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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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还有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刚要将梳子放回去,李暮阳已过来,从我手中接了发梳,为我将另一侧的鬓发也紧了紧,又用手指细细抿上去,这才笑道:“好了,走吧。”

    说完,他也不等我,便自己先出了门。

    我看着他削瘦挺直的背影,心中忽然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待到回过神时,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嘴角竟是一直带着笑的。

    完了完了,我算是没救了。

    晃了晃脑袋,将杂七杂八的想法全都抛出脑海,我赶忙也跟着下了楼。

    陆定文正在距离府门不远的一间专门用作待客的大客厅内等候。

    果然,他是受了陆夫人的托付来给我和李暮阳捎了些当地特产过来的。除了特产,还有陆夫人亲自裁剪、手绣的一件淡蓝洒百花丝绸襦裙,应当是算作生日礼物的。

    我轻抚着那件衣裙,不由叹息。陆家早已败落,虽不至于落得十分窘迫境地,可上次去时,我见徐姨在日常开支上仍是省了又省。这衣服料子甚佳,想必花费也不小,真是可叹陆夫人一片心意了。

    “夫人近来身体如何?心痛旧疾可曾再犯?”我尚在感慨,李暮阳已想起了询问正事。

    陆定文垂了头,答道:“夫人特意让我转告小姐,她身子已经无碍,这些日子过得很好,无需挂心。另外还希望小姐也多在意自己身体,千万不要过于劳累忙碌才好。”

    我皱眉。

    陆定文无论什么来历、有如何过往,他这些年来毕竟算作是李家的家丁。而这些次,他却一直是一口一个“小姐”称呼我,此回甚至还更加过分的在回话时对李暮阳一字不提,这实在已完全悖于礼数了。

    “陆定文。”我心中有些不快,语气上也难免显得生硬,“我虽早已不记得当年之事,不过现在看来,在你心中还是更认陆家一些。既如此,那便请你仍旧回去侍奉我娘吧。如此一来,少爷和我也都放心。”

    听了我这番冷淡言辞,陆定文似有些吃惊。

    “小姐……”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我便摆手打断道:“我固然对你的忠心深感欣慰,不过,我已嫁入李家多年,你若仍是坚持如此称呼于我,只怕外人听了都不免说闲话了。”

    陆定文怔住,带着几乎可以称为难以置信的神情定定看着我。

    说真的,我还真不明白了,就陆红叶这么个性子闷的要死,又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的普通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人死心塌地暗恋了这许多年的?

    “可是,小姐……”他似乎仍要垂死挣扎。

    李暮阳轻咳一声,淡淡开口:“你该知道,红叶是我的妻子,李家的少奶奶。你若为她好,便最好将少年时用惯了的那些个称呼改了。不然的话,虽然这事并非出于红叶的意思,可她怕是也要为你这称呼所累。你可明白了?”岂止是要改称呼,更要改的,是他那心思。

    他语气并不重,但其中却蕴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之意……以及难以察觉的怒气。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我虽觉似有过河拆桥、请人帮了忙之后便弃之不理之嫌,一时有些尴尬,可再想起陆定文的心思,又觉今日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往后早晚害人害己,这样一来,便又收了将要显出的和缓神色。

    再看李暮阳,他得见情敌,本就隐隐透着不快之色,再加上以他的心性头脑,如何想不到我心中所想的这些事情,当然更是不可能说什么客套话来个转折了。

    正在僵持,忽然外面一人自顾自推门进来。

    我微讶。在府中只有郑太太和李霏的身份可为此事,而两人却又是绝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少爷少奶奶倒真是够忙的!”

    这干冷的声音一出,我便觉头痛万分。这一大家子人,我谁都不怕,就是有几分怵这早晚会勾引走清竹的棺材板谢大夫。虽说我当然可以挤兑他,但每当惹毛他之后,便要持续几天看他的棺材板冷脸,实在让人觉得连胃都抽痛起来。

    这回他的语气比前两日又冷了几分,想必我又免不了数落了。

    果然,他旁若无人的走到我与李暮阳面前,冷笑道:“少爷莫非是最近身子好的太快了?连药都不吃了!”又转头更加冷硬的冲我讥讽:“少奶奶也是好记性,平日里那些芝麻绿豆的事情从来没忘过,怎么偏生这事便记不起来了!”

    我无言。

    不仅是怕引起谢琛又一番冰雹似的言语攻击,而是,仔细想来,这事他说的也对,我今日的确只顾着恣意玩笑,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倒是该骂。

    我低低叹了口气:“谢大夫,这事是我的疏忽了。加之今日似乎又受了些风寒,还请你再给暮阳号脉看看病情有没有什么变化才好。”说完,又转向陆定文:“你先下去吧。叫橙子她们给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明天便带着少爷和我给我娘准备的礼品回去吧。”

    他不语,但神色间尽是苦闷伤怀之意。最终还是深深叹息一声,向我们行了礼退下。

    此时,刚好谢琛也给李暮阳探过了脉象。

    “比前几日重了些,”他面色沉肃,“不过不打紧,我略调一调方子,按时服药即可。只不过,你可得记着,再别如此散漫,他的病不是短期能痊愈的,若总是这般反反复复,日后有苦头可受呢。”

    我自知理亏,只好一一答应了,又拿了新开的方子出门叫清竹跟着谢琛一起去医馆抓药。这才自与李暮阳一起回房。

    “红叶,累你挨了谢大夫的数落,真是抱歉。”回屋歇下之后,李暮阳略带歉意地对我笑道。

    “没事。的确也是我的疏漏。”我随口应了,又问,“你可是真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么?怎么谢琛说你的病又重了?”

    他微垂了头,浅笑道:“没事,只不过胸口略有些不适,加上头晕而已。”

    “什么叫‘而已’!”我急了,赶紧到他身边拿手覆上他的额头,“你看看,这好像又有些发热了。你现在身体状况不比当初,我知道你能忍,但这也不是忍病的时候,以后若是哪里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可千万马上告诉我,别拖到万一病情严重之时,到时你也受罪,我也忧心。”

    说着,便拖了他上床休息。

    给他盖好被子之后,我俯下身对他笑道:“别动啊。”随后低头闭眼,用眼皮试着他额头的温度。

    “红叶?”李暮阳的声音带着点惊讶。

    我笑笑:“我妈当初教我的,说是这样能比用手更准确的测出有没有发烧。你现在似乎有点低烧,但晚上喝了药、好好休息,明天大概就会好起来的。”

    我边说边打算起身,却又被他揽住,姿势别扭地半趴在他身上。

    这算什么事儿啊!

    “喂!你给我老实养病啊!再胡闹我和你急!”我呲牙咧嘴地骂他。

    可李暮阳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只轻声叹道:“你过来,我想抱你一会。”

    我怔了怔,但看他神色平静,并无戏谑之意,便也不想拂他的意、在这事上较真,于是踢了鞋子,也上床躺在他旁边。

    他淡笑,随手掀开被子,将我也裹进去,这才又侧身揽住我。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无比暧昧的场景,尤其在方才发生过那段调戏与反调戏的插曲之后。可此时,我看着李暮阳平和的样子,却只觉得心中温暖而踏实。

    “你后悔么?”李暮阳在我耳边轻声低喃。

    “后悔什么?”

    “没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也对,我既连应当后悔何事都不清楚,自然更谈不上觉得后悔了。

    其实说起来,我们两人都有那么多的不够完美之处,有那么多亏欠了的人。只不过,时至今日,再想过去种种已是无益。既然已经认定了要与眼前这人相互扶持一生,便深埋过去,用心珍惜现在吧。

    七十九 识玉

    或许是多亏了谢琛的药,第二天一早,李暮阳的低烧便已退了。但我却不敢再让他劳累,生怕再勾起病来。毕竟谢琛前一日诊脉之时的神色语气都极为郑重,想必不是一时愤懑而说些狠话来威胁的。

    家中诸事现在大半都由李霏和清竹她们打点,而我基本上只需照顾病人即可。然而,一味枯坐甚是无聊,两人对坐读书也沉闷得很,即便聊天也无法整日不停。可以说,这样陪着李暮阳养了两三天之后,我已闷得快要精神分裂。[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好在第四天清早便有人来访。

    我们到了待客之处时,发现孙葳、靳宓早已在厅中。而那来访之人也站起、迎了过来。那是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身材高壮,只穿着半旧羊皮袄,红黑面庞,五官细看来有些不像中原人士,再看他周身的气度,似是走南闯北惯了的。

    李暮阳向前踏了一步,抱拳笑道:“秦老板,许久不见。进来路途上可还顺畅?”

    见了他这样行为、语气,我便大约猜到此人虽是商人,但应该是性子粗犷、不拘小节之人,说不定是什么商队里的人物。

    我还在琢磨这秦老板的真实身份,便听得低沉洪亮笑声:“路上顺畅得很,只不过前阵子那番鸟事,害得老子运来的玉都几乎砸在手里!好在那皇帝老儿还不算混账到家,这个把月以来倒还把亏了的本钱赚回来了些。”

    哦,看来,果真是商队的老板,不过这人……真不是粗犷二字能形容的了。在这年代能一口一个“皇帝老儿”的,恐怕除了绿林好汉之外,还真是不多。

    李暮阳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用衣袖掩着,轻轻捏了我的手一下,大约是示意我不要做出什么失礼表现。

    此时,刚好橙子进来奉茶。秦老板大喇喇从橙子手中直接接了茶,一口饮干,又咂咂嘴,笑道:“倒是李少爷你,听说前阵子吃了不少苦头。要说那刘老头真是个老不死的祸害,自己家的屁事都管不好,反倒出来祸害旁人家!真该砍了利索!”

    这番言辞几乎让我忍不住笑出来,又怕让李暮阳难堪,只好低了头咬住嘴唇。

    “哎?”好似刚发现我的存在一般,秦老板又问道,“这是?”

    “拙荆。”李暮阳淡淡答道,又让了次座,自己也在主人位上坐下。我在李暮阳旁边的椅子坐下,而靳宓二人则在略下首侍立。

    秦老板却似乎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的意思,毫无避讳地打量了我半天,咧嘴笑道:“真是世事难料啊。要我说,李少爷你这般人物,就算不娶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wωw;TXT99。cC至少也得找个比我家那婆娘标致的吧。没想到啊!”

    如果有镜子的话,我觉得我肯定会看到自己额头上青筋暴起的状态。你说这人他那缺根弦的脑袋怎么不赶紧被驴蹄子踢了呢!

    我喝了口茶,想压压火气,未果。

    又喝了一口,继续想压压上升的火气,仍然未果。

    第三次把杯子端到嘴边,没等喝下去,这火气就发出来了。

    我僵硬地勾起嘴角,冷笑道:“秦老板,在我家乡有句话,叫做君子娶德,小人娶色,不知您听过没有。”好吧,其实这句话压根就没有过,纯属我现编的,不过那秦老板不知道就是了。

    秦老板大概没想到我会回嘴,脸色略微变了下。

    我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承蒙秦老板抬爱,称赞我家相公。只不过,您既知他是君子,又如何拿那小人的喜好来衡量他。妾身虽称不上才德兼备,但若是比起那些只有脸蛋的美人,却也不敢自谦。怎么秦老板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落进了以貌取人的窠臼?”

    “红叶,不得放肆。”李暮阳的声音清清淡淡地截断了我的话。但从语气上判断,他其实并未有任何不满,只不过做做场面上的样子罢了。

    果然,他又对秦老板笑道:“请秦老板不要介怀,拙荆虽心直口快,但并无恶意,这些日子以来又是多亏了她帮我打点家中上下事宜。今日,我打算着,这进货之事,也让她了解些才好。”

    听得这话,秦老板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李少爷若是这么说了,那尊夫人定然有过人之处,只不过……”说到此,他干咳一声,转了话题:“即然这样,待会你二位一起去点货便是。我就先告辞了,待会儿我叫弟兄们把货运来。”

    说着,他便起身,也不再客套,只拱了拱手就大步朝外走去。

    李暮阳向身侧瞥了一眼,轻声吩咐:“孙葳,你随孙老板一起去,把大致的账目算算。”

    孙葳低头应了,这便跟着出去。

    两人刚走远,靳宓便噗嗤笑起来。初时,我并不打算搭理他,可这人却越笑越离谱。我一时忍无可忍,骂道:“混小子!奇Qīsuū。сom书皮痒了是不是!今天敢嘲笑我,明儿个是不是连少爷、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

    靳宓好容易止住笑,挤眉弄眼答道:“太太我总见不着,少爷嘛……我可不敢。”

    得,怎么弄了半天就我一人成了笑料了。

    我还要说话,李暮阳轻轻拦了我,开口道:“靳宓,这些日子我不曾约束你,你倒愈发把这痞气带到家里来了?”

    一听这话,靳宓马上蔫了下去,低头垂手道:“靳宓知道错了,少爷您别生气,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就是了。”

    “罢了。”李暮阳摆了手,依旧是不轻不重的语气,“少奶奶性子直爽、不拿架子,但你们却不许忘乎所以。在家里还好说,若是在场面上,难免让人看轻了咱们家去。你可记得了?”

    靳宓更加笑不出了,正色恭谨答道:“少爷教训得是。”

    “行了,你先去忙吧。有事便叫程梓去我屋里通报一声。”

    如同得了大赦一般,靳宓赶紧行礼退下。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对李暮阳笑道:“这人平时从来没个正经,怎么就在你面前这么老实?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李暮阳微笑牵住我的手,边走边简略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从小跟着我,几次闯了大祸也都是我为他遮掩的,所以我说的话,他还略听些。”

    “啧,又谦虚了不是?”我瞥他一眼,“就他那性子,若是不真心服了谁,怎么可能这般听话。”

    说话间,清竹正好迎面走过来。见了我们便笑道:“少爷,少奶奶,我刚送陆定文启程。他看起来有些心情郁结,但只说了但愿少爷少奶奶身体康健、家里诸事顺意罢了。至于礼品,除了寻常东西外,我又自作主张挑了些上等的人参、燕窝,也托他一起稍给亲家太太了。不知可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并无不妥。”李暮阳低声叹了口气,待到打发清竹走了,又道,“如此倒也好,让他彻底断了念想,也省得日后纠缠不清。”

    我默默点了头。心里难免仍感慨了一番。想来那陆定文到了二十好几仍未娶妻,这番心意也真是难得,只可惜于己于人皆是无益。

    到家略等了一两个时辰。便有人来通知,说是秦老板的货物已经送来了,请我们过去查看点验。

    出乎我意料的是,运来的并非大块玉石。

    我站在一旁看着李暮阳指点靳宓和几名新雇来的家丁查验,发觉其中最大的不过也只有二、三十斤罢了,而那些玉料也并非我想象中如同凝脂一般的精贵样子,反倒有几分像石头。

    点验完毕,李暮阳便自己细细查看了秦老板的手下呈上的账单,另与孙葳私下所列账目对照了一番,这才点头示意孙葳去钱庄支了银两付款,又吩咐下人将玉料好生收至园子东北角的库房中。

    客套几句、送走了秦老板之后,李暮阳似乎想起些事情,又唤住正在搬运玉料的下人。

    他敛眉沉吟片刻,吩咐道:“那边拿盒子一一装置妥当的小块玉石不必存到库中,直接送到我房里便可。”

    听下人们应了,他便与我一同回房。

    不多时,那些小块玉石也已送到。靳宓亲自接手捧到书房,整齐码在桌上,这才挥手示意众人一起退下。

    “红叶,”李暮阳拉我到桌前,笑道,“我这身子终究还是无法如过去一般劳碌,这就不得不让你跟着我受累。我想着,多少教你些玉石方面的事情,日后在生意上助我,也不至于太觉生疏。”

    我早有此意,一听这话当然觉得甚合吾心,于是赶忙答应。

    他浅笑:“你也不用一时记下太多,只挑粗浅的懂了便可。”这便习惯性地拉我坐在他腿上,侧身执笔在纸笺上列出名目,一边轻声给我讲解:“先是,有几大玉种。岫岩玉、独山玉、南阳玉、和田玉、绿松石等等,其中以岫岩玉最普遍、和田玉最为名贵。而和田玉中又分山料、籽料和山流水。”

    我听得发晕,忙问:“那什么山料籽料的如何区分?”心中却想,就我这眼神,能看出是玉还是石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何能分辨出那种种琐碎类别。

    李暮阳淡淡瞥我一眼,轻笑道:“不会令你去分辨玉料,只需听伙计禀报或是看帐之时心中略有个数就好了。山料顾名思义,正是山石中之玉料矿藏;籽料是由山上剥落经水流长久冲刷而成的,外形圆润,常块度较小。而山流水则是介于二者之间,虽经了河流冲刷,但通常未经搬运到较远之处,表面棱角未曾全部磨去。这三种之中,籽玉质最优,若是同等雕工,通常价也最高。”

    说着便启了桌上几只盒子,取出其中几块小巧玉料,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反倒是看起来颜色各异,煞是可爱。

    “这是色皮。”他指着我手握的玉石表面笑道,“你倒是识货,知道这秋梨皮的贵重。”

    我更加不懂,又听他细细解释了色皮、糖皮以及种种色皮的差别、如何辨识玉石质量等。半天,好容易才刑满释放,一下地便觉得眼花头胀。

    “你这是精神摧残呐!”我懒洋洋倾身趴在书桌上,一下下轻弹着仍置在桌上的几块籽玉。

    李暮阳无奈看了我一会,终于莞尔道:“你当初那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帮我打理生意的样子,怎么如今全都不见了?传出去,人家还不得笑话李家少奶奶做事一点长性都没有。”

    “呸!”我支起身子,呲牙骂他,“谁敢嘲笑我试试!你等着,明天之前我把这些全记熟了给你看!”说着,扯过他刚做好的要点摘录,拍拍衣裙转身出门。

    刚推开书房门,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回头时,果然见李暮阳眼中尽是笑意。

    “喂!臭小子!你果然又是故意的对吧!”

    他但笑不答。

    我正琢磨着找个方法扳回一局,忽然听外面来人通报:“城南周家少爷周子淇公子来访,说是事先有约……请问少爷、少奶奶,要如何应对才好?”

    八十 商谈

    “周子淇?”我有点疑惑。

    这周少爷从出身上来说,是周家嫡长子,当是尊贵得很,可偏偏却是个没经过多少世事磨砺的少年,家中的大事还轮不到他说了算。今日,不知为何竟由他代替辛夫人出面。

    我眼角余光瞥向李暮阳,只见他眉尖微锁,修长手指在桌上有规律的轻轻敲击,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停了手上下意识的动作,抬头冲来人吩咐道:“请周少爷在前厅略等一等。我这就过去。”

    言罢,便打发了下人出去,但自己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怎么?”我笑道,“觉得他们家有什么问题?”

    李暮阳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又等了一阵子,才突然问我:“红叶,依你之见,要以怎样态度应对才好?”

    我略有些不解,但随即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笑道:“若我说,我自己去会他,你定然不放心。既如此,便还是同去才好。但是,若他没什么长进,我看咱们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不是不放心你,只不过,我也想看看他的反应罢了。”李暮阳轻声笑道。

    正如我们所知,周家当家乃是周子淇之姊,而她此番未能亲来,当然可能是家中事杂、脱不开身,可也说明了对此番交易并不上心——或者至少是想来试探一下李家的底线。若是这样,这下马威还是得好好奉送给那周家过气正太的,且不能让人小看了去。

    又大略商谈了几句,喝茶谈笑了片刻,我与李暮阳这才动身前往待客的前厅。

    进了厅,我们先在依次主人位坐定,我拍手叫下人再换了新茶过来,这时,李暮阳方才开口。

    “在下刚刚事务繁杂,因此……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他说话时,眼角微挑,分明带着点讥讽神情。

    果然,周子淇有些窘迫,半晌才讪讪道:“不妨事,不妨事。家姐本意欲亲自前来,怎奈近日也是……呃,也是忙碌得很,因此才命我先来拜访。另有……”

    李暮阳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只淡淡看了眼旁边放着的几包礼物便又收回目光,冷淡笑道:“多谢周公子和辛夫人费心了。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周子淇虽然历练少了些,却也不是笨人。此时先听李暮阳带着讽刺音调将他家一把手未曾亲至的理由用上了,又听得那些冷淡客套,不由得面上更加显出些尴尬神色。

    “少爷,”我笑了笑,小声唤李暮阳,“您先与周少爷慢慢聊着,我去外边看看他们理货的进展如何了。”

    其实理货的事情早就结束了,如此说,一是为了打破他们这个冷冰冰的气氛,二来,也是暗示周子淇我们很忙,要开张了,有没有他们家那几个工匠都无所谓,就甭跟我们耍大牌试探了。

    说完,见李暮阳侧了头对我一笑,我便又颔首与周子淇客套两句,这才出门。

    在园子里东绕西绕地转了两三圈,觉得春风刺骨,颇有些凉意,想着前厅中那两人估计也已将正事谈了个大半,于是慢慢走回去。

    推门时,却正看到周子淇坐立不安,一张清秀脸孔涨了个通红。而主人位上的李暮阳则是敛眉沉肃神情,目光冷冽,似怒非怒。

    我暗笑,这人欺负小孩可是有点过了啊。

    见我进来,李暮阳略微缓和了颜色,淡淡道:“红叶,周家看重家中手艺、不愿与外人共享,这也是人之常情。我看,周公子也打算回去了。你去叫靳宓好生送周公子出府,顺便让他去给秦老板送行。此时快点赶去,应该还来得及。就说他举荐那几人咱们决定用了,让他们尽快到店里去,具体的,听孙先生安排就好。”

    啧啧,这人说谎面不改色,跟真的似的。

    倒也是。当初我也被他唬过呢,何况周子淇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年轻少爷。

    “这……并非……”周子淇的脸红不起来了,反而有些泛白,大约是听懂了我们言语间的意思。

    自然,这几天周家肯定没少派人来打探和李家有关的事情。至于今日秦老板来访之事,他们理所当然的也是知道的。

    我对周子淇笑了笑:“抱歉,我家少爷谈生意时难免略了那些客套言辞,若是让您不快了,还请多多包涵。”边说边引他出门。

    他忙言不由衷地否认了,面上又泛了红。我斜眼看他神情,似乎是有意要找个借口再留下片刻,却始终不得机会,只好默默跟我出去。

    出门后,见了候在不远处的靳宓,于是将方才事情交代一番。靳宓先是楞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马上咧嘴笑道:“知道了。请少爷少奶奶放心,这事我立马去做。”又转头向着周子淇笑道:“周公子,请这边走。”

    周子淇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垂头丧气地在靳宓引领下出了府。

    我不担心靳宓那小子犯傻、当真去找秦老板问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不然,以后非得笑话他十年八载的。于是,看两人背影远去之后,我便自己折回前厅。

    李暮阳仍在厅中端坐,手指轻敲着茶盏边缘。

    见我回来,他展颜一笑。我也对他笑了笑,问道:“怎么,方才和那小孩说了什么?把他欺负成那样。”

    “并没有什么。”李暮阳拉我到他身边,笑答,“辛夫人虽为人聪明爽利,然而在这事上却也难免犹豫。今日大概是听人说起有什么玉商来咱们家,故而沉不住气,想来看看情况。”

    我接口笑道:“而那辛夫人不愿自己出面,便是想要再拖些时日,让她有空好好打探李家的底细。我说的可对?”

    “正是。只不过,我倒没什么心情和她耗下去了。”

    的确,李家这段时间以来,毫无收入,单凭变卖当初家产所得的银两过活,实在不该为了横生枝节之事久拖不决。何况,近日来又加上了置办几处店铺的支出以及新雇伙计的开销。

    “我看那周子淇临走时的样子,估计最迟明天,辛夫人就该有动作了。”我给李暮阳的茶盏中续了热茶,又推测道。

    他略偏了头,对我眯眼笑起来:“她如何能等到明天。”

    我一怔,随后大笑起来。看看左右没人,便伸手捏了李暮阳的脸颊,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人越来越像没安好心的狐狸了呢?”

    他拍下我的爪子,向后错身躲过我新一轮的袭击,蹙眉抱怨:“你才是说话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什么词都往我身上用!”

    “生气了?”我挑了眼笑着问。

    半天,没听到回答。再看看,他依旧一副赌气的样子。我暗笑起来,这人还真是公私分明,在外面办事再怎么稳重,私底下仍旧是一别扭孩子。

    “行了行了,这才多大的事儿啊,你这人真禁不得玩笑。得,以后不搭理你了。”我瞥他一眼,甩手便往外走。

    “你!”听他声音仍没顺过气来,但又有些焦急,似乎是想喊住我。嗯,很可爱。

    我停下假意离去的脚步,回身到他跟前,又笑道:“怎么?你倒是继续跟我装大少爷啊!”

    他闷声不语。

    我也觉得差不多该见好就收了。于是轻轻揽了他的肩,笑着劝道:“你呀,这气性也太大了,明知道我和你闹着玩,居然还当真。行了,回家吧。这屋子里还是比家里凉了许多,再坐一会,万一着凉就麻烦了。”说着便拉了他的手,作势要扶他起身。

    大学时我那万人迷室友所说不假,男人就和小孩一样,得哄着,尤其不能让他下不来台,只要给足他面子,就什么都好商量。现在看来,还真是古今同理。

    李暮阳自然不知道我的心理,他只淡淡瞥了我一眼,叹道:“在兄弟中,我最年少,又生来性子倔,因此常被几位兄长取笑,父亲也待我极为严厉。我虽知他们毫无恶意,但仍觉心中不畅。后来……”

    我心中一紧,想起当初他曾提过,为了自幼与陆家那路人甲小姐定亲的事情而受了不少取笑,还有因为生性倔强而受的那些家法,这才明白他平日里看似清高矜持的举止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绪。

    我暗暗叹了口气,谁说的来着,女人面对喜欢的男人,不仅是把他当做丈夫,还会将他当做是父亲般敬仰,以及当做儿子一般关怀和疼爱。好吧,我为我的母性情怀找到了理论支持。

    “好了,”我与他双手交握,笑道,“这次我答应,以后不挤兑你了,真的。但你也该知道,我这人说话常常不经思考,你也别和我一般见识,什么都往心里去。要不然,我只能跟你装哑巴了,那样多累。”

    李暮阳轻轻笑起来:“知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我追问。

    “不过,我觉得,要让你装哑巴也真不容易。”

    嘿!我刚酝酿一点贤妻良母的情绪,这孩子反倒挤兑上我了?这什么事儿啊!

    我作势要掐他,他侧了身躲过去,又笑道:“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赶紧问问靳宓。想必,过不了多久辛夫人就会亲自来拜访了。”

    果然,我们刚和靳宓细细问完这几天到处探来的消息,便听人来报,说辛夫人前来拜访。

    这回可不能和对待她那没见过世面的弟弟一个做法。我们赶紧吩咐下人奉上好茶,请人家稍候片刻,自己也迅速整理了仪容,这便前去待客。

    “劳夫人久等了,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甫一进门,李暮阳便微笑着寒暄。我也随着客套了几句。

    辛夫人一时有些诧异,但面上仅仅是微有表现,随后便压下,恢复了往日的爽快笑意。她与我们聊了几句家常,倒是绝口不提周子淇在这讨了个没趣的事情。

    “最近我们家接了笔大生意,邻县的邱员外家太太五十大寿,因此订了许多首饰,到今天还有些未曾做完。”辛夫人放下茶盏,笑道,“我本来打算着明、后天等活计都收了尾,再和子淇一起来拜访。可那孩子却心急火燎地等不下去了,非说要先来看看。我怕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再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二位不快,这才赶紧把事情交给几位师傅,自己抽身过来。”

    啧,这话说得真好。把自己的责任撇了个一干二净。

    李暮阳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道:“李某自能明白夫人心中所急。连日来李家上下也是为了开张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想必夫人也曾听说了,因此方才也没有和子淇少爷细谈,实在是失礼了。”

    我又啜了口茶,心里暗笑,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矫情。

    如此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废话,终于步入正题。

    辛夫人首先耐不住性子,转了话题:“前几日在轻雨楼所提之事,不知可有变故?”

    “变故?”李暮阳装糊涂,“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若说方才还有些疑惑,听到这话,辛夫人自然完全明白了周子淇这可怜孩子是让人糊弄了。但也不好说破,只好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方才听舍弟提起,说贵府的生意这几天便要开张了,所以才想着问一下是否找了其他工匠。”

    李暮阳装出恍然的样子,笑道:“原来夫人说的是此事。那些做小手艺的工匠,岂非到处都是,哪里谈得上专门去找。只不过李家的货品向来精益求精,因此才愿与夫人联手。”

    即便是我,也能看出辛夫人想问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小手艺人,但得了这个回答,也只能压住这一话题,不便再过分追问。

    掌握了主动权之后,谈话就变得顺利了许多。我猜想,辛夫人未能得到准确回应,大约仍然疑心那秦老板举荐的人正是玉器雕匠,再加上秦老板已经匆匆离开乐安、无法与他本人去确认,因此辛夫人自然难免担心白白错失了与李家合作的机会。

    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大致确定了两家在生意上相互合作的事项,又定了笔墨契约。

    又略谈了些闲话,辛夫人便起身道:“天色已不早了,我出来许久,作坊那边仅有几位师傅打理,这让我实在无法放下心来。”

    见我们要起身相送,她又笑道:“二位不必相送,改日我再带几位擅长玉雕的师傅一同前来拜访。”

    李暮阳笑应了,又同我一起送辛夫人到门口。

    将要出门,辛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我听子淇提起,秦老板曾向李家举荐了……”她话未说完,但是从神色看来,该是仍未释怀此事。

    “哦,这事啊。”李暮阳似笑非笑,答得云淡风轻,“不过是秦老板商队里几名年少的伙计罢了,想要安定下来,谋个安稳生计,我便看在秦老板面子上,答应在店铺中安排他们打打下手。不过……辛夫人您怎么想起这事了?”

    我明显觉得辛夫人的脸有些变了色,似乎……泛青?

    八十一 整风(1)

    看着辛夫人出了门远去,再回头时,我明显觉得一旁的李暮阳神采黯淡了许多,连回去时的脚步都似有些虚浮。

    “怎么了?莫不是今天累着了?”我扶了他,不免有些担忧。虽然从那场官司中解脱了足有三个多月,可李暮阳的病根却已落下,这么久的时间,都未曾完全康复。近来事情一多,忙碌起来,他便又时不时的显出些久病之人的疲态。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不安,李暮阳偏了头对我浅笑道:“怎么?怕我晕在这,给你添麻烦?”说这话时,他神情间带着些孩子气的促狭。

    我好像被灌了一大碗辣椒水似的,脸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估计是红了个透。这人从来说话都是意有所指,不用提,这次肯定是在嘲笑我初时对尚在病中的他牢骚抱怨的事情。

    这可真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压着声音骂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小人呢!多长时间了的事情居然还记得!”

    李暮阳笑意更盛,边拿手揉着胳膊,边笑道:“我哪里指名道姓的说了什么,为何你竟如此做贼心虚?”

    我瞪他,使劲瞪他。

    我记得家乡似乎有句话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是说那些顽劣小童的,可现在我却觉得用来形容李暮阳也相当合适。刚给了他点好脸色,他便来拿我取乐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喂!”我清了清嗓子,决定展现我正义而严肃的一面,“说得好像我当初真的亏待你了一样!你可知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然如此乐于取笑于我,日后可别怪我也食言,看我不天天给你气受。”边说,我边继续瞪他,用目光传递着“讨饶吧,赶紧讨饶吧!”的讯息。

    我正在大义凛然怒目而视,李暮阳忽然伸手在我额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见我向后躲了两步,便又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张牙舞爪的太嚣张了。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呸啊!你算哪门子的百姓,分明就是无理取闹的刁民!”我窜回去,攀住他的肩臂,仰头恶狠狠地发着牢骚。

    可话刚说完,突然觉得他脸色略微变了变,身子也跟着僵了一瞬。我一下子想起当初在县衙之上、牢狱之中的那些事情来,不由暗道了声不好。正要转移话题,却见他早已恢复了常态,淡淡笑道:“后悔失言了?”

    “你……”我噎住,半?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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