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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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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不是说是小叔吗?傅允修转头去瞧楼岚,对方却报以游移的视线。[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累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何劲出乎意料地宣布,没说什么就站了起来,“这么大房子应该有客房吧?”

    呃……两人再度无语。

    事实是,这里有书房、有厨房、有被傅允修锁起来的标本房,就是没有客房,甚至连屋主本人目前也在窝沙发……

    “什么?连一张空床都没有?”何劲吃惊过后,二话不说地一指傅允修,“你,别给我打什么主意,今晚你跟我睡客厅!”楼岚和傅允修都不由松了口气,实际上他们更怕被赶到一块。

    第7章(2)

    当晚十一时,趁何劲在浴室洗澡时,楼岚穿着睡衣从楼上摸下来,“那个……对不起哦。”她伏在楼梯口小声地说,脸上满上别扭的神色。

    “什么对不起?”正在打地铺的傅允修手上拿着毯子不解地问。

    “你不是最讨厌麻烦吗……”结果她又给他带来一个大麻烦。

    这么说也是……

    可他这回竟没有多大感觉,“没差,你还不是帮我招待朋友。”

    他指的招待是——楼岚想起了那包在微波炉里加热到37度的血浆。

    “对了,你说的味道……”傅允修还想说什么,可浴室的门“喀嚓”一声响,眼前的女人立即连滚带爬地逃回了二楼。

    ……至于吗?

    他回头看穿着背心从浴室里出来的男子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躺,举手投足间无不向他展示他结实的肌肉。

    傅允修默默地将毯子往身上一盖,睡觉。

    仅余一盏台灯光亮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轻一重两种呼吸,虽是朝着不同方向躺着,两人都知道对方没有入睡。

    “喂,小子。”终是何劲先捱不住打破了沉默。

    “干吗?大叔。”傅允修闭着眼睛回答他,不意外地听见骨节啪嗒啪嗒的声响,仿佛有人在咬牙切齿。

    后颈蓦地传来一股大力,据说职业是国际维和警察的何大叔以与他身份毫不相衬的血腥表情拖起傅允修往沙发上一放,自己砰地在对面坐下,默不作声地点了根烟。

    “你不适合小岚,这点从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与她不同姓就看得出来了。”

    知道才怪。傅允修想,整整被对方扯得有些变形的上衣,终于明白了楼岚的粗鲁从何而来。

    烟头在何劲的手里猛地扭曲了,他真想捏扁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的!要不是她喜欢你的话……”

    傅允修诧异地抬起头来,“谁?你说谁喜欢谁?”

    何劲闻言差点没吐血,“还能有谁!我看着小岚长大,会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孩子吗?且不说她竟会与别人住在一起,光瞧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陷下去了!”

    娘的,别说男人,就算与楼岚住在一起的是个女人他都会惊讶万分。他的小岚今年……二十六了吧?虽然很不想承认,可再过几年就真是个老女人了,从她九岁那年初识,一直到七年前他被选进维和部队,何劲从未见楼岚亲近过他之外的人,更别说在他面前你推我搡、你侬我侬的!

    两人对视半晌,傅允修先行移开目光,冷静地道:“大叔,你该考虑去检查一下眼睛了。”竟能在那女人瞪他的眼神内看出这种东西?哈!

    何劲不怒反笑,抓过他的外衣从贴身皮夹中掏出一样东西掷过来。那是一张发黄了的剪报,傅允修略扫了几眼,不解蹙眉,“这是什么?”警方破击盗窃团伙的新闻,和他有什么关系?

    “上面的照片!你看不出是谁吗?”

    傅允修低头,台灯的光亮映出资料图片里一个小女孩模糊的面孔。氧气罩几乎占据了大半脸部,加上又紧闭着双眼,他刚想说恐怕连她爹娘都认不出她是谁,目光触及那两条紧紧皱着的细长眉,心念一动,不由将剪报再看了一遍。

    随处可见的社会新闻,不外乎是某某地的警方成功破获了某个犯罪团伙,该团伙如何如何罪大恶极,不仅拐卖儿童还训练他们成少年扒手,警方又如何如何英勇全剿罪犯,除一个小女孩负伤外其他孩子都被平安救出……

    傅允修没说什么,将剪报递还给何劲,何劲也不做声,又点了根烟后才开口:“我是当时参与行动的警员之一,这女孩……小岚肩上的枪伤是我造成的,虽然当时一片混乱没有人辨明,我自己却很清楚。生活在城市浮华表面的人或许不能想象,但在有些地区拐卖儿童偷盗施暴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小岚就是七岁时被拐带,因为年龄偏大不好转卖,被那些人强迫结伙盗窃。这种事情都是一样的,你只有扒到了钱才有饭吃,不肯干的话就被拳打脚踢……”

    “她被救出来时身上伤痕累累,还被当成人质挡枪。我审问那些混蛋,才知道她在里面的那两年原本还很合作,但在目睹一个同伴被追的过程中失足掉下河后,她就再也不肯偷钱了……”

    傅允修突然想起在撞见他收拾那些下等血族时那女人惨白的脸,当时他还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神经的女人,别人还没动手就先刺自己一刀的?现在看来倒是不难理解,可是——

    “你告诉我这些也没用。”他脱离人类身份很久了,若这位大叔想用这种事情引他反应的话,怕是要失望。

    “我知道,”何劲出意料地平静,“我在警界混了十多年,见的人多了,一看你就是个没心肠的家伙。再说你以为我会拿着这张东西到处现吗?若不是小岚喜欢你,我在你眼中却看不出任何迹象……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她的遭遇不比常人,不管你到底对她抱持什么态度,不要再让她受伤害……”

    说到后来,话语中竟带了丝祈求的意味,何劲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年在医院醒来时满脸倔强冷漠的女孩子。失却了对家人的记忆,对人不再信任,宁愿进孤儿院也不接受他的照顾……

    何劲花了好几年才让楼岚接受他成为她的监护人,可她异于常人的成长轨迹也让他伤透了脑筋,试想有几个女孩子连学校都不愿意上,十几岁就自行搬出来离群索居的?他唯一庆幸的是楼岚自小就有画画天赋,不至于在这个世界里无所适从。

    抬眼望着对面看不出情绪的男子,何劲不禁怀疑自己的妥协是否正确。真的要放任小岚和这个简直没有活人气息的男人在一起吗?

    沉默笼罩了两人,半晌,傅允修终于开口:“可以问一件事吗?”

    “什么?”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何劲的脸都青了。这、这小子是什么意思?×的,他可爱的小岚到底看上了什么变态?

    傅允修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犹豫了片刻,何劲勉为其难地伸出脖子,当真嗅了两下,“不就是烟味……”鼻间传来另一种淡淡的特殊味道,他眉一皱。

    “你在医院工作,自然会带点酒精味了。”突然想到什么,何劲冷笑一声,“难怪小岚会看上你。”

    什么意思?傅允修扬眉。

    “小岚一直就喜欢医用酒精的味道,虽然她自己都没发觉……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获救后待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医院,连医院的消毒水对她而言都意味着‘安全’,换言之……如果你不是医生,我都怀疑她会不会注意到你。”

    原来如此,原来……那个女人还是个恋物癖。傅允修恍然大悟。

    火药味比料想中淡得多的“夜谈”结束后,他听见何劲仍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像是说与自己听似的喃喃自语:“小岚应该找个更温柔的人才对……她表面冷漠内心却比谁都要细致,知道我休假少却故意说见我多了心烦……她值得更温柔的对待……”

    这位大叔好吵啊。

    傅允修假装没听见,事实上他与那女人也根本不是这回事。他只是一只快要发霉的怪物,意外与那个怪脾气的女人有了交集而已,况且这段孽缘很快就会结束。

    温柔?叫他以什么身份对那女人温柔?

    在傅允修没有发现之前,他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徘徊了很久。

    他打地铺的日子没过上几天,何劲就已经开始收拾背包。

    “要走了?”这几天被迫正常作息的楼岚闻言诧异,“我还没陪你逛逛街什么的……”

    “免了免了,”何劲头也不抬,“这小子家里的沙发太小,窝起来不舒服!”

    “谁让你不上我那边睡的?”楼岚刚一咕哝,就换来他的瞪眼,“我在的时候怎能容你们独处一室?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地方住,为什么窝在他家?”

    楼岚不吭声了,总不能说是怕被妖怪缠身吧?

    “本来我还打算带你上我父母家的……”这话立时引来楼岚一脸的惊吓,何劲摇头苦笑,“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回去探亲了。”这么多年来她能接受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至于他的朋友、他的亲人,全被她划入“多余的关系”范围内。

    “我不是瞎子,你和那小子不像是普通的同居关系,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沉默,还是沉默。[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何劲不由有些落寞,“你这丫头,总是什么事都自行承担……”

    说话间,玄关的门开了,他口中的“那小子”走进来,换得两人的诧异目光,“这么早就下班了?

    傅允修一顿,“你不是说要搭下午的飞机吗?”话是冲着何劲说的。

    “哦……你也懂得给长辈送行?”嗯嗯,这个目无尊长的小子总算显示了点礼貌。

    一行人来到机场,何劲潇洒地一挥手,转身进了登机亭,高大的身形及阳刚十足的平头招来不少女性的目光。

    “他看起来很好吧?”楼岚突然说。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一直是她心中的温暖所在,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的性格恐怕已扭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傅允修若有所思地睨她一眼,慢慢开口:“我说……那家伙是你头一次喜欢的人吧?”看到楼岚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真是越来越了解这女人了,不用X光都能看清她逞强的外表下在意得要死的内心。认识这女人以来,丧失已久的感知别人情绪的能力似乎在渐渐回复。

    这是不是好事呢?傅允修有些疑惑地想。

    第8章(1)

    自两位突如其来的访客来访后,斜坡上的房子又过了风平浪静的两个月。

    何小叔寄来一张异国明信片,表明他又闲不住地去挥洒比旁人多上两倍的正义感了。阿扎克则是一夜露面之后就神秘失踪,完全不打声招呼。男人的友情,不,是吸血鬼的友情在楼岚眼里纯粹是不可捉摸的东西。

    不过,与她住在一起的男人似乎有些寂寞呢,表现之一便是每次听到像是拍打翅膀的声音,他都会下意识抬头环顾。

    “哈啾!”这两天天气乍变,楼岚一大早就哈啾连连,直打得眼泪汪汪,鼻子通红。她的体质每逢气候变化必感冒,前天向傅允修抱怨时他竟然说——“这证明你还是个人类,可喜可贺。”

    娘的,百病不侵了不起吗,死吸血鬼!

    除此之外,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真是令她又吃惊又害怕。吃惊是不用说了,至于害怕什么……纯属个人秘密。

    楼岚穿戴完毕,碰上正要上班的傅允修,他扬起一边眉,“你是刚睡醒呢,还是压根没睡?”

    “看我的黑眼圈像是睡过觉的样子吗?”她没好气说,侧头咳了几声。

    “餐桌上有感冒药。”

    “唔……嗯?”楼岚诧异回头,“你给我买的?”上次他明明还说吸血鬼的家里不会有感冒药那种蠢东西。

    傅允修睨她一眼,突然伸手捏起她下巴。楼岚动都不敢动,任他左瞧瞧右瞧瞧,可双颊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

    呃,她有说过他们相处融洽吧?这“融洽”意即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多了些,客气话说少了些(相对地毒言毒语也在增加,咳,她还是不大习惯这男人表示亲昵的方式),另外,更加无所顾忌地把她当猫狗一样动手动脚,虽然这家伙一开始就缺乏男女有别的概念。

    “你恢复得不错,再过一个月就能完全痊愈了。”

    楼岚的表情不易察觉地一僵,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光靠眼睛?太神了吧?

    傅允修只答了一句:“满月刚过。”

    如今他想在不让她受伤的前提下压制她是越来越费劲了,这说明她内部的伤已恢复了大半,同时也意味她离真正的变身又近了些。

    可这种答案在楼岚听来简直不知所云,说真的,如果对方不是领有医师执照的吸血鬼的话,她铁定当他是江湖骗子。

    她涨红着脸甩开傅允修的手,假装若无其事地盛开水泡面,不料又惹来他插嘴——

    “你感冒还吃这东西?”

    大哥,你今天很嗦耶!

    楼岚一摔筷子,腾地转身,“喂!”

    傅允修扬扬眉。

    “我早就想问你了,小叔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做什么突然对她那么好,这种像是……同情的关心她才不要呢!

    “有啊,”傅允修点点头,“他说你喜欢我。”

    “……”楼岚瞠目结舌。

    “你喜欢我吗?”

    “哈、哈……别开这么恐怖的玩笑了!”该、该死,舌头似乎打结了。

    “我也觉得不大好笑。”傅允修耸肩,带着“我就说嘛”的轻松表情出门上班去了,徒留楼岚面如猪肝地呆在原地。

    妈的……她要杀了乱说话的小叔~~

    心情灰暗地望望窗外同样灰暗的天空。感冒,被某只吸血鬼打击,现在还要顶着通宵熬出的黑眼圈出门买昨晚摔坏的鼠标,她的人生怎会如此灰暗?

    电脑城离住处不远,楼岚随便挑了个光鼠就走,出来时满大街的车尘差点没把她呛晕。咳咳!平心而论这儿的空气质量也没糟到哪去,只是一感冒呼吸道就变得格外脆弱。

    她拉起衣领掩住口鼻低头就走,却差点撞到别人身上,“对……”脱口的道歉在抬头刹那硬生生断了。

    这、这身黑西服,这副墨镜,怎么恁是眼熟?楼岚的脑中浮出某个午后围堵傅允修的黑衣人。

    应该不会吧,她与他们又没有过节……

    身体下意识地侧闪几步,远远绕开那看起来像是黑帮片人物的男人。

    那人没有反应。

    看来是她太过疑神疑鬼了,楼岚松了一口气,仍是不放心地回头望望,这一看却吓了一跳,那人竟转身跟了过来!

    左、右、侧后方……匆匆一睨下人群中竟还混了好几个黑衣墨镜的身影。搞什么?就算是吸血鬼也不会这么嚣张吧?

    她急走几步,不时回头看看,终于确定了那几个人确实在跟着她。娘的!

    那夜被妖物惊吓的记忆再度回笼,楼岚不再犹豫,撒足狂奔。那些黑衣人竟也抛开顾忌跟在她后面追了过来,引得路人纷纷停足侧目。楼岚听到一个年轻女孩惊叹:“哇塞,好酷哦!他们在拍电影吗?”

    拍你个大头!换你被人追试试?

    要不是忙着逃命,她真想这么吼。

    脑中混乱地过滤这些被傅允修称为“下等动物”的非人类追她的理由,似乎总与傅允修脱不了关系。可问题是……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啊,就不见他们围堵傅允修时也这么嚣张!

    楼岚头也不敢回,只能祈祷那些人顾忌一下身份别使出什么超光速来。她的双腿已自动选好了目的地,那就是——傅允修供职的医院。

    凭着对这一带的了解她抄近路奔到了医院后头的小巷,可在望见那栋白色建筑物时脑中竟闪过一丝犹豫:就这么带着一群尾巴冲进去,一定会在医院里引起骚乱,他……不是最讨厌麻烦吗?

    就这么一犹豫,生路已断,楼岚瞪着突然从巷口蹿出拦住她的大汉,生生倒抽了口气——好死不死,她干吗挑了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一直保持距离追在她后头的黑衣人也已赶到,近看之下,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从同一模子里出来的,一式的墨镜遮脸,一式的面无表情,从他们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

    楼岚咽咽口水,虚弱地问出了这种情况下唯一可说的话:“你们……有事?”

    其中一个黑衣男好歹有了反应——他直接扑了过来。

    好痛!楼岚直觉往旁边一滚,左臂立即传来热辣感,下一秒右肩也重重撞上了墙壁,痛得她直吸气。

    险险扑空的大汉慢慢直起身子,五只尖利爪子从原本蜷着的掌中显露出来,赫然挂着几道染红的布条。楼岚不假思索地抡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大汉躲都没躲,一动不动地任鼠标砸掉他的墨镜。

    楼岚心都凉了。墨镜后是一双如野兽般的冰冷红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其他黑衣人都没有动作,仿佛他们的任务只是形成包围圈,一人就足以将她像小虫子一样碾死,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目睹对方下一个扑势之际,楼岚终于明白了“下等”与“高级”之间的区别。原来前者会让你来不及多想就死,而后者……傅允修至少还给她刺自己一刀的时间。

    拈着布屑的利爪在她瞳孔前蓦地凝住了,就那么一点点,尖刺就会穿破眼膜。

    发生了什么事……

    楼岚目光涣散地瘫坐在墙边,在恢复焦距之前,鼻间先飘来了熟悉的气息。烟草味,还有……啊,酒精的味道。

    悬在她面前的黑衣人被侧面横穿过来的一只手扭曲了手腕,自始至终机械人似的五官也痛得变形,一只试管先行塞进他的喉中堵住了嚎叫,只余两根露在外面的尖利犬牙——任谁也看不出这野兽般的怪物先前还与常人无异。

    “就不能出现得早一点吗……”楼岚喃喃,仍维持着原姿势动都不能动,只是水光渐渐浮上呆滞的双眼。

    娘的……考验她的心脏承受能力也不是这种考验法吧!

    第8章(2)

    傅允修什么话都没说,罩在白袍下的单臂一扬,身躯硕大的黑衣男便飞了出去,跌进他的同伴中。傅允修站起来,冷冷地道:“阿扎克!”

    他们对面的墙上传来嗤嗤的笑,一人从墙后茂密的大树上倒挂下来,棕色的鬈曲长发在半空中晃荡,“还是被你发现了呀……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早就来,都没看到什么好戏。哈哈,计算错误计算错误……”

    “派人送纸条叫我出来的人是你?”傅允修将手上的便条掷于地上,一指那群黑衣人,“还操纵这些没有脑子的下等东西——上次攻击我的也是?”

    “不要误会,”阿扎克的身子一翻,轻轻巧巧地立上墙头,“虽然他们都是我指派的,不过我可没指望他们能伤你,纯粹送给你暖暖身而已。”

    “那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阿扎克状似无奈地叹口气,“解释起来还真有点麻烦呢……你相信吗?在见到你之前我还只想单纯地找你玩玩。”

    傅允修一言不发,只冷冷瞪他。

    “可是在见到你之后我发现,哎呀,修怎么变弱了!你知道我一直对你的力量很感兴趣,如果你就这么一直弱下去,我上哪再找一个强劲的对手呢?所以要趁现在和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可是修一直都不肯全力以赴,不过,在看到这女人凄惨的死状后,你也许会给我带来一些惊喜吧,只可惜你来早了点……”啧啧,真是失算。

    “关她什么事?”傅允修不由蹙眉。

    对啊,关我什么事?暂时还说不出话来的楼岚也猛瞪眼。

    “你在装傻吗?那女人就是你变弱的原因。”瞧见两人的表情,阿扎克扬起眉,“不信?修,你不会不知道血族的血液在体内是什么感觉,那种嗜杀的疯狂,暴力的快感……我知道你一直将它们压制着,这也是我对你另眼相看的原因。我不急,只要力量仍在你身上,总有一天我们会好好地较量一番的,偶尔送一些下等生物让你不至于生锈就行了。可是修,和这女人在一起后你有多久没有想撕裂东西的冲动了?”

    傅允修仍是冷冷地看着他。

    “用不着瞪我,老实说我蛮喜欢修的,不过我更想与全力以赴地你打上一场,否则你以为维持我们这些年交往的是什么,人类愚蠢的友情吗?”阿扎克摇摇食指。

    纵使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楼岚还是瞧见傅允修身侧的五指无言地收紧了,伴随着那泛白的骨节,一丝锐痛飞快地掠过她的胸口。

    “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看着你们,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人确实让你变得更像软弱的人类了。怎么样?答应与我全力以赴地打上一场,还是非要看这女人惨死后才爆发?别以为你能阻止他们,有我在,你顾得上她吗?”

    傅允修下意识地望向楼岚,她真的被追得很惨,头发披散,脸色青白,还有那染了血一片狼藉的右臂……两人四目相对,他在她眸色深重的眼中读到一种难言的神色,不是害怕,不是哀求,也非疑惧……或者都有?

    他移开目光。

    “如你所愿,不过不是现在。”

    “你终于不打太极了吗,好,日期你定!”阿扎克兴奋得双眼放光。

    “一个月后。”

    咦?楼岚闻言一怔,阿扎克却不再废话地一挥手,与那群黑衣人消失在巷道尽头。远远传来他的声音:“我期待着,修,在那之前尽量让自己变得不像人类一些吧……”

    完、完了?

    楼岚试图撑着墙壁站起来,刚一挪动,一直没有理会她的男子就蹲下身,脱下白袍罩住她一身的脏污,然后将她抱起。

    耶、耶?楼岚吓了一跳,没受伤的手在空中乱挥了几下,才紧紧抓住傅允修的衣襟。

    手好痛,可是她比较希望能一个人下地走走,不过……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出声,不敢出一点声。

    好可怕,这样冰冷冷的傅允修,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修允修,感觉就算初识时他对她大吼她都没有这样怕过。

    不管是从她的角度看到的冰冷的下巴,还是透过衬衫传到她手的体温,都……散发着冷冷的怒气。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抱着她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无视周围诧异的目光径直进了一间空着的休息室。

    他将楼岚放在一张长椅上,翻开白袍,动手就去撕她的袖管。

    “哎,我自己来!”楼岚吓得伸手拦他,却被他冷冷拍开了。

    “……”真的好可怕!

    伤口其实不深,就是,嗯,皮翻肉绽了些,血流得太有视觉效果了些。

    傅允修怔怔地望着那几道由肩自肘的瓜痕半晌,突然低头,轻轻贴了上去。

    “……”楼岚的脖子陡然一僵。

    一、二……这已经是这男人第三次用嘴巴解决问题了,她也该习惯了才对……可是这种事情能习惯得了吗?

    他这样……伤口并不痛,只是刺刺的、凉凉的,间或有温软的物体轻轻掠过。一想到那是什么,楼岚简直就要崩溃。

    拜托这位大哥!你是狗吗,啊?还是纯粹把她的血当成午餐了?

    可她很没种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能眼皮抽搐背脊哆嗦地瞪着那头细软黑发在她臂上轻轻滑动。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连血渍都给他舔得干干净净的时候,傅允修的额头终于停靠在她的肩上。然后她听到他喃喃吐了三个字:“阿扎克……”

    莫名地,由左臂遍尽全身的灼热突然像是哪里被刺了一个洞,热度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空虚以及先前目睹他泛白的指节时突兀的刺疼感,一阵一阵地,扎疼她的心。

    那个午间,他一直没有从她肩上抬起头来。

    她也一动不动地任他枕着。

    第9章(1)

    距阿扎克再一次蒸发,已过了十九天。

    那男人也呆了十九天。

    之前也知道他很容易就神游太虚,可那时他一般都是什么都不做地待着,一副“我知道我在发呆,我就高兴发呆”的架势,很少像眼下这样硬捧了本杂志却半天都不翻一页。

    楼岚瞟一眼背对她坐在沙发上的“傅允修石像”,轻手轻脚地绕到玄关。

    “你去哪里?”突兀的一声问,惊得她手中的鞋子又掉到了地上。

    要发呆就呆个彻底嘛……

    她俯身套上鞋子,若无其事地说:“画纸用完了,我出去买几张。”偏头不看他的眼睛。

    “我陪你去。”

    果然!

    “不、不用了啦,现在大白天的,你难得轮休还不如去看花草……”眼见傅允修又在找外套,楼岚一急,“真的不用了,你那个朋友不会再找上我的啦!”说完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哎,干吗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允修的动作顿住了,原地站了半晌,他没什么表情地道:“……你说得也对,他不是那种性格。”说着当真又在沙发上坐下了。

    虽然有些良心不安,楼岚在踏出屋子刹那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好累……”她筋疲力尽地抹了把脸。

    小心翼翼地都快不像自己了,原本就连关系最恶劣时她都敢对他吼……

    那天之后他们都没有提起阿扎克,傅允修看起来很正常,上班下班,每天一杯红酒混血灌她,只是发呆的次数多了点,对她管得严了点,如今不光晚上,连白天都要跟着她,而这一切都因了阿扎克……那家伙就这么重要吗?

    吸血鬼的友情,在她看来真是越发难懂了。因为楼岚觉得,若换是她离开的话,傅允修大概会如释重负地喝上几桶血庆祝吧?

    不过距那一天也不远了,照他的说法她的“药”十一天后就能停了。

    前天,嗯,就是满月次日,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傅修的怀里时真不是普通的惊吓。虽然之前的满月房间里也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痕迹,但既然那男人说这是半人半妖体质偶尔会造成的现象,楼岚也就不问了。

    因为,她相信他——

    她真的信任他,就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天她愣是继续装睡让一脸疲惫的傅允修比她先起,自己则闭着眼睛听他整理现场。

    啊啊,这令人发毛的信任感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至于那什么决斗,想起来就觉得虚无缥缈……楼岚想她一辈子都不能理解吸血鬼的思维。

    因为她傅允修变弱了?

    阿扎克看不下去所以要在他彻底变废物之前一决高下?

    开什么国际玩笑。

    若真的必须如此的话,她会建议傅允修在决斗之前想法先弄死阿扎克,不管用什么卑鄙法子都行!

    没办法,阿扎克在她眼中纯粹是个死活不相干的外人,而傅允修……勉强算是熟人吧。

    但楼岚知道这不是问题所在。

    不管结果会如何,被朋友背叛的事实还是在那,就算胜了那男人仍会继续发呆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在阿扎克。

    收回杂乱的思绪,楼岚叹了口气,双手揣兜沿着斜坡走下。

    她出来压根就不是买画纸,同居人都那副死样子了,谁还有心情画画呀?她出来,是瞧阿扎克会不会找上她。

    空气中已有了初冬的气息,正午的阳光还是那么温暖,小区里的住户大多在休息,静悄悄的。

    她的身体真是愈来愈好了,照理该持续个十几二十天的感冒和手臂上的抓伤没几天就清洁溜溜。傅允修的血再喝下去,她真的会成为一个吸血鬼吧?

    楼岚漫无边际地想着,突然听到头上一阵扑棱声。她直觉抬头,刚来得及瞥见巷道路灯上一掠而过的黑影。蝙蝠?这大白天的……

    “阿扎克!”她大叫一声,身体比意识先行地跟上去。

    那黑影一点都不像引路的样子,慌慌张张地撞了几个屋檐,仿佛想摆脱她似的绕了几个巷道。楼岚跟着它跑得气喘吁吁,眼睛仍是一刻都不离那只蝙蝠,眼见快被它摆脱了——

    咣当!脚下绊着一样东西,重重地跌了个狗吃屎。

    “啧啧……”熟悉的咋舌声响起,不是来自那只蝙蝠,而是来自突然出现于断墙之上棕发褐眼的男子。被楼岚追了半天的蝙蝠此刻趴在他肩上,似乎也累得够呛。

    “……”楼岚狼狈地爬起来,环视四周。这是小区里另一处被废弃的旧工厂(前文说过他们住的小区里什么破烂都有),只是机器已被搬走,尽是碎瓦断墙。

    “你就这样,”她指指那只比阿扎克的原身小了许多的灰色蝙蝠,“……监视我们的呀?”

    阿扎克翻翻白眼,居高临下地蹲下来,“找我做什么?你活腻了,想让我解决你呀?”

    “……我活得很好,谢谢。”无论怎么看都是个不讨喜的家伙。

    楼岚喘口气,“我来……是要你去向他道歉。”

    阿扎克张开嘴,那表情就像听到了世间最诡异的事情。

    说实话,楼岚原先只是想对方好歹是能沟通的生物,不像那些一见面就扑上来的黑衣人,眼下瞧见阿扎克这副小儿痴呆症患者的模样就更加不怕了。

    “不明白是吧?”她叹一口气。娘的,离群索居这么多年竟也会轮到她给别人上人际关系课?!“我觉得你完全误会了,什么傅允修因我而变弱之类的……简直胡说八道。他还是那么厉害,你们要打架随时可以打,何必要闹得这么僵呢?”重要的是,别再让她看到那男人丢了魂似的模样了!

    阿扎克终于反应过来,不知为何貌似很疲累地抓抓头发,“女人,误会的是你吧!搞清楚,我原本只是想干掉你,与修决斗倒是其次。”

    “……”这回轮到楼岚患小儿痴呆症了,“干掉我……”为什么?她平白一个善良无辜连蚂蚁都踩不死的弱女子?!

    “女人,你知道狗的痛觉比人类的要迟钝得多吗?所以它们可以忍受人类无法容忍的遭遇。”

    啊?

    “还有,植物为什么可以构成生物圈的基础、坚韧长命?那是因为它们没有知觉,你能想象人类像树木一样扎根同一地方、任其他生物摆布吗?”

    啊啊?

    ……她眼前的真是一只吸血鬼,不是什么靠假文凭混世的伪生物学家?

    阿扎克继续以“鄙视你”的口气说下去:“我们血族至今仍以原生贵族为主,由人类衍变的下级成员虽多却几乎都是没有思维、野兽一般的行尸走肉,你说这是为什么?造物主很公平,他给各种造物相应的特性,如果血族个个都像你们那样多愁善感,成日想东想西,我们怎能长生、怎么苟活?不全疯掉才怪!”

    “我一直奇怪修怎么还没有发疯,以他当人类时的性子……或许是因为他频繁休眠,也懂得与曾经的同类保持距离,漫长的时间已经让他遗忘了许多人类的感情,”阿扎克猫样的眼睛慢慢眯成了缝,他一字一顿地说:“直到遇见了你!”

    “你就是麻烦的根源!唤醒他身上多余的情感后,你拍拍屁股就走了,修怎么办?让他再以人类的心承受血族的长生吗?所以我早就想干掉你了!”

    “可你不是改变主意了吗?”楼岚呆呆地截住话头,“看到他比想象要快地赶来救我,你不是觉得我对他很重要所以放过我了吗?因为你认为我死了他也会毁掉,这说明你也很在乎他呀,那何必又弄什么决斗!”

    啊——吹得她自己都要脸红,明明知道自己有几两重的。

    阿扎克再度眯了眯眼,站起身来,“或许吧,但现在我只想和认真的修打上一场。不要用你们人类的思维衡量我们,别忘了血族的最高价值是——权势与力量。”

    他最后瞟了一眼楼岚,那双毫无感情的猫眼让她知道他是认真的。然后他霍地消失于断垣上。

    “等——”还来不及喊出口,楼岚再一次被绊倒在地。

    娘的……

    她披头散发地爬起来,泄愤地踢了一下脚边的旧酒瓶,却扯得两次摔到的膝盖更加疼痛。

    咝……痛,真的好痛,痛到她眼泪不受控制淅沥哗啦地流了下来。她孤零零地立于一堆碎瓦之上,被蹭脏的袖子去掩那狂奔乱流的眼眶。

    “真是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喉头兀地哽咽了。

    如果真的有人使傅允修变得更像人类,那也是阿扎克而不是她呀——

    他不知道,傅允修睡了五个月的沙发都没想过要弄一张床,因为在他心里她这个“麻烦的女人”早晚会离开,他甚至连一点挽留的念头都没有。

    可是在阿扎克不声不响地离开后,那男人就显得好寂寞,甚至在为她治伤时想的都是阿扎克的背叛……

    越想越发觉得连朋友都算不上的自己卑微十足。

    第三十个夜晚悄然来临,傅允修上二楼敲楼岚的门,递给她一张纸条,“我本来不想说的,上面是一家可靠的戒毒机构的电话,你应该用得着。”

    瞧着楼岚目瞪口呆的脸,他轻轻一笑,“戒掉我的血可不容易。”

    唉,原本打算亲自担下这一苦差事,只是老天不由人。

    不知是否被这女人麻烦太久都成了习惯,他竟觉得有些遗憾。

    “你在赶我走吗?”这是楼岚反应过来后的第一句话。

    傅允修睨她一眼,“对啊。”

    原想瞧瞧她会有什么反应,哪知这女人竟一言不发。

    奇怪的氛围弥漫于两人之间,楼岚突然“霍”地起身,蹬蹬蹬冲下楼,在傅允修纳闷之际,她又蹬蹬蹬抱了个纸箱上来。接过一瞧,赫,他柜上的藏酒全在里头。

    “陪我喝酒!”

    “呃……可是酒杯呢?”

    “要什么酒杯!”女人一瞪眼,“直接喝才痛快!”

    “……”女人,你把我的红酒当成了什么,五十元一扎的生啤?

    但是他没说什么,默默拎出了一瓶红酒。

    两人并肩坐在落地窗外对着没有月亮的天空喝酒,醇厚甜美的红酒汁液大口灌下喉,有种糟蹋珍品的快感,就像开着宝马运煤……

    傅允修又瞟身边的女人,看熟了的凌乱长发,细长的阴沉眉毛,黑亮的凶眼。那副没几两肉的身躯他拥在怀中好几回,可仍然没什么感觉。然而在这几十天头脑空白,什么都懒得思考的状况下,照顾她是他唯一的直觉。

    温柔……

    不知为何又想起那位剽悍大叔的话:“她值得温柔对待。”

    唔,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得对她温柔,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温柔,不过他待她算不错了吧?毕竟初识时根本没想过能像这样并肩喝酒。

    “喂,”楼岚突地说,“别理阿扎克那疯子,你躲起来冬眠算了——不是说休眠时他们找不到你吗?”

    “不是这个问题。”傅允修笑笑,不欲多谈。

    “那是什么问题!”女人突然爆发,是他熟悉的激动得歇斯底里的模样,“阿扎克就那么好?失去他就失去了全世界?你要是怕自己一个人发霉烂掉,我也可以陪你聊天啊!”

    “我不要。”傅允修飞快接口,没有注意到楼岚瞬间僵掉的表情,“我要你陪做什么?看你结婚、生子、变成老太婆?拜托,你现在已经够乏善可陈了,七老八老时会更加惨不忍睹。”

    咝——楼岚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毒的舌!虽然已经领教过他偶尔的毒舌,还自欺欺人地解释成这是熟稔的表现,可这次也太、太……孰可忍孰不可忍!

    “长生不老了不起哦?大不了我也变成吸血鬼!”有什么难的?现在咬他一口吸点血就成了,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

    “哈!然后等你活腻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来求我灭了你吗?谢了。”

    身边的女人大概是被他打击到了,捞起酒瓶一个劲地猛灌。

    傅允修放下酒瓶,轻声道:“与阿扎克无关……”

    王八!浑蛋!死吸血鬼!我理你去死!

    “……我只?(:

    ) ( 霉男偷女 http://www.xshubao22.com/1/12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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