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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太快,一时想不起还该告诉她什么,傅允修住了口示意楼岚有话就问。[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一脸呆滞地回视他。
反应不过来?没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女人的脱线,眼下这境况总比她一边跳脚一边尖叫“妖怪”好多了。呼,口好干。
傅允修又倒了杯红酒,杯子快见底时才听见对方吞吞吐吐道:“你说你不被血族承认……呃,是什么原因?”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他的,傅允修顿了一下,想想告诉她也没有关系,“血族有严禁的规定不得随意增加族人的数量,并且我不是通过正常的‘初拥’变成这样的……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他们的贵族内讧,集体攻击一名高级贵族时我恰巧路过,被那名贵族强行输送了血液和力量。”
“呃?”楼岚的眼神更加呆滞了。
“也许是一种报复方式吧,自己被同类残杀,所以宁愿将力量移到一个不相干路人身上也不愿被同类瓜分。”结果是他这个无辜路人倒霉,莫名其妙就变成了怪物还被追杀……
“我逃亡了一段日子,他们大概忙着重新划分势力一直没有倾尽全力,之后血族内部秩序恢复,新的当家嫌追杀我麻烦,又不愿让我太逍遥,所以隔段日子就派些下等喽来意思意思。”
说到最后,傅允修的语调里已不觉带了些悲愤,察觉到自己体内血气浮动,他又吞了口红酒压下那股想把某些王八蛋撕成碎片的暴虐冲动。
似乎察觉到那股戾气,沙发上的女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仍是吞吞口水又问了个问题:“那……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傅允修皱起眉,“你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做什么总是问他,在得知了他的真正身份后还会有那种偷窥的乐趣吗?
“……”一抹薄怒掠过楼岚的脸颊,傅允修倒是很熟悉这个表情,“你少臭美了!”她嘴硬道,“那我以后会怎样?等身体完全恢复后就可以走了吗?”
“……几个月后,等你的身体恢复了,还要花一段时间戒除我的血液……当然,如果你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吸血鬼,喝下去也无所谓。”没有告诉她戒掉他的血简直跟戒毒差不多,反正到时辛苦的是他,“之后,我会对你实施催眠消除这一段记忆——”
“催眠?”楼岚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强烈。
“我有催眠师资格,不会把你催眠成脑瘫的。”
“谁担心这个了,我气愤的是——”
她她她、她那天何苦要受伤来着,他直接把她催眠掉不就得了!
“……”伴随着沉默袭来的还有傅允修身后节节升高的怒意,楼岚不自觉地贴紧了沙发椅背,在以为对方就要暴走之时才听到他冷飕飕地开口——
“反正刺你一刀的不是我!”
语气中浓浓的讽意清晰可辨,可楼岚还是得承认她原先对这男人的评价过低了,他其实……呃,涵养还是不错的……
“咕噜”她听到自己吞了好大一口口水,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反正……就几个月而已,之后我们就可以老死不相往事来了。你放心,我决不会打扰打你的,我这个人最讨厌与人打交道了……”
“而我讨厌麻烦。”要不也不会费唇舌向她解释,因为……如果无法对这女人置之不理的话,解释清楚总比整日追踪一个逃家的女人要省事得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这是头一次,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共识。
傅允修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所以,让我们尽量不招惹彼此地过完这几个月吧。”
“同意。”楼岚小心地将自己的爪子放入那只好看的手中,然后惊讶地发现,啊,原来吸血鬼也是有温度的呀。
第6章(1)
下午六时,小区的万能便利店在一波下班人潮后迎来了又一名客人。
“刘小姐,好久不见了呢!”
当这个顶着一头像被十二级狂风洗礼过的乱发的女子推门进来时,正在将货品上架的店员立时热情地打招呼。再见到有段时间像是蒸发不见了的老顾客总是让人倍感亲切,尤其是自从她不来后店里的海鲜泡面许久都没有脱销的情况下。
楼岚简短地应了声,很难得地不是在熬夜后的早晨出门,没了黑眼圈和血丝映衬阴沉之气减轻不少,不大的眼睛也清亮有神,就连平日看人时总打个几个褶的细眉也平展圆滑,表明她心情不错。
近日无八卦可聊,店员正想趁机打听一下这位绝对在小区“十大神秘住户”榜内的女子的近况,柜台的工读生却开始猛招手,她连忙撇了手上事情转移到柜台。楼岚不由也看过去,只见两颗妹妹头不顾形象地趴在玻璃货架间隙窥着外头。
她们在看什么?她纳闷,目光转到光洁明亮的玻璃门,刚巧碰上一个白衣男子拾阶而上,不由也心一跳,连忙转开视线。
门开了,另一位在“小区十大值得关注单身汉”榜内的住户进来,柜台的两个店员立即奇快无比地起身,整齐划一地朝那人傻笑,露出的牙齿数量绝对不符服务行业的标准。
男子对这一隆重致意熟视无睹,或说是浑然不觉,他径直步入一排排货柜间,不经意扫见楼岚,停了脚步。
“刚睡醒?”他瞥了眼她乱糟糟的头发。
“嗯。”楼岚含糊其辞,低着头不看他。自从与傅允修达成友好协议后,她也放松戒备恢复了以往晨寐暮醒的作息。
傅允修一瞥店外将沉的暮色,叮咛她:“买完东西后赶快回去。”说着往便利店深处走,显是不打算与她同进同出。
楼岚应声,朝柜台走了几步突又停下鼓足勇气回头,“那、那个,我买了晚餐,顺便也帮你拿一份吧?”
男子的侧脸在光线有些暗的店面深处勾勒得犹如大理石像,看得她双颊莫名发热。
闻言他顿了一下,随即轻轻点头。
他是不喜欢吃普通食物的,楼岚知道,这点从他透露身份之后就绝少与她一起用餐就看得出来。但是只要她“不小心”买了他的份,他总是不多说地将食物吃完。至于她“不小心”的原因……大概是看着那样一张脸皱着眉一口一口地闷声吃饭,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快感吧?
不过,呃,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想与傅允修一起用餐,因为两人共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二十七块八毛,谢谢。”女店员道,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瞳孔深处似乎有隐隐绿光。楼岚的细眉打了个褶,陡然生起戒备。
这个社区,不会除了吸血鬼还有狼人吧?她默想着,拿起购物袋倒退几步才转身出门。
“你听到了吗?”女店员的目光仍跟随着楼岚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腐女工读生用力点点头,模仿楼岚畏怯中带丝凶狠的细声,“那、那个,我买了晚餐,用不用也帮你拿一份……”
两人对视片刻,眼间蓦地水光浮动,抱头痛哭,“没天理哪!好男人怎么总是给人早早占了呢,还是那种奇怪的女人!”
呜呜呜,宁愿把他配给男的也不给女的!
关于这一点,楼岚若是听到了,嘴角恐怕要抽搐几下吧?但是事实上,她目前确实正与一只吸血鬼同居。
说同居也许不大确切,总之就是她睡楼上卧室,他屈居楼下沙发;她晚上活动,他一夜好眠,两人仅有的交集仅有傍晚到入睡前短短几个小时,而且通常还是各忙各的。
很冷淡的同居关系,可总比一个月前僵持的气氛好,至少现在见了面会互相打个招呼,心情好时能坐着聊一聊。而他们之前的日子几乎是用几个词语就能概括的,那就是:偷窥、威胁、干架、逃跑……
不知是否因为终于接受了她这个麻烦,傅允修对她的态度改进了许多,而楼岚对他的感观也从优雅神秘人士到脾气奇烂的暴力狂,一直到最近,才发现这家伙其实是个有些钝感、一不小心就会神游太虚的阿达(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啊……)。
多亏了他,楼岚才对真正的吸血鬼有了点了解。关于吸血鬼昼伏夜出怕阳光惧十字架等传闻,傅允修对此的评价是——全是扯谈!
这些也许是下等血族的习性,但对于被灌了n公升贵族血液的傅允修而言则是一点感觉也无,他知道的唯一毁灭下级血族的方法是挖出其心脏,而吸血贵族有被同类“围殴”至死的先例。至于银子弹,他没有尝过所以不好发表评论。
通过多方面的旁敲侧击,楼岚终于弄清了这位前人类在变成吸血鬼后主要从事的两样活动:睡觉和干架。
说白一点就是他一直在人类世界晃荡,什么时候活得不耐烦了,就找个荒山野岭休眠上一段时间,至于是几年还是几十年全视休眠前的进食状况而定。
其间若有哪个血族大佬记起他,便对手下喽吆喝:“去,给我找找那个人类小子又在哪混了!”
若喽回报:“大王,到处都找不到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大佬就会很遗憾,“啧,那小子怎么又躲起来睡觉了?”于是悻悻然另寻他法打发无聊的时光。
如果喽找到了他,大佬立时精神一振,开始列出这些年内意外产生的吸血鬼或平时看不顺眼的喽名单,打发他们到傅允修手下送死。
因为血族内部规定不得任意增加或残杀同类,所以傅允修这个编外人员一直是血族维持计划生育的有力工具……
当然,每次醒来总有一些必经程序,学习适应又更新了不少的人类社会便是其中一件。
赚钱不难,傅允修当年的家当在古董市场一直在涨值,以医生一职固定下来则是一战期间的事。当时他为了避免麻烦一直在周游列国,不小心便被拉进了战时医院帮忙,发现自己对这一行有些兴趣后便沿袭了下来。此后他每次苏醒固定职业都是医生,多亏了变成吸血鬼后IQ倍增的头脑,傅允修才毫不费力地跟上日冷新月异的医学尖端,而随着医术不断精进的还有伪造证件身份和资历的技术。
他这次苏醒是在一年前,身份为自欧洲某个小国学成归来的医学才俊。关于这点,咳,楼岚要说的是,她曾不小心瞥见这男人书桌上的论文题目,那些术语她看不懂,但简而言之就是“关于臼齿动物病菌传播的血液途径”。
看到的时候她彻底无语了,这简直就是吸血鬼的老本行嘛!
无怪乎傅允修会对自身血液的用途这么了解。
正胡思乱想间,天际最后一道暮晖也已收了,巷道的灯还未点亮,她的心一跳,不由加快了脚步。
自那夜的惊吓后,她胆子小了许多,以往就算半夜出门觅食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好在住处附近还算安全——傅允修说房子周围设了结界,小妖物应该进不来吧?
斜坡上的房子已在眼前,楼岚快步穿过大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习惯性地摸索墙上开关。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楼岚停下动作,环视大厅。她的眼力自这次意外后就变得很好,满月前后就跟狙击枪上的红外线视镜差不多,不过还是看不出满厅的昏暗中有何异样。
可确实不对劲,楼岚确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周围高速移动。
颈上寒毛齐竖,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去找应该还在便利店的傅允修。手臂陡然一痛,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划过,耳边随即泛过一道阴森森的凉气。
“啧啧,修,你变迟钝了呢!”
这、这毛茸茸的感觉,湿热的触感……
楼岚手中的购物袋砰然坠地。
瞬间灯光大盛,一人的声音冷冷道:“变迟钝的是你吧,阿扎克。”
耶?楼岚与趴在她后颈的蝙蝠一齐吃惊回头,其直接结果就是蝙蝠“砰”的一声直直坠地。它在地板上翻身跳起,用连着翅膀的爪子抓抓头,看看居高临下俯视它的傅允修,再瞧瞧楼岚,突地张开满嘴的尖牙一阵怪笑,“歹势歹势,认错人了!你知道我在变成蝙蝠时眼力不大好,哈哈!”
随着笑声,一道青烟自它身上冒出,傅允修眼疾手快地抓过沙发上的毯子一罩,方才免了一场裸男秀。
“不要在我家里裸奔,小心我把你扭到警察局告你耍流氓!”他铁青着脸说,从毯子下探出头来的男子闻言不屑地撇撇嘴。无论是那身古铜色肌肤、深刻而狷张的五官,还是那头醒目的齐腰棕色大波浪,都散发着“亚马逊丛林”的感觉。
男子将毯子往身上一缠,“哧啦”,两条赤裸裸的手臂带着尖利五指从破了两个洞的毯子里伸出来,顺势在腰间打了个结。
“好了,现在……”他盯着傅允修说,伸舌舔舔嘴角,突然在原地失去了影踪,几乎在同一时间,傅允修也凭空蒸发了。
这、这是什么状况?
楼岚一阵头晕目眩,视野里只见两条颜色不同的光带紧贴着侧墙高速旋转,一些小物事纷纷被不知名物体撞落……她是看黑客帝国吗?
“轰!”不过是数秒间,墙壁上已多了个大洞,画面霎时定格,傅允修贴壁而立,购物袋竟还在手中,只是头上已多了几条青筋。
“阿扎克!这幢房子我刚付了首期!”他瞪着离脸颊仅有几厘米的古铜色手臂。
“哎呀!”男子将手臂从墙中拔出,顺势带起几块碎砖。他翻身从侧壁上跳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这点太无趣,好好的学人类买什么房子,还是二手的!你很穷吗?”
“你管我!”傅允修头上的青筋又多了几条。他放下购物袋,俯身将那几块砖头塞回墙上的洞中。
名叫阿扎克的男子侧头一瞥楼岚,猫样的褐色眼睛闪了闪,“她谁?你的食物!”
“不要乱说!”傅允修头也不回,仍在试图补救墙上的龟裂。阿扎克又撇撇嘴,裹着床单的身子一转,波浪长发晃呀晃地踱到了窗边。
“你怎么每次都找花花草草的地方住,不是院子就是平台的。”他伸头朝二楼看了看,抓住窗子上沿兀地翻了出去。
“喂!”傅允修跳起,像是很头疼地揉揉眉心,转身对楼岚道:“不好意思,借二楼的平台用一下。”
“请便。”楼岚干巴巴地回答。什么“借”,这里明明是他家好不好!
傅允修走上楼梯没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犹豫地回头,“那个……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嗯?”
“冰箱下层的花蛇标本后面有包东西,能不能把它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到37度后拿上来?谢谢!”他飞快交待完转身匆匆上楼,像是有飞弹钻进了他的屋子似的。
“……”楼岚怅然若失,自从大家开诚公布后这男人对她的态度客气生疏好多,有时还真怀念当初那个掐着她脖子大吼再不闭嘴就杀了你的混球……
花蛇标本吗?她打开冰箱,移开浸在马福而林里的小蛇,发现了那男人不爱吃饭的原因。
“难怪要加热到37度。”两指捏起那包鲜红色液体放在灯光下晃了晃,嗯,目测约有400CC的血浆,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当化验科的医生了。
二楼的平台直通卧室,推开门,敞开的落地窗外上一秒还在拆房子的棕发男子此刻却与傅允修谈笑风生。两人在金银花藤下席地而坐,傅允修现在的表情……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楼岚将摆着两杯“饮料”的托盘放在他们身边时,傅允修道了声谢,向她介绍那男子:“他叫阿扎克,血族里我唯一认识的人,也是……”他顿了顿,有些不情不愿地说:“……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哈!”男子被这个词逗得一阵喋喋怪笑,“也对,想想当初我找到你时你在干什么——晒太阳,嚼大蒜,还逼人家传教士用十字架刺你!”
傅允修脸上满是被揭出少年荒唐事的尴尬,又露出了那晚垂头蹙眉两颊薄红的模样。
十字架?难道……
楼岚吞吞口水,假装没看到傅允修的表情,“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吸……呃,血族的呀?”
一阵沉默兀地降临在两人之间。
第6章(2)
半晌,傅允修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几分阴郁,几分悲凉,“年代太久远了,只记得那时我正上京赶考……”
铛铛铛锵!话说北风那个吹呀……瘦马那个走呀……平地响起一阵雷,田地跳出蛮夷人,带血把书生那个扑呀……
一只乌鸦从楼岚头上呱呱飞过,从傅允修那个悲怆的微笑中,从阿扎克连说带唱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总之,就是当年血族暴乱,一堆大佬围攻一个大大佬,能量暴发导致空间错乱,一堆人从罗马尼亚(传说中的吸血鬼发源地)跌进古代中国的荒野间,浑身浴血的大大佬抓住一个不幸路过此地的书生就把一腔腥臭的生血往人家嘴里灌。就在两人身后一群大佬扑上之际,书生发挥火灾现场的神力跳上老马狂奔而逃……
而阿扎克本是由蝙蝠化身的血族直系,在阶层金字塔里也是属于上上层,只是热衷于追求力量与人决斗而无心权势。听闻此事后他兴致大发地寻过来,刚好目睹了傅允修的悲惨遭遇一时良心发现救了他,从此便多了个活动筋骨的干架对象。
所谓傅允修的“悲惨遭遇”,其中包括因血液排斥躺在干草堆里高烧数日、醒来后有家归不得、睡桥洞偷鸡血被孩子扔石头,最后从阿扎克口中得知自己变成什么后尝试种种求死方法等等等等辛酸血泪。
好、好可怜哪!
楼岚头一回发现自己冷硬如铁的心肠竟也会发出这样由衷的感叹。不知为何不敢看傅允修的表情,她抽身站起,“那、那你们慢慢聊。”
她下楼将多出来的那份晚餐放进冰箱,独自一人解决自己的那份,其间阿扎克翻窗下来搜罗了一堆柜上的红酒,招呼都没打又蹿了上去。楼岚松了口气,她讨厌与陌生人建立多余的关系,对方这样视她为无物的态度正合她的心意。
吃完晚餐上楼时他们还在聊,楼岚轻手轻脚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如往常打开电脑。自认清自己不得不在这住上几个月后,她就把自己的机子搬了过来,毕竟那可是她吃饭的家伙。
她十多岁就开始给杂志画插图,一开始给投给纯纯的少女杂志,被对方以“风格太过血腥易给小女生的心灵造成不良影响”为由退了回来,并建议投到同一家出版社的恐怖刊物。随着恐怖悬疑小说的吃香,楼岚也画了七八年,整日都在研究如何使开膛破肚更具有震撼力和美感。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修着图,耳边不时飘来阿扎克猖狂的笑声,大多都是他在滔滔不绝,谈论的话题包括由于近来人类艾滋病猖獗,吸血鬼内部正考虑颁布一项法案规定内部成员在进食时都要戴上特制的过滤器(傅允修在此时插话,指出大佬们的艾滋病常识连人类的七岁小孩都不如,并表示他倒是想看看病菌能够怎样过滤);还有某某长老抱怨这年头处女的鲜血千金难求,弄得他每次嘴馋时只能夜袭幼稚园,简直与变态恋童癖无异……
真是超没营养的话题,亏他们还能聊那么久?
楼岚不由透过落地窗望去。
嗯……如果忽视他们聊天的内容,眼前倒是一幅颇养眼的画面。
初秋的夜晚凉而不寒,一弯下弦月挂在城市的夜空中,枝叶依然繁密的金银花藤下两个男子屈膝而坐,左边的床单男浑身散发着狂野的气息,虽是棕发褐眼,在夜色下仍像烈日般夺人眼目。本来是个走在街上会引女孩子尖叫的人物,可一想到对方毛茸茸的肚皮曾趴在她的脖颈上……
楼岚生生打了个寒颤。
右边的那位则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像是上班时穿白袍还不过瘾似的,这男人衣橱里全是白色系的衣物,此刻外套被他扔在一旁,衬衫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可东方人的黑发黑眸仍是脱不去那种内敛。就如白天的月亮无论身处怎样强烈的光线下,都不会褪去半分苍白倦怠的颜色。
楼岚的眼滑过他的长眉,淡眼,被酒液润滋上一层光泽的浅色薄唇,突然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男色害人、男色害人……她默念着抓起素描本猛扇风,终是抑不住心中的触动,抽出木铅笔一阵乱画。
这男人真的很高兴呢,虽然没有一反常态地高谈阔论,可无论是眼角眉梢的流光溢彩还是唇边浅浅的笑弧,都是平时难得在那张扑克脸上一现的。
楼岚趴在桌面上侧头望着这幅画面,不由想象起当年在荒野上孤魂野鬼般游荡的落魄书生。不能回家,不敢见人,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异变,这种情况下阿扎克的出现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吧?
她隐隐有些明白了那男子对傅允修的意义。相形之下,自己等同于不小心闯进他家的阿猫阿狗……
啊啊啊,想什么呢,一个月前她不是拼死拼活地想摆脱这个妖怪般的男人吗?
楼岚霍地起身,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
不管他们了,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平台上只剩下傅允修一个人垂首闭目靠在落地窗旁。
“那只蝙蝠呢?”
他懒懒地一指上头,楼岚瞧见花藤上倒挂着一个小小的黑影。黑影打了个很响的嗝,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他们到底喝了多少啊?她扫过傅允修身边几个空空的红酒瓶,再瞟瞟被额前散发遮住了大半面容的男子,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他、他也不行了吧?
一时之间心里有些挣扎,可光想象把这人扶到床上端茶倒水送毛巾的画面就足以令她浑身发毛。一辈子就没有与人亲昵过,再说了,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这样想着,楼岚远远绕过不知为何让她感觉很危险的男子,重新坐到电脑前。
“血流的方式不对。”温热的气息突然拂过她的耳边,楼岚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差点就毁了好不容易调出的色调。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惊魂不定地道。这人是鬼呀,一点声息都没有!
傅允修却没有看她,支在椅背上伸指点点屏幕上的画面,“血流的方式不对,如果真的伤到了这个部位,血液应该呈喷射状。”
“哪、哪个要同你讨论这种问题了!”楼岚恼怒道,心惊胆战地坐回椅中,“你喝醉了吧?”
“没有。”傅允修平稳地说,将一双貌似清醒的眼睛凑近给她看。
两人四目相对。
头一次被他那么专注地凝视,楼岚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是几只手指?”她伸出一只手。
“两只。”
“果然醉了!”楼岚惨叫,猛地向后拉开距离。她出的明明是拳头好不好?
妈、妈的,醉鬼还到处乱放什么电,当自己是发电厂啊,害她以为、以为……
“醉了就滚下去睡觉呀,在这里乱晃什么?”难不成是怕自己从楼梯上滚下去,要她扶他?
“我只是突然记起……你今天似乎还没有吃‘药’。”傅允修整个人都挂在椅背上,摇摇晃晃地说。
“一天不吃没关系吧,你快点下去啦!”
呜……大哥,拜托你快滚吧!我真的好怕你酒醉之下化身为吸血狂魔,犯下什么暴行呀!
“不行……”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摇摇坠坠地伸到她面前,男人自黑发后抬起半闭的双眸。
“喏。”随着话音,指腹上像被风刃划伤般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血珠从红线中沁了出来。
恶……楼岚脸色发青。死变态,难不成让她就这么舔下去!
就在那只手快要按上她嘴唇之际,她尖叫一声闪了开去。
真麻烦……咕哝声从傅允修喉中滚出,他揉揉黑发摇摇晃晃地站起,伸舌舔舔自己的手指,然后抓过躲避不及的女子。
堵了上去。
轰!霹雳闪电在楼岚脑中划过。
这、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那个在她口中搅动的温热物体是什么?有酒味……当然啦,这家伙灌了几瓶红酒嘛……不对不对,在那之前他还喝了满满一大杯血!
霹雳哗啦!精致的木椅承受不住两人的大力扯动,终于朝床上倒了下去,同时见证了女人抡起枕头朝巴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一记一记抡下去的过程。
“变态、变态、死变态”的尖叫声充斥屋内,被枕头攻击头部N下的男子软棉棉地趴在了床上,不动了。
如果木椅有知觉的话,它大概也要擦擦冷汗,感叹一声——女人,真是恐怖的动物!
楼岚颤巍巍地爬下床来,抹抹满脸的冷汗,再用袖口死命擦拭嘴角。
认识这个男人以来,那种收拾行李落荒而逃的冲动第三次掠过心头,但又被压了下去。
他只是喝醉了而已,她知道。
斜眼瞟瞟床上一动不动的躯体,一丝疑惑不由闪过脑中——他不会死了吧?
怎么可能!若这么容易翘掉的话就不是吸血鬼了!
“死王八蛋,平日一副正儿八经样,醉了就这德行!”楼岚喃喃着,莫名其妙地有些想哭,结果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她哽咽着抱膝缩在地板上,因为只有自己知道这些眼泪的含意,所以才会越发觉得伤心。
她不是气愤自己被轻薄了,也不是恼恨傅允修的酒后失常,就是太了解对方清醒时冷淡有礼的态度,所以才想哭的呀!
这个混球……为什么只有在酒后才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举动,他难道没发觉她的视线已越来越频繁地逗留在他身上了吗?
胸口乱糟糟的,不明白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一开始只是暗地被他吸引,后来明明很讨厌这人了,现在竟然又……是他那时的拥抱太过温柔了吗?
恐怕,楼岚自始至终都没讨厌过床上那人。
她自顾自地哭着,一点都没有发现落地窗外的蝙蝠眯了眯眼,又怪笑着又打了个酒嗝。
第7章(1)
头痛欲裂……
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眼皮生痛,傅允修呻吟一声抓过枕头盖在脸上。
鼻间传来不属于他的淡淡气息,就像羽毛似的搔扰着朦胧的意识,阻挠他继续昏睡下去支。他皱眉支起上身,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这才弄清了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啊……看来是不小心占了那女人睡觉的地方。
他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时瞥见不知为何被蹂躏得很惨的双人大床,莫名便有些心虚。
拍拍枕头摆正位置,床单拉平,被套扔进洗衣机,可总有种粉饰太平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傅允修蹙眉。
这张床原本就是他的,况且那女人满月变身时他都不得不抱着她入睡,那时倒不觉得不妥?
甩甩头,窗沿下的蝙蝠已不见踪迹。阿扎克就是这样,十几二十年冒出来一次,停留的时间有时长,有时短,来去总不知会他一声。虽然这只好斗的蝙蝠每次都会鼓动他干架,不过傅允修私心里并不讨厌它的来访。
窗外的明亮阳光显示正是正午,平时那女人应该才睡到一半……她应该跑去睡沙发了吧?
傅允修抓抓头,有些懊恼地下楼。客厅里空无一人,沙发床上也没有躺过的痕迹。他正站在客厅中间发愣,玄关的门开了,转头正对上进门而来的女人的眼睛。
红红的,眼眶下还有淡淡的黑影。
女人不做声地看他一眼,低头换鞋,然后面无表情地自他身边走过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仅着单薄衬衫的背脊。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进楼下的浴室冲洗,出来时楼岚正坐在餐桌旁用餐,空气中弥漫着火腿熏蛋的香气,可桌上只有一副餐具。
诡异,真的诡异,自从两人的关系好转之后,她总是在自行解决吃食时“客气”地帮他准备一份,即使知道他不喜欢吃普通食物。
傅允修拿了一份医学杂志在沙发上坐下降,轻咳一声,“昨天晚上占了你的床,不好意思。”真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可是既然决定与对方好好相处,总要注意一些。
“哦。”楼岚没啥感情地应一声,反问:“你不上班?”
听起来好像在赶他走。
“今天正好轮休。”
沉默再度笼罩了两人。楼岚吃完饭后就上楼了。屋外阳光正好,真的很想到平台上给花草浇个水松松土啊,可是得经过那女人的房间,气氛又那么诡异……
傅允修胡乱翻了几页,随手把杂志丢在一旁。那种“与人类一起生活真麻烦”的感觉又来了,奇怪的是,虽然觉得麻烦,却不会再有“希望那女人自动消失掉”的感想。他长叹一声,再度躺进沙发。
睡觉算了,吸血鬼的生活真的很无聊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声轻响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睨进玄关处有个人影在晃动。
“要出门?”他问,看了一眼窗外低沉的暮色。
“嗯,回去打扫一下。”
“我陪你。”傅允修翻身抓起薄外套。
“不用麻烦了,一小段路而已。”女人的声音乍听之下正常,却是一反常态的冷淡。
“知道麻烦就不要天黑后出门呀!”一个月前傅允修一定会这么说,可眼下完全没有勉强的感觉。他一定是哪里惹到她了,偏生想不起来。
相处一段时间,他有些了解了这女人的脾气,知道她喜欢离群索居,对于惹到她的事物一概深恶痛绝。
两人来到斜坡下楼岚的住所,她打开窗户给房间通风透气,傅允修则无聊地抓起那个望远镜把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偷窥我?”
楼岚的侧脸瞬间僵硬了。
半晌,她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捞起吸尘器低头清理灰尘。我吸,我吸!嗯,怎么卡住了?
她从门缝间捡起一张明信片,还未细看,旁边一只手便抽走了它。
“为什么不回答我,这问题很难吗?”
一抹恼色慢慢浮上楼岚的眼角,是傅允修熟悉的又恼又窘的神色,而非刻意的冷淡,“你白痴啊!”她低吼,“这种问题可以拿出来讨论吗?”白痴、白痴、大白痴!
“为什么不行?”傅允修漠然反问,“你可以莫名其妙地给我脸色看,我就不能问你偷窥我的原因?”
他注意到了呀……
楼岚有些诧异,脸色阴晴变幻半晌,她小声道:“……有种味道。”
“什么?”
“我说你身上有种味道啦!”吼,非要她生气大叫才行吗?当初若不是这男人身上让她在意得要死的气息,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这回轮到傅允修脸色不好看了,瞪了她半晌,他缓缓道:“我每天都有洗澡的……”
话音未落他便瞧见楼岚露出一种要哭不哭的表情。
像是烦恼至极地猛揪了几下头发,这女人终于放弃了似的朝他伸出手,“我知道了,拜托你把明信片还给我——”
楼梯上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他们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恰好瞧见一个魁梧的黑影遮住了大半投进昏暗室内的月光。
黑影一眼瞥见楼岚凌乱的长发,手中的军用背包往地上一放,朝她缓缓张开了双臂,“小岚儿,不给我个热情的拥抱吗?”
楼岚呆若木鸡。
傅允修则抽空瞅了一眼手上的明信片,没有开灯的室内丝毫不妨碍他看清上面潦草的字迹——
“亲亲小岚,小叔就要休假啦,期待我给你一个惊喜吧!”
小叔……
这个词对傅允修没有多大意义,他只是有些纳闷:怎么大家都挑了这两天走亲访友?
气氛有些压抑。
气氛越来越压抑。
气氛超级霹雳无比压抑!
斜坡上的房子,平日随主人记性明暗不定的客厅里难得地灯火通明。
人高马大的平头男子一人占据了整张沙发,据说已有三十五六,只是削得短短的平头与露在背心外的健硕手臂无形中削减了他的年龄。此刻他正双臂环胸、嘴角紧抿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两人。
那两人,一个长发凌乱,虽然低着头却是脸色阴沉,一双细眉连打了几个褶,显示她正处于被暴力压迫非自愿服从的状态。
另一位,啊,真是气人,这小子竟在看着天花板发呆!何劲眉毛急跳数下,重重咳了一声,方引得对面的年轻男子——也就是傅允修收回神游的思绪,漠然地投来一瞥。
时间倒退回半小时前,当凭空冒出来的男人看清了屋内还有另一个男子,而且是与她的亲亲小岚待在没有开灯的室内时,大张的双臂立时僵住了。
被傅允修轻咳唤醒的楼岚目光呆滞地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了几圈,方才梦游般地介绍:“那、那个,他是我的……前监护人,至于这个……”语无伦次地指指傅允修,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地呆望着他。
傅允修也看她,接着便听见这个女人像是被他的目光魇住了似的怔怔吐出三个字:“……同居人。”
真是个白痴女人。
半小时后,他们便像被家长逮住正在做坏事的小毛孩一样被押回“同居现场”进行审问。
好无聊啊……
这是傅允修此刻的感觉,肘间被轻撞了两下,他扭头,听见身旁的女人目不斜视地低语:“你那个蝙蝠朋友呢,不会这时候跑进来吧?”
“不知道。”这是大实话,傅允修也搞不清阿扎克是去别的地方晃悠了还是已回血族。
这番小动作在何劲眼里真是无比刺目,他打破沉默,“小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这回事呀……”
“什么是‘这回事’?”
“这回事就是……这回事呗!”
他们在绕口令吗?
傅允修轻咳一声,换了个坐姿,五指掩去唇边的抽搐。第二次了,被这女人逗得忍俊不禁。
“可是我们才两年没见,你怎么就冒出个同居人?”那边的拉锯战还在继续。
“……小叔,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这句话显然刺到了何劲的痛处,楼岚见状连忙补充,“我不是在怪你啦,你们当维和警察的假期不定,而且当初是我嫌烦才赶你走的……”
“……”这句话比上一句更加见血,何劲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可是你有我的电邮啊……却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下次与人同居前会通知你的。”
“还有下次?!”何劲激动得一拳捶在矮几上,矮几的玻璃面慢慢浮出几道细纹,“噼啦”一声很干脆地裂了。一对年轻人齐齐看向那碎纹,下意识地靠紧了。
何劲掩饰地咳了咳,继续扮演语重心长的家长角色,“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你怎么学人家随随便便同居呢,你才多少岁!”
“可是你上次才说我再孤僻下去会老得没人要的。”
“我是让你正正经经地谈恋爱,不是叫你与人同居,啊?还不告诉我?”
“下次会告诉你的……”
“这不是问题!”
……
类似的对话循环了N圈,连傅允修都看出了问题正是他的“亲亲小岚”与人同居却没有告诉他时,男子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锐利的视线转向这边。
风暴在沉默后面酝酿。
楼岚急撞身边的男子,示意他赶紧在飓风形成前打破沉默。
又干他什么事了?傅允修皱眉,不情不愿地开口:“楼先生……”
何劲的眉耸起了,“我姓何。”
咦,不是说是小叔吗?傅允修转头去瞧楼岚,对方却报以游移的视线。
“我累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何劲出乎意料地宣布,没说什么就站了起来,“这么大房子应该有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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