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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噎住,半天才叹了口气,“你啊,怎么就不能笨一点呢。[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见他不语,我又继续道:“你难道不知,这人呐,若是心思太过剔透了,往往就多灾多难。不如糊涂些得好,能保得一生平安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他听得此言,渐渐敛了玩笑神色,轻叹道:“若是浑噩过得百年,这一生即便平安,又有何趣。”
我一怔,脚下慢了几步,被他落在后面。
正是如此。世间悲欢皆愿亲历,如此方是他的本意。这便是与那些卑微怯懦之人的大不同之处了。
思量间,李暮阳已经绕过了园中假山亭台。我赶紧定了定神,见四周无人,便提了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
此时已是薄暮时分,到家不久,就有丫鬟们端了菜饭上来。
刚用到一半,忽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起。
开了门,清菊带着封信进来。她回身掩了门,又向李暮阳行了礼,这才对我们笑道:“少爷、少奶奶,方才二少奶奶的娘家派人捎了信过来。送信人还在门房候着呢。”说着,便将手中信封呈了上来。
我略有些惊诧,不知此时无故来信所为何事。但还是交代清菊先给送信人安排个住处,这眼看着要入夜了,不便急匆匆地让人家连夜离开。
打发走了清菊之后,我看着天色愈发暗了下来,转头又见李暮阳正在启信,于是赶紧从他手中抢了信笺过来,笑道:“甭急着看,这信就在这,一时半会的也跑不了。先把饭吃了,等会凉了小心胃痛。”
用过饭菜,李暮阳先回了楼上房中。我吩咐下人收拾残局、泡茶,又自去掌了灯,这才跟着上楼。
“这么暗,也不怕累着眼睛?还是说一会儿不见,你这人已经笨得连点灯都不会了?”我推开房门,刚好看到李暮阳正借着窗外暗淡的天光读着信上内容,不由觉得好笑。
他回头一笑,对我招手:“你来看这信。二嫂的父兄似乎有意要命她改嫁他人。”
“哎?改嫁?”我将烛台放下,凑到他身边跟着细看那信。
信中大半是套话,总结起来无非是说二少奶奶年轻丧夫,守孝三年也已过了,平日行为举止皆合礼数。此番归省养病之际,恰遇同乡门第相当的鳏夫陈某前来求亲,于是如何如何……在我看来,虽说这遣词用句甚是恭敬,似乎仍拿李家当做二少奶奶的夫家来看,可改嫁一事却也是毫无转圜余地的了。
看完信,我笑道:“你打算怎么回复人家?”
“应了便是了。”李暮阳折了信,答得理所当然,“二哥已经故去多年,二嫂也并未有一儿半女的,难得她得遇良人,咱们就算能拦着,也不当做那些事情。”
我心中一动,一时没有搭话。
半晌,李暮阳扯了我的手腕,拉我在他腿上坐下,笑问:“怎么?想起什么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低头笑笑,“若当初……”
“红叶。”他轻轻抚过我的背,语声沉稳,“这与大嫂之事全然不同。当初大嫂所为之事,既不合于礼,更有悖伦常律法。李家所为固然失于急躁,然而却也为此受足了惩罚,时至今日,是非对错,已不必再提。”
我抬了头,看他半天,终于笑出来:“你这人还真是想得开。当初的决定固然是老太太下的,但我也没说什么好话,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你说实话,可曾怪过我?”
虽有此问,但我心中也早已料到他的回答。果然,他只是笑了笑,轻声答道:“世间之事,皆为种种因缘际会而成,若起因有丝毫变化,则结果便会大不相同。当初,你是天生性情急躁也好,是为了与我较劲也好,的确是出于一时的浮躁心绪而做了草率决定,未曾顾虑到之后的各种可能。然而……”
我想起当初的意气之举,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却听李暮阳语意一转,又说道:“然而,你资历尚浅,即便未能考虑周详,可老太太如何就气得不顾后果了?你该知道,你的提议虽出于任性,但却并非无理。那种事上,为了顾全两家颜面,必得暗中知会两人,令他们好自为之。只是,后来之事,便不是以人力所能料及的了,因此,也怨不得谁。”
“真的?”我继续趴在他怀中,闷声问,“你不是故意安慰我吧?”
他略微紧了紧揽在我腰上的手臂,低声笑道:“自然是真话。”
“那你还笑!严肃点!”我依旧不抬头,只伸手在他肩上掐了一把,小声抱怨道。
他不说话,却长长舒了口气。我偷偷瞄了一眼,见他双目微合、神色安然,于是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不由暗暗感慨,这样也好,虽然少了几分热烈,但却让人放松,不知不觉就开始期待能够携手走得更久。
如此静静待了许久,烛光忽然闪了下。我回头见桌上烛火将尽,忙跳下地,要去寻来替换的蜡烛。
“不必了。”李暮阳拉住我,“也不早了,这便去歇着吧。今日事情多,我觉得有些倦怠。”
我看看外面天色,早已一片浓暗。得,方才似乎神游了太久。
“你先别急,还没喝药呢。你等等,我这就去催丫鬟把药端上来。”说完,我拍了拍他手背,这便下楼去唤人。心里却不免抱怨,或许是搬家之后我的脾气好了太多,让那些新雇进来的丫鬟们都没了规矩,得着个机会就乐得偷懒。
出了我们所住的小楼,我沿着小路向东南面斜穿过去,正看见三个丫鬟在园子里聚成一堆,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聊天。
这什么世道啊!老板交代的事情还没办完就来聚众八卦了,就算是在现代,这种员工也得给她们点小鞋穿吧!
“咳!”我使劲咳嗽了一声。
很诡异,仨丫头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
我挑着眼角斜斜看了为首的那个大丫鬟一眼,笑了笑:“下次说人长道人短的时候,可记得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别让我逮着。”
俩小丫头马上战战兢兢瞄着旁边大丫鬟的神色,见我在看她们,又马上垂了头。
我觉得奇怪,看来并不止小姑娘间的悄悄话这么简单呐。很快,我心里有了些主意,便吩咐那大丫鬟道:“陈瑛,去催催少爷的药。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没送来?又是哪个丫鬟婆子偷懒了。仔细哪天让我抓了现行,全都打发出去!”
陈瑛忙应了。
她一走,另两个小丫头也赶紧行了礼要退下去。
我心道,别介啊,你们走了我折腾谁去啊!于是换了恶婆婆式的嘴脸喝住她们,然后慢慢踱到她们身后,来回打量两人。正常来说,越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越怕让人从背后盯着,果然,我暗地里看着,那俩小姑娘抖得几乎跟筛糠似的了。
“最初是谁说的?”我沉声慢慢问道。
左边淡青色衣裙的小丫鬟身子一僵,头向一边偏了偏,似乎想要回头看我,却又不敢。
“哦?是你么?”我干巴巴地笑了声,走到她身侧,“是不是欺负三姑娘性子太好了?我看这些日子,你们倒是愈发没个样子了。”
那丫头似要辩解什么,我摆了摆手:“少和我说那些废话,我可和咱们家好脾气的姑娘太太不同,甭想着糊弄我。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说差了一个字,就趁早卷铺盖滚出去!”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这几个人鬼鬼祟祟谈的究竟是什么内容,不过传说中做贼心虚,尤其是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略微摆个架子诈一诈,她们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少、少奶奶……”那个青衣丫鬟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是听外面几个小厮说的,我、我以后不敢了!少奶奶,您饶了我这次吧!”
我皱了皱眉,甩开她巴着我的手:“哪个小厮,说了什么?”
“叫张齐的,是城里张秀才家的儿子。他说,靳管家总是和清菊姑娘……还说,少爷除了吃药什么都不会,连……连府里闹得、闹得乌烟瘴气的都不管……啊!”
不待她说完,我已甩了个耳光过去。我虽知道人多口杂,有种种闲言碎语也不稀奇,但是仍难免怒从中来。
再看那小丫头,早已捂了脸在一旁发抖,似乎吓得不轻,连抽泣声都憋了回去。
“敢讲主子是非了?”我冷笑,“看来,的确是三姑娘心肠太好了。明儿个一早,通知所有丫鬟小厮,都到西边我那里候着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有话说。”
说完,刚好远远看到陈瑛提着盛药的食盒过来。
我笑了笑:“行了,今天我没空和你们多说。明儿个谁去晚了,别怪我翻脸。”
八十二 整风(2)
回家前,我先绕去了李霏的院子,将前后诸事大体与她谈了谈。她虽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但毕竟是和婉性情,也自知压服不住那些新来的使唤下人。这回听了我的话,倒也乐得将管家的事情交还回来,自己重新捡起那些女红书卷的,也算图个清静。
这一来一回虽耽搁了不少时间,但李暮阳却也并未询问。而我不愿让他费心,也不曾主动提起。
第二天一大早,约莫也就是卯时二刻前后,楼下便隐约有响声传来。
嗯,好孩子,来得还算早。我边念叨着,边顶着阵阵袭来的困意爬起身,将卧房的窗子嵌了条窄缝,向楼下偷窥。
整个府中新雇的下人总共有小厮七人,大丫鬟五人,粗使丫鬟六人,其他的婆子、车夫、杂役等加起来有五人。这一回的事情和那些婆子什么的倒没有太大关系,我也懒得把人全都叫来。
不过,到了此时,楼下虽已来了人,但我暗自数了数,却总共只有十一人。其中还包括清竹她们三人以及靳宓。
果真是没规矩了。我心里暗骂。
我一边轻手轻脚梳洗更衣,一边时不时地向窗外张望。大约过了一刻钟,我这边万事齐备,于是闭了窗子,自己下了楼。
楼下人群中本略有喧哗之声,一见我推门出去,便大略安静了下来,只有三两人仍低头小声絮语。
我视线扫过众人,又对昨夜见到的三个丫鬟笑道:“所有的人,你们都通知过了没有?”
得了肯定答复之后,我点点头:“现在小厮差了一人未曾来……”
“少奶奶,”底下一名小厮抢先答道,“没来那人是染了风寒,还在病着。”
“知道了。”我应了,又问,“还有两个小丫鬟未到,又是为了什么?”
底下无人应声。靳宓与清竹等人大约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此时听了这番话,都肃了神色,垂首侍立,也是不敢搭腔。
我又笑笑:“行了,既然不拿主子说的话当回事,倒也好办。今天不来,以后也就不用来了。清竹!”
“请少奶奶吩咐。”清竹向来识大体,这会儿看我端着架子呢,自然要给足我面子。
“你待会去给那两个丫头结算了月钱,然后就都打发出去。空缺暂时不补,我看着这帮丫头都清闲得很,想来家里也用不上这么多人手,裁减了正好。”
话音未落,人群中一片嘈杂低语纷乱响起。
我皱眉,下意识地回身瞥了房门一眼,待到声音渐弱才又开口:“方才答我话的叫什么名字?”
刚刚那小厮一愣,犹豫着躬身答道:“小的叫薛平,请问少奶奶……”
“哪里有你向我问东问西的理儿?”我笑笑,“我看你很爱和我抢话,方才便是,这会儿又如此。这月的月钱减半,算是警告。”
不待他再说什么,我又转向靳宓:“张齐是哪个?”
一听这话,底下又是一片嗡嗡声。我更加不快,这帮人明知道主子还在休息,就如此管不住自己那张嘴,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这口气算是出不去了。
不过,既然这帮人能有如此反响,估计着张齐那厮的谣言大概已经传到许多人耳中了。这事还需好生处理,以免落人口实。
我抬头打量着站出来的那名十六七岁的小厮,不愧是什么穷酸秀才的儿子,气质上就很像。他面上没有过多表情,但神色间却隐隐透着股不屑。我暗说,你神气什么啊,老娘我要不是为了服众,早就把你扔出去喝西北风了。
“靳宓……”我相面结束,刚说了半句话,却听身后细微声响传来。
“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李暮阳的声音在我斜后方响起。
我叹了口气:“没事没事。一点杂事需要处理而已,你赶紧回去歇着,这事儿交给我就好。”说着便将他往回推。
他反手握了我的手腕,淡淡一笑,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轻声说:“怎么?有我在这,你便不敢撒泼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同样小声回道:“好!你等着看!”
言罢,转头板了脸厉声吩咐:“张齐妄传不实传言,加之对主子多有不敬,家法处置,随后扣除本月月钱,打发出去。靳宓,管家失职,自身行为难以服众,这回扣除本月月钱以示告诫,若再让我听到任何闲言碎语,便革除管家职务。”
张齐实在是个草包,表面上虽是一副清高酸腐的劲头,可一听我这处置方案,当即就呆住了,一叠声地讨饶。而靳宓却不傻,见我如此说了,立马便上来开展自我批评,声色并茂、言辞恳切,堪为众员工的楷模。
我不理他们,又转向清菊:“你与靳宓固然已有婚约,然而人前还要多注意些避讳,本次便扣了一月月钱罢了。至于其他人,我方才看着,你们对这些闲言碎语的倒是上心得很呢。各自扣除一百钱,若有再犯,扣除整月月钱,三犯者全部赶出去。你们可都明白了?”
众人不要提抗议,此刻已经连初时的喧闹嘈杂声都一并压了下去,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斜眼看看李暮阳,见他正抿了嘴微笑,眼中含着揶揄神情。我不由又瞪了他一眼,和缓了语气:“李家刚刚搬到此处不久,大约你们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这我也不深究。待会让靳管家和清竹姑娘给你们说说府里的规矩便是了。日后,若再有受罚的,就甭觉得自己冤枉了。相反,我每月也都会拿出来二两银子,哪几个做得好了,我便将这些钱赏给谁。懂了么?”
一听有钱,底下众人纷纷欢喜起来。
“散了吧。”我尚未开口,李暮阳已做了个手势让众人回去各司其职。待到人走了大半,他又沉声道:“靳宓、清菊,你们到我书房来。”
一时,三两名下人略带疑惑的回头偷偷张望几眼,刚一对上我的目光,就马上又扭了头、僵着脖子一路快步走远。
因为还要让靳宓去处置几名小厮的去留、惩罚问题,所以这次书房中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简单来说,就是,既然包括靳宓和清菊本人在内的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早晚是一对,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闲言碎语,就赶紧找个好时候把婚事办了算了。
俩人固然有点惊奇训话途中没挨什么骂,当然也上演了一番羞涩加上口是心非的戏码,不过总体来说,还算进展顺利,婚事初步定在了三月十六,据说是个良辰吉日。
我看着这俩人出门之后羞涩对望欲语还休的样子,冷汗都快下来了。你说我难得有点得力助手,怎么还都这么不给我省心呢。
“嘀咕什么呢?”李暮阳走到我身后,含笑问道。
我白他一眼:“别装的跟没事人似的。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也编排你呢!”
他又笑:“编排我什么了?”
“说你什么正事都没干,天天就让人伺候着养病喝药了!”不知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特想冲出去再踹那些八卦的女人几脚。
“哦?”李暮阳倚窗轻笑,“倒也没说错,我也觉得我这药喝的太多了。没病都……”
“我呸啊!”我正窝着火呢,也不待他说完,便挑了眉骂回去,“你趁早放老实点,要不是前阵子你任着性子胡来、不好好服药养病,也未必就拖到现在还不见大好了!这会儿甭再拖累我挨那棺材脸谢琛的数落去!”
李暮阳见我急了,便不再挑衅,柔声道:“下人们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情,你我心中有个分寸便可,难道还真和他们计较那些琐碎小事去。我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何必在意他人的闲言碎语。”
我觑他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得了,不跟你争这个。反正以后你不许再耍性子不吃药,更不许不遵医嘱,这些日子即便束手束脚一些,能快些养好病就是最好了。不然,即便下人们都恪守本分,不乱嚼舌根子,我也不放心你这样去奔忙生意。”
“知道了。”他低声笑道,“我答应你就是。”说完,忽又想起什么,发了半天怔,正赶着送早饭的丫鬟推门进来之时,他忽然说道:“光顾着和你说话,我几乎忘了正事。今日便该和周家把那些精细货品的样子定了,方不误了事情。”又从书房桌上取了封信,交到我手上:“这是我方才写的,给二嫂家中的回信,待会你将此信交给送信之人即可。若是清竹忙完了,便带她去城北咱们家前两天开的香料铺子里点点货。她对香料,大体还是了解的。”
匆匆交代完了,他便转身要出门。
“喂!你急个什么劲啊!”我赶紧追上去,拖了他的手埋怨:“方才还说要好好养病,怎么这会儿就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就算急,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说着,便吩咐丫鬟摆好碗碟,将李暮阳按在椅上,监督他用了些清粥、点心,这才也放了筷子,和他一起出去。
真是到了办事的时候才发现,得力的人还真不多。
孙葳做账房先生是一把好手,可在待人接物谈生意方面却远不及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靳宓;而橙子虽伶俐得很,却毕竟年少,就算这是古代,咱也不能让个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少女出去忙活的太厉害。这样算来,真能够用得上的,也就只有靳宓和清竹清菊三人。
我在心底暗叹,脚下却并不歇着。先将回信交给送信人,祝福了几句,打发走了他,这便往清竹她们所住的院子过去。
我到时,橙子正在打扫院子。见我来了,她将扫帚斜倚在墙边,双手在裙子上蹭了蹭,笑着迎了上来:“少奶奶!您怎么有空来了?最近都没什么机会见您,早上的时候,您又那么凶巴巴的。”
“呸!”我笑着啐了一口,“平日里我也没少见你往我那跑。本来还说让你跟你竹姐姐她们学着点,日后能帮我管管家,没成想,你还就是一跑腿报信的主儿!怎么,这回不单不上进,反而还学会编排我的不是了?”
橙子脸红了红,缩着脖子一笑,又将我向屋子里面让。
“你竹姐姐呢?”我并不往里走,只站在院中问道。
正问着,清竹已提着水壶出来,见了我,忙笑道:“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点点头:“你要是没事,就跟我去北边咱们家的香料铺子去一趟。少爷让咱们去点点货呢。我估计着,是另外几家铺子要开张了,怕是要用上这边的香料也说不定。”
清竹赶紧答应了,将手中水壶递给橙子,便随我出了门。
八十三 开张
李家在城北那处香料铺子占了座小巧楼阁,门脸并不大,但极精致。
镂着蝙蝠抱桃图案的窗格子一尘不染,边上铺门半掩着,内里隐约透出丝丝缕缕幽香。我停在门前,抬头正看见椒兰阁三字,笔法苍劲洒脱,只是那牌匾却不似新打造的。
清竹见我止步,便笑着解释道:“这是当初老太爷亲笔题的,到现在已有数十载了。此次铺子虽搬了地方,但孙先生却不忍丢弃这牌匾,因此仍带了来。”
没想到,这孙葳倒是个怀旧之人。
我侧了头,尚未回话,已见铺子里面迎出人来。那人二十来岁模样,一身干干净净石青色薄棉袍,眉眼温和带笑,乍一看上去也不知是伙计还是掌柜的。
“两位可是要挑选香料?”那人语声和缓却不拖沓,让人听了很是舒服,“敝店昨日新进了些上等麝香,两位可要看看?”说着便侧身将我们向店里让,又道:“若是为了置买熏香,这里也有各式香饼子,两位请进来慢选。”
“小许,不必让了,这不是外人。”店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孙葳握着账册子走出来,吩咐那名姓许的伙计去倒茶,这才问道:“少奶奶和清竹姑娘今日特地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抬眼打量他一番,答道:“少爷让我们来点货,那边玉器铺子这几日就要开张了,若是有什么短缺的香料,尽快进上来,别现到用时才发现不够了。另外,待那边店铺开了,你怕是要过去吧?这边要如何是好?”
说话间,又有一位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进了店。孙葳轻咳了一声,立刻有和小许同样装束的伙计打了后门的帘子进来,笑容可掬地向客人介绍货物。
随后,小许捧着茶盘进来,见到新来客人,也不待人吩咐,便又去新泡了茶再次奉上。
我呆了一呆,压低了声音对孙葳笑道:“这店里的伙计都是孙先生您训练出来的?果然行事利落有礼,即便是再挑剔不过的客人,怕是也找不出什么毛病了。”
孙葳向来有几分恃才倨傲之意,但此时听了赞赏,却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低声应道:“少奶奶过奖了,这都是前些日子少爷吩咐的,我只是照着做罢了。”说完了,似又想起我方才的提问,重张扬了神色道:“但这小许是我亲自指点的,这段时间看来,做事很是可靠。少奶奶刚才问,那边开张了要怎么办,我琢磨着,等我过去了,便让小许试着管一管这边的日常杂事,想来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的纰漏才是。”
从他举止神情间可以看出,他对这个许姓伙计信心十足。我想起刚刚看着那人进退间也甚是稳重妥帖,于是点头应了,又叫清竹与他一起对了帐,几人商量计议了近些日子要进的货物,看着天色已近午时,这便准备回家。
“少奶奶!”孙葳从后唤我。
“孙先生可有什么事?”
他抽身去柜台中取了一只小巧礼盒,双手奉上,说道:“这是铺子里前几日进货时带回来的小玩意,还劳烦少奶奶捎回去给少爷。”
我微讶,也不计较礼节,直接启了盒子。见里面是一套绘着鸟兽图案的半月形墨锭子,淡淡散着幽香。
“加了些药材还有冰片、麝香罢了。”孙葳解释。
我笑了笑:“这倒有趣。咱们家这铺子,可是但凡与香料有关的小物件都卖么?”
孙葳微赧,答道:“过去这些都是没有的。前些日子进货时,我偶然见着,便自作主张带了些回来,现在卖的还算好。”
“那就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做生意的人家不就是图个财源广进么,若是有人买就好。”我将礼盒递给清竹,又笑道,“不过,这个看起来不像一般人家用的,待会你让他们收拾收拾,把那些寻常百姓都买得起的物件放在楼下这边,楼上阁子里设了舒适座位,若有什么富庶客人来了,便请上去慢慢挑选那些精贵香料、物件。如此两边各不相扰,我觉得或许更好些。”
孙葳点头称是,亲自送我们出门。
到家不久,李暮阳也回来了。我看他略显疲惫,但精神很好,猜测事情应是进展的极为顺利。
果然,一问之下才知道,辛夫人虽心知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但毕竟为人爽利有决断,回家后早已对作坊中几位资历老、手艺高的老师傅说明了情况,将种种事情安排的甚是妥当。今日李暮阳和靳宓一去,便只需与工匠商议货品样式,其他一概不必费心。
简单用了午饭,我又唤清竹、靳宓几人过来,细致商谈了数日后店铺开业事宜。
其实,虽号称商议,但上下打点的事情早已处理好,所剩的,也就仅仅是选定日期、雇用熟悉这一行当的伙计等杂事罢了。一番计议之后,便再无事情可做。
此后数日,也是如此清闲。
三月初二那天,铺子如期开张。我懒得凑那热闹,只待在家里等着。
我是该说李家人脉广泛呢,还是该说这帮子人都太能讲那些虚礼呢?靳宓中途回来取东西,恰好被我抓住他询问状况。只见他龇牙咧嘴苦着脸抱怨,说是不光乐安县附近、原本有生意往来的那些姓什么周吴郑王的富户乡绅前来庆贺李家重新开张,就连城中毫无交情的几家同行业竞争者都假模假样地来送了礼,又非扯着李暮阳和孙葳、连带着靳宓一起去什么酒楼设宴。
据说中午好容易应付完了,可晚上还有故交那一场宴席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我觉得半边脸开始抽搐,但想到大闹酒楼留下个泼妇名声毕竟不大好听,只得挤出个笑容,死死抓着靳宓,恶狠狠道:“你记住了!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一个劲的给少爷劝酒,你和孙葳都好生给我挡了!要不然……哼,以后我天天让清菊罚你跪搓衣板!”
靳宓本就一副苦瓜脸,一听完这话,脸都快绿了:“别啊!少奶奶,我对天发誓,肯定替少爷挡酒,有一壶挡一壶,有一坛子……我……”
“怎么着?”我咬着牙狠狠瞪他。
靳宓垮了脸哀叹:“我的好少奶奶啊,要真喝了一坛子酒,我也甭跪搓衣板了,都能去睡棺材板了!”
我本在忧虑李暮阳的身体,但听他这么一说,却也忍不住笑出来:“行了,少跟我贫!你记住我的话就得了,到时伶俐点。”
“哎!知道了。“靳宓缩了缩脖子,笑道,“那我这就过去了。”
我看他走远了,便自去找李霏说话。
初衷是看着半个月来,家里的下人们都渐渐规矩了许多,便想把一些日常事情再次交给她来管着,一来让我轻松一些,二来也是为了她出嫁后理家做准备。但我这人向来能啰嗦,因此特地早早便去找她。
可谁知,这一日偏偏心不在焉,正事说完,我便神游天外了。李霏和我说了十句话,我只听得六七句,而入了心的仅余三四句,至于回答的……更是只剩了一两句。
李霏本不是多话的人,见我如此,初时还找些话题,后来仿佛也已无话可说,终于叹道:“四嫂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句我倒是听见了,于是勉强打起精神笑笑:“没事没事,大概是昨天夜里没睡好吧。”
李霏抿嘴一笑,柔声道:“恐怕,不是没睡好,而是有心事吧?”不待我反驳,她又垂了头轻声笑道:“四嫂,依我看呐,你也不必担心。四哥待你这么好,他在外自然有分寸,定不会让你忧心的。”
我觉着脸上有点热,赶紧咳了一声:“说什么呢!你一个姑娘家,说那些有的没的,也不害臊!”我尚且记得林彤的来历,难免担心某人又被那些狐朋狗友拉去喝花酒顺便拎回来只小美人什么的。当然,这也就是想想,真要我承认……我还要不要这张脸了!
李霏拿帕子掩了嘴,又笑道:“四嫂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说,四哥定然不会在外边醉酒伤身,让你为他担心的。哪里谈得到害臊不害臊的呢?”她此时虽低着头,但却微挑了眼角看我,神色柔美中带着几分狡黠。
死丫头!竟然也学会编排我了!
我心中暗叹,当初就觉得李霏和她四哥性子最像,果然没错。连这扮猪吃老虎的劲头都一模一样。就剩下我个色厉内荏的,讨不着好不说,现在还任人宰割了。
然而,我虽对李暮阳那些生意场上的故交多少抱着点敌视态度,顾虑他们又拉扯着去什么风月之所听个曲儿喝点酒什么的,但毕竟还是信得过李暮阳的。仔细想来,最担心的仍是他的身体。
想到此,方才勾起的一点兴致又落了下去。
李霏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柔声道:“天色也不早了,不然,我陪四嫂回去等着吧。要是四哥能早些回家,也不至于扑个空。”
我回过神来,赶紧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待会要是有事我在差人来请你,不过,大约是不用的,你好生歇着就得了。”说罢,也不等她送,便起身回去。
八十四 醉酒
过去总是一个人,倒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习惯了两人一起,再突然独处,便看哪里都觉得不顺眼,别扭得很。
我坐在窗边,将窗子半开着,时不时冲外面张望一眼。想着往日里,两人相对,有时也说不上几句话,都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但偶尔视线交错,浅淡一笑,便觉得和暖得很。可现在……人家有曲儿听、有朋友聊天,剩我一个窝在家里,连个电视电脑游戏机都没有,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越想越觉得烦闷,我猛地站起身来,不想却把腕子撞在了桌角上,不由疼得龇牙咧嘴。可这一撞,我突然倒清醒过来了。
方才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跟着个深闺怨妇似的了?这可不成,咱新时代的年轻女性就算建设不了现代化了,至少还得有点蓬勃朝气吧!
我揉了揉手腕,在地上转了几圈,伸胳膊踢腿好好活动了一阵子,待到全身都舒畅了才停下来。又觉无聊,也实在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只好取了棋盘,自弈起来——当然是五子棋。
下了十来盘,黑子白子基本上胜负相当。这时忽然听得楼下不止一人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拖沓着向这边过来。
顾不上黑子已成了活四之势,我赶紧起身迎下楼去。
不出所料,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男人都爱聚众喝酒,往往还是不醉不归,其中要是有那么一两个性子好的,理所当然的就更惨一点。
我说,这都什么破毛病呢!
不过,虽免不了抱怨,但此时却也不该深究此事。扶着李暮阳回来的,是府中两名小厮。我有些诧异,先过去替了一人的位置,这才开口询问靳宓他们的情况。
“醉了。已先去歇着了。”未及那小厮开口,李暮阳已在我耳边低声答了。
我在黑暗中瞥他一眼,看不太清楚神色。不过,虽满身酒气,但至少言语上听来还算神智清醒。我略放了些心,命一旁闲下来的那名小厮去招呼厨房煮些醒酒汤来,又和另外那人扶着李暮阳慢慢上了楼。
“行了,你去打些热水来,然后就回去吧。”
我吩咐完,见那人退了下去,这才转向李暮阳,问道:“难受得厉害么?有没有想吐?”边询问着,边帮他散了头发,解开外面的长衫,扶他躺下。
灯光下看,他脸色略显苍白,双目微合,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扯了被子给他盖上,忍不住埋怨:“那酒是不要钱还是怎么着?怎么喝起来连命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病得养着?平时服药就得忌食生冷辛辣之物,更别提饮酒,你这出去折腾一次,不知道又得难受几日,过去吃的药受的罪都忘干净了是不是……”
我还在絮叨,李暮阳已睁了眼,半坐起来,一手扶着额头,无奈叹道:“饶了我吧。你再说下去,我怕是真要病了。”说这话时,他全无往日的淡然之态,声音中带了点鼻音,说是告饶,倒更像是耍赖。我抬了手想要掐他几把以发泄心中不满,但看了他的神色,却又硬不下心肠。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忽然被他拖住手腕。
“喂!你……”我半句话还未说出,整个人已经撞进他怀里。
死小子!每次都来这套!平日装得一副文雅样子,私下里居然总给我玩偷袭。
不过……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往日里,这般玩笑都是以拥抱和轻描淡写的亲吻作为结束,可这一次,他扣着我手腕的力气丝毫没有放松,侧身半俯在我身上,素来清澈的笑容中带了几分醉意,竟显得甚是暧昧。
我心里一惊,脑子反应的更是慢了几拍。
待到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唇齿间早已侵染了酒气。随后,第一个反应是,老娘这次被吃豆腐可是亏大了!
第二个反应……我是该踢该踹该咬还是直接喊人呢……可是,喊人……似乎不太对劲……
都说在突发情况下,人的思考速度会变的缓慢,我觉得我就是这个理论的忠实实践者。似乎过了许久,我的脑筋似乎突然啪的一下重新搭上了,立刻,一个词儿蹦进脑海里——酒后乱性。
霎时间,我觉得心头这叫一个阴云密布啊。这才发觉手脚发凉、几乎气儿都喘不匀了,想挣开,却完全使不上力气。我脑子里面正恍恍惚惚地想着,我这是不在状态呢,还是吓傻了呢……忽然听李暮阳低低笑了声,将头埋在我颈侧,轻声说:“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又呆了一会,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心道,这可不是差点就被吃干抹净了么,嘴上却逞强说:“只是吓了一跳罢了。待会还有人送醒酒汤来呢,你就这么胡闹……”
“胡闹,是么?”他抬了头,依旧是方才那副神情,对我笑得暧昧恍惚。
我生怕这人再折腾出点什么事来,赶紧翻身下床,退了两步,这才整理了衣裳,说道:“我去催一催下人送水和醒酒汤,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别下地,更别出去乱跑,都醉成这样了,万一磕着碰着的!”
这番话正经是色厉内荏,把我的草包本性再次暴露了出来。可我也没空考虑什么补救措施,甚至不敢抬眼看李暮阳的反应,一口气说完话,赶紧逃命似的溜出房间,奔下楼去。
我急匆匆跑出去,站在楼下深深喘了几口气,又吹了一阵子夜风,觉得神智清醒了许多,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又略等了一会,两个小厮一起过来了,各自端着醒酒汤和洗漱用的一大壶热水。
跟着那两人一起,我也重新进了屋。
这会儿,李暮阳正合眼半卧在床上,也不知是睡是醒。我吩咐两名小厮把东西放下,看着他们出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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