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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裁矗俊?br />
“她说我救了她!说……说我是她的大恩人!”听了就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呕啊!
“嗯,”大恩人“听起来是有点复古啦,不过现在复古风当道,勉强可以接受。再有,你确实救了她,这个”大恩人“当之无愧,你不要不好意思……喂喂喂,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好歹我也是你的大恩人——耶?”手里的酒杯被抢走。
注视着把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的干儿子兼爱徒,游东飞嘴角的纹路不禁加深。
小男孩八岁时跟了他,当时他只不过是日本某车队里一名过气的赛车手,受过重创、经过长时间复健的身体再也做不出最精准完美的动作,赛车手的生涯就此结束,因此他把所有的技巧传给男孩。
男孩是天生的赛车手,而他是遇良马的伯乐。在男孩长至十八岁那年,曾出面替他摆平与日本黑道之间的纠纷,以惊人的赛车技巧替对方赢得可观的利益和地盘,用来清偿他所欠下的钜额赌债。
那个组织里的大哥龙心大悦,说要给他吃红,他什么也不要,就要星亚那女孩。
唉,爱情啊!
男女间只要扯上感情,可就万般复杂啦!何况这一对更是恩怨纠葛、扑朔迷离,他算是唯一的“见证人”吧,确实该担负起开导的大责任。
摸摸鼻子,游东飞语气尽可能轻快地说:“星亚不问,表示她信任你,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被信任的感觉真好呀!”
“放屁!”再倒半杯烈酒,咕噜又是一大口。
“耶?”要不要这么不领情啊?
无奈地摊了摊手,游东飞甩开额前故意染成银白色的一缕发,沉吟了几秒。
“要不咱们换个说法。就说,星亚那女娃儿其实想问得很,想得头晕目眩心痒痒,但毕竟你是她认定的”大恩人“,她是你的……唔,别瞪人,这句话你最爱对她说了,你讲那么多次,我总会不小心听到几次吧?总之,她认定自己是你的所有物,你就是她的主人啦,主人的生活就算有多么荒诞不经、淫秽不堪、多P、恋童、奸尸……唉唉,这是打比方,你咬牙切齿想干掉老子啊?”略顿,假咳几声。“她都不觉得自己有权利过问。所以,你不能怪她。”人是谁杀的,够清楚了吧?
钟爵抿唇不语,踱步至窗边,眼神阴郁。
凝注着五彩缤纷的堤岸,一瞬也不瞬,好半晌后他才出声。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什么?”
异常洁净的玻璃上映出一张性格酷脸。物极必反,气到极点后,张狂的火气突然灭掉大半,眉宇间只留深邃的郁色,让人不禁联想到“泄了气的皮球”。
“她不觉自己有权利过问,她允许我以任何一种方式伤害她……她其实并不快乐。”他囚困了她。
原来,他的怒气自始至终全是针对自己。
两年前允她落脚在那个城市,也只不过是一场“假民主”。
他困住她,从没真正去探听她心底的渴望。
勾唇,钟爵嘲弄地对玻璃上的映影举杯致意。
梦。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梦境深远,有股力量将她牢牢扯住,她无法醒来。
底下是虚浮的,她放弃唤醒自己了,试着踏出去。
突然间,由她白得泛青的足尖延伸出一条幽暗而斑驳的长廊,尽头有一扇门,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淫靡的腐味像丝般穿荡在空气里。这气味,她并不陌生。她记得这条长廊,记得那扇门,她记得的……
妈妈……声音低回,弄不清是她唤出的,抑或有谁在她耳畔低语。
那声轻唤扯疼她心脏,她喘息,腿软得想跪坐下来,又是那股不能抗拒的力量,猛然把她卷到尽头那扇门前。
门自动开启了,里遗的景象全然呈现——
“叫大声点!没吃饱啊?老子付了钱的,就喜欢听女人被O得哀哀叫!叫得越响,老子越猛!叫啊!叫啊你!”
“唔……她的嘴正在忙,没空叫啦!啊啊啊……好、好爽!真爽!不行了,要泄了,我不行了……啊啊——”
榻榻米上,两个赤身裸体的日本男人压着一个同样光溜溜的小女人,进行着男女间最原始的活动。
妈妈……究竟是谁在低唤?
她眉眸轻掠,看见同样倚在门边、怯生生的十二岁小女孩。
她知道小女孩那年十二岁。她看见自己,十二岁时的她。
妈妈没有回答她,妈妈忙着赚钱,没办法跟她说话,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心好痛!痛得她终于支持不住地跪倒在地,女孩迷蒙的脸离她好近,她想抱住那具瘦小身子,想使尽浑身力气搂紧小女孩,要她别怕、别哭,想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没事的……她伸手过去了,拥抱却如此虚无,她无法碰到那具发颤的小身子,因为跨过时空梦境的她,就如一抹虚无的魂魄,不具实体……
她哭了,瑟瑟发颤,心痛得无以复加。
泪水蒙胧了视线,她展袖抹去,再抬起脸容时,眼前景象已全然不同。
日式榻榻米房间变成极度奢华的空间,所有的摆设大气又豪阔,落地窗环成半个圆,远远的还能瞧见富士山。
跷起二郎腿、霸占腥红色沙发中央位置的日本男人抚掌大乐。
“干得好啊!哇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子真有两把刷子,看你赛那一场,用不着女人,我都兴奋得翘得半天高了!”
“……小子,要不要跟着我?在我底下做事,包管往后没谁欺负得了你!你干爹欠下的三千万日币当然就一笔勾销,你自己呢?有想要的奖赏吧?说,我让你吃红!”
脑子昏昏胀胀,背脊窜起麻冷,这滋味她尝过,许久、许久前的那时候,她感领到十四岁少女的惶惑忧惧。
不要害怕,我爱……我心爱的、可爱的人儿,不要怕……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本能搜寻着,那抹瘦小影儿就缩在角落,把自己抱成一团的臂膀彷佛一折就断。
她蹲下,对着少女柔喃,泪水再次濡染双眸,十四岁的她表情如此空洞,像是与世隔绝了,他们不晓得……她其实害怕得连心魂都在颤抖。
“……她?你要她?我没听错吧?这女孩今天刚带回来,生嫩得很,她妈死了留下一堆债,讨不到钱只好抓她回来抵。小子,如果想开荤,我可以安排最赞的酒店公主给你,要几个都行喔……”
“……哈哈哈~~还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你就要她吗?好啊!一个干瘪瘪的女孩我难道给不起吗?今晚庆功宴结束,我让人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去你房间,怎样?”
她回眸瞧去,有一瞬间,以为端坐在那儿的少年察觉到幽荡在梦境的轻魂,他的眼锐利深沉,像是与她四目交接。
不。他看的不是她,而是缩在她身后、十四岁的她……
胸口温烫,那热度驱逐了背脊的麻冷,她感觉血液也温暖起来。
想哭,好想、好想哭……
流泪不为悲伤,而是心动,每颗眼泪都该珍惜。
我不怕……我不怕、不怕的……我不怕啊……
牢牢扯住她的力量突然消失,她腾飞起来,像是一股空气猛地打入胸肺,把轻无的魂魄也打出梦境。
鼻间萦回着熟悉的香气,夜半时分,这房间的某个角落总会散出奇妙的茉莉花香,她醒了,回到真实的现在,只是身子仍克制不住地悸颤。
静谧谧的,一只厚实的手掌拥上她的颊。
她屏息,睁开眼,看见梦中的十八岁少年转瞬间成长,脸部轮廓变得更深明立体,眉间淡淡刻划,而无数心绪收敛在瞳底。
他回来了……
此时此刻,就在她身畔……
谭星亚忍不住笑叹,吐气如兰。“我梦见你,梦见好多人,也梦见自己了。”
“你在哭。”声调微绷、略哑。
男人感觉满掌都是她的泪水,月光下朦胧的峻脸有几分抑郁,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梦。
“是啊,唉,我怎么真哭了?”指尖抹过眼,泪依旧涌出,心口的暖热还在,她边流泪边笑,直到男人俯身、把唇压在她的小嘴上。
“爵……”渴望一触即发,野火燎原般燃起。她用力抱紧他灼烫的身躯,热烈回吻,激切地回应。
不顾一切的疯狂让血液热腾,泌出一身细汗,每个毛细孔都在呐喊着她要他、要他、要他!
她要这个男人!
她爱他!
第五章
彷佛没有明天,能真实拥住的只有这一时、这一刻、这分分与秒秒,在彼此怀里寻求存在的证明。
于是,爱火凶猛,欲念癫狂,毫无道德和顾忌,原始的需求被无限放大,只管深深埋进、紧紧圈围,任何一种姿态都行,多么下流变态也无所谓,彻夜地沉醉,在一波波翻腾的高潮中尝到近乎死亡的滋味。
然后,倾泄了、满足了、松弛了,两具汗湿的光滑身子仍深深交缠,舍不得分离,安详地栖息在秘密而湿润的温暖之地,静静地摩掌温存。[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体力耗尽,晕晕然像直想睡去,这一次,谭星亚睡得极沈,来到一个全然无梦的境地,感到安全与归属。
当她再次掀开眼睫时,窗外透进冷青色的天光,微微亮。
黎明将至。
男人卷卷的细软胸毛搔得她有些发痒,嫩颊下意识轻蹭了蹭,下意识地扬睫,这才发觉醒来的不止她一个,那双近得离她只有一个呼吸距离的漂亮棕眼,正若有所思地觑着她。
“我……你……你回来了?”唉唉,瞧她问了什么笨问题。
不明白男人那样的目光究竟有何意味,谭星亚被他盯得心跳加速、血液蠢动,刚消退不久的红潮在肌肤底下酝酿着。
他离开整整十天,自他们吵过架……嗯,不是的,那不算吵架,但他确实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两眼都怒红了,血丝尽现,而原本就冷峻的轮廓加倍凌厉,尖锐且火爆。
他从未存心伤害她。
他总是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带领着她前进,为她圆了无数的梦想。而她信任这个男人,全心全意。
只是,尽管知道他那一天头也不回地离开,是怕会失控伤害到她,这几天每每回想,心脏总还是揪紧再揪紧,泛疼。
她不让自己掉泪,日常生活和工作仍得继续,没有他在身旁,她以为就跟这两年多以来的相聚和分离一样,结果证明,这一次大大不同,她的心魂彷佛也被他带走,整个人空空的、虚虚的,有点游不到岸的错觉。
“我回来了。”没想到,钟爵倒挺郑重地回应了。
谭星亚微征,淡淡扬唇。
“我以为你归队加强训练去了,又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他的世界巡回赛好像还没结束,她没料到他会回来,昨夜他坐在床边,她一度以为那是梦,是她强烈思念下产生的幻影,用来抚慰自己……
“我飞去美国,那里有一场车展,老游也在。”胸膛随着他低沉嗓音而鼓动。
她忍不住笑叹。“游叔最喜欢逛车展啦!”因为辣妹很多,更重要的是,那些美眉身上的布料都很不多。
“好玩吗?”她轻问。
“替赞助厂商站台,不就是那样吗?无所谓好不好玩。”
“诶……”幽柔低笑,她趴回那片性感又温暖的胸膛。
没有丝毫火气,仅余淡淡然的温柔,像是那天的不愉快从来未曾发生。
没有她的茫然若失,没有他的激怒暴走,一切的一切像是再寻常不过,而他能察觉到的,只有她昨夜从梦中醒来的泪,它们泉涌着,止也难止,几乎烫伤他的掌与心。
钟爵内心流荡着说不出的滋味,环住她后腰的臂膀微缩,静了好几秒终于出声。
“你作了恶梦,所以哭了?”而他……也在她的恶梦里吗?
那些梦,已许久没来惊扰她了。谭星亚暗自苦笑。
昨夜“它们”又来拜访,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但能确定的是,梦境的最后是好的,而感情是真的。是真的啊!
“不是全部都是恶梦,也有好的部分,我只是……突然想哭而已……”刹那间,不禁感到羞赧,因为对他坦承想哭的念头。咬咬唇,她忙又补充说明。“但我没有真的要哭,只是……只是想而已,醒来脸就湿湿的了……”
“很湿。”
“嗄?”小脸抬起,双手撑着男人结实的胸,她再次望入他的眼。
“而且,你哭很久。”钟爵一脸严肃。
那些温烫泪珠沁进他唇间,不管她因何而流,都有绞痛他心脏的本事。
将她带在身边的那些年,尤其是前两、三年,她时常在睡梦里哭泣,不断、不断地流泪,像只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野兽,发出微弱又压抑的呻吟,她很痛、很害怕,却怎么也走不出那场恶梦,无法清醒过来,总要他又拍又摇又晃的,甚至还泼过她冰水,才能强制地将她拖离那个迷境。
那些旧时的恶梦依旧纠缠着她吗?
她已经好多年不曾作那些梦了,不是吗?
抑或是……她因他而有了新的梦魇?
最后的假想让他浑身泛寒,齿关微颤,所有的知觉充满排斥。
凝注近在咫尺的秀容片刻,钟爵脑子里思绪百转,忽然说:“我不知道全部是不是十七个。”
“什么?”有听没有懂。
“兔女郎。”嗓音渗入几丝暗哑,像是很努力地克制自己别咬牙切齿。“或许入镜的有十七个,但实际上更多。我当晚被下药,不是很清楚。”
下、下药?!谭星亚瞠圆杏眼,满脸不可置信。她惊得挣脱他的怀抱爬起来,跪坐在脚跟上,把被单扯在胸前,一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是谁做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除了被拍照外,你、你没有受伤吧?”
钟爵摇摇头,也跟着撑起身躯,上半身靠着床头。
“整件事的既得利益者再清楚不过,是那家八卦杂志社搞的鬼。之前”OUZO“在德国第六战积分最高,车队包下饭店酒吧开派对,杂志社的狗仔乘机混进来,不只我受害,几位个人名次较前的赛车手全遭了殃。”只是他人气最高,封面照自然就落在他身上。
“那些兔女郎是他们特意找来的?”硬是从干涩的喉中挤出声音。
“嗯。”他领首,表情好古怪,惯然的阴郁理似乎多出一抹……委屈。
“老天……”头好晕,她恼火得头晕。“那些人……他们、他们……好可恶!”不习惯恶言伤人,嚅到最后也只会这款不具杀伤力的骂法,但通红的脸蛋和急促的呼吸已充分表达出内心的激动。
微弱的清光中,彷佛能瞥见男人嘴角一抹淡得不能再淡的弩弧。
他朝她伸出大掌,谭星亚先是一怔,但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身体的反应永远比思绪迅捷,在她尚未意会过来时,自个儿的小手已乖乖放进他等待的巨掌中。
收拢五指握紧,钟爵将甜美的小女人扯了过来,牢牢搂住。
他不说话,只是霸气地强搂着她,下颚抵着她的头顶。
忽然——
“对不起……”细哑的女声轻得几难听取。
他听到了,真真切切地传进耳中,震得他浑身一凛。
双手环着男人的腰,不必他询问,谭星亚咬咬唇又说:“你遇上这种事,被下药、被偷拍,我还拿出来开玩笑,我其实……不是真想知道是不是十七个。”只是想用玩笑的方式蒙混过去,觉得心里会比较好过。
钟爵难以自制地吻吻她的发心,深沉的眼注视着迤逦而进的薄光,好一会儿才出声。“对不起。”
“咦?”他、他……他说什么?有没有听错?
大掌把那颗妄动的小脑袋瓜压回胸膛,抚着她的发,他迟疑着,最后仍说:“我不是好相处的人,你知道的。我孤僻、好强、骄傲、不爱理人、以自我为中心,遇到不顺心的事会大发脾气……那天在休息站动手推人,我让你很难堪。”大闹一场后,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却从未站在她的角度设想过。
她定居在这里两年,认识了一群朋友、有一份与兴趣相结合的工作,她有自己的生活圈,享受着那种安定感,而他则像长在她背上的一根芒刺,似乎每次出现,都在破坏她平静的日子。
越想,心越惊,那种变态的波动再次在体内鼓噪,理智要他思考清楚,欲念却强大得掌控了心魂。他低喘,两条粗铁般的臂膀突然紧搂住女性娇躯,恨不得把她揉进血肉中似的。
“爵?”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谭星亚勉强腾出一只手,抚着他冒出点点胡髭的面颊,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下一瞬,她听见自己轻呼,人已躺平在他身下。
男人修长又强壮的身躯覆盖着她,底下热如烙铁的部分隔着薄薄的被单亲密地抵着她,他的棕眼着火了,生气勃勃,能量强烈,既巅狂又野蛮,直勾勾盯紧她的方式,彷佛害怕她下一秒会突然消失似的。
谭星亚胸口怦怦跳,脸蛋酡红,试着想给他一抹笑。“……没事的,我后来跟阮主任和李师傅解释过,也道了歉,他们人很好,已经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没事啦!只要你下次别再那么凶——”
丰软的炽唇俯下,他略野蛮地吮吻那张轻嚅的小嘴,一手已扯掉夹在中间碍事的薄被单,两人肌肤相贴,四肢交缠,欲望来势汹汹,围绕在四周的空气膨胀再膨胀,热得几乎要引起气爆。
谭星亚被吻得快要不能呼吸,晕眩感再次席卷而来,让她只能凭藉本能攀住眼前的男人,跟随着他,敞开自己完全交付。
男人的动作称不上温柔,最噪动的部分被她潮湿的身子包裹了,狂野的频率震得床嘎嘎作响,在她体内点燃熊熊野火。
她昏昏然地睁开密睫,不知道是不是过度迷醉,眼前刷过一道道七彩缤纷的色泽,如烟火般灿烂激爆,好亮、好多、好美……
“我属于你……一辈子……属于你……”泪水直淌,她红着脸,哭得迷迷糊糊,心强烈悸动,像要胀破她的胸。
他是她人生中最奇异、最美的色调,她想珍惜,永远珍惜……
钟爵搭上当天中午的班机,飞西班牙,巡回赛第七战即将开跑。
秘密出现,再秘密离去,中间掀起的波浪只有当事人自知,像夜半那缕素馨香气,神秘费解,缠绵在心头。
费解啊……对谭星亚而言,那男人原先是怒不可遏、掉头就走,他大可参加完车展后就直奔西班牙,毕竟时间已如此紧迫,可是他却还特意绕回来这儿,跟她说——“对不起”。
隐约感觉到,他似乎藏着许多话要说,想说,却不知从何启口,又或者还没做过周全的思虑。他目光变得有些不同,深沉许多,让她迷惑。他想跟她说什么呢?为何裹足不前?这样的他,让她心口微沈,牵挂变深,总是在茉莉花香悄悄夜袭时,从睡梦中幽幽睁开眼。
“变瘦了呢?”一双女性的手毫无预警地从身后握住她两边腰侧。
“啊!”谭星亚怕痒地一缩,忙着布置墙上展示柜的小手差点把整排珠珠串链打翻。
身后传来轻笑,她脸略赭地转身,睐了好友一眼。
“COOL ME”的大老板袁静菱摇摇头,不禁笑叹。“好啦,不摸你,我用皮尺帮你量量嘛!依我目测,腰围至少瘦一寸半。”才说着,已拿起挂在颈上的皮尺围了过去,动作迅捷。
谭星亚两手都还拿着东西,见不及阻止,只好微微举高双臂任人摆布。
既然动用皮尺了,干脆该量的都来给它量下去。
然后不到二十秒,袁静菱一贯的轻和嗓音难得飙高。“腰围少两寸,臀围变小,大腿和手臂也变细,胸围……唔,还好没变。”略偏了偏脸蛋,再仔细打量,又说:“我看你这是来我家搭伙,让我妈和明祈叔养个几天吧,再瘦下去,我怕你会被风吹跑。”
她露齿笑。“我每餐都有吃啊!”只是吃不多,而她的食量本来就小,再加上天气渐热,河内的盛夏即将到来,胃口自然就差。
夏天了啊……谭星亚幽幽想着,那种胸口微沈的窒闷感再次兴起。
算一算,她和钟爵已将近八个月没见面了。
从那一天他飞西班牙,后来车队又转战日本、澳洲等地,整个巡回赛落幕后,“OUZO”车队表现极尽亮眼,他依旧是群星中最耀眼的那一颗。
赛事结束后,她原以为圣诞节前夕他会回到这城市,以往都是这样的,他们在一起过圣诞节、过新年,前年游叔还飞来跟他们住了几天,让她小小的屋子很有团圆的气氛呢!
然而,事情跟她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没回来,只在电话里告诉她,他很忙,有许多私事要处理。
电话那一端,隔着千山万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疏离,古怪而莫名的疏离,她却连个简单的询问都做不到。好糟!
好几次她想听听他的声音,和他说说话,乱聊一通也好,电话就在眼前,他的私人手机号码也在脑海中刷过一遍又一遍,就是没勇气主动出击。她太习惯被安置,太习惯等待。真的很糟!
袁静菱眸光若有所思,还想再说什么,门遣的串钤忽然叮叮当当作响,“COOL ME”的玻璃门被扬开。
“欢迎光临——”侧过脸,谭星亚反射性地扬唇露笑,有些庆幸能避开好友的探究。小菱的关怀她很感谢的,只是她目前处在迷乱状态中,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更别提要她说出口。
“哈罗罗~~两位美女!”探进来的是一颗红色爆炸头,然后瘦瘦的身躯跟着跳出来,女孩圆圆脸蛋天生爱笑,此时更挂着大大的笑容。
跟在女孩身后进来的是两名身材偏向袖珍的越南小姐。
“蜜卡,你们今天三贴?”袁静菱翘着粉唇,瞄了眼斜停在店门外、外壳被擦得亮晃晃的速克达机车。
“我们三个都这么苗条,三贴没什么啦!嘿嘿嘿,我还四贴过,”小金刚“一样吓吓叫、很会跑呢!”蜜卡晃着红发,她身后两名年轻小姐也嘻嘻笑,但不知是否多心,三个人、六只眼,见到谭星亚时又各自颤了颤,连笑也微僵。
今天又是残障就业协会向“COOL ME”借将的日子,轮到店里两名裁缝师出马,在休息站现场做完指导后,蜜卡又主动举手要送人回市区。自从她有了“小金刚”以后,温馨接送情的事件就爆增了。
目光淡淡停驻在门外的摩托车上,谭星亚没察觉自己的唇角已露笑,不是强颜欢笑,装作云淡风轻那样,而是徐徐一抹、真切的轻暖。
“小金刚”年纪很轻,才八个月左右,跟它一样年轻、机种相同,但外壳烤漆颜色不同的摩托车共有十台,是钟爵送给“天主之家”的礼物。
他飞往西班牙之后,隔一天,她见到蜜卡换新车,询问之下才晓得是钟爵联络车行去办的,还吩咐车行的人一定要把旧车回收,“天主之家”如果不乖乖交出旧车,新车绝不卸货,这项捐献直接作罢。
所以,“小绵羊”放弃维修了,决定让它除役,从此是“小金刚”的天下。
神思飞掠,不自觉又想起那男人了。
谭星亚听见身边的人胡乱聊着什么,耳朵却捉不住那些起伏跳动的声音,也许根本是她没想去听取,就任由它们飘过。她想像自己在一个有他的所在,笑不由得深浓有韵。
“……星亚姐?”五指在她眼前摇晃。
“星亚?”有谁拍她红颊。
“什、什么?”陡然回神,被四张过于趋近的脸容吓了一跳。
“你在神游。”袁诤菱可疑地摸摸她发烫的脸。
“星亚姐,你……没事吧?”蜜卡的语气古古怪怪的,还和两个年轻裁缝师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没事的。我没事。”急忙摇头,不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正巧门边的串铃又响了,简直救她于水火之中。“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谭星亚抢在大家之前迎客去了。
蜜卡吐了口气,低头自言自语。“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呜呜呜,可是到底要不要说呀?她知道了不好、不知道也不好……唉,头好痛……”
“有什么内幕消息能分享吗?”袁静菱把头凑近,长至小腿肚的乌丝柔荡。
蜜卡瞥见是她,小嘴开开闭闭好几次后,红发大力一甩,嘴巴挨近袁静菱的耳畔,正打算说出——
“哇啊啊啊——”惊天尖叫。
袁静菱吓一大跳,两名裁缝师也吓得倒退一步,就见蜜卡的“一指功”再现,伸长食指拚命指着刚进店门的那对外国情侣中,那位男士手中的赛车界八卦杂志!
说与不说,都不需要蜜卡头疼了,因为迎向客人的谭星亚两眼早已被杂志封面牢牢握住,又一次神游去了。
这一次的封面主角还是“OUZO”车队中人气最旺的“拉丁情人”。
没有兔女郎包围,换上的是国际名模。
斗大的标题写着——
“拉丁情人”为爱搏命!新车试骑意外暴冲!
“OUZO”下一届冠军梦提早破碎?!
封面相当惊悚,一半是暴冲那一刹那的现场直击,另一半则是那位国际名模跟着医护人员跨上救护车的画面。
“我……我没事……没事的……”谭星亚猛地回过神,有些明白蜜卡方才古怪的眼神和语气了。她扯唇,对袁静菱宁淡笑着。“小菱,对不起,我必须先回家一下,这对客人要麻烦你了……”
一定、一定要回到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地方,在那里,她才能勉强让心绪平稳下来,脑子才有办法转动,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如何反应、该向谁询问……
是了,要问啊!她必须联络上他,还有游叔!
新车暴冲,他发生意外,游叔肯定也在现场,那个现场啊……冲撞发生爆炸,整台车子都着火了,他、他究竟怎么样?受伤了?是不是很严重?
“星亚,等等——”
“星亚姐!”
她奔跑着,脚步踉跄,有人扶住她险些摔倒的身躯,她细细喘息,与袁静菱担忧的眸子相接。
“小菱,我要回家,我必须回去……”
“好。但你别在街上跑,让蜜卡载你回去。”袁静菱说。
此时,蜜卡的“小金刚”就跟在她身旁,谭星亚毫无异议地坐上后座,一张脸仍白得澄透,内心的颤抖扩散到四肢百骸,她得使尽力气才能抱牢蜜卡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
车程仅需几分钟,蜜卡连车都还没停好,她己跃下。
“咦?咦咦?星亚姐,等等!我跟你进去,我陪你!小菱姐一会儿也会过来,让我跟、让我跟,门别关啊——”呼!顺利尾随目标闪进,没被挡在门外。
有谁跟在身后进来,屋子的主人此刻根本无心理会。
一进客厅,谭星亚便抓起矮几上的无线电话,她的手机和包包都还留在店里没拿,那个早该拨出去的私人号码存在手机通讯录里,也老早就烙印在她脑海中。
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抓着电话的手微颤,她试着按下那串号码——
无法接通。
她又试,似乎有声音唤着她,她没理会,专注地拨打。
依旧无法接通。
“星亚姐……有、有人……”
对了,还有游叔!
别慌、别慌啊!
游叔的联络号码是……是……
谭星亚感到巨大的挫败,浑身轻颤,发麻的脑袋瓜竟然无法完整拼凑出那串阿拉伯数字。
“星亚姐!你家有陌生人啦!喂!你混哪条道上的?怎么随便跑进人家家里上洗手间?!”
高扬的音量终于让谭星亚稍稍回神,她下意识转身瞧去,手中的无线电话“咚”一声掉在原木地板上。
“游叔……”泪水说涌就涌,把她的杏眸化作汪汪两泉,语气苦恼又委屈。“我记不得你的手机号码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从浴室走出来的游东飞朝她咧嘴笑,那样的笑透着安抚和保证的神气,谭星亚的心终于定了定。
“嘿,怎么哭了?忘了就忘了,想不起来就别勉强,我有时也会忘记自己的号码呀!没啥大不了的。”他摸摸刚刮完胡子的下巴,还对处在状况外的蜜卡眨眨眼。
谭星亚吸吸泛红的鼻子。
“钟爵他、他……我想知道他……”
“那小子嘛……嘿嘿嘿……”不等她问完,游东飞的眼神往二楼一瞄,又咧开两排白牙。“想知道什么,自己问他去吧。”
闻言,谭星亚微微怔住,心脏促跳。
下一瞬,她胸口陡热,人已往楼上飞奔。
第六章
她看见他了。
男人背对着她伫立在窗前,那是他相当喜欢的位置,他穿着宽松的米白亚麻衣裤,微卷略长的发乱乱地散在颈后,发梢、宽肩和搁在窗棂的手背,被午后夏阳镶上点点金莹。
八个月未见,心悬意牵,她思念他的一切。
猜想他方才定已瞧见她疾走进屋了,为什么他没半点动静?
悄声走近,巨大的情感冲击着,谭星亚克制不住地从身后抱住他,两条藕臂环紧他的腰际,颊贴上他的宽背,那一刹那,感觉到男性身躯挺了挺,如被电流穿透,他其实在等待她的靠近。
两人都没出声,直到贴着他肚腹那双小手,摸索到亚麻布料底下厚实的包扎,然后温热的湿润感在他背上漫开,钟爵终于转身回抱她。
心情万分复杂,他这几个月想过又想,花了大把时间企图说服自己,如同当初他拚命要自己放下她,让她在喜爱的地方定居,别再受他拖累、无尽漂流。尽管最后证明,那时的“放下”之举全然是一场“假民主”,但终究有办法导正的,只要他对自己够狠、够毒,让两人的生活渐行渐远,从此失去交集,那才是真正的“放下”。
然,问题来了——
他竟然没办法“吃苦”。
一想起未来无她参与,他再也回不来这个被她称作“家”的地方,没有她的香气,失掉她的甜蜜,她的种种温柔从此与他陌路,两人之间再无半丝连系——光凭想像,就足够他痛彻心肺,碎骨削肉般的剧痛,痛得他几要丧失意识。
这八个月,他反覆无常,颠三倒四,几次头一甩,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却隔没几个小时又推翻原先的决定。
放手。不放。
他该要放。该死的却放不开。
他不认为此时回来这座城市、来到她身边,是明智之举,但八个月实在太漫长了,这种自我折磨到达某种程度时,会激起一股不顾一切的蛮性,变态的心理更扭曲,毫无理性可言。
发狠,他收缩双臂用力搂紧,筋肉与骨头同时掀起疼痛,无声抗议着,他全然不理,倒是怀里的小女人不安地扯了扯他的亚麻衫。
“你身上有伤。”低哑叹气,略带着鼻音。
他稍稍松开野蛮的捆抱,让她在怀中仰起湿润的脸蛋,那双湛亮杏眼像小兔子的红眼睛,俏挺可爱的鼻头也红红的。以往她哭泣,大半是作了恶梦,很少清醒时哭得像个泪娃娃。
心头一紧,他探舌卷掉她颊边的泪,吻吻她的鼻,再亲亲她的兔子眼,吮掉羽睫上的湿气,最后移向那张微启的朱唇,辗转蹂躏。
“别哭……”低哄着,他的额抵着她的,即便压痛额上的擦伤也不在乎。
“我看到杂志的报导,才晓得你发生意外。那辆重型机车……起火燃烧,火好大,我以为……以为……”简直胆战心惊,即便见到他、抱住他了,恐惧感仍盘旋不去。
“没事的。车子起火前,我已经跳离了。”
当时,他摔飞出去,暴冲的力道让他控制不住方向,起火之前车头早撞得稀巴烂,车身还贴地高速磨擦好几圈,差点砸到他。
关于那些惊险画面,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让我看看好吗?”小手隔着衣衫轻抚他的背,像怕把他碰疼了。
钟爵无异议,由着她将自己拉至床边。
他坐下,她跪在他双腿之间,似乎察觉到他肩胛活动不易,她动手替他解开胸前四颗盘扣,褪开他的衣衫。
谭星亚深吸口气,将气息屏在胸臆,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用弹性绷带缠裹住的胸膛和肩膀,而从左肩斜向腰际还套着固定肋骨用的紧身束带,他手肘有伤,颈侧、额头,甚至是指关节都有伤痕,教人怵目惊心。
胸中发痛,她终于吐出烧疼心窝的那口气,想也没想,动手拉高他两只亚麻布的宽裤管,还好两腿的擦伤只有小小几处,跟他上半身比起来,算相当轻微。
“都彻底做过检查了吗?”她有些虚软地跌坐在地板上,今早绾起的发己散乱,她干脆拿掉细簪,温暖的柔丝泰半盖在他左大腿上。
钟爵漫应了声,粗糙长指插进她的发里,来回揉弄。
“那张照片……我看到有救护车抵达现场,你那时意识是清醒的吗?脑部有受到撞击吗?医生怎么说?没让你住院观察几天吗?你怎么——”吐出连串疑问的小嘴被他的指腹压住。
“我意识清楚,”OUZO“的医疗团队也替我做了全身检查,我不想住院。”因为很没用的、极度想回到她身边。这八个月的“自我说服”一整个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下颚略绷,他又说:“我没有进那辆救护车,被抬进去的其实另有其人。”
“嗄?”谭星亚瞠眸,小心地握着唇瓣上带伤的手指。“但是,杂志社有拍到……”
“车队为了让我顺利躲开媒体,安排我从另外的出口离开,为加强可信度,老游当时也在那辆为媒体和狗仔队准备的救护车上。”他扯唇笑了笑。“媒体晓得老游和我关系匪浅,见他一脸哀威,神情严肃,自然不会放过那辆救护车。”
谭星亚徐长地叹出口气,之前过度惊愕,而现在心情渐缓下来,突然绷紧的神经整个松弛,有种全身气力被瞬间抽光的错感,她脑袋瓜撑不住地晃了晃,歪向他大腿靠着。
她静合秀睫,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眼皮底下颤转,视讯仍残留着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和耸动的标题——
“拉丁情人”为爱搏命!
为爱吗?
他和那位国际名模的绯闻已传出半年多了,先前也曾被媒体跟拍到几张相偕出游的亲密照片,还有他开车送她夜归、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参加游艇派对等等的画面。
依他的性情,很难和谁走得那么近,若非对人家很有好感、觉得值得交往,不会时常玩在一起。
“那位名模小姐也上救护车了……”话无意识地嚅出,过了整整三秒,谭星亚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她合着的眼蓦地睁开,发现钟爵正俯视着她,眼神有些怪异。
脸皮漫开薄热,有股冲动让她控制不住嘴巴,静静又说:“她肯定知道你被安排从其他出口离开,却还是跟上救护车,这么一来,说服力更强,记者和摄影机只会一窝蜂地追赶过去。”
“你是说洁西卡吗?”棕瞳深处刷过异彩,迅雷般划过。
有意无意的,他沉吟片刻才领首道:“嗯,她确实帮了点忙。听老游说,她后来走出医院被媒体包围时,还尽情发挥天分大演特演,哭得相当漂亮。”
这一次,他没有解释,没有气急败坏的反驳。谭星亚心里明白了,这位“洁西卡”小姐是朋友,绝非那十来个“兔女郎”。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不愿往内心多作揣测,不想,就不痛,即便痛着,那样的力道她还能尝试压抑。
最最重要的是,他已无大碍,真真实实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能抚摸他、拥抱他、亲吻他,能闻到他清爽的男性气息,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听他低沉地叙说。
她很欢喜、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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