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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哪儿的人?”林嫂脸上看不出悲喜。[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广灵县人…”穆婉秋脆生生地回道。

    “…你就是那个连单香都分辨不出、香料都不认识的小姑娘?”

    猛听道身后有声音,穆婉秋一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站了一个二十多岁,薄唇杏眼,长相还算清俊的妇人。

    第四十五章 杂工(下)

    “这…”猛地被人揭了短,绕是淡定,穆婉秋还是吓了一跳,向边上让了一步,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看了那薄唇妇人一眼,林嫂也没言语。

    “…刘师傅安。”回过神来,三奎破例给妇人施了一礼,扭了头冲穆婉秋打眼色,嘴里提醒道,“忘介绍了,白姑娘快叫师傅!”指着妇人,“她就是林记香坊的大调香师,刘师傅,手艺高着呢…”余光觑着刘师傅紧绷着的神色,三奎嘴里漫无边际地夸赞着,“南帝十七年就通过了三级调香师,顾念着林东家的恩情,一直没去大业发展,她可是咱朔阳为数不多的有品级的调香师呢…”又转向林嫂,“能十年如一日地留在林记,也是东家心好,为人又和善,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好话谁都爱听。

    果然,刘师傅一直紧绷着脸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想学调香?”带笑的目光落在穆婉秋身上候地又变的清冷,隐隐透着股寒气。

    穆婉秋一哆嗦,“…我太笨了,怎么也学不会。”

    面无表情,刘师傅伸手拿了个空香罗转身进了屋。

    “…悟性不好,倒是有一把干力气,人还算灵巧。”身影隐没在门内,刘师傅那尖刺辛辣的声音却如幽香般飘了出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

    穆婉秋心一动,转头看向林嫂。

    林嫂正看着她,脸上竟隐隐带着股喜意。

    “…这白姑娘的确是一点香也不懂。”三奎趁势解释道,“按说不该介绍您儿这来儿,只是…”余光扫着屋里,他话锋一转,声音也高了八度,“前儿林大东家去小店儿,说要小的帮着找个杂工,也没说是要会调香的,只说要有把力气,身子灵便会干活就成。”他嘿嘿笑道,“小的也是看她悟性虽然不高,可人还实成,又有把子力气,才带了来…”

    好话适可而止,三奎弓着腰,以身为店小二的卑微谨慎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嫂,“林嫂,您看…”

    点点头,林嫂转头看向穆婉秋,“…包吃包住,每月一百五十文钱,你可愿意?”

    她这是同意了!

    一阵狂喜,穆婉秋心通通跳着看着林嫂,竟忘了说话。

    “…林嫂问您话呢。”三奎推了她一把,“白姑娘快回啊。”

    “…愿意!”穆婉秋使劲点点头。

    恍然间,屋里、院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

    朔阳是香料产地,这里最盛行的就是香料炮制,即便是香坊,一般也都是自己炮制香料,然后研磨了制香,卖成香的同时捎带着也卖香料,林记却不同,门面不大又只有一个调香师,制香都是用外购的炮制好的香料,倒省了不少麻烦。

    制观音香的工序也很简单,就是先把香料研碎了,筛去杂质,按比例配好后,在加榆粉、木粉用水和,和匀后装进一个固定在地中央的木制的舂米石臼似的长圆形香筒,碓头连着个半丈长的木杆,类似杠杆,装好香面后,一个人上下摇木杆,那面碓头就把香面往下推压,香筒下端是一排三个小圆孔,香面就被从小孔中挤出来,被挤成了一个个香条,经过晾晒、整理后就是一支支成香了。

    在林记干活比穆婉秋想象的还要轻松,林记每三天出一次香,一般五千支左右。磨木粉是用一顶巨大的青石磨,有毛驴推,她每天只负责下料,然后把木粉收起来用筛子筛细。

    至于香面的研磨、配料以及和面,刘师傅根本不让她碰,都是一个人在小屋里做,待香面和好了,穆婉秋就负责压杆,刘师傅和林嫂接香条,然后,穆婉秋再把接好的香条整理齐了,一罗一罗地端出来放在架子上晾晒。

    扫净了一院子的落叶,穆婉秋就踩着小马凳,看着架子上的湿香,今儿日头特别足,湿香搬出来不过一个多时辰,表层就干透了,两端小船似的向上翘起来,伸出小指挨个压了压,穆婉秋转身跳下马凳,进屋舀了瓢水,用掸子仔细均匀地往上洒,直到翘起的香又慢慢地平整下来,她才舒了口气,跳下石凳,刚一转身,一眼瞥见大门外有个蓝影一闪,她心一动,放下水瓢就向外走去。

    “…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见是三妮儿,穆婉秋兴奋的一把抓住她。

    “…刚去了你住的悦来客栈。”三妮儿脸色红扑扑的,“小二说你来这儿了,听说是做杂工,多久了,累不累?”

    “快一个月了,一点也不累…”穆婉秋回头指指晒香架,“每天就扫扫院子,来回翻看那些湿香别让走形了…”

    “噢…”三妮点点头,“那…刘师傅带你学香料吗?”

    手艺人大都不识字,学调香必须要有师傅口传手授,亲自带才行。

    “师傅说我太笨,没悟性,不适合调香这一行…”穆婉秋自嘲地笑笑。

    “…怎么会?”三妮儿眼睛一立,“谁天生就会闻香的?你只是从没接触过而已!”她抓住穆婉秋的胳膊,“你别信她的,做这种杂工一辈子也没个出息,要我说,你还是想法去学调香…”想起什么,又道,“这林记的刘师傅为人尖酸刻薄小气在朔阳是出了名儿的,她从来不肯带徒弟…”嘴一瞥,“人家的香坊是越干越大,林记做了十几年,还是这么大…”

    警觉地回头瞧了瞧,穆婉秋一把将三妮拽到边上,“这话可不能乱说…”瞧见三妮儿神色不虞,她话题一转,“你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我被姚记选中了!”一句话,三妮儿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抓着穆婉秋大声叫道,“…明儿就去上工!”语气中透着股难掩的兴奋。

    “…真的!”穆婉秋一把抓她,“快说说,复选都考了些什么,难不难?”又问,“又见到裴师傅了?”

    裴师傅是朔阳仅有的几个一级调香师之一,也是姚记的首席调香师,普通香工能见到她一面也是三世的荣耀。

    记得上次见面,三妮儿就说姚记要她去参加复选,并说由裴师傅亲自坐镇出题。

    “见到了,她好优雅,好有气度啊…”三妮儿艳羡地呢喃着,忽然神色一黯,“可惜,我紧张的说话都结巴了…”搓了搓手,神色极度懊丧,“她一定不喜欢我。”

    “这有什么,左右姚记都要你了,以后找机会好好表现,弥补回来就是了…”眨了眨眼,穆婉秋安慰道,“对了,你去了姚记做工不是她带吗?”

    第四十六章 报名(上)

    “…我?”三妮儿一怔神,指着自己的鼻尖儿问道,随即头摇得像波浪鼓,“我哪有资格?路师傅肯收我就不错了…”讪讪地笑了笑,“我还只是个记名徒弟,路师傅也不亲自教,都是大师姐带…”

    路师傅叫路红,二级调香师,是姚记的二号调香师。

    “那…那也不错了…”穆婉秋尴尬地笑笑,“我还进都进不去呢,对了…”话题一转,“没说一个月多少钱?”

    “五百文…”三妮儿眼睛亮闪闪的,“先试用三个月,正式录用了就给八百文!”又反问道,“你一个月多少钱?”

    “一百五十文…”穆婉秋耸耸肩,“比你差远了。”

    “只要你肯努力学,以后也…”想起刘师傅什么都不肯教她,三妮儿声音戛然而止,顿了片刻转而说道,“姚记的活也比你这累啊,不停地切段,炙炒,烘焙…”她搬着手指头数,“听说每天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闲…”她叹息一声,“怕是今年的三级我都没工夫准备了…”

    可那也是学真正的手艺啊!

    看了香料大全,穆婉秋可是知道,要炮制香料,可别小看了这切、煮、蒸、炒、炙、炮、焙、飞等,其中每一个字都蕴涵着一套高深的手法、玄妙的技巧,不是随便看两页书就能学会的,那是需要大量的反复的练习和积累的。

    这样的机会,她做梦也想有啊!

    “对了…”沉默了片刻,想起三妮儿刚说的准备三级调香师,穆婉秋问道,“…什么时候考,现在报名还赶趟吗?”

    “…你要考三级?”三妮儿吃惊地睁大了眼,她虽然一直鼓励穆婉秋不要放弃,可毕竟,穆婉秋现在连单香都辩不出,连香料都不认识啊!

    考三级可不是过家家,随便想想就过去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只是想去感受感受那种气氛,左右我也有工夫。”明白三妮儿为何吃惊,穆婉秋淡然一笑,“…即便过不去,这辈子有过这样的经历也好啊。”

    这是她的心理话,初涉香行她懂的甚少,又身在小香坊,她没机会接触大师级的人物,对于三级调香师,考过考不过倒是其次,能借机听听大家之谈,一定也受益匪浅。

    “…也对…也对”呆愣了半晌,三妮儿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腊月二十一考…”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对了,今儿初几?”

    “九月二十八…”

    “九月二十八?”三妮儿无意识地重复着,她忽然拽了穆婉秋就向外走,“快走,今儿是报名的最后一天!”

    “这…我…”穆婉秋一滞,再急也不能说走就走啊,“等我先和东家说一声…”说着,穆婉秋一回头,身子不觉一颤,“…林…嫂…”

    林嫂不知什么立在门口。

    “阿秋要去报名…”也吃了一惊,三妮儿索性解释道,“今儿是最后一天,再晚就来不急了,还请林嫂开恩…”

    说是请,三妮儿的语气可是一点都不谦卑,在她看来,在林记什么也学不到,穆婉秋既然想学调香,就不该耗在这里做杂工。

    “这是好事…”脸上看不出喜怒,林嫂声音淡淡的。

    “可是…”穆婉秋瞅了眼院子里的香,想让林嫂照看,可毕竟人家是东家,这话又不好说。

    “…你去吧。”也回头看了眼晒香架,林嫂摆摆手,“记得早点回来。”

    “哎…”穆婉秋欢快地应了声。

    朔阳有个不成文规矩,无论你的作坊有多大,香工想考调香师,东家一律不许阻止而且也不许扣工钱,当着三妮儿这个未来姚记的调香师,林嫂却是不想落下话柄的,望着穆婉秋的背影,她撇撇嘴,唇边闪过一抹轻嘲:

    连香料不认识,还想考三级调香师,真是痴人说梦!

    …

    “姚记的刀工越来越粗糙了…”和林嫂坐在院当中,刘师傅翻弄着面前簸箕里的香料,随手捡起一只半寸长的檀香片,“这哪是檀香片儿,都成檀香段了!”用手抚着切口给林嫂看,“您看这切口,参差不齐的,像用锯锯的,哪是用刀切的!”

    “…姚记又开始调教新手了。”接过去看了看,林嫂顺手扔到簸箕里,“切料时手一哆嗦就成这样了…”叹了口气,“她们每次来新手,残品都卖给我们,好的都留给大业黎家了…”

    “…朔阳满大街都是香料行,还缺香料?”刘师傅一哂,“东家不如换一家香料行进货,何苦非在一家门前吊死,受人拿捏!”语气颇为不忿,这几天就有好几家香料行暗地里给她送礼,鼓动她说服林嫂改进自家的香料,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虽说刀工不好,可姚记炮制手法却是上好的…”林嫂随手捡了片檀香递到刘师傅跟前,“你看看这颜色,再闻闻这味道,刀工虽然粗糙儿,可这颜色味道就是正宗,制出的香也好卖…”顿了顿,“姚记也说过,这些切坏了的料都是专门找了大师傅亲自炮制的,就是难看些,质量绝没问题,用起来一样的,而且…”略一犹豫,林嫂坦然道,“她们也是打了折的…”

    “…打折?!”

    显然气的不轻,刘师傅杏眼一立,呆看了林嫂半天,见她兀自不紧不慢地挑拣着香料,又强压下胸口翻腾着的怒火,低头捡了枚寸长的檀香递给林嫂,“…檀香属火,闻久了容易气浮心燥,要不怎么道观里不烧檀香…”语气异常激动,刘师傅手不停地翻弄着那枚近一寸长的檀香片给林嫂看,“…同一种香料,因要制的香不同,炮制手法也不同,我们的观音香是供寺庙的,里面加的檀香就要先用茶喂养,去燥去火…这料切均匀了,喂茶汤时才会浸泡的均匀透彻,彻底去了燥气,香气宁静祥和…”一把掰开,“您看看,切的这么大,入茶汤时表层透了里心还是硬的…”她呼出一口气,“再说,这么大的段,研磨也费时费力啊!”

    第四十七章 报名(下)

    加班了…

    ~~~~~

    林嫂伸手接过两半截檀香,比对了半天,果然,里心和表层的颜色差了一大截,就皱皱眉,“其他香料行的檀香我也比对过,那颜色大都和这里心的差不多…”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刘师傅,“我说要雇个炮制香料的调香师,你又不同意,如果能自己炮制香料多好,就不会看人家脸色,收残料还得点头哈腰的了…”语气中满是抱怨。

    对于刘师傅的尖酸刻薄林嫂也不满,只是都合作十多年了,她轻易也不敢就换了她。

    听了这话,刘师傅趾高气昂的神色顿时一敛,低了头不言语。

    统共这么小个作坊,怎么可能养得起两个调香师!

    可惜,她不会炮制香料,想起要再来个人和她争饭碗,刘师傅心顿时悬了下,生生地冒出一股危机之感,她是三级调香师,在朔阳找活不难,可是,像林记这样每月五两银子,一年四季又供着白面的作坊,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不,她绝不能给别人一丝一豪的机会,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吱呀一声,院门被从外面推开,穆婉秋一脸喜色地走进来。

    “…你又捡了些什么回来?”瞥见她手里圆鼓鼓的布包,林嫂皱皱眉。

    明明看着挺文静个姑娘,可穆婉秋就像没见过东西,每次只要有机会出去,都会捡一堆破树叶烂树枝的回来。

    挺俊个小姑娘在街头捡这些,她也不怕人家笑话!

    看着穆婉秋一脸喜色地过来,林嫂和刘师傅同时叹了口气。

    “…是桂花骨朵!”穆婉秋献宝似的打开包袱,“八月桂花香,这个时节,桂花早开败了,没想到,我竟在八里沟旁边发现了一颗才打骨朵的桂花树…”

    “…你竟去爬树了!”瞪眼看着穆婉秋一身精致高雅的衣料,刘师傅语气满是惋惜,隐隐透着股不屑。

    每天像个猫狗似的到处乱抓乱爬的,这衣服给她穿着都瞎了!

    “那树不高,有三妮儿帮着,没事儿,我摔不着…”恍然没听出刘师傅话外的意思,穆婉秋兴致勃勃地说。

    “…品种不同,这个时候桂花也有才打骨朵的”扫了眼不屑的刘师傅,又看看一付没心没肝样的穆婉秋,林嫂叹了口气,正要让她把东西拿走,一眼瞧见桂花骨朵旁的一个黑糊糊皱巴巴的烂树根,“咦,这是什么?”

    这是甘松;魏氏香料大全里说甘松也是一种香料,气味辛香,带着股浓重的松节油气味,只是少有人知罢了,是她去香集溜达时,一个外地香料贩收摊时拉下的,被她宝贝似的捡回来。

    此时猛听林嫂问起,她心通地跳了下,余光下意识地飘向刘师傅,见她似乎也不认识,正拿在手上里外地摆弄,这才暗暗舒了口气,“…是树根。”她伸手从刘师傅手里接过来,倒过来给她和林嫂看,“…看,这么立着就像个菩萨,底下再放个瓷盆摆在窗口,一定很漂亮”一边比量,穆婉秋一边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以前去姚记应聘,她们家小厅角那个高高的红木几上就摆了一个,也是黑糊糊的,像个三鼎炉,可好看了…”

    人家那是专门的师傅雕刻的,叫根雕,用材都是上好的,这个不知从哪个脏水沟里捡来的烂树根,怎么能比!

    从没见过甘松,林嫂以为这一定又是穆婉秋从哪个脏水沟里捡来的,看着一脸笑容的穆婉秋,她很无语,摆摆手让她快点把包袱拿走,“…报上名了?”

    “报上了…”桂花骨朵底下还有别的香料,怕被发现,穆婉秋就势将包袱合上,嘴里说道。

    “…报名?”眼睛从那黑糊糊的树根上挪开,刘师傅疑惑地看看穆婉秋,又看看林嫂,“…报什么名?”

    “这…”穆婉秋有些犹豫,刘师傅的尖酸小气是出了名的,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想学调香的心思。

    “她要考三级调香师…”林嫂头也没抬,语气中有股无奈。

    她觉得穆婉秋这个人就是干活机灵些还可取,其他的,真是蠢笨的不可就药!否则,她也不会自不量力地什么都不会就敢去姚记应聘,结果丢尽了人,闹得满朔阳几乎没有不知道她的了,真是“威名”远扬。

    “…考三级?!”刘师傅嗤的冷笑出声,正要开口,她忽然目光一冷,又紧紧地盯着穆婉秋手下的包袱。

    穆婉秋手一哆嗦,她顺势把系了一半儿的包袱重新打开,“是啊,三妮儿非要我见识见识。”她拿起一只桂花骨朵,“…我摘这个就是想放屋里,每天没事就闻闻,慢慢地就记住它的味道了…”她嘻嘻笑道,“笨鸟先飞…师傅您说对吧?咦…”她把花骨朵放在鼻下,忽然惊叫起来,“香味怎么没了?”

    这不是很香吗?

    林嫂接过去闻了闻,又疑惑地看向穆婉秋,没言语。

    “…我刚到树下的时候,这花儿可香呢!”穆婉秋解释道,“所以我才摘了,想回来仔细地闻…”她声音低了下去。隐隐透着股沮丧。

    不是香味没了,是闻久了鼻子就适应了!

    常言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就是这个道理,就像是一个人进了茅房,刚进去时很臭,呆久了就闻不到臭味了,林嫂随即明白了穆婉秋的话,可她对穆婉秋的愚笨很无语,此时也没打算长篇大论地给她解释。

    就低了头跳捡起香料来。

    “…是不是这花离开了树就不香了?”穆婉秋扭头认真地问刘师傅,“师傅,我用这法子学调香不行,是不是?”见她不语,又问,“我怎么样才能学会闻香气,师傅,您能不能教教我?”

    一言不发,刘师傅起身端了簸箕往屋里走。

    林嫂手里正拿着枚寸长的檀香,冷不丁簸箕就被端走了,她呆愣地看看手里的香料,又看看刘师傅的背影,好一会儿,猛地把香料一扔,扭头对穆婉秋大声说,“…考三级调香师也不是多难,左右咱坊里活也不多,你就好好学,哪怕考不上,只要在香行会里挂了名,我就给你长五十文工钱!”

    第四十八章 夜读(上)

    考三级调香师不仅要求会炮制香料,还要能一次辨出至少五十种香气的合香,没经过系统地训练一般人很难通过,可朔阳与别处不同,这儿的调香师大都出身调香世家,手里有祖传的秘方,即便没品级,她们也都能炮制或制出一两种好香、好香料来,也因此,怕打击了这些调香师的积极性,朔阳香行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参加三级考试的调香师,只要能拿出一两手绝活并得到香行会评委一致认可,哪怕闻香通不过,也能在香行会里给挂个名。

    而且,一旦在香行会里有名了,调香师的身价立即就会倍增,有手艺好的,工钱往往比刚考过的三级调香师还高;林记的刘师傅就是一例,她考过三级以前,因为会制作观音香这一手绝活,在林记的工钱就相当高。

    也因此,明知考不过还肯花银子报名,让香行会每年都挣得钵满盆满的,许多调香师就是为了让自家的秘方在香行会里挂上名以提高自己的身价,好有被推荐去别处发展的机会。

    刚涉足这一行的穆婉秋却是不知道这些,听着林嫂语气有些反常,她下意识地看向刘师傅,感觉那背影颤了颤,她心一动,猛扭了头,正对上林嫂深思的目光,忙咧嘴没心没肺地一笑,“…谢谢东家,我一定好好学。”又认真地说,“…可惜,这花一旦被离了树味道就没了,我怎么才能把香味留住,天天练习啊?”又道,“听说考三级要能闻出五十多种香味才行,我到现在还一种也闻不出呢…”她真诚地看着林嫂,“东家,您有什么好法子吗?”

    见过笨人,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见穆婉秋竟蠢笨地把她的话当了真,听了这愚不可及的问话,林嫂很无语,她扭头钻进了自己的屋。

    听到门碰的一声被关上,穆婉秋长出了一口气,她欣慰地笑了笑,弯腰捡起林嫂刚扔的檀香,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贴着门听院里没了动静,刘师傅悄悄推开门,朝穆婉秋的背影望了望,嘴角掠过一抹轻蔑,隐隐地带着股狠劲。

    …

    不知有意无意,明明林家的空屋很多,穆婉秋却被安排在后院最末端一个低矮的耳房里,离料房远远地,别说偷看偷学,站在自成一体的小院里,她连前院的香味都闻不到。

    干完活回到屋里,穆婉秋将门紧紧地插好,反身倚着门,她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家的活不累,却累心,林嫂看似厚道,却好似处处在挑拨她和刘师傅,她一个干粗活的杂工,按说和刘师傅井水不犯河水,可刘师傅那阴阳怪气的眼神,却让她的心时时刻刻地提着,为这一口饱饭,她是真不容易,每日里可谓是如履薄冰。

    尤其今天,听说她去报了名要考三级调香师,刘师傅一下午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静默了一会儿,她使劲摇摇头,迈步进了里屋。

    不去想这些乱心的事儿,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里屋不大,临窗是一铺能睡两个人的小炕,地上摆着一条黑糊糊的看不出颜色的木质长方形桌案和两把椅子,桌案上下都摆满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小陶瓷罐,这些罐子有些是她买来的,有些是捡来的,每个罐里都装了一种被林嫂和刘师傅视为“破树叶烂树枝”的香料。

    每天在嘲弄的白眼中捡垃圾似的采集这些香料样本,穆婉秋也是没办法,囊中羞涩,她又想学香,这些用来隔绝每种香料气味的陶瓷罐几乎耗尽了她的所有,再买不起样本,她只能用这个办法收集了。

    挽挽袖子,穆婉秋挨个罐子翻弄起来,末了,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又都满了,可惜,这个月的工钱还没发,再没钱买罐子了。”伸手拿起一个半尺多高粗糙的陶瓷罐,使劲摇了摇,“如果是玻璃的就好拉,晶莹剔透的,里面装了什么香料一目了然,不像这陶瓷,里面的香料要拿出来看了才知道,费时费力的…”又笑起来,“还好我会写字,要不然对着这么多罐子,要找一种香料可费了事。”

    那种晶莹剔透的玻璃在大周还是奢侈品,价格相当昂贵,目前还仅限于在富人圈里流行,囊中羞涩的她是绝买不起的,就是这些陶瓷罐,她也是捡最便宜最粗糙的买,不过是为了隔绝气味,方便她闻、记,也用不着多么华贵好看。

    想起前一世,经她的手不知打碎了多少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穆婉秋苦笑地摇摇头,把手里的陶瓷罐掏净,又拿水洗了,来到外屋在炉子上哄干,放在鼻下闻闻没气味了,这才来到桌案前,打开包袱,把白天摘的桂花骨朵用炼蜜细心地拌润,一层一层地在刚洗净的陶瓷罐中摆好封严。

    抱着陶瓷罐来的外屋门口,手握门把穆婉秋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她又返回屋里,拿了把小锹在北墙角挖了个洞,把陶瓷罐放下去,又重新埋好,拍了拍手,穆婉秋舒了口气,“一个月就窨好了,对了,我得把日子记下来…”把锹放好,她转身进屋取了笔墨认真地写起来。

    放下笔,穆婉秋又拿起白天才捡的甘松参照着书闻辩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桌子底下再没空罐子了,穆婉秋索性把甘松和白天刚收集的其他香料一起放到一个小盆里,准备有钱买了罐再分装处理。

    都收拾利索了,穆婉秋拍拍手,在椅子上歇了会儿,想起什么,又起身从一个小罐里摸出半截观音香,是林记做的,她白天干活时偷偷截留的,放在鼻下闻了半天,穆婉秋摇摇头,“…三妮儿说只要轻轻一吸,就知道这香的主料了,我怎么使劲吸也闻不出?”

    看着桌上昏暗的油灯,穆婉秋心一动,“对了,应该点燃了闻才对!”

    她蓦然站起身来,小心地把油灯端到炕沿边,弯腰正要点,余光瞧见南窗上映着的一抹烛光突然灭了,她身子一僵。

    刘师傅熄灯了!

    虽然距离遥远,可她屋里唯一的小南窗却正对着刘师傅的北窗,刘师傅很奢侈,每晚都要点一支一寸粗的大蜡烛,辉煌辉煌的,正好映在她的窗户上,让她很眼馋。

    “她的灯熄了,屋里黑,一定能看到我屋里还亮着灯…说不定半夜就会闯进来检查我在干什么。”这样想着,穆婉秋越发地肯定,“她那个尖酸多疑的性子,真能做出这种事来也难说…”

    一边寻思着,穆婉秋又把油灯挪到一边,脱鞋上炕拿起仅有的一条被子,垫着脚把窗口遮的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四十八章 夜读(下)

    点燃了观音香,穆婉秋轻轻扇着香气,用力地吸鼻子,良久,她一把将香头熄灭,沮丧地叹息一声,“看来我是真没悟性,三妮儿说,这观音香的配方最简单,寻常人吸一口就能辩出来,我闻了这么久,就只是觉得香,用了什么料却是一点不知。”颓然地摇摇头,“算了,笨鸟先飞,我还是认真地辨认香料吧…”

    一边想着,她收起观音香,又加了些灯油,把油灯拨的亮亮得,下地把案上的陶瓷罐捧过来,盘腿坐在炕上,一个一个地倒出来,认真地和书上的图比照着,参看着书上的文字,不时地拿到鼻下闻一闻,偶尔还会在油灯上烤一烤,再闻…

    人的鼻子是有适应性的,同一味道闻久了嗅觉就会麻木,不再敏锐了,一定要等香味散了,经过一段时间恢复才行,今天白天,她就是利用这一点巧妙地化解了刘师傅对她骤然生出的疑心。

    也因为这个,尽管许多人依靠祖传秘术能炮制出极品香料,却练不出能同时分辨五十多种合香的鼻子,因为那得花大量的时间积累!

    身为手艺人,她们从小就要和现在的穆婉秋一样,为生活奔波,缺的就是时间!

    得天独厚,穆婉秋手中有一本魏氏调香术,应对类似这种情况的技巧她可谓占尽了先机;按魏氏调香术记载,她花三两银子买了个羊毛大披风,在闻了一两种香气后,感觉气味开始减弱,鼻子不灵敏了,就用羊毛大披风轻捂着鼻子,做几次深呼吸,果然,这样做完之后,再闻香气,穆婉秋立即就感到鼻子又变的极为敏锐。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诀窍,却让穆婉秋在练习闻香上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别人用一个月才能完全分辨并记住三到五种香气,她一夜间就能记住七八种,第二天只要再温习一遍,基本上就不会差了。

    夜深了,穆婉秋还在孜孜不倦地看着书,不停地闻着各种香气,记忆着各种香料的形状,性味…

    以为是自己太笨,来林记快一个月了,她竟然都辩不出林记观音香里的主料,所以穆婉秋才想笨鸟先飞,认真地苦读到深夜。

    其实,她不知道,有号称一代调香宗师的魏氏秘籍指引,她一涉足香行,走的就是一条不同于其他人的大道,是一条渗透了自然,渗透了天地万物生息演变的大道——香道。

    在大部分调香师狭隘的认知里,香就是香,是宗教祭祀、熏衣品闻、供人享乐的,是一种或多种特定的香料配伍而成的,其实,这些只是穆婉秋走上的香道中很小的范畴。

    大周调香师眼里的香料是特定的,谷氏香料参研只记录了五百种香料便被称为神了,可在魏氏的眼里,香是无处不在的,能做香的东西不一定都叫香料!

    生活中,一草,一木、一花、一物都蕴含着自己的味道,只要是天然的、合适的,就都可以拿来做香料用,甚至有些闻起来很臭的植物,经过处理后,也是一味香料;比如药材,很多人单纯地认为药就是药,可在魏氏眼里,大部分药材都是天然香料,只是用了不同的炮制方法,让香味淡去甚至没了香味…

    穆婉秋之所以学的慢,就是用了大量的时间,依据魏氏香料大全的描述,按部就班地收集整理学习这些东西,而恰恰是这些,在刘师傅林嫂之类的大部分人眼里,不过是些枯枝烂叶罢了,根本没什么香用价值!

    相较而言,别人只需学会辩闻几种特定的香料,就可以根据祖传秘术炮制出一味好香,学会一手绝活,用的时间自然就短;就像刘师傅,她反复记忆的只是配制观音香的那十几种香料,几十年如一日,早就倒背如流了,即便闭着眼睛,只闻上一口,她也能说出眼前正燃烧着的观音香里的各种香料用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高深,不过熟能生巧而已!

    穆婉秋却不是,她一开始就系统地学习辩闻她身边所能见到的一草一木的芬芳,对于大多数人眼中被称为香料的东西,她反倒没有时间去学了,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记忆了近百种香的气味,可在别人眼中,她还是个对香一无所知的笨丫头。

    和周围人一比,穆婉秋也认为自己在香料方面没有悟性和天分,所以想用更加刻苦的努力来弥补,她不知的是,她已经揭开了奥妙无穷香道上的一角冰山,积累了别人都不曾认知过的基础。

    所谓厚积薄发,等她把魏氏香料大全里上千种香料都认全了,记住了,融会贯通了,她就已经站在了高高的云端,就如那丑小鸭,未长成时,她是鸭群中最丑最笨的那个,可一旦兑变了,她就是那展翅高飞的白天鹅,是那群呱呱叫的鸭子所无法比拟,只能仰视的了!

    …

    一声高亢的鸡叫破空而来,穆婉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忽然,她猛地张开眼睛一骨碌坐起,屋里还黑魆魆的,困倦无比的她很想继续躺下睡,可听到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鸡叫,她却不敢再睡,使劲眨了眨眼,她窸窸窣窣地摸出枕边的火折,点燃油灯,迷着眼睛瞄向案上的漏壶…

    天,快卯时了!

    浑身一激灵,穆婉秋顿时睡意全无,伸手捞过暖在炕稍的棉衣,迅速地穿上,她几步来到外屋。

    为了便于闻香,保持屋里空气的清新,无论多冷的天,穆婉秋一大早都要开门换气,刚一推门,一股冷风夹着鹅毛般的雪花迎面扑来,穆婉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大的雪,难怪天会这么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院子里半尺厚的雪,没由来的,穆婉秋心情格地外好,素手伸出,片片雪花飘落在洁白的掌心,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丝清凉沁入心底,这感觉好奇妙。

    渐渐地,穆婉秋唇边挂满了笑容,如傲雪中璀璨的梅花绽放。

    玩了一会儿,感觉雪渐渐地小了,穆婉秋转身回屋拿了帽子和手套,她必须在东家和刘师傅起来之前把前院的雪扫干净。

    “阿秋,这么早啊…”穆婉秋正一锹一锹地往外清雪,临街李记香料行的李老汉赶着马车吱呀吱呀地走出来。

    “…大叔早!”

    瞧见李老汉装满香料的马车过来,穆婉秋停下手里的活,闪到一边,给让出一条路,“…这么早,大叔又是给谁家送料?”

    第四十九章 香集(上)

    和大堂服务员纠缠了半天,说是今晚网络肯定修不好了,才急忙打了电话让老公请假,码完字上来看看,竟修好了,嘻嘻,真幸运!

    先更一章,还在继续码另一章,今天接到通知,调香1号上架,我努力在上架前多更几章,可惜,现在是单位最忙的时候,明天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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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驭…”李老汉一把带住缰绳,马车在穆婉秋身边停下,“是去赶集,阿秋今儿不去凑热闹了?”

    这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林记的这个小杂工是逢集必赶的,不是去卖香料,也不是买香料,她是专们等人收摊了,去捡垃圾。

    “…赶集?”穆婉秋眼睛一亮,“大叔,都年关了,还有集?”

    “…有!”李老汉哈了一口冷气,“腊月十九是头年最后一个香集,再开集就要等到明春儿喽,年关上了,家里有陈料的都赶着去这个集上卖,这不…”他回了头指着满满的一马车香料,“…我得赶着给东家占地方去,再晚,就没好地儿喽…”他一顺缰绳,“怎么,林嫂没跟你说?她们今儿不去卖观音香?”又感慨道,“就过年了,要说好卖,就数观音香喽…”

    忽然想起这几天林嫂竟打破了三天出一锅香的惯例,接连五天,刘师傅连出了三万多支香,穆婉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缓缓地摇摇头。

    那些香一定是为这个香集准备的,刘师傅竟然连这个都开始瞒她了!

    “阿秋,干活悠着点,没人多给你工钱,驾…”见穆婉秋握紧了锹,李老汉猛一甩鞭子,马车吱呀一声向前动了一下,车轮压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滚滚地驶向黑魆魆的街道…

    猛转身立在路当中,穆婉秋静静地望着马车背影,忽然,她扔了手里的锹,拔腿就往回跑。

    气喘吁吁地打开包袱,里面除了柱子娘给她改的那套绣了红花的衣服,再无可当之物,想起最后一套质料上好的单衣也被她勉强换了这身粗糙的棉衣,穆婉秋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没银子买样本了,怎么办?

    能收集到的不花银子的香料样本,她都收遍了,那些昂贵的,譬如麝香、沉香等,任谁也? ( 调香 http://www.xshubao22.com/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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