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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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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倾天下》 by 浮雅

    楔子

    菖蒲是一种美丽的花。[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冰国的菖蒲尤为如此。

    掌心中的花朵在清冷的夜风里微微颤动,仿佛承受不住这样厚重的夜色,随时都会破碎似的。

    我站在苏府的白玉回廊前,低头望着手中的花,那些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的白色花瓣衬着绯红的月色,此时看来,竟有几分诡丽的色彩。

    ……

    杜康,听过菖蒲的传说吗?

    轻轻笑了笑,我问身后的人。

    身后的人没有声音,仿佛一点也不惊讶于我知道他的到来,可是他也不曾回答我的话,因为,跟随我多年的他很清楚,此时的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

    菖蒲是一种美丽的花……

    我垂下眼睛,望着手中的花朵,轻轻说道。

    据说在很久以前,冰国其实是没有这种花的,这种花来自遥远的属地——越彀。

    那时侯,越彀曾经的丞相,冰国开国皇帝龙觞的爱人,白泠,很喜欢这种花,于是在白泠死后,龙觞命人在皇宫中种了很多。一时培植菖蒲的风气盛行,这种花才渐渐地流传开来。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声音,静静地听我讲。

    此时是冰国昭明帝二十五年,大冰朝持续了五百年的治世使得天下一片太平,然而,今夜帝都的风里却隐约藏着杀机——在血一般的月轮下,有什么东西使危机四伏。

    时候快到了吧……杜康。

    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中的花,我头也不抬地问。

    身后的人简短地应了一声,是,接着又是沉默。

    有时候我会想,有这样的侍卫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能够把你交代的每一件事办得服服帖帖,可是,就是显得太过沉默,平白让那些辛苦谋划的阴谋在实行过程中少了很多情趣。

    杜康,你就不能夸我几句吗?多说几句话会死?恩?

    我转过身来,有些轻佻地拉低他的头,望着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闪过一丝尴尬的情绪,忽然心情大好起来。

    杜康,你真不可爱,这件事做得无聊极了,可是作为我心腹的你还偏偏喜欢板着一张脸,一点都不好玩。

    我放开他,转过身去继续倚着阑干发呆,手指在玉石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击着,忽然便听到身后的人说,公子,这件事您做得非常高明。

    我怔了一下,接着却笑起来,望着手中的菖蒲在夜风中微微颤动,低低地,然而却清楚地说了一句,杜康,你知不知道,说这话可是谋反大罪呢……

    远远地,一朵苍蓝的烟花在漆黑如墨的夜空里燃了起来,望着它,身后的杜康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启禀公子,大家都准备好了。

    是么……那么,出发。

    我没有回头,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身后的人朝我行了一礼就立即离开了,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无边无际的夜色依旧沉静,可我知道,手下秘密饲养着的十八名杀手已经全部出动,宫中的禁军和下属的军队也蓄势待发——今夜过后,冰国的龙椅上将坐着另外一名皇帝,而原先的那位,外加那些反对我的势力,都将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唇角轻轻勾起,牵扯出一丝无声的冷笑。

    其实凭心而论,昭明帝待我还算是不错的,可是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却偏偏听信了小人的谗言,要动我们整个苏氏家族。意图谋反的大罪啊……只须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是诛灭九族的祸事。我苏翎再怎么受过昭明的恩惠,却毕竟是苏家人,为求自保,不得已发动政变。

    过了今夜,我们苏家就安全了。

    不仅仅安全,更是,权倾天下。

    我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低头望着手中的花,然而眼神却忽然闪了闪——

    世人都说菖蒲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可是在我看来,那样美丽的花却在反反复复地提醒着我一个事实,那就是,君王绝情。

    注视许久,我的手腕一翻,那朵洁白的菖蒲就落了下去——夜风一吹,了无痕迹。

    ……昭明,是你先负我。

    渺茫的夜色中,我一手扶着玉石阑干,喃喃地说。

    而远处,悠长的丧钟声已经传来。

    1

    权倾天下,是多少人追寻毕生而不可得的梦想,可是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当我抱着那个年仅十岁的幼帝站在郁离台上时,所有的人都向我们下跪匍匐。

    我听见他们叫我监国大人,称我为千岁,看见那些人的眼里闪动着或羡慕或嫉妒的光,却没有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满足,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失落。

    是的,不是没有失落的。

    得到这一切花费了太大的代价。我是将军,并不在乎所谓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我不喜欢在被别人泼了满身污水后奋而自救,再以弑杀自己不愿弑杀的人为代价,换来所谓的权势。

    我那身为先帝宠妃的姑母无嗣,是以新帝并不是苏家的血亲。不过那孩子年纪还小,也听话得很,再加上生母地位卑微,立了他,这天下也就是苏家的了。

    他们议这事时我只笑了笑,没多想就答应了。

    反正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也不差挟天子以令诸侯。

    眼前的孩子有着一双安静的眼睛,在我向他走来时微微挺直了背脊——我知道他怕我,也像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一样对我怀着戒备,不过他表现得并不明显,所以我也没有点破。

    我微微一笑,向他下跪行礼。

    他伸手轻轻扶住了我,说道,苏翎,我的监国大人,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他说这话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心。只是他有意无意的顺从和有意无意的戒备混杂在一起,让我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那是一种可以隐约窥见未来命运的奇妙心情,而我开始有一点点期待了。

    起身的时候终于看清他的模样,呼吸却轻轻窒了一下。

    那样的一双眼睛……安静中透着冷漠,却是从容而镇静的,仿佛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望透人心。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然后我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连忙别开眼去,望着开满了整个庭院的菖蒲花。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到处都挂起了祈祷平安幸福的六角铃铛,韶京的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先帝驾崩的阴霾已经从这座城池的上空挥去,反而只有我偶尔会想起那个人的容颜,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虽然我最没有资格多抱怨什么。

    初春的天气有一丝阴冷,我站在廊下看侍女们挂上满庭的六角铃铛,微风吹过,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煞是悦耳动听。

    哎呀,好漂亮的铃铛!

    我的身旁,端着银盘的女孩子欢喜地叫了起来,回过头来看我,公子你看,真的好漂亮!

    是公子漂亮,还是铃铛漂亮?

    见她这样,我忍不住打趣。眼前的少女是我的侍婢朝露,几年前就跟着我的,原本就是极其轻快的性格,相处的时间日久,越发地没有规矩。

    见我如此,碧衣的女孩子笑了笑,道,铃铛漂亮,公子更漂亮!谁不知道我们公子是大冰国有名的美人,更难得的是文武双全才冠天下,自十四岁那年随先帝亲征起就倾倒多少男女,上门求亲者更是络绎不绝……

    得了,小丫头,你以为他们来求亲就为了这个?

    我轻笑,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她。

    我的容貌承袭自母亲,昔年秦淮河畔数第一的歌妓,自然绝非徒有虚名。

    只是这样的容貌对于男子来说显得过于清丽了,看上去有一丝弱不禁风的味道,害我当年初上战场时多费了许多力气,才在军中树立起威名。

    是是是,我都知道,那些人还为了公子手中的权势。当年昭明帝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公子垂涎三尺,如今可就更……

    朝露。

    我微一皱眉,打断她的话。

    那个人的名字是我不想再听到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我带剑逼宫时,他唇角的一丝带血的笑。他望着我拟好的诏书,说,翎儿,你的字越来越像我了,……

    那时他的表情是那么迷离,似是叹息又似是欣慰,那名男子最后一次握住我的手,很轻柔地,让我有一种被爱着的感觉。可是若不是我见机得快,眼睛正好扫到帷幕后反射的刀光,恐怕今日躺在坟墓里的那个,就是我。

    我的陛下……昭明。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我自小在那男子的身边长大,我的姑姑苏贵妃无嗣,所以他把我当作亲生孩子一样宠爱。当别的皇子为见父皇一面而不可得的时候,只有我这个外戚的孩子,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宫闱,让他手把手地教着写字。

    我把他当作天神一样敬爱,努力做好他教给我的一切,想尽办法讨他欢心。

    即使与所有的皇子相比,也只有我苏翎学他的字学得最像,兵法谋略也与他最接近。只有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时候会生气,什么时候会开心。

    他们都说,如果苏翎是昭明帝的孩子,帝一定会传之以天下。

    可惜我不是,所以他不得不防着我,所以我们不得不互相戒备,直到有一天兵刃相见。

    朝露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

    她一转眼又笑开了,说道,公子,尝尝我新做的绿米粥吧,味道可不错呢,……

    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最懂得察言观色,这也是我喜欢朝露的地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轻轻笑了笑说了声,好啊,刚在石桌边坐下,就远远地看见杜康走了过来。

    哎呀,杜康,你怎么专挑公子用膳的时候来?

    朝露的语气很是嗔怪,这也怪不得她,这几天各处都忙着,杜康来找我准有正事,朝露知道我身体不好,因此很不喜欢别人在休息时间打扰我。

    公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几天又这么劳累,如果旧病发作的话你可担待得起?

    朝露皱皱眉,又怪。母亲怀我的时候曾经中过很深的毒,因此我的体质要比常人差些,一累就会觉得心口隐约地痛。

    这些杜康都知道,因此脸上的神色有些讷讷。

    在这个伶牙利齿的侍女面前杜康一直是吃哑巴亏的,枉费了他的一身好武艺。

    你说话呀,你……

    朝露见他理亏,越发来气。

    杜康的神色更加窘了,仿佛有些内疚的样子,眼睛一直低垂着。

    好了,朝露,你就别再戏弄他了,是我叫他来的。

    戏看得差不多了,我笑了笑,替杜康解围。

    公子,你,……

    朝露话到嘴边忍了忍,知道我有正事,也不便多说,那名灵巧的侍女柳眉一挑,好吧,我不管你,不过这碗粥你可要把它喝完。

    是,是,我的朝露姐姐……

    我又笑,望着她很适时地走了开去,石桌附近就剩下我和杜康两个人。

    我的脸上渐渐敛了笑,随后低低唤了一声,杜康。

    公子。

    杜康一直站在我身旁,见我唤,略微躬了身,答。

    我说,杜康,把我的虎符拿去,传令李将军和王大人,请他们即刻发兵赶到青州,找到出逃的晋王和如阳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晋王和如阳王都是先帝的子嗣,宫变中的漏网之鱼,不找到他们,恐怕后患无穷。

    身后的人有瞬间的犹豫,我知道,他是在担忧新帝登基之初,国法禁止用兵,不过如今的主事是我,所以他没多说什么,很快就领命了,如同无数次从我手下接过任务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2

    这个春天过得很繁忙。

    先是政变夺宫的事,再是肃清朝中余孽。大大小小的官职需要补充新血,百姓们需要加以安抚,甚至还要防着邻国燕国趁虚而入……

    这许多事情夹杂在一起,竟使日子过得片刻不得闲。

    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忙乱。

    它能够让我忘记一些事情,那些不好的回忆可以在纷繁冗杂的事务中被逐渐淡忘,留给时间去沉淀一切。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这段往事时我可以坦然面对,不过,不是现在。

    然而,就在我以为我已经可以忘记的时候,它们却并没有放过我。

    也许是这个春天的气息太过迷离,也许是那些菖蒲开得太过璀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每每被噩梦惊醒。

    梦里是一片苍茫的灰,我拼命地奔跑却总是找不到出路,惟有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我,冷澈的,宁静的,仿佛能够望穿人心。

    那是……那个人的眼睛?

    亦或,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我不知道,也分不清,只是这双眼睛给我的感觉是如此清晰,梦里,它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一直一直地望着……令我胆战心惊。

    我开始刻意地回避那个孩子,整整一个春天都不曾去见他。

    我不想见到那双与梦境如此酷似的眼睛,它让我想起一些我正在努力忘记的东西。

    新的政局很快就定下来,虽然还不完美,可是已经很是稳固。

    他们都说我是天才,于内政外政的手腕都近乎完美,只有朝露一次又一次地说我不要命了,在我忙碌到顾不上吃饭的时候把我手中的奏折劈手夺过。

    真希望司徒公子眼下在这里……

    那天黄昏的时候,朝露伺候着我在椿花树下喝莲子粥,忽然心有所感地说了一句。

    小丫头想他了?

    我笑,用银勺慢慢地搅动着手边的食物。

    她口中的司徒公子全名司徒怀仞,是我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的,做着一些走私和情报类的生意。于公,我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于私,他算是一个不错的情人。

    听我这么说,朝露有些嗔怨地瞪我一眼。

    她说,整个苏府的人都知道,全天下能够管住公子您的只有那个司徒公子,如果他在,一定不会让您如此拼命,……

    朝露有些感慨,司徒公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呢……

    小丫头,还说没有想他。

    我淡淡地笑。虽说商人是极低贱的行当,可怀仞的身上总有一种常人无法企及的优雅气质,为人又温柔体贴,待下人也好,是以府中侍女没一个不对他怀有好感。

    朝露的脸微微红了,却笑道,我可不敢动公子的人。不过这一次司徒公子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整整一个春天,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人家也有自己的事。

    我淡淡道。宫变时怀仞是帮过我的,不过那也是事先商定好的事。自从那一夜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说要出京去处理一批珍贵的货,需要花费一些时日。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责任,他要去哪里,我也无从过问。

    我和朝露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慢慢地喝着粥。

    这几日夜里睡不好觉,致使精神有些萎靡,忽然也开始有些想念怀仞了,他在的话,起码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孤军奋战。

    司徒怀仞是一个很好的同盟者,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安抚你疲倦的心,哪怕这种温柔仅仅只是伪装,但他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当然,前提是你要付得起代价。

    夜里又做起噩梦来,梦中,苍茫的灰雾无边无际,而那双眼睛越发冷澈了,静静地盯着我,无论我逃到哪里都无所遁形。

    深夜梦回,猛地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我望着窗外宁静的月色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菖蒲的清香渗进来,点点滴滴。

    夏季将至的时候,姑母派人前来请我。

    我随着宫廷的使者来到景织殿,在华丽精致的庭院中见到了她。

    她见我进来,轻轻一笑,说道,翎儿,好久不见。

    是啊……算来,已经将近半年了。

    姑母是看着我长大的,于她之间也谈不上什么客套,我陪着她沿着曲折的流水散步,先帝在时曾经在宫中广引山泉,是以宫中的流水清澈得很。

    咱们姑侄之间也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说过话了……

    姑母说着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一个很聪慧的女子,正因为她的心机才使她坐上今天的位置,我知道她一定有话要对我说,因此只是默默地听着,等待她的下文。

    果然,她又笑了笑,望着我的眼睛,翎儿,我知道这短时间你很忙……不过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常到宫里来走走。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便只顺着她的话答,是,姑母,这段时间是侄儿的疏忽,以后,我会经常进宫来陪您的。

    你以为是我需要人陪吗?

    意外地,姑母停下脚步,翎儿,我说的是陛下,这段时间,你对他太疏忽了。

    怎么?

    我微微一怔,沧雅?发生什么事了吗?

    可那个孩子不像是会兴风作浪的人,我也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你自然没有看错他。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姑母微微一笑。她说,不过翎儿,虽然你现在可以对他很放心,可是孩子是会长大的,到时你该如何自处?自古以来,权臣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的心里惊了一下,恍然明白姑母的意思。

    不错,苏家的确有权有势,可毕竟不是皇族,国家治理得再好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眼下沧雅还小,他们只是心里不服我,可是等皇帝大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关于这些,我自然明白,让我意外的是姑母话中别的意思,听她的口气……

    翎儿,陛下自小孤苦伶仃,虽有生母在身边,可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关爱。

    翎儿,你平时要待陛下好一点,陛下还小,以后自然会依赖你……这样一来,我们苏家就安全了。

    果然。

    姑母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听她娓娓道来的时候,我却觉得有一丝的不舒服。

    依赖吗?我笑了笑,姑母,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对先帝,可也是依赖得很……

    再亲近的人,也难保不为了权力互相残杀。

    挥去心头不快的感觉,我淡淡道。那一场宫变在眼前卷土重来,我永远也忘不了带剑逼宫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看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带着血对我微笑,他的目光是那么柔和,可身后重重的帷幕里,是隐约闪烁的刀光……

    翎儿。

    姑母正色看着我,我知道你和他,……

    她说了一半顿住了,不出声地叹了口气,目光有些迷离。

    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

    许久,她说道,你以为单比阴谋权术,昭明真的输给你了么?……他未必不如你。只是你却不知道,当他接到密报说苏家要叛乱的那一晚,他在以前教你习字的书房里站了好久。御书房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能得空将风声传了出去,而他又怎会错失良机?

    不错……如果不是姑母冒死将先帝要动我们苏家的消息传出来,如果先帝在得到密报的那一刻就果断采取行动,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我。

    我有些悲哀地笑了,没有说话。

    姑母言尽于此,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希望我能好好对待沧雅,让那孩子的眼里只有我一人,就像当年先帝与我那样……只有这样,在那孩子长大后苏家才有生存下去的机会,而不是如自古以来的外戚和权臣那样,在昙花一现过后是灰飞烟灭。

    多谢您的提点,我明白了。

    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昭明的事,我低声说道。

    是的,人心都有弱点,既然一定要这样做,那我并不介意把自己变成那孩子的弱点……为了我们苏家。

    3

    从姑母处告辞出来,我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慢慢地走。

    冰国的夏天并不十分的热,清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这里是皇宫的深处,宫殿造得很深,我走得也并不快,一路上低头想着心事,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

    先是被那几声琴音给吸引住的。

    并不成什么曲调,也听得出来抚琴之人不懂得音律,只是就那么“叮”的一声清响,却不知是哪里吸引了我,令我不由驻足。

    那琴声仿佛是主人信手弹来,往往在沉寂片刻之后断断续续地传出,听得出来弹琴之人并不十分用心,倒像是怀着心事,虽然并不明显。只是我的音律是经本朝名师亲自指点过的,琴声中的寥落之意虽然幽微,但在我听来却别是一番滋味。

    我停在一棵杨柳树下立了一会,不觉有些怔忪,渐渐地琴声变得疏落了,只是间或的一声轻响,却更显得幽冷寂寥。

    寒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我不知自己在树下站了多久,回过神来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虽然已是残夏,但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雨势十分大,瞬息就浇湿了我全身上下。

    我打了一个冷颤,想找个地方避雨,眼前是琴声传来的方向,一条有些荒冷的小径,草已经久不理了,交缠着延到路上来。

    我皱皱鼻子,一手遮挡着荒草,一面寻了进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显得有些破败的院落,院子里疏疏地开着花。

    是很普通的白蔷薇,此时因为风雨的摧残碎了一地的花叶,显得很是凄冷。

    琴声已经被狂暴的风雨盖住了,抑或已经停了下来,总之当我走近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到。

    我望了望残破的台阶和门扉,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走进去,然而就在这时,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并不是很高的孩子站在门后,带着一些戒备和冷漠,望着我。

    我笑了笑,是他。

    我叫了一声“陛下”当场就要跪下来,他一手虚抬算是拦住了我,然后转身,很安静地走了进去。我笑了一下,欲跪的膝也就没有弯下,抬手整整被雨水淋透的衣物,跟了进去。

    房间里并不温暖,四壁薄得很,墙角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渗水,这样凄凉的景象,令我不由怀疑是来到了冷宫。

    ——只是,为何会在这样破落的地方见到沧雅?

    我的眼睛扫了一眼四周,那孩子很安静地坐着,他的身边是一具七弦锦瑟,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很陈旧,只是材料却并不好。

    他看着我,目光中已经收敛起了那种冷漠和抗拒,只是眼神却依然不是柔和的,那神情让我想起以前曾养过的一只猫。

    很抱歉惊扰了陛下。

    我这次只是虚行了一礼,说道。沧雅望着我简单地说了一句无妨,犹豫了片刻,又说道,我很难得才会和苏翎见上一面。

    最近国事繁忙。

    自从这孩子的即位大典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算来也有很长时间了。偶尔也会从我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处听到一点消息,总是说这孩子规矩而安静,从不惹是生非,听话得很。

    他听我如此说微微点了头,转过头去望窗外的雨,雨下得越发大了,外面到处弥漫着水光,一阵冷风吹在我的身上,冻得我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转了回来,问我。

    我刚想说没事,他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衣物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说道,找件衣服换了吧。冻坏了本朝的监国大人可不好。

    他这话说得很淡,我微微一怔,不知道他是讽刺还是什么。

    何况这个院子里恐怕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他这么说,我只能沉默。

    苏翎为何不说话?

    臣惶恐。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管实权在谁的手里,名义上他都是我的君主,我不想对他太过冲撞,毕竟他是先帝昭明的亲生骨血。

    他慢慢地走上前来,抬头看我。那一瞬间那天的眼神又回来了,一种类似于先帝昭明的,平静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

    我有一丝的恍惚。

    我还只是个孩子,你怕什么?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的心里一震,再看他时却已经抬手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说,在这里等着。

    他冒雨冲了出去。

    我因那一句话的关系并没有十分留意,这孩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单纯,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得很远,飘渺的雨雾吞没了他的身影,渐渐地,便望不见了。

    ——我还只是个孩子,你怕什么?

    他的话敲打在我的心上。浑身上下的冷一点一点地渗透骨髓,沧雅,这个由我亲自选出的幼主,在洞察力方面似乎和先帝惊人的相象。

    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本该觉得畏惧的,可是,随着寒冷的加深,一种莫名的兴奋却在血液里噪动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来的渴望。

    我几乎可以看见将来。

    他去了很久,我也用了很久的时间慢慢地想他那句话,直到门再次被人推开了,一名浑身湿透的宫婢随着沧雅走了进来。

    这是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沧雅让那名婢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就命她离开了,然后淡淡地对我说。

    我怔了一下,望着同样浑身湿透的他,问了声,您,……

    他有些别扭的样子,没有回答就捧着一套衣物去里间更换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心知他为何会这样做,他在向我示好,因为我是权臣,而他只是没有实权的傀儡。

    可是让当今君上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显得过于骄横了。

    衣服很干净,也很合身。

    沧雅从里间出来望着我整理衣襟袖口,很淡定的神色,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还合适吗?

    少顷,他开口问了一句。

    是的,很合身,多谢陛下的赐予。

    我说道。沧雅把眼睛望向别处,说了声,合适就好。是侍卫的衣裳,虽然是新的,可是我怕你穿不惯。

    我望了望自己的模样,笑了笑。

    对了,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不该问这句话的,可是我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他人前的一面总是过于老成,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抓不住。

    这句话,让他沉默了很久。

    那样的沉默让我认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可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却淡淡地开了口,这里,是我和母妃以前住的地方。

    4

    雨,一点一点地敲击在窗板上。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先帝在位时这孩子的母妃并不受宠,连带这个孩子也被冷落,这在帝王家原本是极平常的事,只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样破败的院落,竟连一名宫女住的地方也不如。

    这样的一间破败的院落,不知曾给过这个孩子怎样的童年……?

    听姑母说,沧雅的母亲待他并不好,因为不受宠爱连带着把气撒在沧雅身上,而宫女太监更是喜欢欺负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子……也许姑母说得对,我是应该经常来看看他。

    我一面思量着,一面却轻轻笑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冰国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雨了。

    是吗。

    沧雅应得有口无心,静静望着外面的雨出神。雨势很大,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而这间房屋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被狂风骤雨吞噬的可能。

    看样子,我们是被困住了。

    可惜了外面的那些蔷薇。

    我心里一面想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沧雅说着话,问起他读书的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已经读完了四书,《国史》与《春秋》也已读毕,再往下,便是《通鉴》了。

    我说,想不到陛下书读得那么快。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看而已,我没有老师,有很多地方其实并不懂,所以也不能算读完,只是看过而已。

    这样啊。

    我随口应了一声。冰国没有皇族的公学,所有的皇子到了年龄都会由专人安排太傅,只是世态炎凉,有些不受宠的皇子遭到冷落,也是有的。

    然而,如今沧雅已经成为帝王,虽然年幼也是国之君上,再没有太傅也太说不过去。

    他低下头去,出神地望着脚下的地面,我笑了笑说那么臣替陛下择位老师吧,他的头猛然抬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可以吗?

    他急切地问道,但立即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收敛了欣喜的表情,只是望着我。

    当然。

    我又笑,毕竟只是个孩子啊……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只是,这样一份求知若渴的心情却让我稍微有些感慨,这世上有的人得到的太多,而有一些人,虽然生于富贵,却近乎一无所有。

    陛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老师?

    既然决定了,我便问问他的意见。其实太傅的人选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那孩子看了我一眼。初见时的冷漠与戒备又回来了,他淡淡地说,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苏翎的安排就好。

    果然还是很听话啊……只是不知,这样的顺从与乖巧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我微笑颔首说既如此那臣就去安排了,他点了点头,又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

    雨渐渐收住了,先是淅淅沥沥地下,然后慢慢地没了动静,只有檐下疏疏落落地滴着水,发出清澈悦耳的声音。天气变得很晴朗,天的尽头挂起了彩虹,而夕阳的余辉也使云彩幻化出绚丽的晚霞。

    我推开门去,院子里的花果然全都被摧毁了。

    地面上积着水,连空气都是潮湿的,我望了望外面转身对沧雅说陛下臣先告辞了,他看了我一眼,外面的路还很难走……苏翎不多等一会么?

    不了,家里的人会担心。

    我笑了一笑。

    你的家人?看得出来他有些迷惑,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我听说苏翎自小就搬出苏家本宅,现在,应该是在韶京东面的府邸独自居住。

    恩,是这样。

    不过臣所说的家人是臣的近侍。

    原来如此。

    他点了一下头,说道,那么你就先走吧。我行了半礼躬身告退,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望着我,直到我走出了院落,才感觉身后一直追随着的视线消失了。

    出得皇宫,清澜门外见到杜康。

    他果然在宫门外候着我,在他的身边停着两匹骏马。

    杜康见我来,很恭敬地行了礼,他的衣服已经被水气濡湿了,可是我的鞍辔被他用东西罩着,依旧干爽得很。

    我说,杜康,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依旧很恭敬地回答说,已经全都办好了,大人。晋王今日在牢里暴毙身亡,加紧稽查如阳王的公文也发了出去。

    前些日子,在宫变中出逃的晋王被捉拿归案,案子是由大理寺审讯的,那边的人心并不服我,有心为晋王开脱,不过那几个老家伙虽然骨头硬,但是用官面上的那一套也不是压不住。

    然而我不愿那么做。

    那样做起来太费周章,我惟恐夜长梦多,所以,暗自吩咐杜康采取了更简单,也是更彻底的方法。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回大人,他们办得很利索。

    我点了点头,一桩心事放了下来,只是如阳王之事仍旧叫人担忧,如阳王龙越年少才高,不除掉他始终是一个心腹大患。

    我回头看了一眼杜康,他的脸上有一丝疲惫之色,这些日子来,我借他的手处理了很多不能拿到明里去做的事,而杜康,也着实累了。

    杜康,这些年跟着我,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马蹄的声音敲击着路面,他与我错开一个肩的距离,不过大体而言也算是并辔,听我这么说,便很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我笑了笑。

    杜康原本是我军队里的一名士兵,那年在边境与燕国开战时,他的勇猛和忠诚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男人面对敌军时永远是浴血最多的一个——当然,所浴的都是敌军的鲜血。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还不会收他做我近侍。

    只是偶尔有一天在营帐外见到了他,那一天,军队打了胜仗,大家都在饮酒狂欢,只有杜康一人半跪在雪地里,替一只受伤的兔子处理伤口。 那天的雪积得很深,外面的天气也冷,可是那个男人就这样很专注地照料着一只兔子,作为一名军人,他甚至连我走近都没有发觉。

    因为寒冷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一些不灵活,可是看得出来是很小心翼翼的,包扎的手法也轻柔,生怕碰痛了小动物一丝一毫。

    望着这样的男人,我的心不知怎么就微微动了一下。

    后来就鬼使神差地把他留在身边了。

    杜康的话很少,可是很忠诚,我相信他是肯为我拼命的,只要我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司徒公子今日已经回京了,眼下正在府里等您。

    马蹄敲击在路面上发出泠泠的响声,雨后的空气中,杜康忽然说了一句。

    怀仞回来了?

    轻轻地,一丝笑意在我唇边蔓延开去,我夹紧了坐骑,一扬鞭,那匹上等的乌云盖雪就在韶京的街道上飞驰起来。

    5

    回到府里我没有先去见怀仞,脚步缓了一缓,决定先去内室沐浴更衣。

    水是从韶山上的清泉引下来的,干净而且清澈,侍女们放了很多白蔷薇花瓣在里面,我沐浴完毕后,身上隐约沾着蔷薇的清香。

    白绸长袍很柔软,一直垂落到地上。

    我用浅碧的腰带在腰间松松挽了个结,赤足从屏风后走出来。

    月色很美,淡银色的光辉轻柔地洒在铺在地上的竹席上,隐约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我一边让侍女替我梳头一边想着那个人,好久没有见他了,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有一些想念的。想念那个人适时的温柔以及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慵懒和磁性,微笑着说我会永远陪着你。

    即使我知道他做不到,即使我知道这样的温柔只是一种游戏,可我依然沉沦其中,放任自己在他的怀抱中暂时忘记外面的风雨。

    在经历了那场可怕的变故后,他终于回来了。

    我想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怀仞是完美的搭档与情人,他回到了韶京,能够替我分担太多的东西。

    公子,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要与司徒公子一起用吗?

    隔着一层素白的纸门,有侍女轻轻地问。

    他也没用膳吗?

    是,司徒公子日落的时候就来了,一直在府里等候公子,说是等公子回来再一起吃。

    是吗……叫她们端上来吧。

    我淡淡地吩咐,挥手斥退了服侍我的婢女,门外的侍女也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接着便退开了。

    我伸出手去承接外面的月色,月光从指缝漏下来,柔软而轻盈。

    门,被人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淡淡的莲子清香和着米香飘散开来。

    我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东西放在那里就好,你退下吧。

    一盘东西被人放在内室中央的矮桌上,然而人却没有退下,我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了我,动作很温柔,可是胸膛却坚实。

    ……怀仞。

    我从嘴边低低地吐出两个字,靠在那具熟悉的怀抱中,心情有种蓦然放松的感觉。

    ……我回来了。

    身后之人抱我许久,这才低低开口。

    我轻轻恩了一声低下头与他十指交缠,怀仞,你总算回来了,最近发生了好多的事,……

    我都知道。

    他笑了笑,声音有些低沉,所以我很担心你,就星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你是担心我手中的权势吧。

    我一面这样说着,唇角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所以才能彼此了解,长久地合作下去。他在冰国境内做生意,有求于我的地方太多,我若倒台他会很不好办,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是不清楚。

    可是,即使知道他说的是谎话,偶尔听着也会觉得很舒服。

    呵呵……天可怜见。

    他笑了一声,轻轻地吻我的脖颈,苏翎你就是铁石心肠。

    在刀刃上行走,不得不小心些。

    我的语气淡淡,眼色微微一凝,怀仞,我还有好多事要牢烦你去办。

    我随时随地愿意为美人效劳。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接着却轻轻笑了,我的监国大人也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当然,……

    话说了一半我忽然打住,怀仞,不要套我话。

    他又低低笑了起来,很含糊地,苏翎,不要老像只刺猬一样防着我,既然你选择与我合作。

    不是没有查过怀仞的身份的,我不能够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与我走得那么近。他家祖上是冰国最古老的贵族司徒怀砂一脉,后来不问朝政带着巨额财产流落民间。

    因此我对他的来历算是比较放心的,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我低下眼睛不说话,他也就静静地抱着我。

    我们两人在窗前的月光下站了一会,还是怀仞先开了口——

    还没有吃饭罢?怎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我的身子,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游移。

    月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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