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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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br />

    …

    冷月如钩,繁星似锦,如缎的夜空,深邃,幽蓝。[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到底是什么人?

    来自何方?

    难道她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劫,那日才坚持要送他这个香囊?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我费了一年功夫才凑齐了香料…”

    穆婉秋轻灵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响彻在黎君耳边,朦胧的月光下,一双明亮的眼也像神秘的星空,深邃,幽蓝。

    明明不会闻香,她却能制出这样的奇香,明明年龄很小,可眉宇间却写满了沧桑,明明很青涩,可行止间却一派雍容,摇摇头,黎君叹息一声,“迷一样的女人…”

    身后响起一阵轻响,黎君迅速将香囊塞如怀中。

    “公子…”是黎苍穿了一身夜行衣翻墙而入。

    “温老大有消息吗…”黎君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在永昌镇和柳家人碰了面…”

    “柳家…”黎君眉头一动,“看来,柳家想涉足调香界是真的了…”

    “是真的,奴才查探到,姚富暗中和柳家签了契约,竟和黎家一样的价钱给柳家供货,公子…”他轻叫了一声,“我们要不要…”

    “…要什么?”黎君抬起头, “生意场上买卖自由,我们能限制人家什么?”

    “这…”

    柳家总是望族,财力雄厚,他要涉足调香业,明摆着就是冲黎家来的

    太子失势,英王权势冲天,羽翼猖獗,处处打压身为望族之首的黎家和曾家,柳家这样,明显是落井下石、趁机取利嘛,他家公子怎么能不明白?

    想说什么,对上黎君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神色,黎苍又生生地把舌尖的话咽了下去。

    “…奴才派人去了广灵县。”踌躇片刻,黎苍又道。

    眼前星光一闪,黎君扭头看向黎苍。

    “去的人回来说,白师傅根本就没有一个病母在广灵县…”

    “那她…”

    “她的户籍文书都丢了…奴才查不到她来自哪里,只查到她是一年前去的朔阳…”

    “…丢了?” 真是这样吗,她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就丢了户籍文书,听了这话,黎君一皱眉,“她自己说的?”

    “谷大师要带她去大业,去官府开路引,才知道她没有户籍文书…正犯愁呢…”

    “既然丢了,让谷大师去官府给补一个就是…”不管怎样,绝不能让有心人拿这儿做文章。

    他可以质疑、查探她的底细,别人绝不可以。

    不知为什么,每每眼前浮现她的身影,他心头总是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一份怜惜。

    是她救了他,他心怀感恩罢了。

    摇摇头,黎君狠狠甩去又浮现在眼前的纤细身影。

    “这…这得需要保人…”黎苍有些不知所措,“她说不出广灵县的里长,找不到保人,谷大师正为这犯难…”

    “…为这犯难?”啪的一声,手里的一节树枝碎裂成沫,“告诉谷大师,我给作保。”

    花上大把的银子,官府哪个敢质问她出生地的里长是谁,接生的稳婆又是谁?

    显然这是有人故意刁难

    “您…您…”

    您又不是广灵县人,怎么作保?

    一开口,黎苍随即明白过来,黎君这是怒了,忙连连点头,“是,是,奴才马上去办…”想起什么,又问,“要入匠籍吗?”

    她是以调香师的身份去大业,按理就应该入匠籍,可是,一旦入了匠籍,就跟三班衙役、戏子一样成了贱籍,是不能与世家望族通婚的,隐隐地,黎苍觉得有些不妥,就小心翼翼地问。

    余光偷偷觑着黎君的神色。

    “…就入农籍吧。”黎君摇摇头。

    黎苍应了声是,想起什么,正要说话,听到一阵通通通的脚步,“公子,穆荣来了…”

    “嗯…”黎君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应了声是,黎苍悄声退了下去。

    “公子果然在这儿…”转过月亮门,一眼瞧见榕树下白色的身影,穆荣扑通扑通跑过来,“我找了一大圈。”

    “…不是让你早些睡吗?”一把扶住险些拌倒的穆荣,“怎么又跑出来?”

    “我睡不着…”

    “…怎么了?”

    “…我父亲真是大奸臣吗?”忽闪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穆荣楚楚地看着黎君,“…为什么你还救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释疑

    “…无谓忠奸,只要肯为百姓做事,就是一个好官”

    “那,我父亲…”

    “…你父亲就是一个肯为百姓做事的官,是他的主子出了事儿,不得不弃卒保帅…”想起穆相身赴刑场时的凛然,黎君叹息一声。

    他父亲是相爷,保的不就是皇帝吗?

    皇帝不是还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吗,怎么就出了事?

    什么叫弃卒保帅?

    既然是好官,为什么他的父亲要死?

    他的全家都要死?

    摇摇头,穆荣感觉黎君像说天书,他一句也听不懂。

    唯一明白的就是他父亲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一代奸相。

    他可以给父亲报仇了

    紧咬着嘴唇,良久,他抬起头,“那我长大可以给父亲报仇了…”

    “…是你父亲让的?”黎君反问。

    穆荣神色一黯,“父亲不让我报仇,只让我好好地随曾公子经商,此生不得踏入仕途…”又摇摇头,“父亲说他也错杀过好人,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叫我千万不要只记的仇恨…”

    “…你为什么不听父亲的?”

    “我…”眼泪在眼底打转,穆荣紧咬着唇不说话。

    “要报仇,你也要有那个实力…”叹息一声,黎君蹲下身子,“不让报仇,你父亲是希望你能和姐姐都平安地活下去,给你们穆家留下一脉香烟…”

    更主要的,黎君没说,穆家的仇人是一国之君,是权势滔滔如日中天的英王。

    这个仇,怕是穷其一身,他也报不了

    与其被仇恨迷了眼,痛苦地活着,不如忘却,只做个单纯快乐的人。

    “公子说的对,没有力量以前,我绝不想报仇的事儿…”穆荣使劲点点头,忽然问道,“…我姐姐真的死了吗?” 语气中满是悲哀,“父亲不该为掩护我,就把姐姐的消息透露出去,她虽然骄纵,却也不该为我而死。”

    “…你姐姐真的很骄纵?”黎君问道。

    “嗯,比男人还凶…”穆荣点点头,“她常拿皮鞭抽奴才,我都不敢见她…”又仰头问,“她真的死在了槐荫山吗?”

    “…我找了整整一年,她音信全无。” 黎君摇摇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你姐姐也和你一样,就活在这世上呢。”

    他也是一个月前才得了穆荣的消息。

    “也是…”穆荣使劲点点头,“公子的武功真高,能教我吗?”见黎君皱眉,忙又解释道,“我不报仇,我只想学会了,长大了好保护姐姐…”

    一直以为穆家就逃出了他一个人,今日才知道,当日父亲还把姐姐也送了出来。

    这个世上,他还有一个亲人,真好。

    也许姐姐还不知道她有一个弟弟流落在外,不怕,纵是踏遍万水千山,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后,相依为命。

    …

    一轮浑圆的红日正以一种不可挽回的态势消沉下去,西面半边天如同血染;挣扎了一圈,又回到原点,这就是命,是她无法抗拒的命

    望着如血的残阳,听着身下吱呀吱呀的车轮声,穆婉秋恍然梦中。

    她真的踏上了大业的旅途,走向那个前世梦也牵绕,魂也牵绕的地方,想起他就在大业,穆婉秋罗袖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

    “驭…”随着车夫一声叫喊,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同车的郑芳首先探出头去,穆婉秋跟着也坐直了身子向外张望。

    “打尖了,师傅们别忘了拿好东西…”车夫大声说。

    “终于休息了”郑芳伸了个懒腰, “累死了…”见穆婉秋笑,就捶了她一拳,“笑什么,你不累?”

    “我习惯了…”穆婉秋笑着跳下马车。

    看着她轻灵的身子,郑芳艳羡地嘟囔道,“我忘了,你是杂工出身,才不怕这些…”

    姚谨早下了马车,正揉着胳膊抱怨,一抬头,瞧见傅菱拿了谷琴的包袱走过来,忙伸手去接,“师姐,我来…”嘻嘻笑道,“今晚我和师姐一屋吧。”

    走了七八天,傅菱一直和穆婉秋住一屋,她很嫉妒。[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要伺候师傅…”傅菱温婉地说道,见金钗银钗抱着姚谨的行李过来,就闪身让开道,招呼跟上来的穆婉秋和郑芳,“阿秋,快点…”模样甚为亲密。

    姚谨瘪瘪嘴,一转身蹬蹬蹬去追前面的谷琴。

    一路都是山野村庄,难得遇到镇子,住上像样的大客栈,趁傅菱过去伺候谷琴,穆婉秋招呼小二打来一大浴桶水,随手插上了门。

    奔波了一整天,此时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穆婉秋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猛被一阵轻响惊醒,“…谁?”她扑棱坐直身子,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前胸,紧张地看着门口。

    “…是我。”傅菱的声音传来,“怎么好端端的就插了门?”

    穆婉秋松了口气,“…师姐稍等,一会就好。” 心里嘟囔道,“我又不是钦犯,监视的可是够紧。” 心里抱怨,手上却不敢怠慢,穆婉秋起身去拽椅子上的衣服。

    只听嘎巴一声,傅菱已用一枚铁片将门插从外面拨开,咣当一声推开门。

    “师姐…”尖叫一声,穆婉秋扔了衣服扑通一声缩回木桶里,露出一张惊恐的脸看着傅菱笑盈盈地走过来。

    “…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傅菱几步来到木桶边,笑嘻嘻地看着水中的穆婉秋。

    “…师姐跟谁学的,竟会从外面开门?”目光落在傅菱手里的铁片上,穆婉秋琢磨着以后洗澡得换个方式插门。

    把铁片揣入袖笼,傅菱弯腰拾起桶边的毛巾,“…要不要搓搓背?”

    “不用…”穆婉秋摇摇头,“我就好了,师姐先出去。”

    低头看见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傅菱忙弯腰捡起来,“王妈正洗衣服,我替你送过去…”

    王妈是临时雇的婆子,专门负责她们一行人的吃住。

    “别…别…”穆婉秋急的大叫。

    “怎么?”傅菱不解地看着她。

    穆婉秋白着脸不言语。

    “…是兜里有东西?”傅菱又问,随即笑道,“我帮你掏出来就是…”

    看着傅菱一件一件里里外外地翻捡着自己的衣服,穆婉秋心里冷冷地笑,脸上却一副惊容,不满地叫道,“师姐…”

    除了二百两银票,再什么也没有,傅菱有些失望,把银票放在凳子上,“东西都在这儿,我把衣服给王妈送去…”嘴里说着,眼睛却四处扫。

    泥土的地面,冰冷的四壁,简陋的屋子里,除了两张床,一桌一椅外,再无她物,一切都和她刚住进来时一模一样。

    只是地中间多了个大浴桶而已。

    自己是看着她打了水,然后就跟了进来,这么短的时间,她绝不可能在地上挖个洞,把秘籍藏起来,细细地审视着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傅菱心里想着,目光落在床角穆婉秋一直不离手的蓝布包袱上,她眼睛一亮,“瞧我这记性,竟忘了给你准备干净衣服…”

    说着话,傅菱几步走过去,伸手拿起安静地躺在床角的蓝布包袱。

    一言不发地坐在桶里,穆婉秋使劲把水拨的哗哗直响。

    就像没听见,傅菱不紧不慢地解开包袱,脸上微微地笑。

    …

    “…你都看清了,真的没有?”斜倚着自带的金丝绒绣花大抱枕,谷琴又问了一遍。

    傅菱点点头,“连贴身衣服都翻了,除了二百两银票,连个纸条都没有。”

    谷琴扑棱坐起来, “…怎么会没有?”

    穆婉秋果真没有魏氏秘籍,那她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兴许是我们猜错了…” 傅菱犹豫了会儿,道,“一路上,奴婢常拿一些花草香料试探她,她竟一无所知,还问我魏氏也是黎记的大师傅吗?为什么那么多人尊敬她?”

    “这么说,她是真不知道魏氏是谁?”谷琴自言自语。

    “一个要饭的,她怎么能知道这些…”

    谷琴眉头拧成了疙瘩,“没有秘籍,那她柏叶香秘方是哪来的?”又摇摇头,“那柏叶香的确有魏氏之风…”

    “她父亲留下的啊…”傅菱想当然道,“是她祖上受过魏氏点拨也难说,传说魏氏曾周游天下,遇到投缘的,也以秘方相赠…”越说越有理,她抬头看着谷琴,“大业白家的那个用香橙、荔枝、梨、甘蔗调治的小四合丸香,就是魏氏当年随手相赠的,据说当时白家还是庄户人家,得了这个秘方,辗转开了个香坊,买卖越做越大,直成了仅次与黎记的大香坊…”

    “也是…”沉默良久,谷琴点点头,神色颇为后悔,“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柏叶香秘方拱手让人。”

    多少知道些内幕,傅菱也沉寂下来。

    “没有秘籍,留着她也没用,就让她去研磨处吧…”良久,谷琴说道。

    研磨处是黎记香行里负责把香料研磨筛选成香面的地方,不需要技术,却是每天尘土飞扬,是制香中最苦最累的一环,研磨不需要调香师,用的都是家境贫寒的香工。

    总是个师傅,谷琴却要把穆婉秋安排到哪里,可见她有多恼恨,就像一个人费劲心力得到一件自以为绝世的宝贝,拿到手里才发现竟是假的。

    虽然觉得穆婉秋是大公子钦点的人,谷琴这么处置有些欠妥,可傅菱也能理解谷琴的满腔恨意,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应了声是,转身向外走。

    快到门口,她忽然又转过身来,“师傅…”

    “什么事儿…”眼皮都没动,谷琴闭着眼睛问。

    “白师傅一定记得柏叶香的炮制方法…”傅菱目光闪闪地看着谷琴。

    第一百三十五章黎记

    “…那又怎么样?”谷琴声音冷冷的。

    她和黑木签的是死锲。

    “许多香都是可以仿制的…”快步走回来,傅菱压低了微微发颤的声音,“如果您有柏叶香秘方,再稍加改动…”声音戛然而止,傅菱静静地看着似乎睡着了的谷琴。

    谷琴蓦然睁开眼睛,“这样即不违背和黑木的约定,又能在黎家立功”声音微微发颤。

    如果能得了秘方再封了穆婉秋都嘴,让黎家相信,那是她仿出的柏叶香,那前程…

    寡情的双眼闪闪地亮起来,谷琴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前面一片锦绣

    “快去…”谷琴腾地坐直身子,“找她过来。”

    傅菱应声快步走了出去。

    “…我爹说了,做人不能背信弃义,否则会被天打雷劈”穆婉秋一脸认真地看着谷琴,“我跟黑公子发过誓的,此生不得使用柏叶香秘方…”想起有一天回到柏叶坊还得亲手炮制柏叶香,又补了句,“除非在柏叶坊内…”

    “没叫你背信弃义,也没叫你使用柏叶香秘方…” 傅菱耐着性子道,“是让你…”

    “…把秘方改了再用还是用了啊”不等她说完,穆婉秋打断道,又极其认真地看着谷琴,“师父你说是不是?”见她没言语,就站起身来,认真地商量道,“要不,我去问问香行会吧,如果他们也说这不算,我就把秘方给师父改了用。”

    遮都遮不过来,这事儿哪能让香行会知道?

    这小姑娘,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口气没上来,谷琴气的险些吐血。

    久久,才无力地摆摆手,“…不行就算了,都下去吧。”

    …

    一路晚起早宿,一行人到了大业,已是深秋。

    第二天一大早,穆婉秋等十几人便被带到黎记香行的晒香场,齐刷刷站成二排,等着分配活计。

    “…听说丸香室待遇最好,还能见到那些富家小姐夫人,不知我们中谁最有命?”见谷琴没出来,众人就嘁嘁喳喳议论着。

    与一般香坊只出一到几种香品不同,黎记香行的香品有近百种,大到香枕,小到香丸香粉,可谓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分工也极其细微,从大处分,主要有香艺处、调香处、香料处、研磨处等,各处又按职能不同,细分成室;比如调香处下面按调治的香品分线香室 ,盘香室,丸香室,香粉室,膏香室等。

    众人都是大师傅,最关心的就是哪个室待遇好,那个室待遇差。

    “你是首魁,想去哪个室,谷大师一定任你挑…”见穆婉秋不言不语地摆弄着一块奇形怪状的树根,郑芳艳羡地说道。

    才怪

    谷琴现在恨不能她马上消失吧,不把她分去刷马桶就是她好运,对于即将来到的命运,穆婉秋可没那么乐观,听到脚步声,她收忙了树根,指指郑芳身后,“谷大师出来了…” 在她心中,只有魏氏才是师父,除了当着谷琴的面,她从不称她为师父。

    郑芳一激灵,忙转过身去。

    只见谷琴被一群大师傅簇拥着缓缓走过来,厅内顿时一静,众人齐刷刷地挺直了后背。

    谷琴在众人对面站住,和蔼地说道:“…对于即将来到的新生活,大家都很期待吧?”

    哗,众人一阵掌声。

    笑看着大家,直到静下来,谷琴才又开口,“…你们都是朔阳的精英,都会调得一两手好香,可是…”她话题一转,“不管斗香会上成绩多好,到了大业,到了黎家,都得从零做起,从最底层做起…”

    人群一阵唏嘘,眼睛纷纷看向穆婉秋。

    “…假正经”穆婉秋暗骂了句。

    “大家听好了…”谷琴从傅菱手里接过一份单子,“下面我…”

    刚要宣布,一个绿衣丫鬟匆匆从侧门走过来,在谷琴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谷琴神色一变,待要再说,傅菱悄悄拽了拽她。

    好半天,谷琴才冷静下来,从绿衣丫鬟手里接过一张纸条看了又看,最后叹息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转过身,谷琴铁青着一张脸,招呼大家肃静…

    “…什么?”人员分工一宣布完,姚谨第一个叫起来,“白秋也进了香艺室”

    调香师属于匠人,入了这一行,便为匠籍。

    可一旦入了匠籍,就和戏子衙役一样,属于贱民,不能与世家望族权贵通婚,唯一例外的就是香艺师。

    大周以香闻名,宫廷权贵中更盛行斗香品香,这期间,自然就少不了表演香艺,为顺应需求,许多豪门大户专门选些聪明美丽的女孩从小培养香艺,长大了或留在身边做解语花,或赠送权贵。

    久而久之,匠籍权贵不能通婚便成了一大障碍,为此,大周专门定了律法,香艺师可不入匠籍。

    黎家的香艺处,顾名思义,就是学习香艺,培养香艺师的地方,一般作坊是开不起的,这也是黎记的最大特色之一。

    身为调香界大佬,黎家培养的香艺师最有机会进入豪门望族、宫廷王府表演香艺,一旦被看上,就有机会麻雀变凤凰,跃上了枝头,从此荣华富贵;也因此,黎家香艺室的红火可想而知,许多豪门望族都花费千金送女儿来黎家学香艺。

    进香艺室,这是一般调香师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姚家和黎家是多年都姻亲,姚谨自然要去香艺室,她是不能入匠籍的。

    可是,穆婉秋却不同。

    她一个要饭花子出身,卑贱的杂工,凭什么也和自己一样进了香艺室?

    没能杀了穆婉秋,此时的姚谨,最希望她入了匠籍,从而隔绝了和黎君通婚的机会

    “…她的名次比你差吗?”心情本就不好,被姚谨质问,谷琴一股火全发到了她身上。

    是啊,自己二十一名都进了香艺室,穆婉秋得了魁首,凭什么就不能进?

    谷琴修改了斗香会资料,只有几个高层人员知道,姚谨等人却是不知道的。

    “我…这…”对上谷琴寒冰般的目光,姚谨支吾着说不出话。

    “散了吧…”收回目光,谷琴恹恹地朝大家挥挥手,“记得下午去各处报到…”

    “师父…”谷琴刚要转身,穆婉秋一步上前站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儿?”谷琴不耐地皱皱眉。

    “…我想去调香处。”

    “阿秋…”郑芳悄悄拽了拽她,“香艺师不入匠籍,你别错过了…”换做是她,早给菩萨磕八个响头了。

    不入匠籍又如何?

    身为香艺师,总是以技艺侍人,喜怒哀乐全看别人脸色,这和她前世以色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世,她可以孤独一生,她可以入匠籍,但她绝不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悄悄压下郑芳的手,穆婉秋一言不发地看着谷琴。

    “…你确定?”呆愣了半晌,谷琴突然笑起来。

    “是的…”穆婉秋点点头,“虽不会闻香,可我立志要做一名调香师。”

    “你确信?”谷琴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香艺师和调香师的区别?”

    “我确信…”穆婉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谷琴猛点点头,“你就去丸香室吧。”生怕走慢一步穆婉秋就会改变主意,话音一落,谷琴转身就走。

    一阵懵懂,姚谨随即咧嘴笑起来。

    “谢谢师父…”穆婉秋的声音清脆如流莺。

    …

    “…师父为什么让她去丸香室?”一进门,傅菱就问。

    谷琴有多恨穆婉秋,只有她知道。

    原是打算让她去研磨处的,是黎君的一纸传书把穆婉秋调入香艺处,现在她要求去调香室,干嘛不索性分到最累的盘香室?

    “你我都低估了她在大公子心目中的分量…”一屁股坐下,谷琴疲惫地闭上眼睛。

    …

    在一个恨不能自己死的人手下做事,穆婉秋又没力量和谷琴抗衡,进了黎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藏拙。

    和之前在林记时一样。

    身在调香处,手上又没秘方,在谷琴的暗示下,其他人又刻意疏远,穆婉秋自然就成了一个闲人;进黎记快半个月了,她每天就帮人跑跑腿,传个话,剩下就是坐在晒香场上看日头。

    别人看着别扭,穆婉秋却不在乎。

    她有自己的事业,来大业纯属“混”日子,东家要是哪天看着她不舒服,辞了更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么有闲,她却没有机会学习。

    不像在林记,独自一间小屋,她可以关起门来使劲学,黎记香行的人多,四人一屋,她根本没机会学调香,最主要的,她相信,她屋里一定有谷琴的眼线,甚至她每天打几个饱嗝怕是立即都被传到谷琴那了;至于香料,黎家控制的及严,她不出香,跟本就接触不到,自然也没机会学习。

    这天一大早,替郑芳送了一个料单,回来后,穆婉秋就无聊地坐在晒香场上,看着忙忙碌碌的香工发呆。

    半个月以来,她一直没黎君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离他前世遇劫的时间已过了一个月,黎家即没噩耗传出,就说明他没事,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的恹恹欲睡,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心里没了惦记,她越发百无聊赖,“…做点什么好呢?”目光落在晒香场西角门上,她心一动,“…不如去买几本书。”

    心里想着,她扑棱坐了起来,和门上的小厮说了声“…去给师父买胭脂。”穆婉秋就顺顺利利地出了黎记大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狭路

    黎记香行位于大业最繁华的正阳街。

    穆婉秋一出门,立即传来一阵喧嚣,身穿灰布短坎的胡三还和前世一样,坐在小马凳上,脚下放着一个土灰色长条磨刀石,扯着嗓子喊唱,“磨剪子来,磨…菜刀…”不远处,锣鼓喧天地围了一堆人,“…段麻子又带着他的杂耍团来正阳街卖艺了。”听到人群里不时地传来的一声声忽高忽底叫好声,夹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铜锣和段麻子那极副特色的恢弘嗓音,不用上前看,穆婉秋也知道这又是他的得意弟子小阳春在表演空中飞人…

    抬起头,望着街道两边林立的招牌,穆婉秋的眼睛微微湿润,这里的人和事,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的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沿着熟悉的街头,穆婉秋朝着她记忆中的永红书肆走去,路过面色清癯,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知三世尤军的挂摊,穆婉秋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小姑娘,要测字吗?”见穆婉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尤军热情地招呼道,“一百文一挂,不灵不要钱…”

    穆婉秋一阵茫然,“…我对他这么熟悉,他竟不认识我?”

    前世她最喜欢的就是来到春香楼对面这个知三世挂摊测字,每次尤军都说她鸿运当头,是天生的富贵命,要她只耐心等待,前程就会花团簇锦,她耐心等了,可结果呢?

    想起那不堪的前尘旧事,一股不甘涌上穆婉秋心头,“…老伯,你可能测出我的前世?”流莺般的声音透着抹刺骨的寒。

    他即能知三世,就该能算出她前世曾不止一次地在这个挂摊前流连。

    察觉她语气不善,尤军指尖哆嗦了下,顺势将挂摊前摆放着的三枚铜钱一搂,送到穆婉秋眼前,“…想知前生事儿,姑娘就摇一挂吧。”

    一瞬不瞬地看着尤军,穆婉秋缓缓地伸出手。

    望着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尤军没由来一哆嗦,心里硬生生泛起一股怯意,他嘴唇翕动,刚要说话,就听前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快看,快看,阮大人来了…阮大人上任来了…”

    骤听身后一声高似一声的尖叫欢呼,穆婉秋浑身电击般一颤,她蓦然转过身,顿时如浸在冰水中,又似被抽干了血,她苍白僵硬得挪不动半步,罗袖下素白的纤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沁到了肉里,鲜血一滴一滴染红了罗袖…

    迎面高头大马上,一位身穿黑色镶银边深衣,二十岁左右,尊贵无比,高大魁梧,浑身透着一股英锐之气的男子在一片欢呼声中,缓缓走来。

    万人传动看阮郎,来人正是前来大业上任的轻车都尉阮钰——阮三郎。

    望着那菱角分明、刚毅俊秀、几乎令所有少女痴狂的脸,望着那双幽黑狭长,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穆婉秋几欲窒息。

    恨意满胸,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前世就是这个时节,在春香楼门口,她和已经荣升为归德将军的他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她才出道,艺名小百灵,刚刚在百花会上得了魁首,成了大业花街中红及一时的头牌,巨大的头像被挂在春香楼门前,春香楼妈妈在门口扯着嗓子吆喝、炒卖她的第一夜。

    就是他,骑着同一匹枣红马,穿着同一件黑色深衣,他令人在春香楼大厅前摆满了鲜花,令得所有人注目。

    她静静地站在廊上,看着他飞身下马,立在一片花海中。

    她在楼上俯视着他,他在楼下仰视着她,他朝她温润一笑,那看向她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等了几生几世,就是他为缘而几经轮回的那个人。

    只那一眼,他便驻进了她的心。

    果然,他不负她望,一郑万金,买下了她的第一夜。

    血泪交融,那一夜,他极尽了怜爱。

    身陷青楼,却能将自己完好地交给那个驻进心里的人,她以为她是幸运的,以为他就是她命定的那个人,她从此有了依托,不想,那一世,那一夜,竟是她万劫不复的开始…

    感觉腮边有一丝冰冷,穆婉秋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静静地看着他,今世这个时候,他还没有从四品的轻车都尉升到从三品的归德将军,一定是她曾经给曾家传的信起了做用

    既然来了大业,既然又让她在大业街头遇到他。

    那么,这一世,她绝不能让他逍遥了去

    抹掉泪痕,穆婉秋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自阮钰脸上移开,落在他身边的亲随身上,一瞬间,她又见鬼般睁大了眼…

    穆钟

    这个背叛了穆家的恶奴,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随在阮钰身边的穆钟也正见鬼般死死地盯着穆婉秋。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活生生站在他面前,虽然脸变黑了,可那双空灵的眼中盛满的恨意,很显然,她是认识他的。

    没有任何征兆地,骤然与他心里已经死了一年多的穆婉秋相遇,穆钟竟有些不知所措。

    发现穆钟神色不对,阮钰提起精神,立即感觉一股滔天的恨意汹涌而来,阮钰蓦然回过头,恍然一抹蓝色的倩影淹没在沸腾的人海中。

    只一丝清香随风飘入鼻中,冷静而优雅。

    就仿佛一个随在他身边多年,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女孩,突然告诉他,说她一直喜欢着他,让他突然发现,曾经在他的视野中静悄悄仿佛不存在般的她,竟是那样的恬静、优雅而美丽…让他不觉间生出一股要和她比翼一起飞的心动…

    比翼一起飞

    刚刚的股清香,竟是失传多年的比翼一起飞。

    很小的时候,他曾闻过。

    立马当街,阮钰静静地回味着早已随风而去的一抹幽香。

    久久久久,他突然回过头,“…你认识她?”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穆钟。

    “…谁?”穆钟一哆嗦,强制镇静地问。

    “…她?”一开口,阮钰竟发现,那抹倩影一闪而逝,他竟不知怎么形容。

    “…她?”穆钟目光飘向人群,“…少爷说的到底是谁?”

    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死也不能承认他刚刚就在街头看到了死而复活的奸相之女——穆婉秋。

    否则,以少爷对穆家的仇恨,他不死也的扒成皮。

    凛凛地看了他一眼,阮钰一催马,“走吧,去府衙…”

    擦擦汗,穆钟低首垂目随着阮钰身后,目光却悄悄地在人群中寻找着。

    …

    趁阮钰和知府秦大人畅饮,穆钟溜了出来。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他想能再一次遇到穆婉秋——这个早就该进入十八层地狱的女人

    不觉间来到早晨穆婉秋站立的挂摊前,“…老伯,你认识上午来算卦的那个小姑娘吗?”

    “…哪个?”瞧见穆钟一身侍卫打扮,尤军迅速站起来,“一上午来了好几个姑娘测字,不知官爷问的是哪个?”语气甚为恭敬。

    “嗯…”穆钟想了想,“穿了一件蓝色碎花衣服,纤细…清黑…阮大人路过这儿时的那个…”

    “…是她?”上午穆婉秋来意不善,他记忆犹新。

    “…老伯认识?”穆钟精神一振。

    “不认识…”尤军摇摇头,“只是她要算的挂很奇怪,我印象很深…”

    “…她算了什么?”

    “别的姑娘来都是测字,算归宿,期望嫁个好郎君…”尤军沉吟道,“她竟要算前生往事…”想起那双仿佛洞悉一切,冰峰般的冷眸,尤军打了个寒战。

    “…前世”穆钟冷哼一声,“那么执着前世,她还干嘛回来投胎?”嘴里骂着,他心里竟一阵发毛,大声问道,“…老伯给她算了?”目光落在知三世的幌子上,“…她前世是做什么的?”

    “…还没摇卦,阮大人就来了。”想起那一瞬间,穆婉秋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滔天恨意,尤军心一动,慌忙闭了嘴。

    “那…老伯看到她是从哪来的?”

    “她突然冒出来,小的还真没注意…”尤军抬眼向街口望去,“好像是…咦…”目光一亮,他指着穆钟身后,“…那不是她吗,正往这瞅呢?”

    穆钟蓦然回过头。

    一抹黑色纤瘦的身影瞬间闪进古巷。

    穆钟二话不说,纵身追了上去。

    擦擦额头的冷汗,尤军摇摇头,“这小姑娘是谁?…竟这般神秘…”

    走出烟雨迷蒙的古巷,穆钟一阵迷惘,前面是树木苍翠的云栢山,山脚下一条小溪缓缓流淌,站在古巷口,远山、近水一览无余,哪有穆婉秋的影子?

    她曾学过几天拳脚不假,可论轻功,却绝不如他,古巷中没有迂回藏身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她绝不可能逃到对面的云柏山中。

    那么,她去哪了?

    穆钟疑惑地转过头,难道她还藏在古巷中?

    回身正要转进古巷,一阵清风带着一股幽香飘入鼻中,穆钟一扭头,西北面十丈开外,一处低矮破旧的院落孤零零的立在山脚下,清风吹过,清甜的幽香正飘自那里。

    穆钟眼前一亮,他快步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虚掩的院门被轻轻推开,迎面三间低矮的茅屋,西侧是一排破旧的羊圈,一道断裂的木栅栏斜歪在羊圈门口,院里杂草丛生,显然是好久没住人了。

    眼睛迅速环视了一圈,穆钟手按剑柄,快步来到茅屋前,立定片刻,他提足了劲,猛一脚踢开门…

    第一百三十七章世仇

    门被一脚踢开,迎面一个扒了灶台的厨房,东西两个小屋,穆钟吸了吸鼻子,那股幽香就来自东屋。

    闪身来到东屋门口,穆钟却没急着进去。

    侧身在门口站定,穆钟提了一口气,一个侧飞腿,咣当一声,本就散架了的门顷刻间飞了出去,吧嗒一声,落在里屋地上。

    静默良久,没听到声音,穆钟慢慢地转过身。

    屋里空空的,哪有人影?

    迈步走进去,半截土炕,一只残缺的凳子,棚顶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显然好久没人住了, 目光由半截土炕移到地上,又落在北面虚掩的窗户上,穆钟身子一震,他快步走过去。

    泥土断缺、参差不齐的窗台上,平放着一块朱红的木板,上面一个小巧玲珑的博山炉,袅袅香烟从雕镂了山峦云障的炉盖中徐徐冒出,宛如终年薄雾缠绕着的云海仙山。

    好精致的炉子,好清甜的香。

    一把揭下炉盖,里面用烟黄色碎末打了一个穆字纹香印,自穆字的地划开始燃了一小节,显然是刚刚点燃。

    “…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穆钟呆呆地看着窗台小巧的穆字纹香印, “…穆。”喃喃地念了一遍,他猛然推开窗向外望去,“一定是她这么短的时间,她点燃了香,又去了哪里?”正要转身再重新寻找,穆钟身子忽然一僵,他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一动不动。

    “…钟叔是在找我吗?”穆婉秋流莺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穆钟慢慢转过身。

    一袭神秘的黑衣,穆婉秋缓缓撩起帽延上遮面的轻纱,笑盈盈地看着他。

    瞧见她身后没人,穆钟暗舒了口气,“…真的是小姐。”又道,“小姐那日没死?”

    “…怎么,你希望我死?”

    “…小姐这是什么话,奴才怎么会希望您死?”又问,“这一年小姐去了哪里?…可把奴才担心坏了,和曾二爷四处找你” 语气里满是关心,活脱脱一个忠诚的家仆。

    “…是吗?”穆婉秋笑盈盈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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