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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怔忡地看着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很显然,之前的话又全都白说了。
“好吗?”韩哲再一次询问,隐含请求意味。
温暖轻轻摇头:“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将来有一天……如果没有那一天呢?
韩哲略微偏头看着她,微笑:“除非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个你,或者再出现一个像你一样会勇敢挡在我面前的人,否则,我这辈子再不会爱别人。”他的笑容渐渐扩大,明显带着喜悦,“我妈可能会在枫城留一段时间,你有空就过来。”他戴上头盔,潇洒离开。
顾夜深站在光线黯淡的阳台,从这里可以一直望到小区门口,他吸了一口烟,浓眉紧锁,眸光深邃悠远。
昨天,和前夫在一起。
今天,与小学同学在一起。
暖暖,如果心境已渐渐打开,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开始了么?
强势
Chapter (8)剥削
他说,资本家要剥削的岂止是你的时间。
早七点晚七点是她的工作时间,他们相隔一扇隔断玻璃窗;晚七点早七点是她的生活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我怎么发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温暖
早晨,温暖梳洗完毕从盥洗室出来,正欲去厨房弄早点,在客厅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顾夜深叫住她:“温暖,回房间拿包。”
“干吗?”温暖不明所以。
“先去拿。”顾夜深往她房间的方向偏了偏头。
今天的顾夜深与以往好似略有不同,其它不说,至少语气不是像往常那样淡淡的,有一点强势,有一点霸道,还有一点……嗯,诱哄。温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房间拿了包包出来。
顾夜深关了电视,拿起车钥匙:“走吧。”
“大清早的去哪?”
“上班。”
温暖顿住脚步,不可思议:“顾总经理,资产阶级也不是这样剥削劳动人民的吧!九点钟上班,现在才六点半……”
“资本家要剥削的岂止是你的时间。”顾夜深眼里隐约闪烁着极淡的笑意,见她不动,又返身抓住她的手腕,“快走吧。”
“顾夜深,我还没吃早餐!”
“去外面吃。”
“去公司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以前都是这样的。
“……”某人以沉默来否决。
说话间,温暖已被顾夜深拉下楼,塞进宝马的副驾驶座,他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动作熟稔利落。
车子驶出滨江花苑,转入宽敞的城市街道,朝阳斜斜地射在挡风玻璃上,炸开一朵一朵细细碎碎的小金花,车窗外穿梭而过的微风还带着清晨的凉意。
温暖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然后转头奇怪地盯着顾夜深,今天他有点反常,不再是淡淡地,也不是彬彬有礼地保持适当距离。不期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一句低醇的“我会担心”,当时听了这一句,心脏好像被麻了一下,现在想起,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她思索着,回忆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目光炙热盯某人很久了。
“温暖。”顾夜深忽然唤她。
“嗯?”
顾夜深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然后不紧不慢开口:“你的目光,温度很高,再看下去,我会吃不消。”
温暖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顿时耳后根爆红,立时赧然将视线转向前方,当发现车子行驶的路线并不是去公司的方向,她立即借这个话题打破尴尬:“不是去公司的路,这是去哪里?”
“秦记。”
“秦记?”
“嗯,那里有枫城最好吃的小汤包。”
“可是它在郊区……”温暖提醒,“公司在市中心。”
“早上不堵车,兜一圈就回来了。”顾夜深不以为然。
“这叫去上班?”温暖严重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陪总经理兜风,是内部助理的工作内容之一。”顾夜深一本正经。
温暖彻底无语。
在秦记吃了两笼小汤包,顾夜深直接将车开到深康设在郊区的制衣工厂,车子停到工厂内时,温暖才恍然大悟。
原来总经理是来搞突击视察的。
下车后,顾夜深径直去车间。
工厂有日、夜两班,时间是早八点晚六点,晚八点早六点,他们进去的时候大约七点半,正是日、夜班间歇时间,偌大的车间空无一人,显得很安静。
然,大多数台子上都凌乱地堆积着布料或成衣,地面也四散着零碎的布头和纸屑。
顾夜深来回穿梭于各个过道间,巡视一遍后,脸色已沉了下去,他一言不发走向经理办公室。
七点四十五,经理尚未到,办公室的门还锁着,他们等在门外,陆陆续续有人前来上班,远远看到他们,都缩着脖子小跑着去工作岗位。
几分钟后,秘书到达,恭敬地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坐下,顾夜深问秘书要了一些报表交给温暖:“看看能否看懂,不懂,问这里的秘书。”
八点差一分,经理杨肇挺着硕大的啤酒肚姗姗而来,原本横着行的他一见到顾夜深,立刻矮了姿态,讪媚地笑着:“顾总经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顾夜深站起来,也不看他,只面无表情开口:“车间卫生工作有待加强,脏,乱。以后,我每星期会来一次。”
他说完便走,不顾杨经理点头哈腰地抹冷汗。
温暖赶紧跟了上去,暗叹:好言简意赅的冷面上司。
坐上车,顾夜深又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以后,每个星期可以来秦记吃一次小汤泡。”
温暖惊讶地转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顿时满脸黑线。他到底是为了视察工作还是来吃秦记的小汤包?
到达公司,临近九点。温暖欲在公交车站处下车,顾夜深不允,径直将车开进车库。
温暖硬着头皮和他一起进电梯,电梯里站了不少年轻女孩子,他们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望过来,她囧透了,仿佛内脏都被人看穿。
零零落落的“总经理好”此起彼伏,顾夜深神色自若晗首示意,顺手将公文包递给温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温助理,麻烦拿到办公室,另,刚从工厂那边拿来的报表请上午整理好。”
电梯停在某一层时,他走了出去,然后是一电梯间的抽气声,姑娘们再也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温暖悄悄舒一口气,总经理的魅力真不是盖的。
星期一总是最忙碌的,各部门提交过来的文件都需要快速归纳整理送到总经理办公桌,温暖花了近一个小时整理完毕后,敲门进去。
顾夜深正在操作电脑,温暖悄无声息将文件分类放置,正准备离开,顾夜深叫住她:“温助理,请过来一下。”
温暖走过去,电脑屏幕上是一幅简单的素描图,一男一女坐在小方形桌边,各自夹了一个小汤包往嘴边送,桌上还放置了两笼,袅袅地冒着丝丝热气,像极了早晨她和他在秦记里的情景,她忍不住满脸黑线:“顾总经理……”
顾夜深惬意地靠着椅背:“你的情侣装确定大主题了没有?”
“啊?”跳跃性的思维温暖一时没能适应,愣了一下才答,“还是走原先的思路,与童话有关。”
“嗯。”顾夜深点头,“可以加一些生活细节,比如,这个。”他指指电脑屏幕。
温暖立即明白了,可是,“我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与童耀有关的甜蜜美好,回忆起来也总归是伤心,而如果没有深入其境的体验,设计出来的作品也会缺乏灵魂。
“无妨。”顾夜深坦然地,“我带你体验。”
“哈啊?”
顾夜深带笑睨她,“其实不一定要自己亲身体验,也可以去观察别人。我很重视这个新品牌,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多情侣出入的地方。不急,慢慢来,养精蓄锐才更有爆发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豁然开朗。
上午余下的时间,她便将脑海里一些零零碎碎的构思与想法付诸纸上。
时间悄然流逝,她浑然不觉已到午餐时间,待发现饿的时候,上班时间又将到,她便懒得出去吃。
白色便当盒出现在眼前时,温暖抬头,顾夜深若有似无地笑着:“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精神可嘉,奖励便当一个。”
温暖忙接下,“谢谢,真是一场及时雨。”
顾夜深但笑不再语。
桑落微哼着小调推门进来,“温暖,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我就知道你一忙设计就会忘记肚子……”她兴冲冲提了两个便当盒,待看到总经理大人以及正打开便当在吃的温暖,声音立即嘎然而止。
温暖汗汗,顾夜深泰然自若:“桑秘书来得正好,集团高层上午刚作出进军房地产领域的决定,我这段时间会经常加班,你要留下来跟进,早做准备。”
桑落微感觉眉毛都在抽筋,才逍遥二十天不到,又要被推进水深火热中?她琢磨着总经理大人最近心情不错,现在的表情也不怎么严肃冷漠,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总经理,打个商量行不?”
顾夜深微挑眉,示意她说。
桑落微深呼吸,鼓起勇气:“总经理你暂且当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出来我也当没听到我现在要申请谈恋爱的时间行吗?”她一口气说完,等待顾大人的反应。
温暖在一旁再次很不厚道地笑出声,尚无男友的桑落微平时发小牢骚最多的一句便是要向总经理申请谈恋爱的时间,这会终于勇敢地喊了出来。
又笑她!桑落微郁闷地瞅过去,然后眼睛慢慢地亮起来,对总经理大人丢下一句“外交交涉十分钟”便奔过去,一脸讨好的笑着:“温暖,你没有终身大事要解决是吧?加班换你行不?当然,我所有的加班工资都归你!还有还有,白天你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你可以安心搞设计。”然后她把便当盒推过去,“吃这个,这个比较好吃,上好的排骨饭……”
温暖觉得这一笑是惹麻烦上身了,虽然,加不加班她无所谓,反正回去了也无事可做,只是,“我恐怕会应付不过来啊。”对桑落微,她其实是钦佩的,一个人几乎做两个人的工作,却都干得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不管是内部还是外联,凡事都处理得极漂亮。若换成她,肯定一个头两个大。
“没有关系的!”见她没有一口回绝,桑落微来神了,“其实加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在外面随时侯着,我可以在下班之前尽量将总经理晚上加班需要的东西事先准备好,你肯定应付得来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嘛,到现在还没谈个男朋友,马上就要被剩下来啦……”
最后温暖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及那股子让人拒绝不了的赖皮劲儿,应了下来,这乐得桑落微立刻去找已回里间办公室的总经理大人。
她推开一条门缝,探半个头进去:“报告总经理,外交交涉完毕,温助理同意取代我加班,您准不?”
“准奏。”顾大人头也不抬,爽快答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总经理您太有人性了。”桑落微雀跃出来,忽尔又疑惑了,顾大人答应得太顺溜了吧!为毛他不早指定温助理!她瞄瞄里间办公室半掩的门扉,又瞅瞅正在吃便当的温暖,脑子里“叮——”的一下,灵光乍现,脱口蹦出一句:“温暖,你跟总经理有□!”她这声音还颇大,且有义正严辞之韵。
温暖刚好吃完饭,正侧着身体往垃圾篓扔便当盒,被她这天外飞来一句雷得身体一沉,脚下一滑,“哐啷——”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她跌坐在地上像受到惊吓般瞪大眼,缓过一口气才慢慢爬起来:“落微,不带这样开玩笑的……”有□还需要到办公室里来进行么?
而在她落地的同时,里间办公室内,正喝水的顾夜深“噗——”的一声,电脑屏幕惨遭荼毒。
就算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至于用上这么严重的名词么!
其实加班并没什么事,只需偶尔帮忙找份文件,上网查个资料,时间也不会太长,每天大约六点半至七点便结束,只偶尔超过十点。
自桑落微天外飞来一句“雷语”,温暖也下意识地思忖过她和顾夜深之间,他们在去日本北海道的飞机上萍水相逢,回来后又巧合地成了邻居,初时他待她彬彬有礼,后来慢慢熟悉,他对她照顾有加,设计师资格赛失败后,他又以需要助理的名义调她至总经理办公室,为开发新品牌养精蓄锐……
晚上加班时,温暖想着这些忍不住抹冷汗,所谓□,就是这样炼成的么?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温暖接起,里面传来顾夜深清冷淡凉的声音:“温助理,请上网查询W。D集团房地产业在枫城覆盖的大致范围。”
“好的,总经理。”温暖放下电话,开始查询。
如此上级待下级的公事公办态度,桑落微竟然会认为有□,联想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
顾夜深懒懒地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隔断玻璃上,他坐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外间温暖的背影,外间没开灯,电脑屏幕散发的幽蓝微光将她的轮廓衬得柔和唯美。
工作之余,他会这样隔着玻璃看她,看着这个七年来时刻念着的女子,虽然,在今年春天之前,她从不曾在他身边,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有时候他都难以相信,就算是这样,他也竟然坚持守望了这么多年。
电子邮件的提醒声惊扰了他短暂的思绪,打开看,是方才他要的资料,列得很详尽具体。
他花了半个小时写完分析报告后,关了电脑,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却怔住,温暖正对着电脑默默地流泪。
他皱眉,抿了抿嘴,想上前,最终悄悄退回,站到隔断玻璃处,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他有一双异常黑亮的眼,轮廓清秀圆润,皮肤白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正举着相机站在樱花纷纷扬扬的空间里。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童耀。
她再也触不到,却仍念念不忘的恋人。
心疼。转身。将办公桌上的玻璃杯摔碎,尽量让它制造出足够大的声响,然后,他蹲下去,将碎片一块一块拾起,一共,用了二十分钟,才收拾完毕。
再出去,温暖果然已擦去脸颊的泪水,他假装没有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只略微扫她一眼后移开视线,“温暖,下班了,走吧。”
温暖低了低头,“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走吧。”方才查W。D集团房地产覆盖范围的资料,发现W。D年轻的传奇总裁陈原野亦是枫大毕业,集团的网页上链接了枫大校园网,她点进去,登录许久不曾用的用户名,然后,在她的相册里看到大量与童耀有关的照片,全是他们在大学里的点点滴滴,初次遇见两人不约而同拍下对方在樱花雨下举着相机的照片亦列在其中。
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如果不是里间办公室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她再看下去,定然又会哭得不能自抑。
现在她的情绪,依然未能完全平复。
以为顾夜深会径自离开,他却走过来,直接关掉电脑,拉她起来:“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处理。”
温暖无奈,只得勉强收拾情绪。坐上车,她便靠着后座假寐。自从每天例行要加班后,她每天都坐顾夜深的顺风车回家。
车子一路平缓行驶,车内开着舒缓的慢音乐,恍恍惚惚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顾夜深在耳边轻语:“温暖,到了。”
温暖睁开眼,却发现四周霓虹闪闪烁烁,景物却颇为陌生,“这是哪里?”
“下车吧。”顾夜深淡淡地开口,并不正面回答。
温暖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一家名为“忘川”的店面,有清丽美好的女子带笑迎上前:“顾先生,顾太太,欢迎再次光临。”
神色恍惚的温暖听到女子那一声称呼,顿时清醒了些,刚要开口否认,顾夜深已朝女子微晗首:“骆太太,骆先生可在?”
“在,这边请。”骆太太伸手示意他们楼上请。
温暖莫名其妙,放眼打量店内,只有几张沙发,竟看不出是做何经营的店。情绪仍是低落,她无心去探究,跟着上楼。
钝痛
顾夜深微顿脚步,并她并行,侧头低语为她解惑:“这是一家私人诊所,我常来请骆先生为我做脑部按摩,一来缓解疼痛,二来,他懂催眠,两者配合,可缓解压力和疲劳,甚至能让人暂时忘却不愉快的事。我看你今天好像特别累,就带你一起来。”
“哦。”温暖恍悟,顾夜深经常犯头痛,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又从来没到过这里,骆太太怎么那么笃定地称呼她“顾太太”?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顾夜深又轻轻慢慢地补充着:“上次,你喝醉酒,哭得太伤心,我带你来过,被直接误会了。”他当时无暇解释。
温暖愕然,难怪那日醒来,虽眼睛红肿、喉咙干涩,却并不记得自己哭过,原来是在这里被催眠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骆太太已领他们到了二楼。
“琛哥,顾先生来了。”她朝一间门内喊着。
“请他稍坐片刻。”门内有人答。
莫约十来分钟,声音的主人出来,他身穿白色大褂,挂一副细黑框眼镜,衬得整个人斯文尔雅又带一点神秘气息,他淡漠地笑着:“顾先生久等。”
他乍一出现,温暖便觉眼熟,待他走近,忍不住试探开口:“骆琛?”
骆琛望向她,微微一笑:“温暖,好久不见。”
真的是骆琛,童耀的至交好友!
“是啊,好久不见。”七年了,那时童耀的葬礼过后,她生生切断所有的人际关系,包括骆琛在内。
两人略略寒暄,很明显生疏了不少,寥寥数句后,再无话可说。骆琛比童耀还高两届,她那时虽活泼,却不太与童耀的朋友亲近,骆琛算是见得比较多的一个。
“顾先生,我先给你做了脑部按摩再来聊?”为了打破冷场,骆琛望向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顾夜深。
顾夜深点头,“有劳。”语音稍顿,他看一眼温暖,“也请给她做个浅催眠。”他目光深邃望向骆琛,希望他能懂。
骆琛会意微点头,对着妻子:“如瑾,你给她做。”
他们进入一个小房间后,骆太太纪如瑾示意温暖:“顾太太请跟我来。”
温暖囧囧的,承认吧,又不是那么回事,否认吧,指不定会越描越黑,让他们在骆琛夫妇眼里,兑现桑落微的“雷语”,她只得讷讷地说一句:“骆太太唤我温暖就好。”
纪如瑾轻轻一笑,“好,你也可以唤我如瑾。”
温暖点头,跟着她进了一间小暗房,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一张软椅上。
“我会给你配合做个头部按摩,这样的催眠效果更明显,虽然我不精,但足以保证你明天起来神清气爽。”纪如瑾在她视线的正前方吊起一枚古铜钱,让它有规律地来回摆荡。
“温暖,放松,全身放轻松,将脑海全部放空,看着它,看着它中间的方形孔……”纪如瑾语速开始缓慢低回,语调亦如春日微风掀起水面细澜般时起时伏,她的声音很好听,细细碎碎的有些许沙哑,仿佛带着某种磁力。
温暖依言而行,纪如瑾站在软椅后轻柔地替她按摩太阳穴,狭小的空间慢慢回荡一个带着蛊惑力的声音:“……看见了吗?一滴水,一粒沙,一朵花,一望无垠的葱绿田原,漫山遍野的绚烂春花;碧海,蓝天,万里苍穹,浩瀚宇宙……来,告诉我,你心中隐秘的痛和这些相比,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它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你可以慢慢忘记,慢慢忘记,忘记……忘记……忘记……”
温暖一开始的表情是宁静而舒适的,仿佛是置身于大自然迎风而立的惬意,渐至后来,她的眉开始慢慢皱起,头亦不安分地左右辗转着,仿佛遭受了痛苦的袭击,眼角已悄悄滑下泪水,嘴里喃喃呜咽着:“童耀……童耀……忘不了……我忘不了……”
纪如瑾见状,立即调整内容:“别怕,乖,别怕,不是要忘记这个人,你只要记得他的笑就好。他的笑呢,像春风一样和煦,如夏月一般皎洁,很美,很美,如酒般芬芳,让人陶醉……”
果然,温暖又慢慢地安静下来,纪如瑾决定不再深入催眠,她停止絮语,只轻缓地按摩着,让她安静入睡。
顾夜深进来后,看见熟睡的温暖脸颊蜿蜒了浅浅的泪痕,他蹲在她旁边,将她的手包裹在大掌内,浓眉紧锁,“如瑾,还是触不动那个结吗?”
“郁结太深了。她潜意识里拒绝配合催眠,如果早一些来治疗,也许不会这么棘手。”纪如瑾一脸凝重。
顾夜深垂首,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不见任何人,在她睡着以后,也曾找过人诊断治疗,却丝毫不见成效。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纪如瑾看牢他,“只是要冒一些风险。”
顾夜深示意她说说看。
“采用强制催眠,让她在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情形下狠狠发泄出来,将痛苦释放,每个星期催眠一次的话,大约两个月内能看到显著效果。只是……”纪如瑾目光落在温暖平坦的腹部,“虽然发泄的时候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对身体还是有损害,尤其,对她腹中的胎儿……最终可能导致流产。”
腹中的胎儿……
顾夜深握紧温暖的手举至唇边,痛苦地缓缓闭上眼,心口一抽一搐地疼。上一次她喝醉哭得撕心裂肺,他带她过来,纪如瑾检查出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那一刻,他痛得几欲发狂,恨不能亲手把那个小胚胎揪出来!可是他怎么能。他以什么立场,他有什么权利?只能申请出差,日以继夜埋首于工作……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强制催眠后也不至于大病一场。”纪如瑾慢慢地说着,顿了顿又严肃而郑重地补充,“她若不能正视童耀的死,任意一个场景都有可能让她哭得伤心欲绝,有时候她也可能并不愿意哭,却控制不住。这种情况如果不扼止,迟早有一天,会精神错乱。”
顾夜深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冰冻:“不会,她平时看起来很正常。”
“这得益于她现在每天都有事可做,如果她闲下来,随时可能病发。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知觉?”纪如瑾语气凝重,“用一句玄乎的话来讲,她的灵魂有一半已出窍。”
顾夜深压抑地缓慢呼吸,何尝没有察觉。腹中有了宝宝都浑然不知,无事可做时会望着某处淡淡地出神……
“所以还是愈尽快治疗愈好,上一次来之后,你也不该隔这么久才来。”纪如瑾收起催眠道具,“况且,就算孩子因此流掉了,你们以后还可以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
顾夜深再度闭眼,沉痛地摇头,“这个孩子的去留,我不能替她决定。”他缓缓地吸气,呼气,尽力平复心中那种无能为力的钝痛。
纪如瑾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只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只是以后,你最好每个星期带她来催眠一次,虽然进展慢一些,对她还是有利无害。同时,务必让她每天保持心境愉悦。”
顾夜深轻轻点头。
纪如瑾望着他,微叹一口气:“夜深,我会尽力。尽最大的努力。”
第二天是星期六,温暖醒来的时候已是十二点,她感觉浑身都有说不出的清爽,一出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鱼香,还有葱花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本已腹中饥饿,这一下忍不住吞口水。
顾夜深从厨房内探出头,挑眉看着她:“温暖,今天应该轮到你做饭,跷班一次,明天,还有下个星期,都归你负责。”
“果真是无良的资产阶级,剥削的岂止是我的时间。”温暖慵懒地打个哈欠。
顾夜深莞尔,“赶紧去洗漱。”
站在盥洗室内,温暖一边刷牙一边回想她跟顾夜深是如何演变到轮流做饭的。
好像是前段时间他频繁出差回来后不久吧,一开始是他端着炒好的菜和她的放在一起:“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一起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于是渐渐地,两人各自烧了菜,不需要邀请或者言语,便会心照不宣拼在一桌共享,用顾夜深的话来说,是为了“让我们产生幸福的错觉”,“让两个孤单的人在吃饭时有个伴”,“让清冷的屋子变得温馨温暖”,她当时对此言行没有产生反感。
再后来呢?是她在资格赛上落寞退幕那天晚上吧,仍然是两人拼在一起吃晚饭,她郁闷地只顾扒米饭,他忽然开口:“温暖,我有个提议,要不要听一下?”
“嗯,什么?”她心不在焉。
“我们每天都拼在一起,不如轮流来做。”他说,“既省事,又避免浪费。”
话说得这么有道理,她没有理由拒绝是吧!可是她越来越感觉,她跟他不再像邻居一样简单相处了,反而像是……
“温暖,还在里面磨蹭?”顾夜深在外面敲门。
“唔……”她收回神,胡乱应一声,用冷水泼了泼脸,拿起发卡随意将长发挽在脑后,发丝稀稀落落地垂着。
出去后,顾夜深已坐在餐桌边,他望着她,眼底隐着笑。
“呃……”在公司,顾夜深待她绝对是公事公办,但是在家里,好像是从某一天早上开始,他的目光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最后温暖决定无视,闷头吃饭。
“鲫鱼豆腐汤,多喝一点。”吃得差不多,顾夜深给她盛一碗又白又浓的汤,眼底既是落寞又是关切,“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哦,谢谢。”温暖赶紧接过,闷头猛喝。喝了几口抬头,发现顾夜深正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感觉心脏被麻了一下,“呃,顾夜深……”
“头发掉下来了。”顾夜深身体向前倾,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耳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见她怔忡望着他,顾夜深不闪不避,手机却不识时务响起,扰乱火花碰撞的大好时机,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中气十足如霹雳一般的女声:“儿子啊,在家呢?我一会过来。”
“别来!”顾夜深答得有些急迫,顿了顿,又恢复从容,“我在外面,有事等我明天回主宅再说。”他言简意赅说完便挂断电话,然后对着温暖,“一会儿跟我出去。”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果然要去了才知道。从下午到晚上,他们去了不止一个地方。先是去海洋公园看了两个小时的海豚表演,然后在一家茶座喝下午茶,后来又去了枫城最大的图书馆,晚上听了一场著名女钢琴家舒纯的个人独奏音乐会。
一开始温暖不知道出来竟是为了玩,想打道回府,顾夜深拉住她,“当我的助理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你也反正呆在家里没事,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温暖觉得,整个下午和晚上,她的心情都很Happy!在享受事件本身的同时,还附带完成观察情侣从而获得设计灵感的任务。
他们去的大都是情侣喜欢的地方,她背着相机逮住有意思的情侣便偷偷拍下,甚至在海洋公园,还见证了动物的爱情。那是两只可爱的小海豚,名“囡囡”和“饭饭”,囡囡难产而死,饭饭不吃不喝,在水里疯狂地穿梭翻腾,发出沉痛的呜咽嘶鸣,它的悲伤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此后温暖的每一天都过得惬意而愉悦。
每天早晨搭顾夜深的顺风车去上班,为了避免被当成八卦的主角,她选择在离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公交站下车,他不再反对。到办公室后,开始一整天的工作,他对她的态度总是保持上级对下级的公事公办,而在一整天的工作完成后,又会以犒劳或者邻居的名义,邀她去看场电影、吃顿夜宵,或去催眠师那里催眠解乏;每逢双休,他都会带她出去玩,美其名曰:缓解压力。
某一天她忽然发现,早七点晚七点是她的工作时间,她和顾夜深相隔一扇隔断玻璃窗;晚七点早七点是她的生活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种状况太诡异了。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顾夜深,我怎么发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彼时他们刚从电影院回来,搞笑的喜剧动画片《加菲猫》让两人看完后都心情大好,温暖半路上突然就问出这一句。
顾夜深正专心开车,听了后忍不住侧眸,她微蹙细眉,一脸迷惘困惑地歪头看着他,那带一点可爱的姿势让他心一软,笑意便从嘴角慢慢漾开来:“你才发现?”
“啊?”
“讨厌这样吗?”顾夜深的声音虽然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心里却有一丝紧张。现在虽然不是让她明白他感情的最好时机,但如果这样顺其自然说出,她也应该能够容易接受一些,太郑重其事,可能会把她吓跑。
温暖头更歪了一些,半晌后,“好像,不讨厌。”她说的是实话,真的不讨厌,除了撞见他小解那一次颇为尴尬外,再没有任何时刻让她产生过不好的情绪,经过快三个月的相处,他绝对是一个让人心安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上司。
“那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顾夜深眼底隐隐闪着喜悦和笑意。
温暖眨眨眼,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最近他的言行举止太诡异了。比如每个星期都拉她去一次秦记吃小汤包,再比如那日他将她垂下的发丝挽至耳后,而且,他似乎了解她的一切,性格、喜好、忌讳,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他动作里的温柔及深眸里流露的怜惜和深情。更有甚者,在看电影或一起吃饭甚至出去玩时,他都好像在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不,说老公更为合适……
忽然想到这一层,温暖有些惊疑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顾夜深眸光深邃望向前方,语速尽量缓慢,语态亦尽量自然。
果然吗?温暖心中咯噔一下。
暖爱
Chapter (9)动心
如果我决定再谈一场恋爱,还是会用可以结婚的认真。一旦结婚,除非对方放手,否则,一辈子,不离不弃。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顾夜深
明月清辉镀在窗棂上,如静水般温婉安宁。
温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顾夜深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在那个细雨纷飞的愚人节,她的落魄无助让他想起当初的自己。
他还说,飞机上的偶遇,北海道樱花街道又遇,都让他相信缘份的奇妙。而回国后成为邻居,更让他坚信,有些人能够三番四次遇见,注定是宿命。
她半信半疑。
如果说,愚人节那日是他们第一次遇见,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那一声急切的“暖暖”,难道用幻觉来解释?
可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说谎的端倪。
后来,他将车慢慢停靠在路边,周围很安静,他低醇的嗓音格外清晰:“我也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是,如果我决定再开始谈一场恋爱,还是会用可以结婚的认真。一旦结婚,除非对方一定要放手,我无论如何无法挽回,否则,一辈子,不离不弃。”他看向她,目光仿佛深水漩涡,“暖暖,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那一瞬间,她是有一点点动心的。只是最终,她垂了眸,躲开了他带了温度的注视。
如果是在两年前,在父母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劳着急的时候,她定会选他而不是唐子旷。而现在,和童耀最后那么遗憾,和唐子旷最后那么无关,对于爱情婚姻,她再也不敢奢望,那些,太耗费她的心神。
也许就像她拒绝韩哲时说的,除非有一天,她能够忘记童耀,才有可能开始一场新的爱情。
顾夜深轻叹一口气,不再语,发动车子回家。在她进房间之前,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紧紧地将她的头按在胸口的位置,她惊慌失措,却没有用力去挣开。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暖暖,如果这样的拥抱,你没有讨厌,不接受,也罢,但,别因为今晚而离开。”
他的怀抱很温暖,特有的男性气息中混合了淡淡的烟草味,她真的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点点,心跳加速。但是在她生命里有一个人,只要一想到他,便全身彻骨冰凉。她怕,无论和谁在一起,最终都逃不出分手的结局。
唐子旷已经给了很好的证明,而她,再也经不起折腾。
一夜无眠,温暖第二日起得甚早,出房间却发现顾夜深已在厨房,今天轮到他做伙夫,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探出头,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招呼:“早。”
“早。”温暖丢下一字,快步去盥洗室,然后对着镜子鄙视自己:温暖,你是成年人了,慌什么慌什么!其实你早就发现蛛丝马迹了不是么!不然你早就在昨晚落荒而逃了!
然而当她出去,顾夜深唤她吃早餐时,她又迅速跑回房间拿起包包丢下一句“我去外面吃”便出了门,看得顾夜深眉都皱起,眼里同时浮现一丝轻微的懊恼和后悔。
还是让她不自在了。
温暖在外面磨蹭晃荡到临近上班时间才到公司,一进办公室,便见顾夜深在她办公桌上翻一堆各部门送上来的文件,看到她,他立即沉声吩咐:“温助理,麻烦找市场部的报表,马上交过来。”他说着便进里间办公室。
温暖赶紧找到送过去,还好在公司里,他对她都一直都保持上级待下级的公事公办,这总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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