我发疯的时候,我就会和自己说话。” “我不是说这种的对话。”文清明看出贺卓铭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我是说,你在一个绝对清醒的状态下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和自己的内心对话?”贺卓铭神色之间带着一些戏谑地问道:“那么你的内心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告诉你其实在做梦?”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文清明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他其实是想告诉我,我是一个理智的疯子。” “疯子就是疯子,哪里还会有什么理智的疯子?”贺卓铭摇头笑道:“当你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就证明你真的是有些疯掉了。不过也好,十个文人九个狂,不疯不狂,那么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吗?疯得好!”说着,贺卓铭将手上的酒杯举起来道:“那么我就敬你这个疯子一杯!” 文清明只好苦笑着与贺卓铭轻轻碰了一下杯,随便地呷了一口酒。 “你的文风改变得很厉害啊!”贺卓铭一口喝下了半杯啤酒之后,对文清明冷冷地说道:“可以看得出,你现在不再停留在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里面了。我不知道你是突然看破了红尘还是什么的,不过,现在你的这种风格更加适合我的口味了。” “以前,我在我的剧本之中想要探讨是一种人的感情。”文清明道:“可是,现在,我想要摸索另外一个话题了。” “现实?还是生命?”贺卓铭低着头,看也没有看文清明一眼。 “可能两者都有一点。”文清明淡淡地笑道:“虽然我不是哲学家,没有办法将这种话题研究到一个什么样的深度。可是,我至少希望自己能够清楚自己所走的这条路的理由。我想,找一个让自己都能够相信的理由是很重要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贺卓铭还是冷冷地,不带一点感情地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就是在怀疑着自己。”文清明眼神空洞地望着酒吧中的一盏灯,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光线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学会在不疑处有疑了。我的存在本来是毫无疑问的,可是我却经常感到自己的存在出现着各种的疑问。我是一个有着各种缺陷的人。” “我们都是有着各种缺陷的人,没有人是圣人。”贺卓铭淡淡地回应道:“你难道想要做圣人吗?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任何缺点的人只能在追悼会上的祭文里面有所描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写这篇文章。” “我明白缺陷是每个人都有的,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完善一些。”文清明淡淡地笑着:“可是,我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一般的文字和说教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打动我了,所以,我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亲自体会一下某些事情。” “用身体去体会什么?”贺卓铭奇道。 “你还记得《恶魔的报酬》么?”文清明想了一想,决定还是用实际的例子来解释自己的想法:“在开始的时候,即使是我自己也不过是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话剧来演绎。” “可是后来你变了,”贺卓铭冷笑着对文清明说道:“在后来,你完全沉浸在那个角色里面不能自拔了。我当时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再也没有办法脱离这个舞台的世界。记得以前也曾经有一个外国演员,为了体验某个角色,最后导致精神分裂。我想,要是你最后也变成这个样子的话,你一定能够名留话剧队的青史的。” “我后来是变得完全投入了,可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文清明白了一眼贺卓铭,不过却懒得和他在那些废话上面再度纠缠——因为他知道,贺卓铭在这些歪理上有着过人的口才和急智,以现在自己的状态而言,只怕会应付得相当狼狈,故此还不如卸开这个题目,直奔原来的主题。 “不止是我,每个写作的人都应该知道。”贺卓铭摸摸已经空瘪的烟盒,摇头道:“既然这个角色是由你创造出来的,这个角色身上就一定会有你的影子——或者可以说,这个角色根本就是你自己。你是将自己的想法和价值观都赋予了这个笔下的虚构人物,那么你在演绎的时候当然会特别投入,这还需要问吗?” “那么你觉得这个剧中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文清明轻轻问道。 “如果你真的要我说的话,”贺卓铭瞥了一眼文清明:“这个人简直就是你自己!无论是性格还是说话,完全就是一个你!” “可是,你不觉得这个角色和我平时有很大的不同之处么?”文清明微笑着继续追问贺卓铭:“这个角色会怨天尤人,可是我不会;这个角色会懦弱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失声,可是我不会;这个角色会在自己失败的时候埋怨别人,可是我不会;这个角色会……” “你有没有听说有人说过的一句有趣的话?”贺卓铭打断了喋喋不休的文清明,“我也忘记了是那个名人说的了——总之是谁说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说的这句话。他说,每个人都是两个人,一个活在正面,一个活在反面。” “这是什么话?”文清明眉头一皱:“不会是你这个家伙自己乱编的吧?” 贺卓铭的老脸似乎微微变色了一下,可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你管我!反正我就是听过这句话。古人说,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由此可见,这些有意思的话早就已经放在那里了,至于是谁拣到,只是他的运气。”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是想起了一句老话。”文清明托着下颌,若有所思道:“在老子的《道德经》中有这么一段话,叫做……”文清明侧头仔细想想,继? 最后的童话 第 23 部分阅读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是想起了一句老话。”文清明托着下颌,若有所思道:“在老子的《道德经》中有这么一段话,叫做……”文清明侧头仔细想想,继续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先不管以前我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总之现在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好像又觉得这句话还可以作另外一种解释。” “你又要来歪解人家的书吗?”贺卓铭先是冷冷一笑,不过却马上又摇摇头:“算了,反正我自己也经常干这种事情,我这个五十步的家伙也没有办法嘲笑你这个百步之人。” “守一道而知万物,正是道家学说的精要所在,难道你不知道么?”文清明故意装作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调笑道:“哦!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从来不看这些这么深奥的书的,你真的不知道!真是抱歉!” 贺卓铭瞪了文清明一眼:“你要是跟我说外国哲学的话题,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要说的话,也要等到下次,现在还是先说回我刚才说的事情吧!”文清明自知自己只是对中国文化稍有涉猎,故此也相当有自知之明地将话题拨回正轨上来:“从‘万物负阴而抱阳’这句话看来,也可以解释为人一般都是具有两种性格的。一种是平时待人接物的自己,一种则是被压抑住的自己。” “人之所以是一种矛盾的存在,就是因为这两个性格总是截然相反的。”贺卓铭两根没有香烟可以夹住的手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着,似乎在打发着无聊的时间:“当你的外在性格越明显,也就说明了你的内在性格被压抑得越深。也许你自己平时都不会发现,可是,如果你发现了的话,你可能就会忍不住……”贺卓铭说到这里,双手一展,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爆发的。” “你说的也许没有错,”文清明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的确在舞台上爆发了。所以,我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 “我知道。”贺卓铭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冷笑着:“你以为我是谁?连你是在演戏还是在干什么都分不出来吗?老实说,在当时,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在放纵你自己了。” “幸好只是被你看出来了。”文清明尴尬地笑笑,“他们大部分人到了最后都只是认为我的演技好而已,没有谁能够看出来,那个在舞台上又哭又笑的疯子就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为人所不知晓的文清明。” “我开始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在听文清明说了这么久之后,贺卓铭终于抓住了文清明话语之中的一条脉络:“你其实是想先投身在舞台的虚构世界中,然后在那个世界中体验一种自己平时不会体验的生活,然后再将这种感觉带回现实世界。我说的没有错吧?” “难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妙的主意么?”文清明靠在背后的墙上缓声道:“在现实的世界里,我需要保持自己一个理智而得体的形象。如果我流泪的话,大家会认为我是一个懦弱的人;如果我愤怒的话,大家会认为我是一个疯狂的人;如果我……” “所以,你就将这个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自己寄存在这舞台上,”贺卓铭将杯子之中的余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反扣在桌面上:“你可以让这个本来永远不会再见天日的另一个自己活在一个你自己虚构出来的世界里。” “是的,”文清明没有否认,“我的确是这样打算的。真实的世界中,没有地方可以让这个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我可以躲藏。我本来以为这个我迟早都会被彻底活埋在我的内心深处的。可是我想不到,我会在这所学校里遇上了一个童话——一个最后的童话。” “最后的童话?”贺卓铭正在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似乎也为头一次听到从文清明的口中说出这个有趣的词而稍微有些动容:“你认为我们话剧队是一个……童话吗?” “不仅是童话,而且还是一个最后的童话。”文清明点头道。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更正道:“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个童话是将会在此终结的,所以我才会说,这是属于我的最后一个童话。” “我需要一个相信的理由。”贺卓铭淡淡地说。 “我已经说过了,现实之中没有那个不懂得掩饰的自己的生存空间,所以我只能把他放在这个虚构的世界之中。”文清明看着自己还剩下大半杯酒的杯子,轻轻道:“这个世界充满了故事。在这些故事之中,我们想哭就可以哭,想要笑就可以笑,想要恨就恨,想要爱就爱,而且最后还能够有我们想要的结局。就我所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故事和它一样,而这种故事就叫做童话。” “原来在你的眼中,我们的话剧都不过是童话而已?”贺卓铭不觉好笑道:“好你个老人家,你把我们都当作小孩子看待吗?” “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赤子。”文清明正色道:“你以为我把这个舞台当作一个童话来看待是有什么不敬之意么?要是你这样想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我是因为相信能够在这里找到另外一个真实的自己,才会认为这里是一个童话的。我不但没有半分怠慢的意思,而且还是……” “开个玩笑,你会死吗?”贺卓铭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了滔滔不绝的文清明:“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对话剧有什么想法,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不过对于你们来说,这个童话还只是刚刚开始不久而已。”文清明的嘴角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个童话已经接近结局了。而我想,以后我也不会再参与这些童话的编撰了。” “即使你毕业了,也还是可以继续做梦的。”贺卓铭道:“既然你可以作梦,就可以继续在梦里面写你的所谓童话。” “我不会这样做的。”文清明苦笑着摇摇头,“我在毕业之后,会彻底将这个故事结束的。童话虽然很美丽,可是终究不过是一个童话,不是我这种人能够负担得来的。属于我的,应该是一个更加现实的故事。也许这个等在我面前的故事将会很无趣,一点也不美丽,甚至还会有很多不合情理的情节。可是,延续这个故事是活在这个现实世界之中的我的责任,我必须放弃虚幻的童话,专心开始动笔写这个现实得多的故事。” “可是你就不能够在写这个现实的故事之外的空闲时间里再补充一下你曾经的童话吗?”贺卓铭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人规定过你不能同时写两个故事。” “的确没有外人这样规定给我,可是这个底线是刻在我心里的。”文清明轻轻叹气道:“我的心里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让我至少现在没有办法同时在两个故事之间来去自如。我只能在其中选择一个。” 贺卓铭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劝动平时柔顺,可是在某些问题上却半步不让的文清明了,故此只好用手指敲敲桌面,无奈道:“既然你已经决意这样了,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想,你这样做会不太快乐的。” “我的确过得不是很快乐。”文清明忽然仰起头来,一口气将杯中几乎没有动过的酒全部都灌进了嘴里,也不管自己被呛得咳嗽连连,依然强行将这大半杯酒喝了下去。“因为我没有办法做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能够让你不快乐?”贺卓铭冷冷地问:“据我所知道,让人不快乐的理由应该有成千上万个,而远远不止你所说的一个。不过,这个理由既然能够让你特别在意,估计也必定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我倒真想听听看究竟是什么。” “这个理由就是我太清醒了。”文清明出神地看着一滴在杯口欲坠未坠的酒珠,心不在焉地答道: “所以我喝不醉。” 之后的几天,文清明再也没有和贺卓铭提起过类似的话题。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再去讨论这些虚无的事情了,更加现实的问题已经摆在了话剧队众人的面前。 由于艺术学院的新生欢迎晚会是安排在学期初,故此,文清明等人在开学伊始便要开始为晚会的表演而准备。 这次准备上演的剧目是文清明当天拿给秦万流的《无言的契约》。之所以使用这个剧本的原因,文清明已然解释过,而秦万流也认为可行,故此最后便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不过,虽然剧本选定了下来,可是演员方面却依然是一个问题。因为话剧队中阴盛阳衰的情况日益严重,所以,最后无计可施的文清明只好再次粉墨登场,协同贺卓铭、秦万流上台再战。而女演员方面,其中一人则是上次从《恶魔的报酬》中因为形象不符的原因而在选人的时候被筛除的一个名叫展晔的女孩。而至于第一女主角,则又灵众人头痛不已,因为队中似乎并没有形象与之相近者。最后,还是秦万流邀请外援,在别处找到了一个名叫魏红的女孩来凑数。虽然她也是一个外行人,可是由于在上次众人已经有了经验,故此反而能够坦然接受了。 二十八 扇子门 “今晚八点,xx饭店,扇子门门生生日门聚——冬瓜。” 刚放学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登陆上了网络,文清明便看见自己的通讯软件显示出多了一条信息。他打开一看,原来却是这么一条信息。 “扇子门今晚又要门聚了么?”文清明将手轻轻地按在电脑显示器上,自言自语道:“今晚好像他们会去排练……算了,反正卓铭和眼镜都在,我就算是少去一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就先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好了。” 想到这里,文清明便运指如飞,迅速地回复了一条信息: “不见不散——文心清明。” 这个学期,文清明忽然迷上了动漫。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在很多人的眼中看来,动漫只不过是给小孩子消遣娱乐的幼稚玩意儿。而象文清明这种已然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来说,他应该观赏一些更加成熟,更加具有娱乐性的影视作品才是。 可是文清明却偏偏就是疯了一样迷上了动漫。 其实,即使是文清明自己,在开始的时候,也一直认为动漫只是小孩子的玩具,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自己虽然也曾经喜欢过从电视上收看动画片什么的,但是那些也已经是自己小学之前的事情了。而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在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之后,自己会重新迷上这种本来只是属于童年的东西。 他本来也觉得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迷恋动漫,就好像自己不应该再穿着自己在幼儿时代的开裆裤到处闲逛一样。 现在在很多人的眼中看起来,文清明此举就是等同将那条孩提时代的开裆裤又重新套上了。 可是文清明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文清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看到动漫轻松、幼稚、单纯才对它有兴趣的。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对动漫之中各式各样的主题——有些可能是相当前卫的主题,以及其背后深刻的含义感兴趣而对久违的动漫刮目相看的。 那些看惯了国内电视台播放的那种被重重筛选之后,剩下的那些只是适合十岁以下智力水平的恶心配音垃圾动画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真正的动漫世界是如何地包罗万象的。就像你拿着一杯水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杯水上面联想得到大海会是如何的一个壮阔的模样。 文清明是在自从接触了网络之后,才开始逐渐明白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动漫究竟是什么东西。 虽然国人中不乏对日本文化痛恨有加者,但是文清明还是觉得自己必须承认,日本的动漫是站在全球的顶峰,无人可取代其位置。撇开其精良的制作不说,光是其能够将商业性和文化教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推销这一点,就足够文清明赞叹不已了。 日本的动漫有着规范而严格的等级划分,而文清明小时候——其实一直延续到现在依然是这样——在电视上所看到的动画片其实几乎都是日本方面所谓的“儿童档”而已,故此一直以来,难怪文清明会对动漫有着这么一个错觉。就好像是中国古代时候那个“三人成虎”的典故一样。第一次看到幼稚而单纯的动画片,只是认为是偶然,第二次看到认为就应该是常事,第三次、第四次依然看到的话,就会以为这些动漫全部都是这种货色了。 后来,在接触到网络之后,文清明才发现,自己原来只不过是被这个电视台的某些审查制度给欺骗了。就像这所学校的同学们看不到一些前卫题材的话剧,并不是他们话剧队没有能力写出这样的剧本,而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给拦截下来的,所以他们看到的都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点到辄止的二流舞台剧。 而由于自己有了网络,终于可以跳跃过这些人为设置的障碍,看到真正的、处于顶尖水平的动漫作品的庐山真面目了。 虽然迟了这么多年才能够有机会接触真正优秀的动漫作品,不过文清明倒也没有太多的不满——就象他知道自己的剧本大多数会被学校方面禁演也不会怒发冲冠一样。他发现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自己似乎对很多东西都能够多一些谅解了。譬如说在两年前,他会因为自己的一个剧本被禁演而耿耿于怀。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如果再遇上这种事情的话,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一笑置之。 因为这些人都是一些好心的人。虽然他们的好心让自己这些走得比较快的人觉得有些讨厌,可是对于大多数步伐比较正常的人来说,那些好心人是不可或缺的。 让一些还没有心里准备的人太早就接受一些前卫的思想的话,只会让他们的脑子陷入混乱,甚至会让他们步上歧途。 所以,文清明现在虽然对于这种需要辛苦争取的果实相当渴望,可是他也不会对守园人怀恨在心。 因为要这种果实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有资格来采摘的。神话中的金苹果虽然美丽,可是如果不是真正的勇士,是没有办法走近它的。而大部分自以为是勇士的人,早已经在路上的各种考验中倒下了。 虽然那些人也都希望得到金苹果,可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没有足够的本事,没有这种挑战的资格,故此,他们只能够满怀怨气地倒下,成为别人前进的阶梯。这虽然是一件残忍的事情,可是这也是现实。现实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太过残忍而对某人特别善待——即使真的有善待的话,他也只是会善待那些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人。 所以现在的文清明觉得自己比从前少了一些抱怨。 从前的自己很多时候都会对一些不平感到抱怨,认为这些并不是自己的错,认为某些人都只是靠着运气而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所以他那时候会抱怨。 可是,他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果自己真的是有能力的话,就一定能够亲手将头上的臭脚丫子掀翻在地上。如果说自己不能掀翻的话,不是说自己的运气不好,更加不是别人的运气好,而只是自己还没有这个能力,这种本事而已。 弱者是没有能力让强者道歉的。 在文清明刚刚开始接触日本动漫的那一段时间,其身边有一些所谓的“愤青”在其身边游说不已,其大意无非都是什么“中日之仇不共戴天”之类的东西。文清明自己心仪中式文化已久,听得众人这么说来,开始的时候也有些动摇。不过细想之下,古人曾有“不因人废言,不以言立人”的古训,如此说来,即使是对日式文化稍有涉猎也不算是什么大不韪的事情。更何况,古人还有过“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的战略思想,故此,文清明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决定任由那群“愤青”们继续进行着一些民间的反对活动,而自己这群人就暗中活动,看看这个大和民族自身认为是正常的反常行为究竟出自何因。 而在后来,文清明则意识到了这个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关系。 弱者没有资格谈得上原谅强者,一如老鼠谈不上原谅猫。 有一些问题现在自己还无法解决,那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能力去解决。如果你非要埋怨什么人,非要痛恨什么人的话,那么你最后找一面镜子,然后指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臭骂一顿。因为就是这个人的本事太小,所以让你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 虽然有人会认为这种说法未免太过于权力化,认为这种强权就是一切的说法不美丽,不理想,不人道……诸如此类等等。可是,文清明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本身就是不美丽,不理想,不人道……诸如此类的。 整个人类最美丽的理想,到了最后还是会毁在人类自身最微小的贪婪上。 所以理想虽然很吸引人,可是这种美丽的肥皂泡是不能再让文清明这种人再次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因为理想和美女一样,都是容易老去的。同时,理想也还如同美女一样需要小心地呵护。如果粗活干得多了,千金小姐看上去也就和寻常农妇没有什么区别了。 今天,正是因为中国还不够强大,所以,中国人需要学习那些野蛮的语言,同时被一些小混混挑逗不已——当然,文清明并不是希望自己的国家会变成所谓的“世界警察”,就像学武只是为了防身而不是为了找架打一样。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文清明更加坚定了自己强权的立场。 而这个道理,文清明居然是从动漫里面悟出来的。 晚上八点,文清明准时地到达了扇子门众人的聚集之地。 扇子门其实是这所学校里面的一个动漫爱好者自封的门派之名——此名称出自该学校网络论坛其中一个动漫页面的中文域名。正是因为文清明这段时间对动漫的看法有所改变,故此,也就爱屋及乌地经常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动漫页面去灌灌水。如此一来二去,他也逐渐为这扇子门众人所接受,之后更加得以参加这群动漫爱好者的聚会,这倒是文清明始料不及的事情了。 甫走到了约定的饭店门口,文清明便看见了扇子门众人熟悉的身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扇子门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标志物——就是一个外号叫做“冬瓜”的女生。这个女生虽然名唤“冬瓜”,可是身高却一点也不“冬瓜”,而是高人一等。其在网络上招牌的“哇哈哈”笑声可说是无人能够挫其锋芒。再加上其超过一米七十的身高,及腰长发,使得扇子门众人即使失散在百里之外也能循着这个天然的路牌重新聚首。而通常与冬瓜形影不离的另外一个戴着眼镜的,看起来相当正经的女生则是一个与文清明同届的女生,众人尊称她为“姐姐”或者“女王陛下”。可惜文清明向来心高气傲,断然不肯称呼此女为“女王”,只是肯稍微屈尊一下暂称她一声“姐姐”。不过,文清明这声“姐姐”也不是什么人都受得起的——在这所学校里,可以被文清明称为“姐姐”的女生,必然是年纪相当可观者。文清明这个称呼,自然也含有此意。只不过对方丝毫不知文清明此举之意,只是当作文清明向己屈服,倒也没有想到其它。而在座的最后一个女生则是一个年龄未知的小女孩——文清明之所以用这种词来描述扇子门这最后的一名女生,乃是因为他觉得用这个形容词就已经足够了。该女生在扇子门中被形容为“罗莉”系的人物,即是一种标准的可爱小妹妹的别称。正因为无法从其言谈举止中判断出其实际年龄,故此文清明一直将其年龄的一栏填写为未知。 “清明来了!”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一个男生高声招呼道:“清明,我们在这里!” 文清明当然认得这个在门中绰号为“骑士”的男生,也淡淡地一笑,作为回应,然后便向众人走去,在一个空位置上坐下:“刚才有些事情,所以来晚了,希望今天的寿星不要见怪。” “如果你能够请客的话,无论你反过什么错,大家都不会怪罪你的。”身型在众人之中最为庞大,可是却和“骑士”的“罗莉”女儿活泼程度不相上下的冬瓜贼笑道。 “如果我抢着付帐,那么岂不是侮辱了今晚的主角么?”文清明看看今晚的两位寿星,四两拨千斤地答道。 “你侮辱我吧!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作为被众人当作冤大头一样狠宰的其中一名寿星“风”伸出双手作势道:“我宁愿接受侮辱!” 文清明干咳一声,将视线转到一旁,假装没有听到这个叫做“风”的门生的说话,转头对着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男生道:“这位同学,面生得紧啊!” “他就是德仔!”众人指着此人大叫道。 “好了,不要吵了。”姐姐将手微微合成一个拳型,用拳面托托眼镜,“我们不是点了菜吗?怎么还没有上菜?” 文清明忽然忍不住失笑,但是却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强行止住笑。不过笑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止住就能够止住的。文清明越想止住不笑,可是却越是忍俊不禁,到了最后更加是干脆大笑出声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你闻了笑气吗?”坐在文清明对面的冬瓜奇道:“怎么突然就疯掉了?阿风,看来你的网名要让给清明了。” 文清明此时却是已经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不过虽然说不出什么话,但是他的手脚却还是能够动的。故此,文清明便笑便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手微微合成一个拳型,用拳面托了托自己的眼镜,其神态动作惟妙惟肖,与刚才姐姐的动作如出一辙。 众人这才明白文清明为何突然发疯。本来这个动作众人早已是司空见惯,也不觉得有甚可笑之处,谁不知文清明这个顽皮之至的家伙却是偶尔也有这种心细如发的时候,将姐姐扶眼镜的这一动作真实再现出来。这个动作,虽然姐姐做来是自然而然,可是经过文清明特意效仿为之之后,众人也不禁莞尔,只是让姐姐一人憋了一肚子气而已。 “你们觉不觉得,自从我们扇子门多了清明这个人之后,好像聚会的时候热闹了一些。”骑士此时也笑得前俯后仰,可是还是不忘插了一句话。 “清明说话有时候比较有趣。”相对忘形的骑士来说,一边只是微笑着的,网名为“劳力士”的门生淡然道。 “不要废话了!”姐姐威严地喝道:“你们都给我乖乖吃饭!” 说来真是奇怪,文清明居然会和这些可以说是萍水相逢的人混的这么熟。这种事情,文清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 而且,最主要的,是文清明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这群人的真名实姓,一直都只是以他们在网络上的名字作为彼此称呼的代号。 文清明后来认真想了一想原因,觉得可能是因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自己需要一些有距离的朋友,而这群人就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方出现了。 朋友本来是应该尽量缩短彼此的距离才是的,为什么自己反而需要一些有一定距离感的朋友呢? 可能是自己需要一种全新的开始吧。 文清明有很多老朋友,不过这些老朋友与自己相识实在太久,彼此之间已经熟悉得妨如家人。倒不是说文清明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可是,太接近的朋友也会让文清明有时候感到一些拥挤的感觉。 所以,他想找一些有距离的朋友。 而这种朋友随着距离的远近和各种因素的实际变化,分为很多种,而为大多数人所知道的,这种有距离的朋友便是为“笔友”或者是“网友”。 可是文清明现在则发现了一种更加有趣的方式——对面不相识的方式。 这些朋友每一个人都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不象笔友一样,只是记录在纸张上面的文字符号,也不象网友一样,让你将感情倾注在一个性别未知,善恶未辨的网络id上面。这些人,每个人都是真实的存在,但是却又存在得有些模糊。就像是雾里看花一般。不过文清明认为,这比雾里看花还要更加高一个层次。因为他不但可以雾里看花,更加可以坐在这些人的身边,感受着这些人的呼吸,面对面地听着这些人的说话。故此,虽然是在这五里雾中,可是文清明却完全不介意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花。 “多谢!” 这个时候,众人已经是酒过三巡,意兴正浓。冬瓜在众人的鼓动之下,借着几分可乐的劲头,拿起一个空啤酒瓶,学着时下流行的一些颁奖晚会上的得奖明星一样,将酒瓶当作奖座,高声对在场的众人叫道:“多谢!多谢大家给我颁这个奖!” 扇子门众人见冬瓜玩得如此兴起,不由都捧腹大笑,以至于引来周围一些好奇人士的侧目。不过扇子门众人素来好标奇立异,早已习惯了比这些更加犀利千百倍的目光的洗礼,故此不但毫无收敛之意,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愈发高声大笑。 “等等!”文清明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将冬瓜手中的空酒瓶夺过,正色道:“刚才你的动作一看就不够自然,不够专业。在我这种专业的演员眼中看来,绝对是破绽百出。你认真听我讲解一次,一个真正的演员将会怎么演绎这一段。” 说完,文清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学着刚才冬瓜那样举起酒瓶,再回头对着冬瓜正儿八经地说道:“你刚才拿着酒瓶的时候太随便了。你应该要小心一些,一只手托着底部,一只手扶着这个‘奖座’,然后手还要微微颤抖,好像很激动一样。你刚才表演得太没有感情了。” 冬瓜等人看着故作严肃的文清明,也都故作认真地听文清明大放厥词。 “你在说‘多谢’的时候应该还要假装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最好用手捂着嘴巴,鼻子偶尔抽动几下,尤其记住说话要有些变音才行。”文清明细细地讲解了一遍动作之后,重新将酒瓶放回了冬瓜的手上:“再来一次看看。” “多谢!”冬瓜这次更是笑得自己都受不了,几乎翻身跌落地面。 看着笑成一团的众人,文清明终于也忍不住再度失笑。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象现在一样笑得这么轻松了。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门,准备一哄而散,谁不知,众人刚走出饭店的大门,却只见学校方向一片漆黑,而学校门口附近的大大小小的食肆和酒吧更是人声鼎沸,似乎整个学校一万多人全部都涌到了校外这方寸之地来了一样。 “学校又停电了么?”文清明眉头微微一皱:“我的电脑又中招了。” “清明你又开机做种子了?”骑士笑道:“清明真是好同志啊!不像我们这些人,下载完了就撤种子,从来不留种子。” “没有办法啊!”文清明苦笑道:“总要有人继续做种子,你们才能够下载完吧?”] “对了,今天已经是星期几了?”骑士忽然惊呼道。 文清明究竟是扇子门中的门人,当下马上就领悟到了骑士这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因为在扇子门中人来说,星期几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在这个时候新鲜出炉的动漫新番才是他们的醉翁之意。故此文清明掐指一算,答道:“今晚应该会在1点之后出xx(某动漫的名字)的新一集了。你要等么?” “今晚可能我等不来了。”骑士叹了一口气道:“今晚轮不到我开机。” “你们宿舍也是要轮候开电脑么?”阿风似乎找到了知己一样,眼睛一亮道:“我们也是!好惨啊!” “最可恶的就是学校!”劳力士也恨得咬牙切齿:“弄了一个什么限电装置来掐住我们的脖子。现在学校每天晚上我们只有一百八十瓦的电可以用,勉强可以开一台电脑和一盏阳台灯。不过如果再开一盏灯的话,那就马上完蛋了。” “你们只能开一盏阳台灯吗?”骑士五十步笑百步地炫耀道:“我们宿舍可以再开多一盏台灯呢!” “既然轮不到,那么就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再下载也不迟。”文清明淡淡笑着对为了一盏台灯而争执的二人道:“何况,就算你今晚熬夜下载到了新的一集,只怕也没有时间看吧!难道你准备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人看这么激动人心的片子吗?你就不怕被你们宿舍的人生吞活剥了?” “我没有关系,”阿风连忙将劳力士拉到身边,“阿劳会替我被大家干掉的。而我就乘着大家在煮水的时候看完,然后睡觉。当然我一定会记得提醒他们留下一点阿劳给我当作明天的早餐的。” “幸好我就没有这个烦恼。”文清明顿时觉得自己有一种超然物外的优越感:“我宿舍里面的人比较好说话,一般没有人会和我抢深夜的挂机时间。所以我总是可以在半夜的时候像个小偷一样在网上游荡。” 扇子门中一众男生不由得都以一种想要将刚才说这句话的人嚼碎的目光来看着文清明。 觉察到自己面对着空前的危机的文清明干咳几声,连忙改口道:“其实我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上网也是有苦衷的。你们都知道我是拉校园网的吧?可是你们不知道校园网的那种网速是多么地揪心啊!”为了能够更加有效地消除众人的仇视的目光,文清明只好作势要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在白天的时候,校园网慢的只有5k的下载流量,连网页都打不开。所以只有在晚上,我才能稍微看看网页,你们说,我惨不惨?” 众人听得文清明描述那“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惨况,不由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地向松了一口气的文清明表示了各自的遗憾之情,并且向文清明不负责任地表示将会跟进该事件,同时也会向无良的网络承包商提出严正抗议。不过按照文清明的看法,这些强烈的谴责到了最后一般都是以双方宣布对此事件不负责任而告一段落的。 “不说这个了。”文清明看看手表:“现在回去还太早。最主要的是,学校没有电,我们回去也是没有用的。你们有什么建议?” 扇子门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约而同地向后一百八十度转身向同时经营着卡拉ok厅的饭店回头走去。 文清明看着众人,虽然不觉失笑,但是脚步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而是如影随形地紧紧跟着众人,步进了众人出来才不足几分钟的饭店中去。 待得文清明推开宿舍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五十分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恢复了电力的供应,可是不到几分钟又要限电了。”文清明嘀嘀咕咕地走进了宿舍。 “哟!清明,总算回来了吗?”一个听起来和宿舍中人有异的声音从文清明的座位上响起。同时,一个正在翻看着动漫杂志中模型页面的人向文清明招手道:“今晚又去排练话剧了吗?这么晚才回来。” “朝少?”文清明颇感意外地看着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涂朝,“你这个大忙人居然有时间拨冗光临,真是让我想不到啊!不用自修了么?” “我哪里有你忙!”涂朝将手上的书暂时放下,,看看自己的手表道:“都快十一点了,连自修的人都回来了,可是你这个真正的大忙人却比我们这些自修的人还要辛苦啊!” “出去倒是出去了,不过你这次倒是猜错了。”文清明笑道:“今晚我不是去主楼底下排话剧,而是跑到外面去和我们学校的那些动漫发烧友见面去了。” “就是那个什么扇子门吗?”涂朝大声道:“你还真是有空啊!” “不是我特别有空。只不过看在大家都有着共同爱好的份上,所以去见见面,聊聊天而已。”文清明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涂朝问:“你不是也喜欢动漫么?怎么从来不见你在这群人之中现身?” “我?”涂朝既摇头,又摆手道:“我平时都不上我们学校的论坛的,和这群人算不上很熟——除了其中一个人是我们班上的。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虽然也经常看看动画,可是我只有一个至爱而已。” 文清明当然知道。他最早对涂朝留下的印象就源于其对某个动漫作品模型的执着态度。虽然文清明自己在小时候也曾经玩过一段时间模型,可是在当看到涂朝满满一房间的模型制品的时候,文清明还是忍不住叹为观止。涂朝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工作室,从最基本的工具到喷枪什么的都一应俱全。而其中更是有不少收藏品的价格更让文清明有三月不知肉味的感觉——如果文清明也想买上一个类似的模型的话,那么他三个月之内将会身无分文,故此必然是不知肉味了。而涂朝对于自己房间中所摆设的模型都了如指掌,不但知道一大堆令文清明听起来头晕脑胀的术语,更加能够数出每个模型的来龙去脉,机械性能什么的。而每次文清明也只好不懂装懂地在旁边点头附和。 “你这人倒也是奇怪得很,”涂朝对文清明说道:“记得你以前虽然偶尔也从网上下载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来看,不过动漫倒不是算得多数。谁知道这一段时间你居然烧坏了脑子,突然疯一样地看动画起来了。我几乎每次下来,我都看见你在看动画。再这样看下去,只怕你到时候不傻也差不多了。” “可是动漫的确好看。”文清明笑道:“更何况我也不是白看的,我在看完了一些觉得很不错的动漫之后,偶尔也会将其中的故事改编成为剧本,将来好给话剧队的人来演的。” “把动画改编成剧本?”涂朝挠挠自己微卷的头发:“你还真是能够想得到啊!不过,据我所知道,好像没有什么动漫可以拿来改编到适合在舞台上演的。你是演科幻类型的?还是那些恶搞类型的?还是后宫类型啊?” “我写的剧本几乎都是用深夜档的动漫来改编的,”文清明扶扶眼镜道:“象前一段时间的我刚看完的《凤凰》,还有《明日之旅》等等,我都正在考虑着将它们的故事改编成为舞台剧。当然,我也知道不可能完全将原文的故事搬上舞台,所以我只会保留作者的一个想法,然后我自己重新构思故事。” “《凤凰》你拿来改编还好说一些,”涂朝听完文清明的话,不由吃了一惊:“连《明日之旅》你都准备拿来改编?不好吧!《明日之旅》的故事太灰暗了,而且把一些人生的故事写得好颓废……你要是写出来的话,恐怕又会象上次你说的那样被学校禁演掉。” “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么?”文清明道:“可是这个故事实在太有趣了,如果我不把我所知道的东西拿出来和别人分享一下的话,我会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的。” “这种看了之后让人觉得生无可恋的东西有什么这么吸引你的?”涂朝不解地问:“前一段时间你也推荐我看这部动画,可是我看了一点之后,就觉得不是很好看,所以之后都没有继续看下去了。” “你没有看完么?”文清明反手拍在刚刚关电脑,脱得光溜溜准备去洗澡的赵智权的背上,对涂朝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推荐我们宿舍的人一起看这个《明日之旅》的时候,大家每天只敢看一集,之后就不敢再看,又要留到第二天再看。就是这样,一部只有十三集的动漫,我们几乎用两个礼拜才看完。” “有没有这么夸张啊!”涂朝叫道:“你们有没有那么脆弱啊!尤其是治保委员,长得牛高马大的,难道也会跟着你一起疯?” “不信你自己问治保!”文清明说着,又在赵智权的背上拍了一掌,发出一声脆响:“治保,快点说话!快说是不是!” 赵智权呲着牙道:“是啦!说真的,那部动画看了之后让人特别郁闷。我们怀疑再看多几集的话,就会觉得人生无趣了。”说完,他回头对塞在后门处的文清明问道:“我已经说完了,可以让我安心去洗澡了没有?” “滚!”文清明似乎对这个一点也不专业的证人的屁股上虚晃一脚,同时让开了道路,让这个早就在风中哆嗦已久的人可以奔进浴室一偿夙愿。 “你要是问有关动漫的事情的话,问清明就好了,不要问我们。”成博韬这时候也答话道:“我们宿舍的所有动画片都是在他那里看来的,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他好了。” “这个疯子没日没夜地看动漫,你们会不会觉得也差不多要跟着疯掉了?”涂朝调笑道:“这样的看法,只怕会把人家新人带坏哦!” 涂朝所说的“ 最后的童话 第 24 部分阅读 “这个疯子没日没夜地看动漫,你们会不会觉得也差不多要跟着疯掉了?”涂朝调笑道:“这样的看法,只怕会把人家新人带坏哦!” 涂朝所说的“新人”便是在这个学期搬进文清明宿舍的一个大学一年级新生。本来,不同届的学生是不会住在同一个宿舍的,但是由于这个学期新生人数众多,学校分配不来,只好将一些余下的新生往尚有空位的旧生宿舍里面塞。而文清明本以为宿舍这次可以凑足人数,不会再有空床位。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宿舍中的原成员韦良阳居然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而退学,所以到了最后,这件宿舍还是余下了一个空位。文清明虽然感叹自己的这种“缺一”之命运,不过幸好也已然习惯,故此倒也能够释然。 而那个名唤祝铭诲的新住客虽然是一个大一的新生,不过开始的时候在该宿舍却完全没有遭遇到任何不平等的待遇——简单说来就是既受不到压迫,也得不到什么互惠条件。不过在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众人渐渐混熟之后,也逐步亲近了许多。到了后来,众人就根本已经不再在意谁是老生,谁是新生的问题,已然打成一片了。 “不会啊!”正在看书的祝铭诲微笑着回头道:“清明下载回来的动画片有很多都很好看的,我也很喜欢的。” “当然好看了,”成博韬插口道:“不过诲少啊,你现在看了这么多原声的动画,到时候回去要是听到电视台那些垃圾配音的话,只怕你会想要跳楼的。” “不要说这件事情!”文清明捂着耳朵痛苦地说:“那些叫做配音么?我现在每次只要听到那些可怕的普通话配音就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我发誓,我以后只看原声的动漫!配音的绝对不看!” “那么以后要是你没有网上了呢?不看了吗?”涂朝好奇地问。 “君子固穷,”文清明半调笑半认真地回答道:“小人穷斯滥矣。虽然我不能完全如孔夫子说的那样做,可是,至少我能够让自己不至于变成小人。” 二十九 新希望 “在外面站着干什么?”刚刚来到这科技楼教室门口的贺卓铭看着站在教室门外走廊的文清明,又看看已然坐了十来人的教室,然后问道:“来面试的人都已经这么多了,你作为话剧队里面的最后一个老而不死,为什么不进去和她们先聊聊?” “你自己再认真看看,看看这间教室里面的人有什么特点。”文清明连头也没有回,看着远处道。 贺卓铭听到文清明如此一说,便也认真地从窗户中窥视了一圈教室的左左右右。待他看完一轮之后,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老人家你害羞了!” 文清明白了一眼贺卓铭,语带讥讽道:“既然你这么不知羞,那么你就先进去陪这一大群女孩子聊聊话剧队的事情吧。我在外面先看看情况。” “你是老头子,连你都没有进去,凭什么要我先进去?”贺卓铭冷笑着掏出一根香烟叼上:“要进去的话就一起进去。” “看来上次在艺术学院新生晚会上的那个剧还是有一些效果的。”贺卓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教室,不无得意地道:“虽然我们演的有些乱七八糟,可是幸好还没有丢人现眼。” “别说了!”一说到上次的演出,文清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上次真是一片混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舞台上在干什么。最可恨就是那个麦克风!”文清明气鼓鼓地道:“在上演《恶魔的报酬》的时候,由于大家都早就已经知道那个麦克风只是比装饰品好一点而已,所以大家都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麦克风上面,全心地演出,效果反而更好。而这次……” 文清明喘了几口气,接着道:“……他们又在事先说这些麦克风的效果很好,结果搞得我们上台演出的时候就光顾着在弄那个该死的麦克风了!” “什么叫做效果很好?”贺卓铭嗤道:“只有一个效果还好一些,其它的都是一塌糊涂,有时候一点声音没有,有时候却又震破人的耳朵。这是什么东西?” “你没有看到我么?”文清明也摇头道:“在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又或者是我没有对准麦克风,所以我就总是要揪着自己的衣领,好让自己的嘴巴能够对准话筒。” “这样就完蛋了。”贺卓铭在吐出这口烟雾的时候,微微眯上了眼睛,似乎在香烟中——或者是在文清明的话语中——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受不了一样:“结果我们全部人都将心思放在了这个该死的麦克风上,大家都没有能够象上次那样完全入戏。虽然我们最后还是能够达到一个上台演出的水平,可是,自己演起来就是缺少了一种感觉。” “全部人都没有入戏,”文清明呲着牙道:“我当时还分了一下心,结果中了一招。” “没有把你的牙打掉,”贺卓铭冷冷道:“你就应该偷笑了。” “你还好说!”文清明犹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下颌位置:“当时也就是在那么一分神的时候,眼镜就已经一棍子扫了过来。当时我的位置比排练的时候靠前了一些,而眼镜握棍的手势好像也有些出入,所以在排练的时候,我明明是可以躲过这一棍子的……” “可是在真正演出的时候,你就是没有躲开。”贺卓铭冷笑了一下。 “你倒是现在说风凉话来了!”文清明瞪了一眼贺卓铭:“你试试给眼镜手上那根棍子照着下巴打一下看看。当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的下颌要被他打得脱臼了——天啊,我当初告诉他,为了演得逼真一些,他应该全力扫出这一棍,想不到这一棍最后还是报应到我的下巴上去。早知道我就叫他挥棒的时候温柔一点了。你也在幕后看到了,在眼镜打完这一棍之后,展晔马上过来扶着我,我当时真的是只能在她的身上老老实实地借力,否则,只怕我后来可是爬不起来了。” “谁叫你这么拼命?”贺卓铭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不要忘记了,当初要眼镜将这个动作做得快速而且有力的人就是你自己。古人是怎么教你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挨一棍倒不是我最介意的事情。”文清明道:“上次在演完《恶魔的报酬》之后,由于经常要猛烈地跪倒,我的膝盖肿了一个多礼拜,不过我也没有说什么,何况这次只不过是下巴挨了一棍子,算不上什么。我感到最遗憾的,就是在最后的时候,没有能够哭出来。” 贺卓铭只是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哼”响,却没有接口。 “这就是我情绪不能够到位的证明。”文清明有些泄气道:“如果我当时的感情能够到位的话,我相信即使不用我有意为之,我的身体也会自然而然地作出反应。可是这次,一直到了最后,我都还是有一种自己在演戏的感觉。” “其实我们演得也不算太差了。”贺卓铭淡淡道。 “可是我们不是为了演戏才站在这个舞台上面的。”文清明咬着嘴唇,坚决地摇头道:“我们是为了感受一些被我们忽略的东西,是为了体会一种我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遭遇的生活才站在这个被水银灯照亮的舞台上面的。对于我们来说,那不是一个舞台,而是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我们不能用心投入到这个世界的故事里面去的话,我们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时间和精力去干这些蠢事?如果正在亲身演绎这个故事的我们都不能说服自己,让自己感动的话,我们还怎么可能去让别人相信这个故事里面的感情是真实的?我们还怎么去让别人跟着我们一起感动,一起流泪?” “你想得太多了。”贺卓铭淡淡地吐出一口烟雾:“更多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演员,大家未必会留意到你的表演,更加谈不上去分辩你究竟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 文清明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人不知道,可是我自己难道也不知道吗?因为别人不知道,所以我们就可以给欺骗自己找一个理由么?” “清明大人!我来了!” 正当文清明与贺卓铭在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一个有些稚气的女生从二人身后传来。几乎是同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一下子跳到文清明面前,对二人招呼道:“你们好啊!”而直到她说完话之后,另外一个相对文静一些的女生才慢慢地走上前来。 文清明认得这个笑容灿烂的小女生正是话剧队中的一个队员,便也招呼道:“不是让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这么可怕的称呼么?肖茜啊,你还是叫我老人家就算了吧!”说罢,他又转头对那个相对文静一些的女生凌冰婷道:“还是你比较正常一些,不会在大街上突然就这么叫人。” “可是叫什么什么大人的话会比较有趣,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肖茜“嘿嘿”地笑着,从自己的挎包中掏出几张光碟递到文清明的面前:“看完了。绝对没有刮花你的宝贝光碟。所以下次记得还要继续借其它的动漫给我!” 文清明随手接过,借着灯光稍微看了看光碟的碟面,见到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刮痕之后,这才淡淡地笑道:“只要你能够好好保管,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借给你看。” “你们几个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贺卓铭在一边忍不住插话道。 “你不要误会,”文清明笑着摇摇头,对贺卓铭扬扬手里的光碟:“肖茜她们不是和我熟,她只是和我的一大堆动漫光碟熟而已。” 文清明所言倒是非虚,因为他本来的确与肖茜并不相熟,甚至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谁知在一次闲聊的时候,二人无意中提及了动漫这个话题。一聊之下,二人都有臭味相投之感。而在得知文清明的电脑中有超过一百部,总容量接近三百g的日语原声动漫收藏之后,肖茜便如同挖到了一个大宝藏一般咬着文清明不放。而文清明自然也不会介意与他人分享收藏,也乐意出借珍品。如此一来二去,二人便稍稍相熟起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正当二人准备聊开的时候,又有一人姗姗而来。 “阿颖!”肖茜向来人招呼道:“没有什么,只是将上次清明大人借给我的那套动漫还给他而已。” “是吗?这套动漫叫什么名字?”古颖鹃一听是动漫光碟,似乎也相当感兴趣,伸手接过了文清明手中的光碟:“这说的是什么故事?” “喂!”贺卓铭用力地干咳了一声,“我们今晚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来面试新生的,要是想说什么动画片的话题的话就等开完了会之后或者等到其它的什么时候再说!” 文清明见贺卓铭动了火气,对面前三女伸伸舌头,微微摆手,示意三人暂时不可再提及这个话题,同时头也不回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贺卓铭道:“你又不肯进去作开幕致词,那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要么就一起进去,要么就都不进去。”贺卓铭的双脚好像被焊铸在原地一样,半步也不肯移动。 “啊!”忽然,古颖鹃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捂着小嘴窃笑不已:“老人家,你们害羞吗?是不是看到今年有这么多的漂亮师妹,觉得不好意思了?” 文清明尴尬地一笑,扬起手作势要敲古颖鹃的脑袋,佯骂道:“没大没小,敢乱开师兄的玩笑!你当我这个老头子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么?” 而这个时候,肖茜也开始偷笑起来:“清明大人啊,想不到你还真是脸皮薄啊!拜托你,就算是想要说谎掩饰,也先将脸皮练得厚一些再来吧!” “就是!”虽然古颖鹃没有笑得如肖茜一般失态,不过也还是指着文清明道:“老人家,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的脸好红哦!” “胡说八道!”文清明只好假装扳起脸来,对众人呵斥道:“时间到了,还不赶快进去?一点前辈的样子都没有!” 三个女孩子看着就快要老羞成怒的文清明,不由得都偷笑起来,但是还是乖乖地走进了教室——当然,在走进教室之前,她们仍然没有忘记躲在门后再对着文清明的脸嘻嘻哈哈地指了一下。 “这群小鬼!”文清明强笑着对贺卓铭道:“我们也该进去说几句话了。” 贺卓铭点点头,迈步便走。而在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贺卓铭忽然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对文清明冷冷地说道:“那群小鬼没有说错,你的脸真的很红。” 在例行的招生活动之后,再经过了几轮的筛选,最后,话剧队众人根据面试者的表现,确定了今年话剧队的新生名单。 “就这十九个人?”文清明看着手上这份最新出炉的名单,对贺卓铭疑惑地问道。 “就这十九个人。”贺卓铭点头道:“最后我们只不过剔除了几个在面试的时候表现实在太差的人,其他人几乎都已经留下来了。” “其实就算是被我们剔除掉的那些人,也不是表现得很差。”文清明将名单递回给一旁的秦万流:“实在是今年她们遇上的竞争者太优秀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秦万流点头道:“我也觉得今年的新生总体素质是历年以来最好的,每个人在面试的时候都表现得很不错。而且听说,她们中还有人本来就已经参加过一些舞台剧的演出了。” “有经验的人么?”文清明淡淡地一笑:“只是不知道她之前演的类型是什么。” “不过,眼镜你不要太高兴。”贺卓铭冷冷道:“虽然我承认今年的新生是很不错,可是,这群新生却只适合让我们排练一个剧。” “你是不是想说是《娘子军》?”文清明瞥了一眼贺卓铭。 “十九个新生,两个男生,其他全部是女生。”贺卓铭摇摇头,慢慢吐出一口烟雾:“我们话剧队这两年来一直是阴盛阳衰。该死的,这个学校的男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这样下去,很难搭戏。”文清明看着同样一筹莫展的秦万流道:“眼镜老兄,你现在可是话剧队的老大啊,你准备怎么解决这种情况?” “过几天我会再发动一些宣传,看看有没有多一些男生回来报名的。”秦万流揉揉太阳|穴,“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了,我们就再去抓壮丁罢了。” “你为什么不死!” 一个女孩声嘶力竭地在文清明的面前吼道。 “好,就是这种感觉。”正面迎对着这句话的文清明不怒反喜道:“叫了一个晚上,就以你刚才叫得最有感觉。再叫几次看看。” “我可不可以换一句?”那个女孩听得文清明这样一说,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就要倒下去:“师兄,人家是女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让我一个晚上都在喊这种这么没有仪态的话?人家本来想要做淑女的……” 文清明摆摆手:“就算你要做淑女,也得等我们排练结束之后才做淑女,现在你就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做一个疯女。继续叫。” 那女生只好满肚子苦水地走到一边再继续酝酿感情,准备再次发飙。 而趁着这个机会,文清明也顺便走动了一下,去看看其他的几个正在排练的剧组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状况。 自从招生工作完毕之后,为了防止再象从前一样出现培训时期的一些纪律松散,监管不严的问题,今年众人采取了“分而治之”的各个击破战术,由文清明、贺卓铭与秦万流三人将众新生分为三个剧组,使用一些尚未上演过的剧本,分别进行培训。由于这样一来,每个负责人分到的新生人数都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故此,虽然效果如何,最后还是未知,可是至少今年的培训倒没有再出现象过去一般那么严重的缺席问题。 “你们这边的剧组怎么样?” 看着离自己距离比较远一些的秦万流负责的剧组,文清明最后还是决定择近而行,故此便停在了贺卓铭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这么有空?你不用看着自己剧组的那些人吗?”贺卓铭一边继续看着自己剧组的各人,一边冷冷地道。 “我是负责人而已,不是保姆。”文清明笑道:“我不必什么事情都把他们管得死死的。我觉得,有时候多留给她们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的话,她们应该会做得比我要求得更好。更何况,我们剧组已经分好任务了,我只是一个监督者,在不在都不是很重要。” “就算你已经分好了任务,也应该认真地在旁边看着。”贺卓铭不时地用手势对自己的剧组各人进行一些指点,同时在这些动作的空隙之间继续与文清明说道:“你这个负责人要是走掉了话,只怕你的手下会觉得你对他们不够重视的。” “大家各有各的风格,这有什么不好?”文清明笑道:“话剧队本来就是一个让大家发挥自己与别人与众不同之处的地方,如果大家都是千人一面,只懂得演绎千篇一律的话剧,那有什么好玩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贺卓铭偷眼看了一眼文清明剧组所在的方向:“可是,你就这样把她们晾在一边,然后自己这个负责人到处游荡,岂不是太不成体统了吗?你还是乖乖地滚回去比较好。” “滚你的头!”文清明笑骂道:“你当我真的是过来跟你吹牛的么?我过来是和你有正经事情说的。” “要是正经事情的话,要不要我把眼镜叫过来?”贺卓铭见文清明换了口气,便也正色地问道。 “那倒不用。”文清明连忙摆手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你的私人意见,和眼镜完全无关,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何况,即使我们真的要找他商量的话,应该是我们的意见比较成熟完善的时候。” “说吧。我听着。”贺卓铭冷冷道。 “你自己觉得这群新人怎么样?”文清明认真地看着贺卓铭的表情问道。 贺卓铭的脸色倒是少有地温和:“今年的新生吗?老实说,我觉得很不错。眼镜先前说得没有错,今年的新生是历届以来最好的。如果当年有这批人在,即使是老人家你都未必能够有资格进入话剧队。” “那么你自己呢?” “我是天才,当然无论如何都能够成为这群人的领袖。”贺卓铭相当自负地回答了文清明先前的问题。 “你也觉得这群人相当不错吧!”文清明懒得和这个时而冷冰冰,时而自负过人的家伙计较,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话题:“那么你今后有什么计划?” “不是我有什么计划,而是眼镜有什么计划。”贺卓铭指着秦万流的背影道:“不要忘记了,眼镜才是现在话剧队的队长。你和我现在都是退休人士。” “说得也是。”文清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说真的,你对那件事情怎么想?”贺卓铭忽然问道。 “什么事情?”文清明不知道贺卓铭所指的究竟是那一件事情,“每天都有这么多的事情,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贺卓铭瞪了一眼文清明,似乎在为他的健忘感到不满:“什么事情?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当然是说艺术学院准备也要办一个话剧社的事情!” 艺术学院也要办一个话剧社了。 文清明这才想起这件事情来。 其实这一天迟早都会来到的,所以象今天一般来得这么自然,反而让文清明几乎将这件事情给忽略过去了。] “你别走神!”贺卓铭看见文清明的眼睛焦距有些不对,心知文清明又要准备开始神游了,连忙出声惊扰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别又乱想其它东西。” “我的看法?”文清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故此还是有些神志不清。 “上次我们再谈这件事情的时候,你说你要回去好好想想再说。”贺卓铭只好无奈地担任起记忆治疗师的职责提醒道:“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你也是时候告诉我们你这个家伙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是啊,老人家,你的意见,我们真的很想听听看。”说话声中,秦万流慢慢走近了二人,“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在聊些什么这么高兴呢,原来是在说正经事,怎么不叫上我?不要把我晾在一边啊!” “哪里,”文清明连忙道:“我开始的时候的确只是过来找这个家伙吹吹水的,不过后来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说起这件事情来而已。” “这些都是无关的细节,我们就不要说了。”秦万流摆摆手,笑容不变道:“我们还是说回上次的事情吧。听说我们艺术学院准备要办一个话剧社,只是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可不可靠。” “我们上次也想过了,”贺卓铭沉吟道:“我们都认为这个消息的真实性相当高。” “既然我们的学院叫做艺术学院了,那么它想要插手学校之中所有艺术类的表演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秦万流分析道:“我也认为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再说,回去之后,我也曾经在言语之间试探过我们院的辅导员。听他们的语气,好像都已经默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么说来,说不定在什么时候,艺术学院的话剧社团就会一夜之间出现了。”文清明饶有兴趣道:“只不过,就算艺术学院真的会这样做,只怕也不会太快。” “为什么?”秦万流有些不解。 “这些该死的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你还不清楚么?”对学校办事效率有着切肤之痛的文清明摇头道:“除非是出了什么特别的情况,否则这件事情拖上个一年半载都音讯全无都算不上什么稀奇。” 众人都知道文清明所言非虚,不由得都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回去之后认真想过了这个问题。”文清明将话题从臃肿的机构问题拉回正途上:“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两个字。” “哪两个字?”贺卓铭冷冷地问道。 “希望。”文清明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地将这两个字送到二人的耳朵深处。 “希望?”秦万流一愣,“你觉得这是我们的希望吗?” “如果艺术学院真的成立了话剧社,那么我们话剧队的处境将会陷入两难,你不是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吧?”贺卓铭似乎对文清明的看法不太认同,反驳道:“一旦艺术学院的话剧社真的成立了,那么无论是从人力还是物力上来说,它们都将会远远地超越我们这个小小的学生社团。到时候,艺术团话剧队的生存空间将会被挤压到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面,话剧队只能在艺术学院的阴影下苟延残喘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错,艺术团话剧队的确可能出现你所说的那种窘况。”文清明神色自若地点头,似乎对听到话剧队将来可能会遭遇到的不体面的命运完全无动于衷:“可是,我还是认为,这件事情将会为我们带来一个全新的希望。” “好吧,既然你说这是希望,”贺卓铭蹬着文清明,同时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找香烟:“那么你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我说这件事情是一个希望,”文清明看看面前有些不解的二人,缓缓道:“虽然它可能会令艺术团话剧队转向衰落,可是它也将会将这所学校的舞台剧带上一个更高的台阶。所以我说,它将会是我们这所学校整个舞台剧表演艺术的新希望。” “可是这样的话,话剧队岂不是……”秦万流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我们岂不是将会变得寸步难行吗?” “眼镜,我记得你是艺术学院的人吧?”文清明对着秦万流笑道:“如果到时候,艺术学院那边真的把这个话剧社建起来了,如果那边需要你的话,你不妨带一些人过去帮帮忙,让他们能够尽快发展起来。” 秦万流的神色微微一变:“老人家,你是不是担心我到时候会丢下话剧队?你……” “我不是说担心到时候你会怎么选择的问题,”文清明虚按了一下,淡淡道:“为了能够带动学校的整个话剧氛围,只要艺术学院方面能够真的肯下决心来插上一脚,我们就必须要在其中推波助澜,加速它的步伐才是。” “可是,如果我们都走了,那么话剧队怎么办?”秦万流担心道:“我们这些人走了之后,话剧队岂不是会变'奇‘书‘网‘整。理提。供'成一个空壳子了吗?” “话剧队里面还是有一些其它学院的同学的,”文清明摇摇头,示意秦万流不必担心:“我相信他们是不会走的。” “我想,我有些明白老人家你的意思了。”贺卓铭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执政党和在野党,你是不是想让这两个话剧社团变成这种关系?” “虽然不是尽然,不过也相去不远矣。”文清明笑着对贺卓铭道:“果然,还是你比较明白我在想什么。不错,虽然如果艺术学院的话剧社一旦建立,艺术团的话剧队就面临很大的生存问题。可是这同时也是一个挑战,如果话剧队无法应付的话,那么等待它的就只能是被淘汰的命运。” “而且,我想适当的危机感对这些已经习惯了我们独霸学校话剧舞台的话剧队队员们也是一件好事。”文清明若有所思道:“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逸。这几年以来,由于大家都想着我们已经是学校里站在最顶峰的话剧团体,所以大家在很多方面都放松了自己,开始让自己的脑子迟钝起来。就像是没有了天敌的鹿一样,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却让自己变得慵懒起来。” “所以,在你知道艺术学院的话剧社这匹狼可能会踏足舞台剧范畴的时候,你觉得你是看到在大家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很好的天敌。”贺卓铭冷冷道:“你想让大家过一些疲于奔命,可是却更加有趣的日子。” “难道你不觉得逃跑的时候会比散步的时候要跑得快一些么?”文清明笑道:“艺术团的话剧队已经坐下休息太久了,如果这次有机会的话,我宁愿他们能够好好地运动一下,好减少一些赘肉。” “只是,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他们已经休息了很久,”秦万流还是有些担忧:“忽然之间,你要他们进行这么激烈的运动,只怕有人会跟不上。” “我没有打算要救所有人。”文清明淡淡地叹了一口气,“我只能救回那些坚强的人。” “那么我呢?”贺卓铭冷冷地看着文清明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文清明正色道:“我希望你可以随着眼镜一起,到艺术学院的话剧社里面去,将那个话剧社办起来。” “你希望我也过去?”贺卓铭半眯着眼睛,好像想要看穿文清明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一样。“那么话剧队里岂不是只剩下一些……” “我有两个理由想要你这么做。”文清明没有等贺卓铭说完便伸出两只手指横在其面前,打断其话语道:“第一,以你的舞台经验来说,如果你能够在秦万流身边协助他一臂之力的话,那么这个新的话剧社一定能够很快就步上正轨。第二,让话剧队里面的人没有人可以再依赖,这样也是为了他们好。” “你真的对话剧队的生死一点也不在乎?”贺卓铭的目光除了冰冷之外,此时又多了一些疑惑和猜疑。 “我从踏足这个学校的舞台第一天就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目标了。”文清明仰头昂然道:“我由始至终都只是想要发展这个学校的舞台剧,而不是为了发展其中任何一个小团体而站在这里的。社团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一种形式,都不是我的目标。” 文清明润润喉咙,回想道:“卓铭,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才是。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当初我们进入艺术团的时候的事情?” “虽然旧话剧队中很多人反对,但是最后你还是坚持带着一部分人进入了艺术团的事情?”贺卓铭点点头:“当然记得。突然说来干什么?” “大家看东西的角度不同,目标不同,选择也就会不同。”文清明道:“有些人,是为了搞社团而和我们同行的,所以在知道这个社团将会崩溃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更好的出路。而我们是为了发展舞台剧,所以,只要是对舞台剧的发展有好处的一切事情,我都会去做,而不会想着这件事情将会多么难以做到。和我们不同心的人自然而然就会离去,剩下的才是真正的话剧先行者。” “怪不得在当初提议组建高校话剧联盟的时候,你一点也不介意让xx师范学院当领导者。”贺卓铭缓缓道:“我现在总算是完全明白了。在你的心中,其实根本只有舞台剧的命运,而没有任何一个团体的命运。” “那倒不是。”文清明淡淡地笑道:“我也很在意和大家一起创立的团队,也很重视和大家的感情。只不过,当需要取舍的时候,我有更加需要保护的东西。” “我会的。”贺卓铭冷冷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我答应你,我会离开这里的。” “你知道么?”文清明黯然道:“有时候,舍得和不舍得只是在一念之间,可是作出这个决定需要用很长的时间去消化。” “可是,如果最后,事情没有能够象你所想的那么顺利发展呢?”秦万流突然插口道:“如果最后,话剧队的人没有经受得住这个考验,最后从此在学校里面销声匿迹了呢?即使是这样,你也觉得没有所谓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文清明的语气平淡得让身边的人听起来有些寒意:“如果他们最后被淘汰了,那只是说明他们的生存方式不再适用于这所学校而已。” “那么你当初为什么又要回来?”贺卓铭冷冷问道:“如果你认为灭亡也是一种必然的话,那么当初你为什么又要回来话剧队?为什么不让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垮下去?” “因为那个时候,它命不该绝。”文清明淡淡道:“在那个时候,有你在,有我在,有很多人在。你以为这些条件都是经常能够有的么?不是的,这些条件不是总会出现的,既然它出现了,那就说明我们还有努力的余地,还有缓过一口气的可能。你不要忘记,即使是今天这种时候,即使是我们所想到的以后最坏的情况的时候,他们也一样有努力的余地。如果他们是没有经过努力就坐着来接受这种结局的话,那么我想,我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鄙视这些等待失败的人的。” “不过,这些情况其实我们还没有确定,不是吗?”秦万流定了定神,“一切应该在等到消息确定了之后再说。” “无论结果如何,你们要记住,你们答应过我的。”文清明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二人道:“你们将会负起这所学校的话剧重任,但是千万不要被一个社团所牵绊。你们的眼光要比别人看得更加远。” 三十 明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学校外面的奶茶店前,坐在往日一样位置上的贺卓铭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昨天。”文清明淡淡道。 “这次去深圳的高校招聘会,有没有什么收获?”贺卓铭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搭话。 “对了,”文清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们改天是不是应该把我们上次欠人家的人情还一还?免得我们有话柄落在人家手上?” “你是说上次重排的《恶魔的报酬》的时候那几个人吗?”贺卓铭冷冷道:“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我没有什么意见。” “就改天找她们几个出来坐坐好了。”文清明无奈道:“虽然上次的事情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可是既然还是发生了,那么我们最后还是当面和她们说清楚的好。你也记得吧,上次在排练的现场,当她们几个被眼镜的一通电话追过来的时候,我们是怎么逃命的。” “好了,总之这件事情都怪我好不好?”贺卓铭将一块臭豆腐丢进自己嘴里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临时要考试,我们就不会白忙活了。” 二人现在所说的是前一段时间,话剧队中重新开排《恶魔的报酬》这个舞台剧的事情。就在这个学期将要结束之前,某个师范学院忽然说是要举行他们学校的一个话剧比赛,而因此想要邀请文清明所在学校的话剧队前去表演一个嘉宾节目。而在众人再三考虑之下,觉得现在重新排练新剧的话,时间上有些紧凑,故此便同意使用一些已经在本校登过台的剧目作为嘉宾节目演出。而在权衡之下,众人都觉得在众多剧目之中,以《恶魔的报酬》的舞台效果最为好,故此便决定让此剧再度出山。谁不知,在众人排练接近尾声的时候,其中主角之一的贺卓铭居然遇上了考试。由于此时已是学期末,众人也大都忙于应付考试,再也抓不到什么替身演员,故此,这个计划最后还是流产了。 “的确有些可惜。”文清明啧声道:“如果这次我们可以到xx师范学院那边去演出的话,我们一定会给他们这些演惯了小品相声的人一个惊喜的。” “不是我吹牛,他们如果看到我们的这种话剧,一定会感到吃惊的。”贺卓铭冷冷道:“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演出,也都知道他们的演出风格。他们大部分的剧本都不是原创的,几乎都是抄袭一些电视台上面播放的小品相声剧本,然后自己重新跟着演一遍的。再不然,就是从书上找回来的。这些都是标准的晚会节目。” 文清明看着一脸不屑之色的贺卓铭,笑道:“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去的话会有多好!” “让他们不要以为自己就是走在这个地区话剧最前端的人。”贺卓铭一字一句道:“我承认他们发展得比我们好,因为他们已经发展了好多年,而我们建立一个正式的话剧团体到现在还不足五年,哪里能够拿来这样作比较?不过,我们的这种风格也是独一无二的,也是他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所做不到的。” “不错,”文清明点头道:“我们的话剧初衷就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所以我们的舞台剧也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们应该是更加偏向创意型和前卫型的。” “不要忘记了,我们还是内涵型的,”贺卓铭提醒道:“而不是那种通俗型的。” “你就算是要通俗类型的我也写不出来。”文清明嘴角抽动了一下,好像看见了一碗馊饭一样:“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看电视台上面的小品——我不喜欢这种用人性来开玩笑的方式。” “除了偶尔有几个能看的之外,其余的时间我大部分跟你看法一致。”贺卓铭定睛看着自己手上的另外一块臭豆腐道:“就像这臭豆腐一样,尽管臭,可是在你无聊而想要拿它来打发时间的时候,你也就不觉得它很臭了。”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吃的好。”文清明挠挠头道,“不过,这次的确有些可惜。先不说其他人,光是那个新的‘恶魔小姐’和‘杀人狂’这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让他们开始有点感觉,可是马上就取消了演出,未免太过让人家扫兴了。” “我开始还的确很担心那个男生的。”贺卓铭道:“一开始的时候,他表现得实在是太客气了。可惜的是,我是需要一个癫狂的杀人狂角色,而不是一个绅士。” “结果我们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文清明不禁笑道:“又是要把一个人活生生地逼疯。就像上次把魏红逼疯一样,搞得她在后来排剧的时候都有点像个疯婆子了。我们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这能怪我们吗?”贺卓铭淡笑道:“你没有看见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她自己演的那个疯女人吗?她自己本来就已经是这样了,怎么能够怪我们?” “其实,我在重排《恶魔的报酬》的时候也想过一件事情。”文清明有意无意地道:“这次因为大强毕业了,所以他的‘杀人狂’角色没有人演,我在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真的有些想要尝试同时把他的这个角色也一并自己演了。” “你要在舞台上一人分饰两角?”贺卓铭想了一想:“即使是你,这个要求也未免太高了。我还是不太建议你这样做。” “我也没有很希望这样做。只不过当时在知道这个剧可能要再次上台,而大强的角色又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演,所以我才会突然有这个想法。”文清明似乎很有兴趣地说:“如果在舞台上,我可以一边表现那种懦弱无能的性格,一边演绎丧心病狂的感觉,那种感觉岂不是很不错么?何况,你不要忘记,在原来的剧本之中,大强所饰演的‘杀人狂’本来就是我这个角色的心魔,现在即使由我自己? 最后的童话 第 25 部分阅读 的心魔,现在即使由我自己再演回来,也不算是改了剧本。” “我倒不是说剧本的问题,而是你自己的问题。”贺卓铭连连摇头:“太冒险了。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做。再说了,要你在舞台上同时表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我始终觉得还是太难了。” “何必担心这些假设的问题?”文清明这时候忽然绝口不提方才的话题了:“再讨论这些明知道不会发生的事情干什么?我们应该留出多一些的时间来考虑一下明天的事情才是,少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明天?”贺卓铭忽然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不定哪一个明天,你也会突然悄悄地毕业了。你需要考虑的明天应该和我们的明天不再一样了。况且,你自己也说过,当你毕业的时候,你也会在这个属于话剧队的故事的最后一页画上句点。” “虽然我们的明天将会都不一样了,”文清明还是那样淡淡地笑着:“可是,至少在现在,我们的今天还是一样的,不是吗?” “那么今天,你做过了什么?”贺卓铭冷冷道。 “我将这几年断断续续收集回来的一些东西都已经交给你们了。”文清明道:“你和眼镜手头应该已经有不少的剧本了。而阿颖她们也已经拿到我在此之前就已经收集分类好的一些相关的东西。今天的我,早就已经为明天做好了准备。这样,无论我什么时候走,你们都不会感到少了什么的。” “下个学期你什么时候回来?”贺卓铭淡淡道。 “这么遥远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我的好。”文清明笑道:“何况,就算是我到时候回来,你要是想来迎接我就来好了。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在我走的时候来送我。” “为什么?”贺卓铭冷冷道:“难得我肯抽空看你最后一眼。” “如果我们没有说再见的话,至少我可以为你们大家留下一个假象。”文清明轻轻地笑着说道:“就好像我还一直没有离开一样。” “清明回来了。” 文清明还没有走近宿舍的大门,在宿舍门前乘凉的成博韬便已然发现了他。不过,在发现文清明的踪迹之后,成博韬却没有向自己的舍友打招呼,而是对着敞开着大门的宿舍里面叫道:“那家伙回来了。” 文清明疑惑地伸头往门内一看,却见宿舍中坐着两个自己的老朋友,文清明这才明白成博韬此举之意,便信步走进寝室,向二人道:“阿欧,朝少,怎么是你们来了?” “我来查一些资料,好准备毕业论文。”正坐在文清明的电脑前面忙得不可开交的欧阳羽道:“不会妨碍你吧?” “少跟我客气。”信口答道的文清明走到涂朝身边,对涂朝努努嘴:“朝少,借半个屁股的位置给我坐坐。”说完,也未等涂朝有所动作,就已经从一个涂朝忽略的椅角位置切入,与涂朝共同挤坐在了同一张椅子上,同时开始换鞋。 “听说你在这次的招聘会上投出了很多份简历啊!”涂朝紧紧地搭着椅背对文清明道:“怎么样?有没有收到什么好消息?” “能有什么好消息?”文清明将最后一只袜子也塞进了鞋子里,懒洋洋地回答:“当时的强人这么多,我们这些普通大学里面的三流学生怎么够别人争?阿欧不是先回来几天了么?你怎么不问问他?我当时是和他一起去的,我看到的东西和他基本一样。” “他那么忙,我哪里找得到他?”涂朝指着欧阳羽笑骂道:“他这个家伙一回来就忙着准备报考公务员的事情,我连人都找不到他,哪里还谈得上问他什么?如果不是今天刚好来你宿舍看到他的话,我还以为他还没有回来呢。” “没有办法啊!”欧阳羽回头道:“阿朝你当然不用担心,可是我和清明在去看招聘会的时候,真是心里觉得没有底。在当时随手一抓都能抓到一把名牌大学出来的强人,个个手里都拿着一大把证书,我当时看了真是觉得自己还是太没有竞争力了,所以只好回来之后再继续恶补一下。” “他们多强我暂时还不知道,”文清明见欧阳羽这样说,有心想要轻松一下气氛道:“只不过,他们脚下的力气倒是不小,踩得我很疼倒是真的。” “人很多吗?”涂朝好奇问道:“多到什么程度?” “在那种地方,你会真切体会到‘身不由己’这个词的实际含义。”文清明想起来仍然觉得头皮发麻。“在三十秒之内,你就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人群推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在混乱之中,我的鞋子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踩过——不过相对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踩过了多少人的脚。” “听起来很让人害怕的样子。”涂朝作势道:“幸好我没有去。” “不过,那里还是有一些不错的东西的。”文清明开玩笑道:“高交会馆的洗手间比我们学校的要漂亮一些。” “对了,清明,你选了什么论文题目?”欧阳羽似乎终于搜集完他所需要的资料,一脸疲倦地下了网,摘下了眼镜,轻轻地揉着双眼周围的肌肉,同时向文清明问道。 “我的论文题目?”文清明朗声大笑,将手指着自己衣柜上贴着的一张图片道:“我不是一直都将它贴在这里吗?你们怎么来了这么多次都没有留意到?” 儒以修身,法以治国,道以平天下。 儒者仁,是故,身以法儒。 习君子之礼,静水流深,虚怀若谷。 最忌伪善。 法者严,是故,治以法法。 奖罚有度,虽庶民不免赏,纵天子不避刑。 必忌空设。 道者无为,是故,天下以法道。 道者非常,无为而无不为。 独忌无欲。 涂朝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打印在纸上的文字,调笑道:“你要写这种题目吗?只怕你们班上……不,即使是我们学院也没有几个人会和你一样的。好啊!这句话是出自哪里的?亏你还记得这么熟。” “这句话以后可能会出自文清明的自传——如果有的话。”文清明淡淡笑道:“这是我自己归纳回来的,什么书上都没有。” “这么强?”涂朝大笑着说:“真是难为你了,要是换了我的话,只怕一看到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就晕过去了。” “术有专攻而已。”文清明摇头道:“我们两个人都是不同类型的,怎么可以一概而论?鱼翔浅底,鸢翱长空,各有所长罢了,而不是它们哪一方特别有本事。正因力不同科,故此射不主皮,古人早就说得清清楚楚,我们如果还不清楚这个道理的话,岂不是比古人白白迟出生了这千余年么?” “儒家、法家、道家。”欧阳羽还在旁边仔细地看着图片上的字,慢慢说道:“清明,你倒是早就已经想好这个题目了。只不过,我倒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诸子百家中,你偏偏就选了这三家?” “因为我的本事有限,”文清明笑道,“所以我只能够看出这三家之间的关联。” “儒家不是讲究‘仁’吗?”一旁的涂朝突然象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图片道:“你最后的‘最忌伪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特地要写出来?” “以德报怨,以何报德?”文清明笑道:“你当初看漏了这一句吧?这是我的一个重要的人生观,怎么可以有所遗漏?”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欧阳羽看了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我们的毕业论文虽然没有限定题目,可是,我们毕竟是经济管理学院的学生,论文也必须是和经济理论有关才是。可是,我怎么看来看去都觉得你的这个题目像是中文系的论文题目?清明,虽然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可是你也不要拿你的毕业论文来开玩笑啊!” “你有听过道家有这么一句话吗?”文清明似乎早就已经想到过这个问题了,故此对于欧阳羽的疑问,他半点也没有觉得意外,同时也没有半分的犹豫。“不出于户而知天下,不窥于牖而知天道。这是因为只要把握住了事物的一个基本的道理,就可以以此推演,所以道家讲究的是执一以化天下……” “你再说什么‘道’下去,我就真的倒了。”涂朝只听得眼冒金星——正如文清明在听他解释复杂而又专业的模型知识时候的情景,不过现在却是易地而处了。由此可见,这个世界上偶尔还是会有报应这种东西在我们的身边逛逛的——虽然它并不是经常上街。 “简单一句话说来,”文清明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总是滔滔不绝的毛病又复发了,故此,连忙悬崖勒马,以防马背上的二人摔进自己的长篇大论之流,惨遭灭顶。“就是我准备将这些古典文化之中的思想和我们所学的现代西方经济学结合起来,写一篇点到即止的文章。” “中国古典文化和西方现代经济学?”欧阳羽侧头想想,“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可是为什么要点到即止呢?” “同时涉及三家古典学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文清明大笑道:“我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些东西的人,当然只是一知半解,断章取义而已。更何况,如果真的要面面俱到地写起来的话,只怕我写到后年也写不完,那么我岂不是不用毕业了?所以,还是先简单地写写就好了。” “你要挑战西方经济学吗?”涂朝装作惊讶地叫道:“我支持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也没有本事去和亚当斯密这群人抗衡,”文清明讪笑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个二流大学的庸人,哪里有这种本事?只不过,我看见好像这个题目好像没有什么人写,而我又正好对这方面有点兴趣,所以才写来玩玩的。” “刚才阿朝问了你儒家的问题,你介意我问你一个道家的问题吗?”欧阳羽指着图片问道。见文清明点头之后,他才指着道家的那一段说道:“就我所知。道家是一派很颓废的学说——虽然我不是很仔细地读过,可是至少不算是一无所知。可是你在这里却特地点出道家应该‘独忌无欲’,这岂不是和你所说的道家学说的本意根本相反的吗?” “你这么想是因为一般人在谈论道家的时候都会用‘无为’这两个字来作为其学说的一个概括吧?”文清明不以为然地笑着反驳道:“可是,你应该记住,道家在‘无为’这两个字之后,其实还是有其它几个字的。这剩下的,总是会被一般人所遗忘的就是‘而无不为’这四个字。” “无为,而无不为?”欧阳羽不由自主地重复道。 “你不是忘了《道德经》五千言之中究竟讲的是什么内容了吧?”文清明续道:“洋洋五千字,通篇都在讲述着得天下,治天下的方法。以天下的安定为目标,怎么可以说这种想法是颓废的?” “可是道家的思想根本不是在于让社会上的所有人绝圣弃知,让大家回到一个愚昧蒙混的状态吗?”欧阳羽还是不能接受文清明的说法,“这种做法,不是颓废又是什么?” “当你绕着地球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原地的时候,你能够说,你一步也没有走过么?”文清明淡淡道:“道家所说的反,不是我们所说的‘返’,它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而不是在一条直线上来回走动。” “就算真的是想你所说的那样,道家是一种圆形的发展过程。”欧阳羽还是坚持己见地摇头道:“那么到了最后,岂不是还要回到原地?你如果用这种原理来处理问题的话,岂不是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什么也得不到吗?” “你见过弹簧条么?”文清明忽然将话题岔开了别处。“就是我们装在活动圆珠笔里面的那些小玩意儿。” “你以为我是外星球来的吗?”欧阳羽奇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东西来了?” “从正上方看下去,弹簧的横截面是一个圆形。”文清明边说便将自己桌上的一支圆珠笔拆开,取出其中的弹簧,放在二人面前道:“可是如果我们稍微把它转过来的话,就可以看到,其实它并不是一个圆形,而是一个螺旋上升的立体模型。” 文清明说着,将手指轻轻地放在弹簧的底段,然后顺着弹簧的线条慢慢地移动着手指,同时轻轻说道:“虽然从上面俯瞰下来,我的手指只是在原地画圆圈。可是如果你们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你们就能够看到,其实我的手指一直在往上走。” 文清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特地留出一些时间给欧阳羽消化一下自己的话,之后再缓缓道:“这就是我眼中道家的本质。” “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想法,”良久之后,欧阳羽忽然笑道:“想不到连一直被大多数人认为是颓废的道家学说,在你的眼里看起来也是这么的积极。虽然我还是不太能够认同你的说法,不过至少我不必担心你在明天会失去斗心了。” “明天……”文清明若有所思道:“今天还没有过去,何必这么快就开始考虑明天的事情?等到它来的时候再说不好么?” “你以为明天很遥远吗?”欧阳羽道:“只要过了今天,马上就是明天了。如果今天不做好一些准备的话,那么当明天变成今天的时候,你又要从哪里抽出时间来准备呢?”欧阳羽说着,却又不由摇摇头:“不过,我知道,你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想必也已经开始为明天做了一些准备的。” “我?我能够有什么准备?”文清明笑笑,“你就真的是准备好了!对了,你不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工作么?什么时候去上班?” “还早得很。”欧阳羽回答:“先要实习一段时间。虽然这份工作是老爸找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亲手找回来的,不过现在竞争这么激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现在出去办事,什么不要拉关系?” “这个年头,就算是想托关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文清明叹道:“总之,无论如何,只要找到工作就已经是能够偷笑了,还管它是怎么找到的么?难道要象我一样当个双失青年才好么?” “别着急,工作不难找,难找的是好工作而已。”涂朝也插口道:“只要你不是太挑剔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一份工作活命下去的。” “挑剔?”文清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难道认为现在的我有挑剔的资格么?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能力去挑剔?除非我有别的门路或者本事,否则,开始的这几年,我哪里有资格去挑剔?挑剔也是要有资格,有本事的。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时候,你让我挑剔什么?”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涂朝也不由笑道,“不过,你把自己看得这么低,不是显得太卑谦了吗?” “以前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虽无半点傲气,却又一身傲骨’。”文清明淡淡道:“虽然我还没有资格用这句话,可是,谦卑不是在脸上能够看出来的,而是在骨子里透出来的。我想,退让,并不是代表着我懦弱。” “你要是早出生个几百年,说不定会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欧阳羽摇头笑道:“满嘴之乎者也,满脑四书五经的家伙。” “这你又说错了。”文清明淡淡笑道:“我的脑子里面并没有想你所想象的塞进了那么多的东西。”文清明说着,轻轻用食指在自己的脑袋上敲敲:“其实,我看过的书少得可怜。只不过,我这个人特别喜欢将看到的书拿来用。不但要在它原来的范畴之内用,而且还要在它本来没有涉及过的范围之外用。” “执一而化万物。”欧阳羽想到了文清明刚才说过的一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那个道家的思想之一,对不对?” 文清明不置可否地笑笑:“我只是把我昨天所知道的东西都整理起来,好留给明天有需要的时候使用而已。” 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在瞬间传遍了整个学校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学校的每一个宿舍区的灯光逐渐熄灭。方才还是灯火通明的校园在眨眼之间便开始在夜色之中变得模糊而柔和起来, “这么快就熄灯了么?”文清明看看桌上的台灯,“我们居然不知不觉又吹了这么久的牛?真是想不到。我还觉得好像刚刚开始说话而已呢。” “就像现在回想起当初我们刚刚入学的时候一样吗?”欧阳羽道:“好像昨天才刚刚入学的样子,可是明天就要准备毕业了。” “是啊!”文清明也陪着欧阳羽淡淡地笑着道:“这么快我们就没有书读了,一下子好像还真的有些不太相信的感觉。” “对了,”欧阳羽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文清明说:“我记得以前在高中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写诗吗?我还记得你在高中毕业的时候写了一首很长的诗留给我们的。现在大学就要毕业了,怎么样,你现在还有继续写吗?要不要再写一首来纪念一下难得的大学生活?要是写的话,记得到时候给我看看。” “清明你还会写诗吗?”涂朝惊叹道:“难得啊!不过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我已经不写诗很久了。”文清明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被欧阳羽的这句话勾起了一丝遥远的回忆。“更何况,实际上我根本就不会写诗。” “你不是开玩笑吧?”欧阳羽只道文清明实在说笑,“你以前不是写过很多诗……对了,还曾经填过一些词……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是写过很多吗?怎么可以说自己不会写?” “我说的是真话。我真的不会写。”文清明淡淡道:“我从来没有认真地考究过那些字词之间的平仄关系,完全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性去写的。虽然在一般的人眼里,这些东西有些诗的样子,可是在内行人眼中看来,估计不过是一些未入门的玩意儿罢了。” “那么,你以后都不准备再写这些东西了吗?”欧阳羽有些惋惜道:“我本来觉得你写得还不错的。” “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都先谢谢你。”文清明微笑着对欧阳羽道:“不过,诗歌还是太浪漫了,不太适合出现在我这种人的故事里面。不是我特意要戒除它,而是到了这个时候,它自然而然地会和我分开而已。” “还不睡觉吗?”早已经爬上床的成博韬探出半个脑袋,打着呵欠对众人埋怨道:“如果再不睡觉的话,我连今天都熬过不去了。” “他说得对。”文清明向成博韬挥挥手,然后对欧阳羽和涂朝道:“如果我们还在今天继续纠缠不清下去的话,明天是不会来的。” “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先走了。”涂朝首先站了起来:“我要回去开工了。每天晚上熄灯铃敲响之后,就是我第二阶段晚自修的开始。因为这个时间还是太早,我可没有办法睡着。清明,有没有兴趣一起看看书?” “你不用问他了”欧阳羽肯定地对涂朝道:“清明这个人很有原则的,到时间自然就会睡觉什么的,绝对不会无端端地跟着你熬夜看书的。不过我倒是有这个兴趣,如果你想要找个人一起看书的话,我可以舍命陪君子。” “古人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何等美妙?你们两个却是大煞风景,将夜读的乐趣都破坏得干干净净了,我还怎么敢去读?”文清明环抱双臂做起鸡皮疙瘩状道:“还是免了。时间不早了,该看书的看书,该睡觉的就睡觉吧!” “那么明天再见了。”二人见时间的确也不早了,便不再多做逗留,挥手与文清明宿舍众人道别。 文清明也微微笑着,仿佛还在这句话中另外蕴含着其它一些没有说出口的感情似的,慢慢地挥手说道: “明天再见。” 尾声 结束是另一个开始 “一路顺风。” 在帮文清明将最后一箱行李放上了公共汽车之后,成博韬向文清明挥手道:“我家离你住的地方不是很远,等我回去之后,你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 “找你?”文清明调整了一下自己背包的松紧带,不相信地笑道:“上次放暑假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我回到宿舍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留校足足一个假期的家伙。至于这次,我还是暂时先听听好了。” “治保你呢?”文清明又回过头来问赵智权:“现在学期结束都已经十多天了,很快就是春节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赵智权歪着嘴巴,很痛苦地考虑了很久之后:“等我升到五十级之后再说。” 文清明笑骂道:“都快要毕业了,还想着你的网络游戏么?警告你,不要在宿舍里发霉啊!我不想下个学期回来之后在某一个衣柜里面发现你。” “我们的实习就在宿舍里面,怎么可以到处跑?”赵智权呲牙笑道:“你就好好地去找一份好工作罢!若果实在找不到,记得到我的店里来,我们一起违法乱纪。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准备找什么工作?” 文清明淡淡一笑:“昨天的事情,我知道一些,可是又忘记了一些;今天的事情,我还要过一会儿才能知道;至于明天的事情,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车要开了。”成博韬提醒文清明道:“有什么事情的话,回来再说。” 回来再说的话,会是什么话呢? 坐在飞驰的汽车上,文清明看着窗外不停倒退的地面在想着这个问题。 应该是回来说道别的话吧。 就像是一部舞台剧到了结束的时候,所有的演员在第一次退场之后都会再次上场谢幕一样。自己如果再次回来的话,那也不过是为了谢幕,为了向还在这里的人认真地说出一句完整的“再见”而已。 虽然还是自己还是会上场,可是,这个舞台剧终究是已经结束了。 自己曾经说过,这一段日子对自己来说就像是一个最后的童话。而到了今天,这个童话终于也已经到了应该搁笔的时候。 尽管这个童话之中曾经记载着自己的一段昨天,可是,今天,这个故事也应该是时候结束了。 过去许许多多曾经出现过在这个童话之中的名字,开始逐渐地从自己的这个故事之中淡出。 车轮每转过一圈,文清明的心里就觉得有一个名字被遗落在自己身后的这条路上。 那么是否在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自己彻底将这个故事结束的地方呢? 结束,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是文清明却很喜欢一件事情结束的感觉。因为如果没有结束,也就没有开始。 虽然,这个美丽的童话正在走向尾声,正在准备宣布着它的结束,可是文清明反而心中充满了一种期待。 因为,在自己的面前,在这个童话结束的地方,是一个全新的故事的开始。 昨日的故事再美丽,毕竟属于过去。而明天之所以吸引,是因为你还完全不知道这个故事将会怎么样发展。 看着车窗外的阳光,文清明心中清楚地知道,今天在面前迎接着自己的,已然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 ——搁笔于2005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