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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径自朝前走,心里却极不平静,困惑、忐忑、懊恼、犹豫,一时间全涌了出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迎住抬着轮椅的丫鬟,我淡淡地说:“这椅子以后用不着了,自行处理了吧。”
“啊,小姐……”两个丫鬟满脸惊诧。
我摆摆手,不再多说。
丫鬟走远,阮天恒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声低沉的男音打断:“阮公子,大人有事相商!”
来人是阳臻,眉间一丝凝重。
“天恒哥哥赶快去吧,我自己回房就好。”我忙道。
阮天恒点头,随即跟着阳臻往东院走去。
我慢慢踱着脚步,经过东院时,装作不经意往里面瞟了一眼,见阳臻抱着长剑屹立在书房外,而兰莹,仍坐在树荫下读书。
回到屋里,觉得身上有些困乏,倒在床上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傍晚。
小多已经回来,见我醒来,讨好地递茶倒水,喋喋不休地讲着我离开百花会后的情景。
我微笑着倾听,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意荡漾。
看看窗外,夕阳还未落尽,彩霞烧红了半面西天。要是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多好……
正感叹时,门外的丫鬟来报说阳臻来见。
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院内,见阳臻仍是一脸严肃,挺身而立,后面跟着两名青衣侍卫,见我出来,并无太多礼节,只是抱拳颔首:“小姐。”
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声音沉稳:“近日州内有盗贼出没,大人给小姐这里加派两名侍卫以防范。”
我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身后的两人,冷峻,清癯,应该是身手矫健之人吧。
“知道了,谢谢。”我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阳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在下分内之事,如此,在下告辞了。”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唉,等……等等。”我顿了顿,出声叫住他。
他回过头:“小姐还有事?”
“嗯。”我又看看身后那两个侍卫,“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和阳侍卫说。”
两人依言退下,我连同小多等丫鬟一并遣退,独留阳臻在院中。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阳臻,真的是有盗贼么?”
阳臻闻言迅速地看了我一眼,神色微动:“的确。”
惜字如金。
“那也不是普通的盗贼吧?”我向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似乎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他不由地后退了半步,脸色赧然:“小姐……”
“罢了。”我突然有种无力感,就算问清楚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你回去吧,好好保护我爹。”我摇摇手,一步一踱地回屋了。
12、夜劫(一)
于府的守卫,比以前严紧了许多,不只是我这里,其他地方也加派了人手,每晚都有人彻夜当值。
于呈一连十几日,要么在书房忙碌,要么在教场巡视阮天恒练兵,阳臻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腿脚几乎大好,出于安全考虑,我很少出府,即使出去,也由两位侍卫高手护着,并不走远。
尽管闷在府里实在无聊,但还是保命重要。
想起百花会上那两个自称商人的陌生人,再联想阳臻口中的盗贼,感受府中紧张的气氛,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花坛里的向日葵,花盘中开始有白嫩的种子渐渐显形,花朵依然金黄,灿烂耀眼。
北方的盛夏,炎热而干燥,日出前后却甚是凉爽,于是我的作息也应季变化,早晨锻炼,晚上府内溜达,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则是蜷在院中树荫下的躺椅上看书睡觉。
来到古代有个不容忽略的好处,就是不用上班、不用看老板脸色、自在随我;但如此也是无聊至极,所谓的琴棋书画与女红,实在与我相去甚远,于是就找些书来读,诗词歌赋、野史杂文、兵法史籍,天文历法,种类繁杂,一并收录。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会有失眠的困扰,有时半夜突然醒来,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困扰与怅然。
今天亦是如此。
白日的喧嚣归于沉寂,寂寞便在黑夜来袭,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再次扰乱我的思绪。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爬起来胡乱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绕过塌上熟睡的小多,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轮弯月,已略略西斜,深夜正酣,万籁俱静。
微风轻拂,散乱的长发飘起,搅乱满目清辉。我突然打了个寒战,不对劲,周围安静得不对劲。
我向来怕黑,所以即使是在月圆之夜,也会命人将院内的灯笼点燃,但今晚,灯笼竟然全灭了!
我一惊,刚要开口喊人,冷不防背后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把我钳住。
我拼命挣扎了几下,身后的人巍然不动,我干脆放弃努力,迅速调整好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身后是个男人的气息,似乎对我并没有加害的意思,却是依然把我禁锢在他身前,想是怕我看到他的脸。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似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我,而我,则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我的出现,于他来说,是个意外。
因为呼吸不畅,我的胸脯急速地起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身后的人突然一个侧闪,放开了我,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利器从面前飞了过去。
我连忙站定,看见了刚刚钳制我的人。一身黑衣,身形利落,蒙着面巾,独露两只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紧盯在我身后。
我转过头去,又是一惊: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了这样一个人?
一身紫衣,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眼睛狭长,目光清冷,嘴角噙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我更是惊讶,原来是百花会上见到的那个紫衣男子。
正不知所措,那紫衣男子竟向前一把抓住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扛在肩上,在我发出惊叫之前,他已经携着我跃上高墙,一路飞奔出府。
我就那样倒挂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开口,却被呛了回去,不能出声。
“好了。”紫衣男子脚一顿,几乎是把我从肩上扔了下来。
我站立不稳,跌在地上,喉咙发紧,一阵猛咳。
抬头见那紫衣男子一脸戏谑地看着我,心中羞恼不已:“你……”
那男子轻轻皱了皱眉:“你也来了?”却不是对着我说。
原来是那个黑衣人一路跟了来。
黑衣人看了一眼狼狈的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
我站起身,看看两人,莫名其妙。
“原来是为了她来,呵呵,有意思。”紫衣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黑衣人并不说话,目光炯炯。
“他在担心你呢。”紫衣男子拉过有些愣怔的我,轻轻替我掩住敞开的领口,“你不好奇他是谁么?”
我的确好奇,对我无害且担心我的安危,一定是熟悉我的人,那又为何深夜潜入府中?要做什么?
我满心疑惑,再次看向黑衣人,月光下并不真切,只是身形有一丝熟悉,是谁呢?
黑衣人脚步移了移,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跃开,倏然不见。
留下一脸惘然的我和那个冷峻邪魅的危险男子。
“于心洛……”那男子一声低唤,让依然忡怔的我一个激灵,忽地清醒。
我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浑身充满戒备:“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懒洋洋地晃晃脑袋:“不光是名字,关于你,我知道很多呢。至于我是谁——”
高大的身躯突然又压了过来,我躲不及,耳边飘过一阵温热的风:“记住了,拓跋璟,我的名字。”
“拓跋璟?你是北隆人?”我一惊。
于呈和阳臻口中的盗贼,莫不就是他们?北隆人,混进合州做什么?
一阵微风吹来,衣着单薄的我感到些许寒意,头脑却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来合州,有什么居心?”我面容有些僵硬。
“如你所想,自然是打探情报,为攻取合州做准备了。”他嚣张地扯出个大大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哼!”我不屑地转过头,“合州的守军,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他不可置否地摇摇头。
我也不再争辩,眼睛瞟了瞟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树林中,印象中却记不起来这是哪里。
“你抓我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
“抓你?”拓跋璟哂然,“我想,我是救了于大小姐才是。只是想去于府逛逛,不料碰见你被人挟持……哎!你们中原讲究英雄救美,我便也效仿了一次,至于把你带到这里,只是觉得——好玩!哈哈!”
我翻翻白眼,再次哑然。[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拓跋璟挑挑眉毛:“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不陪你玩了。”说完竟转身径自离开。
“喂!你……拓跋璟,你混蛋!”
抬头看看天,正是上旬,月亮已经快要落了,而这时距日出时间还早,眼前是黑黝黝的树林,时而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低吼。我不安起来,谁知道这该死的古代树林里会有什么东西。
纵然害怕,我还是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望着拓跋璟的身影渐渐没于黑暗。
向自己的敌人求助,是不会没有条件的。
但愿于府的人很快能发现我失踪。我想。
我干脆坐下来,蜷起身体,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夜风好凉。
片刻,仍不见有人来寻。弯月一点一点地西沉,黑暗也渐渐浓重,耳边鸟兽的悉索声不断,我盯着那轮月亮,心里愈来愈害怕不安。
依稀又似乎回到了于洛十岁的那年,不小心打破了爸爸心爱的烟灰缸,被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我惊惧地看着那来自外界的唯一光亮,“啪”地被一道铁门隔开,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我拼命哭喊,直至声音嘶哑,却无人理会,等到第二天晚上被放出去时,精神已几近涣散。
从此惧怕黑暗。
此时,恐惧像一张大网,愈收愈紧,让我逐渐无法呼吸。
依然没有人声或者灯火。
绝望,无法抗争的无力感紧紧攫住我。
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我站起来,看看周围黝黑的一片,不知道该往哪里移动。
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怕。我对自己说。
强迫自己稍稍平定,心绪却依然一团乱,不知所措。
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似乎有隐隐的流水声传来。
一味呆在原地,会加深恐惧,我决定试着顺着水声往前走。
脚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走了十几步,前面突然“扑棱棱”惊起一群飞禽。
“啊—”我吓得一声尖叫,拔腿便跑,冷不防撞在一堵墙上,惊恐的抬头,黑暗中依稀辨得出那张俊美而邪魅的脸。
“拓跋璟,你,你……”恐惧消失了大半,却瞬间被愤怒代替。
“真是无趣,看你在百花会上表现不凡,怎么胆子这么小啊。”拓跋璟唏嘘着摇摇头,语气凉凉的。
“混蛋!王八蛋!”我恨恨地骂着,冲着那高大的身躯拳打脚踢。
拓跋璟也不避让,嬉笑着,巍然不动。
踢了他几脚,觉得无趣,垂下头,眼泪却控制不住,断了线般流了下来。
突然肩上一暖,原来是拓跋璟解了外衣披在我身上。
心里一酸,余悸,委屈,被捉弄后的羞愤,对这个世界的茫然,连同一幕幕辛酸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起初还是哽咽,再后来就变成号啕大哭了。
伏在那样一个坚硬而火热的胸膛上,积郁已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人类的秉性使然,面对陌生人,反而不必再掩饰自己、故作坚强。
尽管对方,可能还是你的敌人。
有多久没有痛快地哭过了呢?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需要坚强的保护色。
姑且畅快地发泄一场吧。
哭了一通,收住眼泪,拓跋璟的胸前,已经是一片潮湿。
依旧靠着他,彷佛那真的是一堵墙,我需要倚靠着它,收集支撑自己的力量。
心情慢慢归于平静,我抬头看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拓跋璟突然一笑:“如果,我把你掳走以此要挟于呈,他会不会把合州送给我呢?”
“不会。”我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足够清冷。
“北隆,有足够的实力进军中原。”他略一沉吟,话语中有种势在必得的肯定。
“那么,我们还是敌人。”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隐隐看到远处有火光在移动,夹着一丝断断续续的呼声。
我心头一喜,正要向前迎去,背后突然一麻,顿时陷入黑暗。
13、夜劫(二)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
若不是周围一群人的探询,我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见我醒来,于呈遣退众人,只有自己和夏氏留在床前。
“洛儿……”夏氏一脸担忧,眼角泛着点点泪光,“爹娘吓坏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把我圈在怀中,那种只属于母亲的特有的馨香,带来足够的安全感,让我再次恍惚。
“娘,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右肩。
“洛儿。”于呈站在床边,神色疲惫,一脸自责,“爹爹没把你保护好。”
我轻轻摇摇头:“我没事,爹爹不要担心。只是,昨晚的侍卫都去哪里了?”
于呈脸色严肃起来:“你院子里的人都中了*。”
“*?”我讶然,“可是我怎么没事?”
“你有这个呀!”夏氏眼角掩不住一抹得意,伸手轻轻托起我脖子上挂着的那粒黑色的珠子。
又是这颗奇怪的珠子。
“你这孩子,连这个也忘了么?”夏氏佯装嗔怒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这是你小时候,娘带你到寺里上香,一个云游的老僧人赠的,这珠子叫‘千泪珠’,据说是由一千个痴情女子的眼泪炼成的,能避毒、驱虫、保平安。”
千泪珠?好邪门的珠子。我心里一阵嘀咕。
“洛儿,可知道劫持你的是什么人?”于呈眉头深锁,转回话题。
脑海中顿时出现两个身影,我低头略一思索,轻声说:“是个紫衣男子,他说他叫拓跋璟。”我略过蒙面人不提。
“拓跋璟?”于呈和夏氏同时惊异地出声。
两人的反应让我皱了皱眉:“爹,拓跋璟到底是什么人?”
“拓跋璟,是北隆国的二皇子,骁勇善战,工于谋略,少年时就随父出征,立了不少战功,但听说此人性格狂妄,放浪形骸,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前段时间探子来报,说是有北隆的奸细混在城里,如果劫持你的人真的是他……”于呈的脸色愈发阴沉,“洛儿,他可对你无礼?”
“没有,我也很奇怪,他只是把我打晕了扔在树林里就走了。”
“看起来挟持洛儿倒像是无心之举。”夏氏也站起身来,“那他潜进府来就是另有目的了,难道——”她的脸色变了变,神情里含了一丝焦虑,望向于呈。
于呈的神色也有些不安,眼光暗了下去:“昨夜书房也闹贼了……”
“书房?”我有些惊讶,“难道也是拓跋璟?”
“不,书房是个女贼。”于呈的眉头锁得更紧。
“女贼?”我更加诧异,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昨天夜里出现的人,至少是三个,一个是拓跋璟,一个蒙面人,还有一个女贼,如果蒙面人认识我,那个书房的贼呢?真的是他的同伙,还是另有他人?
书房是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潜进去的人怕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是我这里有什么呢?
还有拓跋璟,他又是来做什么呢?
一团团未解的迷惑。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忙道:“对了,半月前的百花会上,我见过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昨天劫持我自称拓跋璟的人。”
“百花会?”于呈挑了挑眉毛,“难道就是天恒说的那两个人?”
“嗯,天恒哥哥也见过的。”
“老爷……”夏氏有些紧张地看着于呈。
于呈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捋着少有的几根胡须,来回踱着脚步:“北隆的皇子,居然也来了……”
“阳臻!”他突然朝门外喊。
“在!”朗朗的汉子在门外现身。
“前几日让你们查的那两个商人,可有结果?”
“那两个人一直住在悦来客栈,不曾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你马上带人前往客栈拿人,另外传令下去,关闭城门,任何人不予放行!”于呈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往日见到的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而今才让我真正意识到,这是一名守卫国家的将军。
“是!”阳臻领命而去。
“洛儿。”于呈看了看我,“你好好休息,让你母亲陪你。”
“恩。”我点头:“爹爹尽管去忙吧。
夏氏看看于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娘。”我忍不住问道,“那个女贼,抓住了吗?”
“跑了。”
“那书房可丢了什么东西?”
夏氏摇摇头:“她不曾进得书房,就被你二娘发现了,两人缠斗了一阵,后来你爹带着阳臻他们也赶到了,她见人多,扔下颗迷烟弹就跑了。”
“爹昨天没在二娘那里么?”
夏氏面色微红,低声说:“昨夜你爹歇在前院。”
“哦——”我吐了吐舌头,“对了,娘,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失踪了的?”
“女贼逃了以后,天恒也带人从外院赶来一起在府里搜捕,后来发现你的院子灯笼全灭了,而且异常安静,才知道出事了。”
“那——也是天恒哥哥带我回来的么?”我继续问。
夏氏看我一眼:“是阳臻把你带回来的,大家分头去找你,后来阳臻在府外河边的树林里发现了你。”
“唔。”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仍是疑惑未解。
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娘,爹的书房,平时连我也不准进去,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洛儿!”夏氏的口气有些严厉,“莫再多问,你爹是守将,书房自然不能随便进去。”
“我……”我低下头,显得沮丧而委屈。
夏氏轻轻叹了口气,抚抚我的头,声音有些无奈和苍凉:“洛儿,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娘不希望你卷进太多的是非,娘只要你平平安安……”
话里含了太多的情感,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娘……”
“好了,你昨晚受了惊,好好歇着,院里又增加了护卫,你不用害怕。”夏氏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子。
我亦不再说话,轻轻闭上眼睛,直至听见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14、夜劫(三)
昨夜的情景,于呈和夏氏的话,在脑海里翻腾,我仍是理不出一丝头绪。
心头更加烦乱,我起身下床,胡乱喝了点粥,走出房门。
花坛里的向日葵,花瓣已经逐渐焉萎凋落,花盘上的颗颗饱满的种子也开始披上坚硬的黑色外壳,低头算了算,恍然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接近四个月了。
有时候会很想念另一个世界,尽管那里给我的伤痛远多于快乐,但还有我的太婆婆,还有一个真实的我;有的时候又会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努力地为自己好好生活;更多时候,我是迷茫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似乎都开始渐渐忘记了前世于洛的样子,站在镜子前,我会觉得里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仅是个存放千年的标本,而我,仅是一缕游魂。
战乱的年代,复杂的世界,我并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太多的是非,但心里隐隐总是不安,许多事情,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小姐。”小多清脆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三夫人来了。”
回头见窈娘摇曳着走来,许是脚步有些急,她脸色微红,有些气喘,身后跟着丫鬟小红,手上端了碗东西。
“三娘。”我迎上去,淡淡行了个礼。
“洛儿,你可算平安回来了!”她挤了挤眼睛,泫然若泣,“昨夜,差点儿要把合州城都掀翻了。”
“让三娘担心了。”我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我炖了热汤,给你送过来,趁热喝,压惊回神,来。”
我看看小红手中的碗,加了山参的奶白色的鸡汤,香气诱人。
“多谢三娘。”
小红把汤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窈娘拉着我一同坐下,我端起汤碗,舀了一大匙放进嘴里。
“好喝。”我抬头看着窈娘,一脸满足的笑。
“小姐,是三夫人亲自下厨呢!”旁边的小红插嘴道。
窈娘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眼中的犀利一闪而过,小红自知多言,垂下头不再敢出声。
“想不到,三娘不但人美手巧,厨艺也这么好,爹爹好有福气啊!”我一阵感叹,“洛儿连三娘的一半都不及呀!”
窈娘牵了牵嘴角,脸上却现出些许茫然:“再美的容貌,也会衰老,世人都喜欢的花朵盛开的艳丽,有谁会怜惜满地落尽的黄花呢?”
她抬头仔细端详着我,言语中带了些淡淡的酸涩:“洛儿越来越漂亮了啊!有那么多人疼爱,哪像我……”
“三娘有爹爹疼爱啊。”我眨眨眼,单纯地笑。
窈娘侧过头,美丽的轮廓成一个孤寂的剪影:“男人的心里,真的有女人的位置吗?”像在问我,又像在问自己。
“三娘说的,洛儿不大懂呢。”我不明所以地笑笑,这个美丽的女人,似乎也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听说。”她转过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掳走你的是北隆人?”
我点点头。消息传得可真快。
“北隆人抓你做什么?抓了你,为什么又放了你?”她一脸探询。
“我也不知道……”
“怎么听起来,三夫人好像不希望洛儿被放回来?”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回过头,看见阮天恒背着手站在身后,双唇紧抿,冷峻的脸上一丝阴翳。
窈娘看看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我……”
“别听他瞎说,三娘,天恒哥哥跟你开玩笑的。”我笑着说,摇摇她的手。
窈娘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飞快地看了一眼阮天恒,突然又满脸堆笑:“天恒公子来了,我就该走了,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呵呵。”
她娇笑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小红离开。
“洛儿。”阮天恒的手放上我的双肩,把我转过来面对他,久久地看着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回来就好。”
他低下头,双手小心地抚上我的脸颊,略带犹豫而又充满期待,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里映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愈加清晰。
我猛地惊醒,忙侧过头,躲开他的手。阮天恒有些尴尬的看着我,涩涩地唤了一声:“洛儿……”
我站起来,仔细看着他。这是一张年轻好看的脸,宽阔饱满的额头,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嘴唇,坚定而刚毅的神情中,此时溢满温柔。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垂下头,心里一阵迷茫。
“洛儿真的变了很多呢。”他幽幽地说。
“我……”我无言,慌忙岔开话题,“对了,拓跋璟他们呢?抓到了没?”
“还是晚了一步,人已经离开客栈了。”他的脸色归于平静,声音有些僵硬:“我已经绘了画像发了下去,让各城门的守卫严加盘查,洛儿不用担心,府里的警戒加强了很多。”
“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一定不会!”他坚定的看着我,眼神刚劲。
“天恒哥哥……谢谢你!”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这样的男子,尽管琢磨不透,但至少,可以让我选择愿意去相信他。
一连几天的严紧搜查都没有结果,拓跋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对于拓跋璟,我倒不是很担心,那样一个狂妄的人,是不屑于阴谋暗算的小人手段的,真正困扰我的,是那个蒙面人和书房出现的女贼,还有他们潜进于府的原因。
三个人,究竟谁是谁的同伙,还是毫无瓜葛?那个蒙面人,分明是认识我的,且不想伤害我,那会是谁呢?
我自己把那夜的事情和从于呈那里得到的信息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依然有许多困惑不解,去兰莹那里打听一下书房闹贼的情况,也并无所获。
于府戒备愈加森严,我的院子里也隐藏了无数的暗卫,这种情况下,窃贼也不敢随便光顾了。
既然毫无头绪,我干脆也就不想做什么无用之功了,静观其变吧。
15、校场红妆(一)
农历七月底,时节已是夏末。北方的秋天来的较早,空气中已带了微微的凉意。
我的向日葵丰收了,在这样一个特别的世界,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
我兴高采烈地招呼大家一起将向日葵的花盘摘下来,在阳光下晒干,挑了一些颗粒饱满的留作种子,其余的,便加工成各种食品。
小多似乎比我还要高兴,向我讨了种子去,分给大家。
这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跟着一群丫鬟侍女,混在厨房里,剥瓜子,做糕点,暂时忘却了很多烦恼。
阮天恒在秋收之前返回青州,临走时也向我要了些向日葵的种子回去。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日子更加百无聊赖。
除了看书,偶尔也下下棋,无奈技艺实在太差,最后连小多都不愿陪我玩了;出府溜达了几次,也觉得没什么稀奇,去兰莹或窈娘那里串门,确实也无话可说。就这么懒懒散散、大喊无聊地过了几天,一日在大门口偶然看见一队兵士骑着战马,井然有序地经过,心里便痒痒起来,于是便缠着于呈,死磨硬泡,要跟他一起去校场练兵。
“洛儿,那不是女孩家去的地方。”于呈无奈地看着我,抚着额头呻吟。
“爹——”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的语气里又多了点大义凛然,“现在外忧内患,那么多野心贼子对合州虎视眈眈,洛儿虽是女儿身,也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女儿要为爹爹分忧,保护您和娘,不要成为爹爹的负担。”
“可是……”于呈有些松动。
“老爷,你就让洛儿去吧。”夏氏从门外走来,声音清亮,“想当年,我也曾随父练兵、上阵杀敌呢!”
“咦?娘还打过仗么?好厉害呀!”我惊异地瞪大眼睛。早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呢。
“是呀,我和你爹,还是在军营里认识的呢!”夏氏一脸微笑。
“真的吗?怎么认识的?”我更加好奇。
于呈不自然的转过脸,咳了一声,微红的脸色却遮不住一丝温柔。
夏氏也不再多说,轻轻拉过我,“以前只觉得你任性贪玩,今天听你说了这番话,倒真是长大懂事了。”
说着又看向于呈:“您说呢,老爷?”
于呈低下头,捋着胡子,语气里带了一丝宠溺的无奈:“好吧。就让阳臻带着你吧,但是要听话,不准生事。”
“知道啦!”我开心地眉开眼笑。
隔天,便收起长发,穿上软甲,扮成个小兵,跟着于呈和阳臻去了合州城外东北五里的校场。
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旌旗飘扬,盔甲明亮,刀枪林立,喊声震天,各队军士各成其阵,有条不紊。一种力量的震撼,一种气势的张扬。
“阳臻,我想学射箭。”我望着靶场,想象自己开弓射雕的英姿。
“可是……”阳臻微微皱了皱眉。
“走啦走啦!”我兴趣盎然,推他一把,径自向校场东侧的靶场走去。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试着拉弓的时候还是深受打击,弓本身的重量便不容小觑,纤细的手指更是拉不开紧绷的弓弦。
我沮丧地垂下手臂,心头黯然。
“洛儿。”身后一只温热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爹。”
“射箭需要的是手臂的力量,但是也要讲究技巧的,来,这个给你。”
他从自己的左手上褪下一只墨绿的扳指,,轻轻套在我的拇指上:“拉弓的时候,带上这个,就不会伤到手指了。”
我低头看看手上有些偏大的扳指,背面用于嵌入弓弦的深槽已经磨得有些斑驳。
“洛儿,不要心急,先让阳臻指导你做些基本的练习吧。若是觉得有难度,就在旁边看看大家练兵就好。”于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阳臻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巡视众将士去了。
我心里稍稍有些郁闷和失落,不再说话,跟在阳臻身后往回走。
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周围兵士的训练,不禁有些汗颜:军士个个都如狼似虎,恨不得使上全身的力气将对手打倒,冲杀声、哀叫声、怒喝声不绝于耳。
胆颤心惊地从士兵中间穿行,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阳臻简单介绍了几种练习腿脚力量的方法,并示范了几次,让我跟着做,很明显,动作都是缩了水的。同刚才看到的近乎残酷的训练场面相比,我的努力微不足道,不禁心下哂然。
“阳臻,我……可以么?”一边扎着马步,一边有气无力的问。
“小姐。”阳臻的语气竟似忍了一丝笑意,“小姐没有什么基础,要想像夫人一样,恐怕有些难,不过这些练习确是可以帮助您强身健体的。”
“哦……”我无奈地撇撇嘴:“你可真实在。”
阳臻垂下头,不语。
“对啦,我会骑马的,明天帮我找匹好马吧!”我突然兴高采烈,听小多说于心洛以前是骑过马的,而我在现代的时候是马场的常客。
阳臻抬头看看我,嘴角勉强动了动:“好吧。”
一天的折腾下来,最初的兴趣已经折了大半,心里感叹为何穿越过来没有附在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女身上,这于心洛也真是,还将门之后呢,练功练不好,绣花绣不好,只忙着胡吃混喝了,唉!
正趴在房间的桌子上唉声叹气,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我们的女将军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抬头见是兰莹,满面含笑走进来,平时总见她一脸淡然,想不到笑起来,竟是说不出来的舒心惬意。
我闷闷地说;“二娘取笑我!我哪里做得了将军,连小兵都当不了。”
“你看!”她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
“呀!”我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竟是一把小巧的短弩。
她微笑着把弩箭递到我手里:“这是我以前习武时,我父亲送给我的,轻便灵活,很适合女孩子用的。”
“谢谢二娘!”我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了。
兰莹仔细为我讲述了短弩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并手把手教我操作,我学得很认真,很快便掌握了基本要领。
“好了。要领你已经掌握了,以后可以跟着阳臻,练习发箭了。”兰莹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二娘。”我想起些事情,连忙问道,“这几天,书房那边还好吧?”
她微微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嗯。那些贼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在没有什么动静。”
“可能是最近守卫森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吧。”我想了想说,“二娘,他们到底想去偷什么呢?”
我紧紧盯着她,看见她眼中一道暗光瞬间闪过。
“怕是什么军机要件吧。”她淡淡地说。
“哦。”我仍是不死心,“那天的贼,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兰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丝沉重:“洛儿,有些事情,我们不希望你牵扯进来,知道越多,危险就越多,你是于家唯一的血脉,我们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我重重地点点头。
罢了,本就是异世孤魂,暂且安然苟活吧。
作者题外话:火火第一次发文,心里忐忑,憋了好久,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句:亲们,进来坐坐吧!
16、校场红妆(二)
第二天一大早,阳臻便在门外等我了。
有了兰莹送的短弩,我的自信心瞬间恢复,当然,忘不了向阳臻炫耀一番。
可惜这个黑脸侍卫似乎并不感兴趣,仍是一脸酷酷的表情,语气平静地指导我练习基本动作。
从早上一直练到中午,耐心渐渐快要消磨殆尽,吃过午饭后刚想偷个懒,又被阳臻逮到,继续已经重复了上千遍的动作。
“对了,昨天说要骑马的,马呢?”我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臂,突然想起昨天跟他说的话。
阳臻抬头看了看我,想了想说:“那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他叫人牵过一匹白马来,把缰绳递给我:“这是匹母马,性情温和,小姐不用担心。”
母马?还性情温和?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骑术很差吗?”
阳臻的眼皮轻轻跳了跳:“还好。”
看他的表情,之前于心洛的技术,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他也不会找匹温和的老马了。
我看了看那匹白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体格匀称健壮,而又不失柔和的线条,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母性的光彩。
“它生过小马了吗?”我问。
“一匹健壮的小公马,已经是战马了。”阳臻回答。
我笑了笑,我看见了白马身上那种母亲会才有的骄傲与神采。我走过去,轻轻抚过它的鬃毛:“我叫你雪儿,好不好?”
在阳臻有些诧异的眼光中,我翻身上马,平稳而熟练地坐在马背上,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及缰绳的长度。
坐在马背上,突然的高度让我感到神清气爽。
“阳臻,我想骑马出去逛逛。”我笑得粲然。
“可是……”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校场阅兵台的方向。
“没事,你不用陪我,如果不放心,派两个人跟着我就行。”我轻笑出声,一甩鞭,飞奔而去。
校场外仍是一片广阔的空地,身下的白马,尽管已有些年纪,却依然强健有力。
我伏在马背上,一路穿过空地,一口气跑到一处低矮的坡地上。回头看看远远跟来的两个身影,我摇头笑笑,翻身下马。
夏末秋初,原本浓绿的草地已经泛出点点灰黄,紫色白色的野秋菊散落地开着。
我除去软甲,散开长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在草地上仰面躺了下来。
湛蓝的天空高远无垠,洁白的云朵想翻开的棉花团,悠悠洒洒地散在蓝色的布景上。
我闭上眼睛,舒展身体,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清爽自然。鸟儿的吟唱,虫儿的低喃,微风的窃窃私语,花草的窸窸窣窣,冲扰着我的全部神经,世界就此沉寂,只剩我自己。
“呵呵……”
隐隐似乎有轻微的笑声,我茫然的睁开眼,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啊!”我本能地尖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拓跋璟!”
“我的名字,你记得很牢嘛。”他躺在草地上,微微侧脸,看着一脸戒备的我,眸光闪烁,嘴角一丝邪邪的笑。
我慌忙抬头看看周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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