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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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想去,只能说是那个女人出乎意料的自刺举动让他丧失了正常的判断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当然,还要怪那几只最先给他带来麻烦、没有脑子的下等……

    想得入神之际,一只指甲涂得鲜红的纤手伸到他面前,唤回了傅允修飘远的思绪,“傅医生,我都叫你好几声了,在想什么呢?”

    ……在想就不应该让那几只混球死得太轻松了。

    傅允修没有做声,习惯性地拂开额前散乱的发丝,他头也不抬地就在面前的单上签名。

    “哎,你都不看一下就签,太不负责了吧?”纤手的主人娇滴滴地叫道,一把将那张化验单抢了过来,此举终于使得傅允修抬起眼。

    Yes!小护士偷偷在背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打从一个月前踏进这家实习医院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傅医师了。虽说只是化验科的负责医师,没有外科医生那么威风,但听说他是只“海龟”又是什么研究型人才,在国际性医学杂志上都有发表论文,否则的话,又怎么会才进医院半年就升到了这个位置……

    不对不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长得又高又帅!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忧郁王子”的形象,再加上竟没有一个女同事肖想他(那些女人真是太没眼光了),哼哼,她以“卫校一枝花”的名誉发誓一个星期内就搞定他,下个月就能带出去现了!

    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小护士努力摆出平生最为清纯可爱的笑脸,眨巴着眼睛勇敢迎上傅允修的瞪视。

    我电我电我电电电!怎样,晕了没?

    傅大医师仍是维持着那副冷冷的扑克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在小护士面皮都要笑僵之时,眼前的男子突然肩膀微微一动——

    她缓缓、缓缓地眨了下眼。

    别误会,不是因为电力不足了,而是……她手上的化验单呢,咦咦咦?

    “你身上喷的香水足以让呼吸道有问题的病人旧病复发,”傅允修淡淡地说,低下头去签那神秘出现的化验单,“我想比起我来,你这才叫不负责任吧?”

    呜呼——

    小护士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北风的号叫,那是足以把满腔的热情冻结成块的毒舌之风……

    刹那间,女性的骄傲突然占了上风,方才还呈心形的眼瞳猛然冒起两簇怒火!小护士抡起晶晶亮的五指就要拍桌,顺便再吼上一句你懂个屁啊徒有其表的草包医生……

    傅允修睨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抡到一半的河东狮爪突地凝在了空中。半晌,轻飘飘地落了下来,那力度连一只蚊子都拍不死——

    “麻、麻烦你了,傅医师……”雷霆巨掌瞬间化做怯怯接过化验单的轻抖五指,恶,刚刚那脊梁骨上一阵抽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

    呕,不行了,她头发昏,胃作呕,这个傅医师给人的感觉真不好……她原先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没有再注意第N号从他身边落荒而逃的护士,傅允修再度把心思放回自己的思绪上。

    他刚刚想到哪里来着?好像是在哀叹没有人对这副发霉的身躯感兴趣……不对,这是一开始的念头,他已经推论到了……

    算了算了,换班时间到,走人。

    他起身走向更衣室。

    相比起忙得不可开交的外科和病患一箩筐的内科,化验科的清闲可用“拿着化验单赶蚊子”来形容,再加上傅允修是高高在上的负责医师,苍蝇拍都有人代拿。闲成这样了还作息不定是因为他喜欢留在医院的资料室翻看文献,不过,未来几个月都不会有这种美国时间了……

    思忖及此,傅允修再度郁卒地叹了口气。

    他漫不经心地步出任职的市立医院门口,步行十分钟,就快望见他住的社区时突然感觉不妥。

    似乎忘了买什么东西……

    花肥?还是上星期握柄坏了的花铲?他在便利店前驻足思索起来。

    隔着一道玻璃门处,便利店的女店员激动地猛推新来的工读生,“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说过住在对面社区的那个好康男人!”

    “哦?”工读生的雷达立时竖了起来,“啊,真的挺养眼,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忧郁的小受。”腐女的脑袋瞬间已比较了几种小攻的类型。

    “……”为什么现在年轻女孩的话都这么难理解?

    已经迈入老女人行列的女店员无语了几秒,仍是得意地道:“我说的没错吧?听居委会的大妈说,人家可是市医院的医生哦。对面那个小区真是什么人都有,说起来,好久都没瞧见那个阴沉的刘小姐了呢……”

    “活在男色当道的时代真是幸福……”工读生压根没听进耳,一味趴在玻璃窗上喃喃,“他为什么要皱眉呢,是在为小攻的花心黯然神伤吗?现在又忧郁地望向了天空……像在烦恼着如何冲破世俗的压力……”

    是了,还没买便当!

    傅允修一击掌。家里多了个活人真是不习惯,自己一个人不吃也没关系,现在还得小心不能饿死了她。啧,真麻烦!

    他推开便利店的门,在冷冻柜里取了一盒保鲜膜包好的微波食品,想了想,又再拿了一盒(只买那女人的份似乎有些奇怪)。虽然有些纳闷收银台的两个店员为何突然泪光闪闪(呜呜呜,帅医生竟然忙到只能吃这种东西的地步),不过也没有多想。

    回到家时屋里如往常般漆黑一片,虽然不需要亮光,他还是开了灯,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昨天买的保鲜食品已被人取走,原本还在想与福尔马林浸泡的蝙蝠、蛇类标本放在同一冰箱里的食物会不会让人没有食欲,看来是多虑了,现代人的接受能力果然不能小视。

    将食物放进微波炉,他没有上一团漆黑的二楼,也没有叫那女人,径直进了浴室。淋浴出来时,小餐桌边果然已坐了一个穿着宽大衬衫与折了几圈的休闲裤的女人,正披头散发地叉着冒着热气的食物。

    傅允修没有出声,拉开女人对面的椅子也坐下吃起自己那份来。餐桌上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沉默,食物在傅允修的嘴里根本没有味道,所以他只吃了几口就停下,无意识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来。

    这个女人,不,这个麻烦,是他几天前捡回来的,当初只是考虑到把她扔在原地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嫌死在自家附近会引起骚动,怎么就不会拖远一点扔了呢!

    总之,他费了一番功夫医治她几乎深及心脏的伤口,也因了这个伤口他必须把她留在身边几个月,没想到昏睡了几天醒来之后这女人竟搞不清状况地把他当成了……某种科学怪人?

    大吵大闹了一通后现在总算安静多了,也不知是出于羞愤还是恐惧。

    他的目光落在楼岚折了几圈的袖口上。她的钥匙在他这里(因为上面有他的东西),他也知道她就住在斜坡下,但她不提,他也就不问(因为懒得)。结果这女人很硬气地靠他的衣物过了几天,至于贴身衣物……大概是用她身上不多的现金偷偷去买了吧?

    不想还好,一想之下,傅允修突然疑惑自己是否太过分了些。

    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楼岚动了动,藏在纠乱长发下的眼瞳不小心与他的对上,立即闪过一道凶光(绝对是恨不得咬他一口的目光没错,傅允修肯定),又飞快地垂下了。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突然,面前的女人又抬起了眼,这一次没有再移开。目光闪烁地与他对视半晌,她嘴角的肌肉跳了跳,就在傅允修疑惑不解的眼光下,那两片总是倔强地抿着的红唇扭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这什么表情?傅允修纳闷地观察了片刻,突然领悟到面前的女人正在朝他笑——确切地说,是在冲他讨好地笑。

    瞬间,他颊边的皮肉也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沉默了几天的楼岚再度爆发了,跳起来的同时也撞翻了没吃上几口的食物,她直觉就要道歉,转念一想不对啊!

    伸出去捡盘子的手忙又缩了回来,不过,那种火山爆发的气势已荡然无存。

    她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那,瞪着不知为何死命低头瞪视桌面的男人。

    半晌,楼岚猛地一踹桌脚,恨恨地跑回二楼。

    下一秒就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傅允修这才慢慢抬起头来,不知为何感觉很疲累地抹了下脸。他……憋得很辛苦呀,很久都没有这种突如其来简直无法控制脸部肌肉的感觉了,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这是什么情绪,是什么呢?

    长眉下的眼不经意睨见摔到他面前的银匙,他顿住了。

    ……是了,这叫做“笑”。

    光可鉴人的匙面上是一个男子变了形的脸部缩小版,但仍能看出眉弯弯,眼弯弯,略显突兀的淡色嘴唇因为刚才的死命忍笑显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可是那仍是他记忆中自己最为开朗的表情。

    傅允修的眼慢慢冷了下来。他望着眼前满桌的狼籍,突然又笑了一下,冷冷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真是个神经质的女人,又吵又歇斯底里,他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情绪如此激烈。

    不过,这女人也未免太容易看透了些。

    傅允修没有瞎到看不出对方僵硬的笑脸后面那一点小小心思。

    只是,被一个试图逃离自己身边的女人逗笑也太讽刺了吧?他心下隐隐不快。

    纵使认为对方是个麻烦,可见到她为了逃离自己竟勉强示好时却更加不舒服,因为这表示他被那女人完全否定了。

    傅允修没有再多想下去,起身将楼岚撒了满桌的饭菜连同自己那份全扫入垃圾桶中。接下来似乎无事可做,他就坐在最近几天被他当作床铺的长沙发上习惯性地发起呆来。

    发呆其实是门很高深的技术,它的字面意思是“什么都不想,脑袋空空如也”,但能做到这一境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的“发呆”更近于“胡思乱想”,思绪漫无边际,天马行空。不过,傅允修在这门技术上却是不折不扣的个中翘楚。

    直到壁钟在寂静的屋子里敲了八下,他的意识里才有了空白以外的东西。

    时间到了……

    他望向镶进墙面的酒柜,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真不想搭理那个让他情绪不稳的女人。啧,麻烦!

    他起身从酒柜里拿出一个高脚杯,随便倒了点红酒,将五指悬于杯口之上。

    古怪的手势,若那几只修长齐整的手上再多些干橘皮似的皱纹,搭上几条又黑又长的指甲,为了加强效果最好将灯光调暗,顺便来段女巫咒语般的梦呓音乐——那么这杯红酒就足以让所有读过妖怪童话的人牙齿打颤寒毛倒立了。

    傅允修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酒杯。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利刃扎了一下,他的无名指与小指的指缝间兀地漫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汇到指尖凝成一滴红色的液珠。

    啪哒!一声轻响,血珠很快就溶入同色的酒液中,无迹可循。

    他漫不经心地甩甩手,端起酒杯来到二楼他原先的卧室。敲敲紧闭的房门,里面一如往常没有回应,他不以为意,径直打开门进去。楼岚正背对着门口屈膝坐在床上,直挺挺的背脊散发着强烈的信息:我很不爽!

    另一面墙壁脚下人散落着一些瓷器碎片,花纹好生眼熟……

    傅允修的眼角突然一阵抽动——那不是他用来充当花瓶的明代五彩花鸟文花壶吗?

    闭了闭眼,好不容易将翻腾的杀意压抑下去,他一言不发地将酒杯递到女人面前。

    楼岚扭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瞪那杯红酒,目光凶狠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把它挥飞。但傅允修知道她不敢,因为第一天她想这样做时被他火大地揪着头发硬灌了下去。

    自己的脾气……有时真的很糟糕呀……

    第4章(2)

    傅允修再度闭了闭眼,楼岚却以为他又要发火,肩膀下意识一缩,飞快地抓过酒杯闭上眼睛灌了下去。

    “喏。”她抹抹嘴角将酒杯直直递回,几滴酒液洒在了胸前的衣襟上。傅允修下意识地看向白衬衫上那几滴刺眼的红色,她穿的是他的衬衫……不,他计较的不是这个,只是这女人为何偏偏挑到了他最薄的一件衬衫呢?实在不太雅观,因为……她看起来很平。

    女人的身体吗……

    他不由在脑中搜寻自己在这方面乏善可陈的记忆,结果是空白一片。没办法,年代太久远了嘛。

    不对,似乎最近才被某个女人压倒过……

    他再多看了一眼“压倒他的女人”罩在宽大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这种身材……难怪他会一时忘了这回事。

    “你在看什么呀?”视野突然被蓦地逼近的酒杯占据,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示她其实更想将酒杯砸到他头上。纵使行的是常人眼中的色狼行径,傅允修仍是没什么罪恶感地睨了对方一眼,她的表情——

    他一顿,突然记起那天她被他翻身制住后脸上也是这种又羞又恼的表情。

    随着那样的表情一同记起的,竟还有当时身下柔软的触感,鲜明得令他诧异。

    “——你脸红个屁呀!”楼岚又是一声大吼,简直就要哭出来。妈的,死变态!大色狼!衣冠禽兽!他以为害她穿着男人衣服乱晃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捞起被单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只眼睛怒瞪对方。

    傅允修皱眉望着别处,但脸颊上两抹薄红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低头从衣兜里掏出某样东西,“还你。”他说,仍是皱着眉,仍是不看她,仿佛也在恼怒自己的失常。

    楼岚住所的钥匙同一直被主人忘了取下的小十字在他指间摇晃,“我陪你回去取些必需品。”

    楼岚诧异地看他一眼,一把抓过自己的钥匙。

    “不劳大驾!我自己去就行!”她补充一句,“反正你也不怕我逃跑。”

    傅允修冷笑一声,“你若想活命的话,天黑后最好跟着我。”

    楼岚不吭声。

    两人沉默地出了门,沿着斜坡走下去,虽是并行走的,中间却拉开好一段距离。走到将近十天无人问津的空屋下时,楼岚神色紧张地转过身来,“我自己一个人上去,你若不放心可以守在楼梯口。”

    傅允修一言不发地停步。

    楼岚顺着建在屋外的平梯走上去,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开门,手指轻微地颤抖着,试了几次才对上锁孔。

    快点快点,快把那东西处理掉!她直奔仍架在窗前的望远镜。

    “……什么呀,你慌慌张张想藏起的就是这东西吗?”鬼魅般的嗓音突地在门口响起,楼岚手一哆嗦,镜筒“咣当”摔在地上。

    妈……妈的,这人怎么像鬼一样没半点声息?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却没有勇气回头。

    傅允修绕到她面前,脚尖轻轻一踢地上的镜筒,然后抬眼,微歪着头看她。楼岚不由又打了一个哆嗦,那种恐怖的感觉又来了,明明这人平时瞧起来与常人无异,可有时候……有时候给人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害怕归害怕,骨子里的倔强仍让她鼓足勇气与他对视,恶狠狠的眼光大有“就算发现了你又能把我怎样”的意味。不知过了多久,傅允修突然无声一哂,移开了身子。

    “你还不赶快收拾?”

    屋内无言的恐怖气息霎时一扫而空,楼岚不由松了口气,她真的很怕这个男人。离开的时候,她听见傅允修抬头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句:“快要满月了呢……”似乎非常烦恼的样子。

    是啊,希望赶快出现狼人把你咬死。

    楼岚深有同感。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一直过着相敬如冰的平和日子。只要没有人惹他,傅允修其实是个很容易相处的家伙,他绝少涉足二楼,白天不会干涉楼岚外出,下班时也总记得买两人的晚餐。

    自从楼岚有了可以穿出门的衣服,他就不再为她准备午饭,可是当她偶尔懒得出门觅食时,隔天总会在装满小动物标本的冰箱里发现便当。这让楼岚心惊胆颤,仿佛他就算不在近前也能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似的。

    两人唯一的共处的场合便是每晚的晚餐时间,面对面沉默地咀嚼同一味的微波食品——听起来比同一口味的泡面要高级多了,但天天都吃的话也没什么不同。

    还有,每天一杯渗了“药”的红酒。没有人解释那到底是什么药,似乎都默认了只要楼岚不喝的话,第二天立马死翘翘——天知道!

    满月那天刚好轮到傅允修值夜班,他随手抓了只麦克笔将当班表上自己的名字划掉,随便填了个有点印象的医生名字,当时化验室里有五六名护士在场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举动,可没有人敢吱一声。

    当晚相安无事,凌晨一点后楼上没了动静,搬来后楼岚都是这时候睡的。两点,躺在沙发上的傅允修耳边捕捉到细微的奇怪捉搔声。

    开始了。

    他睁开眼睛,一手抚上额头叹了口气(唉,真麻烦~~)。

    翻身悄无声息地攀上二楼,黑漆漆的走廊上一片静寂,傅允修准确无疑地找到卧室的门。门是反锁的,不过下一刻却“嗒”的一声开了,仿佛里头有人给他开门。他悄无声息地闪进去,刚来得及合上门,眼前就是一道黑影扑来。

    “哧啦——”刺耳的抓刮声响起,不用看他也知道他也知道木制门上又多了五道指痕。女人的利瓜离他的脸颊不足寸余,不过已没了威胁性,因为利瓜的主人不知何时被他勒在了身前。

    怀里的身子不死心地挣扎着,傅允修皱了皱眉,贴近她耳边道:“死心吧,你伤不了我的,最好识时务地给我乖乖睡觉!”听闻他的话语,被制住的女人眼中淡淡的红芒一闪而过,竟点了点头。

    她还有知觉?傅允修有些诧异,恍神间肩上一凉竟被挣脱了。

    楼岚,嗯,权当眼前的生物还是楼岚吧,她此刻正以奇异的姿势攀在衣柜上,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红芒,朝他咧嘴一笑。一口能做牙膏广告的细致贝齿中,那两颗犬牙以人类的标准看似乎尖了一些……

    傅允修火大地扫了一眼肩上开了口的上衣,抬头喝道:“下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柜上的女人发出嗤嗤的奇怪笑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大言不惭,可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失去了踪迹。她大吃一惊,正感不妙地欲扑下地,头发却已被人抓在了手里。

    无法抗拒的力量拉着楼岚的头慢慢后仰,正对上傅允修倒立的面庞。

    “我都说了,你斗不过我的。”他悬在天花板上冷冷地说,额前的黑发因重力飘落其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及其上一个奇怪的印记。瞪着那红色的印记,楼岚突然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这就对了。”傅允修抱着虚软的女人落地,掀开被子躺进去。

    应该可以安静一会儿吧,他想,抱着楼岚闭上了眼睛。

    半夜,怀里的女人又骚动起来,意识正有些朦胧的傅允修眼睛都懒得睁开,直接将她往怀里按,可女人挣扎得更厉害了。

    有完没完啊?他干脆翻身将她压制在身下。我压、我压、我用力压……咦咦咦,不对劲,怎么开始翻白眼了?

    他连忙松了劲,冷不防身下一只玉掌挥来——

    啪!

    傅允修僵住了。

    再多的瞌睡虫也给这一掌打飞了,他脑中飘过三个冷飕飕的大字——

    死、女、人!

    身下的女人猛地哀嚎一声,五只手指在他掌中抽搐着,痛得脸都变形了。傅允修冷哼一声,慢慢放开她的手,没好气地翻身拥住她,“下次我就折了你的手,给我乖点,听见没有!”

    怀里的女人簌簌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就算是下等动物也会识情势嘛。这一念头闪过他脑中,睡意却已全消。

    直到第一丝曙光透过卧室的落地窗洒进来,楼岚都没有再闹,起初仍是很害怕地僵在他的两臂间,后来大概是累了,慢慢就放松身体呼吸均匀起来。

    傅允修只当不知她的害怕,闭着眼睛假寐到天明。见天色亮了,他松开怀中的女人翻身下床,床铺一片凌乱但他懒得管,套着一身松垮垮的衣物推开落地窗上了平台。

    自那女人搬进二楼后,他就没有再踏上这里,围栏旁的一圈盆栽植物长得野了些。十几天没照管它们也能活得很好,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它们在照管他,让他在一个人漫长的孤寂中不至于荒芜。

    傅允修绕到平台的侧面,将水池边的花铲水管稍微收拾了一下,靠着矮墙一屁股坐下来。一夜未眠的脑子有些空虚,体质上他其实不需要太多睡眠,但那种空虚的感觉仍然让人烦躁。下意识地翻找衣兜,回国时带的最后一包香烟已皱得不成样子了。想到这地方无处可买,他的心情不由又恶劣了几分。

    闷闷不乐地抽出一支点上,傅允修低头打量身上的衬衫,活像刚从榨菜缸子里捞出来似的,领口两颗纽扣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露出苍白得不似活人躯体的肩胛。在胸口处,他发现了一团形状可疑的水渍,转念间额上青筋不由隐隐暴跳。

    Shit……那女人竟敢把口水流到他身上!

    想到今后还有三四个这样的夜晚,眼前就是一阵发暗,疲倦感深深渗进了四肢。

    很累呀……他明明最讨厌麻烦,为什么竟会搅进了这样一桩麻烦事呢?尤其那女人整日一副虚与委蛇的虚伪模样,让人看了就不舒服。她不是想逃走吗,为什么不逃呢?她跑了他也省事多了,反正那是她自找的后果如何与他无关……

    那天清晨,傅允修仰头望着渐渐刺目的初升晨日,一夜未眠的空虚头脑中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女人要是真能跑掉就好了……

    之后他下楼冲了个澡,休息片刻就上医院去了。由于他昨晚值了夜班,今日下班的时间提前了几个小时,他便上好久不曾踏进的文献室,回过神来时天色竟已昏暗了。

    糟了,傅允修想,将手上的书放回架上。屋子四周虽然布下了结界,但那女人昨晚才变化了一次,气息也许会引来太过强大的“不好的东西”。

    面上虽然神色不变,脚下仍是加快了行进速度。当他回到一团漆黑的屋子时,推开门,一室的凄寂蓦地迎面涌来。不用上二楼他也知道上面空无一人,方才赶得太急,竟没有注意到其实一开始就感应不到那女人的存在。

    傅允修在门边站了片刻,走入空旷的客厅坐了下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开灯,而是静静地点了根烟。

    以后……不用再睡沙发了,不用每天都在日落之前回家,不用勉强自己吃一点意义都没有的食物……更不用再见到某人小心翼翼的窥探眼神。

    他有些漠然地想,却奇妙地感到一丝茫然。

    他知道那个女人逃了。

    第5章(1)

    快、快!

    就在傅允修赶出医院大门之时,楼岚正提着行李神色慌张地在街上拦车。

    不行了,她要逃,她一定要逃!

    原本对那男人的威胁心存疑惧,再加上自己身体上不可思议的变化,那人又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她还开始产生幻想,觉得那个家伙也许真会如他所说过几个月就放她走呢,真是太天真了!

    下午醒来时发现自己床上的惨状,楼岚差点没吓晕过去。虽然衣服只是凌乱而已,身上除了手腕上一圈淤青外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但可怕的是她竟然对昨晚完全没有记忆!

    楼岚不由毛骨悚然。

    那混蛋到底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的,变态医生就是变态医生,她宁死也不愿失去知觉任人摆布!

    慌慌张张地回自己的住所收拾了现金证件,跳上第一辆拦到的计程车张口就说:“去车站,快,我赶时间!”不管怎样,先逃出这个城市再说!

    即使坐在车上,心里还是惶惶然然,对那男人一贯的疑惧令楼岚不时神经质地回头张望,生怕……咳,听起来似乎不大可能,但她就是觉得他会突然出现在行李厢或是车顶上……

    “小姐,你不会是携款潜逃的吧?”注意了她半天的司机大叔终于忍不住开口。嗯,神色真是可疑,还带了个这么大的包包。

    楼岚闻言脸黑了几分,现在的司机想象力真是……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下。

    “放心,我这辆车不是黑车,不会有超人从天而降维护正义!”司机再次打趣道,说着还为自己恶劣的幽默哈哈笑了一声,丝毫没注意到后座上的女子闻言惊跳一下。

    过了几分钟,楼岚神色不定地问:“这……这条不是去车站的路呀?”

    “嗯?你不知道吗,直通的路正在修整,现在都得绕行呢。”

    楼岚不再说话了,可脸上的表情仍是变幻不定。按照电影小说的套路,变态科学家背后一定会有个组织支持他们进行非法研究—→这个组织必定与黑势力有关—→黑道通常神通广大,而且她刚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有颗金牙—→所以,结论就是——

    “停车!”楼岚大叫一声,惊得司机手一抖车子差点就吻上路边的护栏。

    “可、可是还没到车站啊?”他惊魂不定地说。

    “我不去车站了,快给我停车!”楼岚扑向前座,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

    好吓人啊!司机二话不说地踩刹车,在将女煞星送下车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地思忖:今晚回家后真要翻翻报纸,看看有没有银行抢案……

    他不知道的是,车子刚驶离没几秒,那个女煞星突然又转身追了过来,“喂,等等——”

    车子在楼岚眼前绝尘而去,她绝望地停下追逐的脚步。

    娘的!她是中那些烂片的毒太深了还是怎的?好不好就怀疑那个司机面色不善,现在——叫她去哪找计程车去?

    眼下她位于一条陌生的大街,似乎是在某个工业开发区附近,别说车辆,就连行人都没几个。

    难不成要她走到车站?楼岚眼前一阵发黑,咬咬牙,她提着行李袋往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的一端走去。

    十分钟内有两辆计程车呼啸而过,可顶灯都是载客状态,原本没装什么东西的行李袋也觉得沉重起来。

    前方突然传来了口哨声,在似乎笼罩着一股雾气的路灯灯光下有三四个人迎面走来。看打扮像是城郊的青少年,本性不坏,但穿着举止总有种流里流气的感觉。楼岚一皱眉头,拉拉外套低头与他们擦身而过。

    那些孩子——看年龄还算是孩子吧?他们没有多注意她,吹着口哨旁若无人地晃悠过去了。可就在楼岚松了一口气时,刷啦——

    几个人的头颅齐刷刷地朝她转了过来。

    她颈上汗毛齐立。

    “姐姐,你一个人在这干吗呢?”其中一人笑嘻嘻地拦住她问。楼岚打量他,很年轻的一个男孩,长得颇清秀,神色之间似乎也不带恶意——

    或许能向他问个路?

    她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突然间一种强烈的感觉袭上心头,说不上是什么,只觉得——非常非常地厌恶。

    楼岚二话不说地绕道就走。

    “哎,别走呀!”那几人立刻缠了上来。

    他们要干什么?劫财?可那些人压根没理会她手上的行李袋,几双手反而不约而同地往她的长头缠来。楼岚吓了一跳,拔腿就跑。

    好、好可怕,那些人的表情真奇怪……

    她头也不回地拔足狂奔,耳边还是听见那些人追来的呼喝声,还有风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面临危险时能有这样的速度,可……未免也太快了吧?

    眼角瞥见一条岔道,她不假思索地拐了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楼岚屏住呼吸向后缩。

    “奇怪,跑到哪去了?”

    “呼,呼,可别让她逃了……”

    “是啊,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么一个美味的……”

    脑中突然响起奇怪的低语,仿佛有人在里头说话,她还来不及细想,那几人的影子就出现在了岔道口。

    楼岚的呼吸是真的停止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那些像动物一样的奇怪黑影是什么?追她的是人类没错吧,怎么会有长着尾巴的影子?

    脚步声渐渐远离,她死死捂住嘴巴缩在墙角,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

    “你怎么啦?”

    楼岚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骤然转身紧紧贴着墙壁,瞪向声音来处。方才为提供了屏蔽的垃圾桶盖子已被顶开,一团形状模糊的白影冒出头来。

    这是什么?猫?狗?

    笨蛋!没听见它刚刚在说人话吗?

    “一个人吗?好可怜啊,到我这边来吧……”白影朝她伸出触手。

    “啊!”楼岚尖叫着蹦起来,开始了第二次逃亡。

    呼、呼……

    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她才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根电线杆停了下来。茫然地抬头望望,四周的景色更加荒凉陌生了……她到底跑了几条街?

    耳边突然又传来人声,楼岚刚松懈的心又提了起来,她忙躲到电线杆后。

    拜托,不要又是有着动物影子的奇怪东西啊!

    这次经过的影子很正常。楼岚脚软地坐倒在地,想出声求肋,张了张口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她颓然抱住头。

    不喜欢人类,可不代表会对人类之外的东西更有好感。从小到大明明就很正常,连一次鬼压床的经历都没有,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呢?

    现在,就连貌似人类的家伙都不能相信了……

    楼岚感到莫名的悲哀。

    这一切都是那个混球害的!遇上他之后就没有一件好事!王八蛋,到底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

    下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鞋,皮制的,手感很好,只是鞋帮里被人偷偷用烟头烫了一个洞,她知道,因为那个人就是她。

    楼岚死死盯着那双鞋,心想等等,等本姑娘腿不软后定要跳到你脸上抡巴掌……

    只是眼睛却不争气地模糊起来,她强忍着哽咽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却是——

    “你来干吗……”

    软弱得连她自己都想唾弃。

    他来做什么?

    老实说傅允修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明明希望这个麻烦能自动消失,明明想着就算她暴尸街头他也不管了,可是……为什么还是循着血气找了过来呢?

    一眼便瞧见她缩在电线杆下簌簌发抖的情景。

    她的头发因奔跑凌乱不堪,外套滑脱了肩也一无所觉,鞋跟断了,行李袋掉落在半路上刚被他发现。可这女人真奇怪,遭遇了这一切没哭,反倒是看到了他的鞋子后大滴大滴的眼泪才溅落在她身前的地上。

    傅允修垂眸看着一直没有抬头的女子,心里还是说不出来的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不知道以后该拿她怎么办,更不知道心中浮动的不似同情也不似怜悯却带了点黯然的情绪是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楼岚还是只露一头倔强的乱发给他,可不知为何傅允修却能在脑中清楚地勾勒出她的面容。这女人一直给他小鼻子小眼睛很神经质的印象,又细又长的眉毛仿佛一生气就能打上几个褶,所以也无法让人产生好感。唯一可看的也许是她眼中深重的眸色,可是太亮,一不小心就显得凶煞戾气。

    这样一副优点说不出缺点一箩筐的相貌,再配上怎么打理似乎都凌乱不堪的长发,走在街上虽不至于影响市容,也足以让被她阴沉扫视过的人消化不良一整天了。

    好吧,傅允修自暴自弃地想,虽然他不是肠胃科的医生,但就算是为市民的肠胃健康着想他勉为其难地领这个疯婆子回家吧。

    他单膝着地蹲下身来,歪头瞅着楼岚。

    “看什么?”用力吸着鼻子的女人不忘投来一记恶狠狠的目光。

    第5章(2)

    看你哭呀。傅允修在心里回答她。

    女人的眼泪真是奇怪,怎么就一直掉不停呢?他已经忘了哭泣是什么感觉了。啊,又掉了!

    傅允修下意识伸出手去阻那颗无辜泪珠的路。

    看看自己的指尖,泪珠停留的肌肤表面还残留着温温的感觉,他不由放在嘴边舔了舔,咸咸的,比血液淡些,没有血的甜腻却多了些苦涩……

    楼岚睁大了眼睛看他,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还在哭的事实。

    这、这人怎么搞的,血也舔,泪也舔,他当他是神农,在尝百草吗?

    目光突然与傅允修抬起的眸对上,她不知为何莫名地紧张,眼睁睁地看着他沾着眼泪的手指朝自己伸来,却动都不敢动。

    冰凉的五指探到她发间。他将她揽近,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楼岚呆瞪着眼任他摆布,感觉到自己脑后的大手在轻轻揉着她的发。像是要安抚她,但却犹豫而不确定的动作,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方式,反而像在招弄猫狗似的。

    她却觉得莫名地感动。

    “你听说过血族吗?”

    在将受惊的女人带回家后,傅允修塞她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又冲了杯牛奶给她,然后直截了当地说,一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喝牛奶的女人顿住了,“你是说吸血鬼?”

    傅允修放下高脚杯,抬眼看她,“给你个忠告,永远不要在一个血族面前说他是吸血鬼。”

    “你……你不就是吗?”沉默半晌,那女人竟然这么说,还抬起睫毛偷偷地觑他,握着马克杯的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

    终于开窍了,傅允修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对于她的惊人之语他并不意外,实际上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迟钝得可以,竟到现在才得出这个结论。呃……若说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就是她竟没有像上次骂他是科学怪人时再歇斯底里一回吧。

    “我不同,我是意外之下的产物,没有得到血族的认同。”他淡淡地说,注意到对方一直紧张地盯盯着他手中鲜红色的液体,不由扯起一抹讽笑,“放心,这是真正的酒,不是别的什么。”

    楼岚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们从那天下午说起吧,你撞见的那群黑衣人其实不是人类,而是一些不定时地找我麻烦的下等血族。听说过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袭击事件吗?就是他们干的,毕竟在找到我之前他们也需要吃点东西。总之,你撞见我收拾他们,大概以为是帮派火拼还是什么的,然后——”

    虽然很想说“然后你不知发什么神经地刺了自己一刀”,但考虑到今晚两人之间明显增进的关系,傅允修含糊混过去了,“——然后你受伤,我不想引起麻烦,所以滴了一点血在你的伤口……”

    “咣当!”楼岚手中的杯子滚落地上,意大利进口的地毯上立时多了一块乳白的奶渍。

    “……”

    两人的眼睛一齐看向那块污渍,沉默半晌,傅允修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说下去:“我们这种人的血就像鸦片一样,能将普通人类变为同类的同时还具有疗伤作用。只是你的伤口贴近心脏,外表看不出来内部却还没有恢复,再加上这样治疗必然会引起身体组织变化,所以你得继续”服药“。在不变成吸血鬼的前提下,目前的剂量大概要维持上四五个月,在这期间你会一直是易被袭击的半人半妖体质。”

    “半、半——”

    “半人半妖,意思就是你会散发妖类的气息,却没有血族的能力保护自己。想想看,这个城市里的妖怪再怎么没脑也不会放过这种简简单单就能提升妖力的机会。”

    “简单?”

    “当然简单,现在你在他们眼里就跟唐僧肉没两样。好在真正的妖怪早在人类像细菌一样泛滥之前躲进深山了,会在城市里的只有一些由人类的负面情绪幻化而成的小杂毛,它们连形体都没有,只能晚上附在杂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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