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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直以来,他都没看背筐里穆婉秋都采了些什么菜?
“…你说啊!”马永媳妇也变了脸,狠狠耸了他一把,“你婶子问你话呢?”又回头冲走回来的村长媳妇道,“他婶子你别生气,他就是这样,三棒子打不个屁来!”
“这可不是别的,城里的大官要见阿秋,正在村长家等着呢?怎么回事,柱子你说…”也看到柱子背筐里的花儿,李麻子媳妇心里也化魂,真放走了阿秋,她吃不了兜着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马永媳妇变了脸,额头被太阳晒出了汗。
“…给妹妹摆屋里养着,香!”好一会儿,柱子红着脖子,吭哧吭哧地说道,转了身就往山下走。
哧的一声,李麻子媳妇笑出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瞥见村长媳妇一脸鄙夷,又闭了嘴。
马永媳妇娘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出来时,屋子门窗锁好了吗?”见他没应,又问了句,“我屋里的钱怎么不见了?”
柱子脸红到了脖子,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往前走。
“柱子是个老实人,你问他有什么用?”村长媳妇嗤笑一声,“…家里养了个白眼贼,那钱还能留着住?”又煽动道,“有那么个贼爹,她怎么好了,你瞅着,她准是偷了你的钱跑了…”
柱子猛回头凶狠地瞪着村长媳妇。
村长媳妇吓的后退了两步,“…你…你想干什么?”
“那…那钱是我拿了…”吭哧了半天,柱子涨红着脸说道。
“你…”马永媳妇声音都变了调,弯腰捡了个树枝朝柱子劈头盖脸就抽,“你个败家子,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穿,你拿钱干什么?”
“娘…”柱子用胳膊挡在头定,嘴里叫着。
黝黑的胳膊上立即出现了几条红檩子。
“你说…”马永媳妇尖叫,“你拿钱干什么?”
“还用问?”村长媳妇一哼,“一定是添活了那个小妖精!”
自从穆婉秋来了这村儿,柱子家就红起来,人们都爱往他家跑,不再有事没事地去她家,顺带着帮她干活,这叫村长媳妇很不忿,她尤其恨那个娇娇小小,却有着与她年龄及不相称的沉稳大气,长了一张清纯的迷死人的脸的阿秋。
“才不是!”柱子猛然站住,任他娘的树枝打在头上,他粗声粗气地说,“是村里来了个货郎,我去买了冰块糖!”
想起自己的儿子也偷家里钱去买了冰块糖,村长媳妇就闭了嘴。
“…我儿子今儿也偷了五文钱去买冰块糖!”李麻子媳妇不忿地说,“下次再看到那个货郎,就给打出去,撺掇着这群孩子不学好!”
“叫你嘴馋,叫你嘴馋,一天三顿棒子面还喂不饱你,竟偷了钱去买冰块糖!”马永媳妇怔了片刻,随即树枝雨点似的落在柱子身上,“那是给你攒的媳妇钱,你竟偷出去买糖,合该你一辈子打光棍儿,你知道不,这村里娶个大姑娘得多少彩礼…”
马永媳妇一边走,一边打,柱子用胳膊挡着脸,一声不吭让他娘抽,脚下却没停,小跑着往前走,他怕她们发现丛林中的穆婉秋。
马永媳妇撵不上她,就停下来喘粗气,“你瞧着,回去看你爹怎么收拾你…”
柱子把自己的媳妇本都给了她,柱子娘又打他了。
丛林中的穆婉秋紧咬着牙,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强制自己没哭出声来,没冲出去。
第十一章 离开
落日西沉,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吃过晚饭,柱子的心就像长了草,心不在焉地圈着鸡鸭,马永媳妇连他叫了几声也没反应,一步上前劈头就是一拳,“死人啊,魂跑哪去了…”
“娘…”柱子捂着头叫了一声。
“把这个给村长家送去…”马永媳妇盛了满满一盆豆角炖兔子肉。
马永下午刚打了一只野兔。
“娘…”看着盆里的肉,柱子闷哼一声,眼里满是怒火,“我不去!”
“那两个大官没走,各家都送了口粮,我们不去,村长会记恨…”知道柱子恨那两个大官,马永媳妇语气缓了下来,叹息一声,“那可是城里来的大官,听你婶子说,他们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命…哪是我们能得罪的?快去,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三杠子打不出个屁来…”
“别让他去了…”喂完猪,马永把猪食桶放在院里,进屋洗了手,接过盆去,“我去看看…”
“他爹…”柱子娘有些不忍,“你累了一天…”
“柱子嘴笨,别说错话得罪了大官…”
马永媳妇想想也是,推了又站在那儿发呆的柱子一把,“别傻站着,去把你爹打的柴火拾掇了…”
…
“他爹,那两个大官没问阿秋的事儿?”柱子蹲在灶坑边偷听他爹和娘说话。
“问了,我说一大早就不见了影…”马永顿了顿,“是柱子把他送走的?”
马永媳妇斜了眼西屋:“一下午回来连个屁也不放,怎么问也不说…”叹了口气,“你说,阿秋她爹真是个大坏人?”
马永猛吐了一口烟,在炕沿根底下敲了敲烟斗,和烟袋缠在一起,放在地上的凳子上,“十几岁的女娃懂个啥?他娘,睡吧…”
直看着东屋的灯熄灭了,柱子紧紧咬了咬牙,悄悄地从门后拿起准备好的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妹妹…妹妹…”柱子惊慌失措地扒拉着白天穆婉秋藏身的地方,“阿秋…阿秋…”焦急的语气中带着股哭腔。
哪有她的影子!
柱子傻了般蹲在那儿,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他脸色从没有的苍白。
突然,他一把抓起包袱转身就朝山路上跑,刚绕过大树,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柱子猛打了个寒战,蹬蹬退了两步,抬头看去。
“爹…”见是马永,柱子凄惨地喊了声。
“…你白天把她藏这儿了?”看着柱子手里的包袱,马永问。
“她走了…”柱子猛抬起头,眼里满是担忧,“…这大黑的夜,狼蛇虎豹的,她一个人在山里…”
“…你追不上了。”马永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上前拽了柱子,放缓了语气,“…回吧。”
“爹…”柱子闷哼一声,站在那儿不肯走。
“…阿秋比你沉稳,脑子也比你灵,不会有事的。”柱子爹回头看看那条蛇一样消失在丛林深处的崎岖坎坷又漫长的小路,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能不能走出大山,就看她的造化了。
“爹…”柱子哀叫一声,“她一个女孩子…”
马永打断他,“…你偷了你娘的钱都给她了?”
“我…”柱子慌乱地低下了头,良久,闷哼一声,“嗯…”余光悄悄地看着马永的脸色。
马永脸色阴沉,看不出喜乐,拽过柱子的包袱,扭了头往回走,“那是你娘的命根子,回去跟你娘好好认个错…”
“我也能打猎换钱…”柱子倔强地站在那儿。
把阿秋一个人扔在这儿大山里,他实在不放心,她现在一定是躲在哪儿过夜,他连夜赶,一定能找到她。
“知道你连夜带着她跑了,城里的大官会把我和你娘都抓起来…”马永头也没回。
柱子哆嗦了一下,脸立时变的煞白煞白的,站在那傻愣愣地看着他父亲那略有些弯曲的背影,月色下,马永的两鬓辉映着一层银白色的光。
“爹…”走出了十几步,马永才听到身后蹬蹬蹬追上来的脚步声,“我要跟无音和尚学武…”
…
碧空万里,一丝风也没有,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晒冒了烟,黄凄凄的泥土地上小手指粗的龟裂蔓延到四面八方,如七旬老人额头上的皱纹,写满了沧桑,城门外不远处一片广垠的玉米地里,叶子都打了卷,枯黄憔悴的地向恹恹欲睡的行人乞讨,一只小黑狗突然从田里窜出,惊得几只鸭子呱呱叫着跑向路两边,卷起一溜烟尘。
城门卒韩大有和王七光着上身只穿了件印着红黄色“卒”字的灰色无袖大坎,无精打采地倚在城门洞里躲荫凉。
“他奶奶的,这日头真毒,再不下雨,真要死人了…”韩大有一石头打走窜到城门口的小黑狗。
“听说是万岁爷要废太子,朝上杀了个保太子的大忠臣,遭了天谴…”王七挪动挪动身子,换了个凉快的地方,后背紧贴着城墙,目光从城门口被晒的如地里的庄稼一样蔫巴巴的来往行人身上落在干枯见底的护城河上,“他娘的真要死人了,连护城河都干了,我爷爷说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大旱…”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原本无精打采的韩大有猛坐直了身子,看向城门口,见来往的行人都耷拉着脑袋,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舒了口气,又倚了回去,感觉刚才倚的地方热呼呼的,又向王七这边挪了挪,“这话可不能瞎说,仔细哪天丢了吃饭的家伙…”
“…就你他娘的胆小!”王七不屑地哼了声,“这是太子爷的地盘,怕什么,曾家大老爷就是死心踏的**,太子就要被废了,他都不怕,还穿得光鲜亮丽油光水滑地下馆子,你怕个**!”指了指城里,“满城的人都议论着呢,官府就盯着你抓?”
曾家祖上三代经商,听说除了没染指香行外,曾家的钱庄、赌场,商号、当铺、茶庄、粮行、盐铺等开遍了大周各地,曾大老爷还是个堂堂的三品补用道,虽说是花银子绢的,可那也是个官,人家在大周也是跺跺脚大地都颤的人物,当然不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们一个小小的城门卒怎么比?
韩大有很不服王七的说法,但王七是个横驴,韩大有懒得和他犟,抬眼看向城外。
“…各地的灾民这就开始往城里涌,再不下雨,怕是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喽。”见韩大有不言语,王七看着正经过城门洞的穿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一家三口自言自语。
等城里的灾民挤不下的时候,他们这些城门卒就没有这样悠闲的日子了。
“…瞧,又来一个。”想到他们就要没悠闲的日子过了,韩大有眼睛看着远处,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庄稼旱死了,就一股脑地往这儿跑,以为这城里就是天堂,还不一样的要饭?”咽了口吐沫,“闹得连个窝都没了,连累着我们也没个清闲,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守在家里等着老天降雨呢,听说知府许大人天天往龙王河里送童子,正求雨呢…”
“别听许大人在那干放响屁,龙王河的水都快干了,要真有龙王,早…”话说了一半,见韩大有看过来,王七也觉得这话有些亵渎神灵,忙闭了嘴,眼睛朝城门外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细小的身影正拄着个打狗棍蹒跚着朝他们走来,“咦,这个可够瘦的了,看那身子骨,大约半个月没吃饭…”韩大有也看过去,“他娘的,还是个女娃…”
第十二章 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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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平城…”
远远地望着城门墙上恢宏有力的“平城”两个青灰色大字,穆婉秋激动的浑身战栗,“我终于走出大山了!”
想起在大山里与野兽为伍,星餐露宿心惊胆战的日日夜夜,穆婉秋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到平城了,过了平城再往南去,就是素有小香都之称的朔阳,是她梦寐以求的调香圣地。
松了一口气,穆婉秋一下子坐在地上。
已数不清走了多少天,她只知道这两只脚底的燎泡好了破,破了好,直到现在,每挪一步都火烧火燎的疼,看到城门就不急了,她可以好好歇歇了。
在上个镇子上买的干粮昨晚就吃光了。摸着瘪瘪的包袱里的几个铜板,穆婉秋狠狠咽了口唾沫,不怕了,不怕了,一会儿进了城就有吃的了,一边安慰着自己,穆婉秋一抬头,目光正对上城门洞里两个穿了印着红黄色“卒”字无袖大坎的守城士卒,猛打了个寒颤。
身为犯官之女,孤零零一个人亡命天涯,这一路上哪怕一个士卒,也会让她心跳半天,错开士卒的目光,穆婉秋身子动了一下,却没爬起来。就偷偷地朝城门上瞭望,还好,城墙上没有张贴头像之类的告示,也没有画影图形,这不比大山里的小村庄,来个陌生人,不到一刻钟全村人就都知道了。
这儿是大城市,来往的流民多,像她这种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有的是,“不怕,不怕,任那捕快面对面也不会怀疑我是个逃犯…”看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和她一样的难民,穆婉秋在心里安慰自己。
尽管如此,她还是拄着打蛇棍咬牙站了起来。
无论如何,她总是个逃犯,还是不要晒在这城门口的好。
感觉门洞里两个士卒的目光一直围着她转,穆婉秋觉得平城的这个门洞好漫长,她僵直着后背,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从容些,一步一步,她把自己挪进了平城。
“去、去、去…”看到小摊上热腾腾的馒头,穆婉秋摸出一文钱就扑了过去,还没到近前,就被小二一把推开,“臭要饭的,离远点,别弄脏了我的馒头…”
“…谁是要饭的,瞎了你的眼!”本就饿昏了头,被人嫌恶地推开,穆婉秋一股怒火腾地涌了上来。
那小二嫌恶地扭过头。
看着热腾腾的馒头,穆婉秋还要上前,背后被人一把抓住,“…小姑娘,这条巷子不是穷人呆的地方,你打这儿往前一直走,到了那个裁缝店左拐,那里的东西便宜,曾老爷还在八道弯胡同开了个施粥棚,好歹能管你个饱…”
穆婉秋扭过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
“大娘,我有钱的…”穆婉秋摊开手掌露出手里的铜钱。
看了她一眼,老大娘摇摇头,叹了口气。
顺着大娘的目光,穆婉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脚虽还干净,可是摞满了补丁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刮得一条一条,沾满了灰尘,任谁看也是个要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宰相之女了!
伸出去的手攥成了拳,把一文钱紧紧握在手心,穆婉秋朝老大娘福了福身,说了声谢谢,转身缓缓地顺着她指的路向前走去。
用油纸包了两个馒头,卖馒头的小二打发了一个胖乎乎的客人,一抬头,正对上穆婉秋的背影,不觉眨眨眼,再眨眨眼,莫非自己眼花了,一个穷要饭的,走起路来,怎么可以这么雍容,这么优雅?
张了张嘴,卖馒头的小二感觉自己嗓子眼发干,说不出话来,目送着穆婉秋消失在前面的胡同口,小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自语道,“…又看走眼了,听说曾家的几个大小姐常常喜欢微服出来,指不定她就是曾家的人!”手里的一个馒头被掐的瘪瘪的,“…好端端的,错过了一个结识贵人的机会!”
适逢大旱,这一路上吃喝贵的吓人,原本三文钱一个馒头竟涨到了十文,千省万省,到了平城,穆婉秋包袱里只剩下不足一吊钱了,原本没打算住店,她想到山神庙里和那些流浪儿挤一挤,此时被卖馒头的小二一顿吆喝,穆婉秋改变的主意。
她打听过,平城距离朔阳至少要六七天的路程,这是按坐马车算,她一步一步走,或许更长,就算一天两个玉米饼,兜里的几百文钱根本坚持不到平城,她只有卖了那块麝香。
两世为人的她知道衣装对一个人的重要,她就这么破衣烂衫地去了,那麝香不但卖不上价,被人抢了去也难说。
洗了个热水澡,穆婉秋打开包袱,拿出仅有的一套衣服,青灰色的衣服对襟上,马永媳妇用红线精心地绣了一圈村子里十分流行的碎花,看得出,虽然贫穷,她还是想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一些。
原本是一套男装,被这么一改,就有些不伦不类的,还不如她身上刮破了的这套,什么花都没有,洗干净了穿在身上,古朴淡雅,反有种中性的美,而这一件洗的发了白又打了补丁的衣服,却秀上一圈火红火红的新鲜碎花,十分的扎眼,在小山村里尚可,拿到平城来,尤显俗气。
这衣服真丑!
抖搂开衣服,穆婉秋想笑,一咧嘴,眼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衣服虽丑,可这密密实实的针针线线无不透着马永媳妇那淳朴的爱心和乡村人那质朴寡漏的审美观。
婶是倾尽了所能为她好的。
一阵敲门声传来,穆婉秋忙匆匆地把衣服换好。
是店小二拎了一壶开水进来,“…客官要的热水烧好了,客官想喝什么茶?”店小二上下打量了眼穆婉秋身上不论不类得衣服,使劲憋着笑,“小的给您沏上…”
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穆婉秋勉强挺直了后背,“白水就行,你放那儿吧…”
她喝不起茶。
店小二一怔,瞥了瞥嘴,随即又堆出一脸笑容,“…客官也知道,适逢大旱,城里的井都枯了,这水都是小店雇人从三十里地外的龙泉山上打来的,您即便不泡茶,也得给钱…”
“多少钱?”穆婉秋皱皱眉。
“…不多,这一壶一文钱。”店小二脸上堆满了笑。
一文钱!
一文钱能买半块玉米饼子,漆一壶普通的花茶喝一上午了,他还不如去抢。
穆婉秋眉头一跳,正要开口,余光瞥见窗外火辣辣的日头,叹息一声,是了,连护城河都干了,现在真的是水比油贵了。
转身摸出一个铜板递过去。
店小二立时眉开眼笑,“…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嗯…”穆婉秋想了想,“小二哥,这城里可有收购香料的香坊?”
第十三章 灵童
“客官您可真问对人了…”店小二嘿嘿一笑,“您过来瞧…”招呼穆婉秋来到窗前,店小二指着外面,“出了前面的那个胡同,往右拐顺着大路一直向南连过两个岔路,就是平城最繁华的赌街,临街口一溜全是香坊,你去了可着劲挑…”余光觑了眼床上的包袱,“客官有香料要卖?”又道,“…小的可以帮您,保您卖个好价儿。”
“没有…”穆婉秋摇摇头。
本就不名一文,她可不想让店小二再扒去一层皮。
店小二讪讪地笑了笑,“客官没事小的先去了,有事您在门口吆喝一声就是。”穆婉秋点头应了一声好,快到门口,想起什么,店小二又回过头,“客官您来的可真是时候,今儿灵童赌神来了平城…”
“灵童赌神?”穆婉秋一怔,“…小儿哥说的可是冷钢冷四少?”
“…是是是,就是他”店小儿连连点头,“此人天生神技,七岁涉足赌场,每赌必赢,如今年不过十五,已经成了平城曾家的坐上宾,听说为了一睹神技,连万岁爷都召他进过宫呢…”叹息一声,“灵童赌神,大周百年一出啊…”店小二嘟囔着打开门,“他就住在博弈坊,听说明儿要连开十八盘,您可千万别错过了…”
“…明儿?”穆婉秋心一动,猛转过身,“明儿是初几?”
“您真是过糊涂了,明儿是南帝二十年七月十八啊。”摇摇头出了屋子,店小二反手关上门,嘴里嘟囔道,“…长得挺俊个人,怎么穿的那么俗气?”
听到店小二的嘟囔声,在铜镜前照了照,穆婉秋但觉两腮微微发热,忽然,她几步来到床前,打开包袱认真地数起铜板来…
一共五百六十文,数完钱,穆婉秋沮丧地摇摇头,这点钱连吃饭都不够,更别说要买衣服了。
街头上稍微像样点的衣服至少也得六七百文。
把门插好,穆婉秋找了一把剪刀,脱下身上的衣服,她想把马永媳妇绣上去的花给拆了,剪刀触到碎花,又犹豫起来。
这总是婶儿的一翻心意,不能穿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思量再三,穆婉秋又重新穿好衣服,出门问店小二要了针线,把刚换下的衣裤捡起来,坐在床上笨拙地缝补起来。
…
“豆花…豆花…马记豆花,滑嫩爽口!”
“烤鸭…李家的烤鸭!香酥焦嫩!”
“赵胖子熏肉大饼,不吃算你没来过平城!”
“徐麻子臭豆腐—天下一绝啰…”
“测字…打挂…十纹钱一挂,前知五百年,后知八百载…”
…
太阳西斜,余热还没有完全散去,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就已经把赌街吵的开锅稀粥般热闹起来,干了一天活儿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到赌街,准备用过饭后,找家赌坊试试手气,活泛活泛筋骨…
一个黑瘦的小姑娘从街头的徐记香坊出来,一路朝这儿走来,东瞅瞅西瞅瞅,被空气中诱人的香气吸引到李家烤鸭前。
“五十纹钱半只,香酥焦嫩…”满头汗水的小二见了,拿起一只油汪汪的烤鸭递过来,“怎么样?小姑娘,来只尝尝…包您吃了还想着下回…”
穆婉秋猛吞了下口水,手摸摸口袋,毅然地摇摇头,抬脚朝前走去。
“嘿嘿…又遇到一个穷鬼…”小二望着穆婉秋的背影嘟囔道。
第二次了,她在街头被小二嘲讽,穆婉秋倔强地挺直了后背,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一两银子,她不是卖不起,她这一两银子是要去博弈坊做本钱的,待会儿从博弈坊出来,她非把他的烤鸭全买下来不可,让他看看谁是穷鬼,穆婉秋恨恨地想…
一路看着头顶的招牌,穆婉秋很快地找到了博弈坊,看着站在门口威风凛凛的两个镖形大汉,抬起脚她又犹豫起来。
立在那儿好一会儿,她毅然挺直了后背缓缓地走上夕阳下有些耀眼的汉白玉台阶。
“哎…哎…哎…”门官在门口拦住她,上下打量着这个衣服摞满了补丁,洗得还算干净的小姑娘,“…小姑娘,您走错门了,要买胭脂水粉,您朝那儿走…”门官指着远处的花街,“这是赌坊,不是你来的地儿…”
“怎么?”穆婉秋奇怪地问,“…你这儿闭馆了吗?”
门官回头望望嘈杂热闹的赌场,有些好笑,他这儿可是平城最大的赌场,是大周四大望族之一曾家二少爷开得,就是全平城的赌坊都黄埔了,他家的博弈坊也不会闭馆!
只是,赌场也分三六九等,有钱的豪赌,没钱的小赌,他这博弈坊来的可都是有钱人,手里没个百八十两的,一般人不敢上这儿来招量儿。
开业以来,他这博弈坊还从没进过要饭花子!
“…开张儿,今儿还是大周著名的灵童赌神冷四爷亲自操盘,里面人满着呢。”门官嘿嘿地笑着,“我是说,您不能进…”
“我有银子…”听说果然是冷钢亲自操盘,穆婉秋松了口气,掏出她仅有的一两银子,在门官眼前晃。
门官险些气乐了,看了叫花子似的穆婉秋一眼,语气已有些不耐,“小姑娘,我这也是为您好,您朝里瞅瞅,里面都是些老爷们在赌,您…您…”
看了眼她纤瘦的身子,门官摇摇头,后话咽了回去。
看看自己的打扮,穆婉秋大汗。
她也知道,赌场少有女人出入,偶尔有来,也大都是那些阔少带来的妓子,今日来博弈坊,她原也想买套男装换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堵在门口,更不会这么扎眼。
可惜,她是真的买不起。
原本盘算着她那块麝香能卖个好价,可惜因为衣衫褴褛,香坊的人也都欺负她是一个沦落街头的孤女,只肯给几百文,最后还的客栈的店小二介绍,才在徐记香坊换了一两银子,价钱已经是那一溜香坊里最高的了。
明明知道那麝香价值百两,可惜,因为无势,因为急用钱,她不得不认命地换了一两银子。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弱肉强食!
想起马柱儿曾说他和爹被集市上收猎物的人欺诈的事儿,穆婉秋苦笑,还以为她经历了两世,一定会避开,可惜,因为贫穷,漂泊无依的她还是一样的被欺诈,被街头小二嗤笑,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啊。
指尖触到怀里的魏氏调香术,穆婉秋暗叹一声,“…即便我有秘籍在手,没有银子也不行啊!”念头闪过,她狠狠地咬了咬牙。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进这个博弈坊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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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忙完,有些晚了…
第十四章 轮盘
“我说小姑娘,您快走吧,别站这儿碍事儿…”见穆婉秋执拗地站在那儿不走,门官语气已满是不耐,指指她身后,“您看,这么一会儿,就聚了这么多人,您快走吧,仔细天黑了家里大人着急…”
穆婉秋没有回头,只把纤瘦的后背挺了挺。
“我听说这是曾家二少爷开的场子,才来凑凑热闹…”她手指着门官身后的对联念道,“门迎四面八方客,广进东南西北财…”又指着横批,“…你这儿不是天下第一赌吗?”见门官诧异,又道,“赌场规矩,有银子就能进,什么时候被曾家二少爷给改了?”
“这…”没料到这个褴褛的小姑娘竟如此灵牙利齿,门官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看看她身后围满了人,强忍着不敢发火。低声下气道:“我说这位小姑奶奶…小的真是为您好,您这样进去,不出一刻,就会被那些大老爷们给吃了…”
他别有深意地瞥了眼穆婉秋娇嫩的面孔。
“博弈坊之所以号称天下第一赌,生意兴旺,就是因为他的治安名闻天下…”穆婉秋看着门口两个彪形大汉,“贵客出入都有镖师护送,保证每一个出入赌场的客人安全,是博弈坊的第一信条,怎么,曾家二少连这条也变了?”
“你…”
你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也算贵客!?
听了这话,门官被噎的直翻白眼,可是,买卖人门迎四方客,既然开了张儿,来的便是客,此时穆婉秋身后早已经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说她就不是贵客。
脸色涨红,门官说不出话来,立在那儿干巴巴地和穆婉秋对峙着。
“…李公子,人家不让女人进呢,我们还是回翠云楼喝酒猜拳吧。”一个被从翠云楼带出来的姑娘在穆婉秋身后咯咯咯地娇笑,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要是别的日子就顺了翠儿的意儿…”那李公子掐了一把那姑娘粉嫩的小脸,“今儿可不行,灵童赌神冷四爷亲自操盘,爷一定要见识一下…”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汗水顺着门官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怎么没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竟这么难缠。
人越围越多,哄哄乱乱的嘈杂声把二掌柜李德给引了出来。
听了门官的话,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岁数不大,脸色黝黑,却仍掩不住一副天生丽质,假以时日,一定会出落成一个如花美人。
明明看着她一身破衣,可她挺直的脊梁,眼底的那份从容淡定,却隐隐透着股与她这个年龄、这套装束极不协调的雍容,贵气。
她一定是哪家偷偷跑出来的大小姐、单这份优雅淡定的气质,是个公主也难说,身在赌场,见贯了各色人物,二掌柜李德也算镇静,上前一步换上一脸笑容:
“对不起了,这位姑娘,博弈坊的宗旨就是门迎八方客,都是门官不懂事,耽误了您发财…”回头招呼了个小二过来,“带这位姑娘进去,仔细别被人碰着磕着…”又转头看向众人,“各位公子,少爷,老爷们,都别在这站着,快进堂内,里面有好茶好水等着您呢…”见众人哄笑着不走,又道,“大周百年一出的灵童赌神…冷四爷已经开盘了,连押了7个小,天下第一豪赌,旷古奇闻啊,大家不进去瞧瞧,错过了机会,仔细后悔半生啊!”
这句话管用,一直站着不动的众人,轰的一声冲向门口。
李德闪身让开路,看着众人嘿嘿地笑。
虽不会赌,可穆婉秋对赌场却并不陌生,前世曾随他去过几次,但这博弈坊她还是第一次来,虽还没到掌灯时分,博弈坊的大厅里已经灯火通明。
出乎意料,大厅的赌桌上只聊聊数人,显得甚为冷清。
穆婉秋一怔,难道走错了?
“这位姑娘,您也是想看灵童赌神冷四爷做庄吧?”见她发怔,带她的小二问,穆婉秋点点头应了声是,小二指着楼上,“…都在二楼呢,您要是也想押呢,就在这儿先换了筹码…”他指着前堂柜台,“要是只想瞅个热闹,您这就随小的上去…”扫了眼她瘦小娇弱的身材,“上面人多,您千万仔细了,别磕了碰了…”
听了小二的话,穆婉秋也听到了楼上的嘈杂声,就点点头,“我先换筹码…”
看她只换了一枚蓝色筹码,小二咧咧嘴露出一抹不屑,见她转过身儿,立即又换上一脸的笑,恭恭敬敬地迎上去。
“姑娘,您慢走,仔细摔着…”见穆婉秋二话不说,蹬蹬蹬就上了楼,小二跟在她身后喊。
虽不屑于她的穷酸,但保证每一个客人的安全,是博弈坊的第一要务,这小姑娘既然被李德放了进来,他就不得不像保镖似的跟着。
来到二楼正厅,一进门就是一个巨大的骰宝台,是一张绘着愿赌服输纹的巨大的圆形大桌,上面用暗绿色线条分成十六格,又分别用红黄两色标着三至十八共十六个数字,供赌客下注用。
博弈坊里正常咬骰子的规矩是分为大小两门,庄家先摇骰,赌客后下注,然后揭开骰盅,看点数论输赢,三点至十点为小,十点至十八点为大。若押小开小,押小的赌客可获一倍筹码,押大的筹码归庄家;反之亦然。如果凑巧赌客押中骰数,比如,赌客押了个十,庄稼正好打出了个十,这时庄家就要一赔二。
可是,今天不同,庄家是大周百年一出的灵童赌神,为了赚些彩头吸引更多的人,博弈坊临时改了规矩,无论点数,只分大小,贤家一赔一,庄家一赔五,新改的规则用大大的红色条幅写了从博弈坊的二楼大厅正中央雕花棚顶垂下来,条幅两边缀满了姹紫嫣红的碎花,更给赌场中增添了几分热闹。
看着像过年。
灵童赌神冷钢的盛名和难得一见的高额赔率引来大批的豪赌客,把个直径近三丈的巨大的骰宝台围得水榭不通,一个个汗流浃背,额头青筋暴起,睁着满是红丝的大眼看着未开的骰盘,疯狂地喊着:
“大…大…大…大…”
声音震耳欲聋,穆婉秋颠颠脚,再颠颠脚,还是看不到,只见眼前一堆黑糊糊的后脑勺晃来晃去,看得她有些发傻,有些不知所措,进是进来了,可她怎么能够挤到前面去投注?
转身看着小二,“请这位小哥帮帮忙,我想下注。”
看着她手里的一枚蓝筹码,跑堂小厮也为难,他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身后这些疯狂的赌徒,怎么会听他的话给他面子让开一条路让这小姑娘进去?
除非曾家二少爷亲自来!
“要不…”小二指着其他空荡荡的赌桌商量道,“您到别的桌去下?”又道,“赔率虽然低,可荷官的赌技也低,您赢的机会更大…”
穆婉秋摇摇头,她根本不会赌。
看着眼前黑糊糊的一片,她有些气馁。
是回去,还是闯进去?
回去,兜里就一两多银子,怕是不到朔阳她就要讨饭吃了,饭都没得吃,她又怎么去学调香?想起这些天在街头被人吆来喝去受尽了白眼,穆婉秋咬了咬牙,既然来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赌一把。
赌她的命运!
恍然间,眼前的骰宝盘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命运轮盘,轮盘前芸芸众生拼命呐喊、挣扎,期待开盘的那一刻就是命运的转折点。
穆婉秋候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只要能冲进去,就能拨动那命运的轮盘,就能改变她这一世的命运!
再睁开眼,穆婉秋咬紧牙关,紧紧地攥着手里唯一的一枚蓝筹码,低了头拼命往里挤。
第十四章 豪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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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二掌柜李德正好上楼,一眼瞧见她,上前一把拽了出来,“…小姑娘,您悠着点,就您这身板,挤不进去的,一不留神摔了,大家一人一脚就踩成了肉泥…”
“要不…”穆婉秋擦擦汗,转身把手里的筹码递给李德,“你去替我买注?”见李德变了脸,“赢了银子,我会赏您的…”
“这位姑娘,您可能不知道,赌场规矩,不允许荷官参赌,更不许跑堂的给客人下注…”
“噢…”穆婉秋了然地点点头,突然转过身,“那就只有硬挤了…”
“您别不信,这么硬来真能给挤成肉饼…”李德又一把拽住她,回头指着别的桌儿,“要不…你去别桌下注吧!”
“我是客人,你们是要负责我的安全的…”穆婉秋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这微笑是前世在春香楼妈妈的威逼下,对着镜子千回百转地练出来,春香楼的妈妈说,妓院的姑娘卖的就是笑,一个笑容就能让客人为你一掷千金,那才算练到了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道七彩华光,仿佛百花同时盛开在眼前,李德顿时傻在了那儿。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姑娘说的不错,真让您众目睽睽之下被踩成肉泥,也有损我们博弈坊的信誉…”李德回头看看黑压压的人群,嘴里喃喃自语,他忽然回过头,咬咬牙道,“您随我来…”
他竟破例为穆婉秋打开了贵宾通道,放她来到巨大的轮盘——骰宝桌前,并亲自守在她身后。
目光落在巨大的金丝楠木愿赌服输纹骰宝桌上,穆婉秋才发现,贴了红色数字十一到十八的方格中,已摆满了筹码,相对于黄色的一边,三到十的数字上却空空荡荡的,一个筹码也没有。
嘡的一声,铜锣声响起,在一片大、大、大的欢呼声中,骰盅又一次开了。
“…又是小!”
“他妈的又输了,真见鬼了…”
“已经连开九个小了!”
“…真神了!”
…欢呼声消失,人群里传来一片沮丧声,两个白衣荷官过来,用鞭条一搂,桌子上的筹码都被收了回去。
输光的人叹息着离开赌桌,嘴里连连叫骂,连连称奇:“不愧赌神,竟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连开了九个小!”
这些人刚挤出去,那缝隙就被后来的人给补了进去,一阵涌动之后,轮盘前又围满了人。
“静一静…第十局开…”一阵铜锣响过,轮盘边顿时鸦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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