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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筑继续道:“再开个一百公里应该就会看见一座小镇,或许今晚我们可以找户人家借住,不必睡帐篷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提到过夜留宿,他们两人各自忆起昨晚尴尬的情景。
萧磬宇先开了口:“你……还介意昨晚的事吗?”
“有发生什么事吗?”她佯装一副不知道他在指什么的样子。“现在的我一心一意只想着去楼兰的事,既然我们已经的是伙伴了,让我们把过去的种种都忘记吧!”
在她明了他不可能给她所期盼的爱情之后,她决心重新思考自己对他的感觉:她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只是爱上自己心中编织的幻影,而那很可能是种少女情怀所致;当他自告奋勇说要陪她去时,她心中忽地闪过想拒绝的念头,因为她迷惘自己今后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他,然而——她还是同意了他的同行。
她其实是害怕孤独的,虽然她问题装作坚强、能自己扛起所有责任的模样,这一点她自他们上路的那一刻起就发觉了,因为她的心一直都在雀跃、欢唱着。
第五章
“这就是你说的小镇?”萧磬宇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们抵达时已届黄昏。这个萧磬宇所说的“小镇”充其量只能称为一个屯垦村落,里面的店家寥寥无几。每栋房子皆为同一式的木砖混合结构,树上到处挂着的扩音器此时正播放着大声刺耳的军歌。
孟筑无辜回道:“这个地方我从未来过,只是地图上标明它正好位在那个军事基地附近,才想到我们可以来看看。”
“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我看这里百分之百也没有旅社或饭馆。”他瞪视家家屋里亮起的灯火。“现在该怎么办?去敲某户人家的门吗?”
这时,有人自距离他俩最近的一幢房子内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孟筑见机不可失,急忙迎了过去。“请问一下,你们有空房间吗?我们想在这里借住一宿。”
那开门探出头来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大大的眼睛配上圆圆的脸,系着两条粗粗的辫子,长得十分讨喜。她望了他俩一眼,怯生生地说:“请你等一等,我得进去问我爸妈。”
“麻烦你告诉他们我们愿意付同样在旅馆住宿的费用。”萧磬宇补充道。
少女没有回答,径自走进了屋里。
一会儿,少女偕同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人戴着一副细框眼镜,一脸的书卷气,与他身上穿着的蓝色工作服形成强烈的对比。
“请问两位是?”
“你好。我叫萧磬宇,另外这位是孟筑小姐,我们是来考——呃……来观光的!”
他看到了他们身后的吉普车,了解地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是一开车做自助旅行吧!”
“没错!”他马上答道,脸不红气不喘地扯谎:“我们一路从敦煌开到这里,想经由此地朝北到库尔勒去。”
“你们是香港人?”
“不,我们是从台湾来的。”
“这样啊!敝姓刘,单名闵,这是小女刘绮。”他分别与他俩握过手后,张望了一下四周,说:“外头风大,两位请先进屋里来吧!”
听他这么说,孟筑此刻确实感到一股寒意,与萧磬宇踏进了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相连的客厅与饭厅,家具均十分简洁朴素,墙上也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上架电视机像个庞然大物般地睥睨着屋里的一切。
萧磬宇闻到阵阵菜香,吃了数日罐头食品的他不禁食指大动。
“爸,你们聊吧!我去厨房帮妈。”刘绮乖巧地说。
“嗯,”他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对孟筑和萧磬宇道:“两位请坐,内人正在做饭,马上就可以用晚餐了。”
孟筑想到他们那么贸然的敲人家的门,却受到主人盛情的款待,腼腆地说:“真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打扰你们。”
“千万别那么说!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轻轻叹息,眼神中流露出欢喜。
“爸,可以吃饭了。”刘绮喊道。
他们移架饭桌,刘介绍妻子倪娟与他俩认识,萧磬宇和孟筑见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直赞美她的好手艺。
用过晚餐,四个成年人在客厅沏茶,愉快地聊着。
当他们谈得兴致正高时,刘夫人倪娟问起他们的旅行,孟筑忍不住脱口说出他们真正的目的:“事实上,我们打算去楼兰考古的!刘先生,很抱歉之前欺瞒了你……”
刘闵虽然露出吃惊之色,但随即道:“哪儿的话!我们才第一天相识,你们对我们有所隐瞒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忽然告诉我们实情,让我有些意外罢了。”
“我想她必定是因为两位很亲切,值得信任,所以的才坦白以告,是吧?”萧磬宇别有用意地对她一挑眉。
“没错!”她坦然地回答。“能否与朋友相知相信并非取决于认识的时间长短,而是在于那份心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有个问题一直憋在心里头,呃……”倪娟吞吞吐吐地说。“不知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呀?”
听到她的疑问,孟筑的脸像被烫到似地瞬间红了起来,她困窘地低下头,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萧磬宇却道:“我们是情侣,”他拉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视她。“而且正值热恋中……”
“你在说——”她试图开口反驳他,却被他以吻堵住了接下去的话语。
这一吻既缠绵又炽热,当他的唇终于离开她的,她只觉得头脑一片浑浑噩噩,愣了好一会儿。
“真不好意思,一时情不自禁。”他犹如是蜂儿沾到花蜜般地笑着。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明天还得赶路呢!应该想早点歇了吧?”刘闵打圆场道。
孟筑想到他们从事劳动,可得一大早起来,自己怎好意思再打扰下去,连忙说:“对,对!你一说,我还真觉得累了呢!”
“那我带你们到房间去吧!”倪娟站起身来。
一进到卧房,孟筑眼尖瞧见了刘氏夫妇的合照,发觉他们打算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俩,赶紧推辞道:“这是你们的卧房,你们明早还得工作,是最需要舒服的睡眠的!我们自己有带睡袋,让我们在客厅躺一晚就可以了。”
倪娟轻拍她的肩膀,笑道:“别跟我们这么客气了,你不是把我们当好朋友看待吗?安心睡在这里吧!我们夫妇到小绮的房间挤一晚不成问题的。”
孟筑望着她温柔的笑靥,突然觉得倪娟就像她梦想中和蔼慈祥的母亲,犹豫道:“这样好吗?”
“就这么决定了。”她肯定地说。“你们早点休息吧!”
她临走前促狭地看了他俩一眼,然后把门在上。
目送她离去后,孟筑放松地将身子摊在床铺上。“好柔软的床哟!睡了那么多天的睡袋,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快僵掉了。”
在她说这话的同时,萧磬宇也开始脱下外衣,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
她倏地惊坐了起来,慌张道:“你该不会想要跟我睡同一张床吧?去、去!有绅士风度点儿,打地铺去!”
“这明明是张双人床,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睡在上面?”他理直气壮地说。
“喂!你是不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很惊世骇俗了,吏何况共睡一床!”
他暧昧地看了她一眼,忽地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扣住她的双腕,热切地注视着她。“你在担心什么?怕别人说闲话吗?我刚不是向他们解释过我们是热恋中的情侣了吗?”
“放开我!”她费劲地挣脱他的钳制。“那是你自己说的,而且……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又不代表我们真的是情侣。”
她想起方才的那个吻,不由得脸红心跳。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是?”他冷不防地将她推倒在床上,激情地吻住她娇艳欲的唇瓣……
方久,他忽然感到脸上有股湿濡,他放开了她,发现她满脸的泪痕。
“Sorry!我不是故意要侵犯你……”
她背过身,不答腔,只是不停地啜泣。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她止不住落泪,她明明是喜欢他的;然而,她一想到他永远也不可以爱上她,想到他对她只是一时的新鲜感,想到他在过去与往后都有着无数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妄想成为他的最后一个女人是可笑的,但她就是无法委屈自己跟他逢场作戏,仅为了一时的情欲。
“我说过了,我不会把身体交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这我知道,但你对我就是有着那么一种无可言喻的吸引力,每每让我失去自制……”他轻柔地拥住她。“安心睡吧!我再怎么好色,也不会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侵犯你的。”
他为她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准备下床打地铺。
她起身道:“你到床上来睡吧!”
他讶异地望着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毕竟——”她咽了咽口水。“在睡了许多日的睡袋后,你自然也渴望睡在柔软的床上,我无权独占这张床。”
“真的可以吗?”
“嗯,”她点点头。“我相信你。”
这一夜孟筑睡得非常不安稳,她梦到自己从高处跌下,坠落至黑暗无底的深渊。片刻后,磬宇血流如注地倒在她旁边。他俩身处于一间狭隘的斗室内,她不断地叫唤外面的人放他们出去,但却一直没有回应。她放大胆子检视他的伤势,这时他温热的血忽地喷到她的脸上、身上,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除了一片红色……血腥的红……
“啊!”孟筑在睡梦中放声尖叫。
萧磬宇被她的惊叫声吵醒,知道她可能做了恶梦,遂将她摇醒。
不一会儿,孟筑睁开眼睛,朦胧的双眸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看着我,我是磬宇呀!”
“磬宇?!”她闻言惊跳而起,连忙扯开他的上衣,检查他的伤。
然而他宽广、满是结实肌肉的胸膛却干净光滑得很,一点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她深深地陷入迷惑之中。“你没有受伤?”
“我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怎会受伤呢?”他看着她苦苦思索的样子,恍然大悟道:“你是在梦里梦见我受伤了吗?放心吧,我没事的,那一切只是个梦。”
“那真的是梦吗?”她睁着惊惑的大眼望着他。“可是感觉好真实!”
望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由得痴了。“相信我,那都只是一场梦。”
孟筑再次触及他大敞的胸膛,想到自己适才急切拉开他上衣的情景,脸蛋不禁红了。
他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发现她发窘的原因,不禁玩笑地说:“你刚刚那副‘猴急’的模样,我还以为我的‘贞操’就此要断送在你手上了咧!”
“你这个花心大少还有什么贞操可言——”话说到一半,孟筑发觉自己这么讲,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先前确有“侵犯”他之意?“不跟你说了啦!我要睡了。”
次晨,当孟筑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睡姿十分不雅观。她的头枕着磬宇的手臂,双手则抱住他的腰,而他的腿也压在她的。她凝视着他沉睡的脸庞,觉得大概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他的脸始褪去了平日的成熟世故,露出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赤子之心。此情此景仿佛是希腊神话中,被自己的箭射中的爱神艾罗斯(Eros)掳来了美丽的赛姬,他只在夜里与她相会,却从不让她见到自己的真面目,直到有一日,赛姬趁他熟睡之际,举起蜡炬往他的脸上照去……
“哈啾!”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早晨的空气冷冽,尤其刚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等等,“温暖的被窝”?!她向来有血液循环不好、手脚冰冷的毛病,盖再厚的被子,她的手脚依旧是冰冷的,怎地现在她只觉得全身暖烘烘的?她望着仍然沉睡的他,忆及她刚醒来的姿势,登时了解八成是昨晚太冷了,她才下意识地往身旁体温高的他靠近取暖。
她小心翼翼地把腿抽离他的身下,希望不要惊动他。
今天的天气看来不错,是个好兆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傍晚就可以抵达楼兰了。孟筑暗自想着。
在她梳洗穿戴整齐后,她漫步到屋外,看到倪娟正在喂鸡鸭饲料,她没有惊动她,只是继续沿着小路走下去,张望着四周农家的生活。这时,一对共乘一辆脚踏车上的老夫妇吸引住她的目光,教她不禁憧憬起这样隐居般的田园生活:夫妇俩若能到老都如此恩爱扶持,即便处于再贫困的环境下,亦能甘之如饴吧!
“孟筑!”
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忙转过身来。
“原来你在这儿!磬宇他在屋里找不着你,看他紧张的劲儿,我便出来找你。哎呀,总算让我给寻着了!”倪娟喘气道。
“我不过是出来走走而已,他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啊?”
“真搞不懂现在你们年轻人的恋爱观!唉,条件这么好又无时无刻不关心你的男人可要好好把握住呀!”倪娟像个母亲般轻拍她的手臂。“你是最幸福的了!不像咱们家小绮得一生葬送在这个小村子里。”
“为何不把她送去外地的大城市求学呢?”她想到时下在台湾有不少父母把子女送到国外接受教育。
“咱们哪来的钱哪?别忘了,我们是跟着父母在沙漠荒地长大的,能够拥有像今天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不必挨饿已是万幸了,那有多余的钱送孩子到大都市读书?”
孟筑听了她的话,黯然地点头。
“好了,怎地说到这儿来了?嗯,走吧!待在外头太久,等会儿被公安瞧见可就不妙了。”
“啊!我真粗心,竟没想到这一点。”她知道要是被公安发现,自己不但去不成楼兰,还会连累了刘家。
在回去的路上,孟筑向倪娟问起了去楼兰的路况:“据说这一带设有道路检查站,我虽然有地图,但上面却没有标明。你知道那设在何处吗?”
“嗯……”她偏着头思索了一下。“从这里朝南七十公里处就有一个,听说不久前有几个外国人经此地去楼兰考古,就是在那里被拦下来的,之后被强制出境了。”
“可那是去楼兰的必经之地呀!”她惶恐道。
“看来提这样没错。”
孟筑慌张地展开地图,试图寻找另一条通路,地图上却标明在那唯一的一条道路的两旁即是令风色变的核弹试爆区!“也只剩这个办法了。”
“你该不会打算……”倪娟猜出她的意图。“不行!那太冒险了。”
“别试着劝我,我心意已决。”
倪娟为孟筑眼底的坚毅执着所折服,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第六章
孟筑将车开到一个小镇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关掉引擎。
“干嘛开车一到这里来?现在才中午而已,今晚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萧磬宇不解地问道。
自他们匆匆辞别了刘氏一家后,沿路上她一直是沉默的。
“我希望你立刻下车。”她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故意开到这个镇上,好让你能从这里搭车去与其他人会合。”
“我们不去楼兰了吗?”他不大懂她的话。
“‘我’当然还是要去,至于‘你’却应该离开。我决定不带你去了,你赶快走吧!”她特别强调了“你我”之分,认为这么说已经够明白了。
“你是开玩笑的吧?”
“谁有心情跟你说笑?”她神情严肃地回答。“我自然是说真的。你快点给我下车,我要上路了!”
他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为什么?你干嘛赶我走?我们不是说好要当Partner吗?”
其实,孟筑的心里也天人交战着:“我有我的苦衷,你不会懂的。”反之于口头上,她却冷漠地说:“你别管这么多,尽管走就是了。”
“在你不给我一个令我信服的理由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走的!”他握住她柔弱的肩,强迫她直视他。“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撼人的逼视下,她忽地心生怯意。“不要逼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懂。求求你别管我好吗?”
“你叫我怎能不管你?!”他倏地拥她入怀,赤裸裸地表白道:“你可知道你把我折磨得有多惨?喜欢一个人非得经历迷些磨练吗?跟你在一起后,我承认我真的开始懂得‘爱’是什么滋味了。”
“你……你是说真的吗?”她用疑惑的双眼盯着他,冰冷的小手轻抚他因激动而泛红的脸。
他握住她的手。“你还不肯相信我吗?我终于明白,原来爱是无时无刻不为伊牵挂、掏心掏肺地为伊奉献、刻骨铭心的苦苦相思,还有——”
她用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片刻,两人炽热的唇瓣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爱就是——我爱你!”她仅用了简短的三个字表达爱的真谛。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了吧?”他又回到了先前的争执上。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你知道的,昨晚我做了恶梦,梦中的你受了很重的伤,血流不止,我们还被关了起来,我怎么呼叫求援都没有回应。你不认为这是个很坏的预兆吗?”
“那毕竟是场梦罢了。你没听过梦境与事实相反的说法吗?放心吧!”
她凝重地摇摇头。“可是那一切感觉是如此地真实!再者,我担心的还不止这点。我问过倪娟姐,她说我们原先打算要走的那条路上设有岗哨,为了躲避检查,只能冒险走核弹试爆区那条路。”
“核弹试爆区?!”他讶异道。“我以为自一九五七年中苏断交后,大陆军方已将所有尖端武器移至西藏偏僻之地了。”
“不,伊犁附近的沙漠地带及以东的盐湖区长久以来一直都是试爆中心,如今全新疆境内大概也只剩下这一处吧!”
“无论如何,我都要陪你一起闯!”他握紧她的双手。“你放心吧!再怎么样,我都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你的。”
但她依旧下不定决定。“可是我怎能让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伤?你不清楚这一去将面临的是多么大的危险。我曾听克莱恩教授的一个朋友说过,他在八六年无意闯入了核试验的管制区,当时他路经一座小镇,奇怪街上为何毫无一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得死紧之际。没多久,他听见几声震耳欲袭的爆炸声,接着是天崩地裂般的摇动,他差点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裂缝,之中,幸而他那时紧抓住一棵树,才得以劫后余生。你在台湾还有大好的前程美景,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去送死?”
“那我先问你,是什么原因让你不顾一切‘送死’呢?”
“这个……”她轻叹一声,眼光飘得老远。“那要从我的童年开始说起——你听过被喻为‘考古之父’的亨利·希礼曼(HeinrichSchliemann)的传奇吗?他自小就被盲诗人Homer于诗篇Ilias中描述的‘木马屠城记’所深深吸引,他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证明那场在特洛伊城的英雄之战是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他从一个贫穷的小学徒,变成商人、银行家,最后是百万富翁,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九种语言,他不畏那些专家学者们的嘲弄指责,仅凭着坚定的信念去寻找那传说中的特洛伊。酷热、发高烧、抢劫和官方的刁难都没能阻挠他,结果在一八六九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将特洛伊城揭露于世。这些历史传奇,都是小的时候我父亲告诉我的,这也是为何我长大后立志往考古学方面发展的原因。现在你明白了吗?”
“那么现在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愿意陪你赴汤蹈火的原因。你以为在台湾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虽然拥有大洋房、足够挥霍数代的金钱、美丽的女人,但我的心灵却是空虚的!当我运用集团的资金炒作股票、作股市幕后黑手时,不知有多少散户因我唯己是图的决策而逼得要跳楼自杀;可是我让利益蒙蔽自己的良知,认为这个世界本该是尔虞我诈的。后来,我慢慢厌倦了这种生活,我开始喜欢登山、冒险,我想要挑战身体的极限,即使因此丧命也无所谓;我甚至希望有一颗大陨石砸到地球,人类从此灭亡算了!你可知我是多痛恨自己目前的生活?”他说到激动之处,握紧拳头地朝车窗捶去。
孟筑为他的一番赤裸裸的告白震惊不已,她从没想到人人羡慕的他竟然怀着这样惨灰的人生观。
“我这么说一定吓着你了吧?”他旋即恢复平静。“你会不会后悔爱上我这个自私自利、毫无可取之处的家伙呢?”
她淡淡一笑,搂住他宽阔肩头。“怎么会呢?我的一颗心早就牢牢系在你身上了,无论你是圣人或恶棍也好,我都心甘情愿地为你迷醉。”
他高兴得又亲吻了她。
良久,他呢喃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记得程序结构一次见到你的那天,我就十分钦佩你眼底的坚决,那股不屈不挠的意念重重敲醒了我,我觉得自己不该再沉论下去,要效法你——myheroine——寻找自己梦想中的特洛伊。”
“你心目中的特洛伊指的是什么?”
他豪迈地大笑。“没有特别指什么,因为特洛伊的海莲娜(Helena)我已经找到了,她就在我的面前。”
“贫嘴!”她为他的奉承感到羞赧,心里其实是甜蜜的。
“我们还等什么呢?马上出发吧!去找寻咱们的特洛伊去!”
“磬宇,你快看!那里似乎有什么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前进……”孟筑指向左前方道。
萧磬宇闻言赶紧拿起望远镜一看。
“快!”他放下望远镜,匆促地抓住方向盘大回盘,急往后方驶去。“那是车方的车辆,但愿他们没有看到我们。”
孟筑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们躲在那座较高的沙丘后面吧!”
“你来开吧!”他把方向盘交给她来操纵。
“嗯,”她迅速地接手。“真是的!再开个十几公里我们就可以脱离这个危险地带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当他们把车子藏妥之后,萧磬宇决定下车察看动静。
“他们停下来了。”他透过望远镜观察道。“我看到她几台挖土机、钻地的机器,他们很有可能是在地底埋装核弹。”
“核弹?!”她讶异不已,很难想象他们距离那个毁灭性的撒旦如此接近。
“还好我们不是在试爆的时候经过这里,不然我俩可要作对黄泉路上的亡命鸳鸯——糟了!”他突然大叫一声。“我的身体一直在往下沉!”
“是流沙!”
当孟筑试图去拉他出来时,他的腰部以下已经全埋在流沙之下了。“千万别挣扎!否则你会更快被吞没!”
“你不要再靠近了!你也会陷进来的!”他然身处险地,仍不忘提醒她。
“那……那你快告诉我……怎么救我呀?”她惊慌得有点语无伦次。
“凭你的臂力是绝对拉不到我的。该怎么办……”他忽地灵机一动。“快!快到车厢内拿绳子出来!”
“我怎么没想到!”她马上照着他的话,找到一条粗麻绳,将一头系在轻尾,另一端则结成一个圆圈,自腋下将他的身体套住。
这时,残酷噬人的沙子已经淹没他的胸膛。“我立刻开车拉你出来!”
“不!等等——”他连忙打断她。“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掩护了!他们会发现车子的。”
孟筑看着他愈陷愈深,急得快哭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管会不会被发现!我总不能眼睁睁见你在这里丧命吧!”
“你知道被逮捕的后果是什么吧?你可以会被禁止再度踏上这块土地,你毕生的梦生将从此幻灭……”说到这里,他突然洒脱地一笑。“别理会我了!我说过我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的,我只愿我的死能对你有所帮助——”
“谁说你会死?!我绝不准你死!”她一边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发动车子拉他出来。
终于,他离了流沙,躺的地上喘息着。“你为什么那么傻?你以后会懊恼救了我的。”
“如果我没救你,我才会后悔一生!”她关掉引擎,飞快冲至他的身旁。“无论今后将遭遇什么困厄,至少有我们一同去面对。”
他轻抚她的发,充满柔情地说:“你真傻……但傻得可爱!”
他们紧紧相拥,忘了天与地的存在……
“是谁躲在那里?赶快出来!”
他们听到了车辆嘈杂的引擎声以及来人严厉的叫唤。
“走吧!”他执起她的手,颤然地步出沙丘之地。
他们被关在一间位于地底下、潮湿、阴暗不见天日的监牢,一名面无表情的士兵在锁上门后,警告道:“你们最好乖乖地待在这里,明早会有高层的长官来审问你们。”
“怎么办?看来我们真的有大麻烦了。”孟筑忧心忡忡地在狭隘的空内来回踱步。
“事至如今,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幽黯的地牢里连盏灯也无,仅有从上方的一个小铁窗透射下来的淡淡的月光,他凝望着她如凝玉般的脸庞。“你害怕吗?”
她轻拉他的衣袖,露出幸福的笑容。“有你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么相信我啊!”他玩笑地调侃道:“小心晚上我变成一只大野狼把你吃掉哟!”
“那我不就成了小红帽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哆嗦,打紧身上的衣服。“好冷——他们怎么这样对待犯人哪!这儿哪里像是个监牢?连个床啊、棉被都没有。我们真要在这儿度过一晚呀?”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想起她是最怕冷的,萧磬宇赶紧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双臂紧紧地环住她。
“我也不想要我们罗曼蒂克的夜晚是在监狱里度过呀!真希望我们现在是在巴黎、威尼斯这两个浪漫之都。在巴黎,我们可以坐在行驶于塞纳河上的豪华渡轮之上,享用着烛光大餐;在威尼斯,我们可以乘着一叶方舟,漫游大大小小的水街渠巷,聆听着天簌之音般的意大利歌谣……”
她眷恋地依偎在他怀里,陶醉地闭上眼睛。
“想象我们现在就在那里……”他轻柔的语音含有一种催眠的魔力。“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经过了白日的折腾,她终于安祥地在他的怀中睡去。
次晨——
他们被士兵粗鲁地摇醒,萧磬宇的看着孟筑苍白的脸色,发现她的身子冷得似冰,对士兵道:“昨晚那么冷,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我的朋友快冻僵了,拜托你给我一条毯子和一壶热水好吗?”
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对他来说可是生平头一遭。
那人仍是一张扑克牌脸,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地说:“我接到的命令是将你们两人带去接受审讯,其余的我无权决定。”
另一名士兵用枪抵着萧磬宇的背。“废话少说!你把那个女的扶起来,快走!”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萧磬宇冷不防地转过身,敏捷的身手一把将那士兵的佩枪给抢下,再以精妙的搏斗术制服他。这转身、夺枪、击倒一气呵成,仿佛只在一瞬间发生。
但那扑克牌脸的士兵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用枪指着躺在地上的孟筑,朝他喊道:“快点放下枪!不然你的同伴就死定了。”
眼见这番情势,他也只有无奈地束手就擒。
“搞什么!敢拿老子的枪指着老子!”刚才那个被他打倒的士兵气愤地用枪托大力地敲击萧磬宇的颈背。
他痛得蹲了下去。
“别闹了!上面的可没说我们可以打犯人。”那扑克牌脸的士兵阻止道。
他们被带到另一栋建筑的一间办公室内,在他们坐定之后,一名身穿褐色军服,肩上别着多枚勋章的男子转过身来。
“你们就是那两个偷潜入基地的奸细?”男人厉声地问。
“你这句话可是大错特错了。首先,我们是为了去楼兰,不得不经过这个军事基地,并非有意潜入;再者,我们是要去考古,而不是你说的奸细。”
男人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豪迈地大笑。“说得好!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们有许可证吗?”
“我……我们自然有许可证。只是当我们打算渡过孔雀河到楼兰时,因为大水堵住了去路,只好绕道而行。然而大陆官方并不允许自由游历内陆,我们担心会在检查站遇到刁难,于是才出此下策越过此地到楼兰去。”
男人思索了片刻。“那么,在你们的车上搜到的枪械你要如何解释?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将枪枝偷渡进来的,而考古也没有理由带枪吧?”
“我当然是有我的道理。”萧磬宇见军官似乎还挺讲理的,遂放大胆子地侃侃而谈。“我在美国待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在那里,人人都晓得佩枪来保护自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固然是考古,却也该防患未然,我怎么知道半路上会不会碰到抢劫?所以枪是非带不可,至于枪枝的来源,我只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这里离边界那么近。”
男人轻咳了一下,他注意到靠在萧磬宇的怀中、一直合着眼的孟筑。“喂!你,抬起头来!”
她依旧昏迷,完全感应不到外界的事物。
“她怎么了?”
“你能派人给我一条毯子、一杯热水吗?昨夜太冷了,我的朋友冻坏了。”
男人走到门口,对外面站岗的士兵交代了几句。过不一会儿,东西果然都送来了。
他忙以毯子将孟筑裹住,发现军民还体贴地吩咐人送毛巾和热水过来,他用浸过热水的毛巾擦拭着她的脸和手。
男人沉默地看着一切,直到孟筑终于幽幽地醒转。
“这里是哪里?”她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问道。
“老实说,我们现在正在接受审讯。”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接触到军官的目光,心跳登时慢了半拍。“你是——”
那男人吃惊的程度亦不亚于她的,然只消片刻便又因复到平时的镇定。
“孟笙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孟筑呀!那个十三年前,跟着爸爸赴大际探望你们的小妹妹啊!”她欣喜若狂地道。
“我知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长得这么大了。”他感叹地说。
“爸死后,妈不准我们跟你们联络——”她发觉自己提起了忌讳,忽转换话题道:“呃,大妈和孟筝姐姐她们好吗?”
“她们都很好。”
此时枯笑在旁,被他们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的萧磬宇忍不住抗议道:“你们有谁可以告诉我一下,现在的到底是什么情形呀?”
他仔细地打量军官——孟筑口称的“孟笙大哥”——发觉他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她的兄长。他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两鬓都白的,几乎都可以做她的父亲了;还有,她怎会突然跑出一个大哥,在国防部内当高官呢?
“他是我的大哥。”她解释道:“不过是——”
“同父异母的。”孟笙为她接了下去。“你父亲有两个妻子。我是在大陆老婆生的,而她则是他在台湾的老婆生的。”
萧磬宇讶异不已。“你们真是兄妹?!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这叫做‘因缘际会’,注定大哥和我要再度相遇,尤其我现在刚好置身于麻烦中……嘻!”虽然过去曾发生过不愉快,她依旧寄望他能念着相同血缘的分上,为他们开脱。“大哥,你会帮我吧?”
“嗯,”他沉吟了片刻。“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天吧!明早我再送你们出基地。”
“谢谢大哥。”
是夜——
他们躺在临时架好的行军床上,盖着厚重的被子闲聊着。
“你大哥的态度好怪,忽冷忽热的。对了,你不是说过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禁止你跟他们再有接触吗?你们是不是有结过什么梁子啊?”
“唉!”她叹息道:“这又说来话长了。当年我父亲只身在上海读大学,我那大妈在家中长辈为他挑选的媳妇儿,他十七岁成婚,生了我大哥孟笙及姐姐孟筝。后来国军节节败退,眼看共军势必会占领整个大陆,我父亲与一票同学的就买了船票,丢下我大妈和孩子,自己逃到台湾去了,之后又娶了我母亲。”
“怪不得……你大哥一定很恨你父亲吧?”
“那是当然的。想想看——我大妈一个妇道人家,丈夫跑了,又要独力扶养两个孩子,在那个动荡的时代……苦啊!”
“不过总算雨后天晴了。明天再开个五十几公里,就可以到达楼兰了。”
第七章
“我们终于到了!”孟筑踩在低缓的山坡地上,指着正前方那一大片古城遗址,兴奋地叫道。
萧磬宇趋近她的身侧,面露微笑。
“走吧!让我带你去看那座白玉雕成的宫殿。”
她朝气蓬勃地拉着他走进南城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闻名的“三间房”。
“别小看这些断垣残壁,”她跨过一根漆成朱色的粗大木料,走进了空无一物的空内。“在那个时候,这里可相当于现今的市政府大楼。”
看着荒凉的废墟,不禁令人感叹物换星移、人事变迁之迅速。一座汉时商业鼎盛、货物流畅的都城,如今却成了人烟罕至的荒寂废墟,这人世还有什么是绝对的呢?
“唉——”孟筑发出一声叹息。“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有许多的感慨,想到再过两千年后,那些现代最繁华的都市或许也都成了古迹呢!”
他皱了一下眉头,难以想象那些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变成废墟的模样。
“听说几年前有个中国考古团在这附近挖到一具千年女尸,头发上的虱子还保存得好好的。想想看,千百年后我们的遗体被后人挖出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好恶心哟!我还是比较赞成火葬。”
他自始至终都沉默地听她闲扯着。
“你怎么都不说话?”她在他的眼神注视之下,有点脸红心跳了起来。
他突然一把搂住她的纤腰,让她紧贴他的身躯。“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她紧张又期待地望着他闪烁着炽热光芒的眼。
“我爱你?”他嘶哑地说。
当她还来不及时,他即吻住了她,以行动证明他对她的爱意。
他脱下衬衫,铺在地面上,再轻柔地将她放在上面,那种崇敬、小心翼翼的态度犹如她是一件神圣而易碎的物品。在他褪去她的衣衫,手指触及她光滑的肌肤后,他才感到自己想要她仿佛有一世纪那么久了,他身的细胞都渴望着她,情欲像一把野火,熊熊燃起……
也许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然而不是有人说“刹那即永远”吗?且将这一刻的爱的传奇视为永恒吧!
当她自他的怀中醒来,已届日落黄昏时刻,巨大的火轮斜降至地平线,夕阳的余晖淡淡法洒向金黄色的大地,制造出一片炫目的璀璨。孟筑撑起身子,眯眼望向那如诗如画般的绚烂,以及自己此刻正置身于天堂。
“好美——”萧磬宇单手支头,另一只手轻抚她及腰的长发,赞叹道。
孟筑的双眸一接触到他的眼,忆起了之前的激情——虽非真正置身天堂,却也相差无几吧!
忽然,一阵微风袭来,她发觉自己犹一丝不挂,而他则如同在鉴赏一件艺术品般地,放肆注视着她。
瞬间,她的脸颊犹如火烧,忙低下头去,寻找散落在地的衣物。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她的发,迫使她正视他。“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那么害羞。”
“我……”将他的手拨开。“天快黑了,我们不该再等在这浪费时间,还有好多古迹我想带你去看。”
“又是古迹!你讲话好像个老学究似的。在你的心中,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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