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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穆婉秋饿成那样,也没像柱子那么狼吞虎咽,吃饭的动作依然优雅娴静,马永媳妇就叹了口气,低了头缝衣服。[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满屋里就听见马永吧嗒吧嗒的抽烟声,不一会儿,空气中就飘满了烟雾,马永媳妇放下手里的活,挪到炕边,伸手拽开了门,又把另一扇窗也打开了,回手又拿起针线,想起什么,她忽然抬头说,“…他爹,我看这丫头可不像是才和家人失散的…”
“…怎么说?”马永回过头迷着眼睛看她。
“…柱子看她走路不敢用力,猜她是脚磨起了泡,就煮了药汤让她泡…”马永媳妇停下手里的活,看着马永,“那丫头还一直藏着不让看,我拽过来一瞧,啧啧,白嫩嫩的两只小脚,大炮小泡的,连带着红森森的口子,一个脚底板都快烂了,我看着都揪心…”声音顿了顿,“我瞧着有些燎泡已经结了枷,想也不是一天两天留下的…”
“嗨,也是个苦命得娃…”想起在树林中第一眼看到穆婉秋时的情形,马永叹息一声,“…还以为是个贼,我举手就要打,她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大叔,我饿。’…”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柱子他娘,孩子不愿说,咱就别问…”
“他爹,这万一…”马永媳妇抬起头,眼里有抹担忧。
“…这么小个孩子能有个啥?”马永叹道,“常听村里人讲古,城里那些有钱的富贵人,就喜欢娶一些小老婆,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俊儿…她是小老婆生的也难说…”
“也是…”马永媳妇恍然醒悟,“指不定是被后娘赶出来的,那丫头…别看她细细小小的,可是真要强,性子也倔,我用针给她挑燎泡,疼的直咬牙,那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她硬是不让掉下来,也不吭一声,我看着都揪心,她还一个劲地安慰我,‘婶,你使劲挑就是,我不疼…’啧啧…”马永媳妇砸吧砸吧嘴,“…这哪像个十三岁的女娃?我看倒像是个经了大风大浪的人…”
“…也是个没娘疼的娃!”马永狠狠地抽了口烟袋,“他娘,咱可别那么狠心,也不差她一口饭,这丫头不提走,咱就别往外撵…”弯腰在炕沿跟敲了敲烟袋灰,把烟嘴伸到烟袋里装烟叶子,想了想,又拿出来,用烟袋上的细绳将烟杆和烟袋缠到一处,放到凳子上,“…他娘,睡吧。”又道,“看着她那手的白嫩劲,也不是个会干活的,咱就当亲闺女养着,你可别硬逼着人家干活…”
“…瞧你说的,这么俊的闺女,我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让她干粗活?”马永媳妇剜了马永一眼,收了手里的针线,“…咱要是再能有这么一个闺女就好了…”
马永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背对着她,呼呼地睡了。
第六章 麝香(上)
日头落了山,看着天边上了黑影,穆婉秋回屋从米缸里抓了把小米来到院子里,咯咯叫着唤小鸡仔,然后把米撒在用小木条做的长方形箱子里,院子里的小鸡就唧唧叫着围着她,然后傻呼呼地跳进木箱,低头啄米吃,看着一只只毛绒绒的小鸡仔,穆婉秋满眼是笑,数了数,小鸡仔都回来了,就把几个尾羽很长,调皮地在箱沿上蹦来蹦去的小鸡扒拉进去,用网布盖了,端起来往屋里走。
在门口遇到抱柴回来的马柱儿,他急忙撂下柴火伸手接了过去,放在厨房南墙边,穆婉秋空着手跟进屋,见洒了一地碎柴,伸手就去拿笤帚,被马柱儿抢先一把拽了过去。
马柱儿是个闷葫芦,有时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可他连后背都像长了眼,穆婉秋想做什么,他总能先一步抢了过去。
穆婉秋鼓着小嘴使劲看他。
马柱儿也不抬头,低着头狠劲地扫地,连脖子都红了起来,穆婉秋就抬头看屋顶,房梁是用一根根圆滚滚的扒了皮的松木架起来的,没有吊棚,敞露在外面,被油烟熏的黝黑铮亮。
“…咦”看着梁顶正中拴着一根红布条,穆婉秋惊奇地问,“屋顶有块红布?”
马柱儿也抬了头看,“爹说,那个是辟邪的…”
“…辟邪?”穆婉秋听不大懂。
“…我们村里的人家都有,你家房子上没有吗?”
“…我家?”
记忆中她家的房子刷的白白的,棚顶上雕刻了祥云牡丹花纹,上面坠着几盏八角宫灯,一到晚上,所有的灯笼都被点起来,金碧辉煌的,比白天还亮。
她的绣楼没那么多灯,却也吊了棚,用了许多灯笼穗似的吊坠挂在棚顶,记得窗口还挂了窜风铃,风吹进来,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甚是好听。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不遮顶的棚。
“…你家的房子不是这样子的吗?”见她久久不语,马柱儿又问了句。
“…不是。”想起全家被杀,穆婉秋黯然地摇摇头。
“…我爹说你家很有钱。”马柱儿把垃圾扫到锅底坑里,用铁板盖了,抬起头来,“是吗?”
有钱又怎么样?
整日算算计计,战战兢兢,最后仍免不了家破人亡的命运,想一想,她的父母还不如马柱儿一家来的充实。
穆婉秋紧抿着嘴不说话。
马柱儿腮帮子鼓了鼓,转身就向外走,在门口处又停了下来,手扶门框转过身来,“…我娘说你是被后娘赶出来的。”
被后娘赶出来的?!
穆婉秋一怔,睁大了眼睛看着马柱儿,接着心就像揉碎了般丝丝挠挠地疼起来。
被后娘赶出来。
果真她有个后娘,就算待她再不好,也算有个家啊,有个累了可以回去的地方,疲倦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如今,她这个漂泊天涯的孤女,何处才是家?
看着她空灵的大眼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气,马柱儿有些不知所措,吭哧吭哧憋得脸通红,“…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娘不让我说的,我…”使劲地搓着两只长满茧子的手,“我只是好奇,我娘说了,你后娘不要你,我娘要你,也绝不撵你走,你要喜欢,就在这住一辈子,给我当亲妹妹…”
“真的…”穆婉秋声音有些诧异,多日来的接触,她已喜欢上这种质朴的农家生活。
虽然苦些,可很充实。
“嗯…你…”
“柱子…”马柱儿使劲地点点头,正要说话,马永媳妇在菜地里隔了木杖子,大着嗓门喊起来,“…快去迎迎你爹,你张大爷说,你爹打了一只香獐子,正在山路上休息呢…”
香獐子!
马柱儿一怔,随即两眼闪闪地亮起来,敞亮地哎了一声,撒腿就往外跑。
穆婉秋也跟着往外跑,一脚踢在门槛上,身子向前扑去,马柱儿后背像长了眼,回身一把扶住了她,“…仔细别摔着,你不用着急,我们吃不着香獐子肉。”
“…为什么?”穆婉秋傻呼呼地问。
“香獐子很贵,我爹一定会拿到集市上去换银子…”柱子嘿嘿一声。
穆婉秋才发现,柱子的话中,好似她很馋香獐子肉,脸色腾地红了起来,“我只是从没见过香獐子长得什么样儿…”
“…真的!”柱子好奇地睁大了眼,随即又嘿嘿地笑起来。
原来她也有没见过的东西。
第七章 麝香(下)
拿着那把三寸长的断魂剑,穆婉秋的小手在香樟子肚脐下小心翼翼地按压着,找准了位置,断魂剑缓缓地落下去。
“…你干什么?”柱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穆婉秋一哆嗦,剑险些割到手。
见是马柱儿,她长出了一口气,不满地瞟了他一眼,“…你吓死人了。”又低头从新按压起来,“我在取麝香。”
“…麝香?”柱子蹲下身,“什么是麝香?咦…”一蹲身才发现穆婉秋手里的断魂剑,伸手接过去,“你从哪弄的?”
三寸长的短剑,通体华光,阳光下流光溢彩,耀的人睁不开眼,剑柄处是一块墨绿色美玉,雕着一朵盛开的牡丹,握在手里,温润柔滑,马柱儿爱不释手地翻弄着,眼里满是渴慕。
“是父亲给我的…”
“真好看…”舔了舔嘴唇,马柱儿恋恋不舍地把剑递给穆婉秋。
接过来,穆婉秋又低头重新在香獐子肚脐下按压起来。
马柱儿蹲在一边看,“你取什么麝香?这香獐子皮被割坏了,就卖不上价钱了…”
“…卖不上价钱?”穆婉秋抬起头,随即又用手比量,“不会太大,就这么长的口子…”
“你不知道,集市上那些收猎物的可挑剔了…”马柱儿开口说道,“我和爹每次去赶集,他们都翻来覆去地挑拣,只要发现一点小毛病,就狠劲压价钱,要不是嫌背着回来太远太累,爹都恨不能不卖了…”
“…是吗?”穆婉秋睁大了眼,从没做过买卖,她对这些还真不清楚,“那…”她眨了眨眼,“这香獐子能卖多少银子?”
她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提取麝香的机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前世没有接触过,她对香料一无所知,但前世被卖入青楼的她对这麝香却并不陌生。
这麝香是雄麝,老百姓土话叫香獐子胯下的一种分泌物,有特殊的香气,可以制成香料,特别名贵,香味经久不衰,传说女人如果常佩戴以这种麝香为主料制作的香囊,便会把这种香气化为自己的体香,男人一旦沾上,一个个就会被迷的骨软筋酥,说白了,就类似于一种春药。
也因此,前世春香楼的姐妹们一个个都不惜为它一掷千金。
不仅妓院,即便那些王孙贵族的女儿,有条件的,出嫁时也会想方设法弄一个系在衾衣里。可惜,这种香料不是植物,可以随便种植,只有雄獐子身上才有,而且必须杀了才能取,因此,尽管大周是香料大国,可这种麝香却是极其稀缺,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柱子把香獐子翻过来看了半天,“这獐子就胸口坏了一个洞,拿到集市上最少也能换五百文…”
“五百文!”穆婉秋睁大了眼。
这么少!
五百文也就是半两银子,可这一头香獐子提取的麝香调制后,不知能做多少个麝香囊,拿到妓院去,哪一个不卖个十两八两的!
“…这种麝香囊,只要是男人,不管他品行高尚,还是学富五车,只要闻上一次,他们便会向六月发情的公狗似的,伸着舌头,急不可耐地缠着你不放…”想起前世春香楼妈妈的话,穆婉秋更坚定了要取这麝香的想法。
“…怎么样,很贵吧。”见穆婉秋睁大了眼,柱子很得意,“这种香獐子很少的,有时一年也遇不到一只…我娘说了,等这香獐子卖了,就去扯几尺花布,给你做衣服…”
“…做衣服?”穆婉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柱子的旧衣服,“我这身就挺好的,告诉婶儿别浪费钱…”
住了这么多日子,她知道柱子一家人生活的艰辛。
“我娘说了,女孩儿家娇气,就该穿好看的,吃好吃的…”看着穆婉秋膝盖上的两个补丁,柱子脸色微微发红,“娘给你做,你就穿,我跟娘说了,今年过年我不要新衣服了,省下来给你做…”又道,“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打好多好多猎物,换银子给你扯花衣服穿…”
一股暖流划过心底,穆婉秋眼底隐约有水雾流动。
前世骄纵任性,她一直不知有父母兄弟的好,今世知道了,可家人已与她天人永隔,孤零零的一个人漂泊流浪,她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家的温暖。
何其有幸,让她重生后遇到这样的一家人,还能够重温有家温暖,虽然不比前世的锦衣玉食,可这布衣淡饭,一日三餐,一口一口都是甘甜,都是温馨,都让她回味无穷。
“…哥儿”穆婉秋迅速低下头,不让柱子看到她眼里的雾气,“这香獐子就是书里常说的麝…”指着香獐子的身体,穆婉秋给柱子解释什么是麝香,“…麝香很值钱的,而且只有公麝才有,取出来,调治好了,单独卖给香坊,至少也值十两八两的…”
在她心目中,即便她不会调治,这头香獐子产的麝香也值个百八十两的,怕吓着柱子,她没敢多说。
“…真的!”柱子还是吓了一跳,“真有那么贵?”
“嗯…”穆婉秋使劲点点头。
“那…”柱子有些发傻,“这麝香都干什么用?”
“当然是…”
当然是用来勾引男人了,这也是前世春香楼的姑娘肯花重金买它的唯一原因,对上柱子黑漆漆无邪的眼,穆婉秋声音戛然而止。
“…是什么?”一反常态,柱子眨着黑糊糊的眼睛,追问道。
“除了作香料外,他还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嗯…”为取麝香,她早上才查了魏氏调香术中关于麝香的记载,努力地回忆着早上刚记下的东西,“…能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散结止痛…”抬头看着柱子,“把他放在鼻子下,可以让昏迷不醒的人苏醒过来,就是人常说起死回生,可神奇呢,还有…”穆婉秋扳着手指头,“药店里有名的苏合香丸、六神丸等里面都少不了麝香…”
这些柱子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感觉像听天书,稀里糊涂的一句也不懂,可他明白穆婉秋的意思。
这麝香很值钱。
“…你知道的真多,竟连书也懂。”他艳羡地赞了句,“这麝香怎么取,我帮你…”
穆婉秋汗颜,她也是硬记下来的,现学现卖,早晨看那本魏氏调香术,她感觉有点像天书,一句也看不懂,好在麝香她前世接触过,才似懂非懂地把书上写的都硬记了下来。
也幸亏柱子不懂,遇到行家早露馅了。
低头掩了自己的窘境,穆婉秋拿手比量着香獐子肚脐正中线下方,“…就是鼓鼓的这块,是个扁圆形囊,切下来就是。”
“是这个吗?”依穆婉秋说的,柱子一伸手就摸到了。
“对,就这个…”穆婉秋点点头,“仔细些别切破了,跑了香气…”
“我知道…”柱子应了声,左手攥着香獐子肚皮下的扁圆形囊,头也没抬,右手接过穆婉秋递过的断魂剑,一剑切下去,立时出现一个三寸长的口子,嘭的一声,香獐子的肚皮瞬间爆开,露出白花花的肥油,接着一堆肠子汩汩地冒了出来。
柱子猛唬一跳,一把扔了断魂剑,手忙脚乱地把肠子塞回去,“去,走开…”回头一拳撵开闻到味候地一声窜过来的大黄狗,忙乱了一阵,柱子重新拾起穆婉秋的断魂剑仔细端详着,“这刀真快,比我爹的杀猪刀快多了。”
别看他短小,这可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绝世宝剑,号称断魂!
怎么能跟马永的杀猪刀比?
穆婉秋狠狠地瞪了柱子一眼,没言语。
“…这么臭!”切下香囊,柱子拿到鼻子底下闻,一股腥臊直斥鼻腔,他险些丢出去。
穆婉秋一怔,也拿到鼻下闻,立即甩了出去,扭头干呕起来。
“不是说有香味吗?”柱子疑惑地看着穆婉秋,问,“你是不是搞错了?”一边说,一边起身捡起来,用两个手指头夹着,“我去扔了!”
穆婉秋的刀太快,他不留神把香獐子肚子上桶了个大洞,这只香獐子一定是卖不上价钱了,怕她爹娘埋怨穆婉秋,他想毁尸灭迹。
“别…”穆婉秋强忍住胸口翻腾着的一股逆咯之气,回头冲柱子摆手,“就是这个,没错的。”
魏氏调香术里就这么写得。
“这…”
这明明又臊又臭嘛,怎么会是香料!柱子不解地看着穆婉秋,质疑的话没说出来。
“书里说,许多香气最原始的形态都是臭的,经过处理后才会变香…”努力地回忆着魏氏调香术里的话,穆婉秋也不懂,硬着头皮背着,“这麝囊要用贝壳粉和草木灰制成的液体浸泡后,稀释几千倍就能发出甘甜的香气…”
她站起来,活动了下蹲的有些发麻的两腿,从柱子手里接过刚割下的麝囊。
吸食几千倍就会变香?
臭得就是臭得,怎么就会变成香的,就像茅坑里的屎尿,放一千年也还是臭得,就算被狗吃了,拉出来还是臭的!怎么可能吸食几遍就变成了香?
听了穆婉秋的话,柱子摇摇头。
不懂。
可穆婉秋是仙女一样的人,又能看懂书,她的话柱子也不敢质疑。
闭上嘴巴,柱子好奇地看着她紧咬着唇,强忍着厌呕摆弄着麝囊。
“…你要怎么做,我来。”尽管糊里糊涂,柱子不忍心看穆婉秋那满脸的难受样。
“不用…”穆婉秋摇摇头,“你不知道怎么做。”又道,给我找根小树枝来。
柱子转过身,不一会儿,就抱来了一堆树枝。
穆婉秋扑哧笑出声来。
柱子不解地看她。
“不用那么多,一根就够了。”穆婉秋取了一个粗细适中的树枝,折成小段。
一会功夫,她就把麝囊绷得圆滚滚的,四处瞅了愁,穆婉秋又去捉小鸡。
“我来…”柱子伸手捉了两只,递给她“你要干什么?”
“不要这只,要那个长尾巴的,我要拔几根羽毛…”听着那只长尾巴花斑鸡在柱子手里吱吱地叫,怕他把鸡尾羽拔秃了,穆婉秋忙开口道,“不要太多,两根就够了!”
“…这个有什么用?”看着穆婉秋把鸡尾羽两端剪断,做成小管,吹了吹,然后插入被绷的圆滚滚的麝囊孔中。
“把里面的潮气引出来,这样干的快,不会变质…”穆婉秋指了指屋檐。
柱子采着小凳把穆婉秋绑好的麝囊挂到屋檐下。
跳下来拍拍手,看着地上的汩汩地往外直冒肠子的香獐子出神。
“我去跟大叔说,这香獐子是我弄坏的…”以为他怕挨打,穆婉秋开口道,她调皮地冲柱子眨眨眼,“再心疼,大叔也不会打我…”。
“不用,本来就是我弄坏的,不过会被爹打几下,我爹的手就是硬些,没多少劲儿,不疼的。”柱子摇摇头,“只是,怕是又不能给你扯新衣服了…”他很想看穆婉秋穿新衣服的模样。
新衣服?
见柱子竟是惦记着这事儿,穆婉秋掩了嘴吃吃地笑起来。
第八章 追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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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婉秋采了满满一筐猪食,喜滋滋地背着往回走,筐里除了灰菜,苋菜等猪吃的菜,她还摘了一堆花,想回去试试能不能做些浸膏,魏氏调香术里说的什么炙、炮、焙、飞等,她一点也不懂,唯独这个用鲜花浸取后的浸液制作浸膏,她还模模糊糊地懂些。
山上的花有的是,她也有的是时间实验。
果真成功,换了银子,哪怕一点点,也能帮柱子的爹娘减轻些负担,至少,她不再是个吃白饭的闲人了。
“…哥,”在路口遇上柱子,穆婉秋脸上立即开满了花,柱子最疼她,她虽然身子细小,可总跟武师学过几天花拳秀腿,背这点菜根本不算什么,可柱子就是不放心,只要没活,他总是会出来迎她,双手把着背筐,她笑着迎上去,“…你又来接我?我不累。”
柱子一声不响地接过她身上的背筐,脸色从没有的阴郁。
“哥,你怎么啦?”穆婉秋隐隐地感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她下意识地站住。
“…这边走”柱子把背筐背在身上,拽了她的手,一声不响地顺着斜岔的一条小路往山后走。
“…哥”柱子第一次拉她的手,穆婉秋挣扎了下,感觉柱子的手很有力,就放弃了,嘴里不停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一直到山后背阴的小路上,柱子才站住,放下箩筐,他定定地看了穆婉秋一会儿,一转身从大树后取过一个蓝布包袱递给她: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翻过两道山就是条官路,爹说顺着官路一直朝西走,就能找到平城,你…”他狠狠地咽了口吐沫,“快走吧!”
“…哥!”穆婉秋凄厉地叫了声,小脸霎时变的苍白,“你不要我了,叔儿和婶儿都不要我了?!”她一把抓住柱子,“你不是说,只要我愿意,住一辈子也行吗?”
有了家的温暖,她实在害怕一个人走在寂寞大山里的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的流浪漂泊的生活,就算必须走,也得给她些时间做好准备才行啊!
“我…”柱子憋红了脸,黑糊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痛苦,他忽然挣脱穆婉秋,猫腰抓起一把土就往她脸上抹,“…娘嘱咐我,你这张脸最容易让人起歹意,叫我给你抹些灰…”
“哥…”穆婉秋一把推开他,见他愣住,复又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为什么?”
“…村里刚来了两个穿着镶了红边的皂青色衣服的大官儿,头上戴着高高的大帽…”挣脱穆婉秋,柱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灰,比量着,“他们说在追拿一名逃亡在外的犯臣之女,问村里有没有来过陌生人…”
是捕快!
听了柱子的描述,穆婉秋浑身电击般一颤,她身子歪了歪,险些滑倒,被柱子一把扶住。
“…村里人怎么说?”稳了稳心神,穆婉秋强自镇静地问。
“村里人都说你就是那个逃亡的罪臣之女…”沉默了会儿,“村长逼着爹娘把你交出去。”
“我…”穆婉秋哑然,她的确是罪臣之女。
可是,潜意识的,他不希望柱子一家知道她这不堪的身世。
“村里人都传,你要是被抓回去,不死也得扒层皮,然后被送到窑子里,充当官…官什么来着?”柱子挠挠头,“…娘说那是一个特别低贱的行当,是个女人就是死,也不能去的地方!”
官妓!
穆婉秋顿时像被抽干了血,连嘴唇都泛着白,她感到一阵阵的天旋地转,紧紧地抓着柱子的手,才没有倒下。
这一世醒来,她就苦苦挣扎,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罪,不怕漂泊无依,不怕过这布衣淡饭,朝夕劳作的山村生活。
只要,她能摆脱前一世沦落风尘的命运,活得像个人样!
可命运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又似一个她无法改变轨迹的轮盘,正以他强大的惯性向前推着她,不管她怎么挣扎,都要把她拽回原来的轨迹,不肯任她偏离,任她被甩出命运的轮盘。
“…娘知道你出来采猪食,让我偷偷把你送走,娘说窑子那地方你死也不能去…”感觉穆婉秋十指冰冷,柱子身子一阵,他猛地反手紧紧地抓着她,“你…你爹真的是坏人?”
“我…”穆婉秋双唇颤抖,眼里瞬间盈满泪雾,接着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恨自己有个犯了罪的父亲。
她不怕说出父亲是谁,可她好怕就此打碎了她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清白的形象,这世上谁都可以认为她是个坏人,可马柱儿一家人不行。
毕竟,是他们让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温暖,她早已把他们当成了最亲得人,即便从此天涯,她也希望在马柱儿一家人心目中,她是美好的,是清白的,是个心的善良的小姑娘。
“你别哭…”在柱子心目中,眼前这个小女孩一直是坚强的,即便再疼再苦,她都会紧咬着牙忍着,他从没见她这么哭过,立时吓得手足无措,抬起粗糙的手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你不是坏人,你是个好人,我娘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娘不让我问的…”语无伦次喃喃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真的?”穆婉秋哽咽地抬起头,“婶儿真的说我不是坏人?”
“嗯…”柱子狠劲点点头,“你看,娘让我给你带的干粮和衣服…”
柱子低了头要解包袱给她看。
穆婉秋按住他的手,“…那叔呢?叔怎么说?”
“我爹…”柱子顿了下,“我爹说你是个苦命的娃儿…”
“真的!叔儿也没说我是坏人?”泪水还没干,穆婉秋就咧嘴笑起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流。
“是的,爹也说你不是坏人,你别哭了…”柱子急得直搓手。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呵呵…”穆婉秋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声,“叔儿和婶儿都不讨厌我,都说我是个好人呢,呵呵…”
第九章 追捕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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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穆婉秋带笑的泪眼,柱子心里一紧,一股辛辣直刺咽喉,他迅速地别过脸,不让她看到他眼底涌动的水雾。
他是男人,不能哭的。
看着他别扭的小男人样,穆婉秋低了头解包袱,“婶给我带了干粮…”
“今儿家里没蒸干粮…”柱子偷偷擦干眼睛,大声说道,“就剩这些陈的了,娘都给你带了来…”又指着里面一套洗的发了白的补丁衣服,“娘才给改的,让你路上换着穿…”
“嗯…你替我谢谢婶儿…”穆婉秋用力点点头,手无意中触到一块硬梆梆的东西,她猛一把掀开衣服,低下赫然藏着二大串用红绳窜的铜钱,“这个…”
穆婉秋错愕地抬起头,她记得清清楚楚,这钱是柱子家压箱底的宝贝,就藏在东屋柜子底下的一个黑糊糊的小陶瓷坛儿里,柱子娘常常偷偷关上门窗,拿出来数几遍。
“这个你带着路上用…”
“也是婶儿给的?”穆婉秋追问。
“要走那么远的路,这点干粮不够…”柱子顾左右而言他,“一共两吊半,你省着些用,对付着到了平城,看看有没有个好人家能收留你…”
“你…”穆婉秋双唇颤抖,“你偷了婶儿的钱…”见柱子红着脸不言语,她一把抓起来,塞给柱子,“拿回去还给婶儿…这是婶儿的命根子,婶知道了一定会伤心…”
两吊半不多,也就二两半银子,可这是柱子家的全部家当,是马永媳妇一文一文地攒了几年的压箱底钱!
“我和爹都能打猎换钱,家里也不缺吃的…”柱子一把夺过来,低头塞进包袱里,几下把包袱系好,“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出门在外,没钱怎么行?”
“可是…”
“你放心,回去后我再勤快些,多打些柴火给娘换钱花,娘一准高兴,只是…”他神色一黯,“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千万别被人抓了,送到…”
虽不知窑子是干什么的地方,但柱子想起他娘提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一脸的鄙弃,他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是个穆婉秋死也不能被送去的地方。
穆婉秋身子一震,她又想起自己前世不堪的命运,狠狠咬了咬牙,“好,我都带着…”她抬头看着柱子,“告诉婶儿和叔儿,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你快走吧,天黑就不好走了…”见她不纠缠了,柱子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抬头看看天,“原本村口那条路好走,又近些,可那条路上人多,爹怕你被那两个大官抓着,才让你走这条小路,虽然难走,可是安全…”
“嗯…”穆婉秋接过柱子递过的包袱,使劲点点头,走了两步,她回头叫道,“哥…”
“嗯…”
“我打算去朔阳,找一个香坊,做个调香师…”
“你一定行的…”想起穆婉秋懂麝香,又懂书,柱子鼓励地点点头,又神色一黯,搓着两只结满硬茧的手,“可惜我除了打猎,什么都不会…”语气中隐隐透着股沮丧,他忽然抬起头,“村里刚来了个化缘的和尚,听说武功极高,一只手就能举起村东头的那个大石鼎,我去求了他教我武功,等学好了就去朔阳找你,看谁还敢欺负你!”
“好,我就在朔阳等哥…”穆婉秋点点头,“我好好学调香术,等以后攥了大钱,接你和叔婶去享福…”
柱子咧了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穆婉秋一阵心酸,猛转过身。
柱子忽然想起什么,冲她背影喊,“那块风干的麝囊我也给你带上了,你到了平城,就…卖了吧…”
穆婉秋一怔,随即紧紧地抿着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柱子把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装进了这个包袱,拎着他,穆婉秋感觉沉甸甸的。
想起那块麝香,穆婉秋蓦然想起她那把三寸长的断魂剑,想起柱子第一眼看到它时那渴慕的目光。
因为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当时明知柱子喜欢,她也没舍得给,现在不一样,她此去天涯,一路茫茫,生死未卜,说是挣了大钱回来,她真的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到柱子,见到这淳朴的一家人,给柱子留下做个念想也好。
“这个给你…”掏出断魂剑,穆婉秋几步返回来,递给他,“等你学了武艺好用…”又强做笑颜调侃道,“你别看它小,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宝剑,叫断魂,你可千万别用它来杀猪啊…”
柱子一愣,随即黑糊糊的眼睛如阳光照射下的宝石闪闪地亮起来。手伸了过去,他忽然停住,又把宝剑推了回来,“爹打猎,家里大大小小的猎刀镰刀有四五把,这个纤巧,你带着正好,一路上好防身。”
“婶儿也说,我一个女孩子家,不好身上总藏着把刀…”又晃了晃手里三尺多长胳膊粗细的桃木棍,“我有哥给我做的这个打蛇棍就够了…”
“我不要…”艰难地咽了口吐沫,柱子狠心地别过脸去,不看那把让他心痒难耐、爱不释手的宝剑,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行走,没个防身物品怎么行?
“哥…”穆婉秋不满地叫了声,“我只是给哥留个念想。”见柱子回过头来,又撒娇道,“我怕哥长大了,变了样,见了面我认不出来,到时哥拿出这个来作证,我就认识了…”
“可是…”柱子咬了咬嘴唇。
“…哥拿好,我走了。”穆婉秋随手把剑扔到柱子脚下,转身就走。
看着穆婉秋的身影远去,柱子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缓缓地蹲下身,捡起脚下的断魂剑,轻轻地抚摸着那温润的剑柄,那里还残存着她手上冰冷的温度。
忽然,柱子收起剑,猛站起身来,快步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穆婉秋一阵心跳,紧紧地攥着打蛇棍,她缓缓地转过身。
是柱子追了上来。
“…慢点跑,仔细别摔了”穆婉秋快步迎了上去,“哥还有事?”
“我送你去平城…”柱子坚定地说,“这一路还要翻两座山,都是丛林,妹妹一个人我不放心!”
“可是…”
“走吧…”不让她说,柱子拽了她往前走。
“…不行!”穆婉秋执拗地站在那里,“叔儿和婶儿找不到你会急死!”
更主要的,她是个罪臣之女,此去一路凶险,生死未卜,她不想连累了这个质朴醇厚待她如亲生妹妹的小男孩。
她一个天涯孤女,死便死了,何苦累了柱子,累了马永一家人,能在这质朴的小山村里,让她重温到有家的温暖,她已经足了。
“你放心,我不会走丢的,我十岁时跟爹去过一次平城…”见穆婉秋不肯走,柱子急红了脸,“天不早了,我们快走,仔细村长找来这里…”
“不行,你快回去,叔儿和婶儿该急了!”
“柱子…柱子…”
“柱子…柱子…”
正撕扯间,柱子娘的声音从前山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村里其他人的声音。
第十章 挨打
“不好了,我娘找来了…”柱子脸色大变,“一定是村长逼着娘来找我们!”紧紧地拽着穆婉秋,“我们快走,再晚就来不急了。”
“不行…”穆婉秋使劲挣脱了他。
“你…”柱子急黑了脸,额头上青筋闪现。
“我们跑不掉的…”穆婉秋指着山顶,“他们只要站在山顶上,就能看到这条路!”
“…那怎么办?”柱子回头瞄了瞄山顶,穆婉秋说的一点不差。
“嗯…”穆婉秋低头想了想,“我先藏起来,你去把他们引开。”
“我…”柱子有些犹豫。
“快点,再晚就来不急了。”穆婉秋果断地吩咐道,指着不远处的背筐,“你就说出来采猪食了…”
柱子下意识地应了声,回头拽了穆婉秋,“快,你就先藏在那颗油杉树后面,那儿有个小坑…”
用树枝把穆婉秋遮好,柱子捡起地上的背筐,小声说道,“妹妹先在这儿藏着,等我引开他们,就回来送你。”
“嗯…”柱子倔起来像牛,怕他不走,穆婉秋爽快地应了声。
“一会儿的功夫,你又死哪去了,找也找不见影…”在山顶遇到走得满身是汗的柱子,马永媳妇劈头就问,一边朝他身后望了眼,没见穆婉秋,恍然长出了一口气。
“采猪食了…”柱子把背筐给他娘看,又看了眼站在他娘身边的李麻子媳妇和村长媳妇…“这后山不常来人,灰菜长的又大又肥…”
“就你一个人…”村长媳妇看了眼他身后,又瞄了瞄通往山外的小路,“…没带你妹子?”
“妹妹在家用马鬃编香囊呢…”看了眼李麻子媳妇,“还是前儿去大娘那儿拿药,见大娘编的好看,上了瘾…”
村长媳妇回头看李麻子媳妇。
“…那丫头手倒是巧,见我编,就嚷着要学,一过晌就学会了,还编得有模有样的。”
“噢…”村长媳妇点点头,回头看柱子,“她没在家,村里来了个大官,想见见她,我和你娘以为她和你一起上山了呢…”
柱子看了村长媳妇一眼,没言语。
他是村里有名的闷葫芦,除了对穆婉秋话多,有时一天也没一句话,见他一声不啃地往前走,村长媳妇不疑有他,跟着往回走,看到他背筐里采了许多花,神色候地一变,大声说:
“…你妹子和你一起出来的!”
柱子身子顿了下,接着又一声不响地往前走。
“…你站在!”喊住他,村长媳妇又转身回到山顶仔细地瞭望。
柱子攥紧了拳头,心通通地跳。
“他婶子…”家里一地的鸡鸭鹅狗等着她回去喂,见村长媳妇又疑神疑鬼地返回山头,李麻子媳妇有些不耐烦,“那条路我都看了几遍,没人影…”又道,“这山里,狼蛇虎豹的,啥子都有,阿秋那么娇瘦个小丫头,哪敢一个人走?”
村长媳妇看了李麻子媳妇一眼,又回头盯着远远地站在那儿的柱子,“…你背筐里怎么这么多花?”
柱子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一直以来,他都没看背筐里穆婉秋都采了些什么菜?
“…你说啊!”马永媳妇也变了脸,狠狠耸了他一把,“你婶子问你话呢?”又回头冲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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