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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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苏的两个副手,副队长金东海和李天刚意见不一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年过五旬的金东海见是周生强犯事儿,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老陆是总经理,这事儿闹大了,影响不好。”

    比他年轻二十岁的李天刚却不这么看:“军法无情。老陆是总经理,更要以身作则。不然怎么服众?”

    这一老一少意见相反,老苏更加拿不定主意了。为这事儿,他冥思苦想琢磨了整整一天时间。

    老苏思量再三,这事儿一张扬出去,不仅陆总脸上无光,而且人人都知道总经理的女婿干活偷奸耍滑,将来别人更难管了。想到这儿,他把两个副手和质检员叫在一块儿,说:“周生强这小子太可恶了,回来我要好好剋他。不过,考虑到全局影响,教育从严处理从宽,以观后效。”

    老金点头说:“老苏,这么办很周到,既教育人又顾全大局。”

    老苏已经知道小李的态度,就拿眼睛看着质检员老范。

    老范刚发现小周的行为很气愤。后经老金点拨,自己一想,这公司是老陆负全责,队长又说话了,自己犯不着,就对着老苏瞄向自己的眼睛说:“这是你们领导的事儿,我没意见。”

    “不过,这件事儿就不要再扩大了,免得造成坏影响。”老苏说完,看着小李:“小李,就这么办吧。你的意见可以保留。”

    李天刚不吭声,算是保留意见。

    林平山后来听李天刚讲了这件事,非常生气。郑品吾把当年下乡劳动掰苞米那套使到工程管理上,必然是这个后果。这是承包商内部的事情,裙带关系盘根错节,他无可奈何,感慨地向小李讲了自己在国外的经历:

    林平山在国外做实验研究的装置,是叫米歇尔和埃蒙的两位法国工人做的。

    米歇尔负责试验段的制造,是关键性的加工项目,林平山经常到车间看他操作。一天下午,林平山看到米歇尔全神贯注地精心研磨试验段的外表面,有些纳闷儿,就拿过图纸来核对。发现自己一时疏忽,把设备外表面的光洁度随意写上了五级,就说:“这个五级光洁度是随意写的。外表面没有必要这么高,只要内部尺寸精度满足就行了。”

    谁知米歇尔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倔强地说:“图纸上这么写,我就必须这么做。我不是一个偷奸耍滑的人!”

    林平山只好惭愧地笑着,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研磨工件的外表面,心里后悔自己不该这么随便,致使米歇尔多费了好些功夫。

    图纸就是命令,没有讲价的余地。米歇尔的认真态度,使他感受到西方国家数百年的工业文明在人们理念上的影响多么深刻。

    一天下午,林平山在米歇尔的工作台上看他处理管道的坡口,埃蒙拿着他在车间里做好的仪表组件来给他们看。林平山看到整个组件做得非常精致,那不锈钢螺旋管,做得细致匀称银光闪亮,精度很高,跟在仪表商店里出售的高精度仪表没有两样。他看出埃蒙对自己的作品很得意,陶醉在劳动之后的成就感中。

    这两位西方国家的工人让他明白,我们国家要赶上国际先进水平,整个民族素质的提高是个根本。

    李天刚听了,只是叹气。

    四

    鸿宾楼大酒店里,张天伦正在宴请部基建局的王局长。郑品吾到欧洲去了,林平山被叫来作陪,协助张总解答王局长的问题。由于三五公司一再延误,部里让王局长来现场调查,以便采取相应的补救措施。

    酒过三巡,王局长瞧着张天伦的脸说:“老张,你们东港核电站可不要搞文牍主义哟。”

    张天伦和林平山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二人都没懂,王局长接着说:“我都干了三十年安装了。”他显示出老资格,看着两人都在点头,就把头微微一扬,提高了嗓音说:“哪有螺丝扣差两扣都不行,管道垫片差一片就得返工?那管子有多重,一个支架还要来回返工。这活儿确实难干,弗芒公司是存心在卡中国人!”

    见王局长说话外行,林平山只好硬着头皮说:“王局长,你是老经验了。我们对这事儿开始也闹不明白。”他知道自己是没资格教训王局长的,只好先装傻,然后绕着弯子说:“后来,向弗芒公司的设计部门了解,核电站的管道大部分是有不同等级核安全要求的,还有抗震要求。万一出现事故,要经得起事故工况下的负荷,保证核安全系统能正常动作。”

    第二章艰难磨合(5)

    “你们总爱讲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

    见王局长说话更加离谱,林平山只好不再装傻了:“核安全要求不只是万一,而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

    核电站建造标准是,发生严重核事故和放射性物质泄漏的概率都为十万分之一到百万分之一,充分保障公众安全和健康,在建造质量上要求极严格。

    王局长以往多跟钢筋混凝土打交道,在这方面不太在行,林平山点到为止,不再吭声。

    对质量问题,张天伦要承担核电站安全的总责任,必须支持林平山。见二人意见相左,怕王局长下不来台,就笑着说:“老王,他是搞理论出身的,抬杠你抬不过他。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其实王局长也明白,林平山是部内鼎鼎大名的洋博士,在这上面辩论,自己肯定要占下风,就摆出一副大度的神态:“你是洋秀才,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们是业主,说说该怎么办吧。”

    林平山已知道张总的苦衷,就缄口听他讲。

    “眼看工期还在下滑,希望部里尽快增加力量。”张天伦说。

    王局长脸上重又泛出自信的神色,把头一摆看着两人说:“不就是管道嘛!咱们有大会战的老传统,我让各公司的焊工、管工、钳工,能抽出来的,都过来,进行突击。”

    张天伦听了,兴奋起来:“王局长这趟没白来。如能这样,我们有信心了。”

    林平山说:“人来了,还要经过培训考试才行。”

    “我调的都是熟练焊工,还怕考试?”王局长说。

    郑品吾这时正在欧洲,张天伦让他来检查设备制造的进展情况。

    设备的设计制造他是外行,既是代表总经理,自然有驻欧人员为他鞍前马后张罗。经过几年磨练,他已体会出一套驾驭下属的办法,听汇报不懂时不吭声,做出深思某个重要问题的神态,一旦从别人议论中听出点儿什么,紧忙乘势咬住,穷追狠打,让人知道领导的不同凡响。

    目前核岛设备制造比较顺利,常规岛设备由于供应商斯通公司机构重组,开始出现了延误。汽轮机、发电机、冷凝器,这些发电设备,蓝焕成显然比他在行多了,可惜不在其位。郑品吾听驻欧人员汇报常规岛设备制造中出现的技术问题,如坠一团迷雾当中,只能说些原则性意见,指着来自国内电力设计院和制造厂的技术人员说:“你们要盯紧点,有问题及时通报家里的设计处。”东港核电站是国家重点工程,汇集了各个行业的能人,报到设计处,自然有人会处理。

    说完之后,他笑着问:“这次要到哪家去?”

    大家知道,郑总每次来,总要领大伙儿到巴黎的有名餐馆去开洋荤。反正是公款,行使一下签字权,大嚼名厨佳肴,还能落个关心群众的美名,何乐不为。有的建议去香榭丽西头的餐馆,有的说埃菲尔铁塔南边的希尔顿最近推出新菜式。最后,还是美食家郑品吾自己想出了新点子,到凯旋门西边的一家大餐馆去吃生猛海鲜。

    从餐馆出来,郑品吾乘车回他下榻的五星级宾馆,驻欧行政经理老郝跟他回宾馆拿机票。他把机票交给老郝说:“我准备后天回去,你拿去确认一下。注意,我这是头等舱,价格不一样的,别弄错了!”

    老郝走后,他打开电视找到了想要看的精彩节目。

    不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郑品吾有预感,刚才吃生猛活海鲜时,已经领会到了她目光的含义,肯定是她来了。

    柳梦雪一进门,他迅即把门锁死,张开双手拦腰搂胸把她紧紧抱住。她从他的怀中挣了出来说:“人家找你有事儿呢。”

    “什么事儿?”他急不可待地问。

    柳梦雪说:“我的出国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想再多待一段时间,调养一下身体,这里的条件好些。”

    “这还不好办,一句话的事儿。”他又搂了上来,电视里一对男女正在发狂地奔向高潮。

    她拨开他的手,一边自己解着衣服,一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我告诉他们,你在巴黎想待多久就让你待多久。”

    “能成?”

    “没问题!”电视机内外演着同一节目……

    汹涌的浪潮渐渐消退之后,柳梦雪侧身把头枕在郑品吾的胳膊上,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胸毛,羡慕地说:“你多好呀,出国比别人出差还容易。[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日久生情,两年来时不时的床笫交欢,她对老郑已滋生一缕绵绵情丝。

    老郑叹口气说:“你哪知道我处世的艰难。”

    他说出了一点儿心里话。他的老乡张天伦在公司里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可他不同。上有深谙官场韬略的蓝焕成不动声色的挤压,下有事业所向披靡的林平山烘烤。自己对工程又不熟悉,工程责任重大,随便表态会惹大祸。自己一贯装扮成核电专家的形象,遇不懂的问题,还不好当众问人,只好装装样子,免得影响威信。倘若听出点儿下属的毛病,咬住狠打才能显出水平。

    他当然不好把这些告诉她,就回以玩卡拉OK学到的词儿:“高处不胜寒啦!”

    她是才女,自然懂得这是苏轼名句。在她眼里老郑的地位够高了,同情地摸着他的脸说:“你们男人啦,总是争强好胜,活得多累呀!”

    五

    第二章艰难磨合(6)

    按照工作程序,核岛安装处的杨松云和弗芒公司监督队的多利,到核辅助厂房的回路系统中抽查阀门质量。

    核辅助厂房是非常复杂的建筑,几百个大大小小房间中,布置着无数与核安全密切相关的系统,各种放射性液体、气体和固体的处理设备。为防辐射要求把这些设备安装在相互隔离的小房间中,廊道交错大小房间相套形成一个大迷宫,许多阀门都要远距离操纵。

    多利拆下一个阀门检查,发现里边的密封件熔化了。

    杨松云看了,立即说:“奇怪,这密封件怎么坏了?你们弗芒公司提供的产品有问题!”

    多利着急了:“杨先生,弗芒公司的产品是世界上最好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满脸通红。

    “那密封件为什么坏成这样了?”杨松云得理不饶人。

    “哦,这个原因很简单。”他经验丰富,不紧不慢说,“是焊接时温度太高造成的。”

    “焊接时,焊工在工件上贴了温度显示片的,温度一高显示片会变色。我们检查过,颜色正常。”杨松云说。

    多利无话可说。温度升高,显示片变色,焊工自然会停下来,等工件凉了再焊,这是施工程序明确规定的。

    旁边的房间正劈劈叭叭响着焊接的声音,蓝色的光波一阵一阵往外喷涌。他们决定到隔壁房间去看焊工作业。

    焊工正埋头施焊,没注意到他们进来。他们在焊工背后的影子里站着。

    忽然,多利喊道:“上帝,还有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杨松云照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温度显示片贴在离焊点半米远的地方。

    焊工已听到背后的喊声,他停止作业回头一看是业主和弗芒公司监督队的人站在背后,惊恐之下本能地把远处的显示片揭起,贴到焊接工件上头。

    杨松云才明白,这些焊工为了图快,焊接时把显示片挪开,任凭工件超温,照焊不误。焊完之后,待工件凉下来才把显示片贴回。这样弄虚作假,密封件还不烧坏!

    他们两人回去分别向自己的上级报告后,弗芒公司的监督队决定把全部阀门拆开检查。结果,发现大部分的密封件都烧坏了,必须更换。几千个阀门都要拆换,要多少时间!

    手忙脚乱地折腾着,人们很快就发现了更加挠头的问题:把阀门拆下来检查,发现有不少阀门的密封金属面像是被电火花击穿过,起了毛刺。密封面已经被破坏了,必须进行修理。

    管道队赶紧查找原因。

    开始,管道队长老苏一口咬定弗芒公司供货质量有问题。他带着翻译找弗芒公司的管道系统负责人若代尔交涉。

    若代尔一听,胸有成竹说:“你们的焊工不按程序规定操作,我们没有责任的!”

    老苏听了翻译转述,愤慨起来:“铁证如山,他怎么耍赖?”

    翻译把他的话用更文雅的英语告诉若代尔,若代尔不慌不忙说:“这个在程序上讲得很清楚:焊接时接地导线必须接在同一个零件上。发生这个现象,说明你们的焊工焊接下一个零件时,接地导线没有跟着往前移动位置。”

    工人焊接作业图省事儿,接地电线往头一个零件接上就懒得挪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焊枪闷头挨个零件往前焊,电火花挨个儿穿过所有的密封面,全都破坏了。

    老苏一听,傻眼了。

    把这么多损坏的密封面修理一遍,得一个多月时间。管道队的几个头头现在再也不指望能追上原定进度了。

    李天刚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能对付着跟弗芒公司的专家用英语交流,对核质量保证的概念比较清楚些。他几次向老苏建议加强工人的核质量保证意识培训,老苏都以工期紧没时间为由不予考虑。

    为这事儿,林平山找他谈过。他苦笑说:“老苏和老金都是老前辈,我这儿跟你们设计院不同,工人讲义气认辈分儿,我说话没分量。”

    这时,在张天伦跟陆世堂的每周六晚宴上,陆世堂再也不能抱怨弗芒公司有意跟他们为难了。他们惟一的指望是上边多增援力量,顶住不断后滑的工期。

    工地上,三五公司的职工已经由两千人增至三千八百人,可以说是近于人海战术了。

    吴惠才跟科里的工程师技术员,日夜在现场巡视、跟踪、检查,顾了东头,西边又出事了。杜洪宾天天往三五公司的车间、仓库、办公室跑,核对资料,找人了解情况,统计失真、质量记录残缺,让他如坠五里雾中。

    在核岛施工协调会上,林平山、杜洪宾与主承包商弗芒公司的事儿很快就讨论完。轮到分包商三五公司了,工程经理许平贵带着翻译拿着准备好的稿子,吭吭哧哧半天没说清楚,与管道队副队长金东海,从兜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上的数据对不上。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每次开会总把老金推到前头。

    散会了,人都走光了,林平山、杜洪宾和吴惠才还坐在会议桌旁,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杜洪宾焦急道:“怎么这核电站施工就比以往核反应堆安装要费劲得多呢?”

    “问题是费了牛劲儿还整不好。”吴惠才说。

    杜洪宾已不是当日五三〇工具反应堆安装的杜工,体格壮实,一身虎气。核岛安装上不去,他心中焦虑,夜夜难眠,熬红了眼睛,两颊塌了下去,脸色显出病态的焦黄。

    第二章艰难磨合(7)

    二十多年来,他随着基建队伍转战大漠荒山,与爱人长期分居两地。现在好容易老两口调在一块儿了,他却天天待在工地不回家。

    林平山瞧着他焦黄的脸说:“老杜,你岁数大了,要注意身体。以往反应堆安装,是你自己领着人马干,情况了然于胸。现在换了位置,变成业主,只能隔靴搔痒,觉着有事儿,就是够不着。我们还得想点儿别的办法。”

    周末回到家里,周玉茹看着林平山忧虑的神色,问他:“为什么建设核电站在中国就这么难呢?”

    林平山叹了口气,说:“两年前林书记跟我谈话时我就说过,以中国现在的国民素质,实施严格的科学管理,并不是一件易事。”

    林平山说,有一件事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在国外做完博士论文,研究室的同事们知道他两个月后就要回国了,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请他到家去做客。

    一天下班,林平山看到米歇尔在实验大楼门外站着还没走。

    米歇尔见林平山出来,就向他招手。林平山走近他身边说:“你好,米歇尔。”

    “可以请你到我家做客吗?”米歇尔轻声问,眼睛紧盯着林平山的脸。

    见他惴惴不安的神态,林平山知道他担心自己的身份太低,到目前为止,只有工程师以上的同事请过自己,便脱口而出:“Avecgrandplaisir!”(非常乐意!)

    “太好了。”米歇尔松了口气,高兴道:“我要把我的弟弟和弟媳也叫来,他们都想见你。”

    星期六下午,米歇尔早早就开车来把林平山带到他家。米歇尔的住宅是座平房,让人感觉特别的是,他家的花园有一半被一个像工棚一样的建筑占用了。

    米歇尔的弟弟比他小十来岁,四十刚出头,是一名电工。林平山在客厅里坐着喝完开胃酒,跟他的弟弟、弟媳聊了一会儿天,米歇尔笑眯眯说:“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林平山随他走进小花园,被领进那个工棚里。林平山脑袋刚伸入工棚就被吓了一跳。原来棚内用钢架支着一条有七八米长的船,比人们在海上玩的机动游艇还大。

    他们攀着架在船帮边沿的扶梯爬上船,林平山看到这是一条带有床铺和厨房的现代化机动船。柴油机马达,复杂的控制系统,各种设备与豪华游艇没什么差别。船体内正在进行装修,镶嵌精致的装饰板,安装照明系统。

    米歇尔胡子一撅一撅说:“怎样,好吗?”

    林平山很兴奋:“太棒了。你怎么会想到造船?”

    回到客厅,米歇尔指着他弟弟说:“他喜欢钓鱼,提议造一条船到海上去钓鱼。我同意了。”

    “我原以为造一条船很简单。”他弟弟插进来说,“谁知道我们的野心越来越大,船做得越来越现代化了。”

    “我原想一年完工的,”米歇尔说,“结果干了三年才达到这样的规模。”

    他们在客厅里放开了电影,叫林平山看他们造船的全过程。米歇尔解释说:“我想,既然好不容易造了这条船,干脆拍个电影记录下来做个纪念。”

    从电影里,林平山看到他们兄弟俩从设计画线开始,钢板剪切成形,焊接船体结构,安装机器设备,装配电气控制线路,油漆装修,几乎所有的工种全是两兄弟自己干。

    这场电影对林平山的触动太大了,他再次体验到了我们现在与西方发达国家在国民素质上的巨大差距。

    周玉茹听了,很感慨:“原来国外工人的素质这么高。”

    林平山说:“还有呢。有一回我到我们研究组组长莫罗先生家做客,他领我参观他最得意的私人角落,原来他家的地下室是他的机加工车间。里边各种工具都有,除了台钳之外,甚至还有钻床和一台小车床。想不到莫罗在进行国际前沿的核科学技术研究之余,还在家里干这些普通工人的活计。莫罗说,他家的机电设备,包括汽车,都是自己修理。看他的神情,干这些事儿并不是一种费心费力的辛苦事,而是一种业余享受。”

    “我明白了。在工业文明氛围里成长起来的工人和知识分子,技术素质和理念与我们大不一样。”

    林平山笑着说:“岂止是技术素质,可以说渗透到每个生活细节。我到他们家里做客,西方人请客非常实在,你说吃多少就给你夹多少。吃完之后,还用面包把盘子上的菜汁擦净吃了,桌上的碎面包统统捡起送入口中。”

    “可我们有些人请客讲究满桌剩菜,显示丰盛。”

    “是啊。在国外,我发现很多外国同事都开国产两厢经济型汽车,尽管论经济收入,他们满可以买高档小车,跟要面子讲排场的中国人大不一样。”

    周玉茹点点头:“工业经济的文化理念讲求实际,不图虚荣。”

    “我参加一些国际会议,中午休息进餐,那些教授专家都是一杯咖啡加三明治,经济,效率!”林平山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哪有我们有些人借开会大吃大喝的影子!”

    他沉闷了下来:“我们相当大部分管理干部和工人,是农民出身的,小生产的传统深入骨髓,一下子要适应现代的核安全文化理念,相当困难的。”

    周玉茹看着他锁紧的眉头,心里难受,就宽慰他:“改变这个理念,不是一个人能行,你只要尽力就行了!”

    第二章艰难磨合(8)

    他听了,心底陡然一阵失落。她的话,听着心里不舒服,现实大环境迫使他只能听她的。

    三五公司现场办公室里,吴惠才与李天刚两人在细心核对工程统计资料,希望能从这一团乱麻的数据中理出一点儿规律性的东西来。两人这么干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看着混乱的报表,十多天前吴惠才找李天刚商量,两人配合每晚加班进行清理,应当能从第一手数据中找出头绪来。

    三五公司的统计数据,让人越看越糊涂,竟然出现第二个月的累计工程量低于上一个月的怪现象。

    “小李,这个月的累计数怎么比上个月还低?你们把焊上去的管子又锯下来了?”吴惠才大惑不解。

    李天刚笑了:“老苏他们报统计数留了一手,没把真实数据上报。他们说,要留有余地。这么糊弄着,有时就把数据弄错了。”

    吴惠才吃惊道:“凭这样的统计数据做计划,岂不是在骗人!”

    科学管理依靠准确的客观数据,这统计数据一造假,整座管理体系大楼如同建在一团烟雾上边,顿时坍塌下来。

    李天刚摇摇头:“我也这么跟苏队长讲的,可他不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你们公司里像你这样的年轻技术人员中,有不少人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你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嘛。”吴惠才建议。

    李天刚把头摇得更起劲儿了:“我这么干,两个老头儿会怎么想?又不是文化大革命,想抢班夺权啦。”

    “可是你看这乱成一团的统计数据,哪年哪月才能理清!”

    吴惠才把这情况向林平山和杜洪宾报告,林平山生气地对杜洪宾说:“小农经济的理念,怎么适应现代化的大工业管理?非得有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才行!”

    “这跟小农经济有什么关系?”吴惠才不解。

    林平山叹口气:“家有余粮心不慌,是中国农民的千年古训,两个老头儿就是照此行事的。报数据留一手,跟这有什么两样!”

    小吴省悟过来:“眼睛盯着鼻子底下的两亩地一头牛,外边天塌下来跟我没关系,典型的老农民思想了。”

    杜洪宾听了他们两人的议论,胸口很憋:“小农意识,眼光短浅不顾全局,这现代化管理怎么管!”

    六

    正当林平山他们为三五公司着急上火的时候,新的麻烦来了。

    常规岛处滕处长急匆匆跑到林平山的办公室来,着急地对他说:“汽轮机系统安装注定要拖期了!”

    林平山一惊,赶紧问:“出什么事儿了?”

    “斯通公司提供现场安装的零部件经常不按时来。”

    林平山知道汽轮机的制造有拖延,没想到供应现场的零部件也开始出问题了,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件说:“走,到八公司去。”

    林平山开车,他们一起到电建八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走进门,看到总经理黄昌辉和其他几位公司领导都在,林平山劈头就问:“你们对斯通公司的到货情况有统计吗?”

    工程经理老庞说:“都在这儿呢。”

    林平山接过庞经理递过来的一摞计算机打印纸,仔细阅读起来。

    他读着这摞报表,心里不由地对八公司的工作赞叹起来。那表格上不仅有各个部件的到货统计,还列出了合同规定的到货时间和计划安装时间。这样,问题一目了然。

    他抬起头,看了看黄昌辉。这个人瘦而结实,精明干练,说话时眼珠子也不闲着,说出的话总能给人以比较明晰的概念。尽管出生在大上海,终年在工地上日晒雨淋,他的皮肤黝黑发糙,倒很像农村的生产队长。

    林平山想起那回滕处长说的,电力系统的基建队伍竞争非常激烈。心里暗自点头:只有市场竞争的大潮,才能历练出这样的带头人。他不由想到了三五公司,心里叹了口气。

    把统计资料看过一遍,他对黄昌辉说:“这些数据很清楚了。下星期斯通公司的总经理埃迪安要来现场,你们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黄昌辉明白林平山的意思,说:“我们考虑一下,会想出办法的。”

    接着谈了汽轮机制造的问题,林平山告别黄总准备回办公室。

    他走到门外走廊,忽然听到暗影里有个低得几乎听不清的轻柔声音在叫:“林平山?”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很遥远。他本能地回过头来,见是一位女子站在门外等着他。

    她秀气的脸部显得清瘦,中等身材有些孱弱,皮肤白得发青。他不认识这个人。

    见林平山怔怔地看着自己,她说:“我是动力系的曹怡芬,不记得我了?”

    曹怡芬,动力系,林平山惟一跟动力系有过接触,是在清华大学“因材施教”时随动力系的同学上英语课。记忆的深处,渐渐浮出那位下课后经常跟他讨论功课,穿花连衣裙的南京姑娘。对,就是她。她怎么变得这样瘦弱呢?林平山激动中涌起一阵伤感,惊喜道:“记得!你是南京人。”

    见林平山能说出自己的老家,她松了口气:没错,是他。

    林平山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电建八公司呢。”

    “太好了!二十多年没见,应当找个时间聊聊。”林平山好高兴。他望一眼门外正在等他开车回去的滕处长,说:“这样吧,晚上下班你在大门口等我。我开车来接你,咱们到小街的饭店去,边吃边聊。”

    第二章艰难磨合(9)

    “好的。”她点一下头,迅速走开了。

    晚上,在小饭店中,林平山才知道曹怡芬坎坷的经历。

    她大学四年级那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由于出身剥削阶级家庭,她只能安分守己呆着不敢参与任何活动,班里的同学们也都离她远远的。

    她苦恼,寂寞,担惊受怕无依无傍中,渐渐发现同年级另一位出身不好的张良辅也处在同样的境地。为了避开同学们的非议,他们都是在夜间声静人稀时到礼堂前大字报棚看大字报的。这期间他们发现了对方,共同的境遇终于使他们联在一起了。

    毕业分配前,他们确定了关系。两人都出身不好,年级的同学们分配完半年,他们还没分配出去。最后,他们被分配到与其专业不搭边的公路队。她是女的,总算被照顾安排在办公室内搞预算。张良辅必须跟着筑路工人到深山修路,进行艰苦的改造。

    就在她怀了孩子,将要生产前两个月,一次塌方事故夺走了张良辅年轻的生命。从此,她就带着儿子,过着清寂的日子。

    幸好后来落实政策,她总算归队做自己本专业的工作,紧张的工作渐渐磨去了她的忧伤。如今,儿子已经上了大学,自己孤身一人,还想给国家多做点事儿,就随电建八公司来到了核电工地。

    林平山静静地听着,眼睛发潮。

    不知怎地,她见到林平山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想把这些年积聚在心底的苦闷向他倾诉。自那学年的英语课结束后,林平山随同学们到核反应堆工地去了,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林平山给一个少女留下的印象,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完全消失。

    听她说完之后,林平山沉默了好长时间。物理系的同学们大都出身较好,曹怡芬的遭遇是他的同学中最令人伤感的。

    曹怡芬看他沉默的神态和眼中泛闪着的泪花,忽然想起那年她向他讲起自己的家庭出身,他沉默无语的神态,她始终没弄明白。她陡然鼓起勇气问道:“记得一次课后,我向你说过我的家庭出身吧?”

    “记得。”她跟阿玲出身相似,一旦事情过脑子后,他不会轻易忘却的。

    “当时你突然沉默了,为什么?”

    “因为我童年的女友出身不好就没考上大学。”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长长舒了口气。

    “你的家属也来了吧?”她问。

    “嗯。她在我们公司大楼的设计处,你有空到我家来看看吧!”

    “我会去的。”她肯定地说。

    “我们住五号楼三零三。”

    “这个号码好记。”

    她又问了林平山的一些近况,知道他很忙,就说:“回去吧!知道你在这儿了,以后还会见面的。”

    “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时期已经过去了,谢谢你关心!”

    一星期后,林平山和常规岛处滕处长领着斯通公司总经理埃迪安来到汽轮发电机厂房。

    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厂房里,大大小小的管道被用倒链悬挂在横梁下、立柱旁,纵横交错,层层叠叠。仔细一看,这些管道都被挂放在应该安装的位置上,由于斯通公司没有及时提供支架而无法固定。林平山不由佩服黄昌辉棋高一着,把他交办的题做得令人叫绝。

    总经理黄昌辉和工程经理老庞早就在那里候着。看见他们来了,黄昌辉迎过来对林平山轻声说道:“我拉了一卡车的倒链来的。”

    林平山夸奖道:“干得好!”回过身用英语对埃迪安说:“Yousee;MisterAdrian;allpipingsarewaitingforyoursupportframes!”(埃迪安先生,你看,所有的管道都在等你的支架呢!)

    埃迪安满脸通红:“Isee。”(我明白了)

    “Ourturbine…generatorsupplierfallsfarshortthannuclearsteam’sside;wheretheequipmentsarewaitingforerection。”(我们的汽轮发电机供应商可比核蒸汽系统供应商差远了,那一边是部件设备在等着安装。)林平山有意激他。

    “I’lltellthemtocatchuptheschedule。”(我立即叫他们赶工。)埃迪安说。

    斯通公司由于机构几度改组,对分包商控制不力,造成目前的被动局面。林平山对他说:“Youshallimprovethemanagementofyoursubsuppliers。”(你们应当加强对分供商的监督。)

    埃迪安走后,林平山对黄昌辉说:“从现在情况看,汽轮发电机到货肯定会延误一到两个月。八公司经验丰富,能不能在施工组织上想想办法,保证最后工期不耽误。”

    滕处长说:“冷凝器要在现场胀管组装半年多时间,应当有回旋余地。”

    “成。我们想办法调整施工组织设计。”黄昌辉对此有把握。停了一会儿,他眨着狡黠的眼睛说:“不过,照合同业主也应当有所表示才行。”

    “好呀,黄总你现在也会拿合同讲价钱了!”林平山笑着说。

    老黄乐了:“林经理,这可是遵照您的教导行事。”林平山一年前提醒过他们,要把国际合同研究透,才能掌握现代工程管理的精髓。

    林平山敛起笑容说:“我们肯定会按合同条款办事的。但要先处理好现场问题,商务问题记录在案,以后统一处理。”

    第二章艰难磨合(10)

    滕处长瞧着黄、庞二人说:“你们两个上海阿拉,肠子总要比旁人多拐两道。”

    林平山感慨道:“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七

    这时,三五公司的工作情况在继续下滑。

    杜洪宾从三五公司办公楼回来,欣喜地对林平山说:“刚才陆总对我讲,电气厂房的管道大部分安装完毕。”

    林平山将信将疑:“咱们去现场看看。”

    他们两人登上电气厂房的第三层,三五公司的工人在这里安装消防管道。楼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大大小小的钢管,只有少数管道在支架上边就位。

    杜洪宾很生气:“怎么搞的,大部分没安装!”

    林平山失望极了:“他们连自己工人干了哪些活儿都闹不清楚,统计系统完全失灵了!”

    第二天,林平山到核辅助厂房巡视,看到一个小房间里挤着一大群人。从人堆中不时闪出阵阵电弧的光芒,像是焊接技术的现场观摩。他挤上前去看个究竟,只见一个焊工正在施焊,周边围站着四五个人,搭肩叉手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样儿不像看技术演示。他有些纳闷,就问:“你们一大帮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见林平山戴着有业主帽徽的安全帽,一个人没好气地回道:“我们在干活儿!”

    其中的一个认得林平山,就解释说:“林经理,这两个是帮工,他是管工,我是钳工。”

    焊一道焊缝,竟然扎堆围上了五个人。他想起在法国,米歇尔和埃蒙两个人就把整个回路系统安装的所有工作包下来,都是人,可这生产效率怎么差这么多!

    他心里感慨却又无奈,摇着头往厂房外走,忽然听到后边有人用法语叫他:“请等一下,先生!”

    他回头一看,是弗芒公司监督队的一名技术员,监督队的许多法国人都认识林平山。看来这位技术员的年纪不小了,头发已经花白,他着急地对林平山说:“我的上帝!请你过来看一下,还有这种不老实的行为!”

    林平山很奇怪,赶紧随他过去。

    他们来到隔壁房间,他指着站在脚手架上的一个年轻工人说:“你看,他在擦洗焊接作业在混凝土上产生的痕迹。”

    那名工人正仰头擦着顶棚上的黑色焊接污迹。按照程序规定,在这样的钢支架上进行焊接,必须把它从顶棚上卸下来,焊完再重新装回去。这工人图省事,没卸下来就在上边焊了。

    这样糊弄事儿,顶棚的混凝土被焊接产生的高温烧得酥散松脆,用不了多长时间,十多公斤重的钢支架就可能因固定不牢而脱掉,固定在上边的管道自然也要垮下来。这个工人想抹去自己违规作业的证据。

    那些看似平常的管道,实际上都是核安全有关的回路系统。核电站为了保证安全实行纵深防御,设计了多重的安全回路,就像在战场上设置几道防线,步步防御。这管路要是垮下来,一道防线就失效了,纵深防御会失去作用。

    林平山很愤慨,喝道:“你给我下来!”

    那工人下来后,林平山气得脸色发青,责问他:“你知道你在给谁造核电站吗?这些支架是有安全要求的,万一掉下来会造成什么后果?你这是伤天害理!你看人家外国人,他只是出于职业道德,你怎么会连他都不如呢?”

    说完,他不想再看那工人一眼就愤愤走了。因为他明白,决不是他一个人缺乏核质量保证概念,这种状况再也不能容忍了。

    这段时间,杜洪宾、吴惠才接二连三向他报告一件件令人心焦的消息:三五公司工人进行插套焊,不按规定在焊前把管子回抽二三毫?(:

    ) ( 大漠涛海未了情 http://www.xshubao22.com/0/7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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