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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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不好?你这样会让我感觉在你面前一点秘密也没有!”严大刚有些激动。[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垂下眼帘,心生歉疚地摇摇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缓缓地摇头。“我现在心很乱,还没决定怎么做。”他抬起头,眼里闪着一丝期待:“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不想一个人,你有没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到海边走走?”

    “当然没问题。”

    她爽快的回答换得他感激的一眼。他发动了引擎,向她示意地拍拍后座。

    屈仁把原本斜背的包包放到背后,丝毫不避讳地大脚一跨,坐上机车。严大刚叮咛她抓紧自己后,便加足了油门,摩托车往前呼啸而去。

    正和同学在树下讨论功课的米天冷,听到路旁呼啸而过的机车声,不禁皱起了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意外发现车后座的背影有些熟悉,他诧异地挑高了眉。

    “天冷,怎么啦?”同学对他突然的分心感到不解。

    “喔,没什么!”他一笑置之,掩饰性地带过,但心中的狐疑愈来愈扩大。

    第三章

    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对于笃信天主教的屈家而言,是个非比寻常的大日子。

    每到十二月初,屈家总会在家中后院竖起一棵巨大的耶诞树,树上挂满七彩的铃铛以及各式各样的小饰品,一串串闪亮的小灯泡,把过节的气氛烘托得淋漓尽致。

    这一天对屈仁来说,更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因为每年的这一天,全家都会团聚在一起。当晚,大家会围坐在铺着白色桌巾的方桌旁,啜着香醇的红葡萄酒,吃着母亲亲自准备的耶诞大餐,在天南地北、谈天扯地的欢笑气氛中欢度圣诞佳节。

    那种流动在彼此之间的浓厚亲情是轻易就能撼动她的心,她喜欢那种全家人聚在一起,毫无距离的感觉,让她在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也是家的一份子。

    由于圣诞节刚好是礼拜一,因此有两天的连续假期。周六晚上,家中成员便陆续回巢,客厅中人声鼎沸,把平日安静的屈家挤得热闹非凡。圣诞节未到,大家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今年会收到什么样的耶诞礼物。

    星期日一早,不受昨晚笑闹到凌晨两点的影响,屈仁还是如往常般起了个大早,六点半不到就已穿上运动鞋,神清气爽地准备到社区公园打篮球。受到米天冷不小的刺激,最近她练球练得颇勤,她把上次惨败的原因完全归咎于自己的疏于练习以及过度轻敌。

    屈仁蹑手蹑脚地步下楼梯,小心翼翼地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家人,但她经过父母房门口时,门内传出的啜泣声却令她诧异地停下脚步。

    母亲在哭?为什么?她纳闷地想敲门询问,但父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高举的手震惊地停在半空中。

    “不要难过了!小仁有早起的习惯,万一让她听见怎么办?”

    事情和她有关?屈仁的脚像被强力胶黏住一般一动也不动,好奇的情绪淹没了偷听的罪恶感。

    “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似乎就看到刘东仁那张布满鲜血的脸……平良,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从门内传来。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你还无法释怀?”屈平良叹道。“这十八年来,我们把小仁视如己出,相信刘东仁夫妇地下若有知,也会感激我们把他们的女儿照顾得那么好。”

    “真的是这样吗?”

    “来,把眼泪擦干,再睡一会儿,不要再乱想了。中午我们还得跟亲家一起上馆子吃饭,你红着一双眼,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可是……”

    屈平打断了妻子的话:“好了!快闭上眼睛,别再胡思乱想。渴不渴?要不要我到楼下替你倒杯水?”

    屈仁呆若木鸡地呆站在原地,此时,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刚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刘东仁是谁?他们的女儿?这些话表示什么?难道她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吗?

    虽然心头震荡无比,大脑像被原子弹轰炸过一般,但门内的脚步声移向门口时,她逼迫自己的行为能力恢复正常,在门把被转动前迅速转身上了楼,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强忍住心中的惊讶,她背脊动也不动地紧贴着门,生怕动楼下的父母。直到楼下没了脚步声,她才摇摇欲坠地呆坐在床沿,脑中的轰隆声依旧。

    她竟然不是爸妈亲生的孩子!

    这个事实几乎击垮了她。她不信!这不可能!她拼命地摇着头告诉自己一切只是自己的幻听,犹带一丝苟且想法的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户口名簿!对!看户口名簿!她稳住心中的激荡,立刻慌乱地冲到楼下。

    家中的户口名簿一向固定收在电视下的储柜里,平时上了号码锁。原本她不知道号码,半个月前,她无意中看见三哥开过锁,凭着她那超强的记忆力,她还记得那号码。不过她从没想过要把柜子打开看看,她认为里头大抵也是一些她不感兴的文件罢了。没想到生平第一次主动打开这个柜子,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屈仁一颗惶惶的心在听到锁“喀”的一声后,强烈地震了一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微颤的手拉开抽屉,找到家中的户口名簿,而狂颤的手竟像点了穴般,似乎无力捧起它。

    她紧咬着下唇,希望大脑能将勇气传达给手指,她再度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在手指终于恢复了些许力量时,翻开了户口名簿。

    “养女”两个斗大的字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晕眩感令她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她无法思考,空洞的眼眨也不眨地只能呆望着摊在手中的户口名簿。

    果然是真的,果然是真的!她竟然不是屈家的孩子!

    虽然以往她也曾对自己的身世怀疑不下千百次,但那毕竟只是怀疑,而且只是在不平等的待遇之下,为安慰自己所找的一个自嘲的借口,但她心底从来不认为那是事实,她一直以身为屈家的一份子为荣。

    如今,多年的戏谑与自嘲竟成为事实,这让她情何以堪?喊了将近十八年的父母,相处了近十八年的兄弟姐妹,原来竟然和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她终于明白父母对自己始终异于家中其他成员的客气眼光,也明白了父母对自己异于其他小孩的管教方式。因为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小孩,根本不是啊!

    天哪!她抱紧了头,为什么要让她听到这样的事?知道真相之前,纵使她觉得心中有憾,但至少她的世界仍是完整的,犹可在善意的欺瞒下过一辈子。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像一块玻璃般,在刹那之间碎得彻底。她的家呢?她的父母呢?他们在哪里?

    虽然知道真相后的椎心刺痛袭上全身,心有如万蚁啃噬般的心疼痛不已。但她以令人意外的冷静缓缓地将一切归回原位,她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在家中崩溃,她不能再给这个家添麻烦了。

    终于,她在泪水满溢前悄悄地奔出了门。她沿路狂奔,让成串的泪水不断地飞落而下。

    像是在发泄般,屈仁不断地向前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制心头的痛。她愈奔愈快,愈奔愈急,彷如失去理智般拼命往前冲,泪水与汗水浸湿了她的脸和身子。

    不知跑了多久,屈仁的脚疲惫地停在郊外一处精致的小屋前,望着紧闭的木门,她似是累了、倦了般,颓然地蹲了下来,迷蒙的双眼望着未知的远方,脸上那无助的神色令人怜惜。一阵寒风无情地吹过街旁的路树,四下飞散的枯叶似乎也在同情她的遭遇。她蜷缩着身子,疲惫地将头埋在双膝中,虽然流着汗,但此刻的她竟觉得寒风刺骨。

    时间仿佛就此定格,她就这么动也不动,静静地蹲在屋前,直到开门声动了她,她才恍惚地抬起头……

    由于工作时间不定,方君一向没有早起的习惯。一如往常没有上班的日子般,她于十点多才出门,准备到不远处的菜场买菜弄午餐,没想到才开门,门前蜷缩的身影让她吓了一大跳。

    “小仁,你怎么来啦?”方君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她靠近屈仁,拉起她的手,但屈仁冷冰冰的小手与泪痕未干的脸颊令她心中一惊。

    “你来很久了吗?来了怎么不按门铃?看你的手冻成这样,怎么不多穿点衣服?”她立刻将身上的外套披到屈仁身上。

    方君关怀的语气触动了屈仁内心最深处,她勉强地对方君挤出一个微笑,“君姨……”

    “先进屋内再说,你快冻成冰棒了!”方君打断了她的话,搂着屈仁走进屋内,在替她倒了杯热茶后,转身坐到她对面,用一双审视的眼静静地凝视着她:“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屈仁捧起杯子,对方君投以感激的一眼。手掌中隐隐传来的暖气驱走了她心中的寒气,面对君姨的关怀,她眼中的雾气顿时凝结,望着逐渐模糊的水,她久久不能言语。[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含泪的眼眶令方君紧皱起眉头。印象中的屈仁一向活泼开朗,这样伤感凄楚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到。她脸上的无助令方君心一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君姨吗?”

    屈仁凄楚地望了方君一眼,眼中有着乞求。“君姨,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她脸上的神情令方君心中一震。莫非……莫非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屈仁接下来的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我想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事。”

    方君力持镇定地起身,谴责地问着屈仁:“小仁,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屈仁凄怆地一笑。“君姨,一切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瞒我,我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

    她的话令方君再度一震,她张大眼睛望着屈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我打探自己的身世并不是想改变什么,只是我认为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乞求地望了方君一眼。“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能去问爸妈,只能来问你了!”

    见方君面带犹豫地逃避她的眼神,屈仁甩开肩上的外套,来到她跟前,用令人心碎的语调说道:“君姨,我求你!我真的想知道,我有权知道自己的一切,是不是?”

    她话中的恳切令方君动容,她在心中轻叹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今天早上。”屈仁强忍住心中涌起的酸楚:“我不小心听到爸妈的谈话。”

    方君看着屈仁浮肿的眼眶,再度轻叹一声:这孩子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不想再瞒你,正如你所言,你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也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我要你先答应我,你已经十八岁了,我希望你能用成年人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不可以情绪化的自哀自怜,也不可以把这件事当作伤害自己、伤害家人的一个借口,你做得到吗?”

    屈仁望着君姨,坚定地点头。她只是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并没有意思将事情闹开。

    方君凝视了屈仁几秒后转身进了房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个牛皮纸袋。她自纸袋中拿出了一张护贝的剪报资料,递到屈仁面前,“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一切。”

    屈仁用微颤的手接过资料,才看一眼,斗大、触目惊心的标题便令她的背脊一凉。

    喋血平安夜,一对夫妇魂断高速公路,襁褓婴儿毫发无伤奇迹生还。

    高速公路北上杨梅路段,昨夜惊传死亡车祸。据目击者表示,一辆由刘东仁驾驶之喜美三门轿车,疑似超车不当,擦撞由屈千良驾驶之自用小客车后,冲破护栏翻落于路旁田里。驾驶刘东仁与其妻脑部受到重创,送医途中相继不治死亡。而其妻怀中婴儿竟毫发无损,奇迹似地生还……

    看到这儿,屈仁再也忍不住激动地落下泪来。“这个婴儿就是我吗?”

    方君点点头。“那场车祸夺走了你父母的生命,大姐与姐夫虽然只受到一点惊吓与轻伤,但这件事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阴影。尤其是大姐,她始终自责不已。她认为刘东仁夫妇的死,他们虽没直接责任,但他们有道德良心上的责任。”

    她顿了顿又说:“至于你,由于你的父母是港侨,在台湾并没有亲人,本来警方要将你送到孤儿院,但大姐不忍心,可能也有些弥补的心态吧!她与姐夫商量后决定领养当时还在襁褓中的你。没想到的是,才办好领养手续后没几天,大姐便发现自己怀了孕,也就是屈爱。这件事虽然经过了十几年,但我知道大姐始终耿耿于怀,每次一面对你,她就不自禁地想起那场车祸,她心中隐约仍有些愧疚与自责。我相信你也已经感觉到大姐与姐夫对你异于其他小孩的管教方式,我想这几年来,大姐对你总抱着一份矛盾的心态。”

    听着方君幽幽地叙述过往,屈仁木然地呆坐在沙发上。虽然多年的疑惑在今日终于有了答案,但,她感到十分地孤寂与悲伤。

    “家里应该只有屈爱不知道这件事吧?”半晌,屈仁终于开口。

    方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后点点头,虽纳闷她为何有此一问,但并未反问。

    老姨肯定的答案令屈仁心中更加凄恻悲伤。是了!这就是为什么多年来,家人中除了屈爱,谁都能容忍她的任性与自私的真正原因。除了屈爱,家中从没有人以真正的情绪面对过她吧!

    她苍白的模样令方君心中不忍。“小仁,君姨告诉你事实,是希望你能以健康的心态来面对,如果你从此沉沦、从此自怜,那你就是陷君姨于不义。”

    “君姨你放心,我保证在今天过后一切将恢复原状。我不会自怨自艾,相反的,我会更珍惜这个家以及家中的每一份子,我感谢爸妈给我一个家,我心里对他们永远只有感激与爱。”为了让君姨放心,她隐藏起内心源源涌出的苦涩,投给方君一个勉强的微笑。

    看着她勉强挤出的笑容,方君在心中是一叹。

    屈仁抬起头,恳切地对方君道:“君姨,我希望今天的事只是你我心中的一个秘密,我不想让大家替我担心。”

    看着屈仁坚定的脸,方君缓缓地点头。望向窗外一抹耀眼的阳光,她突然有些茫然,她真的不知道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小仁究竟是对还是错。

    屈仁自方君家中离开时,已将近中午十二点。她婉拒了方君共度午餐的邀约,一个人似游魂般地走在大街上,任凭冷风吹过她的面颊也浑然未觉。

    走到区的广场时,广场的钟声响起。她下意识地抬眼,望着时针与分针在重叠。

    十二点了,真快!她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吗?家人……应该会有人担心她吧!

    才刚想到“担心”这两个字,昨晚父亲的叮咛立刻跃上脑海。屈仁暗叫了一声糟糕,理智与思绪重新回到大脑:昨晚父亲特别叮咛,今天中午必须排开所有的事,全家一律出席屈米两家的餐会。

    该死!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她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全家一定都在等她!她急急地往前跑,一面又频频抬手看表。

    怎么办?父亲最讨厌人家迟到了,她记得有一次全家出席的晚宴,屈爱因为洗澡迟了十分钟下来,当场父亲毫不留情地骂得泪如雨下,令她印象深刻。也因父亲严苛的规矩与要求,屈家小孩一向有浓厚的守时观念,这样的观念也间接感染了米家,只要是两家全家出席的场合,绝对没有人敢迟到。

    如今自己竟然……怎么办?就算自己以跑百米的速度直奔家里,也得要半小时。想搭计程车又没带钱……正当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辆熟悉的摩托车骑到她身旁,和她并行。

    “嗨!小仁,这么急上哪儿去?”

    她回过头,一见是严大刚,她仿佛见到救星般,兴奋地抓着他的手,一时没注意到他机车后座有人。

    “感谢天!严大刚,碰到你太好了。”

    “喂!小心,我还在骑车哪!”严大刚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车子差点失去平衡。

    “我现在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家,你有没有空?能不能送我回去?”她着急地道。话刚说完,她才注意到后座坐着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载着人。”

    严大无所谓地一笑。“没关系!我来介绍一下,她是我店里的同事,你叫她小含就可以了。”

    在屈仁不断地开导与鼓励下,严大刚打消了再度北上的念头,而听从她的建议,根据所学在区一家美发院找了个工作,开始他的新生活。一个多月下来,严大刚身上的江湖味与暴戾之气收敛了不少。

    屈仁朝她点点头,后者也羞怯地回礼。

    见屈仁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严大刚回过头对小含道:“你先到对面的泡沫红茶店等我。小仁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忙我一定要帮。”

    小含什么也没多间,依言点头后顺从地下了车。

    严大刚立刻对着屈仁拍拍后座,“上车。”

    “这样好吗?”屈仁有些犹豫地看着正要穿越马路的小含。

    “安啦!安啦!小含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不会介意的。

    “可是……”

    “喂!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不是有急事吗?快点,争取时间要紧!”

    屈仁感激地看了严大刚一眼,立刻上了车。严大刚也感染了她的紧张,一句“抓紧”后,摩托车便向前直冲了去。

    二十分钟后,屈仁在巷口下了车。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秀发,急急地向严大刚道了声谢后,转身便朝家中跑。由于她跑得太急,以至于未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旁斜倚着的一抹冷峻身影。

    严大刚对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后,掉转车头准备离开,但背后传来的冷冽目光令他似有所觉地回头,看见米天冷正盯着他看,那挑战的眼神令他一呆,随即,他了解似地一笑,加了油门便呼啸的离开。

    树下的米天冷面色铁青地走出来,他望着严大刚离去的方向,握成拳头的双手因过度用力,指节己有些泛白。

    屈仁急急地冲进家门,客厅里不寻常的严肃气氛令她原本就慌张的心更加害怕。她怯怯地环视一下众人,屈爱幸灾乐祸的表情似乎说明了她所犯下的可怕错误。

    她嗫嚅地道:“对……对不起哦……”

    由父亲铁青着的脸可知此刻他所压抑的怒气,她隐隐地期待着父亲接下来的怒斥。但没有,父亲只是寒着脸、冷冷地道:“还不赶快去换衣服,你还嫌你耽误得不够久吗?”

    屈仁愣住了,父亲竟然没有如她所想象般严厉地斥责自己。她真的如此的不同吗?她幽幽地环视人,意外地发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竟是那样地陌生!

    她小声地再说了句“对不起”后便上了楼,先前的凄楚再度袭上心头。

    屈仁胡乱地用毛巾抹了抹脸,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父亲是碍于米伯伯与米伯母在场,所以才会对她有所保留宽赦,而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对!”一定是这样!她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衬衫与牛仔裤后立即下楼。

    她一下楼,正巧迎上米天冷凛冽的目光。她微微一震,想躲开那道慑人的目光,但一直到出发前,那道灼人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章

    在全世界的倒数声中,人们送走了一九九七年。

    新的年度对屈仁来说,除了长一岁外,其他方面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生活过得愈来愈糟,身世之痛严重地打乱她原有的生活序,她整个人明显地有些消沉。

    放学钟声一响,她无精打采地背起包包,机械化地举腿往外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唐荷与孙子倩便堵住她的去路。

    “小仁,走!我们到体育馆去看球赛。”唐荷剥了块糖塞进嘴里:“大头成已经到球场帮我们位子了。”

    元旦过后、学期结束前,学校最大的一项活动便是由华联会所主办的男排大赛,由毕业生所组成的联队与一、二年级学生所组成的联队进行对抗,而为了达到良好的示范效果,以不耽误毕业班同学的学业为前提,参加者有个资格限定,其学业成绩必须是全排行榜中的前三十名成员。

    由于有如明星般优秀的同学进行对抗,球赛当具有可看性,因此每年总吸引不少人潮观赏,俨然已成为北道高中一年一度的盛事之一。

    唐荷原以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屈仁热切的回应,因为球类运动一向是屈仁最大的兴趣。没想到她屈大小姐的眼连抬也没抬,只丢下一句“没兴趣”后便径自往前走,惹得一旁的孙子倩与唐荷讶异地瞪眼相对。

    “喂!”孙子倩追了上去,抓住了屈仁包包的背带:“小仁,你最近是吃错什么药了?怪里怪气的。”

    “对啊!我也觉得你最近好怪喔!”唐荷追了上来附和道。

    “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有?”屈仁心虚地回避她们关心的眼神,“我好得很!”

    “才怪!”孙子倩扯着她的包包,不顾她的挣扎,一路把她拉到教室外的水塘边才放开她。

    “孙子,你干嘛啦?”屈仁拉好已松脱的背带,面有愠色地瞪着孙子倩。

    “没干吗!只想要你从水塘中看看自己,你不觉得你长得愈来愈像屈原了吗?”

    屈仁没好气地道:“这又干屈原什么事?”

    唐荷同样不解,睁着一双疑惑的眼望着孙子倩。

    “你不觉得你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与屈先生当年怀才不遇跳汨罗江的样子很像吗?我看你应该改个名字了!”

    听懂孙子情的讽刺后,唐荷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屈仁则是白了孙子倩一眼。

    “说真的,小仁,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你就说出来嘛!我跟孙子虽然不一定能够帮上你,但好歹也能替你分忧出主意啊!”唐荷止住了笑,正色说道。

    “没错!”孙子倩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林泰宇去烦你了?”

    面对两人关怀的眼神,屈仁当下些感动,也有股冲动想把内心的秘密全盘说出,但自尊战胜了冲动,她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真的没什么,只是有些烦、有些闷罢了,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烦?闷?”唐荷挤眉弄眼地道:“小仁,你的大姨妈是不是快来了?根据专家研究,女人经期前会有一段忧磅期。”

    “你这只大肥鹅,胡说些什么!”屈仁白了她一眼。

    “你真的没事?”孙子倩审视着她。

    屈仁最怕孙子倩那双丹凤眼了,仿佛只要那细长的凤眼一扫,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全部无所遁形。但屈仁还是勇敢地迎视她的眼,真诚地道:“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不要忘记,我跟唐荷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谢谢!”她有些感动,真的!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哎呀!谢什么呢?听得我怪别扭的。”唐荷催促地推着两人。“走啦!走啦!球赛都开始好久了,再不走就看不到了,快走啦!”

    说实话,屈仁今天真的没有看球的心情,但又不想扫兴。唉!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或许看场球可以转换一下心情,她实在讨厌自怨自艾的自己。

    黑压压的人潮几乎快挤符合国际标准的体育馆。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大头成,没想到他居然见色忘友,见她们久久不来,竟把位子让给了几个一年级的漂亮学妹。没办法!她们三人只好挤在人群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过这就苦了身高不到一五五的唐荷,她头扭来摆去,就是看不到球场与球员,只看到一颗排球在高空被抛来抛去。

    “怎么样?怎么样?现在比分多少?三年级输还是赢?”唐荷着急地问着身旁的孙子倩。

    专注于球赛的孙子倩不耐烦地道:“你不会自己看啊!”回答了无数次同样的问题,她已经被问烦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荷怨恨地瞟了孙子倩一眼,嘴里嘟哝了几句。臭孙子!我要是看得到还用问你啊?欺负我身高矮。虽然心里十分不满,唐荷也闭嘴不敢再问。

    屈仁本来是不太专心地看着球,突然一个高跃杀球的帅气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定神一看,跃起杀球之人赫然是米家四少米天冷,这让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不知道米天冷也参加了这场比赛,更不知道除了篮球,原来米天冷的排球也打得这么好,她实在太讶异了!

    又一个成功的高压杀博得了在场人群的满堂彩,响亮的掌声把屈仁的注意力完全拉回场中。

    轮到米天冷发球,他抹着汗拿着球走到发球线,裁判哨音一响,他毫不犹豫地将球高高抛起,纵身往上跳。在他跃起的刹那,整个人恰与窗外射进的光线重叠,一时之间,屈仁觉得有些刺眼、有些目眩,她眯起了眼眩惑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

    这真的是米天冷吗?那个老跟在她身后、随时要她保证的爱哭鬼吗?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地耀眼?

    她怔怔地呆立原地,眼神随着场中的米天冷游走,像被磁铁吸住般,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她发现自己竟无法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须臾,米天冷一个漂亮的杀球再度赢得全场女孩子的尖叫,双方加油的声浪此起彼落地回荡在整座体育馆中。屈仁则像个呆瓜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米天冷。直到今天,她才真止意识到米天冷的改变竟是那么大。看着他,一股异样的感觉自心中缓缓升起。

    由于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场中一个高压杀失败的球,正以极快速度朝她的方向飞来。原本,球怎么飞都不可能会砸到反应灵敏的她,但,该死的她就是没注意到场中随球高飞的呼声,而挡在她前面的人早已纷纷躲避,唯独她怔怔地杵在那儿,像个现成的标靶似的等球来砸……

    一切全发生在一刹那之间,在她尚未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时,砰的一声,球无情地砸中屈仁的脸。背包飞落,她则应声倒地,当场昏了过去。

    方才只顾着躲球的唐荷与孙子倩奔而至,慌乱地喊着屈仁的名字,人潮顿时一阵哄乱,将她们三人围在人群中。

    “小仁,你别吓我们,你没事吧?”唐荷被屈仁动也不动的样子吓呆了。

    这时,人墙突然被排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窜出,俐落地将软绵绵的屈仁自地上抱起,在人惊讶的目光中,匆匆地往门口移动。

    场中的唐荷与孙子倩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去的背影愣了几秒后,才慌忙地拾起屈仁掉在地上的背包,急急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的屈爱则白着一张脸,看着心所倾慕的背影渐行渐远,双手因心中的激动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为什么米天冷脸上的神情看来如此担忧?难道他对屈仁……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被球K中。这下可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出糗,她这张脸可真丢到美国去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谁送你来保健室的?”唐荷挑了挑眉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屈仁摇摇头,唐荷脸上的暧昧神情令她有些狐疑。

    “是米天冷耶!意外吧。”

    屈仁闻言一惊。“你别开玩笑好不好?”怎么可能?米天冷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不信你可以问孙子啊!”唐荷推推孙子倩,要她证实自己的话是真的。

    看着孙子倩点头,屈仁的心一阵乱跳。完了!自己那种蠢样……天啊!

    “小仁,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一幕有多浪漫?你一倒下,米天冷立刻排开人跑到你身边,然后自地上一把将你抱起,那一刻全场鸦雀无声,哇塞!他英雄救美的英姿好帅喔!孙子,对不对?”唐荷兴奋地说着,然后她双手捧心,似呓语般继续道:“唉!要是他英雄救美的对象是我就好了。小仁,我真羡慕你,挨那么一下真是值得。”

    孙子倩不以为然地瞥了唐荷一眼。“别做梦了,今天要是换成你这只大肥鹅,人家大概也抱不动,还谈什么英雄救美?”

    “臭孙子,你是什么心态,你让人家做个春秋大梦都不行吗?”唐荷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我实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欢迎你随时来验明正身,不过我警告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免看了之后过度自卑,感叹自己枉为女人可就不好了。”

    唐荷做了个恶心欲吐的表情。“死女人!你少臭美了好不好?你身上有几根排骨我数都数得出来。”

    孙子倩朝她扮了扮鬼脸,惹得唐荷不屑地把头撇向一边。

    “小仁,由刚刚的情况看来,米天冷对你似乎还满关心的,你那么讨厌人家,对他似乎有些不公平。”孙子倩客观地道。

    唐荷立刻附和:“对呀!人家在你危难之时毫不迟疑的伸出援手救你,可见人家真的满关心你的。”她再补了句:“总比你那个亲爱的妹妹好太多了,你昏倒时,她问也不问一句,整个眼睛只知道往米天冷身上瞄,啧啧!真怀疑你们是不是亲姐妹。”她忿忿地说着,眼中充满了不屑。

    唐荷不经意的话却说中屈仁心中的痛处,她闷闷地拿开脸上的冰敷袋道:“拜托,又不是我要他救我的。”

    “干吗?真这么讨厌他啊?”唐荷推了推她的手臂。

    “我们巴不得米天冷英雄救美的对象是我们,你还摆这种脸,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唐荷的话令屈仁心中隐隐一动,但她并未多想。

    “我要回家了。”

    她掀开棉被就要下床,站在一旁的两人见状,连忙阻止。

    “小仁,护士小姐说要冰敷二十分钟耶!时间还没到。”

    “我已经没事了,回家以后再敷也一样。”

    拗不过她的坚持,在护士小姐的叮咛下,三人离开了保健室。

    才出了保健室没几步,屈仁远远便瞧见林泰宇神色慌张地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她连忙躲到两人身后,匆匆抛下一句“帮我应付一下”,说完便拉紧了背带往反方向跑,她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精神来应付他。

    屈仁回到家后,心情出奇地沉重。她到冰箱拿了冰块,用毛巾包裹后上了顶楼。

    屈家位于市郊,依山傍水的四层楼欧式建筑乃名家所设计,附近这一带只有两幢。当初屈平良便是看上这儿清幽的居住环境,而不惜将多年的老本砸下。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独到,这附近的地价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上了顶楼,徐徐的凉风令屈仁精神为之一振。她爬上小阁楼的屋顶,就着微风,在夕阳余晖里躺了下来。

    这里是屈仁止痛疗伤的秘密所在。从小,只要有任何不愉快的事令她心烦时,她都会跑到顶楼来吹风看星星,曾几何时,吹风观星成了一种习惯,更成了一种慰藉。

    她享受地闭起眼,聆听着风吹过耳际的声音,任凭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她喜欢这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让人觉得一切烦心的事顿时消失无踪,有了再冲刺的动力。

    她缓缓地睁开眼,天边橙色的云朵随着风起如水波般地流动,她如被催眠般,怔怔地望着天边,脑海里突然浮现唐荷说过的一句话——

    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她似悟了般立即直起身子。几秒后,她豁然开朗的仰天一笑。

    是啊!她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天底下,比她不幸的大有人在,这天地是如此地辽阔,而她是何等的渺小,她又何必悲怜自己的身世,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如此混乱?她感谢天、感谢父母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都还来不及,哪有何时间悲怜?倒不如将自怨自艾的时间用来爱她的家人、爱她周遭的一切!

    这样的体认让她觉得仿佛重获新生般,她的心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清朗。抛下了手中的毛巾,她仰起头,双手围在嘴旁成喇叭状,高声地朝天空大喊:“屈仁,你是一个笨蛋,是全天下最笨最笨的超级大笨蛋!”

    用力吼完后,屈仁觉得胸中的郁闷顿消。她喘着气,觉得不过瘾正想再喊时,身后传出的笑声令她陡地转过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扰你。”

    米天冷身上仍穿着学的运动服,一双修长的腿跨过矮隔墙,走进了屈家的范围。

    她神态微窘,被人窥伺心中秘密后的恼怒明显地写在脸上。

    她居高临下地直视着他,不悦地道:“学校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偷听别人的话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吗?”

    偷听?他唇边的笑意更深。

    “我可不承认我偷听了你的话,你的吼声在这方圆几里内大概都可以听得到,我不想听见都不行。”

    “你……”她鼓起腮帮子,一张脸涨得通红。“算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微愠地瞪了他一眼后,自阁楼的屋顶跳了下来。

    “可以知道你自贬为笨蛋的原因吗?”米天冷不以为意地笑问。

    “不能。”她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看也没看他一眼。

    碰了一个钉子,米天冷毫不在乎地耸耸肩。

    屈仁没打算搭理他,转头便想下楼。不料,米夭冷阻止了她的去路。“你没事了吧?”他炯炯有神的眼眸里透着关心。

    他的关心令她有些不自在,这样近距离的与他相对更令她有严重的压迫感。她红着脸退了一步,道:“我本来就没事。”又不是第一次被球K到,会有什么事?多此一问。

    “是吗?我看看。”他向前一步,想拉开她遮住脸的手,被她闪开。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嘛!”刚刚米天冷靠近的刹那,她似乎闻到一股属于男人的气息,这样的气息令她退却与不安。

    米天冷并不死心,定定地看着她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我才能放心。”

    他眼中的柔情令她的背脊一僵,心跳莫名地加速。这样的眼神、这样温柔的米天冷,怎么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看着他在夕阳西下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温柔的眼,她不自觉地放下手。

    米天冷立刻向前一步,用食指缓缓地抬起她的脸,低头仔细审视她。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脸庞红成一片,他轻叹道:“痛不痛?”

    米天冷忧心的眼神令她的心一震,她慌乱地摇头,急忙逃开他令人心悸的男性气息。

    “谢……谢你今天下午送我到保健室,我……我要去洗澡了,再见!”

    看着她局促不安地转身下楼,他再度轻叹一声。

    夜,悄悄地笼罩着大地。一直到伸手难辨五指,米天冷才缓缓地移动脚步下了楼。

    第五章

    随着旧历年的脚步愈来愈近,街道上,商店张灯结彩的招牌装饰,以及百货公司的促销大拍卖,让年节的气氛愈来愈浓。

    今年的过年对屈仁来说意义重大,除了因为这是她知道自己身世后所度过的第一个新年之外,她也期勉自己过了年后,能以全新的态度去看待家人,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表现,总有一天她终会获得家人的认同。

    除夕这天下午,米家人一如往年般来到屈家。屈家自何时开始与米家一同吃年夜饭、守岁,她已记不得了,不过这似乎已成为两家人的习惯与默契。

    两家人闹烘烘地,君姨爽朗的笑声伴随着婴儿的哭声,整个场面热闹无比。

    屈仁和屈爱在前几天升格当了姑姑,因为米大姐为二哥添了个儿子,这三代同欢的画面,把屈仁的心填得满满的。

    屈仁洗完澡后,换上新衣准备下楼吃年夜饭。屈家一向有个规矩,围炉吃年夜饭前一定要先洗净身子并换上新衣,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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