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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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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静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温言道。“不需理睬他的话。”

    朗晴伸手去取腰间的葫芦,闷头喝了一口。

    “你真是一点没变,酒不离身。”沈令飚微笑道。

    傅翌容不动声色,揣度着沈令飚是否知晓朗晴的鼻子特别灵。

    “你们快决定吧,我没什么耐性。”沈令飚也喝口酒。

    朗晴拉着傅翌容到旁边说悄悄话。“你带黄霄走吧,他不会杀我,可他会杀黄霄。”

    他摇头。“我不能让你涉险。”

    “没有危险,他需要我帮他解毒。”朗晴小声道。

    第6章(2)

    傅翌容挑起眉宇。

    “我跟你说过梁婍跟师父很像,她们喜欢用毒控制人。”她叹气又加上一句。“即使是喜欢的人。”

    他有些怀疑。“沈令飚极谨慎,武功也高……”

    “武功高有什么用,中毒还是会死,至于谨慎……我这样说吧,你也小心谨慎,可我若要让你中毒是易如反掌。”她望着他,附加一句。“我不用碰到你就能让你中毒。”

    他看着她不语,思忖她说的可能会使毒烟迷香。

    “你不信?”

    他是不相信,但他不想惹恼她,所以附和道:“我相信,但是我不想留你跟他一起。”

    她有些气他的固执不可理喻,但另一方面又感到欢喜,如此冲突的情绪实在让人困惑。

    “既然如此,干脆大家都留下算了。”朗晴无奈道。

    他先是一怔,莞尔地扬起嘴角。

    “你们可商量好了?”沈令飚不耐烦地说。

    傅翌容颔首。“既然如此,都留下吧。”

    黄霄方才已隐隐约约听见朗晴这么说,如今傅翌容也跟着胡闹,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令飚却是冷下脸,眼神泛出杀意。

    “你真当来这里作客吗?”

    傅翌容望了眼四周的杀手,淡然道:“怎么,不欢迎吗?”

    虽然满腔怒火,但沈令飚也知道此时与傅翌容正面冲突于他无益,忽然一抹艳红的身影映入眼帘,朗晴转过头,看着一身火红衣裳的梁婍缓缓走来,笑得不似真的。

    待她走进水榭后,沈令飚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梁倚的眼直直盯着朗晴,冷冽又专注,朗晴回望着她,却感到迷惘。即使现在知道自己还活着,表情与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愧疚,她对自己的恨真有那么深?

    深到杀死她与师父都觉得理所当然?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微风吹来,让她打了一个哆嗦,身旁一双温暖的手伸了过来。

    “会冷?”

    离开梁婍冰冷的眼眸,朗晴望进一潭温暖的湖水,抖落一身的冷意,她情不自禁地回望着,傅翌容心中一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牢。

    梁婍冷冷地望着他们,在沈令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令飚策挑眉宇,而后点了点头。

    “一年不见,你们师姐妹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他自椅上起身,望向傅翌容。“请。”他以手掌比了下前头百步之外的另一处亭子。

    “我能不能不走?”黄霄苦笑。

    沈令飚拍拍手,四名汉子再次出现,将黄霄往亭子抬去。

    傅翌容低头问道:“你想与她说话吗?”

    不想。

    朗晴就想这么脱口而出,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干涩道:“我会长话短说,说不定你们还没走到亭子,我已经说完了。”

    他浅笑,虽然不想留她与梁婍单独相处,但他也明白两人恩怨太深,终归要将这结打开。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别心软了。”

    温热的气息与檀香味一下将她包住,朗晴立即红了脸,而后她听见他轻笑着转身离开。

    朗晴气愤地瞪着他的背影,分明是故意的他。

    “你真是让我吃惊,又招惹了一个男人。”梁婍冰冷的声音传来。

    朗晴深吸口气,转身面对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会听不懂?”她慢条斯理道:“一个订了亲的,一个从海里钓上来的,现在又一个。”

    朗晴皱眉,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也没兴趣深思她的话外之意,只说了一句:“师父死了。”

    她好笑地望向湖面。“死了又怎么样,我走的那天就死了不是吗?”

    “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她握紧拳头。

    “我有什么错?”梁婍冷冷地望着她。“头几年你不是拼命想离开空空岛吗?为什么?因为她是个恶心又变态的女人,对我们下毒,不给我们吃喝,动不动就打骂,真以为我们稀罕跟她学医学毒。”

    “她对我们是不好,心理也不正常,我们可以走,但也不需要杀她……”

    “不杀她我们走得了?”梁婍起身走向她。“不要天真了好不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吗?”

    朗晴平静地道:“因为柳叔救我没救你,你说过很多次了。”

    想到父亲将朗晴护在怀里,落下她一个人,致使她背后挨了一刀,心里的恨又升了起来。

    “没错,但你知道是谁养出我心底的恨吗?”梁婍的眼神凌厉起来。

    朗晴蹙眉。

    她冷笑道:“是师父。她不停地在我面前说:你父亲为她家人做牛做马,还护着她撇下你,临死前还要你好好照顾小姐,天底下有这么好笑的事吗?你长得比她漂亮,比她聪明,可是一辈子只能被她踏在地上作践,这就是你要的吗?”

    朗晴后退一步,震惊地望着她。“不……不可能……师父……”她隐约觉得师父可能做了什么,但她从没想过是她种下仇恨的种子。

    她鄙夷道:“所以我说你蠢,知道那女人多恶心了吧,自己心理变态,也不放过其他人!”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走她的路?”朗晴怒叫。

    梁倚转开脸,望着遥远的天际。

    “我是这几年才想通的,但不能否认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为什么要屈居你之下,就因为你是小姐,我是奴婢吗?”

    朗晴不可置信地摇头,再摇头。“我没有将你当奴婢,我们在空空岛相依为命,只剩下我们……”

    梁倚依旧不看她,冷声道:“以前的事我没兴趣再说了。”

    朗晴拭去眼角泛起的湿意,附和道:“以前的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师父……”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叫她师父。“她在我们身上下的毒要发作了,她让我来结束你的痛苦。”

    梁倚低仰头而笑。“结束我的痛苦?真是恶心,要杀我就说一声,还说得这么好听。结束我的痛苦?我有什么痛苦,我现在快活得很。”

    朗晴看着她半疯狂的模样,哀伤道:“你知道师父下在我们身上的毒是什么吗?”

    “是一种极小的蛊。”梁婍终于正视她的双眼。

    她颌首。“是祖师爷宁宕炼制出来的,只用在门人身上,为的是选出传人,祖师爷取名为心魔——”

    第7章(1)

    傅翌容从没想过自己会与沈令飏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照理他们早该厮杀一片才对,没想到却平静——即使底下暗流汹涌——地站在一起。

    “一年前你把我打下悬崖,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吧?”沈令飏嘲讽地勾起嘴角,若不是自己受了重伤,生死不明,伏雁楼也不会换主儿,害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夺回来,他对傅翌容的怨恨只多不少。

    傅翌容懒得搭腔。

    “难怪有人说,缘分很奇妙,绕来绕去全绕在一块儿了。”沈令飏禁不住笑了声。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倒成了缩头乌龟,冒用他人姓名。”傅翌容冷声道。

    沈令飏听到缩头乌龟四字,眼神阴骘,脸色变了变,一旁默不吭声的黄霁霎时感到,一股杀意袭来,以为两人会大打出手,没想到沈令飏却将杀意压下,想是自己盗用他人名姓,站不住理,底气不足。

    “莫非想利用她们来毒害我?”傅翌容冷冷地又说了句,他不知沈令飏确切的计划是什么,可两人一向不合,沈令飏冒他的名绝不可能是为他积阴德争美名,唯一的可能是想嫁祸于他。

    朗晴师徒三人除一例外,都善使毒,沈令飏应该是想利用朗晴向自己下毒,只是他失算一招,朗晴当时虽看不见,却还有灵敏的嗅觉。

    其实细细分析起来,他的计划很粗糙,即使朗晴鼻子与常人一样,沈令飏也将自己的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可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失败,朗晴的性子不是不问清楚就朝对方下毒的人。

    “没错,”沈令飏不可一世地说道。“说起来你该感谢我,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凑在一块儿。”他又不是傻子,看不懂傅翌容对朗晴有多在意。

    听到此,黄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你这样的吗?存坏心还想邀功?”

    沈令飏瞥他一眼,“你最好还是少说几句,惹我不痛快,你也讨不到好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傅翌容在这儿,黄霁自是不怕他的威胁。“你啊,没眼色,看着女人漂亮就拐走,结果弄回一个蛇蝎美人自食恶果。”

    沈令飏大怒,出掌攻向他的要害,傅翌容当即伸手拦下,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拆了好几招,如果黄霁不是在风口身上,定会在一旁嗑瓜子欣赏两人的武打戏,可现下自己就夹在两人当中,掌风呼呼地直扑面门,实在惊心。

    “能不能移个位置?”黄霁苦笑地看着两人在他脑袋附近不停拆招,更别说伏雁楼的杀手们在几尺外蠢蠢欲动。

    突然,一阵尖锐的笑声引起众人的注意,傅翌容停下手,望向水榭里仰头大笑的梁婍。

    “发生什么事了?”见两人都收了手,黄霁松口气。

    水榭里,听到心魔二字时,梁婍先是一愣,旋即尖锐地笑了起来。

    “太可笑了!难道你要告诉我,是蛊毒让我种下心魔吗?”她的眼神如冰刀一般。

    “不是,种子是你自己种下的,但它会攀着你的愤怒,嫉妒,仇恨让它壮大,最后被它控制。”朗晴顿了下,继续说道:“如果你气愤难平,它便会寄生肝内,让在脏腑失调,当你心生惊恐,它便会使你肾脏受损,依着人的五脏而活,短时间不会致命,却会侵害人的性情。你若愿意怡情养性,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够了。”梁婍打断她的话。“说穿就是一个侵害五脏的毒虫罢了,却偏取了这样的名字,心魔……”她冷笑。“想让我理亏吗?我有心魔,难道师傅没有,你没有?要我说,那狠毒的女人才是被心魔控制,怎么她却当了传人?”

    朗晴叹口气,幽声道:“师傅不是宋门真正传人……”

    梁婍僵住。

    她望着水面上的落叶。“师叔才是传人,因一时心软解了师傅身上的毒药,没想到反而遭师傅杀害。”

    梁婍先是震惊,接着又笑了起来。“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朗晴空洞地望着前方,继续说道:“她养了我们两个,没想一个像她,一个像师叔,弄得她都糊涂了,然后渐渐疯癫了。”

    她冷笑一声,“说这么多,不过就是想说我像师傅一样恶毒。”

    “我只是转述她的话,她让我告诉你的。”朗晴将自己目光移回她脸上,若不是师傅遗言,她也不想来见她。

    “不需要。”她冷淡地说。

    朗晴也不讶异她的反应,只是觉得一股疲惫涌上心头。

    “你这些话在霍家堡为何不说,还装神弄鬼地易容来见我?”她们做的玉肌丸与市面上的香气不同,若不是她越想越不对,闻了药丸的问道,方才确定朗晴的身份,否则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当时她顺势昏厥,一边暗地联络伏雁楼的杀手,最后顺利从霍家堡脱身,偏偏霍远不识相地追来,还威胁要杀她,她只好下毒自保。

    “我不确定那人是你。”朗晴揉了下眉心,“当时有奴婢跟婆子在旁,不好谈事,所以故意留药瓶暗示自己的身份,是想私底下与你密谈,谁晓得竟与伏雁楼勾结,还迷昏一大半的人。”

    她叹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我是说你不是喜欢沈令飏吗,为何还要嫁给霍远?”

    “喜欢沈令飏?”她好笑地瞥了朗晴一眼。“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他坠海后,伏雁楼以为他死了,自然立了新楼主,谁晓得他竟又出现,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新楼主不免一番争斗,我用毒药帮他们解决麻烦,一边利用那些人试毒,会去霍家堡,也不过是想引你出来。”

    临走前她放火烧岛,主要是泄恨,朗晴水性好,不可能因为一把火就死,原本她想靠自己的力量化去身上的蛊毒,可始终没有进展,毒性发作由原本的一个月转为二十五天,二十天,十五天,她才感到事态严重。

    后来想到朗晴上岸后可能会去投靠霍远,便派人打听,发现她并不在那儿,这才动起假冒的念头。

    “那又何必迷昏一票人……”

    “不迷昏我怎么脱身?霍远在我身边安插的人都有功夫底子,再说迷昏总比血流成河好,说起来我已经够仁慈了,若真要赶尽杀绝,我大可毒杀霍家堡百余口人。”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对霍远下三阴毒?”朗晴皱眉。

    “怎么,舍不得?不是信誓旦旦说过不会与他相认,也不会嫁他,难道反悔了?”梁婍嗤之以鼻,“他威胁我说出你的下落,我说你死了,他不信,还想杀我,为了自保我只好下毒。”

    “你——”

    “废话少说,快把解药拿来。”她不想再扯这些不重要的事。

    若不是那恶毒的女人死活不肯交出解药,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让沈令飏动手杀了她,虽然这么做很冒险,但她不想因为蛊毒一辈子受制于人,永远困在岛上。

    “如果我不给呢?你打算杀死我?”朗晴望着她。

    “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梁婍狠毒地道,双眸一片冰冷。

    朗晴摇头。“不可能。”她揉着太阳穴,一手解下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头痛的老毛病还没治好?”梁婍讥笑。

    朗晴畅快地喝了几口,抬手抹去嘴边的残汁。“我想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心底还是有些疑问未明,但她已不想再探究,反正所有事都是她与师傅不对,都是冲着她来的。

    如果没有心魔蛊毒,她仍会如此痛恨她吗?如果当年没有遇上盗贼,双亲仍在,现在又是另一种风景吧……

    若柳叔还活着,没将她们藏在山谷,便不会遇上师傅,不会被带回空空岛……

    小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背好痛……呜……

    你别哭,芳华,我去找大夫……我身上还有一块玉佩,可以换钱,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背……好痛。

    你不会有事的,我去请大夫……

    朗晴将葫芦里的酒倒在地面,扑鼻的果香窜进她的鼻内,当中夹杂一丝淡淡地腥味。

    “你在做什么?”柳芳华皱眉。

    朗晴将酒都倒出后,才道:“我与你情义如同此酒,早已覆水难收,我却还犯傻,总惦记着要好好待你,没想你早已不屑一顾。”若不是想与她再好好谈谈,她在霍家堡便不会手下留情。

    望着一身红火的女子,她闭上眼,再次揉揉太阳穴。“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把解药留下!”柳芳华厉声道。

    朗晴睁开眼。“我没有解药。”

    “不可能,她不会让你死。”若她死了,谁承继宋门神医之位?

    朗晴子袖口拿出一只荷包丢给她。“师傅没给解药,但把需要的草药跟药引都告诉了我,不过没说分量。”

    柳芳华拉开荷包,拿出里头的字条,看了眼,说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分量,你应该早解毒了吧!”

    “解了又怎么样,没解又怎么样?我没必要告诉你。”她漠然道。

    柳芳华冷笑。“你最好把解药直接拿出来,少跟我装神弄鬼!”她不屑地将荷包丢在地上。“你再啰嗦,别怪我下杀手!”

    朗晴嘲讽地扯了下嘴角。“你以为我会任你宰割?”

    “试试看就知道。”柳芳华冷笑。两人使毒的功夫在伯仲之间,她没自信能取胜,不过有了伏雁楼便大不相同。

    她举起手,示意沈令飏可以一举擒下时,腹部忽地一阵绞痛。她脸色一变,怒道:“你……”

    原本慢悠悠走来的沈令飏,见柳芳华突然弯下身,立即奔了过来。

    “怎么回事?”

    “她……”柳芳华抓着沈令飏,弯身捂着肚子。

    傅翌容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朗晴。“你没事吧?”

    朗晴眨了下眼,空洞的神情在望进他关怀的眸子时,似乎才有了生气,发冷的身子慢慢感到了温暖。

    “我没事。”她叹气。“我们走吧。”

    “等等!”沈令飏怒喝一声。“她怎么了?”

    朗晴转向他,不知他是真的关心柳芳华而焦急,还是担心柳芳华死了没人为他解毒。

    “她的蛊毒发作了。”朗晴说道。

    “怎么可能?!”柳芳华脸色苍白,额头净是冷汗。她应该十天后才会发作,怎么会大幅提前?“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明明两人只是谈话,没有其他动作。

    “难道……”她望向地上的酒液。“不可能……”就算酒里真有毒,也未沾上她的身,如何让她中毒的?难不成是荷包?

    朗晴叹气。“酒里的花香味会唤醒蛊虫。”她今天特意用了花香味的药丸。

    “你……”她狰狞着想抓朗晴,却无法移动一步。

    “蛊虫?”沈令飏赶紧推开柳芳华,他只知道她们两人被师傅下毒,却不知下的是蛊毒。

    柳芳华失去支撑,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息,身体疼痛地蜷缩起来,五脏六腑似要爆裂一般,禁不住此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昏了过去。

    见柳芳华慢慢静止下来,朗晴望向沈令飏。“我要把她带走。”

    沈令飏微笑。“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傅翌容瞥他一眼,淡声道:“你有什么筹码谈交易?”

    沈令飏冷哼。“我若不放行,你们能走得掉吗?”除了黄霁外,现在又多个要死不活的柳芳华,要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傅翌容依旧面不改色,昨晚他放了青烟召集部署,他们如今就守在外面,只要一个信号他们便会闯入,谁吃亏还不知道。

    朗晴蹙下眉心。“你确定不要我带走她?再过一个时辰,她身体里的蛊虫会破体而出,寄生在周围的人身上。”这话当然是假,不过若不吓唬他,他不会痛快放人。

    沈令飏面色一变,傅翌容扬起淡淡笑意。“你太小看我伏雁楼了。”难道他不会用火烧以绝后患?

    “你杀了师傅,我本应该为她报仇,但师傅不让我这么做。”朗晴拧着眉心。

    “我不想为难你,你也别为难我。”

    沈令飏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傅翌容不喜欢他看朗晴的眼神,冷声道:“走吧。”他牵起朗晴的手。

    朗晴本想再说几句,转念一想,她也不需巴巴地说服沈令飏,就不信他真想把柳芳华留下。

    第7章(2)

    果不其然,见两人要走,沈令飏立刻道:“等等。”

    “怎么?”朗晴回头。

    “你要带走她我也不为难你,说起来你也救过我的命——”

    “你却恩将仇报。”他不提还好,一提自己便要冒火,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一口。

    沈令飏扬眉。“杀人有什么,我杀的不只你师傅,而你旁边这个也杀过不少人。”

    傅翌容冷瞄他一眼。

    沈令飏继续道:“你要报你师傅之仇,尽管来,不过有些话我要说清楚,杀你师傅是梁婍的意思,我不过是还她救命之恩,只是后来她对我下毒,就从恩人变成了敌人。”他不是任人搓圆弄扁的窝囊废,没杀她自有考量,只是这些毋须跟朗晴解释。

    朗晴晓得师傅之死,柳芳华也有一份,因此并不吃惊。

    “就像我先前说过,你师傅也不是个好东西……”

    感觉朗晴的僵硬,傅翌容冷声打断沈令飏的话语。“够了!”

    沈令飏心领神会,没再说下去。反正人是他杀的,再说下去,也有卖乖脱罪之嫌。

    想到此,他难得软了心肠。“罢了,带她跟黄霁走吧,我欠你的情就算清了。”他原是想将朗晴留下,说服她替伏雁楼效命,还特意将此建得与空空岛有些相似,如若她真的答应,他会立刻杀了柳芳华。

    他不否认在岛上时他挺喜欢柳芳华,不过那是对美色的迷恋,当时的柳芳华柔弱可人,没想到离开空空岛后就变了一个人。

    对于欺骗他的人,他不会有丝毫心软。

    沈令飏拍了下手,立即有属下上前。“带他们出去,也把她带走。”他指着躺在地上的柳芳华。

    即使惊讶,手下也没显现于外,应声后一把扛起柳芳华,领着傅翌容与朗晴走出水榭,经过凉亭时,傅翌容挽起黄霁一同往外走。

    “怎么,他放我们走。”黄霁不明所以,他坐在亭子里,不晓得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傅翌容颔首道:“出去再说。”

    马车在路面压出两道长长的辙迹,身后的景物逐渐远离,直到蓝月小筑消失在路的尽头,犹不见伏雁楼杀手追来,朗晴才终于放松下来,如果可以她希望以后再不会见到沈令飏。

    “怎么闷闷不乐?”傅翌容驾着马车,瞥向一直吭声的朗晴。

    “我也不知道。”她叹气,“事情解决了应该高兴才是,可就是感到失落。”

    他明白道:“过一阵子就好了。”她的失落与空虚待慢慢抚平。傅翌容抬手抚上她的眼角。“疼吗?”

    并不是很疼,但朗晴点了点头。“疼。”

    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着她的太阳穴,她轻靠在他肩上,唇角自然勾起,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心里的空虚正被一股暖意填满。

    “往后你有何打算?”他问。“在临安城悬壶济世吗?”

    他奇怪的问话让她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他们不是一起的吗?

    见她一脸困惑与不解,他想他是问得太含蓄了。

    “你还想跟我去山上见师兄们吗?”他又问。

    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想。”

    傅翌容盯着她好奇的双眼,仍不确定她的心意。“真的想?”

    她怪异地看他一眼。“你在打什么哑谜,你若不乐意就算了。”她不高兴地坐正身子。

    他在心里叹气。“我没有不乐意。”

    “那不就好了吗。”她蹙紧眉头,难道是有什么话外之意她没有听清。“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瞅着她圆圆的眼睛,问道:“你师姐真的叫梁婍?”

    她僵住,逃避地低下头。

    他拧下眉心,“霍远知道她是假的。”

    她惊讶地又抬起头。“他知道?那他为什么要跟她成亲——”她张大嘴。“他喜欢梁婍……不是,她叫柳芳华,他喜欢芳华?”

    他失笑。“没有,他不喜欢柳姑娘。”

    “那为什么……”她不解。

    “婚礼只是想把真正的梁婍引出来。”

    朗晴蹙眉,“怎么把婚礼当儿戏了?”

    “霍远不知道柳芳华的话是真是假,但为了找梁姑娘,已耗了十一年,他不想再拖下去,如果婚礼真能把梁婍逼出来,也算了了一件心事,不然心里总有疙瘩。”

    她叹气。“他就这么在意那婚约,不过是两家母亲口头说了一句,怎么就……”

    “成亲事小,主要是想确认人是否还活着,梁家遭盗贼而亡,虽然一直没找到梁婍尸首,可他心里也明白应是凶多吉少,但霍夫人到过世前都念念不忘,霍远只是想尽力完成母亲所托,若梁姑娘已成亲或心有所属,他自然不会强求,毕竟成婚是一辈子的事,总得讲求你情我愿。”

    朗晴若有所思地盯着膝盖,傅翌容也没逼她,默默地等她自己想清楚,见到沈令飏前,也无法确定朗晴是否隐瞒了真实身份,但与沈令飏见面后,他有意无意在话语里强调朗晴、梁婍等话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默默望向路面,朗晴脑中千思百转,迟迟未下决定,忽地想起傅翌容方才问她有何打算,还问她是否仍要跟他回山上,莫非……他是担心她改变心意,转而与霍远在一块儿?

    她怨嗔地瞥他一眼,把她当成什么了,如果她真喜欢霍远,早腻在对方跟前了。

    “怎么?”他挑了挑眉,怎么突然对他横眉竖眼?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他摸不着头绪,转念想了想,才露出笑。“不是小人之心,是小心谨慎与朋友之义。”

    朋友之义四字倒让她又沉默下来,自己似乎陷他于不义了。

    傅翌容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说笑的,别多想。”

    她点点头。也是,既然霍远找梁婍并非为了婚约,只想确认人是否安在,自当不会在意此事。如此一想,她心情又好了。

    他低头凝视她,双眸隐着波光,像阳光照在水面上,波光潋滟,朗晴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他能让她安心,他令她想到碧海蓝天,让她感到惬意自在。

    “反正我一定要去见你的师兄们的,你不教我穿云掌,我叫他们教我。”她笑着说。

    他微笑,简简单单地应和。“好。”一颗心安稳下来,她既然决定与他在一起,他便不会放手。

    忽然想起一事,朗晴立即问道:“你与沈令飏是死对头吗?所以他才冒充你?”

    他迟疑了下后,才道:“一年前是我把他打下海的。”

    她惊讶地望着傅翌容。

    “江湖上有不少类似伏雁楼的组织,除了杀人,也能押镖护人,训练打手护院,反正拿钱办事,买主出得起钱,他们就帮你打理得妥妥帖帖,伏雁楼以杀手闻名,我与他们向来没什么关系,直到去年他们派人撀杀一名朝廷官员,我得了消息,赶去阻止,费了一点功夫才将沈令飏打下悬崖,只是没想到最后变成这样……老天实在狡猾得很。”他望向远处的青山白云。

    她呆愣了一下,才道:“果真太狡猾了。”她对天皱眉,忽然想到一个疑点。“为什么你会得到消息?伏雁楼的任务应该不容易探得吧?”

    他微微一笑,对她的机敏露出赞赏之色。“我底下有很多探子。”

    她疑惑道:“为什么?”她以为他只是个江湖侠士。

    “我不能对你透露太多,简单说我属于一个秘密组织,组织隶属于朝廷,主要探听金国有无不寻常的活动,另外留意江湖上的动静。”江湖人士个个有武,通常不会与官府作对,更别说杀害朝廷命官,但林子大,什么鸟儿都有,偶尔会出几个像沈令飏这样,不认为谋害官员有何大不了的人。

    为免她再探问下去,傅翌容转了话题。“山上有一座湖泊,你可以在那里垂钓。”

    “好啊好啊!”明白他不想说得太多,她也顺势转了话题,“别忘了你们家宅子的大鱼归我。”

    他浅笑,“我没忘。”

    她甜笑地重新将头靠回他肩上,故意道:“我头还痛。”

    他抬手抚上她的眼尾,黑眸噙着笑意,朗晴舒服地叹口气,随意与他说着闲话,日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有他的体温,让她身子愈发软绵,忍不住打了呵欠。

    他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挡去些许日阳,低头看着她沉睡的秀颜,回去的路还很长,但有人相伴,感觉真好。

    第8章(1)

    回到霍家堡时,天色已暗下,宾客们泰半已离开霍家堡,新娘被伏雁楼掳走,而新郎中毒在床,明天的婚礼想来是成不了了。

    有不少江湖中人想留下来帮忙,还说要去伏雁楼要人,但霍家堡都推辞了,见堡主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是另有隐情,众人不好再问,便陆陆续续告辞。

    为了不引起骚动,傅翌容驾着马车从后门进入。霍堡主与王通接获通报之后,急忙赶到后院,见到他们平安回来,自是喜不自禁。

    他们不知柳芳华与伏雁楼挂钩,也不知她对霍远下毒,只当傅翌容本事了得,把人从伏雁楼那儿救了回来。

    “梁姑娘怎么了?”王通示意婆子把昏迷不醒的梁婍抱下。

    “她也中毒了。”傅翌容简单问答。

    “伏雁楼这些人——”霍麒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先让梁姑娘歇着吧!”傅翌容说道。

    霍麒示意婆子把梁婍抱回房内,黄霁则由小厮挽着到客房休息,霍麒转向朗晴,急道:“听说朗姑娘医术了得——”

    朗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我这就去看大公子。”

    “劳烦了。”

    霍麒难掩焦虑。先前找了大夫,还让唐公子看了,都说是难解的剧毒,两天之内,大儿子、三儿子依次中毒,他如何放得下心。

    朗晴走进霍远房间时,他正半躺着看信,见她进来,眸子闪了下,将手上的信放进木盒内。

    “公子气色不错。”朗晴走到他面前,正好瞥见木盒里一叠的信件,顿时一怔。

    “不知该怎么解三阴毒?”霍麒上前,见儿子大腿上摆着的木盒,诧异道:“怎么把它拿出来?”

    傅翌容站在一旁,没说话,目光定在朗晴脸上。木盒里的信是梁夫人所书,她也许是认出了笔迹。

    “没什么,无聊拿出来看看。”霍远关上木盒,望向朗晴。“朗姑娘的解毒丹真是厉害。”

    “哪里,过奖过奖。”想想不对,她医术的确顶尖,何须谦虚?于是又改口。“我自己也觉得挺厉害。”

    众人皆笑了起来,朗晴提起早预备好的纸笔,写下所需的药材,除了内服外,还得泡药汤。

    “第三天再让人帮他把毒逼出来就成了。”朗晴将纸交给霍堡主。

    霍麒立即要人着手去准备。

    “翌容把婍姑娘也救回来了。”他示意儿子放心,而后朝傅翌容问道:“可问出他们为何针对霍家堡?”

    傅翌容摇头。“都服毒自尽了,晚辈慢了一步,惭愧。”

    朗晴抽了抽嘴角,勉强忍住笑。在她心中,傅翌容是高洁的谦谦君子,没想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哪儿的话,今儿的事若不是你,只怕还要更糟。”霍麒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需在意。

    霍远正想支走父亲,正巧有仆人来禀,外头未走的宾客有事与堡主商量,霍麒交代儿子静心养伤后,便匆匆忙忙走了。

    “我去看看梁姑娘。”朗晴借机告辞。

    “朗姑娘。”霍远叫住她。

    她望向他。“怎么?不舒服吗?”

    见她一脸坦荡,没有丝毫闪避不安,霍远又迟疑了。方才朗晴站在床边时,他特意留心她的手腕,果真有疤,可若她真是梁婍,又为何不认?自她踏入霍家堡至今,她不是没有机会告诉他。

    或者……自己错了,单凭手上的疤也不能认定她就是梁婍,假梁婍至少还握有玉佩,可刚刚她见到盒子里的信时,表情又十分奇怪……

    “你怎么了?”朗晴叫他一声。

    他回过神。

    “没事。”

    傅翌容见霍远又是疑惑又是拧眉,便对朗晴说道:“你去看看梁姑娘吧。”

    朗晴额首道:“好。”

    待她走远后,他才走到床前的圆墩坐下。

    “怎么表情这么怪?”

    霍远摇头。“没什么。”

    傅翌容迟疑了下,随即压下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

    “要从我一年前打伤沈令飏的事说起……”傅翌容简短地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若此事只有他与朗晴知晓,他会守住秘密,但沈令飏也牵扯其中,便让事情复杂起来,与其忧心沈令飏哪天心血来潮向霍远透露真相,不如由他来说。

    虽然霍远与沈令飏也不对盘,但在江湖行走没有永远的敌人,沈令飏行事阴险,若他哪天打算离间他与霍远,说不定会利用此事。不管沈令飏是否有此心机,由他告知总比让不相干的人透露给霍远知道好。

    不过他并未直接点明朗晴的身份,而是将来龙去脉说透后,由他自己参详。朗晴为何隐瞒身份,他无法代她回答,只能让霍远自己去问。

    听完傅翌容的话后,霍远沉思良久。

    他明白霍远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便静静地走出房。

    外头早已夜幕低垂,廊道上的灯笼随风轻晃,昏暗的灯光让一切都显得厚重朦胧。

    傅翌容在回廊上负手徐行,待要经过假山时,忽然瞧见有灯影在地上晃动,他微蹙眉心,淡声道:“是哪位朋友躲在那儿?”

    没有回答,只有灯影又晃了晃。

    他走上前,忽然一个颤抖的女声说道:“客官……要不要喝碗茶啊……”

    虽然说得怪腔怪调,可一听就知是朗晴的声音,傅翌容忍住笑,不知她又在搞什么。

    “不知有什么茶?”他走到假山后。

    就见朗晴提着灯笼,歪着嘴巴,吊着三白眼,不但不恐怖,还显得有些滑稽。他好笑道:“你在做什么?”

    她又吐出舌头,做出鬼样后,才一脸兴奋地问道:“有吓到你吗?”

    他笑着摇头。

    “你在山上见到的鬼可是这样?”

    她追问。

    “不是,你想吓我?”他挑眉。

    她用力点头。

    他一怔。“为何?”

    其实她没要吓他,不过是想闹闹他,可又怕真的吓着他让他做噩梦,所以才出声示警。

    她笑得狡猾。“我是想吓着了就可以安慰你,你偏不上当,可惜啊,可惜……”

    傅翌容突然一把揽住她的腰,吓了她一大跳,手上的灯笼剧烈摇晃。“你做什么……小心灯笼……”

    “我吓着了。”他在她耳边低语,黑瞳闪过一丝狡猾。

    她的脸瞬间烧着。“这样不算,哪有这样的……”他根本是耍赖。

    他在她耳边轻笑,牢牢地抱紧她,心湖翻起浪来。她的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真要吓他,就不会弄出这么大动作。

    情关果然难过,未喜欢上她之前,只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姑娘,喜欢了以后,怎么瞧都可爱都欢喜,一丝一缕为她牵动。

    “等多久了?”他低声问,她的身子凉凉的。

    “一下子而已。”她舒服的叹气,他的身体真暖。“今晚的月色好,我想跟你一块欣赏,就来等你了。”况且,她也担心他与霍远谈话过后心情不好,因此特地在此等候。

    朗晴大胆地环住他的腰,害羞却又忍不住窃喜,说起来她还真不吃亏,遇上一个俏郎君。

    “笑什么?”他垂眼凝视她。

    她掩嘴窃笑。“我忽然想到,我们在一起,是你吃亏了。”

    她的话总让他出乎意料。“为何?”

    “虽然你没有蓬莱仙岛上的神仙那般英俊非凡,仙姿飘逸,不过我想凌驾江湖上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是绰绰有余。你是江湖上最好看最肥美的一条鱼,没想让我钓上了。”

    傅翌容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肩膀越抖越厉害。从没有人把他跟肥美的鱼放在一块比……

    朗晴笑笑地继续说:“跟你比起来我的外貌就差了,所以说你吃亏,不过我胜在内涵,我们可说是内外兼顾、里应外合、天造地设。”

    他失笑,调侃道:“你还真敢说,没想你是看上我的外貌。”

    “惭愧惭愧,小生失礼了。”她想给他打躬作揖,他却抱得牢紧,令她动弹不得,脸庞又是一阵烧红。

    她自称小生,不是把自己比作姑娘了?傅翌容捏了下她圆润的鼻头,朗晴也要捏他,他笑着抓住她的手,另一手松开她的鼻头,低头覆上她红润的嘴。

    朗晴只觉一道阴影落下,唇上被温热的气息捕捉,他的气味瞬间将她围住,握着灯笼的手抖得厉害,灯火忽明忽减,墙上的人影重叠着,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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