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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明白丈夫这样下去,迟早要毁了这个家,也毁了他自己。[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她想,一定要阻拦他,不能让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她忽然想到了报警!
她想,丈夫即使被抓,也就坐几年牢,就当他跟以前一样,是在外打工,过几年就会回来,自己带着孩子在家里等他,总有个团圆的日子。
第二天晚上,郑长明又邀了几个贼头贼脑的男女在家吃喝商量,她断定他们不会干好事,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用电话报了警。
派出所所长赶来了,找到郑长明的家,可郑长明已经不在了。
原来王芸去打电话的时候,郑长明有事出去了。他故意腾出地方,让那几个人鬼混,他自己则跑到村边一个相好的人家去了。
当他回来时,看到了停在家门口的警车,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便带上钱跑了。郑长明知道,那被抓的两个人身上是有案子的,抓住了他们,他们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自己是跑不掉的。
派出所所长对王芸说:“郑长明的罪可不轻,其他人已经都交代了,你是他的妻子,你要为你的丈夫着想,叫他投案自首,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罪。”
王芸这才知道,丈夫是这帮人的“贼头”。
※※※
王芸感到了后怕。
她想,丈夫会跑到哪里去呢?她忽然想到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他原来采矿打工的地方——无锡。
王芸带了点钱,风尘仆仆赶到了无锡。
可是跑了附近所有采矿的地方,把这片山都转了个遍,也没打听到丈夫的下落。王芸只好失望地返回。
一个月过去了,丈夫仍然杳无音讯。
这天,王芸正在家里做饭,郑长明突然打电话给她,急切地说:“阿芸,快带一千块钱来,我在县城等你,我撞上案子了,要先躲一躲……”
放下电话,王芸的心里嘣嘣直跳,手也不停地发抖。
第二天,她乘车赶到县城。
等了几十分钟,郑长明才带着一顶破草帽,神色诡秘地来了。
郑长明不容分说,拉着她便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绕了几个大圈子,才从一个小门进了车站。
他们上了长途汽车,然后直奔无锡。
到了无锡之后,他们租了一间平房,仓促买了一些食品,就躲进屋里。
连续几天,他们都不敢出门。
王芸从丈夫断断续续的讲话中,才知道他做了许多坏事,比自己想像中的要严重得多。
郑长明时时在小房子里转悠,坐立不安,有时情绪激昂,有时又沉默寡言,还经常低着头自言自语,。
王芸很少说话,整天以泪洗面。难道自己和丈夫的后半辈子就这样躲躲藏藏,四处漂泊吗?
一天后半夜,郑长明突然从床上坐起,穿着短裤跳下了床,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额头上还冒出了冷汗。
王芸知道,他又做噩梦了。
望着惊惶万状的丈夫,泪水打湿了她的前襟,她猛地跪在床头,抱着丈夫,声泪俱下地央求道:“长明,你不能再这样跑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我离不开你,咱们的儿子、女儿更离不开爸爸呀……”
黑夜里,郑长明喘着粗气,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王芸。他浑身抖着,手指深深地陷在她胳膊里,王芸只感到好痛。
王芸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说郑长明的两个手下,前几天,因为持刀抢劫时与110遭遇,他们拒捕,被警察用枪当场开枪打死一个,打伤一个。
“派出所所长说,你不能再跑了,你还是去自首吧,这样才有救啊!”王芸小声劝道。
郑长明愣了一阵,猛地推开她的双臂,狠狠地望着王芸,冷冷地说:“你也要我去自首?你疯了啊,你这不是叫我去蹲班房坐牢吗?不,绝不可能!”
躲藏了一段时间后,一天夜里,郑长明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道:“没钱了,得想办法敲俩钱花花。”说着,他拿起手提电话,嘟嘟啷啷地讲了半天。
王芸听出丈夫和人通话的大意:郑长明原来采矿的地方有一个老板很有钱,老板有个儿子,他们要瞅机会喊俩弟兄,“胳膊一夹就抱走了”……
听了这话,王芸的心里直发抖。这不是绑架吗?她在电视上看过,有人绑架别人,人家不拿钱来就把人质给杀了。
杀人偿命,是死罪,丈夫这是在找死啊!
王芸再次下定决心,她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她一定要阻止丈夫。
早晨,她佯装去买菜,又给派出所所长打了电话,详细地说了他们租住的方位和地址。
派出所所长说:“我们晚上十点左右来抓人……”
晚上吃过饭,郑长明提出去原来开矿的地方走走。
王芸无奈,只好跟着出去。
走了十来里地,王芸心中虽然很急,但是没办法。
好不容易开始往回走了,郑长明远远地看到有四辆警车停在自己租房的门口,四面已经被警察围了起来。
郑长明吓出一身冷汗,扭头拉着王芸就跑。
一路上,郑长明不时嘀咕着:“这是怎么回事,追得这么快?”
在慌忙奔跑的时候,王芸的心里有一瞬间好像有点轻松,她似乎要打消报警的念头了。想着就这样跟着丈夫跑吧,但是越跑她的步子越沉重,头脑也越清醒,终于还是理智战胜了自己的感情。
她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必须要把丈夫送到派出所,为了丈夫,为了一对儿女,也为了这个家。
※※※
郑长明有个远房叔叔,他们赶到那里。
叔叔家的门前是通往镇上的土路,路对面是村小学,有个很大的院子。
叔叔平时的工作就是为小学放广播。他有广播室的钥匙,郑长明每天就从叔叔家的后院偷偷翻墙过去,顺着墙溜到学校躲藏。
这次逃脱后,郑长明心中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自己的妻子报的案呢?于是,来到叔叔家后,他不让王芸离开他半步。
王芸一直想报案,虽然叔叔的家里有电话,但她不敢用。
这天晚上,郑长明对王芸说:“阿芸,我们还是走吧,时间长了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到山西去……”
王芸慌了,到了山西可能就不好办了。可为了稳住丈夫,她只得表面上答应。
早晨一起床,王芸就劝道:“再住两天,要走也得明天,今天镇上‘赶会’,我们去看看,顺便也带点日用品。”
王芸虽然这样说,但她知道,郑长明是肯定不去的。
果然,郑长明说:“要去你去吧。”
王芸在镇上很快又用电话与派出所所长联系上了。
打完电话,她预感到这次丈夫跑不掉了,她心里仿佛在流血:“长明啊,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我和孩子都爱你、都需要你,我不能看着你在我的眼前一步一步走向死路啊。”
中午,在学校里。郑长明正和叔叔的孩子在地上玩耍,抬起头时,五名便衣的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头上。
郑长明被反剪着双手,带出了校门。
走出校门,看到王芸站在警车旁,他明白了一切,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贱女人,等我回来,非杀了你不可……”
王芸默默地看着丈夫,那一瞬间,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勇气,她猛地扑向丈夫,跪在他的脚前号啕大哭道:“长明啊,你骂我吧,可是我是为了这个家啊!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孩子要是没有了爹,就会像你一样,从小没有人问没有人管啊……”
郑长明甩开她的双手,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警车。
望着绝尘而去的警车,王芸呆呆地立在那里,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
几天后,王芸匆匆地往家赶。
走在麦地里,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里冒着烟,她预感到一种噩运就要降临。
她来到门前,见自家院里有许多人,郑长明的叔叔也来了。
院里的老人、孩子和一些姑娘、大嫂们看见她,都停止了议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婆婆挑着一根棍子,脚下戳着一堆未燃尽的衣服,一边哭、一边骂。看见王芸来了,又拾起地上放的柴油瓶,倒在一旁被砸烂的衣柜,边倒边大声骂道:“白眼贼,狠心女人,把她丈夫告进公安局!我们每天给她好吃好睡,没想到家里养了个白骨精,没有良心的贱女人,乡亲们啊,快看啊,我给死人烧衣服,阎王爷啊,你把她收去吧,不要再叫她祸害人了……”
王芸木木地立在那里,泪水滚滚而下。
这时,王芸的小姑子从外面带着她的几个哥哥和弟弟闯了进来。
小姑子照着王芸的脸就煽了几个巴掌,口中还恶狠狠地骂道:“打死你这个吃里爬外的溅女人!”
王芸两眼直冒金花,她想解释,可还没有开口,就被小姑子的几个兄弟抓住两只胳膊,动弹不得。[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婆婆走过来,手里拿着刚才烧衣服的火棍,一边哭着,一边狠命地在她身上抽打。
王芸没有辩解、没有反抗,任凭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打完了,小姑子和几个兄弟把她抬起来,扔出了院门。
王芸趴在地上,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点也不能动。
小姑子指着她,恶狠狠地说:“滚,不准你再回来,再敢回来,我们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让你这个死人去害人去吧,这不是你的家……”
※※※
遍身痛疼的王芸只好回到了父母家里。
见女儿如此惨状,母亲抱着她长哭不已。父亲更是气得说不出话。
稍稍平静了一个月后,王芸来到县城看守所,她想看望一下自己的丈夫。
可看守所民警告诉她:“对不起,你丈夫不想见你。”
王芸远远地望着看守所的监房,心里在说:“长明啊,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
得知女儿去看守所看郑长明,一直对女婿抱有成见的父亲怨愤起来:“女儿啊,当初爸就叫你不要跟他,你不听,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现在他进了监狱,成了犯人,要判十二年啊!跟他离婚吧,爸给你找一个好的。”
想想丈夫和自己婚前婚后恩爱甜蜜的日子,想想一对未成年的儿女,王芸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离开长明,我要等他回来,过去我也有错,没有管他的事,现在这个时候我更不能离开他……”
劝了几次都劝不动,父亲终于忍不住了,铁青着脸说:“你不听家里的话,不和那个犯人离婚,我家这个门你就不要再来了,你也没有我这个父亲,你去找你的犯人丈夫吧!”
春节过后,王芸拿着母亲偷偷塞给她的300块钱离开了家。
她再次来到看守所,看守所民警告诉她:“郑长明已被送到了白湖监狱。”
王芸打听到丈夫被关押的地点,于是摸索着去看丈夫。路上,她省吃俭用,给丈夫买了一套秋衣,一件西服,一些日用品和两只笔。
她来到了清河监区。
第十一集 拾荒伴夫(中)
更新时间2006…7…9 13:49:00 字数:4974
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会见室。
这天虽然不是会见日,但一分监区民警知道她的情况后,给以照顾,同意她们会见。
王芸拿着给丈夫买的一套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惴惴地隔着会见室的窗户坐下。
郑长明走进会见室。
见是妻子王芸,他冷冷地说:“是你,你还来干什么!”
王芸将包裹递上去,还没开口,郑长明就拾起两包衣物和食品扔到了一边,大声说道:“以后不要来了,我没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要来,等我死了以后你来收尸吧!”
郑长明脸红脖子粗地怒道,那张本来就无生气的脸,更显现出痛苦、怯弱、愤恨和被凌辱的痕迹来。
王芸哭道:“你判十二年,我等你十二年,还能等到一个活人。你看你自己干的那些事,要绑架人,我不告,你会罢手吗,那不是寻死吗?你总有明白的一天。”
“滚!我不要再看见你……”说完,郑长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见室。
王芸心如刀绞,禁不住泪如雨下。
曹指导员走了过来,安慰道:“郑长明入狱以来性格一直很暴躁,这样很不利于他的改造,你的情况我们也有所了解,希望你能经常来看望他、帮助他,让我们来共同做他的工作……”
※※※
离开一分监区,王芸在清河监区的大坝上摇摇晃晃地走着。
她来到河边,在水中的倒影里看着自己憔悴的脸。此刻,她脑子里像有一个乱转的陀螺,越想心中越乱,她恨不得一头栽进水里,结束自己,结束一切的痛苦。
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一双儿女,爸爸坐牢了,更不能没有妈妈。特别是曹指导员的话,使她感到了一线希望。痛定思痛,她决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她要让他们重新认识自己。
那一刻,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站了起来,她下定决心再尝尝人世间的甘苦,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就在白湖监狱附近打工养活自己,守望着监狱里的丈夫!
她步行了十余里,来到一家饭店。
她神色凄婉地对饭店的老板说:“我是犯人的亲属,已经无家可归了,我什么活都能干,只要给口饭吃和提供住宿就行。”
老板和老板娘得知她的丈夫就在附近的清河监区服刑,便产生了恻隐之心,答应暂时收留她,干干再说。
王芸十分高兴,她洗碗、打扫卫生、洗菜,什么活都干,而且十分麻利。
见她能吃苦,人又老实,老板决定留用她,每月给她200元工钱。知道她没有住处,老板娘就叫她看店。
晚上,夜深人静时,王芸想起了和郑长明初恋时的情景——
※※※
一天,王芸到村里的表姐家去玩。
走进院子,见一个男孩在院中间和表姐讲话,走过去打个对面,她一愣,是自己的同学郑长明。
王芸不禁脸红了起来,因为她一直对郑长明有着好感。
郑长明是来她表姐家玩的。表姐知道他们认识后,很是热心,忙四下张落吃饭。郑长明当时的年龄是18岁,王芸只有16岁。
吃饭时,表姐说:“你们以后就以兄妹相称,在学校要互相帮助、互相照应。”
王芸和郑长明都笑了。
从此,王芸多了一份牵挂。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像油饼鸡蛋等,她就会给郑长明留一半,父亲给她的零花钱她大半也给郑长明买了生活和学习用品。
镇学校离郑长明家有20多里路,为使郑长明回家方便,王芸省了半学期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辆旧自行车。
一次田径比赛,看到郑长明只穿着一双布鞋,王芸没有吱声就在他的座位上放了一双崭新的田径鞋。
郑长明个头较高,身强力壮,在方圆百里是有名的“惹不起”,他的书包里经常放着土块石子,可以甩着跟人打架。
郑长明虽然好打架,但十分聪明,每门功课都在90分以上。初三时,他在全县数学竞赛中获得过第一名,创了这个镇在县里没有奖的历史。镇中学还给他开了个奖励大会。会上,郑长明戴上了大红花,台下的王芸高兴得直掉眼泪。
会后,她还跑到镇上的小店给郑长明买了一包糖。
郑长明对王芸也很好。有一天放学的路上,几个男孩围着王芸要东西,王芸不给,他们就推搡她,在她身上乱抓。
瘦小单薄的王芸衣服被扯烂了,头发也乱了,被他们推倒在地上。
郑长明路过时正巧看到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三拳二脚就把这几个男孩打跑了。
郑长明扶起王芸,把她送回了家。
郑长明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他自幼父母分离,他跟着母亲生活。也正因为此,使他从小养成了靠拳头打天下的性格。
郑长明怕同学再欺负王芸,从这件事以后,他每天放学都要骑车送她,看着她走进家门,才放心地折回头。
后来,高二没上完,郑长明就弃学了,他对王芸说:“我要去外打工。”
王芸劝了他,可劝不住。
这时,王芸已辍学在家,帮助父亲到乡下收过兔毛,有点积蓄。临走时,王芸就给了郑长明200元钱,说:“不行就赶紧回来。”
看着王芸泪水涟涟的,郑长明说:“我家里很穷,辍学也是没办法,出外打工一阵,挣一些钱,主要是帮助家里。”
那一刻,他们真有些舍不得,王芸拽着他的衣服说,“哥,你可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郑长明攥着王芸给他的200元钱,在城里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一份临时工。
半年后,工程完工了,郑长明坐了一天的车,晚上才赶到家里。
他放下行李,就来找王芸。王芸激动得倒在了郑长明的怀里。他们互相述说着分离后各自的情况。
他俩在村里手牵着手,相偎着回家。王芸远远地就看见了父亲,见父亲拎着一把锄子找了过来,她想躲,可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愤怒地在郑长明的身上打了几拳,郑长明用他的粗臂挡住了木锄,然后一把将它折断,扔在了地上,说:“别再打了,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王芸的父亲只好作罢。
王芸乘空跑开了,跑到了郑长明回家必经的小木桥上。
郑长明看见她后说:“我送你回家吧。”
可未走到家门,王芸就看到家门前坐着怀里抱着木棍的父亲。父亲这种过激的做法,激怒了王芸,她对郑长明说:“我不能回家了。”
“那,我送你到你表姐家。”
“不,我跟你到你家,我要嫁给你!”
“那就先走吧,明天,我再送你回家去。”郑长明拗不过,答应了。
第二天天刚亮,郑长明就被门外的嘈杂声吵醒。他披衣起来,发现原来是王芸的弟弟来挑衅。
郑长明正欲出去评理,母亲拦住了他。
郑长明越想越气,下午,他带了六个小弟兄抄着家伙来到王芸家的门口。
他对王芸的父亲说:“今天你怎么打我都行,但是,”他指着一边王芸的几个哥哥弟弟说,“你们谁要敢动一动,我就叫谁断胳膊少腿!”
父亲怒从心起,抡起拳头在郑长明的身上乱捣起来。
郑长明硬着脖子动也没动。
看着王芸的父亲打累得弯了腰,息了手,他说:“明天我就把你女儿送回,咱们排排场场办婚事。”
老父亲望着他,连累带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芸的父母到底没有拗过他们的女儿,她和郑长明终于结婚了……
※※※
王芸经常帮店里买菜,不多久,她与菜场一位老妈妈混熟了。
她问老妈妈:“大妈,在这里卖菜,每天能挣多少钱!”
“只要早晨赶早到菜场,辛苦一些,每天可以赚五六元钱。”老妈妈说。
王芸心想:在饭店里虽然很忙,但早上还是可以抽点时间来卖卖菜,不会误了饭店的事。我可以干最苦最累的活,只要能和丈夫在一起。于是,她每天早晨都去菜场卖菜,有时还带点新鲜蔬菜给店里,老板也就没说什么。
这样做了两三个月,没想到却招来很多冷眼和谩骂。
一天,她正在给一个顾客称番茄,另一边的一个卖菜的妇女把她筐里的烂番茄劈脸倒在她的身上,并骂道:“给,这个便宜,你这个贱地里出来的野女人,到这里来捣乱,还不赶快滚回去。”
“你不能这样欺负外地人。”王芸实在无法忍受,回了一句。
这时,一帮人都围了过来,把她的菜筐踢翻在地。
“你赔我的菜!”王芸心里几个月的屈辱和愤怒一起窜了上来,她心头茫茫然,神经有点混乱,眼里胀满着血,她不顾一切地和她们扭打起来,双方都好像要把对方撕成碎片才甘心。
可她毕竟势单力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她的脸被抓出了血,衣服也被撕破了,头发蓬乱,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半晌,王芸才吃力地爬起来。她捧着已被踩得稀烂的番茄,感到自己就像浮萍似的无依无靠,心中陡地泛出阵阵凄酸,蓄积了不知多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哗哗地流过她那瘦小而蜡黄的脸……
※※※
一晃过了五年。
饭店里的老板娘一直对王芸不错,到了每月固定的探监时间的前一天,她都不忘提醒王芸准备东西,有一次还给她买了一兜水果叫她带去。
王芸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为了节省钱,从白湖监狱到清河监区的十几里路,她从来不坐车,每次都是走着去。有时心急了,不在会见日,她就在清河监区的大坝上站着、望着,有时一站就是半天。
次数多了,这里经常下班回家的民警都认识了她。
这期间,王芸曾回家两次,第一次,她被婆家人连打带骂地赶出家门。第二次,婆家人仍没有原谅她,把她拒之门外,并且不给她看孩子。
王芸无奈,只能把打工挣来的钱托人给孩子们交了学费。
在连夜返回监狱的途中,辛酸和委屈的泪水无法止住,她左思右想,觉得这种无休止的谩骂和殴打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了。
第二天,她含泪再次来到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会见室,向郑长明提出了离婚要求。
郑长明虽痛苦不堪,但只得答应下次会见时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
分监区民警得知情况后,及时召开了商讨会,决定分两路去做工作:一路去做王芸的思想工作,稳定她的情绪;另一路火速奔赴郑长明的家中进行家访。
曹指导员和何警官是第一路。
他们找到了那家饭店,见到了在那里打工的王芸。
何警官今年不到三十岁,在清河监区甚至在白湖监狱也算是年轻的民警了。与一分监区其他民警都是法律专业大专毕业有所不同的是,他学得是中文专业。他戴着一幅金丝边眼镜,目光深邃,说起话来多少有点斯文。他喜欢写作,常有新闻、通讯、散文等见诸报端,是清河监区小有名气的“笔杆子”。
当曹指导员和何警官说明来意后,王芸的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她说:“唉,我好心得不到好报,现在只有选择离婚这条路了!”
曹指导员说道:“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首先要肯定你当初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是挽救郑长明和你们这个家的明智之举。在我们监狱民警及许许多多人的眼里,你是个既善良又深明大义的人,是一个既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女性。”
王芸苦笑着摇了摇头。
见王芸仍有顾虑,曹指导员继续说道:“我们一分监区有两名民警明天就会前往郑长明的家里,去做郑长明家人的工作,相信他们最终会感悟出你的良苦用心,并重新认识你、接纳你、尊重你。从郑长明的谈话中,我们觉察到他对你的感情很深。你想想,如果你要离婚,郑长明的精神支柱就会彻底崩溃,那么你以前所做的一切不就付诸东流了吗?你觉得这样值得吗?因此,你不应该放弃离婚的想法,应该继续鼓励丈夫走好改造之路,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早日合家团圆啊。”
王芸被民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语所感动,她说:“为了这个家,不苛求从婆婆和小姑那里得到尊重,只要不再受到歧视和打骂我就心满意足了。”
见王芸的态度有所改变,曹指导员和何警官便起身告辞了。
晚上,郑长明从曹指导员那里得知了妻子的境况,有所感动,他的态度也有了改变。
第二天王芸来会见时,郑长明看着妻子又黑又瘦的脸,心疼地劝道:“阿芸,你,你要多注意身体。”
听到这话,王芸从心里感到高兴,她激动地说:“长明,你在这里不要想别的,我再苦都能忍受,只要你在里面好好改造,能早一天回家,比说什么都好。”
郑长明说:“阿芸,是我错怪了你……”
第十二集 拾荒伴夫(下)
更新时间2006…7…12 8:54:00 字数:4856
第二路民警是汪队副和徐警官。
徐警官是一分监区最年轻的民警,只有二十几岁,也是唯一的大学本科毕业生。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秀外慧中,不仅充满了朝气,也充满了热情,分配到一分监区不到一年,就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
他们乘上早班车,驶向郑长明的家乡。
客车在乡政府停下后,汪队副和徐警官不顾旅途的疲劳,在乡政府一名年轻干部的陪同下风尘仆仆地向郑长明家走去。
在一溜五间平房的门口,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正在玩耍,他一看两个身着警服的民警朝自家门前走来,就连忙跑进家告诉了奶奶。
奶奶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人,不过看上去似乎年龄更大些,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没有一点光彩,两只手仿佛只剩下皮和骨头。
她吃过午饭正准备出门干活,听了孙子的叫喊,放下手中的工具,迎到门前,见是两位民警,她感到吃惊,一张憔悴的脸上更增添了几份愁容。
难道是儿子又出什么事了?她强作笑脸,将两位民警迎进家门。
汪队副和王警官坐下后,由王警官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来意。可刚提到与王芸相关的话题,当即就被郑长明家人的一片责骂声打断了。
郑长明的母亲骂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想让他妻离子散。可是这个儿媳妇也太狠毒了,是她害了我儿子的一生啊!”
郑长明的小姑嗓音更高:“哼,让我哥哥将来再跟这样一个心比蛇蝎还毒的女人一起过日子,我们能放心吗?”
第一天的家访毫无效果。
晚上,汪队副和王警官针对郑长明家人不了解法律的情况进行了认真分析,研究了新的方案。
第二天上午,两位民警又来到了郑长明的家中。
汪队副微笑着说:“我们准备马上回去了,特意来打声招呼。不过走之前想请你们回答几个问题,可以吗?”
郑长明的母亲答道:“管、管!”
汪队副说:“如果王芸当初不举报郑长明,你们会这样恨她吗?”
母亲和小姑都肯定地说:“那肯定不会!”
汪队副于是正色道:“当初郑长明批捕在逃,即使当时没被抓获,他也一辈子回不了家,不仅整天担惊受怕,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且谁能保证他一生都不会被抓获呢?潜逃的时间越长,罪行就越重。万一他又作案,你们想过没有,他会得到怎样的下场?你们这辈子见到他的希望能有多大呢?”
“这……”郑长明的母亲和小姑都黯然无语。
见郑长明的母亲有所领悟,汪队副再次说道:“正是王芸当初能及时地举报,郑长明才减轻了处罚。何况郑长明马上就要得到减刑奖励,只要他能踏实改造,过几年就可以回家和你们团聚了。这笔账难道你们就没有算过吗?王芸当初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的。能有这么好的儿媳妇是你们的福分,你们应该好好地对待她、尊重她才对呀!”
“这么说,我们还得感谢她了?”小姑不禁感叹。
汪队副十分肯定地说:“是的!”
接着,徐警官又把王芸这些年来在白湖监狱附近打工的经历一一告诉了他们。
经过民警摆事实讲道理,耐心地说服,郑长明的母亲终于认识到,王芸当初的行为,不是害了自己的儿子和这个家,而是挽救了儿子,正是媳妇的明智之举方使他们能够有一天与儿子共享天伦。
想到这里,母亲深感愧疚,声泪俱下地说:“我真是老糊涂了,儿媳妇这几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是因为我们不明事理啊,明天我们就去接她回家,向她赔礼道歉,请她原谅……”
汪队副一看表,已是中午11点多钟,还来得及赶回监区,于是从郑长明一家人的热情挽留中挣脱了。
郑长明的母亲深情地目送着两位民警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在细细琢磨其中的滋味。她对家人感叹道:“真是好警察啊!……”
※※※
这天,王芸又来到大坝上,见有一队犯人在田间劳动,她认出来了,自己的丈夫郑长明就在其中,她高兴得挥舞着手,几欲跳起来。
郑长明也看到了她,挥手示意。
王芸只感到一颗心扑通扑通窜到了喉咙口,无法归原,她激动得直流眼泪。
见此情景,正在工地上带工的王警官冲着郑长明笑道:“郑长明,如果这里不是监狱,你也不是犯人,我真想对你喊一句:‘郑长明,冲!’”
王警官这是套用老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一句“阿米尔,冲!”的著名台词,是主人公阿米尔与恋人古兰丹姆重逢时,杨排长喊出的一句话。
郑长明当然记得这句台词,于是笑道:“王警官真会开玩笑,我要是真得冲过去了,你还不把我当成逃犯给抓起来了?”
“嘿嘿!呵呵呵!”工地上的犯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犯人不仅是为郑长明感到高兴,也为世上有这样的奇女子而感叹。
※※※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不久,由于饭店的生意不是很好,老板换了人,王芸失去了住处。
韩分监区长知道她的情况后,就托熟人帮她找了一家廉价屋租住下来。
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王芸想起,有一次她在给店里整理破烂卖纸箱、酒瓶时,看到拉着板车收旧书报和破烂的人,她就问:“你们捡拾破烂,能赚到多少钱?”
拾破烂的人看着她,悄悄地说:“你要是不怕脏和苦,应该比你在这的工资高。”
为了生存,也为了狱中的丈夫,王芸决定一边收废酒瓶、旧报纸,一边在街头拾些破烂维持生活。
她拎着一个蛇皮袋子出了门,沿着道路两旁的垃圾桶一路翻捡过去。
正值夏天,垃圾桶里散发出阵阵浓烈的酸腐恶臭,令人窒息,王芸终于控制不住,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又坚持着去一个桶一个桶去捡。一天下来,捡了几十个矿泉水瓶子、酒瓶和易拉罐,捡了10来斤塑料和废纸皮。
晚上,她把这些废品收起来,拉到垃圾站去买,竟得了15元钱。她捧着这15元钱,止不住地流下了又悲又喜的泪水。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条件反射似的,一走近垃圾桶心里就止不住恶心要吐,但王芸咬咬牙还是坚持住了,每天都这样早出晚归。
再苦再累她都不怕,最怕的是常常招惹来别人的白眼、嘲笑和挖苦。一次,在一个小店铺,她拾了个废纸箱,却被店老板一把揪住,硬说是她偷的,把她捡的垃圾都扣了下来。
王芸想分辩几句,却被对方骂得狗血喷头。
时间一长,王芸也学聪明了。当捡到别人家门口的东西时,她总先问一声,如果主人说是扔掉不要的,她才捡起来。
她也不跟别的捡垃圾的人争,免得像上次卖菜挨揍的经历再次出现。
为了省钱,她也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
别人咬一口就扔掉的饼子、过期的糕点、菜市场上扔掉的菜叶子、水果堆旁的烂水果,她都拾回来处理一下就成了食物。
吃着这些食物,她在心里想:再脏再累再苦,也要挺住,为了丈夫和孩子,我不能倒下。
有时太苦了,她就站在东风桥上,不顾来往的人流,号啕大哭一场。
王芸一直这样默默地劳作着,没有怨言、没有悔恨。虽然她有忧郁,也有孤独,并且都是从心底发出的,但她却不能也无法向丈夫和儿女述说,她只能将这些深藏在心底,让自己默默承受。
人们只是从她那憔悴的脸上似乎感到了她的辛劳与悲苦。
※※※
郑长明在监狱民警的教育下,学了不少法律知识,对王芸也渐渐地理解了。
每次会见,他都很高兴,说他改造的事情也多了,关心和体贴的话也多了。郑长明说:“阿芸,最近,我因为表现好,减了一年半的刑。”
王芸听后很高兴,也和他说了这么多年来打工的经历和遭遇。
郑长明又说:“阿芸,我对以前的事很后悔,我还写信劝说了母亲和妹妹,要他们改变对你的看法,母亲和妹妹终于想通了,答应让你回去看孩子……”
听了这个消息,王芸感到内心深处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一颗心竟像急骤的马蹄般在不住地跳动。她太想她的孩子了。
王芸又回了一趟家。
婆婆和小姑都对她有了笑脸。
婆婆说:“孩子们都很争气,学习成绩一个赶一个,还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几天后,王芸还带着孩子来看郑长明。
会见室里,郑长明流着泪说:“都是我的错,犯了罪,让你们娘三个吃了苦,都是我害了你们。”
大孩子已经10岁了,挺懂事地说:“爸,你不要难过,妈说了,只要你好好改造,早一天回家,我们还是爱你的,我们受再大的罪也值得。”
郑长明抹着泪,一把抱起儿子说:“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你们放心,我在这里一定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走出这里,回到你们身边。”
郑长明还多次嘱咐王芸要保重身体,他说:“我欠你的太多太多,想还也还不清,等我刑期满了,一起回家好好过日子。”
正在一旁的韩分监区长对王芸说:“郑长明在《新生导刊》上登了几十篇文章,文章还写到了你。他也挣了一些稿费,他十分体谅你的困难和辛劳,生活过得非常节俭,连抽了多年的香烟也戒掉了。”
听了韩分监区长的话,王芸高兴地哭了。
※※※
八年过去了,郑长明由于妻子的鼓励已两次减刑,如今还剩下一个月就要刑满释放了。
当他从曹指导员手中捧过减刑裁定书时,他激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妻子、孩子一起生活了,郑长明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
明天就是会见日,他要把这一喜讯告诉辛苦陪伴他八年多的妻子。他想,妻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比我还高兴吧!
可是,第二天,韩分监区长突然把他叫到值班室。
郑长明以为又有什么喜事,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韩分监区长神情十分沉重地说道:“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可是……”
“有什么事尽管说!”郑长明收起了笑脸。
韩分监区长顿了顿,缓慢地说道:“你妻子王芸昨天在捡破烂时,晕倒在地,有好心人把她送进了医院。经医生诊断,她得的是癌症……”
“什么?是,是我妻子?”仿佛晴天霹雳,郑长明一下子还不敢相信。
韩分监区长继续说道:“据医生说,她的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并且,只有,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生命了。”
郑长明呆住了,他脸色苍白,肝胆欲裂,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极度的惊恐和哀痛!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好像枯萎了,视觉、听觉和语言都失去了功能。
※※※
白湖医院。
郑长明在韩分监区长和汪队副的带领下,来到病房。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他才如梦中惊醒,直到此刻他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郑长明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他沙哑地哭道:“阿芸,我对不起你啊!阿芸,是我害了你啊!”
王芸漫漫地转过脸,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长、长明,我不能陪你了,以后要多保重,照顾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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