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眸娃娃》 第 1 部分阅读 作品:蓝眸娃娃 作者:红叶 男主角:宣朝遇 女主角:瞳婷 内容简介: 始乱终弃一向最要人命,有心进修者不妨向“恶少”取经! 精打细算的红顶商人居然花大钱抚养来路不明的“鬼精灵” 强迫她苦练琴艺讨其欢心,每次都弄到天怒人怨才肯休兵 一手拉拔却不闻不问,极度憎恨她异常的“蓝眸”外型 眼看她琴艺烂到惊人,只好扮“情圣”为她指点迷津 “美女与野兽”互助得利,藉由肌肤之亲转移她的精神恐惧 有了爱情“滋补养身”果然不同,琴艺精进简直就是桃花舞春风 恩爱画面记忆犹新,转眼间她又成了沉沦情海的“灾民” 原先的温柔小生顿时变出凶残嘴脸,使出霹雳手段斩草除根 为了摆脱自己亲手养大的“怪物”,二话不说就将她扫地出门 然后又在“搞出人命”后大肆调情,强灌汤药打掉她的“拖油瓶” 少不经事的女子难敌魔鬼召唤,一再被“天上掉下的礼物”砸碎心灵 直到“贱男”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才让所有人认清他的真本性 正文 楔子 水瞳翦翦,远映山下, 如激如潋,灵尤闪闪; 水瞳翦翦,深沉潭中, 如诉如泣,凄意蒙蒙。[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参天古木耸立的林间,云雾缭绕。 四周游离著幽暗诡异的气息,烈日几乎透不过连天密叶,只有细丝般的光芒洒落。 一阵强风吹过,鸟声啾啾回荡山林,听似凌乱又像极有规律。旋即,当风停歇,密林又恢复最初的寂静,全然无事发生过一般。这个境域仿若一片禁地般的神秘诡谲。 山岚笼罩下,为一间翠竹居挡去了所有视野。 “找到了。” 轻幽如兰的声音响起,在这一方天地,却不显突兀。 地上杂草被践踏,发出些微声响,顺著湿润的草地向上望去,是一对连身形都极为相似的持剑少年。 徒手拨开快及人身高的藤蔓野草,行过之处留下了一道痕迹,空气依旧潮湿,水气横溢。 “你确定是这里?”鸟不生蛋的破竹屋。走在后头的黑衣少年沉声问。 前行一步,飘逸少年点头,“错不了。” 两人放轻步伐迈至门前,连日来的奔波使他们都有些疲惫,掩不去脸上的倦意,内心只希望这真是他们所寻之处。 飘逸少年以剑柄轻触门板,推不开,他微一皱眉,使力以剑将门击破,破旧的竹门禁不起强烈击打,“轰”地一声倒于地上。 室内空无一人,这是他们早已料及的,两人默默无语,立刻分头东翻西寻了起来。飘逸少年旋身穿过竹屏进去后方内屋;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持续翻看著东西,只是这竹屋不大,所置之物也少,一会儿工夫就绕了全室一周。 忽然间,他眼尖的看到竹椅下似乎有一物,倾身伸手拾起。 这东西…… “朝遇……”飘逸少年的声音缓缓传来。 他一抬首,将手中之物顺手塞进怀中,循著适才的呼唤声走入后屋。 竹屋不大,但是狭长,他一直走至最后一间才看见另一少年的背影。 “怎么了?”找到东西了吗? 少年微侧身,让他看见两团瑟缩在床边的小影子。 他定眼一瞧,是两个小女娃,一模一样的芙蓉面,一模一样的装扮和服饰,一模一样的惊恐,两双瞳眸漾著一模一样的蓝色水光。 飘逸少年一笑,俊美无俦。“孪生女。”虽然不是他们所寻之物,但看来也是找到好东西。 但换黑衣少年蹙眉,不觉欣喜诧异,只觉得那一片湛蓝很刺眼,“他们的孩子?” “应该是,一模一样的眼瞳。”好漂亮的眼睛呀! 他冷哼一声,别开眼,漠视那两双惊惶瞳眸,“东西呢?” 飘逸少年不搭理他,迳自在女娃面前蹲了下来, “好漂亮的孩子,不知道多大了?七岁?八岁?” 两个女娃相依相偎的挤成一团,身子抖如秋风中的落叶,半句话语都吐不出来。 “得了。”他不耐的粗鲁伸手想拉起飘逸少年,“找东西要紧,赶快找到那东西回去交差。”一见那激艳水蓝,他就莫名的烦躁不安,恨不得赶快离开。 “朝遇。”少年反拉住他的手腕,绝艳沉静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快得连少年自己都差点忽略,“你n有没有听说过,双生子都是不祥的,只能留一个。” 对他而言那只是无稽之谈,况且女娃娃也不是他的什么人,眼一眯,年少的脸庞显得深沉,像是在思索同伴说这话的用意,“那又如何?” 俊美的脸面勾起一抹淡笑,看来却是纯真无心机,“姨娘留下的那块玉佩'好像'还在我手上。”无辜的刻意强调“好像”两字。 “你想怎么样?”双眸的颜色转深,愤怒涌在心中,顾不得伦理,他现在只想掐毙眼前少年。 “赌一场!” 第一章 “小姐,小姐。” 绿草如茵,春意浪漫,淡淡的初春清香蔓延在四周。 眼一闭,粉色的杏花瓣随著轻风在空中飘扬回转,待风停歇,曼舞的花瓣就会纷纷落下,洒落在脸庞和身上,困意袭上,让眼眸连睁都不想睁开。 好困喔!可是,她明明有睡饱。 甜美娇艳的容颜与缤纷杏花瓣交相映,细致如水的脸颊、粉润的唇瓣、娟秀直挺的俏鼻、如长扇般的羽睫,每一样皆是精雕细琢的极品,是上天特别偏心的眷顾。 嘤咛一声,寻了另一个较舒适的姿势,撑趴在大石上,层层叠叠的林荫为她掩去璀璨的春季光芒,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无忧无虑。 她的小小天地里,是悠哉平淡的无趣生活。 “小姐呢?” 侍女小桃与嬷嬷沿著回廊面对著偌大的庭园殷殷叫唤,头疼万分,两人都苦著一张脸。“怎么办?小姐不会又溜了出去吧?” “还说!”嬷嬷怒瞪小桃一眼,“要你好好看住小姐,这种小事都做不到,亏你还是小姐的贴身丫环,你呀你!”伸指狠戳小桃的脑际,叹声连连,“万一小姐跑出府,不知道我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提去见少爷。” “对不起嘛!”她又不是故意的,小桃觉得好委屈,平时这种事大伙儿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知道今儿个日子不好,小姐偏挑上今天跑得不见人影!早知道一大清早起来就去翻历历,看看是不是一离开小姐身边就是不吉。 “啦”地一小声。 小桃耳尖的四周张望,她刚刚是不是听到什么声音? 睁著一双大眼东瞧西看,深怕自己忽略了什么。 “死丫头!”嬷嬷还没戳够,念还没有念到爽,哪肯甘心的轻易放小桃走。“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嘘……”小桃指压唇上,拉过嬷嬷,紧张万分的说:“我好像听到了什么。” “是吗?是小姐吗?”找她们那尊小菩萨才是真,最大兴趣念人可往后移,胆敢在府中丢了人,她们这些下人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茶花树丛下,万绿丛中一点红。 小桃眯了眯眼,“嬷嬷,你看那个。”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迈步冲了过去,在花丛前止步。小桃拾起了那物,正是她们辛苦寻找的小姐……的绣鞋。 “小姐!”小桃拨开花丛,果不其然在假山之后,仿若无事人仍在酣睡中的人儿即在眼前,但对他人的呼唤声充耳不闻。 小桃与嬷嬷两人四手连忙将眼前人推醒。“小姐、小姐,不好了。” “嗯?”她眨眨眼,瞬时眨出一片令人炫目的蓝色水光,眼神迷迷蒙蒙,刹那间还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粉唇还呢哺著梦中的话语,声音黏柔似糖如蜜,彷佛吐露出来的皆是最迷人的甜言蜜语…… “我的菊花酥。” 呃…… 小桃马上额边出现三条黑线加冷汗直冒,闭著眼睛想清楚现实还是现实,美得像天仙的小姐果然还是凡人,她的过度期待只会加深幻想破灭。默默地将绣鞋套回小姐的莲足上。 “我的小姐呀!”嬷嬷好不容易将人唤醒,“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会比她睡不饱的事还不好?揉揉眼像个孩子似的,“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少爷要回来了!”嬷嬷的表情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了。 “四哥?”她甜甜一笑,不当一回事,“嬷嬷,你糊涂了,现在才三月多。”四哥一向都四、五月才来。 小桃紧张的摆摆手,“小姐,不是的。刚才总管领著送货的张叔来,他们说少爷处理完了在长安的生意,早已经起程来扬州,今日就会到。” 什么?今天? 她惊跳而起,所有残存的睡意烟消云散,“小桃、嬷嬷,你……你们别开我玩笑!” “小姐,”面前两人哀戚的看著她,点头,“你该糟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她是糟了一百个糕!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形象,她哭丧著小脸蛋,提起裙子拔足狂奔。 四哥、四哥…… 为什么今日会来? 早上她才翘了乐师的课,下午报应就来。 她真的惨了…… 瞳婷翻出尘封已久的乐谱,以野火燎原之速翻看,一篇篇回忆著她到底练过哪些曲子,糟糕!根本没有时间练过一次。 嬷嬷俐落地领著一群丫鬟将一件件的精美华服搬出,发饰、首饰…… 忙碌喔! 瞳婷快两眼泡泪,脑袋中想的都是四哥一回府,就会对她抽查这些日子所学的才艺。 除了琴谱,还有棋谱……咦咦咦?谱呢? “嬷嬷,我的棋谱不见了。”可怜的哀哀叫。 “活该!”嬷嬷从桌下搜出一破烂本子,扔向瞳婷,“是不是这本?” 正中她脑壳,她又哀了一声,“嬷嬷,好痛哟!” “就是这本!”,她都忘记上回因为桌子不稳而拿去垫桌脚。 “嬷嬷不痛。”嬷嬷指正她的话语,拿起梳子与丫鬟梳理著她的一头如缎秀发,幸灾乐祸的叨念:“这一次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吧!” 呜呜……她的棋谱都还没看完,又想到别项,连忙开口嚷叫:“小桃,快点,摆一遍'鸡叫五次'给我看。” “是'祁云五式'。”小桃头痛但认命的摆出小姐前一阵子学的武式,她幸好没什么天资也不爱习字,要不然小姐铁定要她陪伴著全学一次,为的是少爷要抽考时有人可以伴她复习,就像现在。 “鸟飞猴子飞。” “是'凤翔猴首'。” “把屁股扭来扭去向后跳。” “是'灵蛇微步'……” 夜幕渐渐低垂,窗外天际漾著橘红色云彩,归鸟划过穹苍,伴著晚霞翩飞回家。 宽敞的花厅正中间,雕花大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晚膳,只是桌边分坐了两人,安静肃穆的气氛充斥,更显得花厅空旷冷清。 朝遇一身黑衣,衣边上镶锈的细金边让他看来不但高贵,也异常冷酷,彷佛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身上还存著刚沐浴过的一抹清香,淡淡的,也掩上他一路奔波来的疲惫。 一回府,他匆匆吩咐过总管这一回送交至商行的货物之后,趁著沐浴的一小段时间休息一下,便著装到花厅内与眼前人共进晚膳。 但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在先一步到来的她对面坐下。 没有招呼,也没有客套的嘘寒问暖,朝遇迳自拿起白玉筷用起晚膳来。 + 也跟著拿起碗筷,对于这种情形瞳婷虽然早已习惯,但是内心还是不免一阵怅然,四哥看她的眼神总是直接穿透,就像透明人一般,看不进四哥的眸中。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如往常沉重凝滞,整个大厅的气压很低,她必须很专心与碗中的颗颗饭粒对抗,才能紧紧压抑住她懦弱想往外奔的双腿。 挥之不去的闷窒持续。 等到她小心翼翼的凝聚好开口的勇气,一顿晚膳也到了要结束的时间。 “四……四哥。”总算怯懦的细声开口。 她今日盛装打扮了一番,粉色系的衣裳与罗裙,同色系的发式与耳坠,衬托出她娇嫩的气息,楚楚动人;只是叫唤声中的微微颤抖不小心透露她的惶惶不安。 朝遇冷睇她一眼,“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四哥吗?” 听他这么一说,瞳婷的大眼连忙垂下,连头也不敢拾。“知……道。”心里暗暗叫苦;没想到四哥回来一开口就要找她算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失落,数月不见,四哥对她只有关心这种事。 沉吟了一下,朝遇再开口还是平静无波,连一丝的情绪都感应不出来,“况先生是你第几位乐师?” “第……二十位。”也是被她恶整的第十五位乐师、第三十二位西席。 “况先生教不好你,我已经将他辞退。”一回到扬州城就听到总管的报告,也不多想况先生是他重金礼聘而来,就直接要手下去退了这位乐师。 辞……退了? 她反倒是怔了一下,尽管开心不必再见到这位乐师,但是知道乐师会被四哥一个接连一个辞退的原因,不是他们善不善待她,而是以她的琴艺有没有精进为基本要求,被重视的仍然不是她。 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各行各业的西席被重聘来教导她才艺,可是因为她的一双眼──没错,就是她所拥有的一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眼眸,搞得许多西席都当她是妖魔鬼怪,不是对她惊恐得不得了,就是故意突显自己的勇敢而对她恶言恶气地私下羞辱。 所以她才会想尽力法整倒那些一再让她心灵受创的人,不是他们忍受不住自求离去,就是总管看不下去,上报四哥说这些西席技艺不佳,直接让四哥撤换。 她的眼睛不是她的错,但是受人欺陵之事她也不会对四哥说明,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这个胆,可是还有一点,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四哥对她的瞳色好像也有些排斥…… “咳!” 瞳婷被这一声刻意的重咳撼回,飘远的神魂速速回归,一脸痴呆地望著四哥。 “我问的话你听见没有?”看来是没有。 四哥刚说了什么? 嗯……诚实的轻摇头,看见四哥已然有些不悦的面容,她有些害怕。 原本瞪著她的眼眸却在两人目光交会时,倏然转向,避开了应该看见的蓝,落向她后方的门廉。“我说,我交代你的功课呢?” 功课呀……功课? 当瞳婷意识到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时,杏眸圆睁,呼吸瞬时停顿,脑袋轰然一声,无预警的炸开。 “我……”全忘了。 朝遇光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发生何事,室内气温陡然下降,无表情的脸阴郁一片,没来由的震怒与急躁袭上心头。 “你是什么意思?”狂暴怒吼让一直彰显于外的冷静面具碎裂。 瞳婷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到,娇弱纤细的身躯一颤,双手紧抓在胸口,觉得一股强烈的怒意扑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四哥的身影像是膨胀了数倍朝她进逼,寒意忽然攀上她的身,而让她打从内心深处蔓延出的恐惧,却是源自于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到底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吗? 四哥看著她的表情像是要杀了她。 “四……四哥?”牙齿的打颤让她说不出完整话语。 她知道自己一向就怕四哥,但是…… 双手环住双臂,只不住惊惧,眼前人高大魁梧,阴邪得像个恶鬼…… 朝遇单手掀了雕花大桌,所有的碗盘飞腾在空、破碎在地。 大步一跨,熊般的巨掌擒住她的肩头。“你说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残忍粗暴的摇晃著她,像抓住─个毫无知觉的布娃娃。 整个脑袋思绪全乱,她的全身剧烈颤动,世界浑沌不已,好似快要被甩出九重天外。 “救命……四哥……不要……” 基于本能,瞳婷张口哀叫,眼泪犹如喷泉般狂溢而出。 早已闻声而来聚于门外的家仆在听到宝贝小姐的惨叫后,顾不得下属的身份,冲破厅门全数挤进。 看见的是平口斯文的少爷现下却换了个人般,慑人心魂,宛若从地狱走出的恶鬼修罗。 瞳婷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四哥眼中两团炽烈燃烧的深色火焰…… 张眼望去皆是黑暗,还有一股她很熟悉的冰冷,周遭尽无人声,幽静一片,赤足踩踏在潮湿的泥土上,四方忽然间充满水气。 一阵风吹过,林叶的飒飒声传来,她用手压按著飘飞的发丝。 要到哪里去她也不明白,双脚像是有意识一样地自行走著,绕东越西。 穿过高高低低的朽木,拨开及腰的杂草,是一望无际的黑与青,此情此景都好像非常非常的了若指掌,好似在若干年前就刻镂进她记忆的最深处。 脚步驱使著她向前行,望向脚下小径,她知道;左侧有棵枣树,向右岔出的那条羊肠径可以通往一条清澈小溪流。 她怀疑的是,这个地方是否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空气中的浓雾缓缓散去,她甚至知道眼前会出现什么──一小栋竹屋,然后…… 她的脚步赫然止住,因为她看见竹屋前有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在玩著沙包。 那样的发髻,那样的服装…… 她甚至可以开口叫唤出她的名字,红唇微启,尚未出声,就听见小女孩埋怨道:“婷婷都不跟我玩。” 婷?亭?亭? 那个小女孩说的是哪个“婷”字? 就在她想跨出步伐上前问她、看清楚小女孩的容颜时,四周的景物忽然间变色,视线扭曲。 没有顶警地,她身畔燃起了熊熊火焰,烈焰冲天,暗红色的炽焰直扑而来,阻去了小女孩的身影。 不要…… 不要再消失,她想问,她有好多疑问,倏然回想起这场梦境她曾经作过。 她不想再忘记…… 透过炽焰,穿越高温的空气,她勉强睁著刺痛的双眼,看见了小女孩回首,她的眼睛── 同她一样。 “小姐?” 好熟的声音!吃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地见到两个人影在她前方晃来晃去。 一见到小姐睁开了眼,小桃兴奋的哇哇叫:“小姐小姐,你醒醒,看看小桃啊,小姐!” 原本还想再度闭眼坠回梦乡去,但是耳边的喳呼声硬是将她的神魂震醒,搞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伸起手想揉揉眼;没想到却碰触到额上的一条冷帕子,抓下它,挣扎著坐起。 小桃赶忙伸手将小姐扶起。“小姐没事吧?” 还没回过神的瞳婷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小桃与嬷嬷一脸担忧的站在她身旁?“我怎么了?” 这是她的房间,她正倒在床上,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嬷嬷在床沿坐下,爱怜的轻抚著她的脸颊,“真可怜,你一定吓坏了。” 吓坏了?她还是不懂,“等一下,你们到底怎么了?”两个人看起来都一副好奇怪的模样。 小桃怪叫道:“小姐是睡糊涂了?还是脑袋给少爷吓傻了?难道小姐忘记被少爷又凶又吼,然后昏了过去?”看来小姐的神经真的少一条。 凶?吼? 昏迷前的记忆回流,瞳婷记起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四哥,忽然间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冷汗涔涔,眼眸里再度允满了惊恐。 嬷嬷心疼的伸臂搂著她,“我的好小姐,我的宝贝,别怕啊!”小姐这样嬷嬷心里也难过,自八岁以来小姐就是嬷嬷带大的,嬷嬷也视她为亲生女儿,平时在府中,哪会让小姐受一了点儿委屈?可是现在,始作俑者是一家的爷,嬷嬷的一口气也不能向谁讨去。 轻拍著背,嬷嬷安慰她。 小桃则是气得一脸鼓鼓的,“少爷真是太过分了,那么久不回来,把咱们丢在这儿,一回来就欺负小姐。” “你这丫头!”嬷嬷戳著小桃的脑袋,“嘴巴紧一点,省得被人听到,你就头一个被扫地出门。” “可是──”她气不过嘛! 见小桃和嬷嬷如此为她出气与疼惜她,瞳婷内心一股暖流滑过,真的令她窝心,眼眶里也泛了泪水。 “傻小姐,哭什么呢?”嬷嬷摇摇头,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傻嬷嬷,我哪有哭?”瞳婷像个孩子般净往嬷嬷怀里钻,唯有在嬷嬷身边,她才有被亲人疼爱的感觉。 “叩叩。”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小桃与嬷嬷相视一眼,然后她才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见到来人,小桃不禁眉开眼笑,“看看是谁来了!” 一张年轻俊朗的笑脸出现在门边,“怎么?可以进来吗?” 瞳婷抬起脸看他,也是一脸笑意,“樊护卫。” 男子一闪进门,面上是无法遮掩的担心,“小姐,你还好吧?” 当时的情景他记忆犹新,一干家丁皆无法搭救小命在爷手上的小姐,唯独他,仗著武艺较好,冒著生命风险硬把小姐从爷手里救下。 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事后当爷平静下来时,他这个爷的贴身护卫也搞不清楚状况。 “嗯。”瞳婷微点著螓首。 “那就好。”樊卫松了一口气,他真怕爷干下后悔莫及的傻事,“我来是看看小姐是否无恙。可是……还有……”他突然嗫嗫嚅嚅起来。 一旁急性子的小桃直跳脚,粗鲁的拍向樊街肩头,“喂!姓樊的,你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啊!” “我……是为爷来传话的。”他吃痛的忍耐著。 樊卫小心的盯著小姐的面容,果然,她的脸变色了。“爷说,他撤了小姐全部的西席,从明日起要小姐每日早上都去爷的'封忆轩'……弹琴,每天还要交十篇习字与五首诗歌给爷,爷会在睡前批阅,如果达不到一定水准,小姐那夜也别睡了。” 瞳婷听到这话,一张小嘴都快合不起来,十篇习字与五首诗歌倒也无妨,但是……每日都要去四哥那里弹琴,一想到此,她就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世界就要毁灭了。 “樊护卫、樊卫哥,你没骗我?”她哀戚著一张小脸。 樊卫也替她感到难过,谁都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又会碰上爷大发神经?然后欺负小姐。 “爷说这话时很认真。”应该是说他从没见过爷说话不认真的时候吧! 深锁住眉头,瞳婷忽然心想,如果能昏至天荒地老,现在的她一定十分愿意。 瞳婷站在四哥居所的门外,举起手,好半晌都落不下去敲门。 四哥的交代她不敢违逆,四哥对她而言是天、是地、是她唯一最畏敬的人。如果四哥要她上刀山下油锅的话,她都不敢不从。 可是……现在她孤立无援的站于门外,这种情境让她更畏惧,但她又无法抗拒四哥的命令。 手放下,再举起来,再放下,再举起。 当她还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敲门时,四哥的房门却毫无预警的打开。 一个伟岸俊美的男人无声息的立于敞开的门间,紧蹙著墨黑剑眉,眼中含意深沉的盯视著她。 “四……哥。”发觉要叩门的粉拳还在半空中,赶紧放下,暗地里吐吐舌头。 “我还当你是不进来了。”一开口,声音如同以往的冷酷无情。 “没……”才怪!瞳婷微倾下头,不敢直视四哥的眼光。 瞧她怯懦的模样,朝遇冷哼一声,“进来。”说毕就转身进去主屋。 瞳婷头低低的跟著走进,好奇的垂眼打量四周摆设。以前在四哥未来时,这间屋都锁得牢牢,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犹如四哥的私人禁地,她老早就想偷溜进来看一看。 朝遇一指一旁已架好的古琴,沉声说道:“以后不用我吩咐,你就自己过来弹琴。” 屋内也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只是单纯的一间书斋,干净整齐到一丝不苟,害她有点失落,本来还以为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真是白期待一场。 瞳婷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四哥一声。 朝遇在案上燃起了暗玉水沉香,淡淡沉香透过白玉云炉冉冉升于空气之中,幽香醉人,恬静优稚。 瞳婷提著一颗心走至琴架旁,架上的琴通体墨黑,与她平日所练的琴不同,但她也知道,四哥的这把琴一定价值不菲。 怯怯然在椅上落坐,眼光看向四哥,他走回了书房另厂一方的大桌后,埋首于一堆足以将她淹没的帐簿中,头也没抬、看也不看她一眼。 四哥不直接以双目盯著她练琴她是很庆幸啦,但是那股慑人的压迫感依旧在,而且她也知晓四哥的耳朵肯定竖得紧了。 深吸一口气,微微舒展两肘,两腕悬空,她又偷瞄坐于另一头的那人。怎么办?她的掌心已然汗湿,还微微颤抖。 吸气再吸气,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怕。 大……大不了忍一下就过去了。 久久未听闻琴声的朝遇抬首,就见到她还在盯著琴发呆,微有恼意,闷咳一声,隐隐暗示他的不满。 闷咳声让瞳婷吓了一跳,连头都不敢乱动,因为她可以感觉到四哥此时此刻一定在瞪她。 心一慌,连忙开始弹琴。 琴声初时尚好,但随著她止不住指间的微颤,弹奏出来的琴音愈来愈嘈杂,愈来愈混乱,愈来愈偏离原来的曲调。 才弹错一小段,她就更心慌手乱,结果琴音就弹奏得愈来愈离谱。 听闻如此的琴声,朝遇的眉间狠狠的打了一个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色是一阵比一阵难看。 琴声嗡嗡,已尖锐至震入耳膜的地步。 一咬牙,朝遇铁青著脸愤怒叫道:“停止!你到底在弹什么?” 瞳婷停住十指,她也不敢相信自己怎会弹得那样糟糕,而四哥饱含怒意的斥喝更是让她的心脏差点停摆。 “四哥……”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琴艺会那么样的糟糕。” “我──” “行了。”朝遇叹了一口气,往椅背靠躺,有一股莫名的烦躁,“继续弹下去,练足了一早上再说。” 瞳婷两眼蓄满水光,内心无限委屈,唇一抿,忍住不让泪水滑落。 手一抬,还是又弹奏起来。 朝遇放下手中的笔,听著依然杂乱无章的乐音,胸腔内为之一紧,她的琴艺远远不如他所预期的…… 第二章 “还是不行。”朝遇看著手里的临摹帖与诗卷,蹙著眉摇摇头,脸上维持的几乎都是同一号表情,“这两首诗写得文不对题,遣辞用字不当,这三篇帖子写得也是韵味不足。” 仰起头,他深深看著立于眼前的人儿,“这一些,全都重写。” 瞳婷低垂著螓首,声如蚊蚋地答道:“知道了。” “很好。”他起身,一整衣袍走向门扇,“晚些我再来抽检。” “是,四哥。”像个小媳妇般头也不敢抬。 直到小桃将朝遇送出门外,瞳婷才拾起头,垮著一张芙蓉面,难过的哑著嗓音,“嬷嬷,四哥这回要待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问过总管,他也说没个准,少爷的心意谁也猜不著。”她老早就去打听,也苦恼著,“但是听说少爷已经先压下许多地方的生意,这一趟很有可能会在扬州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会吧!”一听闻此噩耗,瞳婷不只小脸垮下,连纤弱的身躯也软软地垮在床榻上。“天啊!” “又喊天!这已经是小姐今日。喊第三十二次老天爷了。”小桃走了过来,做了一个鬼脸,“老天爷一定会觉得小姐很烦。” 瞳婷用红肿的美目瞪小桃一眼,“幸灾乐祸,太过分了。” 小桃耸耸肩,又重新替小姐准备笔墨纸砚,好让小姐“再度”准备罚写。“好了啦,小姐再不写,今夜就别睡了。” “写写写。”嬷嬷将嘴中犹嘟嘟嚷嚷的瞳婷扶起。“这些天我写了多少,都已经肠枯思竭了。”也就是说已经掰不出那些无聊的诗句了。 “不然呢?”嬷嬷将她哀哀欲泣的脸庞转至桌前。“别想指望嬷嬷我,我可是大字不认得多少。还有啊,请小姐好好认真写,小姐的罚写已经超出原本少爷交代的功课了。”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罚写,真不知道小姐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瞳婷乖乖认命的拿笔沾墨,写起她的临摹帖,她也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耽搁她的宝贵睡眠,四哥现在在她的心目中跟恶魔差不了多少。 嬷嬷悠哉饮进小桃送来的茶水,若有所思、目不转睛的看著瞳婷。 瞳婷狐疑的回看嬷嬷,“嬷嬷在想什么?” 这么盯著她会让她写不下去耶! “我在想……”嬷嬷想起以前,“我还记得从前,是多么喜欢少爷,天天盼著他来,等不到人就哭得唏哩哗啦,谁也哄不停。” “咦?有吗?”骗人的吧! 嬷嬷闭起眼睛回想,“以前,小姐才这么一丁点大呢!”用手比比高度,那时几岁?八岁还是九岁? 是吗?她咬著笔管,有很多以前的事她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她跟四哥,还有她的童年…… 一连数日,瞳婷的琴艺却有愈来愈惨的趋势,书房中的气压愈低,她的十指就愈不受控制,而四哥一次比一次凝重的脸色只是让她的恐惧益加深厚。 嗡嗡琴声自封忆轩中传出。 慌乱如雪崩,不稳如奔马,杂杂乱乱犹如千军驰过,四个字形容──杂乱无章。 琴声中听不到风的声音、鸟的啼唱、桃花的飘落,以及及人们的情意。 “够了!”朝遇手中的墨笔扔出,毫不掩饰冲天的怒气,爆吼出声,愤而起身,踹翻原本坐的檀木大椅。 周身夹带著惊大震怒朝她而去,“你……”手指著她,却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无奈至极的他甩下了袖子。 转身,兀自来来回回踱起步来。 全都乱,全部都乱了,他所预期的事全都偏离了他所想的,这些年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 就等今年,他可以讨回他的东西。 可是……烦躁的爬乱头发。 “四哥……” “不要叫我!” 朝遇一个旋身,伸手将离他最近的一张紫木茶桌一掌击下,坚硬的茶桌登时崩裂粉碎,碎屑飘飞,惹得瞳婷凄声惨叫。 “你自己说,这些年来我替你寻了多少琴师?” “二……二十位。” 话语破碎,她忍不住骇人惊恐,一串串的泪珠被震出。 “结果呢?我养你、育你那么多年,你还给我的是什么?”当他花了难计其数的时间与金钱之后,才发现到头来都是一场空,那他多年的期盼怎么办? 他以为他可以很放心,他也相信他所养育的不是个简单的女娃儿,但是这一切的环节到底错在哪里? “对不起,四哥,对不起……”她发出细碎的哀泣声。 她不是故意的,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可是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外,她吐不出其他字。 对不起有什么用?再说一千次、一万次的对不起也于事无补…… 朝遇心烦意乱的想著,回头就看见一张惨白哭泣的小脸,无助的纤肩因啜泣而颤动。 这个情景……好熟悉。 他的心微微一震,从什么时候瞳婷变得那么怕他?记忆中的那个爱笑、爱闹、爱黏著他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忽然想起,这个情境就犹如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无止尽的害怕,蜷缩在角落里。 然后,泪水泛滥,迷离的水光让眼瞳中的蓝色更加晶亮…… 蓝色!瞬间在他眼前弥漫。 原本有些柔软的心再度变得如石般坚硬,他的眼眸中盈满了狂焰怒火,向前大跨一步,一拳击在琴架上。 厚实的琴身一跳,瞳婷也被惊得一跳。朝遇的理智被回忆所吞噬。他不要她这样看著他…… “不准哭,不准看我。”他失控的大吼,受不了如此的异色眼眸,“我已经受够了你的眼睛。” 眼睛?她眼眸的颜色? 瞳婷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仍旧一双大眼锁在四哥身上移不开。 “来人,快来人啊!”朝遇对著门口大声狂嚎,已然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守在门外,一直担忧屋内情况的樊卫冲了进来,身后还跟著侍女小桃,两人同样掩不住脸上的担心。 “将她带下去。”他的手指向瞳婷,“找块布把她的脸蒙上,从今而后,我不要再看见她的眼睛。” 东风吹拂,扬起池面一阵阵涟漪,杏花瓣恣意飞舞在空中。 弥漫在鼻间的淡淡花香将人包围,舒缓世间的一切不安情绪,彩色粉蝶悠然翩飞,偶尔停歇在花丛之上。 池面“咚咚咚”地溅起一阵水花,停歇,接著又持续。 朝遇隐身在池畔的浓密矮林间,眼神空洞,无所觉的打起一个接一个的水漂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维持著一样的姿势。 杏花花瓣如雨般下在他身上,唯有此时,他才会卸下面无表情的面具,神色飘远,毫无防备、毫无掩饰。 长长的羽睫遮不去他的孤寂,周身是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令人一见,为之心碎。 “喂。”身后传来轻盈的足音,一张似水面容倒映在朝遇右方的池面,脸上带著柔柔笑意。 一撩裙摆,少女在他身旁的大石上落坐,“六月十三,日期近了。” “我知道。”他又恢复一派的冷漠疏离。 少女对他的不为所动轻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副死样子。 “那你有没有把握?” 朝遇总算转脸看她,“如果有,就不会来找你了。” “这什么语气?好像你是多么不得已才请我来。”啧! 皱皱眉、撇撇嘴,“差不多了。” 差不多?少女嘟著嘴,不满的叹了一声。这人不是做生意的吗?怎么连一句客套奉承的话都不会说? “你,请务必帮我。”朝遇难得的低声下气求人,虽然他心中真的是百般不愿。 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下,水灵灵的眼眸眨动,然后甜甜的漾开笑容,“当然,没问题!” 这份酬劳,她铁定会向他好好地敲上一大笔的…… “我不!我不要去!”瞳婷埋在被里哭泣,任凭一于人在旁劝说都止不住她的痛哭。 “小姐呀!”嬷嬷舆小桃坐于床畔苦苦安慰,连两个人的眼泪都快掉出来。 从昨天樊卫与小桃将已经哭成泪人儿的瞳婷带回,直至今天,除了她哭到昏睡过去外,瞳婷的泪水都没停过。 双眼肿得像核桃,声音也哑得不像话,但眼泪就是没有止歇的迹象。 “这少爷,真的是太过分。”嬷嬷不禁痛骂道,小姐居然被欺负成这样,她的一口气都快忍不下去。 小桃在旁附和的猛点头,“就连我和樊护卫在门外都快被吓得半死,何况小姐在里头首当其冲?我看,嬷嬷哟!我们要不要替小姐找师父来收惊?”她煞是认真的建议著。 嬷嬷沉吟了一会儿,认真思考其必要性,“我想想……” “不用想了啦!小姐这样铁定是被吓去三魂七魄了。” “可是少爷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嬷嬷有些迟疑。 “不是吗?”小桃怀疑地哼了一声,转向樊卫,“樊大哥,你说,少爷是不是坏心得跟妖怪有得拼?根本就是恶鬼的化身!” “这个……”樊卫好生苦恼,尽管他也认为少爷实在太过分了,但这种事他却也很难认同,“我……” “我就知道,”小桃一边拍著小姐的背安抚,一边还替小姐打抱不平,“你果然是跟那恶少爷站在同一阵线上。”狗腿!“ 他无奈的搔搔头,“可是就算你们这么说,小姐还是得 (: ) 第 2 部分阅读 他无奈的搔搔头,“可是就算你们这么说,小姐还是得去少爷那儿弹琴啊!”而且今日少爷还直接跟他交代,要他把小姐带去练琴,更何况少爷的命令一向都是毫无转圜余地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昨日那么羞辱人,今日却还要小姐去少爷那里,摆明了是欺负小姐嘛!”嬷嬷很是愤恨不平。 “小姐……”樊卫转向瞳婷求情。 “我不答应,小姐也不肯。”嬷嬷直截了当的为瞳婷拒绝,小桃一颗头颅也晃个不停。 “小姐,”樊卫不得已只好祭出撒手,要不然他真得提著头去见少爷。“小姐不会希望嬷嬷与小桃因为你而受罚吧!” 这句话很成功的让瞳婷猛然止住哭泣而抬头,哽咽的开口,“樊……樊护卫,你说什么?” 果然奏效,樊卫立即摆出一副极其哀戚的模样,“小姐,你也知道少爷是什么样个性的人,胆敢不听少爷的话,少爷一定毫不留情的拿小姐身边的人开刀。” “樊卫……”有两个人恨不得伸脚踹去。 “因此去不去就看小姐了。”虽说如此,但他内心的罪恶感却很深、很重…… 瞳婷一抹脸上泪痕,看著眼前两个最关心她的人,无论如何,要是因为她而让她们受到任何伤害,她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小姐,别听他胡说,少爷不会对我们怎样的。”尽管连嬷嬷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听嬷嬷如此说,小桃的头点得更起劲了,“没错没错!”才怪! 瞳婷低垂著头,咬著唇吸吸鼻子,而后扬起头,坚定的说:“小桃,替我整装。” 一条蓝色细纱栖息在脸庞上,掩去了原来的粲粲眸光。 瞳婷随著樊护卫与随行的小桃来到四哥的轩前,但是立于门前时,她又觉得她之前涌生的勇气已经在瞬间消失掉一大半,想敲门,手却迟迟无法举起。 樊卫知晓她的不安,垂头轻问:“小姐,可以了吗?” 深深吸入一口气,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想,我可以了。”反正再糟也不会比之前惨。 “小姐──” “没事的。”她轻拍著小桃因担忧而握住她的手臂。 樊卫伸出了手,敲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朝遇的声音,“进来。” 瞳婷怯弱且缓慢的举步入内,轩房中的摆设一如昨日,四哥也同样坐于檀木大桌后,但她的感觉却好像已经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透过面纱,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但是也让她不再感到那么害怕。 “四哥。” 她微一福身,就直接坐于琴架旁,舒展双腕,琴音嗡嗡的弹奏起来。 尽管她极力想好好弹奏一次,但是敌不过深埋于心的恐惧,还是频频走音,失误连连。 面纱,依照他之意掩去了她的眼眸,很好啊,这不正如他意? 异色之瞳,就是异于常人之眼瞳。 至少不易见于中土人民,他要她覆上面纱,其实是为了她好,这样的眼睛太引入注目,对生活于此的她必定不是件好事。 这样,算不算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朝遇不断的说服自己,不断的在脑中重复同样的话语,他也知道他这些想法没错。 但是为何他的心,却酸涩得令他难以忍受? 只能不停的催眠自己──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一曲方歇,瞳婷的眼光往四哥的方向瞟去,隐约间,她看见四哥以手支额,眼神的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如此的被忽视让她的心很伤、很失落。 她的琴弹得很烂,烂到使四哥连听都不想听下去吗? 四哥从不曾给她解释的机会,虽然真要她说,她也未必回答得出,但,那起码也是一种关心吧? 可是她连一点小乞求也没有办法达成。 尽管四哥的喜怒无常与犹如千年寒冰的冷峻让她为之怯步,但只有一次也好,她希望四哥对她关心、对她呵护、对她嘘寒问暖,使他的眼中有个实实在在的她,而不只是一道可穿透的空气。 就算时间短暂且要付出代价,她也愿意。 只求四哥的一份重视。 琴音乍停,同样的寂静空间里,两份不一样的思绪纷飞。 室内鸦雀无声,窗外虫鸣唧唧。 天上数片白云掠过,清风徐徐,将窗边的桃树花瓣带入轩中。 一阵轻咳让朝遇从回忆里倏然掉进现实中,神魂一回,他看见的是同他神游天际的人儿。 手成拳抵在唇边,换他轻咳一记,声音不大,却足以使她自发怔中醒来。 瞳婷的心一跳,差点瞬间震碎,然后才后知后觉她的严重失态。 “四哥……” 惨了坏了,她似乎可以预见等一下四哥的愤怒、她的尸骨无存…… 朝遇想了想,眼睛往内室瞟了一下,沉声说道:“我想,你今日就先练到这里……等一下!” 他掀袍起身,做了一个要她稍候的手势,一个旋身就往仅有一廉之隔的内室走去。 瞳婷不明所以,看著四哥进去又出来。 朝遇小心翼翼的掀廉、出廉,不透露内室的一丝景象。 “你……”朝遇一摸鼻子,顿了顿,“今日你的习字与作诗都不必做了,回去,把琴练一练。” 这么平和的态度反倒让瞳婷有些无所适从,一时之间不太习惯。 她没听错吧?“是的!四哥。” 她起身退至门边,内心依旧疑惑不已,不知道为何,四哥会有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退出书房时,她看见候在外头的樊卫与小桃都松了一口气,而当她顺手掩上门时,隐隐约约传出四哥的声音,里头还夹杂著……女人的声音! 只是声音很细小,让她难以辨别出是老或幼。 “怎么了?小姐。”瞧她,几乎都快贴在门板上了。 “没,我只是……”退了一步,与他们并肩走出,瞳婷忽然间转头问向樊卫,“四哥有客人吗?” “有。”樊卫很好奇小姐怎会知道?“少爷有位城里来的客人,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少爷对那位姑娘的形踪很保密,好像是什么大人物一样。 “客人?谁呀?”小桃倒是很有兴趣,因为她不知道那个恶少还有朋友吗? “她……好像是叫什么情姑娘。”连樊卫这个贴身护卫都不是很清楚。 琴姑娘? 瞳婷若有所思的向后瞥望,是因为如此,四哥今天对她的态度才会异常和善吗? 等到瞳婷一退出沾门,朝遇就举步入内室。 这间可供他休憩的寝房中,一名水灵少女端坐于桌边,手边、桌上都是一叠叠的诗卷,临字帖与画轴,而少女正一幅幅地评赏。 朝遇没好气的落坐。“听见了吧?那就是她的琴艺。”差得无以复加。 “我听见了。”少女点点头,“琴艺之好,举世无双,你哟!可捡到一块宝喽!” 朝遇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不要跟我开玩笑,那样的乐音──” “你知不知道她很怕你?” “那又如何?”两者并不相干。 “她对你的害怕形成一道无形的墙,她一日不能克服这种恐惧,就一日不能在你面前展现实力。” 朝遇的目光毫不转移,“你凭什么说出这些话?你一样见识过她那糟透的琴艺。” 少女自信的双手环胸,“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交代,让她下午练琴?在她的居所,你可以去偷听看看她的琴音是不是真如你想像的凄惨。而且我也不认为,你这么多年来换二十位琴师是换假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颔首。 “姑且信你一次。”但如果与事实不符合,管她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让她完整无缺的回长安。 哟!好大方呀,也不知道是谁请谁来的? “怕我,就是她各艺皆不好的原因吗?”单单只有一个理由未免太薄弱。 “嗯──”摇头晃脑故作沉吟状,直到朝遇快变脸她才缓缓开口,“这只是三分之,而另外的三分之一……是她的见识不够广。” “见识?”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少女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晃呀晃的。 “你这个自小就在外闯荡的人自然是不能体会的。婷姑娘长年来被你锁在这座华丽的废墟中,没见过山、没见过海、没见过浩瀚天际、没见过广大尘世,如此贫乏的人生际遇,你如何苛求她在诗品及画作上彰显天地万物、精益求精?光有好的天资,但成日只能在古书、古画中看见i古人描述的一方天地,要有好的作品,难了。” “是吗?”华丽……废墟? 这四个字用得好揪他的心,彷佛他也曾有过如此的境遇。 少女伸出三根葱白纤指,养长的指甲上染有春季的豆蔻色,“至于最后的三分之一──我想问一句,婷姑娘对你而言,只是一头豢养在锦园中的小兽吧?” 听闻这段话,朝遇立即翻脸,周身涌现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势。 阴冷的开口,肃杀万分,“这不关你的事!” 少女轻吐舌尖,双手懒懒地撑于桌上,完全不受他的影响,别人怕,她才不怕呢! “得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果然碰到这种问题他就敏感至极,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哩!“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我才没有兴趣干涉,我要指出第三项原因,那就是,情感。”少女呵呵浅笑,“这种东西你从没给过吧?”因为连他自己也很欠缺。 朝遇反倒嗤笑,“我养她、育她──” “但从没关心她、喜欢她,名义上是兄妹,实际上你们之间连朋友都称不上,顶多比陌生人好一点。”少女深深看向他,像是洞悉他的灵魂深处,“不是吗?” 朝遇回避她水艳、锐利的眼瞳,沉默以对。 少女收回眼神,飘向窗外的烂漫春意,“我不管你到底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但是今日你请我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决方式。” 室外温暖,室内的温度却降至冰点。 “不论你到底怎么想的,父女、兄妹、朋友,抑或是情人,你必须要择其一,想让她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非使用这种方法不可。” 朝遇双掌交握支于颚前,思考她话中的可行性。 “哪一种成效最好?” “情人。” 第三章 层层林荫掩去他的身影。 朝遇身后靠著粉白石墙,眼神徘徊在天际,原本紧蹙的浓眉缓缓舒展。 屋内的琴音传来,他竖耳倾听,琴技精妙入微,串串音符悠然飘散在空气间,缠缠绵绵,轻盈娇俏的消融在感官之中。 双眼紧闭,透过琴音,他彷佛看见一片轻纱飘扬在风里,缠绕粉蝶,盈满花瓣,伴著薰香放纵在春意里,恬恬淡淡,脱离了人世间的纷扰,独立于云海间,既脱俗潇洒又天真冶艳。 琴音未经刻意雕琢,朴实且澄净,恍若连绵远山的皑皑白雪,沾染著世间最干净的色调。 朝遇的心灵为之震撼,耳边洋溢著纯真乐音,让他不想离去…… 少女所言,他身畔拥有世间最珍贵的瑰宝,原来是如此的令他赞叹。 如果可以,这一次他不想── 放手。 天气微阴,有些幽暗,吹起的微风也有点冷意。 朝遇坐于马车上,敞开车窗,凉风吹入,扬起他不尽然全黑的发丝。他呆呆的望著不断向后飞逝的大街景象。 熙熙攘攘沿街叫卖的小贩常年如一日,吆喝声不绝,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落,也是连绵不绝。 他由商起家,在市场里打滚十多年,车窗外的情景他都很熟悉。 那,她呢? 朝遇不自觉的想起瞳婷,将她接来扬州长住已经五、六年了,可是他连一次都不曾带她出门过。 他一直都庸庸碌碌忙于商场之中,每年来此仅是为了处理旗下商行的事,来匆匆去匆匆,而且对他而言,扬州的“轻弦园”也只是他众多园林中的一所。 时间飞逝,一转眼,约期只剩下一个多月。 他多年来所盼的,就是那一刻,不否认,瞳婷确实是他手下的一枚棋子。 对她的态度,事实上与少女那日说的无异,将她当作园里的宠物豢养著,这是一件难以否认的事实,他很了解,但是为什么由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会那么地难以忍受? 向后一靠,眼神对上了天际。 灰蓝一片,是不会下雨,但也不怎么温暖,辜负了春季的暖意。 马车依旧辘辘的在街道上奔驰。 前方急急奔来两匹棕黑色骏马,在马车前停下,马匹扬首嘶叫。 朝遇所乘马车骤停。 樊卫亮出了双刀,升起警戒,朗声喝道:“来者何人?” 马上的两人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的拱手,“冒昧打扰,我们是尹老板所派来的属下,带来老板的信笺,请求见宣老板。” 尹老板?就是他现在驱车要去见的黑旗商人。 朝遇示意马车夫将车廉卷起,他见两人领上皆绣有黑旗商人的徽章。 樊卫接下他们所递上的信笺,展开,先试有无暗器与不妥之处,再双手递予朝遇。 “咱们尹老板在漕运的大船接连出事,情况严重,所以老板先赶去处理,事出突然,来不及通知宣老板,还请宣老板见谅。” 朝遇浏览了信中内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冷峻阴郁的神情让立于车前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吞咽一口口水,心想宣老板一定很不满。 其中一人向同伴眨眼暗示,愣头愣脑的同伴这才想起还有一事。 转身将紧系于马上的盒子解下,同样递于樊卫手上。“这是我们老板的一点歉意,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人有急难我可以体谅,请向我替尹老板问声好。” 一挥手,竹廉又缓缓降下。 “回园。” 马车转向来时路,马夫一抖绳,喝了一声,又重新驶于道上。 远远犹传来声响,“谢谢宣老板!” 行了一会儿,樊卫将那两人送来的赔罪礼拆开,送进了车内。 朝遇展盒细看,锦盒巾净是以水蓝色琉璃与水晶镶缀而成的银饰,发簪、耳坠、项链、腕饰、指环…… 全是姑娘家所用之物。 策马行于一旁的樊卫斜眼偷看盒内之物,一见还真让他瞠日结舌,雕工繁丽、银光粲粲,而且还饰以蓝色之物,根本就使人的眼睛都难以移开。 这些东西,想都不用想,送给某人最为合适。 犹如她眼瞳中的湛蓝。 正在幻想之际,却突然对上了爷的一双冷眼。 “看得很起劲嘛!” 收回看到快掉出的眼睛,樊卫尴尬笑笑,端坐回马背上。 朝遇当然知道樊卫在想什么,他这个护卫的最大缺点就是心思太好捉摸,什么都写在脸上。 将盒盖上,朝遇心想的是,未免太巧合了吧。 送他这种东西。 马车停歇,樊卫将车门拉开,朝遇信步走下,守门人一看到他赶紧把门敞开。 朝遇微有疑惑,他好似在那些奴仆的脸上读到一抹愕然的神色。 跨步入内,穿庭越院,在一个转弯处与总管打了照面。 总管的脸上……好像见到鬼似的。果然很奇怪。 “爷,”总管的声音好像吃了铁沙一样沙哑。“您……您不是去与尹老板谈生意,怎……怎么这么早……早回来……” 跟随在后的樊卫不禁哑然失笑,“总管大叔,你今日怎么著?结结……巴巴啦!”坏心的学著总管的语调。 “不是的,没事。”他冷汗涔涔。 朝遇当然也瞧出总管的反常,可是怎么才提前回来就见到一干奴仆的怪异,这宅子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在隐隐蠢动著吗? “总管,有一批刚进的货搁在商行,你领一些人去处理一下。”朝遇还是稳如泰山,不受一丝影响。 “是。”总管领命就往后走。 樊卫连声大喊:“等等,总管,你糊涂了吗?大门在那边。” “对、对喔!”他一揩满头汗,“你瞧我这记性,真糊涂了。” “快去快去,那批货急得很。”樊卫热心的催促。 “是,我马上去。” 虽是移动了脚步,却是三步一停顿、五步一回首。 “总管?”朝遇沉声问道。 樊卫以手掌搁在眉上,看著因爷一出声就跑得像飞、死命向前冲的总管,他不禁赞叹,“爷不愧是主子。”还是很吓人的主子。 正想跟爷说总管今天真的很奇怪的樊卫一回头,就看见爷一动也不动的盯著自己。“爷?” 朝遇心念一转,往内院方向走去,“没事了,你可以先下去。” “喔,是。”完全摸索不出爷的心思,樊卫一脸呆滞的看著爷渐渐离去的背影。 “小姐,快起来呀!”满头满睑都湿漉漉的小桃站在池边苦苦哀求。 玩得不亦乐乎的瞳婷理都不理她,依旧坐在池畔,鞋袜全褪去,裙摆撩至膝盖上,一双晶莹洁白的小腿正伸进干净的池水中,一阵一阵的踢起水花。 “小姐,小桃拜托你起来,好不好?”险险闪过迎面泼洒来的池水,苦口婆心的哀劝,“今天天气那么凉,万一小姐著凉了,我怎么对得起嬷嬷和恶少?小姐……”她会被嬷嬷剥去一层皮的。 看见小桃可怜兮兮的样子,瞳婷于心不忍,嘟著嘴、双手合十的向小桃拜托。“别这样嘛!再玩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以万分撒娇之姿比了“一点点”的手势。 “唉!”虽然无奈,可是小桃却难以拒绝小姐的请求,自从少爷在园中住下后,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小姐的笑容了,但是又不能答应得太快,就怕小姐会著凉。只见她口中犹喃喃念道:“要给少爷看到,小姐,你就完蛋了。” “不会不会。” 这她可调查好了,四哥今门出门谈生意,依照往常惯例,没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她就玩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要不然最近这些日子快把她逼疯,以前她的生活都是嬉戏玩乐、逍遥度日,哪像现在! “最好是不会。”小桃接口。 当然,在四哥回园时,都会有知情的奴仆来密报,不过还是要小心点。 “我也希望不会。”低沉浑厚的嗓音响在她们头上,藉著水波倒影,瞳婷与小桃都看见了一个人影立于她们身后。 “四哥。” “少爷。” 两人内心惨叫,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为什么没人来密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朝遇总算理解为何每个奴仆见到他都是一脸错愕,包括总管,因为没人料到他今日会那么早回园。 小桃退了一大步,瞳婷则是急忙起身,脚上踩的石头滑溜,加上心又慌,一个重心不稳── 她整个人向后栽去。 朝遇眼见她向后倒,基于反应的一伸手,想在她落水前拉住她。 可是握在手中的却只是她的衣袖,“刷”的一声── 随著撕裂的声响,下一刻就是“扑通”的落水声。 抢救不及,瞳婷还是落水。 “啊,小姐!”小桃惨叫。 朝遇怔怔的看著手中半截衣袖。 “不碍事,水不深。”顶多只是快一人高而已。 “可是……可是……小姐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的人不管水有多深都会因为极度恐惧而无法判断。 朝遇定睛再看时,她已经快灭顶了,不假思索地纵身入水,长手长脚的他一把捞起瞳婷,将她打横抱起,跨步上岸。 怀中人儿呛咳不已,全身剧烈颤抖,双臂如抓住浮木般紧紧攀在朝遇肩头。 不知怎么的,回荡在耳际的嘤嘤啜泣声竟令他升起一股怜惜。 抱著她在大石上坐下,压低声音轻问:“没事吧!”说实在,他也不知道要拿缩在他胸前的人儿怎么办。 看她抽动的纤肩,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做些什么,生涩的拿起手,看了看,然后轻轻拍上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小桃张大嘴看著爷不可思议的举动,她还以为爷会当场把她们宰了。哪还会这么温柔? 瞳婷哭了好半晌,才回神发现自己在“某人”怀中,怯怯一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四……哥!”天啊!她在四哥怀里,那她还活著吗? “看来没事,只是呛到而已。”看她疾速发白的小脸,还以为她有哪里不舒服,“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瞳婷抖著小手、小脸。 一阵风吹过,浑身湿透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忘记她落水全身湿的朝遇倏地站起,往她居住的楼阁大步走去。 还没回到现实状况的小桃迈著小步,也跟在他们的身后。 在厅中做针绣的嬷嬷听见一声踹门巨响,正想回头开骂是哪个冒失鬼,却看到一园之主立于敞开的门外,骂人的话也缩进肚内。 “去拿一小盆火来。”朝遇对后头的小桃吩咐。接著进入屋内,对呆口愣眼的嬷嬷说道:“她浑身湿透,你给她换件衣裳吧!”说毕就抱著瞳婷走入内室。 “喔……是。” 将她放置在椅上,朝遇就退出内房而留嬷嬷替她换衣服。 门一掩上,嬷嬷就耐不住心急,边拿衣裳边压低声音询问:“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浑身湿成这样,还让少爷抱你回来。” “我……”惨了,又要挨一阵刮,“我掉到池子里头去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掉进去?” “我……我在玩水嘛,可是我一看见四哥来,就吓得掉入水中。”瞳婷比手画脚,“嬷嬷都不知道,那池水好深喔,差点把我淹死,还好……还好……四哥把我救起来。” 一想到方才依偎在四哥的怀中,她的小脸蛋就不受控制的慢慢漾出红晕。 嬷嬷瞪她一眼,“本就该救你,难不成看著你溺毙在小池里?那只会污染池水。伸手。” 乖乖伸手套入袖中。 是吗?她一开始还以为四哥会对她视若无睹,好险她没惨死在小池中。 小桃刚好拿著小火炉进来。 “死丫头,叫你看好小姐,你是怎么看的?”嬷嬷魔指神功在小桃额上戳戳戳。 瞳婷赶忙拉下嬷嬷的手,“嬷嬷别怪小桃,又不是她害我掉下去的。” 小桃在墙边摆下火炉,嘴中犹咕咕哝哝:“就是,有种去找那个恶少呀!” 著装完毕,嬷嬷拿起布巾擦著瞳婷的一头秀发,“少爷呢?回去了吗?” “刚刚回去换了一套衣服又来了,现在正坐在外厅呢!” 嬷嬷一听,连忙说道:“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嘛?出去招呼啊!” “嬷嬷,我……”不要去招呼恶少啦…… 哪容得她喳呼,嬷嬷一脚将小桃踢出。 四哥还在……是不是要找她算帐?所以才在外厅等她?瞳婷心中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在外厅品茶的朝遇才又见到一身干净的瞳婷。 “四哥。” “没事了吧?”他放下手中瓷杯。 “嗯。”她看见四哥脸上并无怒意,而且看得好清楚……咦?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一摸自己脸庞,糟糕,她的面纱忘记带了,思及此,她连忙将头垂低。 “为什么把头压得那么低,不看著我?” “我……”伸手捂著脸,“我忘记戴面纱。” 原来如此,朝遇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一挑眉,拍拍身旁的椅子。“没关系,来,坐这边。” 瞳婷点点头,有些害怕地轻移莲步,在椅上坐下。她很难得跟四哥坐这么近耶! “你,”伸出一只大掌抚摸著她黑如绸缎的发丝,“没冷到吧?” 对于四哥的碰触她有些退缩,很奇怪的感觉啊,吸吸鼻子,“应该……没有。”她刚刚都一直处于烘烤中。 朝遇的魔掌向下移动,滑至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摩挲,“那就好,要不然就麻烦了。” “为什么?”她傻傻跟著他的话走。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让她的脸颊刺刺的,但不会痛,而且还很温暖,这份温暖让她没有闪躲。 “我想带你上街逛逛。” 愣了一下,瞳婷掏掏耳朵,一定是进水了,要不然她怎会听到四哥说出不可能的事? “等等……” 朝遇好笑又好气的看著她孩子气的举动,拉开她的双手。“你没听错,我就是要带你上街,到底要不要去?还是你认为刚落水,要在家养身体?” 上街?她这一次应该不是听错了吧! “要、要,我要去。”跟四哥上街,虽然说她心理犹有恐惧存在,但还是很受这个诱惑吸引。 朝遇招来躲在一旁的小丫鬟,“替小姐换上外出装,记得蒙上面纱。”眼光回到她身上,“快一点,我等你。” 一路上,瞳婷就探著头看车窗外的情景,来来往往的人群让她很惊奇。 直到下了马车,幸好朝遇及时将她拉住,要不然她马上就会随人潮流去。 “哇哇哇!”好多人哟! 朝遇就这样与她肩并著肩、优闲自在的在街上闲逛起来。已经多久他没这么轻松自在了?每回他走上街道都是为了要去谈生意,出了城,就是赶往下一个州县谈下一场生意。 走马看花,忙忙碌碌。 瞳婷一个不小心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让她差点与四哥走散。 “小心。” 这回朝遇眼明手快地擒住她的纤腰,把她带回身边。“人这么多,当心被冲散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嗯。”她甜甜一笑,不怕死的说:“可是好好玩喔!” 朝遇的手自她的腰上移到她的肩膀,手掌将瞳婷搂得紧紧。 他淡淡地说:“跟紧点。” 尽管四周人气混杂,她却可以清楚闻到四哥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麝香味,还有感受到四哥的体温。 现在的她好像不怎么畏惧四哥了…… “要不要吃?”他指著前方的糖葫芦小贩。 “要。” 他们挤挤挤,总算挤到小贩身边来。 “老板,一支糖葫芦。” “好的。” 朝遇接下了糖葫芦再递给瞳婷,她开开心心接下,喜孜孜的。 当看到爷拿起糖葫芦的那一刻,跟随在十步之后的樊卫立即排除眼前人群,奋力游到爷身边要替爷付钱。 但也惹来不少被他推挤的人的责骂,除了道歉连连很麻烦外,他还要顾及挂在他身上的跟屁虫小桃,省得她什么时候掉了被人踩死他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挤至爷身边,“老板,多少钱?” “两文。”小贩比出两根手指头。 一见到跟随来的樊卫,朝遇又搂著怀中佳人继续向前走。 樊卫东摸西搜,总算掏出小小的两文钱,“老板,谢谢。” 小桃在他耳边咕咕哝哝,他听到之后怪叫起来:“什么?你也要吃?不会自己出钱吗?而且你还有手吃吗?” “小气鬼!”小桃拉扯著他的头发,“请我会死吗?” “好啦、好啦!”他认命的掏钱,真的是遇人不淑! 另一方显得愉快的两人── 瞳婷兴高采烈的东瞧西看,直至来到一家古玩店时,她的脚步略微停下。 朝遇察觉到了,低头问她:“想进去看吗?” “不……不用了。”摇摇头就想走过。 “姑娘,是你啊!”一名皮肤黝黑、绑头巾、送货归来的伙计声如宏钟的朝她打招呼。 朝遇狐疑的看看伙计又看看她,“他说的是你吗?” “不是、不是。”瞳婷连忙否认。 伙计还朝他们跑来,“戴面纱的姑娘,就是你,别跑嘛!我的话还没说完,上回你看的那面镜子到现在还没有被人买走喔,你攒够银子来买了吗?” “戴面纱的姑娘?”朝遇拎回想落跑的她,“上回?” 伙计热情的跑到他们面前,定住。 “今天不是那个小丫头陪你来,换了一位大爷哟!” 这位公子衣冠虽不闪亮华美,但布质细腻高雅,依他的眼光,肯定是一位有钱的公子哥。“咱们古玩店可是扬州首屈一指的喔,您要不要进来瞧瞧?” “好。” 而朝遇的眼光却以审问之姿盯著她,一副“你完蛋了”的样子。 “请进请进。”伙计躬著身迎人入内。 朝遇看了一眼招牌,“探幽坊”啊! 古玩店内清幽雅致,以竹饰为主,配以江南的假山流水,偌大的店内,还设了一个小小人工瀑布,潺潺流水声像是把外界的喧嚣阻隔,比起其他同一条街上的古玩店硬是与众不同、脱颖而出。 朝遇还是搂著她进门,打量了这家店,在她耳畔轻语,“会上这古玩店来看,你还算有品味。” 瞳婷却僵硬得不敢说话。 “伙计,把你说的那样东西拿出来看看。” “是的,爷,您等等。”伙计跑进了后方店铺,隔了一会儿又跑出来,手中还捧著一个锦布包裹的物品。 等来到他们面前,伙计轻手轻脚的将布解开,布匹一滑落,一面菱花镜呈现眼前。 这铜镜制作得与时下所常用的镜子不同,是立体的,宛若一朵花呈现眼前,镜后有细长支架支撑,有底座、有叶片,镜面也被花瓣所包围,更奇妙的是在光线照耀下,黑中会泛出幽幽的蓝色。 朝遇拿在手上端看,注意到她移不走的眼光,“这玩意儿多少?” “三十两。” 朝遇略微评估,“太贵。”虽然是外来品。 “啊,这个……”本来还出价四十两,实在因为没人买老板才降为三十两的,那姑娘虽然蒙著面纱,但是可以感受出她的渴望,伙计也为难,价钱不是他说改就改的。 朝遇忽然改变了话题,“你见过她的脸吗?” “嗯?喔!没有啦。要不然我怎会称呼她为面纱姑娘?”伙计傻笑,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这样,出门遮个脸,害他好想一探究竟。 在一旁的瞳婷也不知道四哥这样问意欲何为? “叫你们老板出来。” “啥?”想杀价吗? “快点。”朝遇的声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伙计一惊,忙向内室跑去。 “四哥……”她有些迟疑,因为不是很确定四哥是不是买这样物品要送她的,如果不是,她就没有资格说话,“这东西好贵。”再杀价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所以我要叫老板出来。” “那……四哥买这样东西是要……” “送人的。” 第四章 瞳婷心中的期待落空,原来是要送别人的啊!还好她没开口说不要四哥为她破费,要不然就糗大了。 朝遇也知晓她的失落,但一句话都没开口。 “宣老板呀!”人随声到,一名肥嘟啷的胖男人跑出,“我还道是哪家富家公子呢,宣老板要来也不事先告知一声,让小店好好招待您啊!” “不打紧,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 “怎能这样说?宣老板的驾临让小店蓬壁生辉,光彩夺日。”马譬京马老板一开口真是滔滔不绝。 伙计听闻老板的奉承话语,差点全身鸡皮全都起立致敬。 朝遇举起手中之物,“这个──” “宣老板真是好眼光,挑上了这个自域外来的菱花镜,这个可是大有来头──” “价钱如何?”朝遇打断马譬京又要开始的长篇大论。 “喔,这个……不用,一两银子一文钱都不用,只要您喜欢,送您是应该的。”马譬京讨好的搓著两手。 什么?一文钱都不用?场内最吃惊的莫过于瞳婷和伙计。 “啊啊,这个,老板……”值三十两耶,他说不定要存个一、二十年哩!居然一句话就送人了,实在太…… 回揍了伙计一拳,“听见我的话没?还不去拿个锦盒,帮宣老板把这镜子装起来。”接下了朝遇手中的菱花镜,满是歉意的说道:“教导不周,还请见谅。” 他只是挑眉不说话。 直到他斜眼见到总算赶上的樊卫,才向她低语:“你随意看看,我有话同马老板说。” 瞳婷乖顺的点头,转身去找小桃诉说她们偷溜之事已被揭穿。 “马老板。” “唉!是!”马譬京必恭必敬的随著他走。 “你们这家古玩店是否有古琴?” “有,有的。”这可说到他心坎里了,马譬京手指一道楼梯,“就在楼上,宣老板请。” “请。” 楼上依旧古意盎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竟有十多架琴。 他低头一一检视这一层楼的琴,马老板的这些琴品质都很好,年代也够古老,但是就是没有一样符合他心意的,可惜他也无法具体描绘出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忽然间,他看到一把摆在暗柜后的琴,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 琴身长短三尺七寸八分,墨黑琴身,髹上玄玉漆,琴侧呈半月形,瑟瑟为琴徽,黑雁纹石为琴轸。 “马老板,那个……” 马老板没想到他的眼竟然那么锐利,“那个是……宣老板,不知道您是否曾经听闻过,源自秦代高渐离的那把琴,具有摧魂夺魄之力。” “这是那一把?”那个传说他也曾耳闻。 “不是,但是这两把琴是由同一个师傅所做出,听说也有相等的魔力,被誉为不祥之琴。” 听马老板说得煞有其事,他不觉莞尔,“如果真是不祥之琴,马老板怎么还敢收藏?” 马譬京哈哈一笑,“果然还是瞒不过宣老板,厉害。当初我也是在无意中得到这把琴,虽说不祥,但那也是指弹奏之人,听说稍有差池就会走火入魔。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乏人间津;没想到第一个看上它的人居然是宣老板。” “能卖我吗?” 马老板反倒有些I;敢相信,“宣老板,您不怕……” “当然不怕,我只是对那个传说好奇,进而想收藏那把琴罢了!”这么神奇的琴啊! “那我就放心了。没问题,宣老板,这项买卖,成交!” 回程的马车上,瞳婷与朝遇两人都累倒在软榻上。 以前都不知道,逛街原来是这么累的事,他伸长腿舒松筋骨,不小心还踢到车厢中的某一战利品,累不说,还花钱买了一堆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 看了看身边的人,正精神不济地揉著眼睛。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想睡,嗯?” 这轻轻柔柔的“嗯”一声,就好像一股暖流将她包围,给她备受关怀的感觉。她点点头,“好累喔!” 见她娇滴滴的小女儿态,他竟涌起一丝爱怜的感觉。 没多想,他直接倾身在她红嫩的脸颊亲上一记。 原本在她身上的瞌睡虫瞬间全部被驱离,她怔怔地,搞不清楚状况,以手抚上自己的颊畔,刚刚四哥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他看著她青涩的反应,只不过是亲个脸颊,就呆若木鸡,果然还十分纯真。 朝遇举起手贴著瞳婷的脸颊,拇指则轻触著她微启的朱唇。 他再一次倾身,但这次碰触的却是她的红唇,仅仅四唇相碰随即抽离,可是他却很满意看见一抹红晕迅速爬上她一张小脸。 四哥……是在吻她吗?虽未经人事,却还是知道这是种很亲密的行为。但……四哥对她── “不喜欢吗?”朝遇看见她微变的脸色。 四哥靠她好近,近到她感觉到他的麝香气息及呼吸与她交融,而且她还可以细数他长长的眼睫毛。 “不是……”只是感觉很怪。 “还怕我吗?” 嗯……她不知道现在的情形是不是该说害怕? 听闻她的迟疑,朝遇的眼瞳眯了眯,再有行动时是准确的对著她的红唇攻掠。 不似刚才的外唇相碰,这回朝遇深深的吻住她,舌头深入双唇中与她翻搅缠绵。 吸吮,深入再深入,彷佛在享受天下间最甜美的珍品 (: ) 第 3 部分阅读 不似刚才的外唇相碰,这回朝遇深深的吻住她,舌头深入双唇中与她翻搅缠绵。[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吸吮,深入再深入,彷佛在享受天下间最甜美的珍品,炽烈地磨她的唇瓣。 她只觉得头发晕,但又令她全身酥麻,好似载浮载沉的小船,水波一阵接著一阵将她淹没。 朝遇缓缓的停下,贪看她醺人的红颊。她唇瓣红肿,揪著他的衣襟大口大口的喘气,瘫软在他怀中。 “四哥……” 朝遇双臂将她箝在怀里,头深埋至她颈边汲取她的馨香,细细地舔吻她圆润的耳垂。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全身无力,只觉快要融化在四哥身上。 忍不住阵阵传来的酥痒感,一声呻吟逸出唇畔。声音一出,她就为自己感到羞愧,旋即紧紧闭上双唇。 “怎么了?别压抑自己。” 他又轻又柔的啃咬她细白的纤肩,力道不大却也惹得她一缩。 四哥在咬她呢!她的脑筋已经糊成一团,没有办法思考,胡乱的想著要不要咬回去?万一……万一她融化了,四哥会不会骂她? “在想什么?”朝遇在她耳边呢喃。 “我……我……要融掉了。”眼神迷离失去了焦距,娇喘连连,“怎么办?我怎么了?” 一听闻她说的纯稚话语,朝遇差一点失笑,停下了对她的动作,等待著她的红晕渐渐退去。 总算她慢慢回神,也平顺了紊乱的呼吸。 “融化没?” 她赶忙用手拍拍脸颊、身体和头,全身上上下下几乎都拍过一次。“还好,我还在。” 朝遇捏她脸颊一记,空出一只手在一旁摸索,拿出了长形锦盒递向她眼前,“看看。” 她伸起依旧有些使不上力的手接下了盒子,解开盒扣掀开盖子,蓝黑色的菱花镜映入她眼廉,她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四哥,这个不是要送人……” 他点头。“送你。” 她张大小口,“送我?”这个东西价值不菲,更正,是原本价值不菲,但四哥取之不花费一毛,但还是不便宜的东西。 “不喜欢?” “不是……” “喜欢就收下。”他把锦盒推至她怀中。 她真的可以收下吗?瞳婷抱紧锦盒,那么多年来头一次有人送她礼物哩,而且还是她想了好一阵子的东西。 “谢谢四哥。” 甜蜜的笑花漾在脸上,一圈又一圈。 “小姐?小姐厂这已经是她今天第十五次出声叫唤频频发呆的小姐,也不知道小姐怎么了?自从昨日跟少爷出游后,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一直脸红通通的看著那面新买的镜子,其实她瞧那镜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顶多形状不太一样,还不就是一面镜子吗? 她伸手在小姐额上一摸,咦?没发烧呀! 那……不会是这面怪镜会勾魂吧?这下可糟了,小桃一把夺过镜子。 这一招果然奏效,瞳婷马上自九重天外收回神魂。 “小桃,你干嘛抢我镜子?” “小姐,”小桃一脸担心,“没事吧?今天小姐都一直盯著镜子发呆。”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小桃面前晃,“我没有发呆,我在想事情。” 但是小桃摆明了一脸不相信。 “你不信?”化指成拳。 “信信信,我信。”主子最伟大,主子说什么都对。小桃。点头如捣蒜。“那,小姐在想什么?” “想知道吗?”她瞅著小桃,见小桃瞠大眼,瞳孔中写满“我想知道”四个大字,“就是……” “就是什么?”不要吊她胃口了。 “秘密。”话一说完,她顺手抢走小桃护在胸前的宝贝镜,旋身进入内室,徒留痴呆的小桃在原地。 一进入她的房中,关起门,她的背抵在门上。 脸上不自觉的勾起笑容。昨天对她而言好似一场梦境,彷佛自落水后世界全部倒转,就连四哥也对她有了改变。 想起四哥,就想起昨日的吻,那可是她的初吻耶! 而且四哥对她那么温柔、那么的好,发现她私自外出也没责罚她,还送了一个原本价值三十两的镜子给她。 一切的一切全都变了样,捏捏脸颊,痛楚传来,证实这些都不是梦。 可是就算是梦,她也心甘情愿,只是希望这一场梦永远都不会有醒的一天。 也或许是老天爷听到她的心声了。 然后她又笑意绵绵。止不住笑,她的眼眉又弯了起来。 身后的门扉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只当是小桃又来烦她,随口就娇嗔了一句,“干嘛啦!” 没有人回话,她好奇的转身看看,依然没有声音传出。 小桃是怎么了?还在气她刚刚不跟她说实话吗? 将菱花镜搁在梳妆台上,这才回身开门。 “小桃,你──”没想到门一开,杵于门外的不是小桃,而是──“四哥!” 接著看到小桃站在遥远的后方对她挤眉弄眼的。 “怎么?不想开门,不想见我?” 今日一身象牙白衣衫更加突显他的俊朗,犹如斯文儒生一般,风采迷人。 “不是的,我以为……以为……又是小桃……”愈说头就垂得愈低,只觉得自己出糗了。 朝遇以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四哥吻她,就在小桃面前?果然,她听见一声很大的抽气声,接著就看见小桃被吓得掉了下巴。 面容又禁不住的潮红。 “去换衣裳,我带你出门用午膳。” 朝遇的手掌自她的下巴滑到颈部、锁骨,然后持续滑落…… 胸前的触感令她一颤,肌肤发麻。 四哥是不是摸到她胸前的某一部位呢…… 风华楼 楼高三层,紧邻湖畔,以重重缕空雕花装点全楼,“风华”两字取自“风华绝代”,许多文人墨客皆慕名而来,为扬州最负盛名的客栈之一。 瞳婷与朝遇两人坐于最高处的三楼,天气晴朗,整个湖面波光粼粼,映著蓝天,令人突涌一股欲远离尘嚣之感。 “好漂亮喔!”瞳婷半个身体挂在窗台上,两腿晃呀晃的。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耶! “小心掉下去了。”朝遇提起她的腰将她抱回原位,愈跟她相处就愈发现她纯真无邪的孩子气。 才刚坐好她就又扭来动去,像条毛毛虫不肯安分。 没办法,因为她发现四哥对她很好,也不摆脸色,也不骂她了,所以她直觉地将爱玩本性一点一滴的显露出。 她不确定老天爷的仙术什么时候会收回去,所以要趁著能玩的时候赶快玩。 “你再不坐好,待会儿我就不带你去坐船了。”朝遇威胁恐吓她。 船?一听到这个字她就兴奋起来,“在哪里?在哪里?” 她也从来没见过船呢!只知道那是在湖或河上供人坐,飘来晃去之物。 “要不要乖一点?”结果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要。” “你看,”他以手遥指湖面点点,那像是叶片的东西,“就在那儿。” 她眯著眼睛看,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她只知道大略的形状。 敲门声叩响了厢房。 “客倌,上菜了。” “进来。”朝遇回道。 门一开,两名小二端上了一堆菜,熟练的将一叠叠精致菜肴放置桌面。 室内马上被这些菜肴的扑鼻香味所溢满。 他递上打赏角银,小二欢喜有力的答道:“谢谢公子。” 随即就退下去了。 瞳婷被五颜六色、美味多样的菜色弄得眼花撩乱,“好多哟!” 她今天可真是什么都见识到了。 “开动。”朝遇拿了双筷子递给她,“尽量吃。” 胭脂醉鸡、荷叶蒸饭、鲜干贝竹笙羹、清汤燕窝、玫瑰虾、豆皮包子……琳琅满目。 她夹了一块白玉扣肉送入口中,滑软柔嫩的滋味化在嘴里,甜甜酸酸入口即融,鲜美的肉汁混著叶香,清爽不腻。 好好吃喔!她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好吃的食物。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朝遇夹了一块香味干片在她碗中。 “滋!”差点咬到她舌头。 约莫一刻钟后,朝遇看她一眼。 “为什么傻笑?” 有吗?她咬著筷子打了个小嗝,“我吃饱了。” 他一眼扫过桌面菜肴,“吃那么少?”是鸟在吃饲料吗? “嗯。”对他浅浅一笑,然后慢慢移向窗边,不一会儿人又挂在窗台上。 朝遇面对她的举动只是摇摇头。 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闭上眼,享受著这一份凉爽,。空气中隐隐约约带著花香,还有鲜嫩的青草味。 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下,她慢慢觉得眼皮愈来愈沉重,黏在一起而睁不开了。 睡著了吧! 她认为自己睡著了,但腰间传来一阵阵的抚触。 好舒服…… 不要停哟!她缓缓往来源靠去,咦?有点硬邦邦的,但是很温暖,勉勉强强接受啦,娇小身躯净往里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的唇瓣不知道被什么贴住,接著有种甜甜的液体流进她的嘴里。 真好喝。 吞咽一下,却还想喝得更多,双臂往上勾住,主动对那个送来液体的东西吸吮起来,丁香舌伸出来探索。 果真还有那种甜甜的味道,只是淡了点,但是她舔舐得更起劲。 眼睛的视线随著她的清醒而渐渐清晰,刚毅挺直的鼻梁、漆黑如夜空的眼眸、一绺垂在额际的发丝。 好熟悉,好…… 四哥! 她吓得双手骤放,整个人差点往后倒去,幸而朝遇及时将她捞回,才没让她的后脑勺与石墙做最亲密的接触。 怎么会是四哥?他的双唇湿润红肿,瞳婷又倾上身去,嗅闻著四哥唇瓣的味道,啊!原来……她吃了老半天的竟是四哥的嘴。 她的脸瞬间涨红。 天啊!丢脸丢到长江去了。 “怎么?”朝遇舆她离得好近,一舔唇,“看你吻得难分难舍,我才知道我的嘴竟是那么好吃。” 不!好丢脸呀!她用双掌遮住了自己一张小脸,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偷偷撑开指缝,就看到四哥还在看著她,手指又赶快并拢。 朝遇倒是饶富兴味的看著她的反应。 又过了好半晌,瞳婷才有勇气将手一点一点地移下。 要笑,就让四哥笑吧! 等她亲自将屏障撒下,朝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占夺她的唇。 依旧犹有淡淡的甜味,朝遇吻得深入,像是要直达她喉间、心里,不像第一回的轻柔缓顺,这次他吻得狂霸,如火燎原的猛烈。 持续吮吻,但离了唇,沿著脸颊到耳边再向下移滑,性感诱人的锁骨、丰润雪白的前胸…… 瞳婷兀自沉浸在难以言喻的陌生感受中,直至感觉到胸前的异样。 眼再度睁开,看见的是一颗头颅埋在她胸前,上衣衣襟全部敞开,肚兜被褪到腰际,而四哥在吻舔的对象是──她的……她的…… 脸颊因羞红而益加的滚烫。 “四哥……”不可以这样。 想推开,但是他坚硬高大的身躯却是文风不动,她已经快要不能忍受四哥舌尖在她胸前滑动的那种感觉。 她……好…… “不要,四哥,不要啊──”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细微娇弱的这句话奇迹似的使朝遇停下一切动作,低著头吸气再吸气,企图忍住快要冲出的欲望。 他跟一抬,没想到看到的竟是她的蓝色眼睛水花乱转。眨一眨充满浓浓欲望的眼,确定他没看错。 双手撑在她身侧,哑著嗓音问道:“怎么了?” “四哥,我不要,”拉上衣裳遮掩她赤裸的上身,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愫、陌生的碰触,都令她感到不安,而且窗外是朗朗晴空,彷佛一切都无法遁形,全部都被看得透彻,“我怕──” 怕? 朝遇坐直身子,既然她不要,那就不强迫她了,他可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又重回原点。 只不过那一股难耐…… 他一抹脸,算了,瞳婷对他而言,几天前还是妹妹的关系。 她窟望四哥的神情,“四哥,你不高兴吗?” 他摇摇头,“不是。”他只是在忍耐。 以手背抹泪,她怕四哥刚刚对她做的事,也害怕四哥会生气,但更害怕的是四哥不再对她好、不再疼她。 轻轻的靠在他身边,突然伸手握起四哥的大掌,往她披遮的衣襟内探去,咬住唇,强迫自己不要因大掌的盈握而颤抖和瑟缩。 “四哥,不要不理我。” 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我、不理我…… 声音回荡在他脑中。 朝遇怔怔看著她的举动,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明明很害怕、很恐惧,但是却肯强迫自己,只因要他不要不理她。 到底是为什么能让她这么做? 而他,到底又在做什么? 抽出手,缓缓上移,揩去了她坠落的泪珠。 “不要哭。” 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替她穿起粉色肚兜,拉好衣裳。 “我不会生气,也不会不理你。” 然后将她紧紧的压在怀中。 薰风习习,吹掠过湖面,撩起一圈接连一圈的涟漪。 时近春末,湖上的莲荷绿叶高耸,占水为王的展现绿意,初生的花苞青中带粉,尚未绽放就已夺人注目。 扁舟撑过一方水田,老翁闲适的穿过荷群。 受到船的挤压,荷叶片片涌上扁舟。 朝遇顺手摘取一株花苞递给瞳婷,“快夏季了。” 她接过,放在鼻下嗅著花苞的清香,与他靠得很近,但不敌水的诱惑,伸长另一只手拨弄著湖水。 上次落水的余悸犹存,让她不敢太靠近水,而且湖水不比池水,这回她掉下去准没命。 “还怕水?” “嗯,一点点。”虽说如此,她却靠朝遇靠得更紧了。 他伸长猿臂搂著她,“怕什么?我会救你的。” “还是怕。”她嘟著嘴,“四哥不知道呛水很难过。” 他一点她的唇,“那现在,还怕不怕我?” 她淘气的比了个势子,“也是一点点。” “为什么?” “四哥从不笑。”她得寸进尺的说道。 一挑眉,对于这一点他却沉默。 “四哥……”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拨发,有些避重就轻的回答:“想笑的时候就会笑了。”这一问他才发觉,他已经有很多年不知道笑为何物了。 她也感觉到四哥刻意回避正面回答,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事,她不会因好奇而对四哥打破砂锅问到底。 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倒在他身上。 仰看穹苍,她有些迷惘,因为不知道这样美好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愈跟四哥亲近,她就愈贪心,希望这段日子的期限是一辈子。 会不会太奢求? 现在的日子虽然美好,但每过一天她就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甚至不知道四哥对她态度骤变的原因,可是却胆怯的不敢追问,她怕一问,如此快乐甜蜜的相处就会破灭。 然后,她又会回归到最初。 就算骗自己也好,因为她发现── 她爱上四哥了。 第五章 一块湛蓝色的布幔展开在他眼前。 刺眼,非常刺眼。 他强力压下了想别开眼光的冲动,就算再难以忍受,他还是要撑下去。 习惯,习惯,他会习惯的。 现在的他甚至可以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这一色的蓝。 其实是很美的一种色彩,但位置如果不对,就算天地间最炫目的颜色,也是一种错误。 蓝与红…… 还是一样的林中竹屋,四周依旧云雾缭绕。 在这个空间中,时间好似停摆,永远是夏季,浮云停,流水停,日升月落也停,不停歇的是风与雾。 她赤足踏于泥地上,这一次她立于屋旁,依旧没有半个人影。 那小女孩呢? 唯有当她处于梦境时,她才知道这个诡异梦境的内容,一但醒来,记忆不复存在,只有惊恐。 她绕著竹屋打转,找寻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有著跟她一模一样的眼眸,湛蓝色的,小女孩是不是她的童年呢? 她是否在梦中回到她回忆不出的幼年时代?这段记忆为何会遗忘?不记得幼小时候的自己应该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是她连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但如果小女孩是她,那她口中的亭亭是谁? “亭亭不跟我玩?” 她还记得上次小女孩说过的话,她不会说自己不跟自己玩吧? “你来了。” 瞳婷猛然转身,扎著双髻的小女孩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笑容依旧。 “婷婷,跟我玩好不好?” 连嘟嘴的神态都跟她完全相同。 她疑惑问道:“你是谁?你是我的童年吗?” “你说呢?”小女孩摊开手,是小巧的沙包。 沙包那颜色、那花样、那质感……甚至她曾握在手上的触感都一一浮现。 “你叫我婷婷,那你是谁?” “我也是亭亭啊!”小女孩的嘴噘得半天高,“你已经好久没有跟我玩了,你不想我吗?” “不是的,我──” 不远处传来悉悉碎碎声,由远而近。 “糟糕,坏人来了!”小女孩二话不说拉著她就跑,地面上凹凸不平,碎石与枯木充斥一地。 一个不留神,瞳婷被野草绊倒,手肘、膝盖著地。 “婷婷。” 她看见小女孩像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向后拉扯,飞离她的视线。 “亭亭。”她伸手,什么都拉不到。 杂音传来,她一回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坏人? 啊!他是── 四…… “进来。” 一开门,一张小小的容颜怯怯地挂在门边。 “四哥。” 一大清早,她却只著一件白色单衣,及腰长发未扎披,散在身后,脸上有显而易见的黑眼圈。 朝遇停下手边的动作,抬眼看她,手向她一招。“过来。” 瞳婷像个女鬼般跑到他身边,神情很是疲惫。 “怎么了?脸色这么糟,没睡好是不是?”朝遇搂过她在身旁坐下,手指轻抚过她眼下的黑影。“作噩梦?” “不是,”她摇摇头,靠在他结实的身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作噩梦,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以前好像也有过,但是都没有这次累。” 而且她的手肘与膝盖都还隐隐作痛,掀衣一看居然还有些青紫,可是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跌倒过? 他安慰著她,“是你想太多了,肯定是我们最近东奔西跑到处去玩而你不习惯,太累了。” “是吗?”她打了个呵欠。 但是太过疲倦让她忽略了内心深处那抹否认与警示。 “就是这样,你先在我这里睡一下,晚一点我再叫你。”他拍拍自己的大腿。 她揉著眼,“好。” 挪了位置然后把头枕在他腿上,有四哥在身边她好像就比较心安,空气中的沉香使她的心神宁静下来,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朝遇脱下外袍盖在瞳婷身上,左手轻轻拍著她的背。 他的动作极其温柔,但是眼瞳变得深沉复杂,直到室内缭绕浓浓的南海鲛香时,他的手掌移了位置。 缓缓贴于她的脑上,眼睛闭起,嘴中喃喃念著一串不成段的话语,犹如神魂出窍,脸色沉静肃穆。 由旁看来,仿若正在进行一场诡异阴森的仪式。 她的头晕近来更盛,虽不至于头痛,但是那种莫名的晕眩感还是令她不舒服,而且感觉就像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可糟糕的是,她连她该想起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怪症状找大夫好像也没用吧? 室内氤氲一片,澡盆中的热气冉冉上升。 瞳婷放松的趴在澡盆边缘,浸泡在水里的感觉真好,飘飘然的,当然不会像她看到水池与湖水会恐惧。 一手搅弄著水,水面漂浮著小桃新采来的花瓣。 她听见后方的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是小桃吧!她不以为意的连头也不回。 然后,她渐渐闻到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浓郁的香味,好熟悉喔,这香味她也常常闻到,小桃真是贴心,居然会为她点起沉香。“小桃,帮我擦背。” 后方传来拿布巾的细微声响。 接著一条布在她背上摩擦,力道不小却不令她感到疼痛,反而还很舒服,一声满足逸出唇瓣。小桃今天的手劲真好! “再上面一点、上面一点,对!就是那里。”好棒! 擦背之后一双手掌在她肩上轻轻按摩起来,更是让她舒服无比,那使她不适的晕眩也都消失无踪。 “嗯,啊……” 她依旧闭著眼,享受这难得的按摩,完全没察觉有何异状。 手掌以画圈方式由她肩部缓缓下移至背脊,在她背上游走。 可是大掌却愈来愈不安分,慢慢的从她身体两侧游移到她胸前,然后将她胸前的丰满温柔包围,细细的揉捏。 她这才迟钝的发觉不对,睁开了眼,小桃不会这样摸她吧?而且手的尺寸大小…… 低头一看,不是小桃白净纤柔的小手,是结实修长的巨掌在她胸前。 她惊得猛然回首,果然看到她所猜想的人。 “四哥──” 朝遇迅速的捂住她欲惊声尖叫的小嘴,另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别嚷,除非你是想把大家都唤来看你洗澡。知道吗?” 见她点头,他才放开了手。 手一离开她的唇,瞳婷就整个人马上沉进水中,只留一双大眼看著朝遇。 太过分了!四哥怎么可以跑进来偷看她洗澡,还帮她:擦背和按摩? 虽然,很舒服…… 不对,她在想什么?! 四哥摸她耶!她……她的…… 赤红的色彩自她脚底一路窜升至她头部,天呀! 瞧她吓得埋入水中不露一丝春光,朝遇不禁失笑,“泡那么久就该起来了,你看你的脸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第一回见到他的笑容,整张脸刚毅的线条为之柔软,周身的阴邪气息也淡去不少,看来就像翩翩贵公子,成熟老练的感觉不复存在。 瞳婷痴痴地看著他,不知道原来四哥笑起来远比不笑迷人。 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视线愈来愈离不开四哥。 “怎么了?”他轻易发现她的呆望,伸手拉过她。 “四哥,你……”赫然察觉怎么和四哥靠得好近?他的眼睛就在她的前方,两双眼对看。 朝遇头一倾,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 呜……她又被这瞬间的狂炽所席卷,酥软的感觉充满四肢百骸,自然反应地勾上四哥的肩后,享受著令她头晕目眩的宠溺…… 一吻方休。 她满脸娇羞的倒在四哥怀里。 朝遇犹搂抱著她,大掌在她背后来回的抚摸。 她虽沉醉,但还是有一丝理智,“不行,四哥,你的衣服……会湿。” 湿? 她还在沐浴中,水、澡盆、全身湿答答的。她?咦?等等。 发觉四哥的双手环在她身后,那她岂不是…… 回神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从澡盆中站立,攀著四哥的肩,全身赤裸裸的,水只淹过她臀下。 她跟著四哥的眼光上下打转,看见自己毫无掩蔽的身躯。 所以…… 她差点尖叫出声,双手一放,“咚”的一大声落进盆里,溅起阵阵水花。 “没事吧?”朝遇看著她又被水呛到的小脸。 她猛咳不已,头如博浪鼓摇个不停。 “要不要我抱你起来?” 头晃得更厉害,整个人缩进所剩不多的水中。 朝遇起身,拍拍身上的水渍,“你的身材真好。”拍拍她的头,“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快点出来,别玩了,知道吗?” 到底是谁在玩呀? 瞳婷瞪著四哥出房的背影,嘟著嘴猛做鬼脸。 喔!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被四哥看光了,天啊!她的人生…… 瞳婷顶著一头半乾的秀发走出了内室,而因为没有小桃的帮忙,她仅仅将长发随意编成了发辫垂在胸前。 一进外厅,她就看到四哥正在拨弄著琴弦。 听到她的声音,朝遇抬起头看著她,对她招手,“你好久没练琴了,过来弹一首给我听好吗?” “可是,”她走至琴边,“四哥,你知道我弹得不好。” “没关系,我还是想听,就替我弹一首,好吗?”他的眼神深深的望著她。 是吗?四哥想听。其实四哥要她做的事她哪会不从?只是怕过烂的琴声会伤了四哥的耳朵。 她在琴后坐下,轻抚著琴弦,她已经有好多日没碰过琴了。 舒展十指,两腕悬空,撩拨声殍琮流泄,十指起起落落如有律动的飞梭,一段悠扬的曲调流畅婉转,好似晴天霁霁,湖光掠影,游走在清香花丛间,涟漪阵阵摇荡著飘落水面的花瓣,春风徐吹,吹动少女的发梢,吹掀她的面纱,万里湖畔中,彷佛听见银铃般的笑声。抑扬顿挫间,飞鸟穿越树林,在青山绿水中翱翔。 一反常态的,在四哥面前,瞳婷所有的琴弦指法──拽、踔、碟、硌、搂、摁、操、捋、缥、缭、撇……全无错误,且自然无瑕。 朝遇满意地听著滑过他耳际的琴音。 她不但不再怕他,琴艺还有显著的进步。 闭著眼,他听见花开的声音、流水的声音、鸢飞鱼越的声音…… 遥远广阔,听见了世间万物,听见了对人性的依恋。 他想,他是成功了一大半。 可是,却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有些美中不足。 欠缺了什么一样? 他以手揉著眉间,觉得有些疲累。 到底还少了什么? 风吹过林间,山坡上可以俯瞰山下城镇。 青草茵茵,许多小花随著风摆蔼,蝉鸣唧唧,响在空旷的林野。 “啊,张口。” 朝遇夹了一小块糕点至瞳婷唇边。 她依言张口,一脸甜蜜幸福,糕点也甜甜的化在她嘴里、化在她心里。 也夹起一块点心送到四哥嘴边,“说,啊。” 他顺著话张口。 两人就像十分相爱的情侣一般,气氛融洽,浓情蜜意的。 “四哥,这一次你会在扬州城待多久?”多年以来,今年是四哥头一次待了那么长的时间,说来也好笑,四哥初来之际,她还把四哥要久留的讯息当作噩耗。结果现在呢? 她却盼著四哥能够留在她身边。 朝遇想了一下,“五月底我就要走了。” “五月底?那不是快了吗?”算算只有十几天而已,她,的眼神黯淡,那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就很短暂了? 他读出她眼底的讯息,“舍不得我?” 当然啊!要不然她干嘛觉得心理很难过?没回答他的,问题,“四哥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呢?” “说不准,我有意把市场拓展到更南的地方,也许三、五年都不会回来一趟。”还是执著前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会舍不得我?” “我……”要她如何开口?她现在已经开始准备想念四哥了,“当然。” 朝遇把弄著她颊边的一缮发丝,“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有一箩筐的话想对四哥说,可是现在忽然要她说,她反倒不知从何说起?琢磨了半天,才选到一小段话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走?” “谁不要走?你?还是我?” “当然是四哥罗,我怎么走?”她现在了解到诗词中那些守在空闺盼著良人归的妻子心态,而她却不算是四哥的妻子。 “你不走?”他可惊奇了,故意皱皱眉头,“你不想跟我一起走?” 跟……跟四哥走?她可以跟著四哥,然后就不会对他日也想、夜也想,可以名正言顺待在他身边? 对她来说,这个提议是再好不过的了,可是,她忽然怔了一下。 “怎么?不愿意跟著我?”她不是黏他黏得紧,怎会不愿意跟他一起走? 她的眼瞳瞅著她,语气是难得的慎重,“对四哥而言,我是四哥的谁呢?” 就算四哥没给过她承诺也不要紧,她只是想知道,她在四哥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以前以兄妹相称,但是四哥现在对她的态度应该早已超越了一般正常的兄妹之情。 对他而言…… 好熟悉的字眼,他倏然想起少女曾经对他说过差不多的话,她对他而言,这就是……就是…… “情人。”朝遇也定定的回看她。 是吗?她心中狂喜雀跃,为了这两个字,她一辈子心,满意足。 瞳婷浅浅一笑,忍耐著不显露出太多的喜悦,她怕她只为了这两个字就这么高兴,四哥会笑她哩!但是眼角、嘴角的扬起泄漏出她的快乐无比。 “那……”她问出她已经想很久的问题,如果一直将它埋在心中,她就会连看到四哥都会有一种化不开的疑惑存在。“以前的四哥为什么对我那么凶、那么冷淡?”顿了一下,“害我都以为四哥很讨厌我,连看都不想看到我。” “怎么会?”他轻搂著她,“以前还当你是个孩子,严加管教是必然的。” “现在呢?不当我是孩子了?” “当然,你已经多久没见过我对你发脾气了?”他对她的好及宠溺是显而易见且溢于言表的,难道她还会不明了吗? 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她的内心不知怎么,却尚有一抹不踏实感。 态度有那么大的转变仅仅就只是因为她“长大”了吗? 虽这么想,可是她未曾将此想法说出,如果……如果她相信四哥,她应该不会不敢将这问题问出,而她在逃避的到底是什么? 点点头笑看著四哥,表示她接受了他的说法。 坐在百步之远的两个人遥望著他们的行为,一个摇摇头,一个点点头。 小桃一掌往樊卫肩头招呼去,“你点什么头?”敢跟她做相反动作? 他吃痛的一缩,不满的反问:“那你又为什么摇头?” “我摇头是因为看不惯他们俩的行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还互喂东西,活像有多亲密似的。”她义正辞严地说道。 “看不惯你们家小姐有人疼、有人爱,心理不平衡是吗?”哟!酸葡萄心理不好喔! “你这个大猪脑,我在说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况且她虽不是美若天仙,但起码伶俐可爱,想娶她进门的路上抓也一大堆,就这死木头不长眼。“我的意思是,你想想看,之前你们家少爷是怎么对待我们家小姐的?” “爷不只是我们家的,也是你们家的喔!”被爷知道不好哟! 拜托,谁都好,给她一根棍子,她要砸烂这笨蛋的浆糊脑袋。 “我指的是少爷之前不是对小姐又吼又骂,还把小姐吓昏?态度之恶劣,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改变所有态度,这未免太反常。” 而小姐也真够呆的,那四少对她好一点就被哄得团团转。 “我……我想,”樊卫还在为自己主子想辩驳的话,“也许是少爷发觉他对小姐的态度太差了,所以才改变的。” 厚!愚昧的死忠派!小桃受不了的摇摇头,“就算少爷要你去作奸犯科、杀烧掳掠,你也会甘之如饴?” “当然。”他是百分之百支持主子的,“爷会那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更别说爷连做坏事都做得光明正大的,从不曾用暗算的手段。 这就叫作伟大。 小桃撇过头,“懒得理你。”去跟狗说话都还比他好。 看向另一方,小桃倒有些担心。 一个人真的会在短时间内就使自己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吗?少爷会不会真有什么企图? 空气中,鸟啼声忽然变得杂乱,凝结著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樊卫长剑握在手,另一手拉著小桃的臂膀。 不知所以然的小桃怪叫:“喂……”拉什么拉,吃她豆腐啊! “嘘!有杀气。”他低声说道。 一听,她马上乖乖闭嘴,因为知道这个头脑简单的愣木头四肢特别发达,武功一流。 “我们过去爷那里,自然一些,别被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察觉。” “喔,好。”在嬷嬷的调教下,伪装自然是她最擅长的。 樊卫僵手硬脚的起身,手中的剑握得死紧,摆明了是已知晓有异,全身绷著防御的气息。 这白痴喔! 小桃无奈的看著他,这家伙知不知道放轻松装自然的意思?不过看样子肯定是不知道。偷捏他腰侧一把,放低声音,“配合著我。” 喔?他看著小桃,不知道她会出什么奇招? 深吸一口气,然后小桃放声大叫:“太过分了,你这猪脑袋是怎么想的?” 他?他?他做了什么事吗? 小桃踮高脚尖,揪住他的耳朵。喔!要死了!长那么高干嘛? “你这人实在莫名其妙,走,我们去找爷和小姐评评理。” “不是,我──” “还敢狡辩!你以为是护卫就了不起吗?” “我──耳……耳……”朵要掉了。 小桃拖著他向小姐的方向走去。 瞳婷早就被小桃特大号嗓门给吸引去,“他们怎么了?” 看小桃怒气冲冲而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遇表情平静无波,搂过她要站起的娇躯,贴在她耳畔喃道:“没想到你那个丫鬟还算机灵。” 机灵?她不懂四哥的意思。人矮手不长,却还揪著樊护卫的耳朵,这样就叫作机灵吗? “小心点。”他在瞳婷脸上亲了一记。 咦? “小姐。”在离她们五步的距离时,小桃放开了手向她奔来。 樊卫俐落的将手中的剑抛向爷,自己则抽出了腰间双刀,回身砍向由四面八方飞出的黑衣刺客。 众多刺客犹如一张绵密的网,团团将他们一行四人包围。 第六章 尸横遍野,草地中倒满黑衣尸首。 清新的春天气息被浓浓的鲜血味掩盖,四周听不见一丝声音,太过静谧而令人感到不安。 一阵恶心袭来,小桃隐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吐起来,瞳婷蹲在小桃身边轻拍她的背。 但连她自己也很怕,眼睛不敢转移,怕她等一下也会忍不住跟著狂呕起来。 狂跳的心犹未平复,她连小动物受伤都不敢看,更别说是一堆染血尸体…… 连忙掩上唇,硬压下那一股不适。 下一刻,她的身躯飞腾,头昏眼花后看见的是四哥近在咫尺的脸庞,才知道她被四哥打横抱起。 看见她发白的小脸,朝遇心中升起一股愧疚。 压下她的头,转身大步跨过殷纡的草地,直走到马车边。 “等等,小桃她……” 有点不高兴她的关心不是对他,“樊卫会处理。”又看了她一眼,才开了车门抱著她进入。 将她安置在软榻上,一离身,瞳婷看见他衣衫上的斑斑血迹。有些被吓到的往后挪一步,脸上是更加苍白无血色。 朝遇摸著衣上的血迹,觉得她的动作像是疏离。 “是他们要杀我。” 瞳婷止不住紊乱的呼吸,“我知道。” 她怕的不只是血,还有四哥杀起人来的毫不留情、刀刀致命,虽然晓得如果不反击就会被宰于那些黑衣人剑下。 可是,她无法停下惊恐 尤其是她见到四哥杀人的跟神,无情、冷酷、没有人性。 有多少人会相信在四哥浓浓书卷味的俊秀面容下,竟散发著狠劣、残酷如烈焰般的狂狷。 马车开始移动。 但车厢内却弥漫著沉默,两人都没再开口。随著速度缓缓向前,益加的安静无声。 朝遇打开了窗子,让风吹进来,藉著风吹使他身上那一抹腥臭慢慢散去。 他不喜欢血昧,会杀人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血 (: ) 第 4 部分阅读 朝遇打开了窗子,让风吹进来,藉著风吹使他身上那一抹腥臭慢慢散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不喜欢血昧,会杀人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血腥。 他是称霸一方的商人,这种利益上的打打杀杀在所难免,他以为他可以习惯,可是当他看见她的反感与惧怕,衣上的血味就在忽然间浓烈起来。 让他想刻意忽视都很困难。 恼意充满在他心中,一烦躁,他竟然伸手将身上的外衣使劲撕下,衣衫破裂声响在车内。 “四哥──”瞳婷惊看他的举动,“你在干嘛?” 不回话,他像是要泄恨地狠撕衣服。 “四哥!”她紧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他这样真是吓坏她了。 “因为,”朝遇深吸一口气,有些压抑,“你不喜欢,你怕我。”他沙哑的声音满是指控。 “我不是──” “你是!”低吼出声,他甚至可以想见她心里的嫌恶。左边胸臆被紧紧揪住,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我不杀他们,那么被杀的那个人就是我。” 他不想也不愿,曾经他可以不用过著这种日子,但现在他却只能面对,因为这是他自己所选择的生活方式。 是不得已…… 如果他是…… 整张脸深埋在双掌间,不愿承认内心中被重新掀开的疮疤在化脓。 “四哥。”她靠在他身边,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会让四哥看来这么难过和脆弱……等一下,脆弱? 但他埋首的身影看来的确就是脆弱,孤单寂寞。 不假思索,她展开纤细的双手,尽可能的将四哥拥─抱。 对于四哥,她有太多不知道,只知道他老家在长安,是一名深具影响力的商人,家中还有数个兄弟姐妹,姓“宣”,其余的一无所知。因此,她根本不晓得四哥现在的痛苦由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她只想轻轻地摩挲、环抱他,给他一点温暖,让四哥知晓,他的身边还有她。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的。”而且,她会一直都在。 撒开手转而环住她的腰,“你,喜欢我、爱我吗?” “嗯。”都是因为他,她才会了解什么是心动的感觉。 抚上她恢复血色的嫣颊,“既然你爱我,你会不会愿意……给我?” 给他?她的人吗? 她有些愕然,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况?而且她对做那事也不是很清楚,就怕面对未知的恐惧。 “不行吗?”不只她的心,他想要更多,包括她的人。 咬著唇,瞳婷慢慢思考自己该不该允诺? 四哥是她爱上的人,两情如果相悦,这种事应该是会发生的,但问题就在于她们之间的关系有点模糊不清。 可是四哥都开口了,她不想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还拒绝他。 “四哥,你爱我吗?”她想要一些承诺与肯定。她从不曾听过四哥说爱她。 “当然爱你。”回答得却太快。 是吗? 看著他的眼眸,这个就是爱著一个人时候的神情?她不敢否认,但也不敢确定,他的眼瞳中有她,可是,淡淡的。 “没骗我?” “嗯。” 也许四哥是真的很爱她,一切都只是她想太多了。在他怀中,她点头答应。 朝遇的嘴角微微勾起,吻著她的发顶。 “说爱我。”深吸她的幽香,“说你爱我。” 顿了一下,瞳婷顺著他的话说:“我爱你。” “再一次。” “我爱你。” “不要停──” “我爱你……” 朝遇边吻著她,边脱去了她全身的衣衫,动作轻柔缓慢,就怕会让她惊恐。 原本胶著的唇分开,他慢慢向下滑移,吻遍如雪肌肤,倾听著她的喘息。 他将自己深深的投入,成为她第一个男人。 天色由光亮转为璀璨的晚霞,然后慢慢的幽暗而至漆黑。 瞳婷弓起身子接受没有停歇的律动,她浑身汗湿,神魂迷离,眼中全然被一人所占满,双手勾上他的肩背。 “四哥……” 他微微停下,一颗水珠自他湿润的发梢滴下。 声音里饱含浓浓情欲,哑声问道:“累了?” 她已经快要不行,承受欢爱的下半身像是渴求,又像麻木。 “我不知道。”胸上的揉捏令她的神智还保有一丝清醒,少了初尝情欲的一波波高潮,看著压在她身上的人,她怕的,竟是他的离去。 两人亲密的接合处依旧紧紧相贴,她晓得,四哥在等著她的一句话。 甜蜜恍神的一笑,“不,四哥,不要停。” 朝遇一怔,而后勾起笑容,持续著刚才的猛烈进攻。 随著快速的上下起伏,她感到灵魂快要超脱,脱离她的意识。 “四哥……”一手拨开汗水淋漓的发,一手覆上他盖在雪白胸前的大掌,“吻我。” 朝遇低头挑动她的唇舌,如她所愿。 光线暗了又亮,像是有人点上了灯。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流在欲海中,载浮载沉,什么都抓不住,茫茫然然,惊惶失措。 直至她感觉到有著什么与她的双掌碰触,十指紧紧交握,才稳住她无助的心神。 望见那人。 “四哥。”这两字被吻在口中,模模糊糊。 一个温湿物体伸入她嘴中与她交缠,是四哥的舌头吧?她带著笑容回应。 从来都不知晓,原来这种被人爱的感受真好,虽然累了一些,她也甘之如饴。瘫在厚实的身上,小手学他对自己一样,在他胸前胡乱搓摸。 “你这小妖。” 没拉开她的手任她挑起情欲,双掌扶在她腰畔,向上一挺,惹得她抽气连连。 瞳婷不禁呻吟出声。 迷乱中听到水声。水?怎会有水? 不会是他俩流的汗已经蓄积成一座小池子吧? “还睡?”有那么累吗? “嗯。”这一声轻轻柔柔,像是在撒娇。 大掌抚向她臀后,“还要不要?” 不要乱摸!她奋力的睁开眼睛。天啊!好困哟! 怎么会这么疲惫?要不是有水的浮力将她托抬,她的全身上下就要与她分开了吧! 咦?回神看见自己在水中,与四哥相拥在偌大的澡盆里。 扭动身躯想舒缓一下,却发现她跨坐在四哥身上,而他仍在她体中。 “喂!别乱动。”朝遇一皱眉,表情很是压抑。 “喔。”她羞红著脸,乖乖坐好。 他吁了一口气,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喜欢吗?” 脸上红霞更甚,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食指抚著她红艳唇瓣,眼神似难以移开的贪看著她。 他从不知道怎会有这样的女人,集天真纯净、妖娆冶艳于一身,一颦一笑间,绽放著无限风情,但是,无邪不灭,又纯稚得像个孩子般。 她让他,真的难懂。 “四哥。”她呢喃著。 双手一勾,将自己送上他的唇瓣,她真的好喜欢四哥吻她的感觉。 丰满的柔嫩在他胸前摩挲,两人相贴,毫无距离。 天杀的,这个小魔女!朝遇反身将她压上。 旖旎的情欲又再度充斥整间室内。 “坐好。” 听到这句命令,她听话的把倒在他身上的身躯拉回,坐好。 揉揉眼睛,还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在她头上晃荡,把她弄得头晕目眩的。 “醒了没?” “还没。”掩去了一个小小呵欠。总觉得自己都在睡睡醒醒的。“我睡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费力的帮她擦拭长如绸缎的墨黑发丝。“换你。” “换我什么?”看著自己手中被塞进一条手巾,搞半天才晓得四哥要她帮他擦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嗯──我不要,你自己擦啦!”她还要睡。 “不行。”揪回她的娇躯,“你的头发那么长我都帮你擦好了,少给我赖皮。” 嘟著嘴,“一定吗?可不可以下一回?” “不可以。”不管她的讨饶,将背转向她。 瞳婷在床榻上跪坐起身,帮高她一颗头颅的人擦发,心中不免埋怨,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擦个头发都这么懒惰。 只是奇怪,在水珠的滋润下,四哥的漆黑发色却呈现了一抹淡淡的红。 看看桌上摇曳的烛火,再看看那怪异的浅纡,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吗? 或许吧! 她的注意力随即被转移,四哥的发虽浓又密,但光滑柔顺,缠绵环绕,连发丝都眷恋著她的手指。 趴在朝遇肩头,双手向前伸,在他颊边捞起了一绺两人的发梢,轻柔的打了一个结。 “四哥,你看,结发。” 结了发,就是夫妻。 朝遇手伸向后搂著她颈肩,对于这话,只是扬起一抹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由窗外透过窗纱照耀进屋的光线洒落一地, 是不是天亮了? 瞳婷睁开眼睛,看著满室的光亮,才动一下,就感觉到全身的酸痛。 她轻轻呻吟一声,转身看到一面伟岸壮硕的胸膛,往上看,看见的是朝遇深沉熟睡的面容。 她趴著身体撑起手,移到他脸侧,看著他的脸。 原来四哥睡著了的脸也是那么平静纯真,像个大孩子一样。 四哥的眼睫毛好长呀,又很漂亮。 比起她的,摸摸自己的眼睫毛,唉! “好不好看?” “嗯。”听到一声轻问,她自然的点头。 而后才发觉不对,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瞳瞅著她。 “四哥!”张大著樱桃小口讶然问道:“你……你醒了多久?” 将额上的头发一撩,“你看多久,我就醒了多久。” 喔!拜托!那不就是已经有段时间了?真够丢脸了! 她嗫嚅著:“哪……哪有。” “有。”朝遇起身,一掀被,惹得瞳婷惊叫连连。 昨夜的欢爱在她如雪雕琢的娇躯上留下点点痕迹,他伸手轻轻抚触,听著她的抽气声,感觉到皮肤因羞赧而浮上滚烫疙瘩。 四哥,棉被呀!她双手护在胸前,全身蜷曲得像只小虾米。 她真的好可爱。朝遇嘴角一勾,笑在脸上也笑在心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开心过了,不用耍心机,不必费心思索,也不用提心吊胆,那一套他平日用的尔虞我诈不必用在她身上。 说就是说,笑就是笑,伤心难过也都写在脸上。 也从不曾向他索讨过什么,以他来看,她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待在他身边。 可是他似乎很吝惜给她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他想……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可以在事成后依然留她在身边呢? 多年来,只有她一人会带给他欢笑,光凭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留她下来。 看向房内摆放的一把琴,再看向她。 “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好吗?” “咦广瞳婷颐著他的眼光看到了被放置一旁的琴,琴身为黑,森冷的颜色令她感到一丝反感,那琴好怪呀! 而且还在床榻上就谈到“琴事”,这…… “四哥,”她比向那琴,“你确定?” “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 “那就是行了。”朝遇拉她下床,赤足来到琴架旁,他已经等不及,想听到她在经过情爱洗礼后的琴艺,是否真如少女那日所言,会达到一种极致地步。 “四哥,等等!”她什么都还没穿上呢! 朝遇坏心的拉起她两手,不让她有所遮掩,“怕什么?昨晚不都瞧过了?”而且他也跟她一样,什么都没穿啊。 “不一样啦。”昨夜灯都没点,漆黑一片,她当然……眼光忙往下瞟,好像看到四哥某一样不该看的东西! “没有不一样的。”全身上下还不都一样? 他压著瞳婷坐下,顺手勾来一张椅子也在她身后坐定。“别害羞了,弹。” “四哥,”双手继续遮遮掩掩,“你……你是不是很喜欢听琴?” “为什么这么问?” “要不然,连这个时候也……要听琴?” “如果,”他从后面搂著她的腰,“我说是呢?” 如果是,她当然就非常愿意为四哥弹琴,一笑,双手离了身体。 琴声悠悠淡淡地展开,如涓涓流水,如皓缈山岭,澄澈幽回的音韵甜蜜却又温柔无限。清雅恍若水波在湖中荡漾,又似饮甘泉水般令人回味,而一再浅啜。 然而渐渐地,她抚琴的律动仍旧如常,但是蕴藏于心的丝丝少女情意缓慢舒发而出,透过她纤细的指间,情意缠绵。 穿越朝遇的耳膜,撩拨著他的回忆,震撼著他的心弦。 爱意绵绵,幅远辽阔,琴音飞过天、掠过地、撼动山林,惊慑每个闻琴声者的听觉。 这就是巅峰吗? 朝遇从未听闻如此的琴音,在音韵中沉沦,彷佛要沦陷,唯一能救他的是眼前人。 之前他一直认为少了的,原来就是这一份对他的深深爱恋。 紧紧拥抱瞳婷,他内心是极度的欢悦。 他成功了!他让他的人登上极限── 瞳婷被背后的温熟一震,眼神忽然失去焦点,停不下的双手在墨黑古琴上飞振。 突然,琴音变得疾速杂乱,愈来愈飙高,像是要冲破屋顶,震耳欲聋── 他侧身看见瞳婷呆滞的眼瞳,心中唯一想到的是—— 走火入魔。 他赶紧将她的双手奋力移开琴弦,连手带身的拥在他怀里。 就这样,静下来的空间只有两人紊乱的呼吸。 好半晌,瞳婷的意识缓缓回溯,连呼吸也乎顺下来。 她怔怔的看著拥她入怀的人,不解的问:“四哥?”什么时候她的曲子已经弹完了?他们怎么了吗? 朝遇的眼神与她对望,然后移开。 “我们……没事。”他暗地里吁了一口气。 “是吗?”尽管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既然四哥都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讨赏似的甜甜柔笑,“四哥,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不知怎么的,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的琴艺会远超出乎日的水准。 “很好,真的是太好了。” “是吗?那刚刚我──”为什么好像有一小段记忆遗失了呢? 猝不及防的吻上她的唇,“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又不是大罗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四哥在想什么。 “我──” “我想再来一次。”大掌往下滑。 什么?在他的温柔深吻中找寻空隙,“四哥,现在是白天──” “我知道。” 那还── 下一瞬间,她的脑袋变成浆糊,无法思考。 愈来愈漂亮,愈来愈艳。 小桃梳理著小姐的一头青丝,看著反射在镜中的美艳容颜。 原来在爱情滋润下,人会变得那么美丽。 与之前清纯可人的小姐根本就判若两人,实在太令人无法理解,可是说不一定她自己也…… 嬷嬷敲了一下小桃的脑壳,“丫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小桃哀哀狂吠:“会痛耶!” “会痛是正常的。”才能将她一脑袋瓜的春心梦幻敲回,真是爱有样学样。 嬷嬷老神在在的在瞳婷身边坐下,拿起一支发饰为她簪上,八年了,时间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中她所带的小女孩已经成长。 如今,成为了一个令人赞叹、倾倒的女人。 嬷嬷感慨却又满足的叹了口气。 瞳婷看著多年来如她亲生母亲一般的人,撒娇的靠著她,“嬷嬷,叹什么气呢?” “我在叹,女大不中留了。”摇摇头。 “不会告诉我,将来有一天小姐会嫁给少爷吧?”果然,小姐还是被吃乾抹净了。 自从几天前,小姐彻夜都待在少爷的地盘上,她跟嬷嬷就有所觉悟了。 “死丫头,嘴贫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捏小桃一把,“嫁给少爷对小姐而言,那是最好的打算了。” 哎哟,闪躲不及!“是是是。”但是她对那四少就是改不了观嘛! “我……”瞳婷反倒有所迟疑,“真的就要嫁给四哥吗?”她不知道心中的那一抹疑惑到底是什么?如果真能嫁四哥,成为他的人,她应该要很高兴、很高兴的吧?那她到底是为何开心不起来? 是因为四哥没有给她承诺吗? 四哥只说过她是他的情人,而且成为他的人并不一定就可以成为他的妻。 再者,她觉得一切都太美好了,好到她不敢想像。 “如果小姐能成为当家主母,嬷嬷我就可以放心了。” 是吗?她真的可以吗? “少爷对小姐疼著呢!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让小桃和嬷嬷跟呢?”说起这她就有气,少爷要带小姐上长安城,却偏不让她们随行,小姐一向都是她们服侍的啊! “说你傻你还不知道,少爷和小姐正甜蜜,要你跟去干嘛?”虽说如此,嬷嬷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但是这事是少爷说了算,她也不好说什么。拍拍瞳婷的手。“小姐,没了老身与小桃这丫头在身旁,一路上,自己小心一点,知道吗?” 她红了眼眶,不明了为什么四哥会拒绝她身边的人跟著她一同走呢?自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没与她们分开过的。 “我再去跟四哥说──” “不行。”嬷嬷打断她的话,“少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听话,小姐,记得千万别惹少爷不高兴了。” “我──” “小姐成了少爷的人后,少爷就是小姐的一片天,嬷嬷看得出来,少爷是个孤单的人,小姐要好生的伴著少爷啊!” 长安路途遥远,他们这一去,就不知道要多少日子才会再相见? “嬷嬷……”瞳婷垂著泪,看著床榻上一堆的细软。 惶恐的想,她的人生是否从明日起就会不一样? 第七章 在含泪挥别轻弦园的一干人后,马车就辘辘地行驶于官道上,直向长安城飞奔而去。 从未那么长久时间坐于马车上的瞳婷根本已经累得晕头转向,差点晕“马车”。 “还好吧!”朝遇轻拍著她的背。 “应该……还好吧!”还活著就是。 蜷曲在软榻上,头枕在四哥腿上,身体用棉被裹著,看是否可以减轻颠簸的状况,但看来效果不好,她依旧脸色苍白如雪。 “四哥,还有多久我们才会到?” 本来还以为她可以边走边玩,一路游山玩水到长安;没想到只能一直以昏昏欲睡之姿待在车内。 “再两、三天吧!” 还要两、三天啊!就在她以为自己永远也撑不到长安城的时候,好不容易,他们总算到达目的地。 马车在一栋精美华丽的宅子前停下,朝遇轻扶起虚脱无力的瞳婷。 白净的小脸、虚弱飘逸的气质,不论怎么看,瞳婷都像是从天而降的小天仙,只不过是很狼狈的那一种。 朝遇轻松的将她打横抱起,下了马车。 “四哥,这就是你在城内的宅子啊!好……大哟,好漂亮!”光是外观就够让她眼花撩乱。 “还好。”他只是淡淡地说。 “可是,四哥,你在长安不有──”家人吗?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吻上檀口。 “这里面有许多楼院,你想住哪边?” 她搂著朝遇的肩头,看著偌大的宅院,雕刻华美,庭中植满香味盎然的各色花种,璀璨缤纷。 “四哥,你住哪一间?” “干嘛?想跟我一起住吗?” “嗯。”被抱在四哥怀中,她踢著小腿,“我想,可以吗?” “当然可以。”他求之不得。 楼板内传来一阵阵琴声。 “不错,再练练。” 她高兴的听著赞赏,一首接连著一首弹奏下去。但是在弹了一个时辰后,瞳婷就开始有些不耐烦。 “四哥,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上街?”本来以为可以来玩的;没想到一来就是一直的在练琴,这样,跟她在扬州的时候差在哪里呢? “几天后吧!” 她所弹的不是那一把墨黑的神秘古琴,因此他就算与瞳婷说说笑笑也不怕她会有个疏失而导致走火入魔,那琴,真的神奇且令人匪夷所思。 “什么?”她好闷哟!“四哥……”贴著他撒娇,近日来他们的关系已经愈来愈好,好到她已经开始想爬到四哥的头上了。 “不行。” 别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他可不想在大白天就欲火焚身。“你再忍几天吧!” “为什么要忍?”只不过上个街而已,但一说到“几天”她就忽然想起,“四哥,今天几号?” “十一日。” “那,四哥记不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后天就是六月十三日了。 他闻言一震,但随即稳下心神,“后天,不就是你的生辰了?” “咦!四哥你记得啊!”四哥连这种日子都记得,实在太令她惊喜和异常高兴,可以想见,四哥心中一定也很在乎她。 “是啊,十六岁了嘛!” 今年她的十六岁生辰,也就是…… “四哥,你怎么了?”她推推朝遇,近口来四哥发呆的频率真是高得吓人,一个不注意就眼神飘忽,彷佛他眼里看的与心里想的,都离她好远好远。 这种感觉就像是将她摒除在外,让她莫名恐慌。 朝遇回神,只是一笑,“不,没什么。” “可不可以在我生辰那天,带我上街呢?”听说长安是大唐王朝的最大城市,有各国旅人来来往往,她一直想上街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去西市看看那些外邦人,是不是有跟她一样蓝眼珠的人?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满的嘟著嘴。 “因为,”朝遇想著如何开口,跟她说明白,“因为那天有件很重要的事。” “有多重要?是四哥的,还是我的事?” “都是。我……”他将她揉进怀中,下巴抵著她的头顶轻声喃道:“我就靠你了。” “什么?”她没听清楚。 但是朝遇不再言语。 而她就满怀著疑惑的心情,迎接十六岁的生辰。 朝阳初显露了鱼白,白画的光线染亮了天际。 天微亮,瞳婷就睁开了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也有一双眼在与她相对看。 “四哥?”他怎么这么早就醒来? 朝遇向她招招手,“今日就是你的生辰,送你一样东西。”转身拿出的是一个璀璨雕篆的锦盒,一开盒盖,射出蓝滟滟的光芒。 “好漂亮喔!”全部都是蓝色的首饰,“这些都是要送我的吗?” “那是当然。”朝遇拿起一对耳坠帮她戴上,戴好向后一退,看著她在蓝色坠饰衬托下的风采,“真美。” “是吗?”她忙著揽镜自照,看著耳坠对应著她的眼瞳,令她更显娇美。 朝遇双拿起一条湛蓝颈链替她戴上,两人的头靠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相交杂。 他缓缓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面容上却是心事重重。 “准备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出府。”抚弄著她的发丝,没有发觉自己话中的不舍,双手紧搂在她身侧,像是最后一次地嗅闻著她惹人爱怜的清香。 寝房中── 看著眼前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庞,瞳婷真的难以相信。 伸手捏了一记脸颊。 “喂!会痛耶!”少女吃痛的哀叫。 “天啊!我好像在照镜子喔!”要不是听到眼前人的痛号,她会以为她还在梦中。 “婷婷,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捏的应该是自己的脸颊,而不是别人的。”揉著脸,她不满地说道。 “不好意思。”就是知道捏自己会痛呀!“你说你真的是我的……” “姐姐。”孪生的。 少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瞳亭。 仅仅一字之差,连念法都一样。 “三少都叫我小瞳,但是你晚我一刻生,所以还是乖乖的叫我姐姐。” “我……你……”瞳婷这么多年来都不记得原来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在长安。 而今天一天则是她觉得最莫名其妙的一日,明明是她十六岁的生辰,四哥却带她来到了他的老家“宣府”,一进某一宅院中,就看见了睽违已久的“三哥”宜化迟,接著就要她坐在大厅内竹屏的一方,可是她知道,另一边也坐了一个女孩子。 当时她害怕的直向四哥使眼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只要她好好弹奏一首曲子。 而在她与另一女孩都弹完之后,一个清灵水艳的少女宣布四哥的人──也就是她,赢了这场比赛。 赢了?到底赢了什么她也不知道,一切就像是一团迷雾般,笼罩在她身边。 她想问,才发现四哥离她的距离,好远。 想跨步奔向四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人拉住,一看,竟是那坐于另一方的女孩,脸上的面纱一掀,她看见的是和她一样的…… “发什么呆呀!”她戳戳瞳婷,“还兀自沉浸于惊吓当中回不了神吗?”她很清楚记得瞳婷见到她的第一眼,像见到鬼一样,她没这么恐怖吧! 瞳婷接下来就被三哥与那个跟她长得一样的女孩强留下来在宣府做客,她只记得那时四哥的眼神…… 好像这一分开,他们就无法再见面了。 “婷婷,怎么了?”号称姐姐的人坐在瞳婷身边。 “我……在想四哥。”才没见面短短的时间,她就好想好想念他。“而且,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孪生姐姐好生惊讶,“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你……”小口张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头一摇,换了个话题,“你……是朝遇的人了吧?” 这下换瞳婷惊讶,说不出话来。 “我就晓得。”朝遇这坏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瞳婷心中有无限的疑惑。 她们已经有七年都没见过面了,瞳婷费尽心思,却连让瞳婷的记忆恢复都没有办法,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宣家四公子──朝遇。 “你想知道?” “嗯。”非常肯定。 “即使……我说出一切,会让你跟你四哥的关系决裂,你也要知道?”她想,朝遇决定留瞳婷在宣府,不拒绝他们时,就已经可以猜想到从今而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大不如前吧? 而且还有可能会让两人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有这么严重吗?”瞳婷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迟早有一天她得面对现实,不能逃避一辈子的。 孪生姐姐梳顺著自己的发梢,比起瞳婷,她显得成熟又世故。 “如果我说,有呢?” “我想,我很确定我要知道一切。” 两人相对望的眼神是那么样的雷同与清澈。 她们在彼此的蓝色眼瞳中看见自己。 “快点,对不起,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瞳婷脸色苍白的催著马车夫。 天色未全亮,她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宣府,执意回去四哥的身边。 宣家三少宜化迟拗不过她,只得要家丁驱车送她回与宣府相距有十条大街的朝遇宅邸。 天际犹灰蒙蒙一片,从暗转白的长安城像是刚出生的婴孩,干净且纯洁。 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却是无比的烦躁,望著手中的玉佩,她整个人好沉重。 总算华丽宅邸矗立眼前,她惶惶的跳下车。 “这位大哥,谢谢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飞奔进早就敞开的大门。 穿过一片庭台楼阁,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踏进了那间他们一同缠绵的居所。 朝遇的身影端坐在未点灯的桌前,幽幽暗暗。 “四哥。” “你回来了。”黑暗中看不见他眼眶下的阴影。 瞳婷在他的面前停下,低著头,不知道要怎么把她心中的那抹痛问出。 顿了顿,尽力装著平静无事地开口,“四哥,你一夜没睡吗?”等的,是她吗? 对于这个问题朝遇没有回应,看看她空无一物的双手,再看向她的脸庞,“化迟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三哥应该要交给我什么东西?” 他只是沉默。 “四哥,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应该要对你说什么?”他用她的话反问回去。“该说的,他们都已经替我说了,不是吗?早在放你一人留在那里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瞳婷的泪水飙出,“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要听的是你说。” “我……”他将背影转向她,不去看她哭泣的脸,“无话可说。” 他将你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训练你,并在八年后的今天赢得这场赌注,赢了那块玉佩。 孪生姐姐的话回荡在她脑中,她的眼泪落得更凶。 冲到朝遇的身边扯著他的衣袖,“四哥……” “不要叫我,”他挥开她小小的手,“我不是你四哥,甚至,我也不是你的谁。” 朝遇走至桌边拿起火熠子点了灯,烛火摇曳,让他的面容显得冷酷无情。 “你说过,我是你的情人。” “你信吗?”嘴边勾起的是嘲讽的笑,天真! “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或许四哥是利用她,要了她的人,攻掠她的心,但她犹抱著一丝希望,希望四哥对她曾投注过感情。 他冷哼一声,不说话。 “我爱上你了呀!”他怎能不言不语,才一个晚上他就完全翻脸不认人,那他们之前的过往难道都是假,没有半点真实?“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凭著我养了你八年,可以的。” 他全身上下充满著冷冽的气息,没有笑容,没有一丝暖意。 瞳婷的心绞得酸涩痛楚,她好恨他,但是为什么对他,的眷恋又如此深不可拔?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她还是想留在他身边,不要离去。 泪不止歇,一串串像世间最珍贵的珍珠。 “我不相信。”她拒绝她的梦醒来。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操弄,她始终傻傻的被控制于掌中,还天真的以为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而让她的命运有所改变;结果到头来,她的欢喜快乐却比她的梦境还来得虚幻。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得走。”他一掀衣袍走向门边,“你想去哪儿?我差人送你走。” 她不敢置信自己所听到的,“你要赶我走?” 昨夜以前他们还两相依,笑著、闹著;如今他竟要她离开? 外面的天空轰然降下一声巨雷,撼动著天地,也撼动著她的心,而随著这一声雷,她的一颗心被硬生生的劈成两半。 再也愈合不了。 “你欺骗我也好,利用我也没关系,但是好歹我们有过一段,你为什么能狠心要我走?”她的整个人就像是傻了。 止不住瞳婷含泪的质问钻进他的耳膜,用力撕扯著他的良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朝遇转身向她狂吼,愤怒疯狂得快要失去理智,“你就这么想要知道是不是”艮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 抄起梳妆台上的铜镜映照在她眼前,“答案就是这个,蓝色。”他紧揪著她的肩不让她挣脱。“为什么你的眼瞳要是蓝色?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这一双眼睛?每当我看著你的时候,你都不晓得我需要用上多大的克制力才能让我不会别开眼睛,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瞳婷的泪水不再滑落,只余脸颊上的泪痕证明她曾经心碎。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但是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情爱中,她对所有呈现眼前的疑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一直在期待,这个世间会不会有奇迹发生?至少是发生在她身上。 看著镜中那一汪水蓝,不相信自己一生的幸福会毁在这一双眼眸之上。 “如果,今日我的眼睛不是异于常人之色,你还会不会要我走?” 感受到她异常的平静,朝遇的手一松,闭上眼,拒绝正视内心的声音。 “我会。” 撑著一颗麻木的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脚步走到门边,推开门,望著外头滂沱的雨势。 朝遇不安的走向前,与她相隔五步之距,眼神不敢移开她的身上,深怕她会做出傻事。 倘若眼前是不见底的崖谷,他晓得,她会毫不考虑的跳下去。 为什么要这么地伤她?他不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他。 就连自己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茫茫然,完全无法思考。 “你在想什么?” “瞳婷……”怎么了吗? “在想我会不会做傻事吗?”她转过身向后退一步,让半个身体承受雨水的浸淋,“我可以告诉你,我会。” 手伸至腰间,掏出了一个锦囊,熟悉的云纹令朝遇的眸色加深。 “那个……” “是宣化迟交给我,听说是你的。”扯开布扣,倒置锦囊,让其中之物落在她手掌中。 一块翠绿色玉佩晶莹灿华,通体莹润著幽柔光彩。 “还给我!”他胸口一紧,急急向前跨出一步。 “八年了,就为了这块玉,你干了八年多的傻事,值得吗?”她的眼里有难以忽略的恨意。 朝遇的手摊向她,“不要开玩笑,还我。”不只是手,连他的身子都在发颤,总算知道她所谓做傻事的意思。 “这玉佩比我还重要。”嗤笑一声,原来她是这么不值钱,在他心中,一个活生生的人比不过一个死物,那她曾经付出的感情算什么?她不要她的心如此被践踏。 “瞳婷,是……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错的人是他,道歉的话难以说出,想冲上前夺取玉佩,却怕有一个闪失,心慌意乱得连平日的冷静都不存在。 “说爱我。” 他一怔。 “说呀!”水气十足的美目洒落更多的泪,她娇吼出声,但是声量却被雨声掩去大半。“说啊,这三个字对你有那么困难吗?” “我……” “说呀你──”她艰难的哽咽,声音破碎。 朝遇朝她跨近一步,“你不要这样。”他的心也不知道为何揪得很疼,快要不能呼吸。 他真的错了吗? “我不要怎样?说爱我不对吗?”她手中的玉摇摇欲坠,仿若一个不小心就会飞脱而去。 “你不要……”朝遇紧张的向她用力摆手,怕的就是玉的安危。“好、好,我说我说……”他的眼睛看向她,然后又回避至另一方,眼睛里映著大雨,“瞳婷,我……我爱──” “啪”地一声。 朝遇的脸被打偏一边,火辣辣的,本来可以躲避,但是他闪也不闪,接下这一掌。 “对不起。”瞳婷落泪摇头,她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你干什么?”他紧抓住她高举的手,包住她抡拳的掌,“你不要这样,放开手……” “你走开!” “瞳婷,我──”朝遇却不敢使出太大的力量,怕会不小心将她弄伤,但也因此,抓不住像条滑溜小鱼儿的瞳婷。 两人在争夺之下,忽然一个绿色物体飞脱而出。 “玉……” 他的手向前一抓,但是只有指间擦过玉的边缘,像是慢动作般,他看见玉击上墙面,然后粉碎。 破碎的玉屑纷飞。 “朝遇……”她看著自己空荡荡的手。 “娘亲唯一留……”他面对著碎玉跪下,神色是收不回的震撼。 碎了!他的玉碎了,就在他的眼前,十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他不禁问自己,为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 “滚!”他喃喃自语,眼神中锁不住碎玉的焦距,“都是你,又是你,当初我为什么要遇见 (: ) 第 5 部分阅读 “我不是──” “滚!”他喃喃自语,眼神中锁不住碎玉的焦距,“都是你,又是你,当初我为什么要遇见你?你滚!我不要再看见你!” 她看见他赤裸裸展现在眼前的脆弱,她不知道那块玉对他的重要。[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对不起,我──” 朝遇倏地站起身,握住她的肩头,发狠似的将她推出廊外,对她咆哮:“滚!你走,你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从没有──” 蜿蜒的闪电像金蛇划过墨云,暗黑的天际像是冰河碎裂,发出震天巨响,撼动整座长安城。 大雨依旧由天而降,好似天神不断的哭泣。 流淌过颊面,在他们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好不容易天气放了晴,雨珠沿著翠绿的叶面轻盈滑下,落至地面,而后被土壤吸收,不见踪影。 “你想死吗?” 瞳婷看著来人,不言不语,默默地又低下了头。 “笨蛋,被负心汉骗了还执迷不悟。”小瞳愤恨不平的在她身旁坐下。 有她这么一个聪明的姐姐,怎会有一个那么痴情的妹妹哩?心中犹自抱怨,但不敢说出口,怕身旁的人听了会更难过。 等了半天,瞳婷才迟疑的开口,“他不是──” “他不是什么?他不是负心汉,还是他不是把你给骗了?”真呆哟!明明两件都是事实。 “我不知道。”对于朝遇的所作所为,她还是了解得太少,毕竟她与他的“确实”相处只有短短几个月。 小瞳听了之后只觉得头疼,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敲开瞳婷冥顽不灵的脑子? “朝遇他不要我了。” “傻瓜。”小瞳抚著她红肿的双眼,“你要是为了那家伙哭瞎了眼睛,同情你的只有我一人哪!” “可是──” “没有可是!”小瞳斩钉截铁的说道,“瞳婷,你看清楚事实吧!他如果不是利用你,就不会把你抛弃;他如果不是不爱你,就不会把你撵出家门,让你在大雨中流浪街头。你看你这一淋,幸好没淋出病来,万一你出了事,我非要找人断他手脚来向你赔罪不可。”虽然她真的很想毙了他。 “姐──” “我没说错,你也别想为他辩驳。”她拿高了手上的汤,“你喝不喝?” 看了看姐姐手上的那一碗清汤,眉头一皱。 “我没什么胃口。” “你哟!”戳了下她额间,“是想怎样?非逼我强灌你喝下去,你才愿意喝是不是?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担心。” 那一天要不是有个出门替她买物的小丫鬟奔回告知她,说在路上看见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在街头淋雨,怕的是,如今的瞳婷已经不知道在哪出了事。 而一切都是朝遇那个混蛋害的,那个杀千刀的。 七年前离散她们两姐妹,七年后又为了那块破玉佩伤害瞳婷。 对她们而言,他被砍几千万次都不足以弥补。 “姐……”瞳婷晓得姐姐的不舍与担心,只是她的心都还悬在那一天、碎在那一天,补不回来。就连想勾起一抹笑容让姐姐放心,都办不到。 小瞳抱著她,与她头靠著头,“要你忘了那混蛋很难,,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你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答应姐姐,忍一下,时间会带走伤痛,你会有不再伤心难过的那一天的。” 很难,真的很难。瞳婷的泪垂下。 每到晚上她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人是朝遇,连在梦境里,她还是逃不开,往日的欢笑一幕幕地在梦中重现。 她看见他的脸庞、听著他的话语、闻著他的气味、感受著他的拥抱、体会著他的无情。 然后在清明的天色中,哭著醒来。 朝遇是她深深爱上的人,要她如何才能将他忘怀? “瞳婷,不要哭。”小瞳以丝帕拭去她的泪,同为孪生一块心,她几乎能完全感觉到她的心痛。“你再哭,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瞳婷微抬起头,一吸鼻子,“我没事的。” “没事才怪,你不知道你已经……”看著瞳婷平坦的肚子,她迟疑著。 “我已经怎么了?” 想了想,就算她要瞒,也瞒不了多少时间,瞳婷迟早会知晓这件事的。还是开口,“你有身孕了。” “什么?”她没听错吧! 小瞳点头,“你真的怀孕了,在那天你被送回来时,来看诊的大夫就已经诊出,而且你的身子本来就弱,倘若你再不好好进食,肚中的孩子会不健康的。” 她怀孕了?一摸腹部,有了一个生命在她体内,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她拥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她与朝遇的……孩子。 “姐,我──”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瞳婷呆了呆,她什么都还没说呢!“我──” 她那么冰雪聪明,随便猜也知道,“你不会想用这个孩子回到朝遇的身边吧?” “我……”她低下了头,哽咽道:“姐,你说,我有了孩子,朝遇会不会还要我?” “不会!我拜托你忘了他行不行?他不会因为你有了——” “姐!” “你醒一醒吧!”小瞳霍然站起,摇晃她的双肩,“我先警告你,你不要抱著一丝希望,要是想保有你的孩子,就听我的话,不能告诉朝遇,听到没有?” 瞳婷不解的看著姐姐的反应。可是她总要试一试—— 而且她从没见过姐姐如此愤怒的面容。“为什么?”她真的不懂。 小瞳扶著她的脸庞,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听我的话,千万不能对朝遇说,原因……我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说明,反正答应我就对了。” “姐,等一下。”她就像是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不甘心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小瞳拉开她的手,朝门边走去。 “我和三少有约,先走了。”摆明有所隐瞒的转身离去。 “姐──” 这一席话却被一直躲于门外树丛后的人听到。 没有人发现他。 第八章 “爷。”樊卫走进厅中,对著大椅上的一个背影唤道,“小姐呢?” 朝遇不搭理他,迳自喝著酒,桌上、地面全都是酒瓶,整间厅中充满刺鼻的酒味。 “爷……”他不知道爷跟小姐到底怎么了,只知道在大雨下不停的那天,小姐突然离去,他想问,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冒犯到爷,这些天下来爷的脾气异常暴躁,连粗神经的他都小心翼翼的待在爷身边。 朝遇将手中喝尽的酒瓶向前一扔,破碎声响在空气间,清脆响亮。 他不知道他胸膛到底为什么像被人刨空一大块那样,空荡荡的,是心痛过度还是麻木,他不清楚,只想无止尽的喝酒,喝到昏天暗地,就算喝死他也心甘情愿。 但是酒精终究无法麻痹他的思想。他脑中不停回荡一张哭泣的脸庞,他拒绝去想、拒绝去回忆,可是她的泪水还是不断的出现。 他没错,不是吗?这是他一直以来维持的信念不是吗?为达到目的,不论什么事都可以不择手段。 那又为什么他的心像是被他自己狠狠撕碎,痛得好似在淌血? 不对不对……他没有错,没有错,错的人是她,错在她不该相信他。 为什么要相信他呢?他这种人呐!这种人…… “哈哈哈──”将酒大口饮入,溢出的烈酒滑过他的颈间,浸湿了他的前襟,仰天纵声大笑,没有人看见他笑中带泪。 “爷。”樊卫向前跨出一步,这样的爷他真的很担心。 从来天地不怕、自信满满的爷不曾显露出如此的失态,而爷以往的失控都是为了小姐,这一回不会也还是为了小姐吧? 朝遇伸出一掌要樊卫别再靠近他,“下去吧!我没事。” 隔了一会儿,樊卫还是选择冒险进谏,“是不是为了小姐?” 朝遇只是微微侧脸挑眉,阴冷冷的看著他。 在主子的目光注视下,他竟打了个冷颤,“爷,小姐──” “这种事轮不到你来开口。” 居然在那个凡事以他为主的樊卫眼中看到了对他的质疑,这种反抗与不能苟同的眼神令朝遇火冒三丈,好像一切有九成九是他的不对。 忠厚的樊卫后退一步,双手朝爷一拱,“是的,爷,这些事根本轮不到樊卫说半句话,但是爷不能对不起小姐。” “退下!”他暴吼一声。 “对不起小姐”这五个字像是一把利剑狠刺他的心脏与良知,朝遇怒火飘高,宣泄似地一脚踹翻眼前圆桌,所有酒瓶全数翻倒破碎。 樊卫一双正直的眼眸不为所动的回视爷,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爷反抗。“不退,樊卫拒绝退下。” “你说什么?”朝遇跳起,一把抓住樊卫的衣襟,“你这个做护卫的什么也不懂,凭什么说出这些话?”话语未毕,他一拳击出,正中樊卫下巴,使樊卫整个人向后飞去,倒地不起。[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身边的人全都变了一个样? 连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樊卫也会反抗他?不懂的人是他! “爷,”樊卫捂著下巴挣扎起身,“樊卫是不懂,但是知道小姐现在很伤心、很难过,整天哭不停,原因是爷不要小姐了。” “你……怎么知道?” 问到这个问题,樊卫就有点难以启齿了,要他怎么回答他因为担心小姐的下落,还溜进了宣府,本来是想问三少的,但没想到就看见了小姐。 “你知道小姐在哪里?”见他点头,朝遇的脸色不自觉的和缓些,“你回了宣府?” 他惊讶的抬头,“爷知道小姐在哪儿?” “当然。她过得还好吧?” “嗯。”撑著快掉下来的下巴再点头,“三少与那位长得跟小姐一模一样的姑娘都对小姐很好。” 那就好。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个是? 朝遇一阵苦笑,大掌胡乱的一抹脸,拒绝再去深思,拖著蹒跚的步伐要走出门再去找酒灌醉自己。 天下事不就是那样?醉过醒过,人生就过了,他难以言喻的心痛与自责也就过去了。 “爷不去接小姐回来?”看著爷毫不停留脚步,樊卫一急,喊出一个极重要的消息。 “小姐怀孕了!” 果然令朝遇停步,但他不回头也不转身,“樊卫,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没开玩笑,也没胆子骗爷。”樊卫以为有希望能重新接小姐回府,高兴的窜至爷身旁。“是我去看小姐时,那位跟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说的,她还说要小姐顾好身体,否则孩子会不健康的。” 唯一的疑惑是,为什么不能告诉爷?但是憨直的他因为想不出这问题的答案,就索性直接将它忽略。 怀孕? 有了他的孩子? 朝遇的眼瞳转为暗红,就在一瞬间,他的内心被混乱亢斥、被恐惧啃食。 蓝色的眼眸呀…… 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朵落下,随著小池流水缓缓流向前方。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瞳婷的心莫名地惆怅起来,回忆起,她情意初绽不就是在落水的那一日?爱情的种子在她心中开始发芽。 她坐在池畔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脸色苍白、满面相思、瘦了一大圈的姑娘是她吗?伸手在水面轻轻撩拨,将倒影扰乱。 她的这一生是否就会这样过了? 难道她真的没有再见到朝遇的一天?虽然他对她无情,但她却不是一个无情之人,每当午夜梦回之际,就是她最难熬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每日睡醒之时,她是多想冲出宣府,向朝遇的方向直奔而去。 他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多了一份联系──就是孩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不要她告诉朝遇这个消息,说不定有了这个孩子,可以让他们再一次的重新开始。 或许吧! 虽然她也觉得她是在痴心妄想,但这是她唯一还保有的幻想权力。 发丝被吹扬,散在空中。 她看见水中涟漪多出了一个人影,当微波一圈圈荡出,回归平静,她看见一个朝思暮想的人── “四……朝遇?”猛然回身,难以相信的看著眼前人。 “婷婷。”朝遇高瘦的身影矗立,银黑色的衣袍使他冷毅的脸庞更添慑人的气息。 他伸手要拉起她,幽森的眼底有一股风暴。 瞳婷呆呆地任他拉起,“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说过要她走,再也不想见到她? 没有想到只隔了短短几日,就能见到她想见的人。她真的有这么幸运? 朝遇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以往温柔的在她耳畔问道:“你不想见到我?” “不是。”但对于他的柔情,她却反倒不能适应,为什么又是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她在心中隐隐地架起防备。 朝遇摩挲著她的脸颊,动作是如此的熟悉与亲匿。 “想我吗?” “朝遇,”瞳婷别过脸,躲开他落下的吻,“不要这样。” “为什么?我们不是一对情人?”在她耳边吐气,挑拨看她的情绪。 “情人”两字像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醒她已经沉沦的思绪,也差点砸碎她的脑袋瓜子。 连忙使尽全力推开朝遇,双手抵在他俩之间,水蓝眼眸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底,试图搜寻他的真心。 “你不是在生气?还将我赶离你身边?”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这回她不轻易的傻傻再相信朝遇的态度逆转会没有任何原因。 “傻瓜!”他像是在哄著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我不气了,如果真还气,我又怎会出现在你眼前?” 她……不信! 后来知晓那块玉佩对他的重要性有多大,为了它,朝遇愿意花费那么多年的心血气力,就为了夺回它。如今她摔碎了那块玉,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会就这么轻易地一笔勾消。 可是,她在朝遇眼中的确看不到任何怒意。真的好奇怪喔! “不相信我?”他伸舌对著她的耳垂舔舐,满意的感觉到她浑身一颤,她果然还是对他忘不了。他汲取著瞳婷的馨香,“那天是我太凶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你这些天来,想我吗?” 当然……“嗯。”她只来得及应一声,就被卷进他的吻里。 细细缠绵,就如往日的甜蜜光阴,一切的赌注、争执好像都没有发生,他们的世界里又有了彼此。 过了好半晌,直至她娇软无力的倒在他臂弯里,朝遇停下了他的吮吻,连他都微喘著气。收紧手臂,他是多久没碰过女人了?才会对她柔软如棉絮的身躯产生眷恋,不忍放手? 重温旧梦的瞳婷倒靠在他怀中,不禁问自己,她可以接受吗? 她是多么轻易的就可因为朝遇的一个小动作而深陷其中,她爱他,那他呢? 有一句话仍记忆犹新的徘徊在她脑海中…… 再看向他眼眸时,她却好像从云端瞬间掉进冰窖当中,寒意直窜心头。 朝遇暗黑色的眼瞳毫无感情。 适才一吻彷佛是他应尽的义务一般,而她的心头好像有一块血肉再度松脱。 瞳婷哑著声音开口,“你不是说,你从来没爱过我?” 他泛起一个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气话怎能信?” “那你,爱我吗?” “当然。”笑著摇头,好像对她孩子气的问话很无奈。 “当然爱,还是当然不爱?”随著他根本不经大脑的回答,她心头那一块松脱直接掉落,沉下。 朝遇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移开了话题,“你爱我,这就够了。”叹了一口气,“你有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瞳婷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姐姐不是千交代万交代别让朝遇知道,除了她与姐姐、三哥外,还有谁会知晓这件事? 朝遇没回答她的话,只淡淡开口,“你不会希望孩子没有父亲吧?回到我身边,好吗?” 回到他身边?这是她多么希求的一件事,现在因为孩子就…… “好吗?”朝遇定定地看著她。 瞳婷却无法允诺,她看见朝遇的眼神,很怪、很乱。 朝遇就当她是默认,从身后不知哪里拿出一只碗递至她面前。“喝下吧!” “这是什么?”浓稠腥臭刺鼻的汤药,让瞳婷不禁退后一步。 “安胎药。” “安……胎?”她的脑袋更糊、更稠,朝遇来见她的目的就是要她回到他身边,然后拿了一碗汤药在她眼前。 这怎么想都很不合情理。 “我不要喝。”一方面是那汤药的味道令她作呕,另一方面是她心里浮起的警戒与抗拒。 “为什么不喝?喝了它你就能够回到我身边,这不就是你所希望的?”善良无害的笑容挂在嘴边,醇厚温煦的嗓音像是在蛊惑著她,“听话,喝下去一切的问题就解决了。” 解决什么?瞳婷无法自制的直退步,她不了解朝遇的话意。 一种狂乱的气息笼罩在他们身边,无来由的恐惧涌上,她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朝遇就是那个曾对她温暖呵护的人,他的整个人都很不对劲。 他抓住瞳婷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后退,脸上的表情变得邪佞恐怖,“不要考验我,我快要没有耐心了。” “放开我!”她放声惊叫。 朝遇以迅雷之姿将她掳进怀中,掐住她的下颚,硬是要将那一碗汤药灌入她口中,“喝下去。” “我不要……”她不肯屈服,咬紧牙关让汤药只能不断溢出。 “你一定要喝。”他加重了手劲,非得要她饮人,“你不是想跟我在一起?那就喝了它。” “我……不……”她的下巴快要碎裂,凭藉著的信念就是她不相信这是安胎药,万一它伤害到她的孩子── 一颗石子凌空飞来,以强劲的力道直击朝遇手中的碗。“咚”的一声,碗随声碎。 赶来的小瞳手特长剑对著他,“放开婷婷。” 瞳婷奋力挣脱朝遇的箝制,哭著奔向小瞳身后,一面哭泣还一面蹲下狂呕。 “婷婷,你……”洒在地上的药味冲鼻而来,小瞳眉头一紧,“这是……打胎药?”她瞪向朝遇。 “是。”他的眼瞳中已经没有理智,斜著嘴笑,大方承认,“就是打胎药。” 瞳婷掩住唇,透过满眼泪花看向那个早已不是她所熟悉的人。 “我不要那个孩子,”朝遇狂吼狂笑,“我不要我的孩子像个妖怪,什么蓝色眼睛,为什么要跟别人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那孩子一出世只会遭到世人歧视的眼光,然后,终其一生都会被人瞧不起!” 瞳婷颤巍巍的起身,“就算如此,你也没有权利决定孩子的出生,而你居然还想杀了孩子。” “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就有权利不要他生下来,”他指著她,咬牙切齿的脸孔一片肃杀,“你怎么能这么地自私自利?当初别人对你的轻视、欺负你最能体会不是吗?你凭著哪一点要孩子将来也步你后尘,让他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我可以……可以护著他……”但是他话里的真实却又那么准确地切入她的心,让她说出的话语如此不稳且不确定。 “护他多久?一辈子?” “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你的孩子呀!”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不是我的孩子,你也不该生下他──” 话语未完,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截断了他的话。 小瞳俐落的一甩手,将朝遇打偏了头,蓝色的眼瞳怒视著他,嘴角漾著诡谲的笑,低声问道:“就像当年你娘亲不该生下你一样,对不对?” “你──” “她怎样?”背后传来一阵轻柔飘逸的声音,“在我的地盘上你想动谁?” 朝遇回首看见一个他很不想见到的人,“化迟,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少管。”他沉声警告。 化迟一笑,竟是令人难以转开眼的俊美,但吐出的语调却使温度降至冰点,“走,我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我要带瞳婷走──” 化迟一击掌,瞬间自门外涌进若干护卫,每人手中的长剑、大刀亮闪闪的映著灰暗的庭园,好似白昼。 “在我这里,你休想带走任何人。走?还是不走?” 朝遇一咬牙,转身再看瞳婷一眼,毫无感情的说:“我还会来找你的。” 挥开挡路的人等,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双手环抱著腹中孩子,瞳婷含泪看著她曾经最爱的人走出她的视线。 漆黑幽暗的夜色,乌云飘来,掩去了星月光芒。 一个黑色人影轻易的躲过重重护卫,几个飞身来到一栋楼阁之上。 藏身于树丛后,几经思考,黑衣人影终究还是以手推窗,一个纵身,进入周遭皆有守卫的房内。 室内黑暗不见五指,但对于习武之人却不是困扰。 他踏著步伐走进内室,却惊见有个人影坐于桌前,纤弱孤单。 “你果然还是来了。”他对她,真的不愿松手。 捺著心痛,幽然叹了一口气,她没有那么高的武功造诣能暗中取物,伸手点燃了桌前灯火。 乍亮的光线让两人的眼睛有短暂的时间无法适应。 “你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的孩子。”这一次她真的彻底绝望,痛苦神伤至心如死灰。 “我……”朝遇的眼光没有正视她,“我只是来看你。” “不要再说谎骗我了。”在他的谎言欺瞒下,她已全身伤痕累累。从今而后,她会好好的保护白己,不会再相信…… 朝遇立于原地,不语。他今日来,不就是想除掉那孩子?可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门,甚至不敢看向她。 “我承认,我骗你是我不对。”瞳婷自袖中拿出一物,放置桌上。 云纹锦囊?朝遇连忙伸手将玉掏出,是一块通体翠艳的美玉,“这个……” “那天的玉,是化迟要我拿去试探你的假玉。”结果试出了一切事实。“玉佩还你,这是你多年来的努力不是吗?还有……” 瞳婷将面前放置的一个碗拿起,碗内液体墨黑浓稠,就在朝遇尚没反应过来时,她以唇对碗,一口饮进。 那一股熟悉的味道……“瞳婷,不要──”阻止不及,他只见到一盅见底的碗。 她的泪水不争气的淌下,“这一碗算是我还你的恩情,从今……从今而后,我们恩断义绝,再也两不相欠。” 不要哭啊,不是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断了这份感情?她不可以再这么懦弱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好痛,泪不停,胸膛就快要炸开? 双手掩住脸,止不住哭泣的呜咽声。 朝遇呆立如石头,一时间彷佛天地万物都静下,他只看见她将那一碗汤药喝下。 喝下去了,她将打胎药喝下去了。这不是如他所愿?那么,他听到的一声碎裂是什么?声音来自他胸中,手摸上左边的胸口,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空的。 而他的世界就好像在一瞬间崩塌,瞳婷……“不要哭,婷婷。”第一次发现听到她的哭声、看见她的泪水,他会很慌、很乱、很手足无措。抬手想拭去她的泪── “不要碰我,”瞳婷闪躲他的掌,嗓音破碎得快要什么都说不出,“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朝遇看著停在空中的手,他看见原本属于他的幸福从他指尖溜走,他什么也抓不到了。 “婷婷──” “你走!你走!”瞳婷失控的放声大哭,“我拜托你走,好不好?我求求你。”她双手捂住耳朵,拒绝再听见他的声音。 胸臆间的酸楚蔓延到朝遇四肢百骸,全身上下都是难以诉说的痛楚。 不要,不要叫他走,他不是故意,真的,他只是── 忽然,他眼角余光看到自黑暗中闪出一人,是小瞳。 身后的门传来开启声,他不用转身都知道来者何人。“化迟。” “够了没?你到底是想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甘心?”俊逸男子跨大步至朝遇身旁,揪住他的衣领,一个拳头狠力地向他脸上招呼去。 朝遇承受这一拳,也承受著接下来的每一掌、每一腿,不闪不躲,好像非要这么做,才能减去他心中的那股罪恶感。 “混帐!”化迟边打边将他拖向门外,手头依旧毫不留情也没停过。 他被丢向墙面,脑后、背后传来一声重击,即使全身的骨骼几乎都要移了位,他还是没有还手。嘴中血腥味弥漫,他伸手抹去了嘴角溢出的血。 腹部又中了一击,更浓更腥的血味涌上,在下一个拳头砸向他脸时,朝遇一抬手将化迟的拳接下。 “我真的错了吗?” 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做法难道都是不对的?不择手段、不顾一切,只为达成他所要的目的。 如果错真的在他身上,那他这么多年来到底在坚持什么? 朝遇的脑袋到现在还是顽固得可比坚石,化迟甩开他的手掌,“就是你错,我不但要告诉你错得离谱,还要告诉你全盘皆错。瞳婷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在生意场的对手,她只是一个无故待在你身边受罪的小姑娘,早知道你会那么无可救药的话,七年前我就算毁约也不会让你把她从宣府中带走。” 朝遇瞪视著他,下一刻,他却挣扎的爬起。 “你要去哪里?”大门的方向不是在那边。 “我要回去找她。”与拽住他后衣领的力量对抗,拚著快四分五裂的身体朝遇还是想往来时路走回。 “你凭什么?”化迟一脚踹翻朝遇的身躯,“既然她在我的地方住下,我就会好好照顾她,算是弥补婷婷这些年来的不幸遭遇。现在该滚的人是你,你以为她还会想见你吗?别吓死她了。” 化迟弯下身捞起朝遇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不用武艺只用武力还是把朝遇打个快半死。 将他逼至大门边,示意家丁敞开门,一使劲将他扔出宣府赤红色大门。 “反正瞳婷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失去了她也只是回归你平静乏味的生活而已。”化迟一掸袖上灰尘,“从今而后,我的地方将不再欢迎你来,这个家你也不用回来了。” 挥掌要家丁关上大门,他转身离去,临行前长吁了一口气。 “好爽!”他早就想要好好痛扁朝遇一顿,看著拳头,今日真是如愿以偿。 只余像块破布被丢弃在门阶上的朝遇,任凭他额上的鲜血直冒。 第九章 一年多后。 顺手抓来一个家丁,抓著他的衣领盘问:“三少一年多前娶的那个侧室过得怎么样?三少对她好吗?” “咦?三少没将任何姑娘纳为偏房呀!” “没有?少跟我装蒜,你最好放聪明些说实话,那位蓝眼睛的姑娘现在怎么样?” “小的真的没说谎,三少真没收什么人在身旁,只是那蓝眼姑娘……” “怎样?” “两个都很得三少的宠,其中一个还怀了孕,连孩子都生了,眼珠子也是蓝色的。” “什么?!这样他还不将人纳为妻妾?” “这……小的不知啊!”蓝色眼珠是漂亮,但也怪吓人的,这种姑娘要三少纳在身边,即使是妾,怕是老爷夫人也不肯。 “是吗?” 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已经快过两年了,自他那日被化迟像件垃圾般扔出宣府外,也已过了将近七百多个口子。 的确,在那之后他没升起会有一日再回到这个家的念头,宣府对他来说,好似一个陌生的府邸,但是又不太陌生,至少有些地方还保有一些记忆。 走进化迟的晴川院,一如两年前,什么都没变。 绿意盎然,廊下园内皆植满了各色牡丹,这家伙,还是一样花痴一个。 远远地,空气间传来隐隐的欢愉笑声。 他心神一怔,停下了往池边的脚步,方向移转,向著声音来源处迈步。 穿过花园,绕过假山流水,在廊柱后停脚,因为他看见一群丫鬟围绕在一个八角亭中,而中心那个抱著孩子正在逗弄的蓝眼姑娘,就是婷婷! 他向前再跨一步,想更清楚看见她的每一个表情。 对著怀中娃儿,她笑得那样温柔灿烂,表情浮现著宠溺与快乐。 虽然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想飞奔而去,可是她会愿意再见到他吗? 两年前的记忆犹深刻地印在他脑海,颓唐的在石阶上坐下,他可以想见在这院中的人是多么的不想再见到他,恨不得把有关他的回忆消除。 但他还是选择回来,就算一次也好,他想在宣府中挽回些什么。 主意一打定,等围绕的丫鬟散去一些,他旋即起身大步走去,他怕他现在要是不跨出这一步,从今以后,他会连回到宣府的勇气都没有。 半转身的一个小丫鬟见到有人走来,正眼一瞧,忙向亭中的主子报告:“小姐,你看。” 亭内所有人跟著小丫鬟的低唤全都回首看著来人。 那么多双眼睛盯视著他,害得他差点转身落荒而逃。硬著头皮他步上花径走上石阶,立在她的面前。 “婷。” 听到这声叫唤,周围的丫鬟们全都倒吸一口气。 直到他看见那张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瑰丽面容变了色,冷下了表情,他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他认错人了! “婷?”她黛眉一挑,“四少,你是想人想疯了是不是?” “小瞳!”他差点咬掉舌头,“对不起,我认错了。” “四少回来干嘛?三少不是严令禁止四少再踏进晴川院一步?”轻拍著怀中乱动的小娃。 垂下眼,觉得心头酸楚又再度泛滥,朝遇的拳头握紧,然后又放松。 “我想见婷。” “你觉得她会见你吗?” 沉吟半晌,朝遇才开口,“不会。” “既然不会,那你来干嘛?”来哀悼过去吗? “我不知道。”这一趟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他其实也不能明确回答出,只是想看一看她吗?还是想追回一段逝去的感情? 但可能两者都有,或者都没有。 小瞳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而且笨得很可悲。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要别人怎样帮你?”拔起被啃食得黏答答的指头。 朝遇的眼睛倏然睁大,“你要帮我?” “想得美啊!”小瞳起身立于他身前,笑盈盈地看著他,忽然脚一抬,对著朝遇的小腿骨狠踹下去。 “唉!痛……你干嘛?”他疼得半弯下身。 这个高度刚刚好,小瞳顺势将怀中小娃塞进朝遇怀里。“抱好。” 手中多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一看,有双蓝色眼珠骨碌碌地向著他转,是个好小好小的娃娃,“这是……” “婷婷的。”小瞳优雅一转身,领著剩下的五个丫鬟要离去。 “等等──”给他这个干嘛?什么?婷的! “我去去就来。”接下侍女递上的帕子拭手,唉!小娃最近要长牙,口水是一摊多过一摊。 “瞳小姐,小少爷他……”看四少的那种抱法,一旁的丫鬟倒有点担心。 “没关系的。”走!饮茶去。 朝遇看著她们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婴孩,一张圆滚白净的小脸,无牙小嘴呜呜咽啊地正发著怪声。 婷生的娃娃? 他小心翼翼抱著娃娃,信步走至池畔的大石上坐下。原来小孩是这么样地软,深怕一个不小心没抓好娃娃就会从他手中滑下,有没有骨头啊? 应该是有,朝遇捏捏娃娃的手臂,好小。 轻轻把娃娃搂抱在怀中,这个,就是有孩子的感觉吗? 娃娃的小手在他衣前抓来抓去,口中还吐著泡泡,一双小脚丫子乱踢乱蹬。 看来化迟真如两年前说的,会很照顾瞳婷,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果然是非常的“照顾”,但这是瞳婷的选择,他没有怨尤也没有资格抱怨,跟著在宣府中受宠的化迟一会比他这个在外东奔西跑的商人来得好。 只是,连孩子都生了,为什么化迟不将她收在身边?“你的爹不会是不喜欢你吧?” 他双手抱扶住娃娃的胸腹,举高让两人的双眼对视。 其实,蓝色的眼珠、白嫩的小脸,怎么看都不会让人产生厌恶之感;相反的像极一件精致的外来瓷娃娃,可爱得令人不忍移开眼光。 他好像在娃娃身上看到婷小时候的影子,相当的讨人喜欢。 倘若两年前……他的孩子……只怕有这么大了,不,会更大一些。 也会这样“咿咿啊啊”的任他抱在怀中,沽著口水往他身上抹。 他的孩子呀,朝遇的神智陷回两年前,他也曾经有过孩子,他想,一定也是蓝色眼珠吧!还有圆滚滚的脸蛋、胖嘟嘟的脸颊…… 被胸前的乱踹震回思绪,他自嘲一笑,喃喃的说:“想什么呢?妻子没有,孩子没有,现在是什么都没有。” 娃娃不怕生的张著嘴对他咯咯直笑,伸著小手想抓朝遇额前的头发。 “是个男娃娃吧!”头上戴的蓝色麒麟小帽与娃娃的眼瞳两相映,煞是好看,朝遇的眼光移至小娃的裤档,涌起一股很想偷看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他呆呆地看著口水沿著小娃圆滚的下巴滴下,“怎么会有这 么多的口水好流?“每个小孩都这样吗? 朝遇伸长手将小娃高高举起,又放下,再举起,再放下。惹得小娃娇嫩的笑声更是不停。 “抱高高哟!” 他的嘴角也随著笑声弯起,没发现自己展开了许久不见的真心笑容。 怎么才去了园中一趟,回来却不见孩子? 还跟她说去园里逛逛看看,问原因,姐姐只是耸肩没说些别的,可是她看见身边的侍女每一个脸色都很怪。 是出了什么事吗?不会吧,姐姐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那到底是怎么了? 她赶紧出了楼阁来到后院,一进园就看见一个男人手抱著小娃高高举起,在池边。 她的孩子── 瞳婷心神一惊,撩起裙摆忙冲向池畔,口中高呼著:“你要干什么?快放手!” 听到呼叫声,朝遇停止了逗玩小娃的举动,转身向后。 这一回视,让两个人都毫无准备的眼瞳对眼瞳,相互对看。 “婷?” “你……” 两人都被撼在原处,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著对方,空气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朝遇首先回过神,扬起熟悉的笑容,开了口打破沉默,“瞳婷,是我。” “我知道是你。”瞳婷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看著眼前人,她不知道这一生还会有再见到他的一日。 “好……好久不见。”尴尬的气氛让他不晓得要说些什么开场白。 “是,好久不见,四……四公子。”她将眼别开,看向另一方。 朝遇苦笑,“四公子?连化迟你都唤他三哥,对我。却叫得那么生疏。”往日那个甜著声音唤他朝遇的小姑娘已不复见。 她的美貌依旧,只是娇柔的笑意不再,撒娇淘气的眼神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绝冷的沉静,凄美冰凉,虽然就在不远处,但是感觉上与她的距离却好远好远。 咫尺却是天涯。 “我跟你很熟吗?”她连声音都是没有温度。 朝遇走到离她只有一步的地方停下,“婷。”真的是她,一年多来他心里念的、脑海想的人,如今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是一个真实的人,不是因为他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象。 瞳婷面无表情的看著他,她不否认在乍见他时内心的惊讶。 她变了,他同样也有改变,俊逸的脸庞消瘦凹陷,眼下是深厚的一层黑眼圈,昔日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双瞳如今是毫无生气,整个人有 (: ) 第 6 部分阅读 气,整个人有种难以诉说的落魄孤寂,以前那个傲然洒脱的人已无影踪。[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但那又如何?他的一切都与她不再相关。 向他怀中的娃娃伸手,“请把孩子还我。” 朝遇看看她,再看看小娃,然后才将孩子慢慢地放回她手中。只是一会儿的相处,他就对那孩子产生了眷恋感,依依不舍的。 瞳婷将回到她怀中的心肝宝贝紧紧搂住,刚才看到他在水边,还真的怕有一个万一孩子就会离她而去。 朝遇看著她对孩子哄、对孩子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波波的喜悦。他回到宣府,看见了她,发现自己对她是多么难以忘怀,他真的很高兴见到她。 眼眶忽涌起一片湿意,跨步向前,紧紧将一大一小两人抱在怀中。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不是作梦个是幻觉,朝遇闻著她的馨香,拥抱她柔软的身躯,感受著她的温暖,就像是回到从前,“婷──”他一遍一遍低唤著她的名字。 “放开!”恼怒的瞳婷挣脱不出他的怀抱,就索性停下挣扎,冷冷的看著他,看他什么时候会放手。 纵然有再大的热情也会被冰冷寒意所浇熄,朝遇迟钝的感觉到,才缓缓地将于放开,退了一步。 “婷?”他看见她眼里的决裂与……恨意。 她紧抿著唇,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朝遇一个箭步向前挡住她的去路,“不要走,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也不想再见到我,可是,可不可以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不论是向左或是向右,都躲避不开他抵挡在前的身躯,瞳婷火冒三丈的停步下来。 很好!她倒是要听听他想对她说什么。 见她好不容易总算止住脚步,朝遇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剧烈的心跳舆气息能平缓些。 “对……对不起。”他放下伸长的手臂,“我知道以前对待你的方式不对,是我错了,如今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弥补那个错误,也不配要求你的原谅,我只想告诉你──”他的神色哀戚,掩不住深深的自责。“我想你。” 听闻这三个字,瞳婷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她要的,不是这三个字。 朝遇这回没阻挡她的去路,只是猿臂一伸,从瞳婷身后搂住了她,头靠在她发侧,沙哑低语:“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思念一个人,我吃不下、喝不下、睡不著,一闭上眼就好像看见你,不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你的身影始终在我心中,我不想忘、不敢忘,想念你的每一个笑容,想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好后悔,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将你推开?” 环抱她的手臂缩紧,他的心淌著带血的思念。 “就算是在梦境之中也好,我是多么想再看见你的容颜,一次,只要一次就行。我希望你能看著我,对著我笑。可是自从离开长安之后,每个夜晚我都无法睡著。一闭上眼睛,看见的是你的泣颜,一串串的眼泪哭得我好心疼。” 那一阵子他的精神简直面临了崩溃边缘,每日每夜他都瞠大一双眼,严重的缺乏睡眠再加上不稳定的情绪,使他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恐怖到没人敢招惹。 “后来回了扬州,樊卫与大夫不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我入睡。”倾身将头埋人她颈间,“好不容易找到能使我合上眼睛睡觉的方法,那就是搬到你的院落,住进你的寝房,躺在你的床上,假装你还在。” 瞳婷感觉到肩上的湿熟,她想说什么,但一张口,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假装她还在? 她垂下头,内心流过一丝细细的悲哀。 她很想心软,很想撤下心防,很想转身抱著他,可是……看著怀里的小娃,一甩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回她绝对不能再被自己的情感左右,她已经错过一回了。 硬逼自己狠下心肠,“在事隔一年多之后,你又是为何而回来?”拉开他的手臂,回身望著朝遇,“在我面前卖弄可怜,难道你就只想要跟我说一句对不起、你想我?” 朝遇听著她嘲讽的口吻,胸下一紧,“不是的,我——” ' “你走,好不好?我不管你多可怜、多痛苦,那都是你自找的,没有人害你。”一年多来她一样不好过,心破碎、泪流尽,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谁造成的?“时间过去,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彼此,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们就能够重新再来一次。” “我不愿意。”同样的事情她不想再重复一次。 “婷──” “小娃困了。”她用眼神幽然地瞅著他,“让我走。” 是走出这座庭园?还是走离他的身边? 朝遇问不出口,也没有勇气去询问,放开了握住她臂膀的掌。 “我住在以前的那个院落。”他回首看著她的背影,“对不起。” 第一次发现,原来见著离去毫不留恋的背影,是件很令人心酸的事,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是将手掌伸出,但是什么也挽不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哑声不停的道歉,然后让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傍晚时起风,灿丽的晚霞被吹散,天色逐渐灰暗,雨丝跟著时间的推移而落了下来。 “你拒绝他了?” “不然呢?”瞳婷替刚沐浴过的小娃换上干净的衣衫。“可是说真的,我实在没想到还会再看见他。” “是吗?”摆明了个相信的扬高声调。小瞳拉了张椅子在旁坐下,以博浪鼓逗弄著小娃。 面对她的疑问,瞳婷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想到了,你为什么把小娃抱给他?还有,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吗?” 抱起孩子在她面前晃呀晃,小瞳答道:“没什么啊,给他抱抱孩子是想让他内疚呀!让他回想起他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左闪闪右躲躲,看著瞳婷不移开的目光,就知道另一个问题没回答不行,认命的说道:“会怀疑是难免的嘛,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没想过他?” 当然──是想过,她曾经设想过千百个再见面的情境,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在他手中还抱著她的小娃的时候,他们两相见。 他显得十分憔悴狼狈,但依旧不减他的迷人风采。 而且当有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含泪哽咽低声忏悔,她根本就是差点软下心肠,很想抛下过往的是是非非而朝他奔去。 要不是现在的理智相当坚定,她早就把持不住自己了。 “还恨著他吗?” “嗯。” “你会不会原谅他?” 沉思好一会儿,瞳婷讷讷的开口,“我不知道。” 心中明明就恨极他,但是为何无法肯定的说出不会,原谅他?面对自己的摇摆心思,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不知道?不是肯定句,那就代表还有转圜余地了?” “不是。”她很快的否定,“我的意思是……是这事很复杂,并非说一是一的。” 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小瞳听不懂的皱眉,“不了解。算了,我只想简单知道,你会不会给他一个机会?” 看著小娃张嘴吐著口水泡泡,无忧无虑的玩耍,她叹了一口气,摇头。“不会。” “为什么?”啃著梅饼,小瞳好奇的问。 “因为他。”指著小娃,“一年多前的回忆是个教训,我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当时她的孩子差点命丧于朝遇之手,一个小小生命在他的眼中竟是那么地不值钱,仅仅因为他一己之私,连甫在她肚里的孩子都不放过,这要她如何给他一个机会? “当年的事,我想他已经知道后悔了吧。要不是知晓自己的错误行为而想忏悔弥补,他今日就不会回来。”原来他也有痴情的一面啊! 瞳婷眯起眼,“你在替他说话?” “没、没。”赶忙挥挥手撇清关系,画清界线表明立场,“我只是看他可怜,”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糟模样。“第一眼看到差点吓坏她。 他的样子真的很惨,但那又如何?与她何干?瞳婷嘟起嘴,不满的叫道:“可怜?我这个弃妇就不可怜?我腹中小孩就不可怜呀?你到底是谁的姐姐?在帮谁说话?” “是是是,是我不对!”小瞳合掌向她讨饶。“我说错话,你大人大量就别计较了,好不好?” 瞳婷再瞪她一眼,哼了一声,“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好,饶你了。” 小瞳轻轻微笑,将栽在软榻上的小娃翻过身。 在宣府待了这么多年,她知道朝遇那无情无义的性子由何而来,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但是面对被朝遇狠心情伤的妹妹,她却也不好说什么。 “你还爱他吗?” “我的心早已死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没有正面回答。 怕不是死了,只是深深埋下。捏著瞳婷的脸颊,她笑闹道:“没关系,我等著看它什么时候复活过来。” “你哟!” 躲过伸来呵她痒的魔掌,小瞳一跳,退开床边来到窗前,“雨不小,我去替你关窗,省得你的宝贝儿子被风吹病了,你还会来找我算帐呢!” “假好心!” 小瞳站在窗前,雨势浙沥沥地下得恁大,她抬眼若有深意的看向正对著窗口的一棵大树,漠然无语。 强风吹过,她眨眨眼,然后才将窗扇关上。 浓密的大树枝叶后,随著风势颤动了一下,一个黑色人影隐身于叶后。 朝遇抹去满面雨水,望著窗扇关上,屋内的温暖笑语也与他隔绝。 因为雨声,楼阁内的话语显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他不确定那个叫小瞳的是否看见他藏身于树上窥探,但是他多么想见瞳婷一面,顾不得被发现的风险,宁可像个贼一样的栖于窗外,全身淋得湿透也甘愿。 无奈的将头向后靠躺,对著今晚这么一个夜,他也只有无止尽的叹息了。 “婷。” 亭外暖阳灿灿,映照著满园的缤纷瑰艳花朵,暖风吹拂过院内欢笑。 然而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却响起,止住凉亭中的笑语。 瞳婷不用抬头也知道来者何人,抱著手中小娃起身就要移开步子。 朝遇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你要上哪儿去?我一来你就要走?”躲他也躲得太明显了吧? “那你呢?”瞳婷无畏的回视他,眉头微蹙,“有事吗?” “我……”看见朝他绽放笑颜的小娃,话锋一转,“我来看小娃的。”吹了一口气在合起的双掌中,发出了“嘟嘟”声,两手拍拍然后向小娃摊展开来。 她不可思议的看著小娃居然对他有所回应,咯咯乱笑,同时伸展著一双小手向朝遇索抱,天啊,这个小叛徒! “我可不可以抱他一下?”朝遇的脸上始终保持著一抹淡笑。 气嘟了嘴,瞳婷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怀中背叛她的宝宝交到他的手里。 “好乖呀!”寻了一处亭内石椅坐下,朝遇将小娃高举过头,听著他乐不可支的笑声。 看著他舆小娃相处甚欢,瞳蛱的内心满不是滋味,“你不会就只是来看他的吧?” “当然不是,”环视立于周遭的闲杂人等。“可以聊聊吗?” 瞳婷明了他的意思,但她不是很希望与他独处,要不是小娃在他手中,她肯定马上走人,心中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依他愿将若干侍女遣下。 “你想说什么?” “我当然不止是来看他,我还来看你的。”朝遇接续著刚才的话题,“你在宣府过得可好?” 她轻嗤一声,“是比起在某人身边的时候来得好。” 将她的嘲讽听入,朝遇还是维持著不变的笑意,“是吗?化迟如此的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难道他就只想著来确定是否可以放心?瞳婷不知怎么的,心陡然向下一沉。 朝遇抱高孩子,“他是个男孩?”见她点头,“叫什么名字?” “小娃。” “就叫小娃?”朝遇见她没有欺瞒之意,“怎么还没有取名字?”可爱是可爱啦,但要是孩子长大了还这么叫他,孩子会恨死他们的吧! 眼神幽幽然落在远方,有种难以察觉的落寞,“原本我是想与孩子的爹一同为他取个名字,可是──”事情的变卦让她根本无意再替小娃想名字,也就小娃、小娃的叫下去了。 “可是怎么样?”他霍然起身,焦急表现在脸上,“这是你与化迟所生的孩子,他却连为孩子取一个名字都不愿意,是怎么样?是他根本就不怜惜你,所以对孩子也不加关心是吗?” 化迟与她的孩子啊?闻言,她一怔。 “真是欺人太甚,化迟那浑球,走!”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足怒火冲天。 “走去哪儿?”瞳婷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化迟算帐。你看他是怎么待你的?” “不论他是怎么对待我的,都好像与你无关吧,四公子?”刻意加强最后三个字的语调,“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是凭著什么身份干涉我与化迟间的关系?” 被她冷狠决裂的话意震慑,“不是的,我只是想帮你出一口气……”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这么地好心?”她嘲讽一笑。 朝遇将小娃塞回她怀中,双手紧握在她肩头,“你不要跟我说气话,我在初回来时问过,你待在化迟身边,连孩子都有了,他却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你想他是怎么看你的?也不愿替孩子取名,你这样连一个侍妾的身份都比不上。不行,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说什么啊?”瞳婷推开他,“在我们之间你有资格说到半句话吗?就算我任人欺陵也轮不到你来管。” “婷──”她不知道有一个名分对她、对孩子是多么重要的。 “化迟曾说过要给我一个身份,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可是我不要。”她的眼眶中有泪有怨,“是我不要,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一丝意义。我不爱他,我只是感谢他,感谢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我,让我不会无家可归,但是宣府能给我的名分,我拒绝接受。” “为……为什么?”他呆住,不能明了她为什么不要?那些能让小娃可以在宣府中占有一席之位的身份?尤其还是个有双异色眼珠的孩子,如果没有地位,小娃就只会被人欺侮。 瞳婷紧抱著手中对她最重要的宝贝。“我生下他不是为了能在宣府里得到什么,而是我爱他,所以我把他生下,我想让他看看,这个人世间有个爱他的娘亲在他身边。” 朝遇轻轻接下她滑落脸颊的泪水,“对不起,你不要哭啊!”他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震撼,爱吗?他都不知晓他是否有著可以爱人的力量? 时间缓慢推移,直到两个人的情绪都已经比较平顺和缓。 朝遇不可自持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就像往日一般。 “不谈小娃,我只想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瞳婷抬眼看他,颊上泪水已被拭乾。 “我曾经错得离谱我知道,但是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爱过我,所以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爱你,直到一年多前我们分离,我才明了我该是爱上了你,可是一切都太迟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是第一个走在他身边的人,“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如果你想,你还是可以继续恨我下去,我只希望,你能重回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他变了,他真的变了,改变的不只是外貌,连他的语气、态度都今她相当讶异,以及心疼。 但── “我不会说好听话,可我能保证只要你能重回我身边,就算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甘愿,而且你看……” 朝遇转身将带来的一个蓝色包袱摊展在石桌上,布巾一拆,亭内瞬间光华灿灿,玛瑙、珊瑚、金银、白玉……各式各样的惊奇珍品展现在两人眼前。 “我很富有,在外面的世界我可以呼风唤雨,我是雄霸一方的商人,倘若你待在我身边,我包你要什么有什么。”他对著瞳婷敞开双臂,“就算你要这个天下,我也会不惜生命为你去争取。” “很希罕吗?对你而言,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吗?”瞳婷心痛的看著他,“我不想给你一个机会,那是因为我忘不了当年你对我腹中孩子无情的扼杀。” 朝遇的心随著她接下来的话而逐渐冰冻。 “你有钱、有势,那些都与我无关,不管你在外面世界是个怎么样的人物,对我来说,你还是宣朝遇,是宣家四公子,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我也不会因为你能给予我什么,而改变我的决定的。” 朝遇怔怔的瞪视著她,像是无法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瞳婷安抚著小娃,一边不安地观看朝遇的神情,他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她刚刚的话是不是有哪里说错,在不经意的情况下伤了他? “朝遇?” “为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臂,眉目一敛,再张开眼时却是失焦的空洞,“为什么你跟他们一样?” 什么为什么?瞳婷扭动著身体想挣脱,别开眼,不想见到他此刻无比的脆弱。 “我有钱、有权、有势,我很努力在宣府之外的世界活下去,可是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看见?为什么还是一样瞧不起我?”他好无奈也好无助,痛苦难过得想要现下就死去,眼前的瞳婷变得模糊,“婷──” 朝遇颓然崩溃,单膝跪下,手里不放开的是她的衣袖。 “我求你,拜托你……” 不要离开他── 第十章 “结果,你还是拒绝了他。”满狠的,“人家都给你跪掉一膝的黄金了,这么可怜你还不答应他?” 瞳婷叹息,那一日她吓呆了,推开朝遇转身就奔回了楼阁,她怕见到他如此悲戚的神情,朝遇对她就像是一片天,支撑著她的世界,她不知道这片天会有变色的时候。 她不喜欢见到这样的朝遇,好陌生,而且还说著她不懂意思的话语,真的令她难以适应。“他变得令我不再熟悉,像看见另外一个人。” “是啊,那种骄傲冷漠、目中无人的讨厌样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瞳细细地回想著。 “你……”她想了一下,却噗哧一声笑出,“没错!” 两人相视而笑,一旁的小娃也受到她们的感染,歪坐起身来,笑得比她们还开心大声。 “你哟!”小瞳坏心的伸出手指头将小娃戳倒在被上,“听得懂吗?笑得比我们高兴。” 瞳婷拯救兀自挣扎、面朝下翻不过身、“呜呜”怪叫的宝贝,“喂!干什么欺负我儿子?” “他这么可爱,借我欺负一下嘛!”小气鬼。 “这种东西能借吗?更何况借了你什么时候还?”太过分了,她的宝宝只有她能欺负。 小瞳摸著鼻子一笑,“大不了将来我也生一个的时候再让你欺负,母债子偿呗!” “说得倒好听──” 窗外一道白亮闪光划过天际,瞳婷赶紧将小娃耳朵晤住,石破天惊的震耳雷响声轰隆,连绵不绝,像是有百吨火药在穹苍中炸开。 随著雷势,偌大的雨更显磅礴,劈哩啪啦的如千军万马奔腾。 “天啊,这什么鬼天气?”小瞳站在窗前看著视线不清的外院,“雨下得好大。”三少那一堆花花草草在大雨过后大概只剩光秃秃的枝枒了。 在那一声雷响之后,瞳婷不知怎么地感觉心头沉甸甸的,有股气闷在胸膛吐不出来,看著窗外雨势发怔。 “怎么了?”小瞳的内心微微感应到瞳婷的不稳心绪,回看著她。 她回神,“没……没有。”抚著跳得很快的心,这一股蔓延在胸的不安是什么? “被刚刚的雷声吓到了吧!” 小瞳也抚著胸,孪生姐妹就是有这一点麻烦,心意感觉常常相通。甩甩头不去想这股不安,因为又不是她的问题。在瞳婷身边坐下,“瞳婷,你……到底……是不是还爱著朝遇?” 瞳婷的心一跳,“干嘛又突然问这个?” “好奇嘛!”小瞳睁著一双闪著好奇光芒的眼睛,“只是想知道你不给他机会的原因嘛!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一年多前那碗打胎药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是还爱著他,就不会依旧对他不原谅。对不对?” 瞳婷对她的这一番话没有回应,沉默以对,但是倘若连这心思都猜不到,那也真枉为同住娘胎十个月的姐妹。“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原谅他,那么那碗打胎你就喝得太不值得了。光就为了他当初抛弃你这一点,就算你再爱他,你还是没有勇气再给他一次机会。”小瞳替她接上了该说的话。 瞳婷倾头瞪著她,“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那还要我说什么啊?”把她的心思猜得那么准,虽是孪生姐妹也太令人咬牙切齿了。 对喔!不就是想套出她的话,怎么自己先把感受说出来了呢?小瞳装傻一笑。 突然间,楼阁外门被敲得震天嘎响。 “谁啊?”小瞳示意侍女去开门。 一开门,一个湿淋淋的人矗立门外。“小姐。” 瞳婷走至外厅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樊护卫?”连伞都没撑的樊卫全身湿得像是刚从水中爬起,一身狼狈,青色的外袍上沾染了暗红血渍,“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姐,”他举起手以袖擦去了满脸雨水,“我与爷在路上遇见了刺客,爷……爷他……” “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呀?你快说!”瞳婷焦急的奔至樊卫面前。 “爷受了重伤,伤口大而且血流不止,但是爷不让任何人碰他、替他止血……”樊卫又慌又急的搓著双手,“三少已经差人去请大夫。小姐,跟我走一趟好不好?帮我劝劝爷。” “我──”她去能干嘛? “小姐,拜托,爷伤得很重,再这样下去不处理,爷会没命的。”他双手合十的向她哀求。 “可是我──”她脑中充斥著朝遇受伤的消息而反应不过来。 “去吧!”小瞳接过她怀中的小娃,“朝遇那个性你知道,去劝劝他,不要让他翘辫子了。” 瞳婷稍加考虑还是点头,“走吧!”举步就要跟上樊卫的脚步。 “等等!”小瞳的眼光一瞟,“伞。小心点。”现在她总算知晓婷婷心里的那股不安是由何而来了。 瞳婷回给她一个笑容,接过侍女递上的伞,也随著樊卫小跑步离开。 “樊护卫,你们是怎么了?朝遇的武艺不是很好,怎会受了伤?”跨过一个个地上小水滩,她边跑边问。 “爷的功夫是很好,但是爷今日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刺客拿著刀砍来,爷却不躲也不闪,一刀一剑全喂在身体上。”穿过亭台楼间,这宣府真不是普通的大啊!“就算所有的刺客都败于我们手上,爷的身上早已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更糟糕的是,好不容易将爷送回宣府,爷竟然不让我替他止血,连靠近也不行,就这么呆坐于椅上,任凭鲜血直流。” 瞳婷没有接口,她甚至不敢想像朝遇会这么反常究竟是为了什么。 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两人奔进主屋内,一推门,她就看见朝遇低著头单手掩面,身上衣袍已是血污一片,地上是雨与血交织而成的一汪小潭。 “爷。”樊卫欲上前,但在距离爷两步时,竟被他周身运升的气网所震开。 “走开。” 樊卫以乞求的眼神望著她,爷的出血量很大,再也撑不了多久的。 她了然的点头,走至朝遇的身边但是不敢靠得太近,“朝遇。”她轻声呼唤,“朝遇,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朝遇的动作有些改变。 瞳婷的声音吗?不!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尽管有些移动,但一会儿又不动如山。 “朝遇,”瞳婷提高了声音,心急如焚,“你不要这样,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她的火气上冒,不禁娇吼出声,“笨蛋啊你,宣朝遇!你到底是想怎样?” 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里,真的是瞳婷? 他放开手抬头,义惊又喜的看著眼前人,“婷!”他真的再度见到她了,她果然还是关心他,没有放弃他。 这个大混蛋!瞳婷忿忿来到他面前,手一扬,清脆的巴掌声落下。“你到底还想不想活?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为什么不让樊护卫替你包扎?” 朝遇手捂著脸颊,怔怔然的点头。 瞳婷转头看见被她的强悍吓到而正在发呆的樊卫,怒吼出声:“杵在那儿干嘛?快止血呀!” 门外家了领了一名白胡大夫及时赶到,樊卫招他们入内,开始替血流不小的爷清洗疗伤。 一见到血她就发晕,瞳婷将视线转移到一旁,顺便打量屋内摆饰。 心内有些疑惑,朝遇不是宣家四少?怎么房内除了桌柜椅床外皆是空荡荡一片?这不是他出去闯荡江湖前所住的居所?可是怎么一件以前的物品都没留下,干净整洁得有点过火? “小姐。”听见唤声她回首,朝遇已经在四人的协助下清洗并包扎身上所有伤处,换了衣袍,由樊卫搀扶,万般艰辛的躺于床榻上。 “我送大夫出去。”樊卫与另两位家丁把环境大略收拾后就离了内房。 直到门扇关阖声响起,瞳婷才开口,“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朝遇躺在榻上看著她,“我可以假装你正在担心我吗?” 瞳婷装作没听见,“很庆幸你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捡回一条性命,我不吵你了,你无歇歇。”虽然她不是“假装”,可是她不想在他面前透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 移转了身躯想离房。 “我不想活了。”这五个字成功的让她停下脚步,慢慢回身望向他。 朝遇的眼瞳直盯著上头暗褐色天花板。 “活著有什么意义?我活在世上没有人替我开心,我死去也没有人会替我感到难过,只怕额手称庆的人不少。” “你怎能这么说?”她气恼叫道,不喜欢他将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不值。 “不是吗?”他的眼神回到她身上,带了种孤独的哀戚。 瞳婷没有回答,也不知晓该怎么回应? 朝遇无声的叹息,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挽回佳人芳心?会不会有这么一天呢?难道错过一遭,就不可以让他重新弥补吗?没有弥补的机会,那又如何知道他悔改的心? “我……的伤口很痛。”他气若游丝的低语。 瞳婷飞奔到床边,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你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把大夫请回来?” 朝遇拉住她的手,摇摇头,“不必了,再请大夫也没有用。你不要走,陪我一下好吗?” 惨白的面容、困乏疲惫的神色、浑身的伤口,他这样,要她如何拒绝他? 瞳婷垂下了头在床沿坐下,呆望著本来在她手腕,但现在滑移到她掌心紧紧与她相握的大掌。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那时候是他怕她被人群冲走。现在呢? 终究还是将他的手掌拉离,塞放至被中,漠视他黯然的眼瞳,“你睡一下,我不会走的。” “真的?” “嗯。”或许吧! 虽然怅然若失,但是得到了保证之后,朝遇的心情为之一松,全身的痛楚袭来,让他虚弱的很快就沉入梦乡。 眼瞳的颜色有些浅淡,湿润的发丝也带著赤红色,虽不明显,但看来就是与漆黑发色不同,是她眼花了吗?瞳婷揉揉眼,没去深思这个问题。 狠心的拒绝他是正确的吗?她的坚持有所动移,尤其在看了他伤痕累紧的模样。如果她早先愿意给他一次机会,那么今天的情形是不是不会出现?差一点,他就会丧命。 尽管过了一年多,她对他却不像是睽违了这么久,因为每个夜里,她的梦境中全是他,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就是忘不了他。 要是她答允了他,她会快乐吗?这一份眷恋的心又该如何解释? “小姐?”有个人在门边悄声轻唤。 她走了过去,步出内房外厅,掩上了门,对樊卫说道:“他睡了,你进去照顾他。” 原本心中大石放下的樊卫吁到了一半的气差点卡住,“小姐,这不好吧?爷需要的人不是我。爷要是知道我让小姐离开,爷会恨死我的。” 见她沉默,樊卫再接再厉,“以我的护卫身份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我还是要说。小姐不晓得,爷一年多来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就算爷从不说,我也知晓爷内心的后悔。这么多年来爷都是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上,小姐是唯一一个走在爷身边的女人,不是每个人都是圣人,一定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樊卫恳请小姐,能给爷一次机会。一年多来,爷忧郁度日,直到前些日子到了宣府,我才又在爷,脸上见到了笑容,我想,爷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小姐的。” 瞳婷还是不语。 樊卫用力的绞著脑汁,思索著还有哪些话可以说? “我……那个……嗯……对了!要是爷醒来见到身边的人不是小姐,爷会很难过、很难过,我也会很难过、很难过……”因为爷会宰了他。 看穿了他的心思,瞳婷接上了不搭的话,“你成亲了?”跟小桃。 樊卫讶异的张大了足足可塞进两个拳头的嘴,“小姐怎……怎么会知道?” “我没回去扬州并不代表我与嬷嬷、小桃断了联系。”她们的图画通信量可以说是绵连不绝。 他指著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么老实,倘若让你知道岂不是等于让朝遇也知道?”沉吟了一下,她向他吩咐,“你可以跑一趟我姐姐那里吗?请她帮我顾好小娃不要欺负他,今夜我不回去了。” 这个意思是……“小姐,你愿意留下来照顾爷了?”他欣喜若狂。 瞳婷点点头,“快点,我快要改变心意了。”语毕,就看到一个人影飞射出去,速度是惊人的快。 瞳婷笑著回身,然后推门入内。 浑身的痛就像烈火在燃烧,即使是陷入昏睡中,他还是辗转反侧、睡睡醒醒。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朝遇整身是汗的醒来,顶上是深褐色的天花板,有著一条一丝的岁月痕迹,屋里很静,静到他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脑中的记忆慢慢回流,那一场倾盆大雨、难以计数的刺客、刀锋落下、鲜红色的血液喷溅、麻痹、瞳婷的巴掌…… 对了,瞳婷人呢? 他将头颅转向,看见室内一无所有,只有他一个人。 朝遇惊得起身,却扯动身上无数伤口,痛得他面容一皱,但还是捂著肩头伤口下了床,“婷?” 人不见了!走了?不要他了? “婷!”他止不住内心一种被抛下的惶恐,挣扎著扶住手边可及的物品朝门边走去,脚步蹒跚、气息紊乱,一路上跌跌撞撞,一个不小心栽在桌边。 痛!朝遇差点晕眩过去。 手撑在几上,靠著仅有的意志力狼狈爬起,慢慢以龟速向门外的方向前进。好不容易他推开了门,踏出了门槛,走向了外廊。仅仅十多步路的距离,已经让他汗如雨下,差一点就要昏厥,靠在低矮的栏杆坐下,他喘息著。 混乱的脑中想的是,瞳婷人呢?为什么醒来之后就不见人影? 哼著轻松小曲,瞳婷手捧著一个托盘进了朝遇的院落。 她不解的是与院落外的繁丽相比,朝遇所居住的地方不仅占地小,又偏僻,庭中植物也杂乱欠缺整理,更夸张的是除了樊卫一人,不见任何奴仆服侍,这就是宣家四公子在宣府的生活吗? 拐入了廊下,就见到一个人倒靠在柱旁,墨色的衣袍、灰白的脸色,她吓得几乎把托盘翻倒,赶紧迈著小步奔向那人。 放下托盘,瞳婷轻拍著朝遇的肩。“喂,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没在床上躺著?” 是瞳婷的声音吧!朝遇拉回快飘走的神志,缓缓抬起眼。 “婷!”他拉著她的手,抚摸著她的脸颊,激动的说,“是你,你没走。” “我能走去哪里?我只是去替你煎药、煮汤。”瞳婷心里一阵酸楚,朝遇不会是醒来不见她在身边,才会强忍著全身伤痛出来找她吧? 朝遇感动的放心一笑,“也是,你答应会陪著我,只是我没想清楚,还当你离开了,不要我了。” 瞳婷垂下眼睑,“我扶你进去。”强迫自己漠视内心想反身拥抱他的冲动。 “嗯。”不气馁的一笑,将手臂伸向她,任由她又拖又撑的把他搀回房内。“很重吗?” “还……还好。”瞳婷大口喘气,险险挂掉。“这一折腾,我看你的伤口都裂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它们会自己好的。”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你不是替我熬了汤?我有些饿了。” “喔。”瞳婷重新出门,将还留在门外的托盘捡回来,再回来时一股清香漫溢在室内。她随口不经意问出一句:“怎么这院落格外冷清?” “因为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呀!”他张了嘴,“啊,喂我。” 那是什么理由?她没去深思,拿起汤碗一口一口的喂著他,忽然感觉到他们之间现在的情形很亲密,心下有些不自在,找了个话题,“笑什么?一直笑不停,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上回也是,笑容直挂在他脸上,不像从前,要看到他满面笑意是一件困难的事;虽然他的笑是很勾她魂魄的。 “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我从不笑?我的回答是想笑的时候就会笑了。”朝遇别有深意的看著她,“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很满足,我想把我的这种心情表达出来,唯有把笑意挂在脸上,才能让你看见。” 瞳婷拿匙的手停在空中,顿了半晌,然后放下了碗与匙。 “你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愿意回到我身边?” 她别过脸,“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也还是朋友。” “我不要当朋友。”朝遇心痛的说。 她眼神闪烁,“我……找樊护卫来替你换药。” 看著她转身的背影,“你在逃避,逃避我。”朝遇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灰,黯黯淡淡的。 瞳婷不言不语,像是要逃离这个地方一般,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你再这样下去,小娃的娘亲就要变我了。”小瞳嗅闻著身上所沾染的乳香舆口水味。 “不然呢?”瞳婷手捧著托盘和孪生姐姐在院落内坐下。“朝遇伤得那么重,他说要我陪他,我不忍心离开。” “你把小娃日日夜夜交给我欺负就忍心?”而且那臭小孩几乎都快爬到她头顶上了。“小娃的'那些事',你还没有告诉朝遇啊?” 瞳婷摇摇头,“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让他知道?” 说得也是,小瞳可以理解的点头,“嗯──不过,我想我在宣府中住了很多年,有一些事应该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 “你从没想问过朝遇那家伙的童年吗?”一年多来婷婷问也没问,真令人好奇,“关于他在宣府中的事,你不想知道吗?” 这个……瞳婷思考了一下,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在未见到朝遇之前,她没有心也没有余力去过问有关他的事,总觉得知道得愈多就愈容易触景伤情。“怎么了吗?” “你……难道都没有发现他眼瞳与头发的颜色与常人有些微的不同吗?”如果跟朝遇生活过好一阵子的婷婷没发现这事,有问题的人是瞳?(: ) 第 7 部分阅读 “你……难道都没有发现他眼瞳与头发的颜色与常人有些微的不同吗?”如果跟朝遇生活过好一阵子的婷婷没发现这事,有问题的人是瞳婷吧? 眼瞳……发色……小瞳这一说,勾起了她的回忆,“暗红?可是……这不是我的错觉吗?”她以为那都是灯火闪烁的关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小瞳摇摇手指头,“非也,我老实告诉你吧,朝遇的亲生娘亲并不是中原人土,听说她有双暗红色的瞳眸与红褐色的秀发。而朝遇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随著年岁的增长,发色和瞳色都变得漆黑,除非是在遇水及身体极度虚弱下,才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一些不同。” “异色眼眸?”瞳婷抓住小瞳的衣袖,“既然他也有这么样的一双眼眸,为什么当初朝遇会那么样地讨厌我的蓝色眼睛?对于我所受到的歧视,他应该更要感同身受的。” 小瞳拍拍她的手背,“你别著急,听我把话说完──听说朝遇的娘亲当年很受宠,但是却因为生下腹中胎儿而难产致死,宣家老爷在伤心难过之余,可能是怕看到朝遇就会想起他娘亲,所以不但没有疼爱所生下来的孩子,反倒是不闻不问,严重忽视。你想,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孩子在这种世家大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就算能存活下来也是受尽欺陵。” 所以他会那样重视那块翠玉,所以他不管多努力都没有人看得起,所以他居住的院所格外遭人忽视,所以他活下去也没有人会为他开心,所以当他身受重伤甚至濒临死亡时,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宣家人,所以他会如此憎恨厌恶她的异色眼瞳……这究竟是个什么悲惨不公的环境?他们究竟是怎么扭曲一个人的人生? 瞳婷没有发现自己的泪流下,“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才告诉我这些?” 小瞳以手绢拭去她的泪水,“他是个可怜人,我想他知错了,只是时间太晚,我希望你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让他能有个新的人生。” “姐……” “算我求你好吗?我快忍耐不下去了。”世间冷暖都缩影在这个家族中,很现实。 但是其实她忍耐不下去的原因是受不了化迟一天到晚叨念著要她帮他这惨兮兮的弟弟说情,吵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眯著眼,瞳婷开始怀疑姐姐的动机。 苦了朝遇一年多,总算小瞳怒火稍歇肯说出实情,“第一,他曾经伤害过你,我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第二,谁教他当年要拆散我们姐妹俩,他,活,该!” 活该!活该!活该…… 琴音悠悠,有个女人坐于池畔,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 红褐色的头发飘散在垂柳树梢阊,想看清她的面容,却怎么也无法如愿,就像是存心与他玩捉迷藏一样,一股迷雾始终弥漫在他的视线前,拨不开、吹不走。 就算如此,他还是知道这女人是谁,虽然从不曾见过,可他就是知道,知道她就是那个弃他于世、仅留一块玉给他的人。早知现在她的儿子是怎样辛苦的存活长大,她会如何抉择?当年是该保大人还是腹中胎儿? 有资格活下来的本该就不是他吧!他好累,真的好累。 一次也好,他想听见娘亲唤他名的声音,感受她的关爱,感受到被看在眸里的眼光。然而眼前光景却逐渐淡去,化在雾里。 不要啊。他的娘亲……不要抛下他!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忽然一个人影涌现,一阵细碎的啜泣声敲入他耳际,是瞳婷!人影闪闪烁烁飘来荡去,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婷…… 黑雾渐散,他看见在那间楼阁内,桌上有一碗已喝尽的汤药,桌后有一张满是泪水与指控的芙蓉面。 恍若流光万景皆散,所有的一切都被风吹远…… 朝遇在啜泣中转醒,醒来之后泪还是不止,坐起身,掩著脸忍不住痛哭,一拳击向身旁床内石墙。 他被那个当初应该最爱他的人所弃,而现在最爱他的人却是被他所弃。 才知道,回到最初的时候,始作俑者竟都是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朝遇。”有人轻叩著门,“我能进去吗?” 是熟悉的声音,朝遇迅速以掌抹乾了面上水光,哑著嗓音回道:“进来。” 瞳婷推开了门,缓缓走到他身边,听过小瞳告诉她的一席话,心里的确很震撼,但是要对他说些什么,她却尚未准备好。可她还是来了。 “朝──”她在床沿坐下,与他面对面才发现他的眼是如此通红,“你是怎么了?”瞳婷忽然想起小瞳的话,朝遇的眼瞳除非是在遇水及他身体极度虚弱下,才可以隐隐约约看出些微的不同。 遇水?极度虚弱? 朝遇闪躲著她搜寻的眸光,不想被发觉出他适才的难过。 瞳婷靠近一看,他的眼不仅是眼瞳暗红,还是整双眼都红通通的,像是曾哭过一样,而且她惊奇地发现他面上残存的泪痕,透露出朝遇刚刚一个人时发生过什么事。 “朝遇!”她的掌抚上他的颊,纤白的拇指划过他的泪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他看来好……脆弱,有著像孩童般的茫然无依。 咬著唇,朝遇摇头,没想到他一倾头,泪水竟从他眼眶中滚滚而落,“我──”想辩解却哽咽得难以出声。 “是不是心里难过?”瞳婷温柔地接下他的眼泪。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落泪的确是一件很诱人且教人充满保护欲的行为。轻轻的将他拥抱,让他的头靠上她的肩。 今天才知晓他的身上背负了多少孤单与世间冷漠,他以往的偏差举动都是其来有自,朝遇说没有人爱他,所以他从不知道什么是爱,原来是真的。 朝遇紧抱著她,咬著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尽情的使泪水洒落,滑过他的脸颊浸湿了她的衣裳,彷佛此生唯有这一次能将累积的委屈全数倾出。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朝遇好不容易将泪止歇,放开双手,离了她的身子。 “不好意思。”以腕袖抹泪,他恢复了冷漠疏离的神情。“我失态了。” “没关系。”看见他变脸,瞳婷觉得有股重重的失落,但又不好安慰他什么。 两人就这样有点尴尬的度过一盏茶时间,直到再一次的叩门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婷婷,你方便吗?小娃在哭,谁也哄不住。”门外传来化迟的声音。 小娃?!天啊!她都差点忘记她那个宝贝儿子了。瞳婷连忙整理仪容,应道:“我马上就来。” “你要回去了?”还是为了她与化迟的那个小孩,朝遇嫉妒感涌现,“能不回去吗?” 瞳婷看了他一眼,轻摇头,“我哄好小娃就来,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清。” 而后她出了房门,向等在门外的化迟颔首,“抱歉,还让你来知会我。” “不,”化迟一双俊眸弯弯,笑意淡淡,与她并肩而行,“我是顺道来探询你的决定。” “我……的决定?”瞳婷手抚著心口,她想她知道在历经一年多后,她的答案是什么了,“嗯,我已经想清楚了。” “那就好。”化迟撞撞她的肩,挤眉弄眼的,“有没有感谢我?” “当然,有罗!”感谢朝遇还有个算有兄弟情义的哥哥。 两人相视而笑。 门扇一揭,朝遇遥看著他们说说笑笑、状似亲密爱侣的身影,他想,他知道为何瞳婷迟迟不愿意接受他的原因,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至少足以让一个人重新的看上另一个人,更何况对象是化迟,他甚至没有任何一项能胜过他。 深叹了一口气,将留恋的眼光收回,门扇关阖,徒余一室的孤寂清冷。 花了好大的劲才将要性子的小娃驯服,哄他乖乖入睡,提著裙摆,瞳婷向著朝遇的院落前行。 “朝遇。”连门也不叩直接闯入,映入她眼廉的却是朝遇在收拾行囊的景象,她愕然,“你要走?” 他只是默默的将包袱甩过肩后,低垂著头绕过方桌,连个眼神也没留给她,迳自侧身越过她而去。 瞳婷怔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他走了?一句话都没说,时光好像重回一年多前,两个人分道扬镐,从此断了音讯,而且断得彻底。 可是,她什么话都还没对他说,也还没告诉他她的决定,他竟就这样走了,头也不回,毫无一丝眷恋。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不是要等著她回头,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不要…… 眼眶潮红,她反身推开了门举足狂奔。他不可以走,她不要他走。 “朝遇──”瞳婷穿庭越院,奔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宅院,奔过廊榭外径。看不见,她看不见朝遇。舞越了大半府邮,她却什么都没看见。 呆望著朱红色大门,他走了吗?他又再一次的走出她的世界,一次一次,她都无力可改变吗? 泪水洒落,模糊了她的视线。“朝遇!你这个混蛋!” 背后传来足音,踩踏过地上枝叶,然后停下。 瞳婷捂著唇,确定有个人在她身后,有个人……她带著满面泪光转身,看见一人矗立于树下,肩上有个简易行囊。 “我是不是可以假装你是追著我而出?” 朝遇的面容在树枝掩映下明明暗暗,眼瞳中闪烁的是一抹细细的期待。 “笨蛋!笨蛋!”她哽咽地说,但任由自己的步伐朝他迈进。 朝遇扯下行囊,接下了满怀的柔软娇躯,嗅闻充斥鼻间的熟悉清香,“我可不可以假装你舍不得我走?可不可以假装你的泪水是为我流的?” 瞳婷紧揪住他的前襟,止不住狂泄的水光灿灿,为他的话心疼,“笨蛋!当然不可以。” 他伸于接住滚滚泪珠,看著它们在于掌中汇聚而成水注。“是不可以假装?还是可以不假装?” “不要走,好不好?”靠在他温暖胸前,听著他的心跳声,“我已经决定好了,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再假装,我对你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真的?”朝遇欣喜若狂,有种不确定的喜悦,“你愿意原谅我?不再气我了?” “嗯。”瞳婷踮脚在他唇办上落下一吻,“姐姐已经将你的事全告诉我了。” 他的事……朝遇的心仿若沉至谷底,轻将她推开,瞬间冷下了脸,“我不需要同情。”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她早已预测到,缓缓的开口,“同情不是爱,我并不会为了同情而赌上一生的,我承认因此对你产生了些怜惜的感觉,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同情可怜你,我不会在看见你离去的背影时,才发现原来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而不顾一切的追出。” “真的吗?”朝遇迟疑著。 瞳婷因他的怀疑气啷了嘴,“你可以不要相信。” 他拉住了她欲离去的身子,深思了一会儿,“别生气,我只是没有自信,不敢相信我能得到这份奢求。” 很轻易地就为了他的话心软,瞳婷不争气的回搂他,“可是,就算我们重新在一起,现实的问题还是一样没有解决,依然存在。” 享受著得来不易的拥抱,朝遇想不起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未解决的问题?“有吗?” “你忘了吗?”瞳婷扶住他的脸与他两眼相视,“你看见什么颜色?” 听闻这个问题,他反倒放心一笑,“很漂亮的蓝色眼珠啊!” “你不会介意我们如果在一起,将来生下的孩子眼睛会同我一样?”那一夜他对她说过的话语她都一字不漏的深深刻画在脑海,他不愿意孩子有双异色眼眸,而她现在不怪他,也知道他所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是因为他曾经有过痛楚的童年记忆。 “我现在知道可以不介意,也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轻吻著她,将过去曾有的辛酸回忆都化在这一吻中,“大不了,我将来把生意都移去西域,虽然遥远,但是那里的人种多,听说有很多异色眼瞳的人在,我们的孩子不论像你还是像我,蓝色或红色,什么都不怕。” 蓝色或红色?瞳婷沉浸在他深情的拥吻中,轻轻的笑著答应一声。 尾声 “对不起,三哥,请你将瞳婷让给我。” 朝遇与瞳婷两人携手立于一座瑰丽锦灿的花园中,面对一脸肃穆的化迟,而朝遇却是低声下气的。 “这种事是说让就让的吗?”化迟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但对于这久违的“三哥”两字却是听进心内。 “对不起。”朝遇的话终究还是只有这一句,没有丝毫的动移。 化迟的眼光转到瞳婷身上,“他当初负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你想再跟著他,是真的吗?你想清楚了没有?” 她坚定的点头,“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不后悔?” “不会。” 化迟一手支著下颔沉吟了老半天,时间久到一旁的小瞳猛翻白眼、猛打呵欠,并且确定他是存心的。 就在小瞳认为可能会拖过黄昏而想走人时,化迟才老牛拖车般的开口,“如果你们是真有心想在一起,我也不好拆人姻缘。”那是会短命折寿的,他还想活个过瘾当个老妖怪。“可是婷婷是我身边的人,哪容得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无论如何,是有些条件的。” 朝遇向前一步,“只要你开口,我会尽全力去完成的。” “尽全力?”化迟很有深意的一笑,向侍女吩咐:“去把人带来。” 侍女领命退下后,没一会儿就怀中抱物的走至化迟身边,在场人定睛一看,那圆滚滚的东西竟是小娃。 “这是……”朝遇摸不著头绪,不明白出现的为何会是小娃? “小娃就是条件──把他带走,我不想留他在身边。”他捏小娃脸颊一记。 朝遇的内心彷佛被轰然炸开,艰难的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呀?”化迟苦苦思索著原因,“就是……对了,小娃的眼睛!我带著一个蓝眼小童在身边也麻烦,还不如就让瞳婷带著,也省得我麻烦。” “谢谢三少。”瞳婷改变了称呼,愉悦的接下她的可爱宝贝。 “不行。”朝遇难以忍耐的暴吼出声,双于成拳垂在身侧,“我拒绝接受!小娃好歹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因为他有双蓝色眼瞳就不要他?” “不对吗?我好像是学你的。”化迟两掌一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当然不对。”朝遇倏然抓紧化迟的衣领,“小娃可是你儿子。” “孩子还是跟著娘亲好,再说跟著你也不坏啊!”富甲南方的商人哪! 朝遇脸色一暗,“哪里好?你将来可能会是个袭爵王爷,而我终其一生都只会是个商人,在商场上闯荡。” “我可不这么认为。”化迟轻松地把揪在衣领上的手挥开,五指成拳快速且不留情的招呼在朝遇脸上,将他打飞。“而且重点是──” 抱过四肢乱挥、乱踢的小娃,放在朝遇倒地的身上,化迟满意的看著小娃伸出小手扯著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的面皮,长了十颗牙的小嘴咯咯乱笑,口水一路向下滴滑。 他手一反勾,揭起了一直戴于小娃头上的麒麟小帽,“小娃不是我儿子。” 朝遇震惊的看著小小头颅上的稀疏红褐发。 “那一夜那一碗安胎药好喝吗?”化迟亲匿的拉过瞳婷,“我的好妹妹。” “又腥又臭,难喝死了。”她老实的回答,怯怯的向后退一步。 朝遇看见三人掩不住的笑意、狼狈为奸的神色,还有那个在他身前直朝他奉送口水的小人儿── 蓝色眼睛,红褐色头发。 没想到是超乎想像的可爱,他的儿子── 小娃在朝遇脸上亲了一下,留下一摊明显证据,他抱著小娃坐起了身,眼瞳飘向某个他很想算帐的人身上。 瞳婷拉著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人当挡剑牌。“姐,不要见死不救。” “瞳婷──”看谁敢救她?! 一阵毫无怒意,其至还有些满足、喜悦的吼声响在院落中,久久不散。 全书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