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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落,原本没精打采的众人瞬间直起了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一个月内我不和大家签契约…” 穆婉秋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干不好的,都给我走人”顿了顿,“有想走的吗?…现在还来得及。”
原本见大师傅走了,还有几个三心二意的,听了这铿锵的话,心顿时定下来,“…没有。”
齐刷刷的,声音整齐一致。
穆婉秋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笑意。
“好”她说,“后天就是斗香会,我们就订在斗香会结束后开业…”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这期间还得大家辛苦些,抓紧准备”
“小的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力气,东家您只管吩咐就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穆婉秋缓步来到他跟前。
“…罗正义”大汉一挺胸,目视前方。
“好,一会跟我去东市买制香用具…”
又指点着众人,一一安排完了活,穆婉秋看着最后剩下的七个人, “一会儿用了饭,你们就都给我上山去摘柏叶…”详细说了对柏叶的要求,又道,“大家也可以发动家里人去摘,一文钱二十斤”
一文钱二十斤?
众人一阵错愕,东市上四五十斤柴火才卖一文钱
东家疯了,花钱买这个?
“…东家要柏叶做什么?”曲永大着胆子问。
“…做香”无视众人错愕的眼,穆婉秋又神秘一笑,“大家只管出去宣传,嗯…”她想了想,“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韩记的新东家改行做香品了,斗香会后开业,界时会推出一种绝世奇香,欢迎大家光临”
虽没做过买卖,但经历了两世,穆婉秋懂得造势的重要,也懂得如何造势。
…
“你要不说那话,今儿兴许还能留住几个师傅…”一进门,三妮儿就叹了口气。
“都是姬素带出来的人,我还真担心他们不想走…”掩上门,穆婉秋散架似的歪在椅子上。
一瞬间,三妮儿便明白了穆婉秋这是防着姚记呢,“可是…”她还是止不住摇摇头,“…总的有个炮制师傅啊”
“要不…”穆婉秋坐直了身子,苦着脸道,“你帮我吧。”
“我…”三妮儿指着自己的鼻子,“怎么帮你?”又道,“我认识的师傅都是姚记的…”这些人更用不得,“要不,我辞了姚记过来?”随即摇摇头,“不行,不行,你没那么多银子赔付。”
“那就这么定了…”见她这么容易就上了钩,穆婉秋果断地点点头,“都说没人能从姚记挖走调香师,我就做第一个”
“不行,不行…” 三妮儿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契约还有一年多,要赔付近百两银子的”。
“债多了不愁…”穆婉秋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只会炮制细辛、佩兰、山奈、白芷几种香料…切工也不好…你切工虽好,可又要管那么多事…刚开业,你又雇不起切工师傅…”见穆婉秋态度坚决,三妮儿像无头苍蝇般在地上打转,嘴里喃喃自语。
虽然调香师都会切料,但大型的香料行一般都找专门的切料师傅,这样流水操作,即经济又实惠。
切工师傅?
穆婉秋心一动,她又想起了孙师傅,就放下茶杯,“你说…”
正说着, 锁子娘敲门进来,“…马车套好了,你叔儿问你什么时候去东市?”
穆婉秋忙拿了纱帽戴上,“我这就走…”又回头吩咐三妮儿,“你和婶儿先带人按我的料单把后库的料分开,等我买回来器具就磨香面儿…”
…
都没做过香,三妮儿和锁子娘拿着秘方也不会配,穆婉秋就想了个简便的方法,按秘方里各种香料的用量定制了大大小小一整套木桶,不同香料用不同的桶装,一套木桶都装满了就是就一套配方,又专门配了香引,一包一包地分开。
这样,一套木桶加一包香引,随便一个香工也能做青香了。
“…差不多了,可以加香引子了”从外面回来,穆婉秋用手指按按三妮儿刚和好的香面。
“嗯…”三妮儿拿起一包香引均匀地洒在桶里,嘻嘻笑道,“原来做香这么简单啊。”
穆婉秋笑了笑,“工序很简单的,主要在配料上,你用心些,以后就会自己配了…”
三妮儿摇摇头,“…我还是喜欢炮制香料。”
青香是穆婉秋的秘方,她不能学。
穆婉秋白了她一眼,“木桶都给你定制好了,你不愿费心也行,只注意两点,一是榆粉要用开水烫,这是我们独家秘密,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了,二是加香引的火候…”顿了顿,“其他的,等你熟练了就挑个体质壮的香工做,嗯…” 低头想了想,“就让罗正义吧,这人实诚…”
“…这样也行?”三妮儿诧异地抬起头,“你不怕泄露了秘方?”刘师傅制香的整个过程都是不让人近前的。
“怕?” 穆婉秋一哂,“刘师傅那么防着我,我照样把她的方子学会了…” 拿毛巾给三妮儿擦汗,“你就告诉后院那些香工,谁要能从这套桶和香引里悟出我做香的秘密,我就给他长工钱,升他做柏叶坊的大师傅”
正说着,一阵敲门声传来。
穆婉秋快步打开门。
是罗正义,“白师傅安…”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偷眼打量着穆婉秋。
他不明白东家为什么放走了那么多名声显赫的大师傅,却聘了这么个黑瘦的小姑娘来,还让所有人都听她的。
“…什么事儿?”瞧见他一脸狐疑,穆婉秋强忍着笑,板着脸。
“…内总管把柏叶焯完了,请您过去。”罗正义毕恭毕敬地一拱手。
内总管就是锁子娘,是穆婉秋昨天临时安排的,她正领着两个香工焯柏叶,晾在罩了鱼网的木架上沥水,正忙得满头大汗,见穆婉秋过来,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迎上来,“阿…白师傅快帮我看看,这料调的行不行?”说着话,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
“一桶柏籽沫,二十斤酒、炮好的松脂油…”生怕忘了似的,锁子娘搬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着,“最后加了一包香引…”指着案上秋梨木雕花匣子里穆婉秋配好的一包一包的香引。
“嗯…”舀了一小木勺放在鼻下闻了闻,穆婉秋点点头,“行了…”
“真的?”声音里满是欣喜,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调香,锁子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就说婶儿行,你就是不信…”穆婉秋笑了笑,眼睛扫向四处,“…柏叶还没下缸?”
“按你的吩咐,沥好水的已下两缸…”锁子娘指着墙边的一溜十几口大缸,“只是不让你看了,我不敢下料…”
“我看看…”起身来到南墙角,把头两口缸已经装好了满满两缸柏叶,一层一层的纵横交错摆得平平整整,间或留有空隙,伸手翻了翻,穆婉秋满意地点点头,“嗯,摆得挺好,下料吧…”
说着,她返身来到配好的料桶前,双手一用力,满满一大桶香料便被拎了起来。
“快放下,快放下…”锁子娘猛唬一跳,紧忙地摆手,“你这体格哪能拎动,我去叫人来抬…”上前扶着大木桶要帮穆婉秋放下。
“没事儿…”穆婉秋笑了笑,已把一大桶料拎到缸边,“婶忘了,我在林记做了近半年的杂工呢…”
“啧,啧,啧…” 锁子娘扶着桶底儿帮她把料均匀地浇在柏叶上,“…这一桶少说也有五六十斤,你在林记每天都做这些?”心里暗叹一声,“这孩子也是受了苦的。”
“也差不多吧…”放下空木桶,穆婉秋拍拍手,“林记的那一罗湿香也就这么重,每次都要出十几罗呢…” 弯下腰轻轻按压缸里的柏叶,“婶儿记得了,一定要让这料液均匀地浸过了柏叶…”摆弄得差不多了,她直起腰,“好了,让人拿雨布封了…”
“…这样就行?”锁子娘有些不确信。
“嗯,那些缸就照这样下料吧…”弯腰捡起一块木炭,在缸外做了个记号,“记得写上下料的时辰…”
“…就这么简单?” 锁子娘扶着门框看着穆婉秋一连串娴熟的动作,“…这岂不是人人都会做?”
看似简单,可最后那包香引却凝结了魏氏的精华,不是人人都会的,穆婉秋淡然一笑,“…谁能做就让她去做好了”
缓缓迈出门槛,目光落在院儿里忙忙碌碌的香工身上,她忽然想起什么,猛转过身,“婶儿,告诉大家,无论如何,今儿就是不睡觉也要把屋里那几十口缸都填满了,我开业那天要用”
一缕柔和的阳光洒在脸上,穆婉秋神色异样的祥和。
正低头跟着她往外走,锁子娘险些撞上她,忙收了脚:“这…”
这能行吗?
花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开业那天一旦无人问津,那岂不…
念头闪过,锁子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色微微发白,她心里通通通地打起鼓。[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行,事关重大,她不能看着穆婉秋这么胡闹。
“阿秋…”锁子娘一抬头,正对上那一脸祥和宁静的神色,心一下子又平静下来,她点点头,改口道,“好,我就去安排…”
看着院里忙碌的众人,穆婉秋微微地笑。
嘴唇动了动,锁子娘还想说什么,锁子一蹦一跳地跑进来,“娘,阿秋姐,我爹把牌匾拉回来了”
“…要不要等东家回来了再挂?”围在大门口,众人新奇地看着李老汉刚拉回的牌匾,罗正义扶着刚立好的木梯,看着李老汉,“挂匾是大事儿,东家不照面怎么好?”
看了眼穆婉秋,李老汉没言语,退到一边掏出腰间的旱烟袋。
“…东家说了,这两天他要应酬大业来参加斗香会的那些朋友,这里一切都由我做主。”穆婉秋开口道。
“那…”罗正义又看看李老汉,“我就挂了”
“挂吧…”穆婉秋点点头。
“…这三个字怎么念?”
香工们大都不识字,站在牌匾下议论纷纷。
“…我知道”锁子从人堆窜出来,指着牌匾一字一字地念道,“柏…叶…坊…”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落款那个字我不认识…”扭头看着穆婉秋。
“我也不认识…”见众人看过来,穆婉秋摇摇头。
她可不想现在就让人知道那个字念黎。
“阿秋姐也有不认识的字…” 锁子拍手跳起来。
“…那三个字真叫柏叶坊?”
“…东家真要卖柏叶?”
…
听了这三个字,香工们炸了锅,眼里全是隐隐的担忧。
他们这些苦力人,找一分活很不容易,若没前途,那可真是坑爹。
担忧地看了穆婉秋一眼,李老汉嘴唇动了几动,最后又低了头一声不响地吧嗒吧嗒抽烟袋。
“东家自有东家的打算…”听议论声有些过火了,穆婉秋皱皱眉,“这些事儿还轮不到我们操心…”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众人,“不放心东家,大可以投奔别处,这么背后议论,仔细隔墙有耳…”
这句话管用,议论声戛然而止。
众人讪讪地散了去,穆婉秋叫住转身要走的罗正义,将手里的红绸递给他,“上去把牌匾遮了。”
扬着头,穆婉秋静静地端详着遮了红绸的牌匾,胸中热血澎湃,“…过了斗香会,柏叶坊一定会红火”
望着她的背影,李老汉眼里有着一抹深深的担忧。
她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了,一旦摔了可怎么办?
第一百零六章 失手
一年一度的斗香会堪比过年。
天刚朦朦亮,东街口就出现了人影,不到辰时已经是万人空巷。
“…呦,我当是谁”一眼瞧见头戴黑纱斗笠,娉婷袅袅走进会场的穆婉秋,姚谨一步挡住她,“原来是林记的小杂工啊!”啧啧道,“带了个纱帽,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呢。”尖刺的声音惹来众人纷纷驻足。
“您记错了,我是柏叶坊的大师傅…”穆婉秋微微一福身。
这么好的场合,她得好好宣传宣传她的柏叶坊。
“…柏叶坊?”姚谨皱皱眉。
“…就是原来的韩记?”金钗低声道。
原来的韩记?
一怔神,姚谨忽然想起父亲说韩记被黎家人兑了去。
她连香料都不认识,凭什么就去做了大师傅?
一定是黎君!
念头闪过,一股滔天的妒意涌上心头,姚谨狠狠地攥紧拳头。
“柏叶坊八日后开业,到时请各位去捧个人场…”见她呆呆的,穆婉秋绕过她,朝众人大肆宣传。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白师傅斗香输了,早就被赶出了林记…”回过神,姚谨声音猛抬高了八度。
刷刷刷,所有目光都聚到了穆婉秋身子。
“原来她就是那个偷了刘师傅秘方的小杂工啊…”姚谨身边一个大师傅尖叫起来。
姚谨赞赏地点点头,那大师傅便雄鸡般挺直了胸。
“…白师傅怎么也参加斗香会了?”瞧见穆婉秋转身要走,姚谨大声叫住她。
“…姚府的丫鬟都能参加,我怎么就参加不得?”穆婉秋微微一笑。
斗香会不允许参赛者带奴才进来,金钗便报了名。
“她是来伺候我的,名次无所谓。”姚谨话题一转,“白师傅就不同了,如果第一关就被淘汰了…”她声音缓下来,接着猛地一提音,“刘师傅手艺那么好都没来,就很有自知之明。”
言外之意就是穆婉秋没有自知之明,话音一落,身后的众人一阵哄笑。
“…大小姐怎知我过不了第一关?”淡然一笑,穆婉秋反问。
“这…”
一个连单香都不会闻辩的人,要能进入前一百名才怪!
在姚谨眼里,穆婉秋就是一个不懂香的流浪女,是因为偷了刘师傅的秘方,才摇身变成了大师傅,她能进那个神秘的柏叶坊,一定也是黎君的安排。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这种擅断的话,却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僵立在那儿,姚谨心里暗骂了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师傅是不知道…”金钗适时开口,“这斗香会的第一关就是闻香和辩香…”她指着众人,“您也看到了,今儿来参赛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要是像寻常斗香那样,每个人从辩香、闻香、炮制,调香都做一遍,没三五个月是不够的…”顿了顿,“所以,斗香会才把第一场定为淘汰赛,只有在闻香辩香中进入前一百名的人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
说白了,这闻香辨香实际上就是争夺一张入场券,之后才是真正的斗香,大家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这个我早就知道。”穆婉秋点点头。
知道了还敢来比量!
听了这话,姚谨没由来的一股恼火,“白师傅虽会制造观音香,但不会闻香…”声音戛然而止。
云淡风轻地一笑,穆婉秋没言语。
“当初白师傅去我们姚记应聘,是连单香都闻辩不出的…”金钗大声接过去。
虽然那是一年前,可调香是一个需要师父教的行业,没人引领,就是一百年,穆婉秋也一样学不会闻香。
“这又如何…”穆婉秋声音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金钗脸色腾地涨红,这当然不能如何。
“白师傅之所以来参加斗香会,不过是想博个名罢了…”好半天,金钗才接上话,“如果闻香都过不了,你制香的手艺再高,也是惘然…”
这的确是她的目的,不过,她想推出的不是观音香,而是栢叶香!
看了金钗半天,穆婉秋忽然一笑,“…金钗怎么知道我参加斗香会就是为了博名?还是…”她看向姚谨,“大小姐也想藉此为姚记推出什么新香料?…才以己之心踱人之腹?”
“你…”金钗两腮像充气蛤蟆,“我家小姐才不是,就凭姚记的牌子,还用不着借助斗香会来搏名儿!”
不为了搏名?
那她一个吃喝不愁的大小姐跑这来和她们这些穷手艺人争什么!
“黎公子说,只要我进了前五十名,就带我去大业…”见众人看过来,姚谨炫耀地挺起胸膛,“拜在谷大师门下!”
人群中一阵唏嘘。
这群人中,不妨有知道的,但绝大多数还都不知道,一瞬间,惊叹的、羡慕的、嫉妒的、各色目光聚光灯般落在姚谨身上。
万分自豪,姚谨又挺了挺肩,傲然地看着穆婉秋。
骤听“谷大师”三个字,穆婉秋候地攥紧了拳。
久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噢,原来是这样…”她勉强维持着淡然的笑意,“我也和大小姐差不多,只要进了前二百名,就去大业。”
“什么?”消息太过震惊,姚谨当场尖叫起来,“你也要去大业!”条件比自己还要宽松十倍,“也是黎公子答应的?”使劲摇摇头,“…怎么可能?”
黎君怎么可能对这个低贱的女人这么好?!
想到这竟是黎君的承诺,姚谨浑身瑟瑟发抖,黑纱下一双美眸隐约有血丝涌动。
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小姐…”发现不对,金钗慌乱地拽了拽她。
“滚开!”猛地一扬手,姚谨一把将金钗推了个趔趄。
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黑纱下那张狰狞的脸。
这就是温顺贤淑的姚家大小姐?
无视众人的错愕,姚谨一步一步迈向穆婉秋。
“当,当,当…”一阵铃声响起,一个青衣小吏高声喊道,“大家站好了,现在宣布会场次序!”
朝姚谨淡淡一笑,穆婉秋转身没入人群中。
“你…”
手指指着穆婉秋,姚谨想叫住她,一团棉絮堵在胸口,她再发不出声音,紧咬的双唇隐隐有鲜血渗出。
“小姐…”金钗一把抱住她,“评委都出来了,正看着呢…”
瞥了台上一眼,姚谨身子歪了歪,不是金钗扶着,她就摊了下去,“…怎么会这样?”她神情恍惚地问金钗,“他怎么会对她那么好?”突然一把抓住她,“快去找老爷疏通,绝不能让她进了前二百名!”
“小姐…”金钗的声音带着股哭腔,对上姚谨阴森森的眼,忙应了声是。
不一会,返回来,“…老爷说这次比赛不同往常,大业竟来了七个评委,老爷也做不了主…”
“…就是不做弊,她也进不了前二百名!”脸色阴沉,姚谨五指使劲一挠,朱红的柱子上立时现出五道白印子。
近千人报名,闻香辩香这一关就不能像穆婉秋去姚记找活时那样一个人一个人的单独闻辩,为节省时间,香行会便统一分了组,有些像会试,把一组人聚在同一屋里,然后统一燃香,闻辩,之后,各人在统一备好的纸上写下闻辩出的香料名称及香味特征。
可是,调香师大都是祖传的手艺人,像姚谨、穆婉秋这样会写字的少之又少,也因此,这一关也不能像常规会试那样同时设多个考场。
斗香会台后面用木料新搭建了十几个临时建筑,最前端一间便是闻香厅,能容纳二三百人。
一进大厅,正前方首尾对接的三个红木长条案几后一溜十把椅子,是评委的座儿,案几对面整齐稀疏地摆了五十套小桌椅,正中央红木高几上端放着一个小巧的兽鼎炉,大厅三面开窗,方便香气充分扩散。
一千多人被分成了二十多组,每组五十人,用时两刻钟,香行会又另抽调了五十个书笔小吏,统一用轻青纱遮了面,并用棉絮塞了鼻子,竟赛中,不会写字的师傅只需花五文钱便可雇一个书笔小吏。
说是两刻钟,可真正给师傅闻香的时间还不到半刻,一只筷子粗细的合香只燃了一韭菜叶便被息了,接着窗户就被次第打开,有专门的小吏煽着巨扇,将香气驱散,准备燃下一种合香,一般情况下,每组都要燃两到三支合香,参赛者必须抓紧燃香的瞬间仔细闻辩,用心地记,然后一一描述出来。
穆婉秋被编在了第七组。
宣布了第六组成绩,在一片欢腾声中,穆婉秋等人被带入了闻香厅,轻轻一吸鼻子,一丝香气也没有,穆婉秋不觉暗赞一声,“…不愧是大师的设计,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香气散尽了。”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像这种燃熏的合香,那怕只燃一点点,没一半个时辰香味也是散不尽的。
刚刚坐好,就有管事出来宣布,“…请评香大师入场。”
一阵暴烈的掌声,闻香厅西面的侧门被徐徐打开,十位衣着华丽身分高贵的调香大师鱼贯而出,领头是一位二十七八岁的美妇,她身穿桃色牡丹云锦夹卦,内衬月白色绣边长裙,头挽回鹘髻,斜插一只牡丹镀金簪,贵气逼人。
冷眼望去,全不是手艺人,倒像是哪个豪门大户的当家奶奶。
随众人鼓掌的手瞬间握成了拳,穆婉秋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地颤抖起来。
“…静一静,静一静”会场管事使劲朝众人拍手,“这位就是著名的调香大师、大业黎家的首席调香师、大业香行会挂名副会长、顶级调香师——谷大师!”换了口气,管事双手一拍,“大家欢迎!”
轰的一声,厅内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谷师傅好!”有人纳喊。
跟着就有人随,“…欢迎谷大师来朔阳!”
…
谷大师雍容地笑着,优雅地朝众人福身。
暴烈的掌声震得穆婉秋耳朵嗡嗡直响,看着管事的嘴一张一翕,渐渐的,绿色的大厅变成了一副黑白相间的水墨画,前世旧恨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谷大师,闺名谷琴,大周唯一获得顶级资格的调香师。
前世就是她,在黎君去世一年后,受主母柳风重金诱惑,携带了大量香方背叛黎家,和柳风一起凭借她提供的魏氏调香术斗败黎家,让柳家一跃成为大周四大望族之首,稳稳地坐了上了调香界掌门人之位。
更为他亨通的官运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也是她,为讨柳风欢心,前世常带众人频频去沉香阁折辱她,让她吃尽了苦头,以她的手段心机,原不必那样的。
只是,她怕得罪了这个当时已堪称宗师的人物,会毁了他的财运、阻了他的官运,把这一切一切,都和着泪忍了。现在回想起来,前一世,她最后喝下的那碗燕窝粥,也出自此人之手!
心如蚁蛇吞噬般疼痛起来。
今生醒来,她一直有恨,可是,她选择远离了大业,前世的那些人,那些事,那段情,那段恨都飘飘渺渺的,离她很远,让她觉的那就是一场无法忘记的噩梦。
虽然心痛,总可以忍受。
如今,当谷琴,这个曾参与了谋害她的凶手真真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原来那埋在心底的恨一直都不曾消减过。
攥紧拳头的指甲都沁到了肉里,穆婉秋舌边泛起丝丝腥甜…
“…你怎么不写?”
不知什么时候,管事站在穆婉秋身前。
呆怔地看着微微含笑的管事,好一会儿,穆婉秋才回过神,绿色的场面早已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大厅的窗户已被打开,三个手持大扇的皂衣小吏正背靠背对着兽鼎炉围成弧形,满头大汗地朝着三个窗户用力地煽;一片怯怯私语声中,几十个书笔小吏低头伏案,刷刷刷地奋笔疾书,唯独她,还一动不动地僵硬地端坐在那儿。
“…怎么?”见她不语,管事又问“不会写字?”
“我…”暗吸了一口气,穆婉秋活动了下僵硬的舌头,“我在酝酿…”
“…酝酿?”管事眨眨眼,这又不是写文章,有什么可酝酿的?
回头看看红木长几上巨大的漏壶,“还剩半刻钟,你抓紧些。”
还剩半刻钟!
穆婉秋一激灵,才想起她是来参加闻香辩香的,用力一吸鼻子,一股暗香若隐若现,待捕捉时,已杳无踪影,满屋只剩下一股刺鼻的汗酸味。
这一场赛事,她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闻香时间!
第一百零七章加赛
“榜单出来了…”
“榜单出来了…”
随着一阵嘈杂声,人流朝会台下小吏们刚刚贴出的大红榜单涌去。
“…正确闻辩六十三种香味,小姐得了第二名”一眼瞧见榜首前三行硕大的金字中姚谨的名字,金钗高兴的跳起来,“…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恭喜大小姐…”追随在姚谨身边的一群人也跟着谄媚地祝贺。
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姚谨紧绷着脸死死盯着柱子上大红的榜单,她在找穆婉秋的名字。
“白秋 闻辩十二味 第一百八十七名 ”昏花的目光落在这一行清晰扎眼的小字上,姚谨身子晃了晃,“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进了前二百名”
金榜题名,却没一丝欣喜,姚谨目光落在悄然静立在柱子后面的穆婉秋身上,一张青黑的脸几近扭曲。
同意的期待,不同的心境,穆婉秋也正苦涩地看着大红榜单,“我明明就写了两味,这榜上却变成了十二味…” 早就猜到那契约上签的名次只是对方的一个障眼法,可她总不死心,考试场上错过了闻香时机,她索性就写了两味香,想让契约作废,可结果依然是这样。
她被淘汰了,却又不得不去大业
她的柏叶坊怎么办?
她欠韩长生的银子怎么办?
柏叶坊的牌子挂上了。
为开业准备的柏叶香也窖制上了,锁子娘和三妮儿正领着香工们在坊里忙的热火朝天,就等着她这个掌舵人在斗香会上一鸣惊人,打响柏叶坊的牌子。
这个时候,她却告诉他们,她被淘汰了,柏叶坊开不起来,大家都散了吧,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大叔可是连活计都辞了的,把身家性命全押到了我身上。”心里不住地喃喃着,穆婉秋身子如秋风中枯黄的落叶,瑟瑟发抖。
曾经走投无路,她渴望能顺利地离开朔阳,如今,她的事业刚有起色,她不想走了,可命运就像一只无法改变航向巨轮,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可挽回地推着她向前走,生生地夺走她好不容易抓到的一切,生生地要把她推向大业——那个前世的无底深渊。
想起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起早上出门时大家殷殷的期待,一股剧痛划过心底,穆婉秋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老天这是不允许我逆天改命啊”
“…榜单都出来了,怎么还不开门?”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吵闹,穆婉秋猛地睁开眼,是前面的人被堵在了门口。
往年斗香会榜单一出来,大门就开了。
“诸位师傅稍等,会长还有事情宣布…”守门小吏朝众人连连抱拳。
“太阳都快落山了,开门,开门…”对落榜的人来说,会长宣布的事情已与他们无关。
似乎找到了宣泄口,有人开始砸门。
守门小吏满脸是汗,“请各位大师傅稍安勿躁…”
“少废话,你***快开门,都落榜了,凭什么还关着门不让大爷走”
…
当,当,当…
正闹的不可开胶,台上一阵铜锣响,管事扯着嗓子喊道,“静一静,静一静,没取上的师傅也不要走,评委要加赛,大家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得的好机会啊”
加赛?
这可是从没有的事情,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
很满意众人的表现,管事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音,“落榜的师傅们不要灰心,机会来了”他故意顿了顿,“斗香会评委临时决定加赛一场,如果谁能过关,仍可参加此后的斗香”使劲地鼓掌,“…欢迎殷会长讲话”
轰,台下一阵沸腾。
被激动的人群挤到角落里,穆婉秋的眼睛闪闪地亮起来。
“…以柏叶为题,辅料、手法、时间不限”寒暄了几句,殷会长手持一簇鲜绿的柏叶朝台下挥舞,“调治一种香品,经评委认可后,大会将破格允许其参加之后的各项赛事”
“又是柏叶…”
像泄了气的皮球,台下高涨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有人已经骂起来:
“他**的什么鬼题目…”
“…就是,还以为什么好事呢”
“…好事也轮不到你啊”
…
“…能把一堆柴火变香品,除非观世音下凡”
观音下凡
一瞬间,人们忽然想起腊月集市上的那场奇遇,有好信的人开始偷偷地向台上张望…
“…就说这是多此一举,大公子就是不听”看着台下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谷琴抱怨道。
柏叶天然就不是香料,要能制成香品就怪了
“大公子一心想找腊月里遇到的那位奇人奇香,我们总得给试试…”殷会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这柏叶根本就不能制香…”另一位大业评委齐森指着台下,“您看看,人都走了…”又看了眼谷琴,“…这些人一定以为我们异想天开,心里还不知怎么骂呢。”
听到台下不满的叫骂声,殷会长脸红到了耳根。
“别等了,人都散了,我们也收吧…”谷琴首先站起来,一抬头不觉怔住,“你…”
不知什么时候,穆婉秋婷婷地站在台上。
感觉谷琴神色不对,殷会长慢慢转过头,“你…这位小师傅有事?”很快地,殷会长拿出一副官腔。
“…我想试试。”穆婉秋轻轻一福身。
…
“…阿秋来了?”远远地看见穆婉秋,孙快手快步走过来,“也是来参赛的?”他记得穆婉秋好像没过第一场。
“大叔…”甜甜地叫了一声,穆婉秋心情格外的好,“我参加了加赛…”
“…加赛?”孙快手眼前一亮,“取上了?”
“还不知道呢,评委允许我先参加比赛,只是成绩要看七日后加赛结果,通过了才有效,否则,都不算数…”简单地把昨天评委听说她要七天的时间制造栢叶香时的临时决定说了,穆婉秋上下打量着容光焕发的孙快手,“恭喜大叔,第一场得了三十七名…”
“老了,比不过年轻人喽…”孙快手连声感慨,和穆婉秋并肩往里走,“阿秋好好赛,能参加这样的赛事,即便没成绩,只要手艺好就不会被埋没…”他压根不相信穆婉秋能通过加赛。
“谢谢大叔…”穆婉秋笑着点头,“大叔参加哪类比赛,我有空过来给您助威”
之后的赛事分三类,切料、炮制、香品。
“还用说,自然是切料了…”孙快手呵呵地笑。
“…大叔就只选了切料?”穆婉秋诧异。
炮制香料或调治香品都需要时间,大赛中炮制和制香两组同时进行,参赛选手只能任选其一,即,要么选炮制,要么选香品,可是,无论选哪种都可以同时再选切料。
“老喽,没精力了…” 孙快手叹道,“阿秋准备赛什么?”
“…香品。”穆婉秋脱口而出。
“香品好啊…”孙快手点点头,“参赛的人少,容易胜出。”朔阳以炮制香料著称,大赛中炮制香料这一组竟争是最激烈的,相应地,参加香品比赛的人也就寥寥可数。
选择香品,穆婉秋倒不是图这个便宜,她完全是出于对柏叶坊的考虑,想借机再推出一味香品,见孙快手连连称赞,她也不解释,微笑着跟着他进了会场。
“阿秋…”正走着,孙快手突然停住,“你没再选切料?”
“…切料?”穆婉秋一怔神,随即调侃道,“有大叔在,我可不敢选。”
即便夺了魁,切料对柏叶坊发展也没什么助益。
“…可不是那么回事”孙快手正色地看着穆婉秋,“阿秋,真论切工手法,我还不如你,唯一就是快些…”没见过她切料,孙快手想当然地以为穆婉秋切料很慢,“趁现在还有一次补选的机会,你赶快去补上名,到时我让一让,这第一就是你的。”爽朗地大笑,“就算最后没了成绩,就凭你那一手切工,在这台上一亮像,朔阳的各大料行立马争着抢着要你去”
还不知道穆婉秋和大业签约的事儿,孙快手以为她会留在朔阳的哪个香料行,真心希望穆婉秋能找一个好东家。
感觉阳光晒的眼睛发涩,有股酸酸地感觉,穆婉秋迅速低下头。
“大叔这辈子就这样了…”察觉她不自在,孙快手自嘲道,“就是再拿几个第一,也还是脱不了为李家做牲畜的命,你不同,一旦取得了好成绩,就…”
“大叔…”穆婉秋忽然抬起头,“切料比赛至少要耽误一天,我怕来不及制香…”胡乱找了个借口,穆婉秋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平淡自然,“我选的香品至少需要六七天呢…”她笑笑,“我手又慢,要全心全意做才行…”
说制香用时长,可那时间大都是用来窖藏和晾晒,不需要人时时刻刻盯着,穆婉秋的切工好,又有自己照应,能见缝插针地利用了参加切料比赛,总是有益处的,听了这话,孙快手还要再劝,当当当,台上一阵铜锣响,管事出来宣布:
“各位选手注意了,比赛开始…”
第一百零八章决赛(上)
和炮制不同,要考较选手的蒸、煮、炒、炙、炮、焙、飞等基本功,都是预先命好了题目,放在竹筒里,由评委现场抽取;香品的题目相对来说就比较自由一些,由选手自行决定。
大声宣布了赛场规矩,管事扫了眼三十几个香品选手,最后道,“…大家想好了题目,就去领香料,记得,香料要一次领够,没领足的或现场浪费了,概不负责”
为示公平,斗香用的香料由大会统一提供。
“…白师傅也来参赛了?” 穆婉秋领了香料出来,迎面遇到一个三十左右,身穿褐色碎花长裙的师傅。
不认识她,穆婉秋就含糊地应了声,又低头看手里刚领的对牌。
“…白师傅不认识我?”那师傅追了上来,“我姓李,是东街白记的,常见你去豆蔻香楼送观音香。”看了眼穆婉秋的对牌,“白师傅在七号制香室?”扬扬自己的,“我在四十号,都在那面呢…”用手指指西北面。
穆婉秋扭过头,那面果然一排低矮的木板房,门上用朱笔标着数字,就快走过去。
“…白师傅打算做什么香?”随在穆婉秋身边,李师傅低头看她的桶,“咦,你怎么领这么多桂叶?”
穆婉秋一把将桶遮上,“李师傅打算做什么香?”
“我…”李师傅看看自己的桶,“我选的是炮制,也不知是哪个祖宗出的题目,第一题竟然是制甲香,啧啧啧,那东西,合香里用量不大,日常也少见,很少有会炮制的…”
“甲香?”穆婉秋新奇地翻弄着李师傅桶里的几枚甲香壳,“别看甲香不起眼,却最是考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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