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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的意思,莫不是要离开?”郁天眉间微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萧错起身,侧脸望向山间初升的那道月轮。“还有许多事要做。”
郁天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师父可有家室?”
昏黄的斜阳余辉洒落一地,萧错的宽袖随着秋夜凉风往一侧轻摆,在这片热闹喧嚣中生出了些许凉薄萧索。
“未曾有过。”
“只差一点,差一点就有了。”萧错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郁天望着他,有些惊讶。
“那为什么——”
“她死了。”他的声音低微,迅速湮没在山间暮色,化作细碎的风声。“我本想娶的那个人,她不在了。”
郁天怔忡一刻,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清葵鬼鬼祟祟地摸进屋子,意外地发现郁天竟然站在窗边,依然穿着那身曲裾深衣,微仰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咳了一声。“你怎么还没睡?”
“你手里是什么?”郁天没有回头。
清葵扬眉,背在身后的右手磨蹭着伸了出来,手里举着的正是一只棕色的小酒坛。
郁天总算是回过头,朝她走来。
“这是什么?”
“桂花酿。”清葵笑眯了眼。“今年的新鲜桂花酿的。”
他眉头一蹙。“你还喝?酒席上那一大碗女儿红还不够?”
“这不是我自己喝的。”清葵关上门,把小酒坛放到他面前的桌上。“这是给你的。”
“我不要。”他别开脸。
“试试罢?这酒是甜的,还有桂花香。”清葵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就试一小口好不好?”
他抿抿唇。
“不要。”
清葵失望地垂了眼,坐在桌旁,看着那一坛酒,仿佛很惆怅。
郁天看着她的神情,欲言又止。
“我答应了夫人,一定要给你喝这坛酒的。”她的语调轻柔,却可怜兮兮。“这是夫人亲手酿的酒,只希望能让你喝一口。”
他的眼神放柔了些。
“我从小便不沾酒。”
“我知道。”她垂着头,难得的乖巧。“罢了,你不喝就算了。我早就知道的,要是别人给你喝,也许你就喝了。你那么讨厌我,一定也不会喝我拿来的酒。”
郁天的神情颇有些纠结。“我——”
“既然这样,我准备的礼物想必你也瞧不上。”
“礼物?”郁天的神色一舒。“是什么?”
清葵摇摇头。“你一定不喜欢的。寨主送你的那匹马多威风,夫人送的玉佩也很好看。还有萧先生送的那把小刀——我的礼物,太寒碜了。”
郁天有些着急,忙道:“不会。”
“罢了。”清葵起身去拿那壶酒。“我还是把这酒和礼物都拿得远远的,省得你看了烦。”
“别拿走了。”郁天揪起了眉,墨眸已乱。“我喝,这酒我喝。”
“真的?”清葵立刻换了一脸惊喜。
郁天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只见桌上已多了两个杯子,酒也已经满了上去。
“只喝一杯。”
清葵猛点头。“好。”
“不是说给我喝,怎么倒两杯?”
“我怕你一个人闷着。”
郁天一杯酒下肚后,面不改色。
清葵期待地望了很久,却见他毫无异样,顿时有些失望。
“礼物呢?”郁天挑眉。
“呃?”清葵这才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掏出一只红红的穗子,递给了他。“我刚学,编得不太好。”
郁天看着手里的穗子,神情似喜还怔。“这——是你编的?”
清葵点点头。
“可是——”他拿到那把柳叶刀上比了比。“好像有些小。”
“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柳叶刀准备的。”清葵别了别嘴。“柳叶刀不适合你,还是灵巧的剑更合适些。这个,是剑穗。”
郁天抬眼望她,似笑非笑。“这么说,我以后一定得学剑才成?”
“随便你。”清葵挑挑眉。“反正我的剑穗放在那儿,你看着办。”
郁天轻笑了一声,手上却仔细地梳理好穗子,把它小心地收进了袖子里。
“再喝!”她又倒了酒。
“不是说了只喝一杯?”
她随即又盛了一脸哀怨来对他。
郁天无语,叹了口气。
不多时,一坛桂花酿已经见底。清葵面露薄晕,郁天仍无异样。
她怒目而视。
郁天莫名。“怎么了?”
怎么了?天知道她用了这么多办法灌他酒,不就是想看看他喝醉的样子顺便实施自己的计划么?结果倒好,人家不但没醉,还精神倍儿棒。
清葵捂住额。“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
“什么?”郁天没听清。
“我说,”清葵微微一笑。“再喝一杯。”
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碧绿的小酒壶。
“最后一杯。”
她施施然地倒满了酒,递到他面前。
郁天望着她带着一丝浅浅胭脂红的双颊,许久才别开眼,落到那杯酒上。
一饮而尽。
清葵微惊,然后一脸期待。
谁知等了许久,他依然没有任何异状。
“喝完了。”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该就寝了。”
清葵怅然若失,无可奈何。
原来他果然是一朵奇葩么?千杯不醉,连她的“醉生梦死”也醉不倒他?
郁天走了几步,手刚搭在门板上,忽然身体一软,就这么一寸寸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清葵看得目瞪口呆。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挪到床榻上,替他摘了发簪解了腰带脱了靴。
他身上的异香跟淡淡酒味儿混合,倒成了种奇特的诱香,直往清葵的鼻子里钻。她眯了眼,红着脸颊打了个喷嚏。
郁天睡得依旧沉静。
连醉酒也醉得这么平静,的确是一朵奇葩。
清葵大着胆子往他脸上揪了揪,又把他水润光泽的唇挤成猪嘴状,不亦乐乎地玩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替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
她松了口气,从床底下翻出几件衣物,乐颠颠地朝郁泉奔去。
虽然郁天说了可以让她去另一处温泉,但越不让她去,她却偏偏越是想去。再说那郁泉里奇特的香味,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虽然只来过一次,清葵依然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个山洞,一头便钻了进去,一直到底右转,那汪天然之泉便展现在她面前。
洞内长年萦绕着水雾,洞壁和地面上都很滑溜。温泉呈圆形,大概有四个浴桶大小,泉水泛着浅乳白色,从一处一人半宽的缝隙里流淌到泉池里,又从泉池中溢到下方的山缝里,形成天然的一汪活水。
温泉旁边放置了石桌石榻,上面还铺了一层棉布。
清葵将手里的衣物放到桌上,毫不犹豫地宽衣解带,像尾光溜溜的白鱼钻进了泉池里。
她先是潜在池下,过了一会儿才钻出水面,长吸一口气,惬意地叹了一声。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每一处都充分打开,热力从脚心一直冲到头顶,无比美妙。
她抹了抹脸上的泉水,索性放松了身心,躺在池子里。但奇怪的是那股香味在这儿反而淡了许多,只是若有似无,飘散几缕。
“难不成——还真是郁天身上自带的香气?”她想不明白,摇摇头,手指敲在水面上,激起几朵水花。
泡了一会儿,手指发白起了皱,她才晃晃脑袋,从泉池中探出身来,抖了抖头发。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却与匆匆闯入的郁天撞了个面对面。
郁天的神情先是一放松,随即怔愣在原地。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发育,虽然还算不得丰满,却玲珑美好,如同这天地孕育而出的一朵精玉。
这一幕,对郁天来说,无比震撼。
他的视线随着她的脸庞往下,满目只剩下圆润的肩头,胸口上两轮美丽的月弧,以及那不盈一握的纤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应该做出的反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清葵。她迅速地捞了旁边的衣裳裹在身上,跳出了泉池。
郁天这才反应过来,白皙的脸庞瞬间燃起绯红。
他勉强平定了呼吸,朝另一侧背过身去。“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非常尴尬。
清葵咳了咳。“我看过你一次,你也看了我一次。这下子我们两不相欠。”
郁天满脑子混乱,哪儿还听得进她的话。
“你先出去。”清葵摆了摆手。
郁天呆在原地,那一双拳头紧了又松,背脊僵直,却没有回答。
“喂,难不成你还想留下看我穿衣服?”清葵朝他走了两步。
他这才反应过来,狼狈地逃了出去。
清葵长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居然被他看见了?
虽然她表面上很淡定,实则心境复杂。偷偷来沐浴却被他看了个精光,果然是报应么?听闻中原女子,若是被人看了便一定得嫁给那人。照此理,她岂不是得嫁给那个小屁孩儿?
清葵想了一会儿,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整理好衣裳,出了郁泉,才发现洞口下面的空地上竟然已经集结了不少人,其中还有丹君,裘大和榔头。
郁天站在他们面前,背对着她,也不知在对他们说些什么。
裘大一见她出来,立刻惊喜地冲了过来。
“清水,原来你在这儿啊!可吓死我们了。”
“发生什么事了?”清葵不解。不就洗个澡,至于惊动那么多人么?
裘大正要说,丹君又蹦了过来。
“清水,你吓坏我了。刚刚少主子很生气,让人到处找你。”她凑到清葵耳边,轻声说:“我瞧他那样子,大概是以为你逃跑了。”
“呃?”清葵怔愣,对上郁天的眼。
郁天狼狈地转开眼。“没事了,大家都回去罢。”
丹君朝她眨眨眼,这才跟大家一块儿离开了。
裘大往清葵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清水,你没看见少主子急的那样。以后可千万别乱跑了,再来两次,咱们这觉也睡不成了。”
第十四章 所谓的长大成人
两人呆在同一间房,不约而同地觉得房间忽然变得太小,空气忽然变得稀薄,气温忽然升高了不少。
清葵瞥了瞥郁天。明明被看到的人是她,为何他却一脸羞愤至死的样子?
郁天其实正在悔恨纠结。明明知道她觊觎郁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知道她很有可能就在里头,怎么会昏了头就这么闯了进去?
“真该死!”他咬牙,握紧了窗台上的木棱子,手指发白。
清葵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喂,你干嘛找我?”
郁天回头刚看她一眼,之前那副场景不自觉地又往他眼前冒。他连忙转开脸去。
“我以为你灌醉我,趁机逃了。”
无意中又说了实话。郁天这个夜晚尝尽了前十四年也未有过的懊恼悔恨震撼和触动。
清葵咬了咬唇,又朝他挪挪。“那个——”
“明天我便去同爹娘说。”
“呃?”清葵一呆。“说什么。”
“说——”郁天迅速地瞟了她一眼。“成婚的事。”
“成婚?”清葵疑惑。“谁跟谁要成婚?”
郁天转过身来,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该不会——我和你?”清葵一惊。
“我自然要负责。”
清葵一噎。“不用不用!我也看了你,咱们互不相欠,不是挺好?”
“那怎么能一样?”他的墨眸一暗。
“怎么不一样了?”清葵摆摆手。“你就当自己没看见不就行了?”
郁天又好气又无奈。当没看见?她以为是蜡烛,要亮的时候点上,不用的时候吹灭?
“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去提亲。”
清葵瞪大了眼。“你当真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嫁给你的。”
“为何?”他挑眉,神情却有些发冷。
清葵很有些为难。
“我没想那么早成婚,还有好多事没有做。”
“什么事?”
说到此,她的眼睛灼灼发光。“我还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门派,还没有收好多弟子,还没有把双修术传遍各地。”
郁天眉头微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
她浑然未觉,继续往下说。“我还没有通魅目,还没遇上我的缘定之人。你也知道,我得找到这个人,才能通了魅目。”
“找到以后呢?”
“不知道。”她有些苦恼。“师父只说遇到那人之后,我的魅目便会开。但究竟怎么开法,我也不明白。也许是要双修?”
郁天的脸色发青。
“你还打算去找那个人?”
“嗯,早晚也得找他。”清葵点点头。
郁天突然出手,按住她的肩。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清葵不仰头的话,眼睛正好对上他的唇。
“不行。你得留在这儿。”
清葵微扬了头跟他对视。“我迟早还得走的。”
“不行!”他狠狠地盯着她的眼。
清葵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再说什么。他的眼神太冷,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又有些说不清的动摇。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放了手,转身回了内室。
两个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辗转反侧。
清葵在小榻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一直在想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句“不行”又究竟有怎样的含义。一直到夜深时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才睡了没多久,她便听得内室传来些动静,像是低吟,又像是惊呼声。
她打了个激灵,掀开被子便撞门闯了进去。
“别过来!”
她才刚走了两步,便听得床上传来压抑的怒声,似乎还有些慌乱。
“怎么了?”清葵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你不舒服?”
“没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的沙哑和颤抖。“你出去。”
“真的没事?”
她又往帐子里看了看,模模糊糊只能看清他的身形,似乎正半卧在榻上。
“没事。”隔了一会儿,那声音才算得平静。“你先出去。”
清葵莫名地点点头,只得转身离开,恍惚之间,鼻端似乎飘进一段如麝的气息,转瞬即逝。她愣了愣,转头看了他一眼。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一个厚重,一个清浅。
“那你好生安睡。”她忽然有些狼狈,跳出门去,回手一关。
这一晚,两人再未能安睡。
生平第一次,郁天在狼狈的光影中懂得了一种难于启齿的欲望。
生平第一次,清葵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清葵仰头躺在草地上,身边坐着丹君,正努力地将一只柑橘剥皮。
“清葵,你今儿个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她朝清葵脸上瞄了瞄。“怎么了?
“没什么。”她眯着眼,看一缝天空。
“昨夜里怎么样?”丹君把柑橘剥成两半,又仔细地去了丝络,撕了一瓣递到她嘴边。
她张嘴接下。“没怎么样。”
两个老婆子抱了一堆床单被衾从一旁走了过去。
“少主子说了,这些全得烧掉。”
“真是可惜了。上好的东西——”
“那有什么法子?少主子的意思,只能烧了。”
“行,就到那边去烧罢。”
清葵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朝她们去的方向望了望,表情复杂。
“清葵。”丹君疑惑地看着她。“你有些怪怪的。”
“怎么办啊——”她却苦恼地揪住了头发。“丫鬟的职责应该不包括那个什么启蒙吧?不包括吧不包括吧?”
丹君愕然。“清葵,你在说什么哪?”
“不管了。”她摇摇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丹君身上。“榔头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他说今天有活儿干。”丹君的神情很欢快。“听说山底下来了一批货,他们去劫了。”
“干一行爱一行。榔头他也算是山贼中的精英。”清葵很欣慰。“以后咱们闯荡江湖的时候,他还能帮咱们解决盘缠问题。”
丹君眨了眨眼。“我们什么时候去闯荡江湖?”
“迟早也得去。”清葵舒了一口气,这个原本清晰无比的念头,如今却在心中带出些纷扰混乱。
“那少主子怎么办?”
清葵斜睨了她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还没嫁哪,已经把自己当这儿的人了?”
丹君面露愧窘。“只是叫习惯了而已。”
“要是我和榔头不能走一条路,你是跟我哪,还是跟他?”
丹君毫不犹豫,满怀坚定。
“当然是跟着清葵。”
“真的?”清葵笑了一声。“倒显得我小家子气。”
丹君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却一本正经。“在丹君心里,没有比奉主更重要的东西。”
清葵怔愣了一会儿,在她肩上拍了拍。“笨蛋。我是东西么?”
丹君连忙摇头。“不是东西。”
“呃?”清葵皱眉。
丹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是东西。”于是她十分困惑。
清葵窘。
这时前寨一片热闹之声。
“好像是榔头他们回来了。”清葵瞧了瞧,转头便见丹君一脸向往。
“想去就去呗。”
丹君得了她的首肯,把橘子全塞进她手里,一蹦起来便朝前寨奔去。
才奔了几步,她回头朝清葵招招手。“不一起来看看么?”
“不了。”清葵摇摇头。
丹君走远之后,清葵吃完她留下的橘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不远处的树林走出两个人,正是结束了上午习武课程的萧错和郁天。郁天明明看见了她,却假装没有看到,别开眼离开得很迅速。
萧错从容一笑,朝她走了过来。
“清葵。”
“先生。”清葵瞟了一眼郁天已经远去的身影,有些忿忿。装作看不见?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他笑了一声。“还是决定留下了?”
清葵垂下眼。
萧错收起了淡雅从容的微笑,正色看着她。
“既然清葵自己选择了留下,那萧某只能祝你顺遂如意,自得出路。”
还没等清葵琢磨出这话中的深意,他便已重新含笑颔首,与她告辞。
清葵没来由一阵不安。
那头前寨喧嚷的人群渐渐朝这边过来,原来是榔头他们下山劫的那批货运了上来,众人欢呼雀跃,举着大刀斧头,齐唤威武,连邬寨主和夫人也出现了。
清葵朝他们走了过去,只见整整两车货物,一车装满了绫罗,另一车装了数只封了泥的大酒坛。
“清水!”裘大眼尖,先看到了她。“来来,快瞧瞧咱们的成果。”
清葵瞅了瞅。“上好的丝缎哪。”
“可不是么?”裘大擦擦脸上的汗,叫个旁边一个兄弟替他守着车。“你不知道,这些是满记钱庄送给湖州那赵司马的礼物,给他家三儿子娶亲贺喜用的。咱们一大早便得了消息,埋伏了好久,一举拿了下来!”
清葵把他拉到一旁,悄声问:“咱们就这么劫了送给司马大人的东西,就不怕被官衙盯上?”
“嗨!”裘大摆摆手。“清水,你是不知道。自从上次那个湖州官衙里头的家伙顺走了少主子的玉蝉,咱们一直寻思着要给湖州官衙里头那帮家伙点儿颜色看看。放心,以咱们山寨的布置,别说湖州官衙了,就算是平阳府的人来了,也一样攻不得!”
天堑寨地形险峻,两面均贴着陡峭的山壁,还有一面是悬崖,的确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天堑寨门口那几道石门机关,裘大这样说也并不过分。
邬寨主颇为欣慰地赏了几个有功之人,豪迈地一扬手。
“今儿个晚上,大家分了这些酒!”
此话一出,所有人振臂高呼,雀跃欢快。
“太好了!”裘大一脸神往。“清水,听说这些可是三十年的“玉醋”名酒,难得口福啊!”
“裘大哥,那后头的是什么人?”清葵注意到两车货物之后,还跟着一个着皂靴官服的人,头发蓬乱,脸上肿了一片,双手被缚,跌跌撞撞跟在那马车后头。
“那个是押货的官差。没来得及跑掉,被我们给逮住了。”裘大满脸不屑。“不经打,才几下子就这样了。”
清葵朝那人打量了两眼,只见那人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只一味地跟着,毫无反抗之色。
丹君正替榔头擦汗,邬寨主和夫人豪迈而笑,山寨众人都乐得开怀。一切都很和谐,只除了清葵心里头一阵莫名的不妥。
夜晚照例又是一场丰盛大宴。郁天躲她躲了一天,索性连这场宴会也不参加了。众人大鱼大肉吃得起劲,觥筹交错之声不绝。清葵举头不见萧错,连丹君和榔头也没了踪迹。
她顿时也没了胃口,裘大替她满上一杯酒,她还没来得及端起来,便见丹君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清水!”
“怎么了?”
丹君把她拉到一边,“榔头说要带我们一同到山下的夜市里逛逛。”
“现在?”清葵瞧了瞧她身后的榔头。
“夜市,可不就是在夜里的么?”榔头呵呵一笑。“清水妹子,湖州的夜市可好玩儿了。”
“好罢。”清葵点点头。“不过我得先去跟郁天说一声。你们到寨子门口等我就好。”
“那是一定要的。”丹君有些调皮地挤挤眼。“少主子要是不放心,不如也一起来!”
第十五章 惊天动地的劫难
郁天不在房里。清葵找了许久才在他平日里练武的那片小树林里找着了他。人家不吃饭,居然还能练武练得不亦乐乎。
郁天见到她,收了刀。“你来做什么?”这晚的月色昏暗,遮去了他的神色。
“榔头和丹君要下山去逛夜市,我也想去。”
“不许。”
她一怒,睁圆了眼。“我不是想逃。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去。”郁天沉吟了一下子。“为何要今天?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就算以后还有机会,怎么今儿个就不成?”
清葵这话刚一脱口,忽然愣住。
郁天看清她的神情,当她又发了魔怔。“怎么了?”
清葵此时的脑里正像一篇白纸,各种各样的线索在白纸上相继浮出,指向最后的结论。
“过几日便是少主的生辰。清葵若是想从这儿脱身,那是最后的机会。”萧错意有所指的样子犹在眼前。
“既然清葵自己选择了留下,那萧某只能祝你顺遂如意,自得出路。”他从容一笑。
她当时只当他的意思是郁天生辰,山寨里会放松戒备,容易逃走。现在这么一想,倒是全弄错了。
“萧错在哪儿?!”清葵瞬间清明,拉住郁天的手臂。
郁天一愣,手臂抽了抽,没抽出来。“萧错?”
“就是萧悔之!”清葵皱了眉。“快,郁天。我们一起去找他!”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找师父做什么?”郁天一面带着清葵朝萧错的房间走,一面疑惑地问。
“找他求证一件事。”清葵眉头紧锁,满脸焦躁。“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萧错的房间没有燃灯。她索性抬起一脚,踢开了门。
没有人。虽然光线昏暗,却仍然能看出房间里干净整洁。
“师父大概去了别的地方。究竟怎么了?”郁天也被她感染,隐隐焦急。
“山寨里捉来的人,一般会关在哪儿?”清葵想到了这一点。“快带我去!”
两人赶到山寨的牢洞时,正看见之前被抓的那名官差迎面而来。地上横着负责看管的两个山贼兄弟。
那人见郁天和清葵,脸色一愕,随即探手抓来。
郁天一闪,把清葵推到一边,自己却迎了上去。与那人过十数招之后,便已渐渐不敌,落了下风。
“郁天,别吸气!”
郁天下意识屏息往旁边一闪,清葵手里的药粉一洒,那人下一刻便昏了过去。
“你身上哪儿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郁天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个阴谋。”清葵蹲下身,打算翻查他的衣服。“这个人是故意被擒的。”
郁天一把拉住她。“让我来。”
清葵只得挪开了些。“你看看他里面的衣服,是不是黑色的。”
郁天解开他外头的官服,又剥了一层,里头赫然露出一层黑色中衣。
“是。”他面色冷凝。
清葵往那黑色中衣的领口和袖口瞧了瞧,只见分别有一朵白色的海棠花绣在其上。
“糟了。”她不由得轻呼。
郁天的神情发冷。“白棠缁衣卫。”
清葵愣了愣。“你知道?”
“当然。”郁天的眼神微涩。“北都镇国亲王的亲随护卫队,缁衣白棠。谁能不知?”
关于大夏国的皇室权臣,建国历史,清葵在来大夏之前恶补了一番。夏武帝连时暮是大夏的开国皇帝,而与他一同打江山的,除了他结拜的几位义兄弟之外,还有一个便是他的亲生弟弟连时棠。
大夏建国初,夏武帝论功行赏,列土封疆,将西蜀,平阳,岭南划分成郡,由几位义兄弟统领,是为各路郡王,而轮到自家兄弟时,却已没了地方。
然连时棠与连时暮两兄弟感情甚笃,连时棠表示自己不需要封地,可以在北都留守,以辅佐天子。连时暮深感愧疚,索性将北都一域划给了连时棠,封为镇国亲王,尊荣与天子无二。
这白棠缁衣卫,正是连时棠当年在战火中一手培养起来的一队护卫,不仅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且都是些为了主子甘心抛命的能人,难得还团结一致,大夏国人无不敬畏。
可这隶属于北都亲王的缁衣卫,怎么会假装湖州官府的人,潜伏到这么个小小的山寨里头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清葵站起身,“我们应当把这件事告诉寨主。”
“你刚刚找师父——”郁天的心思转得快,立刻将她的行为关联起来,凑成一个模模糊糊的真相。“难道师父他跟这件事有关?”
“你还叫他师父?”清葵皱起眉。“丹君曾经看到他跟衣裳上有白花的人接触,还被他下了药,差点儿变白痴。这件事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早些说?”郁天脸色发青,双眸冰寒。
“我警告过你。再说无凭无据的,就算说了,怕也会被你认为是在挑拨。”清葵心中不安渐盛。“今儿个的事情很不对劲,我们快去找他们。”
两人越是接近前寨,心中越是发沉。
之前喧闹的前寨,如今却安静了不少。
走近了,才看见流水席上歪七扭八躺倒了大半人,口角流涎,红光满面,像是喝得心满意足之后醉倒当场。
整个山寨四百来号人,除却负责守卫和做杂役的妇孺儿童一百来号,剩下的过半都躺在这儿。还有一半是不爱喝酒的,大概是已回了房。
连邬寨主和夫人也躺在其中,睡得正酣。
“怎么喝那么醉?!”郁天跃步上前,想把他们唤醒。“爹,娘,醒醒!”
清葵望了望周围睡得忘我的人们,心头一凉,随手拿了一盏酒杯送到鼻前闻了闻。
“真卑劣!”清葵上前拉住郁天。“这酒里下了药,你叫不醒他们的。”
她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往寨主和夫人嘴里一人塞了一丸。
寨主和夫人悠悠醒转。
“小天?”邬寨主眉开眼笑地拉他。“过来,一起喝一杯。”
“这酒劲儿还真大。”邬夫人揉了揉脑袋。
“寨主,夫人,出事了。”清葵冷声道。
正在此时,听得一声大喊。
“有官兵突袭!”
这句话像是平地生雷,让还醒着的众人一惊。那些睡倒在流水席上的继续浑然不觉。
有人捶响了战鼓,山寨里顿时一片混乱。
本已回房的人们从房里蜂拥而出,拿着武器朝寨主和夫人处聚拢过来,还有不少人试图唤醒那些醉倒的兄弟们。
“兄弟们,有官兵来犯!大家准备迎敌!”
邬寨主一脸凝重,从夫人手里接过两把大刀,领着还清醒的众人朝门口而去。
郁天焦灼地看向清葵。“还有解药么?”
清葵摇了摇头。“只有两颗。不过若用冷水泼,也许能让他们醒过来。”
“用水泼!”郁天厉声,留下的人们伙同老弱妇孺纷纷打了井水来朝这群醉过去的大汉身上泼去。
不一会儿,还真苏醒了不少。
“有敌来犯,大家跟我来!”郁天举起柳叶刀,仰天一挥。
忽然一支响箭,带着簌簌的风声和一团烈焰破空而来,直接射穿了天堑寨的寨旗,最后插在主屋上,破了几片瓦。接下去又是数支响箭落到了干草堆上,顿时燃起了几团火焰。
“他们要用火攻!”清葵朝郁天大喊了一声,却见郁天的眼神定在那片被射穿燃烧着的旗帜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郁天,你怎么回事?”她连忙上前拉他。
他这才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清葵,你不会武,到后寨去藏身罢。”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的心情却很有些复杂。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已经破了石机关。萧错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一定早就有了万全之策!”清葵拉住他的手。“万一——”
“不会有事。”郁天望着她的脸,郑重其事。“若我们真的没挡住他们,你——你就带她们去郁泉。”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她能听得见。虽然听见了,她却只有疑惑。
“郁泉?”
“那儿有——”他忽然凑近她的脸,俯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出路。
这是他们第一次那样靠近,虽然是这样紧张的形势下,两人依然感觉到了心神微荡。
郁天别开眼。“走!”他领着一众人等往寨前走去,恰似出征的少年将军。
那羽箭渐频,前寨渐渐浓烟弥漫。又有不少人被箭射中,当即毙命。尖叫恐慌之声布满整个山寨。
没有参加战斗的妇孺们四处逃窜,殊不知这样却又增加了被射中的可能。
清葵藏在屋后想拉住她们,却没人肯停留下来听她说话。邬夫人跟寨主一同去了前方,后寨一乱,无人能劝。
在这片混乱险恶之中,清葵却蓦然想起丹君和榔头之前就在前寨山门。
她探身出去望了望,只见四面皆起了火,前寨山门处杀敌之声震耳发聩。等待了许久,火箭之势稍顿,她才朝前寨山门处小心地移去。
满地都是中箭倒地的人们,她不忍再看,却见前方人群蜂拥而入,其中有身披铠甲的官兵,手持明晃晃的刀剑,朝犹在抵抗的山贼们身上毫不留情地砍刺而去。
清葵从未见过这般残忍无情,血肉横飞的场景。
她只来得及震惧了一会儿,突然心有所感,朝另一处山壁望去。
那山壁高处有一小片平地,平地上伫立着一个人,正是萧错。
萧错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幕,丝毫未动。
“夫人!”
清葵被这一声吼闪了神,再一看时他已不再那里。
她连忙朝吼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邬夫人身中一刀,躺在血泊之中,犹在苦苦支撑。邬寨主满眼痛心,却奈何身在远处与那些官兵相斗,难以脱身。
清葵也顾不得许多,穿过对战的人群奔到邬夫人身边。
“夫人!”她扶起邬夫人,替她按住伤口,将她挪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你怎么样了?”
这一刀伤在心肺要害,纵使神仙也难救。清葵心下大恸,神情哀戚。“夫人……”
邬夫人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小——小天——”她已认不出清葵,却还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夫人请放心。”清葵颤抖着手,回握住她的手。“郁天绝不会有事。”
邬夫人的眼神似终于释然,放松了下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清葵咬牙含泪将她放下,探身去找寻郁天和丹君的身影,却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平日里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倒在兵戈之下。
守门的阿淳阿律,厨房的大李子,黑的像炭的仇聪仇颖两兄弟,还有那个刚刚有了未婚妻整日里欢喜的刘柱子。
还有裘大,那个面粗却心善的莽汉,虽然中了一箭,身上又被砍了两刀,还在勉力挣扎,目呲欲裂地举刀砍向一个官兵,终于不支倒地,又被人补上了一刀。
清葵躲在屋后,呜咽着咬住了自己的手掌。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习武,没有带足够的药出来,没有能力救任何一个人。
她仍然不死心地用眼睛到处搜寻,却依然没发现郁天的影子。
而官兵的数量实在太多,邬寨主也终于难敌众人,被生擒在地。“你们要杀便杀,不用废话!”
官兵在前寨纠集,其中一名身穿蓝袍,留两撇胡须的微胖中年男子颇为醒目。
“你们屡屡与官府作对时,就该知道今日灭寨一事纯属咎由自取!”
他一挥手。“给我杀!”
清葵已不忍再看,只听得刀剑刺入血肉之声,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在她耳边回响。
“烧了这山寨,一个不留!”
“是!”
第十六章 藏在郁泉的秘密
她下意识地往后寨退去,躲在后寨上方稍微隐秘些的山崖缝隙里,离郁泉不远。
官兵很快漫入后寨,四处放火,见人便杀。后寨里大多是那些妇孺儿童,毫无反抗之力,一时之间凄厉的惨叫声不断。
清葵心惊胆战,几乎要站立不稳。正在此刻,却见榔头左手持长剑,右肩上抱了一个人,朝她走来。
此刻的榔头,衣衫染血,却面色沉静。
她虽然心觉异样,但好歹来了个认识的,便立刻奔了过去。
榔头对她点点头,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居然是郁天。
郁天此刻紧闭双眼,看来是已经晕厥了过去。清葵赶紧翻看,似乎没有受什么伤。
“榔头,他怎么了?”
“我打晕了他。”榔头面不改色。
清葵一愣,目光落到他微微敞开的中衣里,只见一朵白棠趴在衣襟上。她立刻将郁天护在身后,面色一冷。“你究竟是什么人?”
榔头肃然。“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下面那些人很快会找到这儿,我们得想办法保护他。”
“你——”清葵犹在迟疑。“你不是白棠缁衣卫的人?”
榔头一愕。“你怎么知道?”
“少装了,灭这山寨的,不正有你们的一份?”她目露恨色。
榔头眉微皱。“这件事说来话长。现在请你相信,我绝没有参与灭寨,保护少主子才是我的责任。”
清葵朝底下往了一眼,也知道此刻已不容她细想。“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想办法引开那些人,你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带少主子逃走。”
“等等!”清葵忙唤住他。“我姐姐呢,她在哪儿?”
榔头眉微蹙,终于目露挣扎。
“难道——她不会有事的!”清葵摇着头。“她武功那么好,怎么会有事?”
“清水姑娘,你别急。我让她藏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目露苦涩。“我——我身负责任,保护不了她……”
“别说那么多了!”清葵厉声。“你不是说喜欢她?为何却在这时候放下她?”
“我——我得保护少主子。”
“好。”清葵咬牙。“你现在去找丹君。这儿有我。”
“可是——”榔头为难地看着她。
“我会护他。”清葵面容冷肃高洁,有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榔头望了她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相信这个女子。“好,少主子就拜托你了。”
“救了丹君之后,到郁泉来找我们。”清葵冲他点点头。“丹君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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