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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的脑中似灵光乍现,苍白如同绵纸的脸庞泛起一点死灰复燃的鲜红,她挣扎着又是上前拽住卫风的衣袖,急道:“卫大人,你不是寻来那味极寒地带的催产圣药么?眼下都是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拿出来用?!”
卫风跺一跺脚,急道:“此物难寻,若是给月妃娘娘用了,他日皇后娘娘的双生子要是有所差池,又该怎么办?”
风离御亦是出声劝阻道:“烟儿,你身怀双生子,日后形势只怕比今日映月更为险峻……”
烟落秀眉拧成死结,厉声打断道:“皇上!映月的母亲昔日曾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自寻短剑!我们的父亲已是病逝于狱中,尸骨都无!难道,皇上还要臣妾再亲眼见着妹妹与孩子一尸两命么?!皇上教臣妾日后怎能独活?
句句犀利的话,堵得风离御是哑口无言。[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烟落心急如焚,又是欲冲进房内,到底是卫风拼命拦住道:“产房血腥,娘娘如何没有半分忌讳?且娘娘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他的语气带着些轻微的斥责,长叹一口气道:“罢了,那味药先给月妃娘娘用上,微臣上次寻药已有些经验,力保在半月之内,再寻来一味便是。只是请娘娘千万要保重身体,不要惊了胎气。”
烟落眼中一酸,一串清泪宛然无声隐没于华裳间,拼命颔首道:“那就有劳卫大人了。”
卫风朝风离御拱手道:“皇上且看住皇后娘娘,微臣先命人用山参吊住月妃娘娘的精神,微臣这就去加几味药来。”
卫风去了又来,反复数次。
而焦灼的等待,又是过了两个时辰,终于有御医出来禀报,“月妃娘娘服了药,已是出血少了些,眼下已是好转了些。”
烟落手中紧紧绞着一块绢子,绞得久了手指生疼,一听说映月好些了,心中一松。连连道:“快去!快去再看!”
又过了片刻,有一稳婆出来道:“娘娘服了圣药,现下已是醒转,能用力了。”
烟落面色更喜,侧眸同风离御说道:“妃嫔产子,按例要晋封一级。皇上何不先晋妹妹为贵妃,以宽其心,令其安心生产呢?”
风离御面色稍霁,只勉强道:“就依皇后所言。”
那稳婆喜不自胜地应了一声,赶紧进去复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烟落几乎感觉自己僵立成了一块石头,突然只听内殿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彷佛宇宙洪荒之际忽然看见旭日初升一般,瞬间照亮了无望的等待。
青黛第一个跑出来,喜极而泣,“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月贵妃产下皇子。”
烟落心口一松,彷佛全身力气都用尽了般,软软倒在风离御的怀中,只问:“好!好!妹妹和孩子还好么?”
青黛勉强一笑,“贵妃娘娘累极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小皇子才七月余,身上有些发青,身量也小,抱着亦是稍轻,御医们已是在悉心照拂了。
烟落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风离御瞧着她眼下一片乌青,精神不济,俊眉微皱道:“闹了一整晚,你也累了,赶紧回去歇息。这里自有御医和乳母照料,等你精神好些,再来看她罢。”
烟落摇一摇头,道:“臣妾想在这里守着妹妹。”
语毕,正待入内,只见又一名稳婆丢了魂魄一般跑出来,两手沾满鲜血,指尖血珠犹自滴着,恐怖骇人,惊惶喊道:“不好啦!贵妃娘娘出大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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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五章 永生遗憾(二)
烟落闻言大惊,旋即与风离御一同奔了进去。偏殿之内,满是浓重的血腥气,烛火澈亮,却只是多了阴冷之意。
映月的脸色像新雪一样苍白至透明,气若游丝,仿佛一尾上岸太久脱水的游鱼,轻飘飘地蜷缩在重重锦被之中。
如此脆弱的映月,烟落从未见过,印象之中的映月,一直是天真娇俏的。而此刻,映月却如同一朵即将凋零、被雨水浇得颓败发乌的菊花。
烟落上前轻轻揭开锦被,整床雪白的被褥全被鲜血浸透了。寒风自门缝间肆意钻入,宛若把把尖刀狠狠插入她的心口,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心中极是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无情地被剥离,再也寻不回来。
卫风一边抹汗,搭着映月手腕的指尖不住地颤抖,似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突然厉声朝身侧的御医大叫道:“快不快去拿还魂散来!”
片刻,卫风搭在映月腕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眉间尽是沉痛的哀寂。低低沮丧道:“不必了……”
空气中仿佛死水一般的静,周遭的一切都与殿外的冰天雪地一样,将每一个人的心仝然冻住。
烟落心中剧痛,失声痛哭道:“快去拿还魂散来啊!谁说不必了!谁说不必了……快去拿最好的药来!快去!”
青黛在一旁哀哀哭泣,哭声带着绝望,似粗壮的绳索般一圈一圈缠绕着烟落的脖颈,无法呼吸。烟落缓缓跪在映月的床前,握住她苍白无力的小手,紧紧握着,彷佛害怕着,一旦松手,她就会从此消失一般。
风离御眸色渐渐暗沉,俊颜紧绷,不忍烟落过于伤心,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拍了拍,一言不发。
映月一双美眸似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清澈晶莹,看了看一直站于烟落身后的风离御,绽放一朵如春日绝美的微笑,婉转道:“皇上……皇上,臣妾今日终于等到了皇上,来看臣妾。那么,臣妾此生都无憾了……”
风离御闻言,眉心一动,微微怔愣。其实映月对他的深情,他并不是不知晓,可自成年以来,倾慕他的女子太多太多了,他只是从未将映月放在心上过,那一夜根本就是个错误,他甚至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若不是顾忌烟儿的感受。
虽是对映月无情,可人之将死,他的心内亦是有一分震动的,半晌才滞滞道:“你别乱想,养好了身子,日后朕会常去看你的。”
映月艰难喘息着,甜甜道:“能有皇上的这句话,映月就放心了……”她的目光贪恋地游移在了风离御英俊的容颜之上,再到他颀长俊朗的身形之上,恍惚的神色,似乎想起了无数往昔美好的初遇回忆一般,似乎永远也瞧不够他,似乎想将他的影子深深刻画在心中,永不忘却。也许,只有此时,她才能如此肆意的将他瞧个够。
良久,她终于收回痴恋目光,低眉顺目道:“皇上,映月有几句话,想同姐姐单独说说,好么?”一朵苍白而凄绝的笑容在她唇边无声绽放,瞧着便教人心中发酸。
映月的身下似又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强忍着疼痛,她死死抓着云丝被,指节已是拧得发白。气息愈来愈微弱。
风离御难堪的别过头去,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烟落早已是哭的不能自已,四肢百骸皆痛得麻木,即便映月与她已是隔阂如丝,可终究是她所刺无几的亲人。艰难地伸出一手,轻轻抚上映月的额发,柔声宽慰道:“妹妹,你放心,你生下了皇子,现在已是贵妃了。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映月产后无力,气息微薄的如同一缕牵着风筝的细线,时时便会断去。她轻轻摇一摇头道,叹道:“姐姐,我自己知道,我快要死了……”
烟落慌忙拭去眼泪,勉强扯出笑容,急道:“谁说的,很快就会好的。你看我,只是高兴坏了,才忍不住哭的……”
此时,青黛已是将孩子抱了过来,映月目光爱怜瞧着那孩子,那样小的孩子,小脸皱皱的,双眸紧闭,一点点大的小手蜷缩着,正睡得香甜。心中悲恸不已,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这般小便要失了生母。
映月的目光似含有无限留恋,看也看不够一般。半晌才狠下心来,教青黛将孩子抱走。她不敢多看,她只怕多看几眼,自己会益发舍不得走。
无力的伏倒在床头,映月的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幽幽痛恨,盯着烟落,苦笑道:“姐姐,真想不到,我原是赌输了。姐姐眼看着就快要临盆了,姐姐是正宫皇后,皇上的结发妻子,又比映月先有孕。映月心中只是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姐姐的孩子占去嫡皇长子的名分,又仗着自己腹中孩子将近八月,已是稳固,实在不得已才行此险招,不想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看来映月的命真真是没有姐姐的好……”
烟落心内惊恸无比,震惊的无以复加。原来,她真的没有失手撞到映月,原来,真的是映月自己故意掉倒的。其目的自然一来想嫁祸于她,二来是映月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皇长子。可这样的豪赌,赔上的却是身家性命!值得么?!
四肢百骸皆是缝隙般裂开的疼痛,浑身渐渐冰凉。烟落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映月竟然为了争这个皇长子的名分,才故意摔倒。[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曾几何时,映月已是变成如此?
眼前仿佛涌上了朦胧飘渺的回忆,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人间四月芬芳尽。彷佛还是小时候在尚书府里的日子,她站在屋中习字,朝窗口望去,映月正在漫天满地粉色花雨之中翩身微笑。
“姐姐,你看映月戴这朵桃花,好看么?”
“好看,妹妹总是最可爱的呢。”
“姐姐最好了。”
“……”
而那样纯真无邪的映月,与眼前的映月再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冷汗腻湿了头发,烟落甩一甩头回神,柔软的掌心握住映月冰凉的指尖,并没有一句斥责,只柔声道:“傻瓜,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映月轻轻一笑,露出雨洗桃花后的萧索容颜,羸弱的一手自腰间颤抖着摸出一枚蝶形玉佩,苍白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最后眷恋不已的放入烟落手中,缓缓道:“这枚玉佩,是他不小心掉落的。是我捡了起来。他曾经问过我,有没有瞧见,是我欺骗了他,隐瞒了他。我总以为,有了这枚他送给姐姐的定情玉佩,命运就会渐渐向我倾斜。可是……”她轻叹着,摇一摇头又道:“原来,是你的东西,别人是拿不走的。不是我的东西,终究是强求不来的……如今,我还给你……”
烟落僵硬的手,紧紧握住那枚玉佩,眸中落下的清泪沾染其上,只将那玉润得更明亮炫目。
“我是临死之人,也没有什么不怕告诉你的。”映月的眸光已如轻雾一般,随时都会飘散而去,徐徐道来:“先皇尚在时,曾派人来搜景仁宫,我打听到,说是寻你与他私情的证据。那时,我也不知怎的,就动了邪念。其实,那绣鸳鸯枕巾是我放在他的床头的……”
晃动的烛火幽幽暗暗,映月的脸在烛光里模糊不清,隐隐有热泪从她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烫穿了烟落已是千疮百孔的身心。她不知道,映月那时就已如此恨她。只怕还是因着大娘枉死的缘故罢。
映月突然用力抓住烟落的手,直直盯着她,道:“其实,梅妃那个孩子,那卷轴之内的麝香也是我放的。本想一石二鸟,只是我低估了皇上对你的情意。映月瞧着皇上并不仅仅是将姐姐当做替身呢!即便是这样,也扳不倒姐姐你呢!”突然,映月又鬼魅般笑起来:“其实,姐姐你也深深憎恶着梅澜影罢,毕竟那画墨迹中的麝香并非映月所为。原来,姐姐也和映月一样狠毒呢,我们姐妹原是一样的……”
烟落从未见过映月如此扭曲的神情,彷佛一朵黑色狰狞的花盛开在了阴森的地府,吐露着猩红的花芯,她的面容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她从不知道,为了一段不可能得到的爱情,一个原本天真纯洁的少女心灵能扭曲至此。
映月突然上前狠狠揪住烟落的衣领,问:“你恨我吗?姐姐?”她的气息渐渐急促而激烈。
烟落轻轻摇一摇头,“我只是替你惋惜,我们都是为了一个不值得之人,而付出这么多,真真是太傻太傻。”
映月陡然放开了烟落,眼神空洞而游离,只喃喃道:“不,他值得的,他永远都值得的……”
“吱呀”地一声悠长,殿门缓缓敞开。
刺骨的冷风肆意闯入,横冲直撞,摇动满室烛焰纷乱。烟落愕然转首,重重云锦帷幕垂落之后,站立着一抹高俊的身影,一袭黑色滚金边锦服。
再一细看,原是尉迟凌将军。烟落有些木然,尉迟凌,如何会在这新年的深夜来到这皇宫中呢,他与映月又有何关系?
不明所以,她只愣愣得看着尉迟凌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上前来,落地声如惊雷。面无表情的他,此刻看着更是让人觉着心生冷意。
映月略显吃力的侧眸,看见是他来,只淡淡转眸,道:“姐姐,你先出去会罢。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烟落轻轻颔首,疑惑的望了望他们,旋即转身退出。
尉迟凌的俊颜之上略显苍白与愎悴,他缓缓走至床榻前,屈膝跪在床边。幽深的黑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颓败惨白的脸。
映月微微皱眉,只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尉迟凌沉默片刻,注视着她的双眸,“是他让我来的,来见你最后一面。
映月的面容被惊愕吞覆,迟滞道:“他……皇上?!”她惊得直欲坐起身来:“什么?是皇上让你来的?难道你告诉了他那一夜的事?!你不是答应过我……”
尉迟凌沉重摇一摇头道:“我并没有告诉他,只是他一直都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不明白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而已。”
映月颓然伏在床边,喘息不已,神情显然一松,似放下心来。
尉迟凌不再压抑自己波澜起伏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微凉的面颊,轻声道:“月儿,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你依旧不能醒悟么?我真的不明白,你的姐姐并未待薄你,那样好的人,你为何如此恨她?”
映月漆黑的眸中已散失往日的光辉,彷佛只剩无穷无尽的空洞与绝望,缓缓道:“人人都以为,我嫡出一定是得尽宠爱,受尽重视。可是你不知道,我自小便生活在姐姐的光环之下。琴棋书画,吟诗作对,她样样都比我出色,爹爹虽是表面上不表露,可我知道,爹爹的心中其实极是喜爱姐姐的。从小,我就没少听娘亲抱怨。而他,他,更是不曾多看我一眼。”
尉迟凌轻轻吁出一口气,“论才艺美貌,你的确不如你的姐姐。”
映月轻笑,“所以,我就要承受失败,永远屈居她之下么?”
尉迟凌双眼明亮之极,深深凝视着她娇柔的脸庞,如待珍宝般轻轻摩挲着,叹道:“傻瓜,你自有你的独特之处。你就是你,何必总与别人去比较。
心底的哀凉似大雪纷飞,寒意彻骨,映月倾吐着积久的委屈,那么多的委屈,多少个深夜里,她忍得牙根都咬酸了。自娘亲因为姐姐的原因,撤手而去之后,哥哥甚至连句责怪姐姐的话都没有一句,就是爹爹也没有所表示。他们都护着姐姐!
她爱的人,从来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她有时甚至想,哪怕只要能分得他一丝一毫的宠爱,自己也就不会那么恨姐姐了。可是,笑语从来都与她无关,她只能蜷缩在景仁宫,忍受着“月昭仪”这一称呼的耻辱,忍受着宫人内监对她无宠的耻笑,思念着那一张俊朗的面孔,冷眼瞧着月光在自己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爬过去,直到晨曦初露。夜夜如此,她的心,早就凝结成冰。
她茫然地望着华丽的金丝帐顶,一切都仿若烟云,悄然逝去,缓缓道:“我只希望你曾经答应我的事,不要反悔。”
尉迟凌心底一震,英俊的面容上覆满难堪,道:“月儿,那是我的儿子……”
“不!”映月突然跃起,用尽全力拽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道:“不是的,他永远都会是天晋皇朝的皇长子。我一定要这个孩子永远横亘在他们之间,让他们之间永远有着隔阂,永生遗憾!这是他们辜负了我,一同害死我的娘亲,所应当付出的代价。”
她最爱的娘亲啊,就这般去了。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想要正姐姐的名分,即便姐姐现在的皇后宝冠,亦是踩踏着她娘亲的鲜血而上的。不然,以姐姐庶出的身份,如何能当得皇后?!所以,他们欠她的,一定要偿还。
“永生遗憾……”尉迟凌听她语意凉薄,哀叹一声。
“是的!”映月紧紧握住尉迟凌的双手,黯淡的星眸之中瞬间燃起了期盼,“你不会说出去的,是么?我快要死了,你不会不顾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对么?”
尉迟凌目光眷眷看着她,双臂瑟瑟发抖,痛声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拒绝不了你。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让你如此放不下仇恨?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够么?”
她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静的空灵,无声地趴伏在他的肩头,温热的鲜血从她体内汩汩流出,逐渐带走她身体的温度。她叹息似微弱的烛光,“凌,对不起,我不能不去恨。长夜漫漫,黄泉路上,阴曹地府中更是不知会有多么的冷,我不敢去想,我也很害怕。而我总是一个人,如果没有恨,我如何能活得下去?我不知道要靠什么去支撑自己熬过那每一个阴冷的夜,唯有恨!也只有恨!”
尉迟凌微微皱眉,“你再冷,又何必拿别人的痛苦温暖你自己。”
记忆的恍惚中,他曾在街市上惊鸩一瞥,瞧见了粉衣翩翩,身姿纤纤的映月。每一次,他抬头凝望着明月,看得久了,那清澈的月儿上彷佛慢慢会出现映月天真婉顺的面容。
映月抬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露出一抹昔日天真婉转的笑容,静静道:“大约你从未见过这样的我罢。或者在你心里,我早就是一个蛇蝎妇人了。”
尉迟凌轻轻摇头,“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街市之上,那天真可人的月儿。”
她微微怔愣,“你还记得?”
他颔首,“一直记得。”
她微微垂眸,“但愿你一直能记得,今日的我你一定要忘记。若以后你还愿想起,一定要是当日的我。”
他的脸色,有些透明的苍白,晚风吹进来,无数的纱帷被吹得翻飞扬起,似已支离破碎的人生,被命运的手随意翻腾。
映月静静依着他,如羽双睫缓缓垂下,“都是命运……弄人,如果,上天能让我先遇到你,必定不会有今日……凌……对不起……”,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逐渐无声,安静的依着他,良久良久。
尉迟凌唇边含着浅浅的温柔的微笑,抚摸着她柔弱的双肩,察觉到怀中的人儿腾然软了下去,渐渐冰凉,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他低低道:“你的心愿,我无法拒绝,明日我便请旨皇上,戍守边疆,再不回来……”
缓步踱出殿门,经过一直守在门口焦急等候的烟落,他只同情的瞧她一眼,轻声道:“日后小皇子,便拜托你照拂了。”
烟落不明所以,只轻轻点头。呆呆望着夜色朦胧,雪色苍茫,将他的身影缓缓覆没。
她麻木的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远远传来云板的丧音,哀恸声四起,黎明前的夜最是寒冷,冷得彻骨。
尖锐的报丧声与天际间迸发而出的金光,一同刺破了后宫沉寂的黑夜,“贵妃娘娘薨!”
而连日的雪天,终于在新年的的第一天,放晴了。
她转身伫立,映月走了,自小一同长大的亲妹妹走了。这个世间,她再也没有妹妹了。犹记得上香那次,映月抽中的那支掉落的签,“凤去秦楼,云敛巫山,银九遥遥,天人两相隔”。
竟然,真的应验了……
原来,命运,是不能抗拒的。不管你怎么努力去阻止,都不能抗拒。
阳光愈来愈刺眼,炫目的金色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她只觉得眼前愈来愈模糊。
卫风神情颓丧走至烟落身边,轻声道 “娘娘请节哀,微臣这就去替娘娘寻药,逝者已逝,眼下娘娘还得先顾自己才是,切莫要过于伤心,惊了胎气,一定要等微臣半个月。”言罢,他急欲转身出宫去寻药,这是目前当务之急。
她麻木颔首,却突然觉得身下涌出一大片潮湿的粘腻,她的手软弱地垂了下来,低头,只瞧见自己的裙角,已被蜿蜒如河的羊水浸湿。
“卫风……”她惊喊道,伸手抓住他藏蓝色的衣襟,一寸一寸的软倒下去,腹中急痛欲裂,“我,我,好像……好像……等不到那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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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六章 难产
阳光极好,照着积雪折起晶莹剔透的光芒。日光和雪光交相辉映,映衬得烟落憔悴的面容益发透亮。
卫风愣在当场,额头冒出晶亮如黄豆的汗珠,他顾不及去擦一擦,伏在烟落耳边道:“娘娘别害怕,一定会没有事的。”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中却是直直打鼓,一点底都没有。自己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怎会偏偏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操劳贵妃娘娘生产之事,一夜未眠,本已是精力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又如何有力气自己生产呢?哪怕是晚一日都好啊。
烟落低头看向自己高耸的腹部,下坠般的疼痛一波一波席卷而来,让她越来越惊慌,她用力抓住卫风的手心,维持着仅剩的意识吃力地又吐出几字:“卫风……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卫风急急将烟落送进了朝阳殿的正殿之内,由于偏殿之内方才已经是一片混乱,且贵妃娘娘刚刚薨逝,极不吉利。眼下情急,不能等待,也只能占用正殿生产了。
烟落辗转反复在了朝阳殿的床榻之上,剧烈的阵痛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她身体的骨骼之中,再一环一环收紧。她蜷缩在被褥之中,冬日冷天,她却热得如蒸锅上的蚂蚁,汗水涔涔浸湿了棉衣,眼前如蒙了一层白纱,看着皆是模糊一片,隐隐绰绰觉得有无数人影在身前晃动。
“究竟怎样了?”焦急的声音,是闻讯赶来的红菱。
烟落勉强瞧一眼大汗淋漓的卫风,硬是扯出一抹笑容道:“辛苦大人了。折腾了一晚上没得休息,眼下还要在操心我。”
卫风急得直跺脚,疼惜道:“娘娘说的是什么话,我只要娘娘平安便好,”心中不免一阵感动。方才贵妃娘娘已是没有保住,这皇后娘娘他即便拼劲性命也要保全。不然,他怎么对得起皇上昔日的救命之恩与今日的提携之恩。
下身一阵阵的收缩起来,那样奇异的感觉,逼得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她故作轻松笑道:“你是御医,怎么急成这个样子?更叫我不安心呢。”
卫风闻言一怔,望一望他苍白憔悴的容颜,心内震撼无比,她一侧容颜绝美。一侧容颜尽毁,而那般的极不协调的反衬,此时于她确实融合的极其完美,临危不乱,没有人比她更当得起这天普皇朝的国母,他的嘴唇微微张合,只缓缓道:“皇上一听急得不得了,丢下早朝正往这边赶来。”
她腹中绞痛,一时无力说什么。
卫风回头,利落吩咐随侍的红菱道:“快去看看催产的汤药好了没?记得要煎得浓浓的才好让娘娘入口,另外,多备下几碗,一碗铁定无用。”
冷汗腻湿了头发,那样的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又刀绞一般,又似尖刺带钩的刀刃在她的肠中抽刺。下身一片潮湿,源源不断的羊水破出,仿佛又无数洪流在她体内奔腾。
一时仍有一分清醒,隐约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内殿的门腾然被打开,似有人疾奔而来,心中正诧异何人竟是闯入产房,却听得周遭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亚于她的惊诧。
“产房血腥,皇上万金之躯,断断不能入内。”
熟悉的龙涎香将她彻底笼罩,温柔的声音熟悉在耳畔,冰冷的指尖被柔软的掌心合住,“烟儿,是我来了。”
卫风滕然立起挡在风离御的面前,挡住一床的血腥狼狈,惊道:“皇上怎的没有一点忌讳?产房晦气,皇上撞入有损江山社稷!“他的口气轻而焦灼,对着当朝天子,这样的话,未免说重了几分。
也许是烟落的痛苦扭动牵动着床头的赤金帐钩在晃动仲轻微响着,她的耳朵嗡嗡做声,混乱中竟是觉得卫风的话语有着几分告诫的提醒。一定是她,疼痛过头,心生错觉了。
风离御的声音清冷如碎冰,“朕决定的事,觉不会改变。“
烟落的脑中极是混沌,只觉得周遭的天仿佛又是暗了下来,再也没有阳光自湘妃珠帘仲洒落,似有冻雨冰珠的声音渐渐,“沙沙”打在窗棱之上,听着让人心中横生烦躁。
昏沉中,和煦如风的抚慰软语,腻在她耳边,搅乱了她的心,每一寸几乎都想是要撕裂一般,几乎能听到咯吱碎裂的声音。无数人的声音催促着她:“用力!用力!“
朦胧中,仿佛又挥动啊了万灯节那夜,满天星斗如同钟罩般覆在澄净的湖面之上,他与她,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脑中画面瞬间切换,仿佛又回到了那简陋不堪的暴室。他温柔的替她治着手伤,醉人的吻,狂野地占有着她,他渐渐吞噬了她整颗的心,让她萌生出为了他卷入皇位争斗的决心。
醉兰池边,令人脸红心跳,狂肆的那一夜,她的腹中有了他的骨肉。
突然间,盈月照雪,皎若琉璃,满园的梅花盛放,散发出阵阵清冽的芬芳,他自梅林中穿花踏雪而来,温柔的微笑,向她伸出一手,“影儿……”
不!她拼命摇头,突然害怕起来:“不是,我是烟儿,不是什么影儿。不是……”几乎要哭出来。
他却只依旧神情望着她,依旧款款道:“影儿,再跳一支惊鸿舞给我看,好么?”
她头痛欲裂,心痛欲裂,她不要,不要做替身。即便自己再不愿承认,自己其实早就深深爱上了他,正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利用和欺骗,才会那般绝望的毁去容貌。
前尘如梦境在她脑海中如流水划过,她在梦中的迷镜之中,瞧见自己丑陋的脸,冷汗涔涔,终成一地冰珠,只余天地间的苍茫一片。
她挣扎着,用力着,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遭寂静如水,却听不到婴儿的哭啼之声,甚至连众人的喘息之声都不闻,一切的声音都仿佛被恐惧全然吞噬了。
她意识渐渐朦胧,只觉得腹中竟不是那么的痛了,渐渐麻木。
空寂的大殿之中,似能隐隐闻到炉中催产香里夹杂了薄荷的气味,清凉苦涩地刺激着她昏沉的头脑。而那双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满是粘腻的汗水,渐渐用力收紧,仿佛不收紧,便不能控制他那由心而生的剧烈颤抖。
朦胧间,听得卫风压低了声音问:“皇上,微臣有句话,此时不得不问,若有什么不测,是保娘娘还是保胎儿?”
那只手,握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一般。
周遭亮如白昼,仿佛又无数明亮的烛光闪烁,竟然已是到了晚上了么?
风离御不语。卫风越发的急了,转头催促红菱道:“你没瞧见娘娘力尽昏厥么?快去拿最多的薄荷鼻烟来,还磨蹭什么?!”大声的斥责,于卫风这般温文尔雅的人。只怕是到了极限。
风离御依旧沉默不语,睁眼的缝隙间,只见他英俊的侧脸在烛火明媚中灰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卫风更急,反复催到:“皇上可要拿定了主意,耽误不得!娘娘已经是力气耗尽,且胎儿位置不正,又是双生儿,微臣艺术浅陋,真真是无力回天了。”
风离御脸色铁青,木讷道:“能保住母子三人是最好不过!若……若真不能保全,就……舍子保母。”
烟落突的一惊,滕然睁开双眸,霎时面孔雪白,狠狠挣扎着仰起身要去抓住他的衣襟, 可终究是一点力气可无,手掌只是软绵绵地触着他的衣服,牢牢盯着他大口喘息,拼劲最后的力气,哑声道:“风离御,你若伤了我的孩子,我必定不会放过你的!否则,你即便让我活下来,我必然会做出比自尽惨烈百倍的事情来,定教你后悔万分,你晓得我的性子,我说得出必然做得到!”
心力疲乏,她眼前一黑,再无一丝力气,又昏厥过去。
卫风见着她如果暴雨后软到的松泥一般瘫倒在了床榻之上,了无生气。触上她的鼻息,已是气若游丝,再抚上她依旧高耸的肚子,只觉得那抽搐的宫缩已是愈来愈弱,情况大为不好。
方才皇后娘娘的意思已然十分清楚,要不就一同去了,要不就母子三人均安。可眼下的情况,焦急跺一跺脚,卫风神情已经是疲惫至极,颓丧道:“皇上,娘娘的阵痛在减弱,羊水已是快流尽,胎儿在腹中只怕不时便要窒息。再这般耽误犹豫下去,只怕母子三人均是保不住了。皇上若是不狠下心,只怕……只怕……”
风离御颓丧地跌坐在了床前,要他狠心,要他狠心什么呢?他的心已经够狠了!还要他狠心什么呢?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么?他不想要的孩子,已然出生。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却要胎死腹中,要他狠心舍弃,那是他的一双孩儿啊。
面颊之上,不觉已是一片潮湿,会是什么呢?会是眼泪么?他这样冷心冷清之人也会有眼泪么?他一直以为是没有的,记忆中也是没有的。那也许就不是,也许只是汗水罢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瞧着她紧阖的双眸,虽是晕厥仍皱起的秀眉,还有那三道蜿蜒狰狞的疤痕,无意不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若是做出这般残忍的决定,只怕她永生都不会原谅他的。
伸手温柔去抚摸着她的脸庞,触到的却全是潮湿的冰凉,时间紧迫,终于,他咬牙摆一摆手,痛道:“罢了,舍了朕的皇儿们罢。”说出的话,霎时如无数尖刀插入他的心口间,麻木早已是胜过了疼痛。
卫风神色遽然一愣,凝声吩咐一旁的稳婆道:“快去,快去,准备几碗是最好的红花来,要最浓最烈性的!”
那稳婆一惊,忙道:“要是伤了身子,日后难以有孕,怎么办?”
卫风厉声斥道:“胡说什么!保命要紧,后面的事情自有我照料,你瞎操什么心?!”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若是真的伤了皇后娘娘的身子,即便拼劲此生,他也要为她治好。
那稳婆一听,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外去。
大殿之中,恢复一片黑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新年的第一天,只放晴了半天,仿佛苍天亦知晓今日将发生的惨剧一般,此时已是狂风席卷这罕见的冰雹,肆虐着大地。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棂上,“轰轰”乱响,吵闹声渐渐覆盖了一切,令人头晕不已。
风离御大半个身子已是被汗水浸得湿透,明黄色的龙袍亦是成了焦土一般颓败的颜色,紧紧贴附在他坚硬的身体上。
伏在床头,他骤然狂叫起来,声音刹那间盖过了来自殿外的狂风暴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几乎是同时,他的鲜血从喉头涌出,喷在了烟落雪白的绣莲花被褥之上,那红,艳过了莲花的颜色。
卫风失控得惊喊起来:“皇上,皇上,你怎么了!”
“扣扣”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急促的紧,仿佛是催命的阎罗。
风离御随意试了试唇边的血迹,眸中划过冷冽,不耐的狂吼道:“滚进来!”旋即懊恼的拧紧了俊眉,今日他失态了,只怕不好。
暴风夹杂着些许冰屑与刘公公一同入来。风离御一见是他,神色松了松,凝眉问:“这种时候,能有什么急事?”
刘公公颤颤叩首道:“夏北国四皇子带着礼物觐见皇上,因白天耽误了路程,方才抵达。”
风离御不耐,连连摆手道:“深更半夜,他不去驿馆,来皇宫作甚?不见不见!”
刘公公再次叩首道:“若是平时奴才自然会这么回复,可是那夏北国四皇子,名唤完颜寻,奴才瞧着竟是与昔日的司天监莫寻大人生的一模一样。奴才知晓皇上苦于娘娘难产,所以……所以……”
语未毕,风离御已是一步上前紧紧拽住刘公公的衣袖,本事灰败的眸中如倒映进了银河漫天的璀璨星辰,惊喜道:“真的是莫寻么?”
卫风亦是大喜,仿若久盲之人突然又重见光明一般,喜不自胜道:“若是莫寻在此,以他高深莫测的医术,必然能救娘娘母子三人。”
风离御喜归喜,到底还有几分冷静,转念一想,这莫寻怎会是夏北国的四皇子呢,且深夜前来,又有何目的?心急如焚,他急摆手道:“快宣,快宣!”
片刻后,一名高俊的男子缓步入内,一身枣红色金线密织的夏北王服。美艳的俊颜之上,一双黑沉沉眸子深邃如不见底。见了风离御,只不疾不徐地依礼节行礼。
风离御定定瞧着他,只觉得一股子凉气渐渐如寒冰利锥一般袭上心头,这人果然是莫寻无疑。因为天底下,要找出这般妖艳容颜之人,真真是难。只是,这隐隐透露的王者气势,与当日低眉顺眼的莫寻是截然不同的。
完颜寻,夏北国最默默无闻的四皇子,奉茶侍女所生,几乎从不曾听闻他的事迹,仿佛夏北国从未有过他这个皇子一般。
莫寻礼毕,便阔步入内,也不说话,直接越过风离御来到床榻边,眸光直直注视着面容惨白,已是力竭昏厥在了床榻之上的烟落,伸手便搭上她的脉息。
片刻后,他妖媚的容颜之上缓缓绽放了一朵舒心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是开在了春日的第一朵花儿,瞬间便将那浓浓的初春之意袭遍了每一个人心中的阴冷角落。所有人的神情都为之一松。
卫风则更是长长舒一口气,有莫寻这样的笑容,证明事情一定还有转圜之地。
风离御尽量维持着镇定,声音却掩饰不住的紧张,问道:“你有办法令她平安生产么?”
莫寻目光冷冷巡视在烟落面上蜿蜒狰狞的疤痕处,口中之音不辨喜怒之情,“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风离御不想他有此一问,一时语结。
莫寻轻哼一声,冷冷瞥过风离御,也不再问。双眸微眯,眸中凝起一缕精光,缓缓道:“本皇子自是有办法令她母子三人平安。只是本皇子尚有一条件。就看皇上舍不舍得了。”
风离御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莫寻,容色平静无波。心中暗衬,此人昔日曾与日月盟牵连甚深,与风离澈,慕容傲等人合作。虽是被人入局,可他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凉州与灵州。且他素来知晓烟儿怀孕之事,更是曾封住她的经脉,止住了她的气血倒溢。由此判断,莫寻必定不会伤害烟儿。而此时此刻,莫寻突然以夏北国四皇子的身份鄹然在深夜出现,想必已是在这皇宫之中布了眼线,或是守候多时。而莫寻的目的,想来定是冲着收复昔日的失城,凉州与灵州而来。
俊眉一轩,风离御凝声道:“有什么条件,完颜皇子但讲无妨。朕一定满足。”
莫寻轻笑,如妖邪之花缓缓展开它赤黑的花瓣,缓缓道:“恭喜皇上即将有一子一女,择其一让本皇子带走,出质于夏北国,亦算是日后两国彼此互不侵犯的盟誓,如何?”
风离御倏然一惊,英俊的面容渐渐被不可置信缓缓吞覆,他以为莫寻所要,至多是凉灵二州,可事实与他所想,竟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方想开口说话。
莫寻已是挑了眉,补充道:“本皇子知皇上方才已得一子,本皇子只要皇上与皇后的幼子,天家贵胄,嫡出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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