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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轻轻皱了皱眉,略过这一话题,指了指我身下的轮椅:“听说,这椅子是你想出来的?”
“是呀!”我拍拍两边的扶手,“这叫轮椅,不错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嗯。”他粲然一笑,竟似正午的阳光有些令人眩晕,“洛儿妹妹好像变聪明了呢!”
我白他一眼:“真不会说话,本小姐一向聪明!”
“哈哈……这伶牙俐齿倒是一如既往!”他一阵大笑,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咦,洛儿妹妹又要种花了么?种的是什么花?”
“还没开出来,我怎么知道?”我懒懒地说,斜着眼看他。
“哈哈,半年不见,想不到洛儿妹妹竟变得如此风趣了。”
“过奖,阮天恒,可以不叫我洛儿妹妹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阮天恒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我下了一跳:“你——”
他没有笑,眼睛深深地锁住我:“洛儿妹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你以前,都是叫我天恒哥哥的。”
天恒哥哥?我暗自哼了一声,也就于心洛那样的小丫头才那么叫你吧,自恋狂。
我转过头,不再理他,阮天恒竟也不再说话,小多这丫头,已经故意溜走了,周围的空气,安静得似乎就要凝固。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以为阮天恒已经走了,却不料他拎着我的双拐又到我面前:“这是什么?”
“拐杖,我过段时间用来练习走路的,我可不想真的成了跛子。”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他没说什么,把拐杖放回原处。
“啊,你——”我一声惊呼,被他从轮椅上抱起。一股淡淡的香气,隐约飘进鼻腔,让我刹那间有些失神,我抬头看着他,一缕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晃得我眯起眼睛,看不真切。
我被他一路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我有些不安,却见他脱掉我的鞋子,小心地将右腿上的护袜褪下。
“你……要帮我检查腿么?”
他点点头:“我学过一点医术,洛儿,要忍着点了。”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我猛地咬住下唇,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还好,忍得住。
“断骨基本已经接住,应是无大碍了。”他起身帮我擦去额前的汗珠,“洛儿变坚强了呢!”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儿,拔开瓶塞,一面将紫黑色的药水涂在我的小腿上,一面说:“这是石金散,是治愈骨伤的良药。”
我抬起头朝他虚弱地笑笑:“谢谢。对了,你来,是为联合抗敌的事情?”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没想到叔父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站起身,把石金散的小瓶儿放在桌案上,接着说:“事关青、烟、合三地安危,明天烟州的梁大人也会到,我们要共同商议对策。”
我望望窗外,夕阳将院子点缀的一片金黄。
心中一阵烦忧。
我看看阮天恒,突然咧嘴一笑:“阮天恒,你的扇子呢?”
“扇子?”阮天恒好笑地摇摇头,“我是将门之后,手中只握剑,要那附庸风雅的东西作甚?洛儿妹妹何时见我用过扇子?”
“哦,呵呵。”我摸着鼻子干笑了几声,“脑子摔坏了,记错了呢。”
7、康复计划
接下来的几日,并不见阮天恒的身影,于呈也不曾来看过我,我心下了然,局势怕是不容乐观。
我让小多推着我参观整个于府。整个府邸分内外院,议事厅、客房和下人的住处都在外院,家眷住在内院,又分出四个小院,夏氏住在前院,两个姨娘分住东、西两院,而我住的则是后院,有意思的是,于呈的书房,竟设在二姨娘兰莹的东院。
听小多说起过,三位夫人中,最得宠的应属三姨娘窈娘,而二姨娘兰莹性情淡漠、寡言少谈,因而于呈留宿其处的时候并不多。但这书房,不但没有独立出来,反而偏又建在东院,倒让我觉得几分蹊跷。
“小多,我们去二娘那里转转吧。”
轮椅被推到东院门口,我看见兰莹正坐在正对院门的树下读书,抬头见到我,微微有些吃惊:“洛儿怎么来了?”
我咧咧嘴,声音轻快:“屋里闷呢,出来转转,正好走到二娘这里。”
她放下书,起身迎过来。我仔细看看她,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高挑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姿色平平却不乏英气。
我转头看看小多:“日头大,推我到树下凉凉吧。”
“洛儿以前很少来我这里呢!”兰莹一脸探究,麦色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呵呵,洛儿以前哪有时间串门呢?现在腿不能动,只能坐着轮椅在院子里逛了!”
我瞥见石桌上放着的那本书,有些好奇:“二娘在看什么书?”
兰莹一脸平静,拿起书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文字,我好奇地打开书,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繁体汉字,不至于看不懂。
“《道闻记》?讲什么的呢?”
“一些杂闻趣事、野史传说之类。”
“哦。”我耸耸肩,表示不感兴趣,“对了,二娘,洛儿有事求您呢!”我一脸恳切。
“洛儿有事要帮忙?”兰莹眉毛微皱。
我笑笑:“洛儿想让二娘帮我一起恢复身体。”
“呃?”她有些讶然,“可是,我不是大夫啊。”
“二娘的父亲,是合州的副将兰将军,二娘是将门之后,一定有武艺在身,即使没有,想必也学过一些锻炼身体的方法,洛儿想让二娘指导练习走路,恢复身体。”我满眼急切地看着她。
兰莹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
我鼻子一酸,眼中蓄满泪水:“二娘,洛儿不想变成跛子!二娘帮我呢!”
“好吧。”兰莹似不忍看我的眼睛,微微侧脸,“不过,要想完全复原,洛儿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洛儿不怕!”我挺挺胸脯,破涕为笑。
卧床休养已有一月之久,凭借有限的现代医学常识,我明白自己必须开始有效的复健计划,如果右腿长时间缺乏运动而导致肌肉萎缩,恐怕我就真的成了跛子了。当我听小多说起二娘的父亲竟是守城副将,心里便有了计较。习武之人,自然注重健身之道,配合我的现代方法,或许有望康复。
同兰莹简单商量下初步的计划,我招来小多,准备回房。
出了东院,看见前面的小池塘,有些兴趣盎然:“小多,我们去看鱼吧。”
刚走几步,远远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进了前面西院的门。阮天恒?我嘴角一扯,果然有趣!
正想也跟着去西院看看,身后有人唤住我:“洛儿!”
原来是于呈。回头看那个瘦弱的身影疾走前来,带着一丝疲惫,身后跟着一位穿着软甲的男子,身佩长剑,英姿飒爽,那是于呈的贴身侍卫阳臻。
“洛儿。”于呈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话语间带着一丝歉意,“爹这几天很忙,没有时间去看你,还好吗?”
“嗯。”我乖巧地点点头,“洛儿乖乖吃药,爹爹不必挂心,爹爹日夜操劳,也要多注意身体。”
“嗯!”他一脸慈祥。
“爹爹是要去书房么?那洛儿不打扰您了。”
于呈点点头,对身后的小多叮嘱几句,带着阳臻离开。
我抬眼看看前面西院的月亮门,略一思索:“小多,不去看鱼了,我们回去吧。”
很快,按照我的吩咐,兰莹的院子里架起了一副双杠——她坚持要我每天在她那里做复健练习。除了每天利用双杠练习走路之外,我也依照兰莹教的方法练习手臂及腰部的力量。复健的过程的确痛苦,最初的时候,右腿稍一触地便是钻心地疼,不多久便是满头大汗,我咬紧牙关,硬撑了下去。
时间久了,我与兰莹倒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她惊讶于我的隐忍与坚持,对我的指导也更为用心。夏氏每天都来看我,我每次艰难地迈出一步,都会引她一身轻颤,但始终不发一言;于呈每日来去书房时,也会站在我旁边,不时地鼓励我。
还有一个经常见到的人,便是阮天恒,但大多是在傍晚我已回房后。
这天,我正拄着拐杖,站在花坛边,看着已长近尺高的向日葵发愣,突然肩上一暖,回头看阮天恒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我向前移移身体,不着痕迹地抖落肩上的手:“听说最近你正忙着帮我爹操练士兵,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他踱到花坛边,抚了抚那青翠的叶子:“北隆蠢蠢欲动,怕是对合州不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一旦合州失守,青、烟两地也会面临更大的威胁,如果这几州失陷,通往中原的门户就会大开,我们没有向朝廷请求增兵支援么?”我侧着头看他。
“哼!”他的眸子一黯,眼中一道寒光稍纵即逝,浑身发出冰冷的气息,“韩登那个奸贼,只知淫靡苟活,哪管天下存亡,他坐拥重兵,却不肯往边关发一卒,是担心一旦军队外调,自己的位置不保!总有一天……哼!”
阮天恒冰冷的口气令我一颤,面前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男子,与之前那个温柔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
但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洛儿妹妹不必担心,合州有精兵良将把守,外敌不敢轻易来犯。对了,你近来练习得如何?”
“二娘说我进步很快。”我突然笑笑,“只是没有时间做香囊了呢!”
阮天恒脸色一滞,轻咳一声,待要开口,我却出声打断,“洛儿做的香囊,还是跟三娘学的呢!”
我看着他脸色微变,继续说:“听说三娘以前是青州有名的美人,天恒哥哥也听过她的大名吧。”
阮天恒身形一顿,却马上绽开一抹招牌笑容,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庞:“怎样的美人,也抵不上妹妹一分哪!”
“你!”我蓦地红了脸,恼怒地打掉他的手,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身后传来他放肆的大笑。
8、百花会(一)
想不到我从异世带来的向日葵竟然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且长势迅速,两个多月后,笔直的绿色茎杆顶部,已经出现了星形的花蕾。
我的腿也在加速恢复健康,渐渐已经可以撇开拐杖独立行走,于呈似乎越来越忙了,夏氏和兰莹脸上的表情也日益凝重,阮天恒每日操练士兵不见踪影,只有三姨娘窈娘,仍是春风不减,媚色招摇。
当扶摇直上的向日葵开始泛出点点金黄,我的身体已基本复原,除了尚不能行太多路以外,已无大碍。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腿脚不便,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于府的三寸之地,而如今身体恢复,想要出府的渴望便愈来愈强。
农历六月二十九,是传统的“盛阳节”,据说原本是帝王祭祀太阳的日子,后流传到民间,渐渐成了欢腾聚会的节日。其时正值盛夏百花争艳之际,“百花会”是盛阳节的重要节目之一,这一天,各家各户都会选送一盆艳丽出众的花,送往城中心专设的花坛,来一场花卉“选美大赛。”
离盛阳节还有好几天,小多便开始跟我软磨硬泡,想要一株向日葵去参加百花会,我心里委实不愿,这花,本就是我对前世亲人的思念,无意争宠,更不想平添不必要的麻烦。谁知这丫头竟执着得很,在耳边一直叨扰,实在不忍心看她失望,便选了一株花盘饱满的,移栽至青花大盆中。此时的向日葵,已有一人多高,金灿灿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凸起的花盘,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我一面将花交给小多,一面叮嘱:“如有人问起,只说是无意间山间采来的,切勿多言。”
“是,谢谢小姐!”小丫头一边欣喜地笑,一边冲着院门外的几个婢女挤眉弄眼。
盛阳节这天,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夏氏终于肯放我出府,前提是要有阮天恒陪伴,我听了耸耸肩,无所谓,只要能出去就好。
许是因为近来也不曾出府,小多显得比我还要兴奋,听说我可以出去,急急地跑进房间,打开衣橱一阵翻腾。我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看着她手忙脚乱。
“哎呀,小姐!”小丫头不满地嘟了嘟嘴,“您怎么还站在那里呀,快来快来!”
我被她扯到镜子旁边,看见镜中一张生动的脸。小多散开我的头发,青丝如瀑倾下,她站在身后,双手灵巧地在我头上绾出个高耸的飞仙髻,髻边插朵盛开的芙蓉,周边缀几粒珍珠,顿添几分艳丽。我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取下了那朵芙蓉:“还是这样素净些。”
“慢着,”我止住小多准备为我施粉黛的手,“我自己来吧。”
“咦?”小多奇怪了看了我一眼,扁扁嘴,“小姐是嫌小多的手太笨么?”
我笑了笑:“是嫌你的手太巧呢!”
略施薄粉,轻扫胭脂,淡淡地描了眉,点了浅绛的唇。停下手,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见小多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禁扑哧一下,使劲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她回过神来,不住惊呼:“哇!小姐好美呢!”
我轻笑着摇头,却见她又冲到衣橱旁,拿出一套粉红色的裙衫,就要帮我来换。我拦住她,走过去,重新挑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
望着镜中那个窈窕的身影,我不禁一阵恍惚,于心洛么?可那清亮的眼睛,明明属于前世的于洛,几分清冽,几分倔强,几分忧伤。我凝视着镜中那双眼睛,心底一阵茫然,直到身后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洛儿。”
我回头看向阮天恒,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衣袍折射出耀眼的光。我心中突然漾起一阵暖意,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洛儿……”阮天恒温柔地牵起我的手。
我的小手,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包围,那掌中有些坚硬的老茧,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低头默然,感觉通过手掌传来的阵阵温热,竟有些泪眼婆娑,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手,给过我如此相似的温暖,却又是那样的一双手,把我推进伤痛的深渊……
我假装整理衣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独遗于世的孤独,容易让人变得盲目,这样的温暖,我不该贪恋。
阮天恒的脸色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走出于府的大门,心情顿时开朗,好久不曾见到这样热闹的市集了,争奇斗妍的姑娘,神清气爽的男子,调皮嬉笑的孩童,矍铄健朗的老者,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道路两旁是各色摊贩,琳琅满目的商品,林林总总地铺陈两侧,我一时来了兴趣,忍不住挤上前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对那些现代时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好奇不已。
阮天恒跟在身后一步一趋,又小心地护着我的左右,以免旁人的挤撞。
一路玩闹,不觉已过了半日,我只是看,并不买什么,来到古代,仍然保持了理性消费的习惯。
许是走得太久,右腿稍稍有些发痛,阮天恒看出了我的不适,忙道:“洛儿可是累了?我们到旁边歇下可好?”
“恩。”我看见旁边有家茶楼,环境还算清雅,便点头答应。
一楼客满,于是转身上了二楼,找个靠近游廊的座位坐下,低头便可望见人头攒动的街道。
看着这番热闹,我不由一阵惆怅,胸口蓦然沉闷,微微叹了口气。
“洛儿不开心了么?”阮天恒端起茶杯,却并不看我。
“这样无忧无虑的光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不经意说出心中所想,马上一惊,自觉失口。
阮天恒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光微闪,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低了头,心里一阵懊恼,突又感觉有几道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微微抬起头,循着目光望去,斜对面的桌子,坐了两位年轻男子,一位正对着我,着一袭紫袍,面色冷峻,眼若寒星,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另一位坐在他的侧面,一身白装,腰间系淡黄色丝带,却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那两人见我如此毫无遮拦的打量,流露出些许诧异与疑惑,那白衣男子一脸的若有所思,紫衣男子却对着我端起茶杯,眼中露出一丝挑衅,微一颔首,一抬手饮了下去。
哼!我有些不快,眉毛轻挑,却是对着他极尽妩媚地一笑,伸出纤手盈盈,端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啜了小口,双唇一抿,留了些润泽在嘴角,眼睛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白衣男子见状,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那穿紫衣的,眼底流淌过一丝*,却又瞬间冰冷,两道眸光变幻,将让我微微泛起寒意。
“洛儿!”阮天恒不悦地低声轻叱,冷冷地看了看那两个男子,目光里一丝探究。
我回过神来,不敢生事,对着阮天恒灿烂一笑,眼光瞟向街面。
坐了片刻,忽见街上许多人往东面如潮涌去,忙起身想去探个究竟。
“百花会的比赛要开始了呢!”阮天恒扶住我因起的太急而略显摇晃的身体,“洛儿想去看么?”
“当然!”这可是几千年不遇的,自然要去凑个热闹。
“可是,你的腿……”他一脸关心。
“没关系啦,慢慢走,没问题的,难得出来一次,又有好玩的事情,洛儿不想回去嘛!”我甩着他的衣袖,有点撒娇的味道。
他温柔一笑:“好。”
随着涌动的人群,来到一处类似广场的地方,周围早已聚满了人群。
“跟我来。”阮天恒一手环住我,纵身一跃,跳上旁边一方高台,如此,下面的情形便清晰在目了。随后又有两个人也跳了上来,我回头一看,竟是刚刚在茶楼遇到的那两位男子,两人微笑,冲着我和阮天恒抱了抱拳,稍退后一点观看。
阮天恒面上划过一道阴翳,抿了唇不再言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9、百花会(二)
无视身边的暗流涌动,我自顾向场中望去:好一派花团锦簇的盛景!人群包围的,是一个巨大的花塔,由下而上十三层,层层叠叠,翠色簇拥,鲜花铺陈,从底层开始,每上一层,
所展示的鲜花数量便少一些,而花朵却更加亮丽、品相更加出众,不难看出,花塔显然是按照花的等级有心设计的。我本以为古代的花草品种不如现代的丰富,却不料竟是满眼的浓妆淡抹、娇艳多姿,除了几种与现代花卉相似的植物,其余的,大都是我前所未见的品种,不由暗自称奇。
之前听小多说起过,每年的百花会,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送来鲜花参加,并经由合州的几位颇有威望的儒者进行筛选,花形出众者方可置于花塔中展示,而其中又会根据品种、颜色、形状、香味等评出等级,摆放在相应的位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百花中的前三甲,一般第三名会评出五种花,第二名是两种花,而“花状元”自然是独占鳌头的。
此时的花坛,第三层已经铺满,而第二层和第一层尚且空着。我看着下面的满目芳菲,来了兴趣,回头问阮天恒:“今年评选百花的是谁?”
阮天恒轻轻扬起下颌:“那边坐着的几位便是了。”
我抬眼看去,刚才只顾看花,忽略了花坛后面还坐着几位儒生风范的老者。
“这几位,都是合州的名士,也是主持历届百花会的*了。”阮天恒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唔。”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经意瞥见旁边那紫衣男子一脸不屑,似乎还略带嘲讽地撇了撇嘴。我心中一阵不快,狠狠白了他一眼,却被那白衣人瞧见,望着我,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突然觉得无趣,我耸耸肩,继续将目光投向花坛。竞选第二名的鲜花已经被各自主人捧到场中央,一番评论比较下来,一株花形若碗的淡粉色芍药与一盆娇嫩欲滴的仙人草脱颖而出。细细看去,无论花色、品相,这两株无疑是群花中的佼佼者,看来那几位评委也并非我想象中的迂腐乏味了。
接下来的竞选还未开始,已经嗅得到空气中紧张的味道,我也好奇起来,身子不由稍稍向前探了探。首先上场的是一盆盛开的兰花,青翠纤长的叶片,拥着几抹淡蓝,那花朵彷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窈窈婷婷,风姿绰约。载着兰花的白色釉瓷花盆被一名小厮捧在手中,后面跟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一路走来,竟也如那兰花般淡雅怡人。
“兰色结春光,氛氲掩众芳 ,果是好花!”略显低沉的声音,温润如玉。我回头看去,那白衣人轻轻摇着折扇,一脸赞许。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 ,大哥,花是好花,人也不差嘛!”身穿紫衣男子声音清冷,却掩不住一份讥诮。
我微微蹙眉,正想说什么,阮天恒已先我一步:“听两位的言语,怕不是我合州人士吧?”他脸色有些阴郁,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探究。
那紫衣男子眼睛半眯,轻哼一声,不予回答,而那白衣人,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谦逊模样,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我兄弟二人只是经商路过,对贵地的风俗习惯并不甚了解,言语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哦?商人么?”阮天恒冷冷一笑,不可置否。
那两名男子的脸色均是一沉,尤其是那紫衣男子,周身发出一种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实在不忍破坏那欢乐祥和的整体氛围,我拉拉阮天恒的衣角,声音里藏了一丝娇弱:“天恒哥哥,看比赛呢!”眼睛却不经意瞟了一眼那两人,算作警告。
我和阮天恒一样,对这两人的身份充满了怀疑,但那又如何?阮天恒肩负着保家护国的使命,而我,仅仅是只误入此间的蝼蚁,在烽火燎城的乱世,我自私地贪恋这短暂的安宁,依然怯懦,依然无助,所谓的坚强,只是一种支撑自己苟活的力量。
几人都不再言语,我的目光也重新回到花坛,见一清瘦长髯的老者,引一方形彩陶大坛,坛中一株宝塔形状的玉树亭亭而立,枝叶有序,参差错落,叶片饱满,玉石般晶莹剔透,引得周围的观众喝彩不断。
心里也正在暗自赞叹,眼光飘向下一参赛者出场的方向,我却不由得心口一滞,只见两个青衣小厮,抬着一盆高高摇摇的植物走来,笔直的茎杆,顶一簇金黄,仿佛一轮初生的太阳,正是我交与小多的那株向日葵!随后跟着出来的,是个喜笑颜开的少女,正是小多。
我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场中央那个孩子般调皮俏笑的女孩儿。
“咦,那不是洛儿的花么?”阮天恒低下头,凑在我耳边轻笑。
我转头看看他,脸上平静无波:“小多喜欢,就送她一株了。”
再看场中,显然,那株向日葵的出现,引来一阵讶异,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时,评审席正中的一位老者站起来,朗声道:“各位乡亲,百花会举办数十届,齐集各家奇葩,甄选花中胜品,今日又是百花齐聚,千丽争艳,经老朽与几位同仁评判,花卉优劣等级已见一斑,我等更从这众花中选出三株佼佼者,来争这一年一度的百花魁首。按照惯例,需由持花人介绍花品来历,经各位评审者商议,方可最终定夺。现在,就请三位花主各陈其辞吧!”
还有这样一出?我嘴角扯了扯,小多怕是玩不过去了。
那老者话音落定,只见那位清秀女子盈盈拜出,娓声道来:“小女子这株凤蝶兰,原产南方,性喜湿暖,移植北方后,培于暖室,每日洗濯其花叶,悉心伺弄,茎叶厚实青翠,花朵艳若蝴蝶,清香宜人,淡雅脱俗。古人称兰花为花中君子,王者之香,而小女子的凤蝶兰,素心含香,风姿高雅,亦算是兰花中的王族了!”
那女子言语不疾不徐,举止得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一席话落毕,评审席上便有人站起来点头称赞:“古人说‘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赞的便是兰花的心性高洁,北方清寒,兰花本不易生长,而能生成这般,实属难得!”
周围有人点头应和。
身后一声轻哧,回头又见那紫衣男子一脸不屑:“暖室之花,经不住风雨,纵然盛极一时,又岂能繁荣一世?”
这话虽有些刻薄,却也正道出我心中所想,我心下诧异,不觉多看了他几眼。似是有所感觉,他微微侧目,迎着我的目光看来,前世的社交习惯使然,我并不回避,冲着他粲然一笑,转回头来。
手腕上蓦地一紧,抬头看阮天恒满脸不悦,心下了然,不再顾盼左右,专心观看。
10、百花会(三)
接下来便是那位清癯老人,笑吟吟地抱了抱拳:“老朽不才,育得一株玉树,只因其无惧冬雪,常年青翠,心下喜爱,拿来献丑了!”
人群中也有人响应:“玉树也叫玻璃碎,是吉祥如意的象征,长得如此茁壮葱茏的,还真是少见呢!”
评审席上的几个人也点头称是,刚才讲话的那位老者,捋着胡须,手指向场中的那株向日葵:“百花会上,不乏奇花异草,这种花,却是老朽我等未曾见过的,因花朵奇特,色泽鲜亮,得以入围参选。”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花盆后面的小多,“这位姑娘,既是花的主人,就请为大家细说一下吧。”
小多似乎也没料到这般麻烦,皱了皱眉头,走前几步福了福身:“这花叫做向日葵,是……是我家小姐从山上采来的!”
人群喧然。席上老者脸色微沉:“山间采来的么?”
小多不知所以的眨眨眼,点点头。
我垂下眼睛,有些气闷,身旁的阮天恒见状轻笑:“看来,小多又多事了哦!不过……洛儿的花,我还真是好奇呢!”
我不理他,心里一边为小多担心,一边犹豫着该如何继续。
冷不防人群中蹿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乡野无名的粗枝滥叶,怎配参选百花会?”
我不禁皱眉,顺着声音看去,却是一纨绔弟子,油头粉面,装腔作势地指手画脚。
场内的小多涨红了脸,向前跨了一步,不甘示弱:“胡说!小姐的花,怎容你诋毁!”
“哼!”那人眼睛一翻,“你连这花的由头名目都说不清楚,哪来的资格参赛,快快回家,莫出来现眼!”
好刻薄的人!我不由心口发堵,再看小多,两只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小脸儿憋得泛紫。
我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对阮天恒说:“我们还是去帮帮她吧!”
阮天恒会意一笑,环住我纵身一跃,直落场中央。
小多一见是我,顿时喜笑颜开,上前拉住我,冲着评审席喊:“这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知道很多呢!”
“小多!”我不悦地轻声喝道。
“这位小姐!”温润的声音来自那个还站在高台上的白衣人,“看情形,这花应该是小姐珍爱,必有其珍贵之处,既是好花,小姐何不与世人共享,广播天下,才能得永世繁荣啊!”
“啊!”我心下一惊,顿时豁然开朗,冲着他感激一笑:“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私念太重了。”随后转身看向那金黄的花盘,“这花名叫向日葵,又名望日莲,因为花盘会追随太阳转动而得名,从发芽到花盘盛开,叶子和花盘会随着太阳由东转西,日落后又会转回东方,静待日出,而一旦花盘全部盛开绽放,便会一直朝着东方,直面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便是向日葵最为独特之处。”
我稍稍一顿,接着说:“关于向日葵,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传说有位名叫克丽泰的水泽仙女,有一天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便深深地爱上了那位年轻俊美的神,可阿波罗却不曾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克丽泰热切地盼望能有机会向阿波罗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再也没有与他见面,于是她只能每天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太阳车在空中驶过。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阿波罗,从东到西,从日出到日落,每天每天,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永远不变的爱恋……”
不觉中,我的语调带了些许悲伤,眼睛看向那金黄的花盘,思绪却穿透千年的雾霭,前世,我也曾像那执著的克丽泰一样,以为可以追寻到自己的太阳,而直到梦醒才明白,即使变成那朵金黄的向日葵,太阳,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有些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新的身份,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虽有迷茫、有仓皇,却可以令我摆脱太多的情感束缚,重新为自己努力生活……
望着那阳光下金黄耀眼的花盘,我竟有些恍惚,前尘旧事与现时情境重叠在一起,让我惶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这向日葵,倒真是忠贞之花了!”评审席上不知是谁的一句感叹,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看看周围各色陈杂的目光,低头一笑,随后朗声道,“兰花虽美,可惜只能终日匿于暖室,弱不禁风。”说这话时,我看了看高处的紫衣男子,淡淡一笑,“而这向日葵,本就长于山间,抗风耐旱,极易生长。”
轻轻踱到那株高耸青翠的玉树面前,我笑意不减:“玉树临风,只可惜无花无果无实用。向日葵的花盘,亦是孕育种子的基础,其种可食,性味甘平,可入药,有驱虫止痢之功;花盘有清热化痰,凉血止血之效;茎叶可疏风清热,清肝明目;茎髓可健脾利湿止带,根可清热利湿,行气止痛;而花瓣,则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如此可观、可赏、可食、可用的向日葵,岂有不被珍爱之理?”
我再次看向那金色的花盘,绚烂的花瓣胜过了太阳的光芒,纵使经历伤痛与失望又如何,保持追逐希望的心,自然能成就这独有的辉煌!
“妙哉!妙哉!”人群中有人抚掌称赞,评审席上那几位老者也频频颔首。
回头看看阮天恒,见他眼中波光闪烁,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我自觉言多,拉过目瞪口呆的小多,对这评审席盈盈一拜:“小女子前几月上山游玩,无意得人赠送此花,不曾想过要争得声名,只因侍女顽皮,不知轻重,小女子斗胆进言,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向日葵,本就生于山间,各位如有喜欢的,待秋日来临,我便取了种子送与大家。今日这百花会,我也只是来看个热闹,各位请继续,小女子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失礼,失礼!”
我扯扯阮天恒的衣袖,他立时会意,对着周围抱拳行了个礼,拉着我挤出人群。
我扭头望望高台上一白一紫两位男子,那白衣人仍是折扇轻摇,风雅深沉,紫衣男子双唇轻抿,目光深邃。我浅浅一笑,信步离开。
阮天恒跟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大约快走到于府的时候,突然出声:“洛儿!”
我抬头看他,日头好大,阳光刺眼,睁不开眼看他脸上的表情。
“洛儿妹妹真的变了很多呢!”他幽幽地说,灼热的阳光让我忍不住侧开脸,却感觉得到两束如炬的目光紧盯在身上。
“呵呵……”我干笑,“人总要长大的嘛!”
阮天恒不为所动,我无奈地撇撇嘴,往他身边蹭了蹭,顺势攀上他的胳膊:“天恒哥哥,洛儿走不动了呢!你背我,可好?”
我歪着头笑,轻轻摇着他的衣袖。
阮天恒有些愣怔,料想他定会婉言推柜,我低头窃笑,正要迈步,却不料他竟真的弯下腰来:“好。”
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
眼前那一方宽厚的脊背,让我想起前世太婆婆温暖的胸膛,我犹豫着爬了上去,嗅到一阵温热的馨香,隔着衣料,仍然明显感觉到他强健有力的肌肉和贲张的动脉。
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中有些细微的尴尬。
我忍不住轻咳一声,轻声说:“今天见到的那两个人,有些不寻常呢。”
身下稍稍顿了顿,阮天恒反问:“洛儿觉得不寻常么?”
“嗯……”我想了想说,“不像商人,很有气势,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阮天恒轻哼一声,并未多言。
我心下却也有了计较,不再追问。
11、百花会(四)
就这样被阮天恒一路背着进了于府,不理会周围投来的或诧异、或暧昧的目光,我伏下头,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心下有些懊恼自己的唐突。一直以来,对于阮天恒,我很是好奇,总想走近些探个究竟,明知是虚幻,却又总被那份飘渺的温暖所吸引,现在的我似乎比前世还更加渴望感情的慰藉,就像无依的飘萍,贪恋一时的驻足和依靠。
之前的于心洛,迷恋过这个男子,尽管他曾刻意疏离那份热情,那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却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爱恋,一针一线,一点一滴,缝进针脚,嵌进香包,塞满橱柜。
而现在,或许是换了灵魂的于心洛突然改变的态度令阮天恒起了疑惑,在我有意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我,两人各怀鬼胎,日子久了,却偏又生出那么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来。
阮天恒的温柔,让我不由产生一种警觉,因是经历了前世的劫难,对感情也就愈发敏感,这样的男子,不是我想要的,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正想开口让他放我下来,抬头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摇曳着飘过来,心下一动,环着阮天恒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哎呦,远远就看见了,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天恒公子啊,洛儿怎么啦?”还未走近,窈娘尖细娇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看不见阮天恒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
我抬头,望着那张渐渐靠近的娇艳动人的脸,灿然一笑:“路走多了,腿有些疼,赖着天恒哥哥背我回来了。”
“呀,那怎么得了,好不容易复原,可别再伤到了!”她一脸惊惶,回过头去招呼身后的丫鬟,“快去,把小姐的轮椅搬来!”
然后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声音有些恨恨的: “小多这个死丫头,不好好照顾小姐,跑到哪里去了!”
“三娘,”我有些不悦,“小多是我让她出去的,再说,不是有天恒哥哥陪着么?”
窈娘讪讪地看向阮天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眸光闪闪:“天恒公子真是有心呢!”
“应该的。”阮天恒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气氛尴尬。我扭了扭身子,想要从阮天恒的背上蹭下来,不料他却倏地收紧双臂,紧紧夹住我的双腿。
我挣不过,别扭地伏在他背上,姿势怪异。
“我送洛儿回房。”他看了一眼窈娘,口气愈发冰冷,隐隐有些怒气。
窈娘脸色有些发白,却不再做声。
阮天恒背着我,绕过窈娘向前走。我回头看那个风韵*的女子,身形孤寂。
转过花园的假山,远远看见那两个窈娘身边的丫鬟抬着轮椅一路小跑过来。
“可以了。”我轻轻地说。
阮天恒犹豫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把我放到地上。
我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有些事情,问得太多或知道太多,都是危险,譬如关于窈娘……
阮天恒亦是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邃,似乎是太多情绪的积淀。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径自朝前走,心里却极不平静,困惑、忐忑、懊恼、犹豫,一时间全涌了出来。
迎住抬着轮椅的丫鬟,我淡淡地说:“这椅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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