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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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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芸漫漫地转过脸,泪水顺着脸颊流下:“长、长明,我不能陪你了,以后要多保重,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不,阿芸!”郑长明哭着,从口袋里拿出减刑裁定书,“你看,阿芸,我被减,减刑了,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回家了,我们就可以一起生活了,还,还有我们的孩子……”

    王芸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滚滚而下:“我,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能……”

    郑长明的心就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捣着、扭着、掰着,支离破碎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的脑筋开始麻痹,觉得一切力量都从身上失去,眼前一片荒凉,没有希望,没有拯救,从胀痛的呜呜的耳鸣里,传出的是一声声缠绵不断的绝望的哀鸣。他感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黑暗像高山一样压着他,像大海一样淹没他,话说不出来,气透不过来。此时此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与他所感觉到的痛苦相比。

    郑长明沙哑地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泪水和鼻涕从他那涨得发紫的脸上不住地往下流淌……

    第十三集  原形毕露

    更新时间2006…7…15 8:42:00  字数:4369

    汪队副因公出差来到B省W市。

    白天办完公事后,他入住了一家宾馆。

    吃罢晚饭、洗过澡,汪队副打开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条W市一家新公司开业的新闻,公司的马经理和市里有关领导正在剪彩,场面十分热闹……

    忽然,汪队副瞪大了眼睛,他弯腰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发现,这个剪彩的“马经理”怎么这么像三年前从本监区逃跑的罪犯马晓军呢?只见他中等身高,较瘦,长脸,约三十岁,脸上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粗浓的眉毛和四处打量的镶在小小眼眶里的眼睛……一切都和马晓军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马经理”真是一个脱逃犯?他居然还当上了经理?尤其令他不可思议的是,他还敢这样大胆地抛头露面?

    汪队副仔细看了又看,最后判断:一定是脱逃犯马晓军!

    一向处事果断的汪队副立即拿出手机,向清河监区张副教导员汇报了这一情况。

    ※※※

    清河监区。

    曹指导员接到张副教导员电话后赶到他的办公室,然后一起迅速赶到了白湖监狱,与白湖监狱的局长和分管管教的副局长紧急商量对策。

    曹指导员介绍道:

    “马晓军,男,今年三十岁,因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2001年被送到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一分监区服刑。入监后他一直对判刑入狱极为不满,认为自己是有才能的人,自己的行为只属于经济纠纷范畴,定为诈骗罪与事实不符,多次申诉。2002年8月因病住院,后在医院脱逃,至今已有三年……”

    省监狱管理局狱政处很快得到消息。于是,第二天,由省局狱政处朱副处长和张副教导员、曹指导员一行三人——临行前还叫上了《新生导刊》的吴记者,奔赴W市。

    一行人很快与汪队副会合,并展开调查。

    ※※※

    三年前的一天。

    马晓军的弟弟马晓虎来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会见。马晓军告之弟弟自己的出逃计划,并将绘好的停车路线图交给弟弟。

    “这怎么可能?我不敢!”弟弟起先十分害怕,再三推辞。

    “你还是不是我弟弟?算我求你了,行不行?”马晓军厉声说道,“如果你不干,以后就别来见我了,我没你这个弟弟!”

    弟弟经不住哥哥的苦苦哀求,最终答应了。

    这天上午,马晓军假装吞食了铁钉,躺在地上“痛”得打滚。

    分监区民警发现后,驱车把他送进了医院。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趁医院里监管不严,溜到指定停车地点,然后跳上弟弟早已准备好的出租车,仓皇逃离。

    逃出监狱后,马晓军与弟弟分手。

    出于安全考虑,马晓军对弟弟说:“我们以后最好不要见面,如果有急事,我会找你!”

    “你好自为之吧……”弟弟惊魂未定地说。

    ※※※

    马晓军先后流窜到上海、青岛等地,之后又辗转流窜到B省W市。

    这里,他以前从没有来过,没有熟人,也没有人认识他。再加上这里离A省很远,所以他认为十分安全。

    他在一家建设银行储蓄所的门前摆地摊维持生活,并化名“马峰”。

    马晓军并不满足现状,他在等待时机。他曾是农民,初中文化,进城打过工,在建筑工地当过工人。后来承包了一家综合商店,主营家电百货。刚开始生意不错,后来由于经营不善,商品积压,欠下许多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诈骗了别人十余万元,结果被判刑。

    也许正因为有了这些经历,他才认为自己有能力从此隐姓埋名,生存下去,过上自由人的生活。

    一段时间下来,他就主动认识了建行的刘行长。

    刘行长四十多岁,身材不高,也很精明,圆脸宽额,鼻梁上搁着一副只做装饰用的平光眼镜,全身上下穿着一套灰色西服。这天,刘行长来储蓄所检查工作,见还没到上班时间,便在门口地摊旁和“马峰”叙了起来。

    “马峰”得知眼前这位是建行的刘行长,就问道:“刘行长,你们银行的服务公司是否经营钢材?”

    “没有。”刘行长随意答道。

    “马峰”十分有把握地告诉刘行长:“你可以用掌握的建设资金采购回钢材分给各建设单位,肯定能赚钱。我可以帮助解决采购问题,并且服务到位。”

    “哦?”刘行长仔细打量了一下“马峰”,觉得说得挺有道理,于是说道,“明天我们再细谈,你先写一份《调查报告》,我拿到行务会上讨论……”

    “马峰”十分高兴,连夜写了一份报告,第二天便交给了刘行长。

    他巧妙地吹嘘了一番自己的“下海”经历。果然,刘行长被他的“才干”吸引住了。

    几天后,刘行长约他去办公室,告诉他:“你的方案被采纳,具体戏由你来唱,另外,我已打电话给各单位及建设局联系了,他们急需几百吨××线材,你能去采购吗?”

    “当然行!”“马峰”迫不及待地答应。

    第二天,他就与服务公司经理乘火车到E公司采购钢材。E公司销售处和其他供货单位看“马峰”是建行来的人,于是热情款待,并签订了供需合同。

    半个月后银行就得到了收益。他也得到刘行长的信任。

    刘行长特地为他准备了办公室,说道:“好好干吧,你现在就是我的业务代理人。”

    看着自己的办公室,“马峰”兴奋得满脸通红。

    “马峰”立足了W市商界,与众多大厂和公司建立了业务关系。

    当时,W市某玻璃厂生产的蓝色玻璃非常走俏,W市远洋运输公司贸易部汇了四十万定金,可几个月没提到货,非常着急。“马峰”得知后,就替他们去找该厂厂长。

    因为该厂欠建行六千万货款,该厂厂长一见来人是刘行长面前的红人,二话没说,问题马上解决了。由此,远洋公司贸易部非常感谢他,一年后,他又成为该公司贸易部经理的业务代理人。

    两年多时间里,他出色地办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业务,每次都盈利,再加上他那吹牛、诈骗的“才能”,的确迷惑了不少人,他成了大家公认的能手。

    不久,他又被聘为W市飞鹰贸易公司东海分公司经理,聘期为五年。考虑到他工作出色、业绩突出,总公司要举行开业典礼,隆重庆祝一番。

    新公司终于装修完毕。

    “马峰”坐在“大班桌”前,一面得意地哼着小调,一面用脚尖轻悄地踩着鼓点,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与憧憬。

    他惬意地打开电视机,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警匪片,警察机智勇敢、从容不迫的情景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然想到了自己还是个逃犯,刚才的得意与兴奋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脱逃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也曾想过自首,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容易吗?真后悔当初不该诈骗犯罪啊,通过自己的努力不也可以做出成绩吗?想到这里,“马峰”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他沮丧地关了电视。

    他也曾仔细查阅过《刑法》,《刑法》第三百一十六条“依法被关押的罪犯、被告人、犯罪嫌疑人脱逃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的规定使他一筹莫展,惶惶不安。他本以为脱逃时间长了就可以超过追诉期限,警察就不会再追究了,从此自己就可以成为“自由人”了,可一查《刑法》第八十九条的规定:“追诉期限从犯罪之日起计算;犯罪行为有连续或者继续状态的,从犯罪行为终了之日起计算。”从“继续状态”上看,罪犯脱逃是不受追诉期限限制的,这更使他不寒而栗……

    在一片锣鼓声中,“W市飞鹰贸易总公司东海分公司”正式开业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这天,市里有关领导也前来剪彩,“马峰”笑呵呵上去迎接。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名电视台的记者也紧随其后,前来采访报道。

    “马峰”慌了,本想躲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他紧张地思索着:如果这时躲避大家会怎么看我?这个人怎么一见到摄像机和领导就跑呢?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不,不能跑!再说这里离白湖监狱那么远,又是一家市级电视台,即使上了电视也不会那么巧就被人认出来吧?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然后硬着头皮上前剪彩。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次电视台的报道使他露出了马脚,被出差到W市的汪队副认出来了……

    ※※※

    此时,朱副处长、张副教导员、曹指导员、吴记者与汪队副已会合,他们来到W市公安分局刑警大队,请求配合。

    刑警大队经过调查、确认,决定派出两名队员执行抓捕任务。

    他们首先来到电视台了解情况,然后驱车来到W市一条街道内,一间楼房前悬挂着“W市飞鹰贸易总公司东海分公司”的招牌映入眼帘。

    一行人穿着便服迅速上楼,在一间办公室外悄悄辨认着。

    “一定是他,不会错!”汪队副小声说。

    曹指导员也十分肯定地说:“是他!”

    此时,马经理正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联系业务,样子十分忙碌。待他放下电话,汪队副走上前去,大声说道:“马晓军!”

    马经理正放下电话,听到叫自己的姓名先是一怔,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这里怎么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他抬起头来,见对面站着的是汪队副和曹指导员,他吓坏了,脑袋“轰”地一声。他脸色突变,瘫软地坐在老板椅上。

    汪队副叫道:“就是他!”

    两位身着便装的刑警大队队员随即冲上去,将一双锃亮的手铐铐在他的手上。

    马经理露出了原形。他没有辩解,沮丧地被带出公司,押上了警车。吴记者乘机拍下了这一个个瞬间。

    见此情景,全公司的人都惊呆了……

    ※※※

    马晓军被押回白湖看守所。

    在马晓军即将被押往铜城监狱前,吴记者采访了他。

    出乎吴记者的意料,马晓军显得很健谈。不过他脸色蜡黄,目光僵冷,过长的脸此刻就显得更长了。

    吴记者:“脱逃这几年你与家人联系过吗?”

    马晓军:“没有,从没有和家人联系,也没回过家,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全。当时只顾自己的安全,至于亲情什么的就没想那么多了!”

    吴记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够逃避监狱的追捕?”

    马晓军:“当时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了不起,出去以后一定能干番事业,所以产生了这种极端错误的思想。脱逃三年,加刑三年,这一反一正就是六年。说句实话,脱逃在外两年多,整天提心吊胆,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被抓获后我反而有种解脱感,心想,警察终于来了!现在看来,只有安心改造,才能早日出狱,脱逃是没有出路的,只能是自己害自己。”

    吴记者:“你感到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马晓军:“我对不起我的弟弟和女儿。弟弟为我将要遭受了牢狱之灾,历史上将会给他造成污点;女儿前几天来探监,女儿还小,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无言以对,十分伤感,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第十四集  祖孙血泪

    更新时间2006…7…19 8:52:00  字数:5390

    下午,天热得发了狂,湛蓝的天空上几朵白云在慢慢地飘动,大地像烧透了的砖窑。

    大约三四点钟,两位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牵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来到第二监区的大门口。当看到身着警服迎面走来的曹指导员时,老人走上前来,紧紧地拉住他的手,颤抖着说:“可见到你们啦!可见到你们啦!”说着,老人激动得哭了起来。

    指导员有些发怔地瞅着眼前这一幕情景:

    三个人的衣服全都破烂不堪,身上似乎脏得不能再脏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如菜色,一身灰黑。老头儿形销骨立,眼窝深陷,须发皆灰,有如干蒿;老婆婆拱肩缩背,骨瘦如柴,满面痴滞,瘦得怕人;而小女孩则穿着一双满是窟窿眼儿的破单鞋,一条破裤子只到半腿里,目光里充满了惊恐……

    指导员轻声问道:“你们是来探监的?!”

    老人答道:“是,是啊,我们步行了二十八天,走了一千多里路,是来看望儿子马平,他在一分监区……”

    指导员明白了,忙把三人安排到会见室。其他民警也来了,大家有的替老人和小孩打水洗脸,有的为他们拿来衣服鞋子。

    简单的清洗完毕后,老人说道:

    “唉,我儿子马平是个满脑子重男轻女思想的人,本来结婚后生活得平平安安,可在儿媳一连生下两个女孩后,他就心急了,后来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可身为队长,他带头超生,被罢官罚款,我们一家老小生活困难了。马平开始偷窃,结果被判了六年劳改……”

    “你们是一路走来的?还走了二十八天?”王警官有点不相信似的轻声问道。

    “是啊!”老人喝了口水,接着述说了二十八天探监路上的悲惨遭遇——

    ※※※

    一场洪水将马家的房屋、粮食席卷一空。

    灾后,尽管政府拨了救济,怎奈杯水车薪,一家人陷入极度的贫困。马平的妻子因受不了这份苦而离家出走。

    偏偏这时,老伴又病倒了,并且卧床不起。

    懂事的孙娃们扑在奶奶身上哇哇大哭:“奶奶,我们不再吵着跟你要读书了,不再找你要新衣穿了,你要活着等爸爸回来啊……”

    也许是感天亲情将老伴从阎王爷门前拉回,她终于从死神那里回来了。

    待病情稍有好转后,她抓住老伴的手说:“这样熬下去,我可能等不到儿子释放的那一天了,咱们去看看儿子吧,见他一面,我死也闭眼了!”

    老伴的话像锥子刺在马老汉心头,他何尝不想去看看几年没见面的儿子?可孙娃们谁来照顾?这些年连饭都吃不饱,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盘缠?

    老伴看出他的心思,坚定地说:“不就是一千多里路吗,我们走着去!”

    “这,”马老汉胸中如炸雷滚过,他扶住老伴瘦弱的肩,颤颤地说:“好,就依你,我们走着去!”

    ※※※

    正是七月份,骄阳似火。

    马老汉夫妇豁出去了。临行前,他们将两个小一点的孙娃托给两个嫁了的女儿看管,带上十岁的大孙女,冒着炎炎的烈日上路了。

    马老汉背上一袋干粮,一个二十斤装的水壶;老伴拄着一根棍子,在十岁孙女的牵引下,开始了他们千里探监的路程,而祖孙三人此时只有八元钱!

    马老汉听说,路上要经过许多地方,一些小点的镇他也记不清楚,只把一些大县城牢记在心。

    一路上,他们互相鼓励,相互搀扶,路走错了,回头再走;干粮吃完了,找路边人家讨;渴了,就到河边捧口水喝。

    中午温度高,天气热,老少三人就在树阴下休息一会;夜晚,老两口用随身携带的草席在路边或人家屋檐下支起简易棚,祖孙三人相依在一起,顾不上蚊叮虫咬。

    第四天,他们来到一个县城。

    县城纵横交错的交通要道让他们晕头转向。老人向一位货车司机打听方向时,好心的司机给老少三人每人买了一碗面条、一瓶饮料,又开车送他们上了国道才掉头。

    “好人啊!”马老汉庆幸不已。

    尝到甜头的马老汉开始试探着拦车,希望好心的司机都能带上一脚。可是之后他听到的却是一声声:“找死啊!”

    第十一天。三人走到一公路旁,一辆长途客车正好停下。

    旅客们正在上下车,马老汉见车上还空着,以为可以搭乘一脚了,他先将老伴推上去,又将孙女扯上去。

    当售票员得知他身无分文时,骂道:“什么?没钱?!叫花子也想坐汽车?快滚!”

    老人苦苦哀求道:“我们是去监狱看儿子的,孩子他爹犯法了,我们已经走了十几天了,请你们行行好,顺带一程吧!”

    售票员一听是看坐牢的犯人,更不耐烦了:“去去去,有多远走多远!”说着,连推带踹将三人赶下车。

    老伴被这一推差点栽倒。

    从未见过世面的孙女吓得搂住爷爷的腿,直往爷爷的身后躲。

    汽车一阵风似的开走了。

    马老汉又羞又委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茫然地站在路边,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

    三个人只得继续朝前走,一路默默无语。

    唉!这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马老汉这样想着,禁不住鼻子一酸,老泪流了下来。

    ※※※

    马老汉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他曾劝过儿子说:“儿啦,其实生男生女都一样,爸爸不是那么封建的人,再说,你如果再生,可就违反政策了……”

    可马平却想不开:“我就是不当这个队长,也要生个儿子!”

    此后,马平不惜加入“超生游击队”,带着身怀六甲的妻子东躲西藏,后来,终于在逃难途中生下了一个儿子。

    身为队长,带头超生,马平被罢官并被罚款。

    一家老小生活陡然困难了。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买不起猪肉,更买不起奶粉。妻子和两个女儿也因缺乏营养而面黄肌瘦,马平的心里焦急万分,他想到了偷。

    这天深夜,马平悄悄来到邻村一户人家的猪圈,弄死了一头百余斤重的猪,然后扛回了家里。

    马老汉见桌上放着大盘红烧肉,疑惑地问道:“这猪肉是从哪里弄来的?”

    马平哄道:“噢,是战友接济的……”

    初次得手,马平胆子也大了,他和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合伙干起了撬门拐锁、入室盗窃的勾当。

    后来,他们两人又来到县城,用同样手段偷得十几台彩电、冰箱,还有20多部手机以及现金等,价值人民币6万余元。

    就在他再次盗窃时,被埋伏在那里的警察当场抓获……

    ※※※

    小孙女似乎很懂事,尽职尽责地牵引着奶奶,还不忘提醒:“奶奶,路中央有块石头!”、“奶奶,右边有个坑……”

    又走了几天,看到孙女小脚丫长起了血泡,马老汉心疼地问:“乖孙女,疼不疼?”

    孙女很懂事地说:“一疼就想爸爸,脚就不疼了。”

    听到孙女的话,老人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了极度的哀痛,喉咙仿佛被堵塞着,欲哭无声。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强装着笑脸说:“那,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哎。”

    小孙女毕竟是个孩子,一路上总感到懵懂,她反复地追问:“怎么还没到啊?爸爸到底在哪儿呀?”

    老两口只得边走边哄:“快到了,快到了,前面就是,马上就要见到爸爸了。”

    沿途乞讨的日子,好心人见他们可怜,都会主动给口饭吃,但也遭到过不少人的大声呵斥:“走开走开,臭要饭的见多了,别编故事来骗老实人,别自讨没趣……”

    面对辱骂,老两口似乎麻木了。

    最让马老汉担心的是老伴的身体。一路上老伴生病中暑,可把马老汉累垮了。绝境中,老两口甚至想到了死。但一想到每走一步,就离监狱近一步,就能见到儿子了。这种愿望支持着他,也支持着老伴,就这样一天天挺了过来。

    第二十天。小孙女面色苍白,腹泻不止,她一定是因喝了沟里不干净的水才造成的。她再也走不动了,浑身酸软无力地躺在地上。

    “救救我的孙女!”老两口吓坏了,在马路上不停地喊着。

    可是,过路的人大都像躲避瘟疫似的躲开了。

    直到傍晚,一名骑车路过的中年人才过来询问。

    得知祖孙三人的遭遇后,中年人十分同情,他骑车给他们买了两板“泻痢停”和三瓶矿泉水,又掏出十元钱塞给老人。

    老两口感动得热泪盈眶,老伴不住地磕头道谢:“恩人啊,恩人啊!你会有善报的!”

    见此情景,中年人叹了口气,神色悲哀地离去。

    两天后,孙女的脸色终于有了好转,老两口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他们在内心里不知感谢了多少次“老天有眼”!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马老汉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他那绝望、悲伤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一种极其坚决的光焰,他咬着牙根,背起了孙女,说道:“我们继续走!”

    他抬起沉重的双腿,毅然再次踏上了征程……

    ※※※

    民警们静静地听着,仿佛难以相信这是事实。他们惊讶地、愣愣地戳在那里,一个个似乎口舌打了结,说不出话来。

    会见室里死一样的沉寂。

    这时,民警徐平已来到工地上通知马平会见。

    马平心里纳闷:自己的家离这里很远,父母年纪大了,又没有钱,他们是怎么来的?莫非家里出了什么事?

    “是步行二十多天,一路要饭来的!”徐警官一字一句地说道。

    马平一听,脑袋“嗡”地一声,他不敢想像这一千多里路年迈的父母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袭过心里。

    马平虽然犯罪入狱,成了囚犯,但在家时还是个孝子。他不敢多想,踉踉跄跄地往会见室走去。

    ※※※

    会见室里,换好了干净衣服的祖孙三人在民警的陪同下,静静地等待着非常时刻的到来。

    稍顷,室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身着囚服的马平走了进来。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老人怔怔地看着日夜思念的儿子,欲言又止。

    马平一个箭步冲上前,跪在双亲面前,号啕大哭:“爸、妈!不孝儿害苦你们了。”

    “儿啊,”母亲摇摇晃晃地站起,一双枯枝般的手在儿子的脸上抖抖索索地摸着,哽咽难言,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你好糊涂啊,知道我们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说着,她摇晃着昏了过去。

    马平赶紧掐住母亲的人中,心里像翻肠搅肚般地难受:“妈,你快醒醒,儿子对不住您啊,妈!”

    半晌,母亲才渐渐醒过来,口里还不断地、迷迷糊糊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平,平儿……”

    小孙女差点认不出爸爸,望着光着头的爸爸,她有点害怕,一个劲地往后退。

    爷爷拉住她,说:“你不是想爸爸吗?这就是你爸爸呀,快叫!”

    “爸爸……”

    仿佛是从云缝里挤出来的一声炸雷,小孙女扑进马平的怀里,二十多天的辛酸一起涌上心头,她放声大哭。

    此情此景使在场的所有民警都忍不住泪眼模糊了。

    突然,小孙女从爸爸怀里挣出,猛地跑过去,抱住曹指导员的双腿,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哭求道:“伯伯,你放我爸爸回家吧!我爷爷奶奶太可怜了,你放我爸爸回家吧!”

    小孙女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场的民警措手不及,他们吃惊地看着小孙女,一时无言。

    会见室里再次死一样的沉寂,人们似乎感到了窒息。

    片刻,曹指导员才缓过神来。他弯腰蹲下,顺了顺小孙女的头发,一边拿出糕点、糖果塞在她的手里,一边安慰道:“好孩子,别哭。马平在这里还有几年要待,伯伯没有权力放他呀,这,这些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其他民警都扭过身去,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指导员看着马平,说道:“看看,两位老人家多么可怜,七十多岁了还千里迢迢步行来看你,还有这孩子,多懂事啊!你若不刻苦改造,争取减刑,你还配当儿子?还配当爸爸?”

    马平拉过孩子,将她搂在怀里,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在场的五名民警被这一幕幕场面深深地感动了,一面安慰两位老人,一面争相掏钱。曹指导员拿了一百元钱,其他民警也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

    当曹指导员把凝聚着民警们一片心意的五百元捐款交到老人手中时,老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任凭民警们如何劝说,老人就是长跪不起……

    ※※※

    监区民警安排好老人的食宿后,又叫医生给他们涂上紫药水、吃了消炎药。祖孙三人由于酷暑奔波,身上长满疥子,某些部位的皮肤已溃烂……

    看着祖孙三人,指导员再次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他不禁又忧虑起来,这是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当生存成为人的全部世界时,赤贫尤其是精神的赤贫必将逼近疲于应付种种沉重压力的人们。而在一个平等、公正原则并非主导财富分配的社会里,人们在备受物质贫困折磨之时,面临的将是令人更为忧虑的精神蛮荒化和道德底线的崩溃!”

    这样想着,曹指导员忽觉自己走了神,还是解决眼前的事吧,他给两位老人换上了新衣服。

    汪队副还把女儿的衣服拿来给小孙女换上。

    待祖孙三人的伤疗好后,分监区派出汪队副和何警官准备护送祖孙三人回家。

    曹指导员向汪队副和何警官嘱咐道:“要与当地政府取得联系,尽最大努力解决好孩子的上学问题和两位老人的生活困难。”

    汪队副和何警官说:“放心吧!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说完,两位民警扶着两位老人和小孙女踏上了归途。

    第十五集  爱的回归(上)

    更新时间2006…7…22 11:46:00  字数:5210

    白湖监狱组织服刑人员进行现身说法演讲活动已经举办过几次了,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今天,在白湖监狱教育科王科长等人的带领下,又在各监区选择了三名服刑人员,到地区一所高等师范专科学校的礼堂为全校三千余名师生作现身说法演讲,进行“警示教育”。

    清河监区第二监区一分监区的章海就在其中,他捕前曾是一名大学生。

    待其他两名犯人演讲过后,章海走上讲台。

    他演讲的题目是:“难圆的大学梦”。

    站在演讲台上,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章海的心中激动万分。他心里很清楚,大家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这些目光不仅盯着自己的脸,而且直直接接盯着自己的心。此时此刻他才感到目光给人产生的压力要比语言沉重得多。他说道:

    “五年前,我是这所学校的一名学生,与同学们在这儿的饭厅和教室里吃过饭、聊过天。可是今天,我却以一名罪犯的身份再次出现在这里。面对你们这些时代的宠儿,此时此刻,我心中既有羡慕,又有酸楚、惭愧,更多的却是害怕,我怕自己曾步入罪恶深渊的双脚玷污了这片神圣的净土。站在这里,我更觉得内疚,因为我对不起我的母校,我对不起这里曾经教育我的老师与关心我的同学;我痛恨自己在一念之差中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毁掉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在学校时,通过自身的努力,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担任了校刊的学生部编辑。然而,为了赚学费,一位同学提议用盗窃的手段来搞钱。我竟同意了。没有多久,一副手铐牢牢地锁住了我的双腕。我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同年被送往白湖监狱清河监区第二监区服刑改造……”

    听着章海的演讲,坐在一旁的王科长不禁想起了他刚入狱时的情景——

    ※※※

    王科长在教育科工作多年,个头较高,也戴着一副眼镜,可这并没有减煞他的英武之色。由于多年从事教育工作的缘故,思维的惯性使他对大学生犯罪特别敏感,因为他深知,一个家庭,一所学校培养一个大学生的艰难,特别是轰动全国的马家爵案件发生之后。

    所以,每当监狱中出现大学生时,就能引起王科长的关注。从章海一踏进监狱大铁门的那一天起,王科长的目光就锁定了他,并研究起了他。

    这天,王科长来到一分监区。

    在值班室里,曹指导员介绍说:“章海刚入狱后,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给人的感觉是中规中矩。”

    果然,见到章海时,他的头总是低着,偶尔飞快地翻上一眼,可头的姿势始终不变,两只手始终放在两个膝盖上,身板直端端地坐在板凳上。

    “章海,”王科长轻轻地叫了一声。

    “到!”章海从板凳上弹了起来,直铤挺地站起,头还是低着。

    “到了这里,想得最多的是什么呢?”王科长故作随意地问了他一句。

    “家!”他脱口而出。

    “家?”王科长重复了一句,“你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慢慢地,随着他的描述,一幅遥远山村普通农家的生活图景呈现了出来。虽说不甚清晰,倒也有轮有廓。

    章海的家坐落在一个偏僻山村,父母和祖辈都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

    章海有个弟弟,兄弟俩是吃着小米和白菜长大的。从小时候起,兄弟俩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要想过好日子,要想跳出“农门”,只能靠读书,因为他们深知“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的含义。

    由于有了这个想法,兄弟俩相互勉励着,发愤读书。在十二年的求学过程中,虽然也有过困惑和迷茫,但在老师、父母的指点、教诲下,他们走过了坎坷和曲折,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辉煌,兄弟俩先后考进了大学。

    更值得庆幸的是,章海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天都市的重点大学,而且所学的专业是梦寐以求的财经专业。

    章海觉得自己的面前已经铺就了一条锦绣的前程了。

    进入大学以后,初来乍到的他,还是非常本分的。他也曾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徜徉在天都市的大街上。他惊奇、兴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在心里说:这不是梦境,这是确确实实的天堂。

    但是,他也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的一切繁华并不属于自己,高高的大楼里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己只是个匆匆的过客。

    摸着口袋里薄薄的生活费,他不敢踏进一家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把他的眼球染成了彩色,不断诱惑着他,但他冷静地只允许自己呆在橱窗的外面,商店的大门在他看来无疑是个雷池,一个让他无法遇越的雷池。

    几天之后,刚来天都市的兴奋和喜悦渐渐地消失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挣扎,他的灵魄从海市蜃楼般繁华的天都市越过千山万水,降落到了贫瘠的家乡。他想着背脊朝天,面朝黄土的父母,又看到站在讲台上满眼希冀的恩师。我是谁?我到这里是为什么?他在内心深处诘问着。他选择了“回归”。坐在静静的图书馆和阶梯教室里,强制自己收收心,看看书。

    但是,他总感到魂不守舍。

    周边的同学与他的生活差异是如此的巨大。他们随口而出的服装、鞋子的品牌名称,他闻所未闻;他们不经意透露出的party的开销也使他咋舌不已。

    与这些同学在一起,他连插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章海从一个封闭的山村,突兀地降落到一个繁荣无比的大都市,在一个市场经济下的大学里读书,他还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失落和孤寂之中。

    在经历了痛苦的抉择之后,章海为自己量身定制了一套规矩:慎言慎行,低调处世。

    时间就这样漫漫滑过。

    大学三年级开学之后,经过了两个年头的磨合,同学们从感情上接受了这个清教徒般的章海。

    同学们对于章海经常躲开或婉拒生日聚会也习以为常,对于他的低调处世方式,以及优异的学习成绩产生了一种敬佩和同情。

    经过了几次议论和试探,同学们决定邀请章海参加一次有几名同学联合举办的生日聚会。

    一位同学对他说:“聚会费用全部由我们几个埋单,其他同学一概免收。”

    章海实在找不到推托的理由,在矛盾的心理中,他终于踏进了两年来从未参加过的同学聚会。

    聚会是十分热闹的,在欢声笑语中,他既感到了兴奋,也感到了自卑。

    有了第一次聚会,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推脱不了的章海想到了约定俗成的礼尚往来,这种想法时时啮噬着他的心灵。

    特别是在一位同学的讽刺、挖苦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破天荒地回请同学。

    他在一个不算高档的饭店摆了一桌酒席。他大声地说着话,不断地劝酒,把气氛搞得十分热烈。

    几杯酒下肚之后,在酒精的作用下,章海生平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他把自卑、烦恼、谨慎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感到来到天都市两年多,只有今天才算真正做了回人。

    这种难得的兴奋陪伴他直到第二天凌晨。

    醒后的章海好像大病了一场。

    这一次请客,章海几乎是倾其所有。虽然面子有了,可以后的生活怎么办?他空落落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项链》中的主人公玛蒂尔德的影子,他苦笑着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沫。

    他自言自语道:“做人难啊,难做人啊!”

    一个星期后,章海踏进了一位老乡也是同学的宿舍。

    他向老乡开口,要借一个月的生活费。

    老乡倒也爽快,当即就给了他200元。

    老乡在与章海几次接触的过程中,对他进行了百般“开导”,他说:“哎,我在一家焊条厂打工。要想使自己不高的工资‘堤外损失堤内补’,只有‘搞’些焊条,然后找到下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捞一把,自己给自己发工资。”

    老乡做了个点钱的动作,还欲擒故纵地说:“当然,我也不是强迫你,你看着办,是你找了我,我也没有其他办法。”

    章海沉默不语。

    为了增强说服力,打消他的犹豫,老乡又说:“眼下蛇有蛇路,虾有虾道。当官的有当官的捞钱手段,我们也有我们的办法。”

    章海知道老乡所说“搞”字的含义。面对正与邪的正面碰撞,虽然有十多年学校、家庭的教育,以及读书学习中,耳濡目染所构筑起来的信念的堤坝,但面对这巨大的诱惑和自己艰难的处境,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老乡的提议,内心却经历着一场煎熬。

    回到宿舍,章海失眠了。

    在惊恐难挨的心理折磨中,章海做出了选择。

    几天后,他与老乡实施了盗窃。

    他用盗窃5000元的价值换取了四年的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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