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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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 启程

    我完全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回想起来,入睡前似乎就已经见到了隐约的天光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而清竹她们完全不知道我熬夜加失眠的境况,一大早便催促我洗漱用餐。哦,当然,李暮阳的待遇也是一样。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就顶着黑眼圈到了老太太的房中。

    老太太听我简述了昨日廊中的事情之后,不免感慨良多,对陆夫人极为同情的样子,当然,也不忘安慰我几句。家常话完,老太太便让柳儿将陈婶找了来,嘱咐她在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暂时代管家中事务。

    “老太太,”陈婶在听完吩咐之后,开口问道,“这两天本应开始选料子裁冬装了,可四少奶奶不在家,这事要如何是好呢?”

    我心里暗叫坏了。若是把这事也交给陈婶来办,搞不好家中资金紧张的事情就会被发现。我正要打圆场,却听李暮阳说:“老太太,这事本可以交由陈婶来做,不过,我想着这些年红叶也没添过什么冬衣,不知能不能再暂缓几日,等红叶回来再一起挑了料子让人去做?”

    领导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点头道:“暮阳这话说的是。现在反正也不急着做衣裳,就再等些时日,待你们回来后再说好了。”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下,正要点头答应,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连忙问:“老太太说等我们回来是指?”

    老太太笑得慈眉善目,但我却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她笑眯眯理所当然地回答:“丫头,你成亲这些年,只回去过一次。那时暮阳也没有陪你。这回要再是你一人回去,怕要让你娘安心不下,觉得我们李家亏待你了。我看,暮阳也该借这个机会去拜见一下岳母才算不失了礼数。”

    “老太太!这……”我和李暮阳几乎同时开口。但尚未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老太太便摆了摆手说:“你们都不用多说了,家里的生意也好,还有我这把老骨头也罢,你们都不用担心。”又看了看李暮阳,继续说:“至于林彤,我也会叫人好生给她调养身子。你们就赶紧启程吧。”

    我望向李暮阳,指望着他能再像刚才一样找个理由解围。但是,没有。

    我早该知道指望这种人是没用的。

    回屋后,清竹在我的哀嚎和李暮阳的叹气声中手脚麻利地给他收好了行装,又重新准备了些糕点以及探望陆夫人的礼品药材等物。

    我见躲不过去了,只好认命,吩咐屋里的几个丫鬟:“你们不用陪我去,我娘家比不得这边,没那些讲究。清竹,你这些天就随着陈婶一起打点家务,有什么事都给我留心点记下来。清菊,你去三少奶奶屋里,我遣走了她的两个大丫鬟,你先服侍她几天,等我回来再作安排。”又叫橙子和剩下的两个小丫鬟:“橙子,你领着翠儿她们好生看家,有事的话到晚上和清竹说,让她处置。”

    几人各自答应了。

    这时,门外也刚好有人来通知,说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

    我颇有些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忽然听李暮阳低声问:“这该是你半年多来首次出府吧?做何感想?”

    我这才反应过来。对啊,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去了。自从我穿到这里之后,还一次都没有见过李府外面的世界呢,甚至就连李府我也仅仅是在内院走动而已。一想到要迎来短暂的自由,我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不由偷笑着小声回答:“阔别已久的宽广世界啊,我是不是应该赋诗一首抒发一下我现在激动万分的心情呢?”说着,我还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想词作诗的样子。

    李暮阳没答话,但是明显的走快了些。倒也是,我作出来的诗不一定多惊悚呢。

    李府正门在南边,我们出了院子之后便折向南方一路往大门走去。很快便途经了林彤住的南院。李暮阳有些犹豫地停了脚步,向紧闭的院门望过去。

    “想去就去吧,不就是道个别么,快去快回啊。”我估算了下时间,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你要再磨蹭,我就和你一起去探望下她。怎么样?”

    “不必,你在此处略等我一会。”

    这次答的倒是痛快,拿我当吃人的母老虎呢?

    我看着李暮阳的背影消失在南院的门后,一个人觉得有些无聊,却也没什么解闷的法子,只能慢慢来回走着。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也可能是上午的阳光太好,渐渐竟觉得有了些困意。

    就在我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可以悲切的嘶喊。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看个究竟。

    哎?椅子呢?茶水呢?这简直就是喝茶看戏的最好机会啊。南院门口,林彤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门框,眼中含泪,声音凄楚,断断续续地哽咽着:“你不许去!你说过会一直对我好……怎么可以和那个女人……你别走……”

    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李暮阳神色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可是八点档言情剧的必备情节啊。不过,我怎么不明白了,究竟谁是弃妇、谁是小三呐?这世界颠倒了吧?

    僵持……继续僵持……仍然僵持……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除了那两人的状态变成了林彤伏在李暮阳的胸口不停抽泣之外,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我估计再待一会,林彤就要哭得背过气去了,到时候,别说李暮阳,就连我都得帮他们收拾烂摊子难以脱身了。

    想到这,我一咬牙一跺脚,大步走过去,抓着林彤的后领把她拖开两步。她大概也是吃了一惊,居然没有反抗。

    趁她还没有什么反应,我一个耳光扇过去,虽没用力,但林彤本来显得有点苍白的小脸还是立马红了起来。

    “你别动!”我回身瞪了李暮阳一眼,这才开始训斥林彤,“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进了李家的门,却只顾自己任性享乐,从不为老太太、太太分忧;身为妾室,却不知往好处规劝夫君,只知争风吃醋;现在又是将要做母亲的人,但丝毫不修身养性,一味胡闹。你自以为知书达理,我倒问你,你的所作所为岂有一点符合礼法之处!单是一个‘妒’字就足以将你清出李家,何况还有不敬尊长、肆意妄为之错。你若再敢胡闹,我倒拼着今日不走了,咱们将这事闹到老太太那里去,看看按家规如何处置你才算妥当!”

    林彤不说话,呆呆站在一旁连泪都忘了擦。我也觉得我泼妇的有点过了,于是又稍缓了语气。

    “今日少爷陪我省亲,既是老太太的坚持,也是礼数所至。你若多心,只是自寻烦恼。万一动了胎气,不仅对不起李家上下,对你自己也是有害无益。以后,我看你还是把心放宽些为好,只要你安守本分,谁都不会亏待你。”

    说完,我看了眼李暮阳,他抿着嘴、半垂了眼帘,我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懒得想。索性继续往大门方向走。

    “红叶!”我刚走没几步,便听他叫我。

    我回了头,他依旧刚才那副表情,一字字思量着说道:“你方才说彤儿的,全都不错。不过,你也知道彤儿现在有身孕,不该对她过于严厉了,更不该动手。”

    呸啊!这人真不识好歹,我帮他解围,他不但不感谢,反倒数落起我来了?我憋着火,本想顶撞他几句,但抬头却迎上他的目光,我心里不由一惊。

    算了,我认栽。这次就不和他计较。

    我低身行了礼,尽量声音柔和地开口:“少爷说的是,我刚刚也是一时心急,以后绝不会了。”

    李暮阳略叹了口气,又沉声对林彤说:“少奶奶刚才虽然言语有过激之处,但也并没有说错,你以后自当好好反思,守好本分。”说完,不待林彤回答,便对我说了声“走吧”,自己倒先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一路都没人再说话,直到上了马车,我才抛了贤惠小媳妇的嘴脸,恶狠狠扯着李暮阳的衣襟逼问:“喂!说吧!刚刚我可是给你做足了面子,你要怎么感谢我?”

    他没回答,慢慢合了眼向后倚在靠枕上,半天才伸手一根根掰开我仍抓着他衣服的手指。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将我的爪子甩开,而是就势握了我的手。

    我呆了,然后觉得头发慢慢地、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喂!谁能告诉我一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这小子被林彤郁闷了所以瞬间移情别恋?长征部队胜利会师同志间的握手?还是他脑子进水故意雷我呢?……

    我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的理由,偷偷瞄过去,见李暮阳面容平静,反而显得我似乎才是心中有鬼的那个。[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凭什么啊!我逆反心理又上来,想着,这算什么,不就拉个手么,幼儿园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做过——虽然不是一回事,不过,不管了,老娘我绝不会示弱就对了!这样想着,我手上也加了些力,给他握回去。

    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李暮阳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他依旧没睁眼,但却梦呓一般轻声对我说:“红叶,我真累了……你帮我吧……”

    我心里更加惊异,而且糊涂。李暮阳向来自命清高,很难想像他会说出这种话来。而且,这也并非他第一次说累了,我总觉得其中似有隐情。

    “有什么要我帮你的?你先说来听听。”

    听了这话,他似乎清醒了点,撩了车窗处挂着的帘子向外面看了看,又对我向车夫方向做了个眼色。

    “怎么了?怕让别人……”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了声音:“晚上会告诉你。你也趁现在睡会吧,晚上怕是没有心情了。”说完后,他又合了眼向后靠回去,与我相握的手依旧没松开。

    我这人好奇心最盛,这种半截话足可以憋死我,但偏偏现在又迫于形势不敢再追问。过了会,我见他呼吸平稳和缓,蹙着的眉也渐渐舒展开,知道是已经睡着了,这才把手轻轻抽出来,自己趴到另一边的窗边看起风景来。

    二十九 推测(1)

    午饭时李暮阳仍未醒过来,我也懒得折腾,便和车夫各自在车上吃了些点心。吃饱后,我和上午一样继续盯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发呆。早已出了县城,现在窗外的景色不过是交替的田地和树林罢了,连人都很少见到。虽说比起现代的钢筋水泥丛林来说要养眼一些,但看多了之后依旧是审美疲劳,让人觉得昏昏欲睡。

    大概也有昨夜没睡好的关系吧,我在数到第十五片树林时就已经抵挡不住阵阵袭来的困意,索性放了帘子,也抓过一只靠枕抱在怀里,窝在一边梦会周公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在轻轻摇晃我。

    谁啊……真烦……打扰别人睡觉是不人道的知不知道!我想要这么嘟囔,但究竟说没说出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大概是没说出口吧,因为那股摇晃的力量更大了些。

    “天亮了,起床了。”

    我突然睡意全无。这句话我记得,昨天晚上我就是这么对李暮阳说的,好吧,是喊的。我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果然,李暮阳坐在我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估计刚才摇晃我的人也是他。

    “喂!你干嘛?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是不是?”我把下巴支在靠枕上,斜着眼睛看他。

    他又一笑,淡淡说:“到客栈了,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而周围也早已笼罩着一片夜色,晚风清凉如水,似乎太阳已经落山许久了。

    见我已经清醒过来,李暮阳自己先下了车。我一时仍有些不在状态,坐在车中听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和那些不甚分明的人声混杂在一起。我在黑暗中伸手去推车门,却一时没有计算好距离,触手之处竟是一片空无。极突然的,一股惶恐之情袭上心头。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身边一直有人陪伴,对李府熟悉之后更是从未有过丝毫孤寂感。直到此时,在这完全陌生的城镇,独自静坐在黑暗的马车当中,那些远远的模糊的人声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与我全然没有交集。

    我第一次感觉到,在这天地间,我不过是独自一人。

    “怎么还不下来?”随着车门再次开启的声音,李暮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向他,脑筋还没转回来,半天才勉强说:“你回来了?”

    他或许看出我神色有异,显出有些疑惑的样子,但并未追问,只轻声说:“看你许久没跟上来,所以回来看看。来,下车吧。”说着,自然地向我伸出手来。

    我回过神来,一手提了裙子,另一只手握了他的手,尽量学着电视中看到的名门淑女的姿势下了马车,一路跟着李暮阳走进这家简陋的客栈。不知是因为客栈里面微微嘈杂的人声就环绕在身边,还是因为右手心传来的暖意,刚才潮水般涌上来的孤独疏离之感已淡了许多。我有些自嘲地在心里叹息,枉我一直以来自认为想得开,竟也有这种作小女儿之态的时候,以后想起来可真没脸了。

    店小二领着我们上楼沿昏暗的走廊转了两个弯之后,停在了一扇极普通的门外,恭敬笑道:“这里是小店最好的客房,已备好澡水。两位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小的这就去准备。”

    我在外得装贤良淑德,让李暮阳和别人打交道,因此没打算开口。他则略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去准备些清淡饮食,等会送上来,然后除非听到吩咐,否则夜里务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小二马上应了。我估计着,李暮阳准备要讲些秘辛来听,自然很怕让旁人听了去。可进门前,不经意看到小二奇怪的表情,我不由一愣,然后突然明白了原因,一时间几乎想把那心地不纯良的店小二和说话不经过大脑的李暮阳同时掐死算了。但看到李暮阳对此事毫无自觉的样子,也懒得再对他说,只好默默在心里将那店小二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又自我安慰反正此处没人认得我,丢人便丢人了。

    很快,一切收拾停当。我在小二送来的饭菜中挑着看起来还好的勉强吃了些,吃完时,李暮阳刚好沐浴结束,进屋坐在桌前也用了晚饭。我有些诧异,他平日一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但此时对着我都觉得难以下咽的粗陋饭菜居然丝毫没有抱怨。

    “这个镇子地小人少,客栈也难免简陋了些。不过出门在外毕竟不比家中,还是忍耐些为好。”他放下筷子,正好见我在皱眉看他,大概是以为我对此处不满,因此解释道。

    我揉揉额头,今天这世界真是颠倒了,什么事情都很奇怪。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时候。我倒了两杯茶,自己捧了一杯爬上床,开口询问马车中提到的问题。

    李暮阳却不急。他叫了小二收好了桌上盘碟,又仔细锁好门,这才坐到我旁边开始详述。

    “你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的事情么?”

    我知道他说的是家中玉石生意之事,于是赶紧点头,又问:“难道这事有什么变故不成?”

    他摇摇头,叹道:“若单是这事有变故,倒还好说。我听说,大嫂过世后,刘家少爷不久便失了心智,无故休弃了两房妻妾,之后一直疯疯癫癫,到现在竟渐渐显出了下世的光景来了。而刘老爷受了这两重打击,也性情大变,甚是多疑易怒。”

    我更加不明白,为什么李暮阳会突然扯到这件事上,这和李家的困境又有什么关系。

    “前阵子,因为陪葬玉器一事受到牵连的州县已经从京城周围渐渐扩展到梧州一带,据说,有几件一直没有追回的赃物流往这边了,皇上责令地方官员务必尽快追回失窃玉器、严惩窃贼以及收赃之人。而刘老爷上次去拜访的故友又正是现任的重溪县令。我担心他因为侄女死亡、独子疯掉而对李家迁怒,借玉器之事有意陷害。若真如此,李家恐怕……”

    最后半句话,李暮阳没有说出来,但是傻子都能明白。难怪前一晚我随口说出“官非”二字时,他连脸色都变了。二十年前,李家就几乎被卷进官司中,相信那番波折在他心里也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吧。而如今,这事情恐怕更严重,若真按着这最坏的可能发展下去,并无官宦庇护的李家怕是就此破败了也说不定。

    我属于那种没什么急智的人,即便此时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但脑子里面仍是空荡荡的,竟没有丝毫对策。而且,我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但一时又想不到,更觉得头痛憋闷,索性下了床在屋内一圈圈来回走起来。

    真该死,如果这事真因为大少奶奶的死而起的话,我倒也有责任了。但这些还仅仅是推测,若真要栽赃陷害的话,首先要拿到赃物,其次,要有人证来证明此物的确被李家收购。不对,只要在搜查之时将赃物混进去就行了。还是不对,李家也算大户人家,不能毫无证据就来搜查……我一方面觉得李暮阳的担心不无道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还有些无法理顺之处。说起来,难怪他说我晚上听了这事恐怕就没心思睡觉了。我现在的确是心烦意乱。

    我越想越觉得脑中思绪混成乱七八糟的一片,几乎想要大叫一声。

    “冷静一点。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也说不定。”就在我像没头苍蝇似的来回乱转时,李暮阳依旧平静的声音传来:“我本想一人将此事压下,但现在看来不行了。我需要你的帮忙,有些事,我不方便去做……”

    “等等!”我听到这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叫道,“你刚刚说你不方便去做的事……对了!就是这个!”

    我终于明白那一直让我觉得介怀的事情是什么了。

    “我问你,”我理了思路,尽量让声音平稳,“你是不是这次回家之前就知道了太后陵寝被盗,所以才急忙派人去收京中的账款的?”

    他点头解释:“本来那些账款也快到期,我知道此事之后便想提前收回,但还是晚了一步。”

    “好,我再问你,李家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你我,是不是就只有跟了你好些年的几名下人?”

    “是,除你我外,只有两人知道,都是从我十六岁开始接触家中事务之后就跟着我的人,前些日子去当铺的人也是这两人之一。”

    这就对了,李家四少爷的身份不便进出当铺,所以要由下人出面。而这困境也自然被其掌握了,若说要陷害李家,那人证便很可能与这两名下人有关。

    想到这些,我赶紧又问:“那上次在我屋里偷了钱的,可也是那人?所以你才不愿追查。”

    李暮阳一怔,但随即点了点头。

    我叹道:“我早该想到的,那天你在三嫂那里因下人手脚不干净都如此生气了,当然不可能无故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偷钱……除非有特殊原因,暂时不能失去他们的协助。”

    他似乎听出我话中有话,稍微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问我:“你也担心他们将来会被利用?”

    “利用倒不怕,”我苦笑出来,“准确来说,我担心的是他们会做了帮凶才对。”

    我过去的公司人际关系极复杂,我曾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给同事下绊子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种,就是受了对方的恩惠。

    我看着李暮阳,深深叹了口气:“你知道么,对于小人来说,你对他的恩惠和照顾,往往反倒成了他不满的源头。比起从不曾给他任何好处的人,或者比起假意许诺他许多好处的人,你虽然一直以来对他的恩惠最大,但你那次因为偷钱而私下训斥他的事,恐怕不仅把你的好全都埋没了,而且让他恨死了你。”

    他依旧是刚才那样的神情看着我,半信半疑的样子。我又低叹了一声:“我知道这听起来毫无道理,可人心本就是毫无道理的。你信我一次,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不仅……”我突然发觉几乎说到不该说的事情上去,于是赶紧把后半句话咽回去。我想和他说什么呢,难道说不仅是公司的同事,还有……算了,不提也罢。

    三十 推测(2)

    我那番话说到最后时,李暮阳略挑起了眉,我心里一跳,怕他猜到什么,但好在他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并没有追问。

    我仍有些心虚,为了岔开话题,索性把刚才所想的种种念头全都对他说了一遍。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他不过是个寻常的富家子弟,但此时被迫与他同仇敌忾,难免多少抛了过去的偏见。就算是多虑也罢,但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和未雨绸缪却是作为商人必备的素质,至少从这点来看,李暮阳倒也并非如过去想的一般没用。

    末了,我又补充:“虽说我觉得李家要是坏了事,必定也有内贼的缘故,但一时却想不出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你若觉得我这话不算胡言乱语,这回回家之后,还是尽快把那两人辞了比较妥当。”

    听完我的话,他没什么明确的反应,只用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敲着床沿,似乎在思考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自知不便打扰,但又觉得有些沉不住气。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追问,突然屋里光影一晃,随即倏然暗了许多。我停了脚步,下意识地向桌上烛台看去,果然一支红烛已经快要燃尽了。

    “我去叫小二拿蜡烛。”说着,我便要推门出去。

    李暮阳此时也回过神来,对我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此时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候,若见这里彻夜烛火不熄,王伯也许会起疑。”

    王伯是陪我们出行的车夫。他在李家的年岁几乎赶上陈伯陈婶,很受一般下人们的尊敬,加上为人又精明可靠,所以许多年来,无论是老爷还是几位少爷出门都常让他赶车。

    我知道李暮阳说的有理,王伯心细精明,若发现什么异常之事、再传到旁人耳中,怕是离老太太知道也就不远了。于是,我收了推门的手,回头笑笑:“我怎么觉得咱们倒像是做贼呢?”

    李暮阳也苦笑,但随即正色说:“你方才所说之事,我也想了。我也猜不到若刘老爷真有意迁怒的话,将会如何行为,但现在想要辞退知情之人却更不可行,万一日后被人说起是为了掩人耳目,怕是连辩解余地都没有了。”

    “你还指望什么辩解余地?”我有点沮丧地坐回床上,“这事若是你妄想出来的就最好,但万一那刘老爷真气疯了想要报复,你觉得李家还有脱罪的可能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家即便只是个小小县官,但若借着这非常时候来有意陷害,只怕没有官场背景的李家也只能吃哑巴亏。“哎,对了!”我突然又问,“你究竟有多少把握那刘老爷会动手?”

    他沉默半晌,终于还是低声说:“十成。”

    我呸啊!这人刚才还好意思安慰我说他也许是杞人忧天?我几乎怒掉,使劲瞪着他问:“究竟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轻叹:“不是有意隐瞒,只不过怕你担心而已。”见我仍是不领情的样子,这才仔细说了:“前几天,有过生意往来的罗老板路过重溪,我做东道宴请了他。闲谈中得知,邻县的刘老爷最近不知为何屡次打探玉器行情,他还笑那刘老爷糊涂,竟挑此时经营玉石生意。那时我便知道,刘老爷怕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报复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蜡烛也刚好无声地熄灭了。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屋子里一片浓重的黑暗,让人觉得甚是压抑。

    摸着黑,我慢慢走回床边坐下,问道:“既然如此,你可想出了什么办法?”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我再清楚不过了,我这人也就耍些小聪明还好,却未必做得出那些力挽狂澜的事情来,而且压力越大的时候,脑筋就越容易短路。

    “没有什么好办法。”见我又瞪他,李暮阳只好补充,“我已吩咐各地铺子对进出货物严查,暂时收了那些上品玉器,只留些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小巧普通货品,一来增加些收入,同时也是防备有疑似赃物的名贵器件出入。另外又派了人去刘府探望,想看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这种处置也算妥帖,我赶紧追问:“结果呢?刘老爷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

    这种时候没有反应就等于没有转机。

    我又觉气闷,习惯性地想要起身踱步,却没有看清床边的脚踏,不小心踢了上去,一时疼得叫了一声,觉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没事吧?”李暮阳俯身拉我。我疼得龇牙咧嘴地吸气,好半天才缓过来。正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是王伯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夜深了,还没有休息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觉得口干,去倒茶时不小心撞上了桌子而已。你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李暮阳语调平稳地回答,同时一手按着我,示意我不要有什么动作。

    外面应了一声,随后轻轻的脚步声和隔壁房门开关的声音传来。

    我松了口气,但再也不敢乱动了,虽然心情不畅,也只能老实缩在床上。

    “刘老爷那边没有反应,难道咱们就等着做人家的鱼肉不成?”我想起了刚才的话题,又小声地问。

    “自然不是。现在最好能尽早发现赃物,若是能主动报官说有可疑物件并尽快呈上,说不定就能堵住刘老爷的嘴,让他无从栽赃。我怕的是有赃物混入李家店铺,却无人知晓。”此时即便是不看他,通过这几句话,我也能感觉到李暮阳心中的忧虑。他仿佛也意识到了,很快转了语气,又说:“倒不必过于担忧,既有防范措施,我想刘家也未必就能这么快得手。只要等到赃物全部追回,他便无计可施了。”

    他这时虽然故作轻松,但我心中反而觉得更加沉重。

    “我不是林彤,这些事我还是受得了的,你也用不着故意安慰我。”话虽这样说,但我其实还真有些受不了。私藏从太后陵寝盗出的赃物,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重罪,不死也得扒层皮,敢情当初那出租车没撞死我,就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受罪来了。我心里难受的厉害,半天才定了定神,又问:“若真是出事了,要怎么办?”虽是问句,但我也没指望有什么让我舒心的答案。

    李暮阳沉默了许久,才沉声说道:“世上万物皆有始有终,李家自堪称望族以来已历百载,但这些年来,父兄接连离世,家中人丁日益单薄,可谓盛极反衰,若是此时……也是天时所至了。何况大户人家难免在各处埋下种种积怨,也怨不得别人。”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说,不禁愕然。

    “然而,”他转头对我笑了笑,“祸福相倚,今日就算败落了,也未必就意味着以后会一败涂地。如果事态无法控制,我想,还要趁早做好以后的打算才是,这些便要你来帮我了。但无论如何,务必要暂时瞒着老太太,她一来年岁大了,经不起急怒,二来是极要强的性子,我怕她要硬碰,反而连退路都没有了。”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脑筋一条条全都在脱轨状态。李暮阳竟然有如此心思,真是让我想不到的事情。

    “你,你可真是沉得住气。”我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最初病了一场之外,他一直表现得与寻常无异,不由苦笑着感慨。

    “也不是第一次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过去的也总会过去。”

    他说这句话是语气淡然,却掩不住萧瑟之意。

    不是第一次……我突然反应过来,三位兄长相继离世之后,近四年前父亲又故去,李家偌大的家业竟然是李暮阳一人撑起来的,而经历那场变故之时,他还未及弱冠之年。

    我第一次收了轻蔑的心思认真地打量李暮阳。他安静地坐在黑暗里,窗外黯淡的星光透过窗棂在他的月白色长衫上映出模糊的影子。侧面看去,他的肩背挺直,完全没有颓丧的感觉,面容隐在床帐的阴影之中看不分明,但我可以想象到他一定仍是平时那副平静却严肃的样子。我暗暗感叹,这个一直被我等闲视之的男人,搞不好……

    “你在想什么?”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啊,没什么,”我吓了一跳,反射性的回答。看他转了身依旧探询地看着我,我只得装作毫不在意地回答:“我在想,你这个人究竟是大智若愚呢,还是故意扮猪吃老虎?”

    他瞪了我一眼,略带些抱怨的语气:“我怎么觉得这话被你说出来就不像好话呢?”

    我不由失笑:“这次真不是在损你,你别多心。我只是觉得你倒也不容易,李家这么大的生意,都要靠你一个人在外奔波巡视。”想了想,我又偏了头看他,问道:“但我还是不明白,你说你,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怎么一回家就还那么多大少爷脾气呢?”

    他瞪我,又瞪我,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疑惑地和他对视半天,突然间明白了,他骨子里就带着那股子清高骄矜的劲头,难怪老太太当初就一直说他性子犟了。这和心地、品行、能力之类的事情都全然没有关系,就像我即便在帮人家忙的时候都改不了贫嘴损人的毛病一样。

    “行了!”看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我做出特江湖义气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大不了我以后不言语欺负你就是了,不过你也别和我端架子,我也受不了。反正咱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李家要出了事,谁都跑不掉。”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居然没点头。我有点不快,正想骂他,却听他先开了口:“红叶,你得答应我件事情。”

    “嗯?什么事?你说。”

    “如果事有万一,我会给你和林彤写下休书、留下充足银两,不会牵累你们。我不担心你此后的生活,但她……”说到这,李暮阳长长叹了口气,“她心性单纯,又无家可归。到那时,还请你代我照顾她,和她的孩子,日后李家也不算后继无人了。”

    我心里一紧,明白了刚才他说为李家留些退路的意思。不是要保全自己,而看这架势,根本就是托孤啊。我赶紧说:“你别说这些丧气话,还未必怎么样呢,兴许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而且,林彤一门心思对你,如果真出了事,她也未必就会这么走了。有时间给自己想后事,不如多想想对策才好!”

    李暮阳转了身,疲惫萧瑟之态更重。

    “我以后自会渐渐疏远她,不会让她有所留恋的。”

    我怔住。

    “所以寿宴之前这些天你才没总往林彤那跑?所以你出门前才做出那种在我与她之间不偏不倚的样子?你这些都是做给她看的对不对!你要是这样的话,可真就是个混蛋了!”我越说越觉得难受,声音也不自觉的渐渐提高了起来,“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都觉得自己特正义是吧?我告诉你,女人根本不稀罕你们那种自以为是的保护,要是我的话,我宁愿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死也不愿意这样被当成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我还要骂,但李暮阳伸手拉住了我,一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淡淡笑了笑,轻声说:“若你是男人,便不会说这番话了。”

    三十一 陆夫人

    昨夜,李暮阳最后那句话说得云淡风轻,我心中却窒闷得很。

    我抱膝在床上坐了整夜,而他就睡在我旁边,虽然偶尔蹙眉,但还算睡得安稳。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一两天前,我还毫不怀疑地认为他只是个单纯的笨蛋加娇少爷而已。更久之前,我毫无顾忌地与他争吵,对他全然没有好脸色。现在想来,还真有些怀念,可惜,那样不用费脑子、随心所欲的日子,终究还是结束了。

    真是讽刺,我从没有认真想过的严苛命运,竟然就这样被直接打包丢到了我的面前。我与刚刚熟悉的李家的人们,迎来的究竟会是生离还是死别、或者是共赴黄泉呢。

    前途云遮雾罩,我完全看不清楚。

    天色渐明,走廊里隐约开始有人声响起。我掩了床帐,让里面的光线更暗一点,依旧抱膝将头埋在臂弯中坐着。如果一出去就要面临那些令人压抑的事情,我倒情愿在这里缩到最后一秒钟。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边有轻微的响动,李暮阳似乎坐起来了。

    “你一夜没睡?”他的声音从头上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没回答。

    他轻笑出来:“你也有此时。”见我仍然没反应,又淡淡说道:“不必担心,就算出了事也有我顶着呢。”

    我心里本来就憋闷,一听这话更是觉得压了一晚上的情绪全都膨胀起来。我忍无可忍地回身使劲抓住他哑着声音骂道:“李暮阳!你拿我当什么人了!你就觉得我是怕死对吧?以为我指望着你去顶罪好让我能夹着尾巴逃掉对不对!我告诉你!老娘我不稀罕!”

    他一怔,眼神柔和下来,却不说话,仍像昨天在马车中一样,慢慢掰开我的手指,握在手中。而我发了一通无名之火,此时只觉得又沮丧又难受,也懒懒的不想再开口。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帐中坐着。

    许久,敲门声传来。

    “少爷、少奶奶,时候不早了,请早些准备上路吧。”是王伯的声音。

    李暮阳看了我一眼,轻叹了一声,对着门外答道:“知道了,你先去把车马套好,然后在大堂等待就好。”

    说完,他松了我的手,回身拉开帐子便要下床。

    “李暮阳!”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他回头问我,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平静。

    我想了片刻,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是知道的,死的滋味不好受,但也不太难受。”

    “所以呢?”

    “所以……因为不好受,所以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千万别放弃,还是活下去吧;因为也不那么难受,所以,如果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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