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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能不能买得起先应下再说,看这架势,若她再不应,怕是黎老爷就该把这股份白送给她了,到那时,黎君真会活剥了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不管怎么说,陈国廉郡王这个名头是他拿命换来的,她就这么拿着欺负黎家有些不合适。
……
“怎么会这样,人为什么都走了,他们都不要债了?”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黎记门前的债主们纷纷离去,姚谨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的债务还没到期,黎家拒绝支付……”姚记的管家姚富拿着一摞文书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快步来到马车前。
“……不是说要联名告到官府吗?”姚谨脸色一阵青黑,“债是没到期,可黎家摊了官司,被官府查封了我们朝谁要去?”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
“黑公子保证,若黎记被官府查封了,所欠债务均由柏叶坊偿还,黑公子还承若凡接受他担保退出的人,以后买柏叶坊的香品一律九折优惠……”姚富指着黎记门前陆续散去的人群,“小姐您看,这么便宜的事儿谁肯错过?得了保证大家都走了……”
“小姐……”金钗拽了拽姚谨。
“若柏叶坊也倒了呢,我找谁要去?” 姚谨猛一把甩开她,“不行,别人不告,我们自己去告”
就让黎家这么逃过了,她不甘心
“小姐万万不可……”姚富急得满头是汗,“……大家心不齐告了也没用。”
“左大人不是都说好了吗,状纸一到府衙,他立即为大家做主”
“那是之前,现在形势不同……”姚富压低了声音,“柳姑娘还被关在知府衙门里呢,连大婚都被迫取消了,左大人和阮大人正僵着,小姐这个时候千万别不能乱参合”
债务还没到期,毕竟黎家占着理,若众人联名还好,现在大家都不肯,知府衙门也不敢硬给他姚家一人撑腰。
想起柳凤,姚谨一阵沮丧,“……难道就这么算了”看着黎记门前越来越稀的人群,喃喃道,“不是说有英王殿下镇着,谁也不敢帮黎家吗?怎么柏叶坊就出了头,他为什么要护黎家?”三岁孩子般无知地看着姚富。
“……人家是陈国人,才不怕英王呢。”姚富摇摇头,“听说黎记按原始底价打了五折把德盛昌一半的股份兑给了黑木,那是原始底价啊,这跟白给有什么区别?”姚富咬着牙,仿佛割了自己的肉般心疼,“德盛昌可是大周属一属二的票号,别说轻易参不进去,即便能参股,随便一股都不是这个价啊……这次可是让柏叶坊捡了个大便宜……”他指着德盛昌的方向,“那一趟街的票号都后悔的直蹦,眼红着呢……”
姚谨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折腾了这半天,岂不是便宜了柏叶坊?” 为联络这些人,她和柳风可是费尽了心机。
虽说不是,这就是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摇摇头,姚富没言语。
见姚谨气小了些,金钗趁机说道, “……这次是斗不败黎家了,小姐就听老爷的话,回朔阳吧。”
回朔阳?
出嫁不到一年就被休出门,她哪还有脸回朔阳?
听了这话,姚谨眼底腾地泛起一层血雾,五指一抓,生生地扯掉了半个车帘。
直恨不能这车帘就是穆婉秋,能被她一块一块地撕碎了
见势不好,姚富脸色一白,他加着小心说道,“……小姐就听奴才一句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起什么,他眼前忽然一亮,“对了,老爷才传信来,黎家三公子去了朔阳准备开香料坊,老爷已经和柳家黄埔家商量好了,准备从他身上下手……小姐的大仇早晚能报的……”
“……黎鹤?”
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姚谨忽然眼前一亮,“我们走”
……
一转眼,七八天过去了,清婉公主杳无音信。
左锋不安地在知府后堂踱着步,忽然,他停下来看着师爷江彪,“……看来,清婉公主真没在阮钰手上,我们误会他了。”
原想铲除了黎家,不料弄巧成拙清婉公主却真的失踪了,这且不算,他和阮钰还因此反目成仇,反过来黎家不仅平安无事,而且因为同柏叶坊的联合,竟大有起死回生之意,算一算,他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如果不是大人及时扣留了柳姑娘,黑道悬赏又怎能这么轻易地被取消?”师爷摇摇头,“就算是您误会了阮大人,他们也没安什么好心。”
“这倒也是……”左锋点点头,“……恩亲王就快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这消息他还一直瞒着恩亲王呢。
“这……”师爷额头沁满了汗,尽管扣了柳凤,关押了黎君,找不到清婉公主,恩亲王一旦回来他们仍是难辞其咎。
正无计间,小衙役进来回禀,“……回大人,宁王千岁南巡归来,路过大业,已到城外十五里处,请大人带人迎接……”
“宁王爷?”微一怔神,左锋随即吩咐道,“火速去传各部官员……”
……
大业城外,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左锋率领大业百官恭恭敬敬地守候在十里长亭,瞧见宁王爷的车马旗帜,他率先走了过去。
紧绷着脸站在一边的阮钰犹豫片刻,也抬脚跟了上去。
“下官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岁……”宁王的马车一停稳,两人便双双跪了下去,“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早有小太监屈膝跪在马车前,踩着小太监的后背,宁王缓缓走下马车,目光掠过左锋身后乌压压跪了一片的大业官员,他满意地点点头。
余光瞧见宁王神色欣悦,左锋心里一轻。
正要说话,却听头上宁王的声音传来,“左锋……”
“下官在……”
“听说陈国的清婉公主在大业城……”
“这……”左锋一哆嗦,迅速和阮钰对视了一眼,磕头道,“都是下官失职,清婉公主于九天前失踪,下官已把有关责任人员看押起来,正派人秘密寻访……”
宁王脸色一寒,“堂堂一国公主竟在我大周境内遭受袭击,大业治安如此之乱,你这个父母官怎么当的”
左锋心里一阵发苦,他上任不过几月,要论这大业治安,阮钰应更有责任,宁王干嘛不说他?
当着大业百官的面,怎么光指名道姓地训自己?
心里不满,左锋哪敢表露出来,只磕头如捣蒜,“下官失职,下官失职……”
宁王目光落在阮钰身上。
阮钰一激灵,忙跟着磕头谢罪。
直看着两人头磕的差不多了,宁王这才轻咳一声,“左锋,阮钰……”他叫了一声,“你们可知,若清婉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大周立即就会和陈国交恶,一场战事在所难免……”
“下官知道……”
左锋阮钰又是一阵小鸡啄米般猛磕……
第三百零八章现身
当着大业的地方官,额头被磕的生疼生疼的快出了血,左锋心里可是把阮钰给恨毒了。
若不是他那夜把柳凤截住,自己当时就能和恩亲王把契约签了,哪会有这么多事儿?
若不是他办事不利,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抓不住,事情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种不可控制的局面?找不到清婉公主,就算今儿磕破了头把宁王这关过了,恩亲王那头还不知怎么交代呢。
越想越气,左锋只感觉心口一阵闷堵,一口鲜血险些吐出来。
瞧见左锋脸色泛红,宁王也知他起了心火,声音就缓了下来,“……幸亏本王回程途中遇到落难的清婉公主,否则,看你怎么收拾”声音依旧冰冷,却有如仙乐,左锋阮钰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清婉公主找到了?
宁王回头朝身后的马车一挥手,“出来吧……”
左锋阮钰这才注意到,跟在宁王的马车后还有一辆装饰颇为豪华的马车,车帘一直紧紧地挂着。随着宁王话音一落,只见那车帘被缓缓地拉开,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容颜来。
正是失踪多日的清婉公主
“参见公主殿下……”左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暗道,“她怎么会在宁王爷手里?”
原来,那日清婉公主以为身后来人是黎君,恰巧又在麦田边,看到一人多高的麦浪正方便她行事,便想故技重施,出其不意地把他迷晕,于是便准备好了夺魂香,转身的瞬间,嘴里喊名字分散注意力,手里已经把迷香发了出去。
按说阮钰派出的侍卫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轻易也不会着道,可惜,他们哪把清婉公主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见她独自站在榕树下,早已是俎上的肉了,想是再跑不掉的,就放慢了脚步,没提防迎面一阵香雾,三人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便被迷晕了过去……
见不是黎君,清婉公主也发现自己身边的明卫暗卫的竟一个也没跟来,她是气急了跑出来的,根本就没故意甩开侍卫,现在竟一个没跟来,显然是被人阻住了,虽然生性直率做事无法无天,但清婉公主却是不笨,发现不好,就没敢原路回城,索性顺着官道向南逃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阮钰、黎君都先后派出了几批人马,可这些人也只是沿着城门一带搜寻,谁也没想到清婉公主会悄悄离开大业城。
走累了,清婉公主就在附加的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原本打算第二天让店小二去驿馆传信令侍卫来接她,谁知一大早刚起床便听客栈小二在门外说起大业城传来的新鲜事儿,黑道上竟有人悬赏一百万两银子要她的人头。听到这个消息,清婉公主哪敢再回大业,索性买了套村姑装束一路化妆南逃,恰巧遇到接了黎君书信匆匆赶往大业的宁王。
把经过简单说了,清婉公主最后道,“……幸亏白大师的夺魂香,否则,本公主这颗头早被人一百万两银子买了去”她以为一开始那几个黑衣人便是因为黑道的悬赏令要杀她。
“原来真是被她逃了,倒是我误会阮钰了……”听了这些,左锋歉然地看向阮钰,阮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脸色变了变,左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看着两人间微不可见的僵持,宁王嘴角动了动,恍然带出一股笑意,“好了,都起来吧……”他和颜悦色地说。
一行人回到驿馆,稍作安歇,宁王就首先调了黎君一案的卷宗,虽然觉得清婉公主不过失踪几天,左锋就把黎君抓入死牢,连家人都不让见有些小题大做了,可也知他是英王眼前的红人,刚刚在大业地方官跟前已经掉了他的颜面,这时却是不好再过多谴责,只吩咐左锋把人和卷宗都移交到驿馆,他要亲自审理。
花了心血无数,结果却落得颜面扫地,和阮钰反目成仇,而黎家不过出让了一个德盛昌票号便化解了危机,根基丝毫未动,就这么把黎君放了,左锋心里很不甘,可宁王的命令哪敢违背,何况柳风还被关着,若不放黎君,她也别想出来,索性就偷偷把柳凤也送入狱中,一并移交给了宁王。
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哪需审问,宁王只简单翻了遍卷宗,因柳凤擅自窝藏清婉公主,叛罚了柳家十万两银子,就将两人双双放了出来。
谁知这面手令刚传下去,那面清婉公主便闯了进来,强硬道,“……黎君保护本公主不利,本公主坚决不同意放人”
语气果决骄横,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直让宁王一阵头痛,他耐着性子解释道, “……公主安全无虞,本王再没理由继续关押黎君。”见清婉公主摇头,又道,“……他总是望族长子,声名显赫,现在全大业的人都看着本王呢,本王做事不敢有半分偏颇。”
“我不管,我就要杀杀他的傲气”清婉公主任性地说道,“……置本公主危险于不顾,他就该受到惩罚”
宁王皱皱眉。
果真清婉公主硬咬着这条不放,黎君被关个一年半载也是她,敢这么对待一国公主,若放在自己的妹妹明玉身上,父皇一怒之下,好一好要了黎君的命也是有的,万幸,这是陈国公主,又是山高皇帝远的大业。
在皇家人眼里,随便杀一个地方商贾,也不过是碾死只蚂蚁。
正头疼间,清婉公主忽然展眉一笑,“要不……”
瞧见清婉公主这般神态,一股寒意直窜心底,宁王感觉浑身冷嗖嗖的,握茶的手止不住一哆嗦,他慌忙屏了气,不知到这清婉公主又琢磨什么鬼主意,不过接触了几天,他已经开始为清婉公主的难缠头疼了。
却听清婉公主说道,“……你去说服他娶了我,我就放他出来”
“什么?娶……”宁王一阵错愕,随即恍然,暗道,“……难怪不依不饶,原来是看上了他?”心头一轻,随即又是一紧,暗道,“……陈国派她出使大周便有联姻之意,母后已内定让六弟娶她,现在她竟看上了黎君,这可如何是好?”
早有意将英王和清婉公主送做一对,一旦被黎君搅了,皇后一怒之下杀了黎君也难说,若是旁人杀就杀了,黎君可是颗天纵奇才,就这么死了他还真不舍的,可是,一旦让英王联姻成功无异于如虎添翼,表面是个孤臣,宁王却是死忠的太子党,只这一瞬间,他心思就转了几个来回:
到底要不要促成公主和黎君,趁机摧毁英王和陈国的联姻?
“你到底答不答应?”见他神色变幻,久久不语,清婉公主大为不满。
正说着,驿馆侍卫进来回道,“回王爷,黎老爷求见……”
听说黎家人来了,清婉公主眼前一亮,冲宁王道,“说好了,王爷就告诉他,若二哥答应了,我定能说服母后将陈国的进口业务给黎家……”说完,不待宁王应声,清婉公主已躲了出去。
皱眉看着清婉公主的背影,宁王眼前忽然一亮,暗道,“是了,若先斩后奏让他们现在就把生米做成熟饭,一旦黎君成了陈国的驸马,母后再怒也不能杀他了,相反,为给陈国一个交代,还得册封他个郡王,这样一来,抵抗六弟又多了一股力量,太子复出指日可待矣……”打定了主意,宁王抬头朝侍卫喊道,“请黎老爷进来……”
侍卫应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黎老爷被带进来,见过宁王,他磕头求道,“……公主已然安全归来,还求王爷做主放了君儿。”
“……朝忠先起来吧。”宁王虚扶了一把,挥手招呼侍卫上茶,他话题一转,“非是本王不肯做主,是公主殿下怒气未消,不肯放人……”
“这……”黎老爷心里一阵发苦,不觉暗暗埋怨黎君的莽撞,嘴里哀求道,“君儿年轻不懂事儿,还求王爷在公主面前多多美言。”
“……本王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见他愁眉紧缩,宁王倾身上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
黎老爷眼前一亮,“王爷请讲……”
“由本王做主,把公主许配给黎君,即日完婚……”宁王笑道,“公主气一消,自然就放他出来了。”
“这……”黎老爷一阵迟疑,随即道,“非是下官不领王爷美意,实在是……”摇摇头,把当初黎君拒绝公主的事说了,最后叹息道,“若非此事,君儿也不会闯下如此大祸……”
“原来如此……”宁王恍然,“这可就难办了……”他紧锁着眉头来回在地上踱了几圈,突然站住,道,“年轻人总是气盛,相信有了这次教训,黎君总会收敛,知道些利害……”他抬头看着黎老爷,“你就带着本王的手令去牢里跟他说,若不答应,他这辈子别想出来”
怔了片刻,黎老爷眼前一亮,“王爷此言极是,下官这就去说个试试……”
平心讲,若不是黎君太倔强,黎老爷还是很渴望他能和清婉公主联姻的,儿子成了陈国的驸马,看英王还动黎家?
拿了宁王的手令,二话不说,黎老爷带黎青直奔知府大牢。
第三百零九章相见
搓着手等在牢门外,黎青不安地踱着步, 听到说话声,他一回头,正瞧见狱卒送黎老爷出来,忙迎了上去,“……老爷,怎么样?”
黎老爷脸色青黑,“……他宁肯把牢底坐穿,也不娶清婉公主”
被下了大狱岂是儿戏,看来这黎君真是坐牢坐上了瘾
这要是自己的儿子,非抓过来暴打一顿不可,婚姻大事岂可由他乱来,可是,黎君毕竟是自己的少主,心里颇有微词,黎青嘴上却是不敢乱说,见黎老爷面色不善,只小心翼翼地跟着后面。
扶黎老爷上了马车,刚要放下车帘,黎青忽然心一动,他倾身上前将半个身子探入马车,低声道,“……老爷,有一个人或许能说服大公子回心转意。”
黎老爷神情一震,“……谁?”
“白大师……”
白姑娘?
黎老爷眼前一亮,候地又暗下去,“她未必肯出这个头啊……”
隐隐地,黎老爷觉得,儿子不肯娶清婉公主,大约就是和穆婉秋有关吧?
男人可以三七四妾,若不喜欢嫡妻,完全可以再另娶喜欢的人做宠妾或平妻,自古像他们这种望族嫡子,婚姻大都是用来交易的,有几个真心地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
身子望族长子,黎君不该不懂这个道理,也不该不知道和清婉公主的联姻对黎家的重要, 可他却抵死不从,大约就是怕穆婉秋嫉妒。
想起穆婉秋逼自己休姚谨的事情,黎老爷心又沉了沉,嘴里重复道,“……她不会出这个头的。”
黎老爷心里也对穆婉秋的善妒颇有微词,但一来穆婉秋没嫁入黎家,二来她缕缕出手救黎家于危难,可以说,若没有她,黎家早就倾覆了,鉴于此,穆婉秋虽是小辈,黎老爷言谈上却是不敢有丝毫不敬。
“……形势不同,白大师总不会眼看着大公子身陷狱中。”黎青劝道,见黎老爷沉吟,又道,“老爷就让夫人去试试。”
“也好,有夫人出头相求,她总能给些薄面……”认真想了想,黎老爷点点头,吩咐车夫,“不去驿馆了,回府。”
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相信让夫人多掉几滴眼泪,穆婉秋心总不会硬到哪去。
……
“白大师进去吧……”吱呀一声,狱卒打开牢门,回头冲拎着食盒站在一边的穆婉秋说道, “白大师有话只管慢慢说,宁王爷吩咐,你想呆多久都可以……”
“谢谢狱卒大哥……”穆婉秋微微一福,迈步走进牢房。
听到开门声,正看书的黎君抬起头,“阿秋……”他惊喜地放下书,缓缓地站了起来。
“黎大哥……”只叫了一声,穆婉秋便感觉鼻子一酸,似有一股棉絮堵在咽喉,竟再说不出话来。
四目在空中相遇,两人都止不住一阵战栗。
不过八九天,再次见面竟恍如隔世,黎君感觉他好似过了几年,以前也常常分离,可他从没有一刻,这么的想她,原来想念一个人也会让心一片片的碎裂,默默地凝视着那一双雾蒙蒙的大眼,他几欲窒息。
好半天,穆婉秋才压下心头泛起的那股酸涩,她环顾了一圈挂满蛛网灰尘的牢房,“黎大哥受苦了……”
迈开脚步,她一步一步朝黎君走去。
“有阿秋送进来的香,霉味都被驱除了,倒也没吃什么苦……” 黎君手动了又动,到底没有伸出去拥住她,他一转身撩衣坐在草堆上,把身边仅有的一只蒲团摆在穆婉秋脚下,“阿秋坐……”
跪坐在蒲团上,穆婉秋缓缓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酒菜一一摆出来,又斟了满满一杯酒,“……这是一品天下新出的菜色,黎大哥尝尝。”
记得第一次她为他斟酒,是在平城知府徐大人的内宅,她使出浑身解数想打动他救她脱身,那时明明知道她的意图,却只玩味地看着她,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可是,她赢了。
一曲沧桑隽永的春花流水让他惊为天人,让他下定决心,不仅要救她,还要把她带在身边……
原本只是惜才,想能随时听到那不世的琴声,不想,这以后种种竟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深矣。
两年后,她再一次为他斟酒,竟是在这知府大牢,摇摇头,他端起酒杯一饮而进……
黎君不说话,穆婉秋就默默地给他斟酒布菜。
时光在静谧中流逝。
曾经,她是多么渴慕能有一份这样的温馨啊,两个人这样默默相对,什么都不说却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那怕只是一间破屋,布衣荆钗,她也甘之如饴,可惜,前一世,他给了她无尽的荣华,却把她的心狠狠地扔进了地狱……
幽幽叹息一声,穆婉秋发现,前生好像真的只是前生,只是过眼云烟,再一次想起他,再一次想起那惨绝人寰的遭遇,她的心竟没那么痛了,好似这一刻的沉谧,她心如止水般的宁静。
回过神,穆婉秋才发现黎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子,正静静地看着她,不觉脸色一热,暗道,“……真是越来越不顶事了,在大牢里也能溜号。”忙敛起心神,道,“黎大哥不再多用些?”说着话,从食盒底部取出茶壶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黎君接过茶漱了口,道,“已经饱了,这些菜用的也是阿秋调的香料?”
“嗯……”穆婉秋又倒了杯茶,一边收拾碗筷,嘴里说道,“味道如何?”
“非常好……”黎君夸赞道,“比我在安顺吃的味道还要好上几倍,阿秋以后不如多调些这种香料销往各大酒楼,一定赚钱。”
穆婉秋笑着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她心里幽幽叹息一声,正值多事之秋,黎家库地堆满了香品买不出去,他还在大牢里,她又哪有心思去张罗这些?“对了……”想起什么,她突然抬起头,“内务府来了商函,要定制二十万瓶轮回,老爷问我现在能不能做?”
“……内务府订单来了?”黎君一怔,“你怎么和父亲说的?”
她早就按他的意思生产轮回了,只是,她缓缓说道,“……不知道黎大哥的安排,我没敢应下。”
“很好……”黎君点点头,“你回去告诉父亲,把内务府订单推了……”
把内务府订单推了?
他当初让自己准备时就说是为了这笔订单,现在定单来了,他为什么要推?
更主要的,内务府可不是普通的大客户,随便就可以拒绝的,闹不好,万岁一怒之下就取消了黎家的皇商资格。
他这是打的什么牌?
心里疑惑不解,穆婉秋却痛快地点点头,“好……”
黎君这方面的奇才不是她能比的,她不用怀疑只照着做就行。
隔墙有耳,这大狱中可不是谈论这种事的好地方。
看到她眼里满是疑惑嘴里却没一句质问,黎君一阵欣慰,见她收好了食盒,不觉间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挽留的话在舌边打了几个旋,终是被咽了回去,只把一只紫砂茶杯握在手里,不肯撒手。
手按着食盒,穆婉秋心里一阵犯难。
她这次来,是受黎夫人的哀求劝他娶清婉公主的,不知为什么,想到他会在自己的劝说下娶了清婉公主,穆婉秋心里竟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
有心就这么离开,想起黎夫人那盛满忧虑的泪眼和那颗权权的爱子之心,又强忍住了,黎夫人说得对,他娶了清婉公主才是对他对黎家最好的选择。
“……阿秋穿夹衣了?”目光落在穆婉秋身上淡黄色百合锦缎夹袄上,黎君问道,又抬头看看铁窗外的一方天空,“外面很冷吗?”
“……前几天还很暖,谁知昨夜一场暴雨,今晨起来突然就冷了。”看到黎君一身单衣,不觉一躲脚,“我竟忘了给黎大哥带衣服……”这些一向是秦健打点,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秦健都会准备好的,见黎君只穿一件单衣住在这四处漏风无被无床的牢房,穆婉秋不觉为自己的疏忽垂足顿胸。
亲眼看到他受的这份苦,她心一阵抽痛。
“我不冷……”黎君笑着摇摇头,“……练功的人,我冬天都很少穿棉衣。”
“我回头就让健儿给你送来……”穆婉秋固执地说道,眼睛又扫了一圈,“要不要再送进来一个炭火盆?”
能送一个蒲团进来已经是宁王法外开恩了,这大牢里怎么能随便生火?听了这话,黎君笑吟吟地摇摇头,“不用……”
穆婉秋随即醒悟过来,她神色一黯,“就入冬了,黎大哥不能总在这里呆着啊……”外面一堆事儿等着他呢,狠狠咬了咬牙,她猛抬起头,“黎大哥就娶了清婉公主吧……她聪明美丽,活泼大方,最难得她对黎大哥一片痴心……身份也……配得上……”
牢房里瞬间沉寂下来。
感觉窒闷的无法呼吸,穆婉秋猛抬起头,“黎大哥……”
“阿秋……”黎君开口叫住她,他静静地看着她,语气缓缓的,“阿秋为什么不肯嫁我?”
“我……”穆婉秋语塞。
“阿秋回去吧,我不想娶清婉公主和阿秋不肯嫁我的道理是一样的……”见穆婉秋不语, 黎君把手里的紫砂杯慢慢放进食盒,又重新盖好,递给她,“阿秋比我更清楚,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勉强,唯有这一事勉强不来……”
第三百一十章毒酒
不一样的
穆婉秋心里呐喊一声。
她直直地看着黎君,嘴唇翕动,到底没有想明白她心里为什么就认定了这是不一样的。
久久,她缓缓地站起来,拎起食盒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慢慢捡起她遗落在草堆上的丝帕,闻着上面一股淡淡的清香,黎君目光柔和静谧。
脚步凌乱地走出牢房,穆婉秋蓦然一顿,宁王和清婉公主正双双站在牢门口。
他们听到了刚刚的话
心突地跳了下,穆婉秋随即沉静下来,朝两人微微一福身,抬脚便走。
几乎突然的,清婉公主一闪身挡住她,凶巴巴地看着她。
宁王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言语,只负手看着两人僵直地对峙着。
再怎么凶,清婉公主却是打心里怕穆婉秋的,原本是想质问她为什么抢了她的二哥,可对上她那双渐渐变冷的眼,质问的话硬生生地卡在清婉公主喉间,一双翦水的眼睛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气,她忽然一闪身倚在墙边呜咽起来。
暗舒了一口气,穆婉秋挺直腰背,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望着她娉婷纤细的背影,宁王摇摇头,一转身迈步进了牢房。
以为穆婉秋又回来了,黎君欣喜地抬起头,见是宁王,忙不着痕迹地把手里的丝帕塞入袖笼中,撩衣跪倒,“草民叩见王爷千岁……”
“黎君……”背负双手,宁王板着脸问,“你可知罪?”
“草民保护公主不利,罪当不赦……”
没料他一口应承,宁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冷哼一声,“算你识趣,本王给你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见黎君抬起头,逐缓缓道,“今儿本王做主,令你择吉日迎娶清婉公主。”
“王爷万万使不得……”黎君连连磕头,“公主乃金枝玉叶,岂是草民一界商贾高攀?”
“不敢高攀?”语调微微上扬,宁王冷冷一笑,“连本王的话都敢不听,你还有什么不敢”激愤的声音异样的响亮,吓的牢外狱卒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暗暗为黎君捏了一把汗。
黎君不亢不卑地说道,“请王爷收回成命……”
宁王脸色一阵青黑。“……你打算一辈子在这牢里蹲着”
黎君跪地不语。
好半天,宁王突然地俯下身,商量道,“……只要你肯答应,本王就向父皇保举封你为郡王爷。”
这可是百世难求的机遇,说完,宁王就目光闪闪地看着黎君。
眉头都没动一下,黎君固执地重复道,“请王爷收回成命……”
“你……”宁王腾地站起身,果断地说道,“……这件事情就由本王做主了,三天后你与公主如期完婚” 说完,他转身就走。
还从没人敢如此驳他,他今天偏要扭过这股劲
黎君高叫一声,“王爷……”
没回头,宁王停在了牢门口。
只听黎君缓缓说道,“……王爷若执意让草民迎娶清婉公主,就请奏明圣上,谕旨赐婚,否则,草民死也不从。”
谕旨赐婚?
果真奏明圣上,母后又岂会让清婉公主嫁你?
都说黎君诡诈,果然不假
“……这个黎君,真该被刮了” 宁王心里狠狠地骂了句,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在门口遇到一直等在外面的清婉公主,宁王摊摊手,“你看到了……”
清婉公主眼泪刷地落了下来,突然,她一把推开宁王跑进牢房,大声质问刚刚坐起的黎君,“……我哪里配不上你?”
“公主聪明美丽,高贵大方,是我配不上公主……”黎君缓缓站起来。
“……你喜欢阿秋?”见黎君久久不语,清婉公主咬了咬嘴唇,商量道,“二哥若喜欢她,我们今后可以姊妹相称……她是匠人,不可以做二哥嫡妻……”
“既然公主已经知道,我就实不相瞒,我的妻位早已许给她了,还望公主成全……”又道,“我一直把公主当成亲妹妹。”
清婉公主脸色一阵苍白,她突然抬起头,“阿秋亲口跟我说过,她不喜欢你”
他迟早会让她喜欢上他的
想起这段日子穆婉秋常常会看着他失神,黎君打心里生出一股甜意,他的阿秋已经开始注意他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心里想着,嘴里缓缓说道,“我知道……”
“……那你还娶她?”
“……公主为何又执意要嫁我呢?”
“我……”清婉公主一阵语塞,她声音缓了下来,商量道,“既然二哥喜欢她,我们就一起嫁给你,做平妻好不好?”又道,“二哥放心,我不会欺负她的。”
黎君脸上露出一股奇怪的表情,这话若是半年前说,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过后院多了一个女人,他还养的起。
可是,想起那日在山洞里穆婉秋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渴慕和魏氏那死也不与人共夫的刚烈,黎君果断地摇摇头,“公主不知,阿秋很善妒的,若我娶了她,她绝容不下我还有别的女人……” 既然心里已经容不下别的女人了,那么,他不如就成全她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好了。
忽然想起被休出门的姚谨,清婉公主身子一震,“……所以,你就任她休了你的贵妾也不管?”又道,“母后说过,七出之一便是妒,她这等心胸,根本配不上二哥”
她若真是因为妒忌休了姚谨就好了,黎君心里幽幽叹息一声,嘴上却云淡风轻,“不过是一个贵妾,就是她想要我的命,我也不舍得不给啊。”调侃地摇摇头,“她如此善妒,我与其娶纳回来再被她一个一个地休出去糟蹋了一生,不如不纳……”
声音淡淡的,仿佛是在说笑,可清婉公主偏偏就感觉到了那话里的一份真,他为了她,别说娶她这个公主平妻,这一生连妾也是不会纳的。
“……我去杀了她” 突然,清婉公主蹬蹬蹬跑了出去。
一怔神,黎君随即就坐回草堆上;伸手正要拿书,感觉气氛诡异,他忽然抬起头,刚刚离去的宁王正寒着脸站在门口,见他终于看过来,冷声问道,“……她要去杀了白姑娘,你竟一点不急?”
一边说喜欢,一边把人推到刀口下,想起穆婉秋乃百年一出的奇才,这一刻,宁王对黎君极为不屑。
若真喜欢,就该事事为她着想,不该给她树立清婉公主这么大一个敌人。
静静地看了黎君好一会,宁王猛一转身。
直出了牢门,宁王身后才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王爷放心,她若真能杀了白姑娘,她就不是清婉了。”
不说穆婉秋身边有黎家最得力的影子,就是穆婉秋本人,也不是清婉能对付的。
对于这一点,他对他的阿秋很有信心。
……
从牢房回来,见识了里面的阴冷潮湿,穆婉秋便一心想把黎君救出来,可是,他坚持不肯娶清婉公主,她拿他也没辙。
“……要不就把这个献给宁王爷?”把玩着魏氏留下的那颗夜明珠,穆婉秋陷入沉思。
这颗夜明珠是大周的镇国之宝,若把它献出去,宁王一定会放了黎君,只是,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若宁王爷追问这颗夜明珠的出处,我该怎么说?”羽翼还未丰满,她是魏氏传人这个身份还不易暴露太早。
正想得出神,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穆婉秋迅速把夜明珠藏入怀中,刚刚坐好,门便被一把推开,“小姐,清婉公主要杀您……”兰香话还没说话,清婉公主已带一群侍卫闯了进来:“阿秋,我要杀了你”她疯狂地大叫。
几乎一瞬间,王七虞九双双落在穆婉秋身前。
被两个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吓到,清婉公主等人扑棱站住。
“小姐……”摆脱了侍卫的纠缠,墨雪提剑闯进来,一眼瞧见王七和虞九,她舒了口气。
看着清婉公主一副气鼓青蛙的模样,穆婉秋哑然失笑,“公主为何要杀我?”
只有你死了,二哥才肯娶我
心里大喊大叫,当着一地的侍卫,清婉公主到底还想到要保有几分矜持,只拿眼睛瞪着穆婉秋,对峙了好一会儿,她朝身后一挥手,端上来。
立即有小丫鬟端上一壶酒,清婉公主拿起来斟了满满一杯,递给穆婉秋,“……这是沾上即死的鸩毒,你若敢喝我就放了黎君。”
“小姐不能喝”墨雪大叫。
黎君终和他们没有关系,她家小姐还犯不上为他搭上性命
一股若有似无的酒香飘入鼻中,穆婉秋皱皱眉。
见清婉公主把毒酒递硬递到跟前,就伸手接过,仿佛品鉴一款奇香般她微闭着眼,轻轻地嗅着,良久,突然睁开眼睛,朝清婉公主淡淡一笑,“……公主此话当真?”
原以为她不敢喝的,清婉公主不过是想当众羞辱她一番,事后传给黎君,他也会为此死了心,清婉公主万没想到穆婉秋竟似要一口应诺下来,心里喃喃道,“怎么会,她竟敢喝这毒酒?她明明不喜欢二哥啊。”
有谁会傻到为不相干的人去死?
“……怎么,清婉公主后悔了?”见她迟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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