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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小姐不嫌弃,喜福愿意试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她终于答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萃心一定会很高兴的。”裴邗咧嘴而笑。“那就请你明日来裴府一趟吧!”
喜福颔首。
隋曜琰见事情已谈妥,便要喜福离厅,他不想她在这儿,不想裴邗多看她一眼。
喜福立刻道:“奴婢告退。”她转身欲走出大厅。
“等一下。”裴邗叫住她,自腹带掏出一只白瓷瓶。“这是昨儿个才从榷货务买来的‘蔷薇水’,就当是谢礼。”
喜福还未开口,隋曜琰已抢先一步说:“不用了。”他不高兴地皱眉。“喜福不需要。”
裴邗愣了一下,有些诧异隋曜琰陡升的怒气。
“这是喜福份内之事,裴公子不需要如此。”喜福连忙客气的开口,想借此冲淡隋曜琰的无礼。
“下去吧!”隋曜权开口道。每次只要是关乎喜福的事,曜琰的脑袋就变得不太管用了。
喜福松口气的欠身告退。
“没想到送份礼却惹得三少爷不高兴。”裴邗自讨没趣地耸了耸肩。
“喜福在这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其他东西。”隋曜琰仍是不悦的回答。
裴邗微微一笑,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转个话题。“对了,生意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过一阵子再说吧!”隋曜琰说道。
原本一直漫不经心的隋曜权在听见“生意”两字的时候,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什么生意?”
裴邗诧异地道:“曜琰没同你说吗?我以为……”
“我已经决定要缓一阵子,所以就没跟你提。”隋曜琰耸耸肩,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裴邗要我考虑跟他一起做香药买卖的生意。”
隋曜权没说话,只是皱着眉瞄了裴邗一眼。香药生意?
现今香药同盐一样,只有少数的量交予商人贩卖,其余皆由朝廷专营。
若商人想经营香药生意,只有两种方法,其一是以现钱或茶盐向“榷货务”购买,其二则是凭“交引”换取。
因北方诸国的威胁,朝廷北部及西北设置重军防守,在如此的情势下,“粮草”的消耗量必大,直接地便影响了财政,朝廷光是负担粮草,国库的收入便会一再减少。
为此,朝廷希望民间能出资将粮草运至北方,以减轻国库压力,即所谓的“入纳粮草”,而能大批入纳粮草的非商贾莫属,可又因朝廷现钱不足,所以,当粮草运至北方后,将官除了给一分现钱外,其他的就常用香药象犀、茶、盐三物代替货币,好偿还商人入纳粮草的价值。
这时,将官会给予商人“交引”,让他们凭此在回中原后,至各地方州郡换取所需的香药象犀、盐,或是茶,这时,商人再将香药、茶、盐贩卖至民间。
“为什么要缓一阵子?”裴邗不解的开口问:“其实,做生意时机很重要,若错过了,可要捶胸顿足,我敢同你打包票,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隋曜琰正打算开口时,忽然一抹低沉的声音响起。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答应?”
隋曜权与隋曜琰转向内厅入口,起身唤道:“爹——”
因为隋稷仑的一句话,事情有了转变,隋曜琰立刻投入与裴邗合伙经营的香药生意中。
喜福在知道这件事后,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并未说什么,毕竟这件事老爷已亲自应允,她相信老爷自有他的考量,或许这不失为是一个让三少爷历练的机会。
而且,老爷还特意将一直在大少爷身边帮忙的骆管家拨给了三少爷,要他在三少爷身边提点指导,如此一来,她几乎已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或许该说只剩一件事让她不安,那就是裴少爷。她觉得他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可又说不上来,因为,她实在不懂他为何要送她谢礼,虽说是替裴家小姐做嫁衣,可她毕竟是个奴仆,这是她份内该做的事,他毋需如此,更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感谢下人的人,这……这实在是让她难以理解。
第二天,在三少爷的陪伴下,她上府为裴萃心裁量嫁衣,原本是青儿要陪她一同去的,可三少爷执意要与她一块儿去,说正好他要到裴府去商谈生意细节。
一到裴府,三少爷便至内厅与裴少爷见面,而她则被带至隔壁的偏厅。
“我什么都要最好的。”裴萃心开口。“什么都马虎不得,我要京城的人全都瞧见我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绫罗衣裳,覆以紫红色的背子,显得贵气逼人。
喜福颔首。“用河北所产的绫绢可好?它的经纬一等,所以无背、面之分。”她由红盒中拿出一块精致的绢布。“这是二少爷在河北亲自选的。”
裴萃心的奴婢接过,然后递与裴萃心,裴萃心摸了摸顺滑的质地,点点头。“可我听人说‘东绢’也挺有名的。”
“东绢与河北精绢齐名,是京东所产。”喜福自盒中拿出另一块布。“在单州还出产‘薄缣’,每匹重才百铢,人说‘望之若雾’,不过,虽然极为轻薄,却十分坚固耐用。”
裴萃心瞄她一眼。“你这奴才懂得倒挺多的嘛!”
“谢小姐过奖。”喜福客套地说。
裴萃心自椅子上起身,上下打量她。“多年没见,你这奴才倒长得人模人样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十一岁那年在隋府受她与喜乐两姐妹的窝囊气,后来,她虽想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可隋曜琰事事都护着她,让她什么便宜也没占到。
后来过了及笄之年,父亲说她已不适宜再到隋府走动,得待在闺房里直到出阁之日,但谁晓得,在她十六那年,隋夫人过世,婚事也因此而耽搁了下来,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几乎要闷坏她了。
好不容易现在隋曜权已服满孝期,婚事自然没有再拖下去的理由,一想到她即将成为隋府的女主人,她就压抑不住愉悦的心情。
说实话,她对隋曜权是惧怕多于喜欢,若让她挑,她宁愿选择隋曜衡,虽然他俩是挛生子,面貌长得一模一样,可性子却完全不相同,隋曜衡比隋曜权多了一份“人性”,哪像隋曜权老摆着一张臭脸,表情冷淡,她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将与一个“冰人”共度后半辈子。
不过,看在他们是京城首富的份上!她已不在意自己的丈夫是“冷”还是“热”,只要能让她过好日子便行了,更何况,她还担着一份责任,父兄希望她能为两家的生意往来多出一份力。
“哪天我倒是要向你好好请教一番。”裴萃心微微一笑。
喜福微觉讶异,不知裴萃心所指为何,只觉她话中有话。
“这魅惑男人的本事,你可是内行。”她啧啧赞叹。“不知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三公子对你死心塌地的,啊——”她故意捂住嘴。“不会是什么妖术吧?”
喜福面无表情地回视她,没说半句话。
裴萃心娇笑一声,想着她进府后,便是喜福的少夫人,到时还怕没机会整治她吗?
“不过,基于同是女人的立场,有些话我还是先提点你的好。曜琰是年少不懂事,所以才会被你所迷惑,再过几年,那可不同了,现在他在外头做生意,遇到的女人只会愈来愈多,不会少,那些女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她们是什么来历?伺候男人可是她们的拿手本事,到时候……”她故意摇摇头。“你可要让他冷落在一旁了,说不定哪天他厌倦了你,将你随便配给一个不三不四的下人,唉——可怜喔!”
喜福冷冷地回道:“多谢小姐关心,不过,奴婢的事奴婢自己会打理,小姐还是多为自己想。”
“哎哟~~恼火了吗?”裴萃心又故作姿态的掩嘴娇笑。“你可别生气,我是诚心诚意向你请教的,讨男人欢心的事我可不会,而你应该算是个中高手吧?”
一旁的奴婢闻言,也忍不住掩嘴笑开了。
“奴婢想,青楼的姑娘或许可以传授小姐。”喜福冷声道。
裴萃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说什么?”她尖叫。“你竟然拿我同那些下贱的女人相比?!”
她一扬手,便打向喜福的脸。
喜福惊讶得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裴萃心见状,又气愤难抑地赏了她一个耳光。
一旁的奴婢吓住了,连忙上前想阻止。“小姐——”
喜福被裴萃心打退一步,骨子里的倔强性子陡地浮现,她冷冷地抓住裴萃心又挥过来的手。“小姐不要太过分。”喜福愠怒道。
“你……你这个死奴才,你要造反了吗?”裴萃心用力地抽回手,气愤地又想甩她一耳光。
“我不是你的奴才。”喜福扣住她的手,语气始终冰冷。
“你放开小姐。”旁的奴婢着急地叫着。“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现在咱们第一要务就是找间好的店面。”裴邗的脚板随着乐伶弹奏的琵琶声打着拍子。
隋曜琰有些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听在他的耳中,那不是乐声,反而是噪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屠藩嗑着瓜子建议道:“东华门外一带的商业区如何?听说米行的张老头不做了,想收店。”他也是这次出资的富商之一。
裴邗摇摇头。“那儿是市井之地,做不了几成生意。”
“东——”隋曜琰顿了一下,皱眉道:“要她别弹了,听得人烦死了。”他不高兴地瞪了乐伶一眼。
裴邗与屠藩对看一眼,随即相视大笑。
“桑蝴可是城里首屈一指的乐伶,她的弹奏却让你入不了耳,这……”裴邗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桑蝴停下手上的动作,浅笑道:“是妾身技不如人、学艺未精,让三少爷见笑了。”她生得极美,穿着窄袖衣裙,身段玲珑窈窕。
“不关你的事,我本就不爱听这些东西。”隋曜琰实话实说。
裴邗抬手示意桑蝴退下。“就外貌而论,桑蝴同喜福可是不分轩轾?”裴邗笑问。
隋曜琰皱起眉。“做什么扯出喜福?”
“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裴邗笑着摇头。其实,他十四岁在隋府第一次见到喜福时,就心折于她的容貌,后来发现她的本性外柔内刚,就更为欣赏,只是她是隋曜琰的心头肉,动她不得,否则,他实在很想将她纳为己有。
隋曜琰斜睨他一眼。
屠藩立即打圆场道:“方才谈到店面一事,不知三少爷有何意见?”
“东角楼街巷一带极为繁华,尤其界身巷是金银彩帛的交易场所,每一次交易动辄千万,是个上选之地。”隋曜琰说道。
“曜琰所说极是,那儿也正是我属意之所,可唯一的难处是界身巷已经商店林立,没有店面了。”他喝口热茶,近来天气寒冷,也到了喝参茶的季节。
“这不是什么难处,昆财在那儿有家茶叶铺,咱们同他商量去。”屠藩说道。
“曜琰,你觉得如何?”裴邗询问他的意见。
隋曜琰想起上回见面的申昆财,他皱眉思考了一下,一会儿才道:“如何个商量法?”
“咱们向他租铺子,至于他的茶叶……”屠藩转了一下眸子。“还是能在铺里卖,我想,茶叶同香药,倒是不会相抵触。”
“这也算是个好法子。”裴邗点头赞许。“曜琰,你可有其他意见?”
隋曜琰正要回答,忽然,就听到隔壁的偏厅传来一阵叫嚷声。
“来人——来人啊——”
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子,脑中只想着喜福就在隔壁,只一瞬间,他已冲向偏厅,身后跟着裴邗与屠藩。
一踏进偏厅,众人便呆愣了一下,因为瞧见喜福正扣着裴萃心的手。
奴婢冲到裴邗面前叫道:“少爷,她抓着小姐不放——”
“你这臭奴才,还不放开我?!”裴萃心扬起左手扫向喜福的脸。
喜福正欲退后一步,但有个人却比她更快,伸手紧揪住了裴萃心的左手。
“你做什么?”隋曜琰生气地瞪视她。
“啊——”裴萃心吃疼地大叫出声。
“少爷。”喜福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放了她。
“下次让我瞧见,我就不客气的折断你的手!”隋曜琰生气地一把甩开她。
裴萃心让他甩开,尖叫着几乎要摔倒在地,裴邗眼明手快地扶住裴萃心。
隋曜琰冷哼一声,转向喜福,却在瞧见她泛红的双颊时,怒火一下爆发了出来——
“你打了她?!”隋曜琰咆哮一声,眸子几欲要喷出火来。
他狂怒地就要抓住裴萃心,却让裴邗挡了下来。
“曜琰——”裴邗话尚未说完,就已被迫出手与他拆招。
裴萃心吓得躲在奴婢后头尖叫道:“来人啊!”吓死人了,隋曜琰的表情好像要杀了她似的。
一旁的屠藩也不敢上前,紧张得退到小拱门后,他没想到隋曜琰会为了一名奴婢狂怒到这般地步。
“少爷——”喜福上前,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要闹出事来了。
隋曜琰出手不留情,一掌就打向裴邗的胸口,裴邗闷哼一声,撞向桌椅,发出震天声响,人则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爷——”喜福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住手。”再打下去,亲家都要变仇家了。
“你别拦我!”隋曜琰扯开喜福,寻仇似的走向裴萃心,双眸烧着怒火。
“救命啊——”裴萃心慌张地跑向门口。
这时,仆人听闻叫喊声,陆续跑了进来,裴萃心立即躲在他们身后。“去叫爹,他要杀死我了——”她尖声叫嚷。
隋曜琰一拳打飞上前的护卫。
“住手!”喜福拦在他身前。“别把事情闹大了。”她紧皱眉心。
“曜琰,你该适可而止。”裴邗自地上起身,腰际疼痛,原本带笑的脸也露出少有的怒气,他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而起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奴婢?!
“办不到!”隋曜琰仍是怒火难消,一步步地逼近裴萃心。
裴萃心尖叫一声,不停的往后退。
“少爷。”喜福不得已地抱住隋曜琰的身子。“够了。”
“你别拦着我。”他欲拉开她。“我非得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不可。”
“她是你未来的嫂子啊!”喜福焦急地出声提醒。
“萃心出手打了喜福就算有所不对,那又如何?”裴邗这下也动了气。“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奴婢。”
“是啊、是啊……”裴萃心点头喊着附和。
隋曜琰火大地道:“她是我的奴婢,不是你们裴家的,谁敢动她,就是与我过不去。”他拉开喜福,又打飞一名仆役,整个人杀气腾腾。
赶来的护卫,不由自主地全往后退,各个眼神戒备的盯着隋曜琰。
喜福再次上前抱住他,不想事情闹成这样。
“奴婢不在意,你听见没有?我不在意、不在意。”她叠声道。
“可我在意!”隋曜琰怒吼一声,又想拉开她。
喜福涨红脸,死命地抱着他的背,就是不松开手。
“这是怎么回事?”
一记严厉的声音陡地出现在偏厅入口。
裴萃心如获救星般地大叫一声,“爹,救救女儿——”
第六章
“婚事重议?”
隋曜权自帐目上抬起眼,犀利的眸子首次出现一抹充满兴味的眼神。
“对!裴老头说的。”隋曜琰耸耸肩。
“因为你打伤了裴邗,而且差点对裴萃心动粗?”隋曜权慢慢的靠向椅背。
“对。”他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件事我绝不妥协,别想我去向裴府道歉,是他们有错在先。”
“因为裴萃心打了喜福两个耳光?”隋曜权兴味盎然地问,这件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若不是裴老头出现,我非拆了那女人不可。”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气愤难消。“算她还有点脑袋,吓得不敢嫁进来,否则我定要给她好看。”
隋曜权斜睨他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事情一扯上喜福,就没了脑袋。”
“我就是这样!”他怒声道。
隋曜权懒得跟他争辩这件事。“这事待会儿你自个儿同爹说。”
隋曜琰沉默下来,表情显得有些为难。
隋曜权转个话题。“那你和裴邗生意上的事怎么说?也吹了?”
“那倒没有。”隋曜琰耸肩。“这等有利可图的事,他绝不会松手的。”
隋曜权冷冷一笑。“那倒是,算他还没让怒气冲昏了头。”
隋曜琰见隋曜权一副不在乎的态度,于是询问道:“怎么我坏了你的婚事,你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似乎还比较关心他与裴邗生意往来的事。
“不然你想我怎样?揍你一顿吗?”他挑起眉反问。
隋曜琰握紧拳头,激动地道:“先说了,我可不觉得有做错的地方,是那个泼辣女人不对在先,我绝不会去认错的。”
“你已经说第二遍了。”他不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回帐本。“婚事的事我自有主张。”
“若你们还要成亲,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喜福绝对不会为那个泼辣婆子做嫁衣,她自个儿想办法去。”
话毕,他就跨步离去,心里思考着该怎么跟爹说。大哥那关好过,可爹这关……唉!不知闯不闯得过?
他一走出隋曜权的书房,就见喜福站在廊厅等他。
“不是要你先回房去吗?”他走向她,在瞧见她白皙的脸上仍留着红印时,怒气不自觉地又升了起来。
“奴婢知道少爷要去同老爷解释,有些不放心。”喜福蹙拧眉心,她知道大少爷对这件婚事始终不热中,所以,这关不会有问题,可老爷那儿……便有些为难了。
“反正要罚就让爹罚吧!”隋曜琰无所谓地说。
喜福叹口气。“少爷实在不该为奴婢大动肝火的。”
“我就是生气!”他握住喜福的手下了廊厅。“我自个儿去找爹,你先回房。”
她摇摇头。“一起去吧!老爷应该是在荷花池那儿。”那儿是老爷与夫人生平最爱之处。
“你还是别去的好。”他担心她会被他爹的怒气吓住。
“这事因喜福而起,喜福没理由逃避。”她望着他,神情坚决。
隋曜琰凝睬着她,微微一笑。“好吧!咱们就一起去领责罚。”
他略带稚气的笑容让喜福心中一动,她低垂螓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她对三少爷只是主仆之间的情义,或许比一般的主仆又更好些,他难过时会搂她、抱她,她完全没抗拒,是因为她根本没想过男女之别,毕竟他的年纪小于她,她从没非分之想;二来是因为他主、她奴,她只想做好份内的事,可没想到三少爷之于她……
她在心里叹口气,自从知道三少爷倾心于她后,她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了,对于三少爷的一举一动也分外敏感,有时还会受他影响而忐忑不安,她的心让他搅得纷乱,无所适从。
两人穿过园子,步上拱桥,往荷花池走去,远远地便瞧见隋稷仑站在池边凝神望着荷叶,背对着他们显得很孤寂。
“你先在这儿等着。”隋曜琰松开喜福的纤纤素指。
她轻轻的点头。
隋曜啖抬手轻抚了一下她仍红肿的脸,这才转身朝隋稷仑走去。
喜福站在微凉的风中,乌丝随风扬起,裙摆飘逸,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她瞧见老爷回过身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手心微微冒出汗,不自觉的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她?”隋稷仑瞄了一眼站在二十步开外的喜福。
“是。”隋曜琰点点头。“孩儿听凭爹处置。”
他的目光移回儿子身上,忽然忆起五年前重阳节那日,曜权背着一个奴婢回来,她的额际血流不止,曜琰在一旁慌张地叫嚷着,几乎要哭出来。
事后,妻子还笑着同他说:“咱们的儿子可从没那么关心过一个人,想来是对喜福有了情愫。”
当时他不以为然,只说曜琰年纪尚小,哪懂得这些?
而妻子仍是笑说着:“我这做娘的,岂会不懂孩子的心思?他们的肚子里藏了什么,可全瞒不过我……”
这几年,他因丧妻之痛,所以,一直未将心思放在儿子身上,却没想到现在竟让过世的妻子一语成讦。
“她不过是个奴婢——”
“她对孩儿而言,不只如此。”隋曜琰涨红着脸打断父亲的话。
“什么意思?”隋稷仑的眼神锐利起来。
“孩儿……”他迟疑了一下,冲口而出。“孩儿要娶喜福。”他握紧拳头,一脸坚决。
对于他的话,隋稷仑未显诧异之色,只是道:“唤她过来。”
隋曜琰露出防备之色。“爹要对喜福说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隋稷仑注视着儿子一脸防备的神情,于是冷冷的道:“你不唤她过来,爹就不能自己找她吗?”“隋曜琰知道自己是反应太过了,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自己的情绪后,才转身叫唤喜福。
“你到她方才站的地方等着。”隋稷仑说道。
“为什么?”隋曜琰不肯答应。
“我说的话你要质疑吗?”隋稷仑怒声喝道。
“孩儿——”
“少爷。”喜福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奴婢一个人不要紧。”
隋曜琰张口想再说什么,可最后仍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皱着眉住后头走去。
“裴府的事是奴婢的错。”喜福率先开口认错。
隋稷仑看了一眼她双颊上未退的指印。“萃心为什么会动手?”
喜福有片刻的迟疑,不过,最后仍将实情一字不漏的说出。
隋稷仑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后,眼神望向池面,“你的嘴倒也挺利的。”沉静温婉是他对她向来的印象,可没想到她也有这样强悍的一面。
喜福未回嘴,只是静静地等待隋稷仑的处置。
“琰儿倾心于你的事,你知不知情?”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喜福一愣。
隋稷仑将视线移回她的脸上。“回答我的话。”
喜福在心里喟叹一声。“奴婢知道。”
“何时知道的?”他未表诧异的点头。
“前些日子。”
“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他的话犀利起来。
喜福淡然地道:“奴婢没打什么主意,三少爷年纪尚轻,再过些时候,便会领悟对奴婢的情意不过是一时的想像。”她在心里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若是过些时候他还如此呢?”他追问。
喜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爷要奴婢怎么做直说无妨,毋需这样假设。”
隋稷仑微扯嘴角。“你倒也聪明。”
喜福未置一词。
“琰儿的个性吃软不吃硬,若是直接自他身边撤了你,只会加强他得到你的决心,对事情并没有帮助,所以,我不会插手这件事,就由你自己去让他死心。”他背过身,继续道:“只要你不对他动心,冷漠以拒,他会知难而退的。”
冷风吹乱喜福的发丝,冷意窜入她体内,让她的身子忍不住开始发颤。
“不过,这事得过些时候再说,现在只要你有任何不对劲的举动,他都会认为是我的主意,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喜福淡笑道:“奴婢明白。”
“你有什么话要说?”他冷声问。
喜福扬起嘴角。“老爷果然是商场老手,才会想出这样拐弯抹角的计策,既不与三少爷直接冲突,又能达到目的,而坏人的角色则由奴婢一人揽下。”
“若你真有心的话,你可以把这个计策告诉琰儿。”他说道。
喜福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若是奴婢真的这么做了,不知老爷是否会告诉三少爷那是奴婢的鬼思,您根本没提过这事儿,到时候,三少爷会陷入迷惘,他不知该相信谁,而老爷则会因为这件事开始重新思考怎么同狡猾的奴婢斗法。”
隋稷仑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听见她又继续道:“奴婢只是个小女子,又怎会有老爷的这般心思呢?”
他举起手。“下去吧!”
喜福欠身告退。
隋曜琰见她走来,忙迎上前,追问着父亲同她说了什么。
隋稷仑望着池水,仿佛瞧见妻子笑靥如花地回视他,他的眸中浮现一缕深情,喃喃道:“事情会演变至此,应该都在你的预料中吧?”
自从与隋稷仑谈过话后,喜福便常陷入沉思当中,整个人静默下来,幸亏三少爷忙于生意上的事,白天在府里的时间减少,因此少了对她的注意,所以没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而让她有了喘息的空间,因为至今,她仍未想出该怎么处理三少爷对她的情感。
她曾试着安插别的奴婢来取代自己,而且意欲搬出他的寝房,可他想也不想地一口便回绝,她什么话都说不上,也无法反抗,只能无言以对。
老爷要她过些时候再说,不用急于一时,免得三少爷起疑心,认为这事是他的主意。老爷说得轻松,却让她陷入难题之中,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是适当的时机?
过些天、过些月,或者过些年?喜福微扯嘴角,她想“过些年”是不可能的,感情的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只会夜长梦多。
这日,当她正心不在焉地刺绣时,三少爷兴匆匆地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六角形的红色盒子。
“喜福,过来。”隋曜琰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到桌前,这几天,她变得不爱说话、闷闷不乐,他一直追问父亲同她说了什么,她老答没有,要他不用多心,他却直觉事有蹊跷。
“少爷怎么回来了?”她诧异地问。
“我特地抽空回来一趟,你看。”他献宝似的将红礼盒放在桌上。
喜福疑惑地望着桌上的红色纸盒,它的外皮是朱红色的百花纹,显得贵气十足。
“这是送你的。”他露齿而笑。“快打开。”他的表情相当兴奋。
送她的?喜福更加疑惑,她低头注视着精致的礼盒,迟迟未有行动。
“快打开。”他催促道。
喜福这时才有动作,她伸手打开盖子,一阵花香扑鼻而来,各式的香药布满其间,她诧异地抬首看他。
“里头还有。”他说,献宝似的将藏在香药里的东西拿出。“这是簪子、玳瑁、耳环、指环、篦梳、锡子、胭脂,还有蔷薇露。”他拿出琉璃瓶,只觉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喜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睁大眼,他……
“都是要给你的。”他咧嘴而笑。“你喜不喜欢?”
喜福清清喉咙,嗓音干涩的说:“太贵重了……”
“别管那些。”他打断她的话,兴奋地自盒子的最底层拿出一对陶瓷娃娃。“这也是要给你的。”
喜福注视着他手上的一男一女娃娃,大概半个巴掌高,颇为小巧精致,娃娃的五官不同于中原人士的长相,眼睛较为圆大,穿着的衣裳也怪异,不过,看得出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的手以红丝线缠着。
“这是番邦的东西,一个亚拉伯商人那惟送我的,他说这是他们国家挺普遍的东西,能送给……”心仪的人这几个字他硬是说不出口,他顿了一下,脸蛋臊红。“反正就是送人的东西,他对咱们华夏民族的文化有些研究,所以自己给他们系了一条红丝线。”
他解释得有些模糊,他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系红丝线?”
因为那是月下老人系的姻缘线,他在心里回答她。“反正就是让他们执手相牵。”他红着脸,转过身,将娃娃摆在柜子上后才回头。
他的话让喜福心中一紧,脸蛋浮起红晕。
“那惟自个儿给他们起了个名字,说这对娃娃又是番又是华,就叫‘那华娃娃’,我笑他用自己的姓,他说,娃娃是他那惟带来的,独一无二,自要让它以自己的名流传下去。”他盯着她,询问道:“你喜欢吗?”
喜福望着他一脸兴奋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点头。
隋曜琰咧嘴而笑,忽地一把抱起她。“你喜欢就好。”
“少爷……”喜福惊喊一声,涨红脸。他怎么把她抱起来?“快放奴婢下来。”她的手放在隋曜琰的肩头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隋曜琰笑着抱她转了一圈,听见她发出惊叫声,他开朗地大笑,故意抱着她直转圈,他还是喜欢她生气勃勃的样子,这些天来,她的异样让他很不放心。
“少爷——”喜福晕红双颊。“快放奴婢下来。”她的头都被转得发晕了。
他大笑着又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放松手臂让她靠着他的身体滑下,直到她与他面对面,两人的脸孔只有一寸之遥。
她急促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让他心跳加速,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
喜福喘着气,仍因方才的转圈而晕眩,她连忙闭上眼睛,因为眼前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还在转。
隋曜琰盯着她粉扑扑的面颊,一时情生意动,不由自主地欺近她,将唇瓣贴向她柔软的红唇……
“三少爷——”
廊道传来的急促脚步声跟叫喊打断隋曜琰的意图,他生气地转向门口吼道:“滚开——”
奴仆出现在门口,心急的叫道:“老爷昏倒了——”
隋稷仑皱眉地睁开眼,就见大儿子与三儿子一脸忧心地站在床头,床边坐了一个大夫,正在替他把脉。
他抽回手,冷声道:“不用了。”
大夫愣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望向隋曜权。“这……”
“爹——”
隋稷仑抬起手。“不用说了,我不需要大夫。”他的语气强硬。
隋曜权偏头示意骆管家先带大夫离去。
隋稷仑起身,眉头始终紧拢。“好了,都下去吧!不需要小题大作。”
“爹还是让大夫——”
“我说了不需要。”隋稷仑打断隋曜琰的话。
隋曜琰紧皱眉心,一声不吭地离开父亲的房间,可从他关门的声响,能瞧出他的烦躁与怒气。
隋稷仑看了隋曜权一眼。“你也下去。”
他颔首,冷静地走出房间。
隋稷仑走到桌边坐下,双手支头,疲倦地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妻子的身影。
“我剩下这副空壳,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粗嘎地呢喃,拳头紧握,随即大吼一声,一掌拍上桌面。
“轰——”地一声,桌子立即碎裂。
这震天的声响,让已走出屋外的隋曜琰握紧拳头,他走向站在廊道一头等他的喜福,不发一语地拉着她就走。
“老爷……”喜福开口询问,见他脸色紧绷,不由得拧起眉心。
隋曜琰拉着她往园子走去,脸色铁青。
喜福望着他僵硬的神情,柔声道:“有话别闷在心里。”
他仍是握紧她的手,沉默的在园子里行走。
喜福叹口气,默默地跟着他。冬天已至,园子里的树叶在冷风的吹刮下,缓缓飘落,令喜福想起三年前夫人去世时也是这番景象。
“爹不肯让大夫诊断。”他突然开口。
喜福轻点头,自夫人去世后,老爷整整有一年的时间沉浸在哀伤中,那时,他也曾病倒过,后来是大少爷与三少爷同老爷谈了一番后,老爷才勉强振作起自己,再度插手管理生意上的事。
或许是为了治疗丧妻之痛,老爷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应该是因为这样才累坏了自己。
他停下脚步,面对她。“已经三年了,可爹还是在为娘的事痛苦伤心,而我什么也帮不了……”他顿下话语。“难怪二哥要离开府邸,再这样下去,真会把人逼疯。”他声音喑哑。
“少爷不用自责。”她温柔地道:“老爷不会不明白你的关心,只是,他对夫人用情至深,所以,一直无法忘怀失去夫人的痛苦,他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我知道。”他的声音沙哑。“有时我也会想起娘……只是……”他停了一下才又继续说:“爹答应过娘不伤害自己,因为娘不许爹抛下咱们,娘说我还小,要爹以此为念,可现在我想,这对爹是否太残忍了?”
他喟叹出声。“或许随娘走,才是爹的解脱。”
喜福仰头望着他皱拧的眉心。“或者……老爷该再娶。”
隋曜琰颇震惊于她的提议。“不可能的。”他怒声反驳。
“或者有了另一个女人,老爷就会比较容易忘记夫人。”她盯着他盛怒的眸子,也暗示着心中所想,若他身边有了别的姑娘,说不定……他也能忘了她。
“不可能——”他依旧驳斥她的说法。
她叹口气。“我知道少爷一时难以接受,可有些事不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
“我就是知道!”他气得涨红脸。
见他这么激动,她只好妥协地道:“是奴婢说错话。”
他的火气陡地熄灭,微微使力将她拉近身边。“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想法子。”
感觉到他又想拥她入怀,喜福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少爷为什么送东西给奴婢?”她急忙转移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
“没为什么。”他耸耸肩。
喜福轻咬着下唇,不知道有些话是不是该现在说?
“你喜欢,不是吗?”他问。
喜福望着他。“少爷不用送奴婢东西——”
“我想送!”他打断她的话。“以后,只有我能送东西给你,而且,你也只能收我送的东西,其他人的一律不许收下。”
他的话让她感到一阵愕然,而后有些想笑。“少爷这话不是太霸道了吗?”
他才不管什么霸不霸道呢!“我就是不许你收其他人送的东西。”他拉着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
喜福沉默着,或许……现在该是她同三少爷敞开来谈的时候,若再拖下去,她担心会夜长梦多……
可一想到方才他高兴地抱着她转圈的模样,以及后来难过老爷身子的事,她不觉又软下心来……现在真是谈这事儿的好时机吗?
隋曜琰牵着她走进屋内,“你戴戴看合不合手?”他走进内室,拿起放在盒子里的翠绿镯子。
“少爷……”她蹙着眉心,欲言又止。
隋曜琰执起她的左手,用了此于将镯子套入她的手腕中,脸上露出欣喜之情,她心中又是一动,双颊泛着粉红。
“还有指环。”他拿起金色指戒便要套入她的纤纤玉指上。
喜福弯起指节抗拒。“不可以。”她慌张地抽回手。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不可以?”隋曜琰皱着眉头,不高兴地又拉回她的手。
“少爷听奴婢说句话行不行?”她的声音有丝激动,她现在千头万绪乱得很,根本无法好好的思考。
他皱紧眉头,察觉到她少有的激动。“什么事?”
“这……这礼,奴婢不能收,也没资格收。”她深吸一口气。
“我说你收得就收得!”他执拗地道。他就是买来送她的,为什么收不得?
“若是奴婢收了这礼,就真的于‘礼’不合,会落人口舌——”
“谁敢说什么?”他颇不以为然的仰起下巴。
她长长的叹口气。“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这么想。”
“人家心里想什么又如何管得着?他们爱怎么想就随他们想去。”他冷哼一声。
“可奴婢在乎。”她平静地道:“奴婢不想难做人,也不想被人以异样的眼光对待,更不想承受这些莫虚有的事。”隋曜琰正欲开口,听见她又道:“两年后,奴婢便是自由之身,当然得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若是现在让人把奴婢说得不清不白的,以后奴婢如何自处?如何得良缘?希望少爷别再让奴婢为难。”
“你不用想两年后的事,因为我绝对不会让你走,更不会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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