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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儿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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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姨母说,我出生的那天,漫山遍野的萱花摇曳,几乎将天也映了橙橙地去,美好而静和。仿佛那不是个兵荒马乱的年岁,照旧有小儿女执手相看,有商女隔江轻歌。娘亲就在那漫山遍野的萱花丛中生下了我,铺天盖地的橙,一地刺目的红,映着我□裸尚未睁眼的无知,变成了低沉惆怅的紫。
“我看看……”娘亲的声音低哑而疲惫,她抬起苍白的脸,似乎想仔细看清楚身侧我的模样,想亲手摸摸我红红皱皱像只小猫的小脸,可她的手却只来得及拂过我的眉心,就永远地定格在了那里,在我眉心留下醒目的一点赤红。而后遍体鳞伤仓皇赶来的爹爹自娘亲怀中抱过嗷嗷待哺的我,后有追兵,前无去路,汹涌而至的悲痛只能深深掩埋。他匆匆埋葬了娘亲,便带着姨母继续北上,姨母怀中抱着只比我早一刻出生的允祺哥哥。爹爹抱着我,一步一回地望着娘亲那孤零零的坟头,泪眼朦胧。
爹爹的怀中,牢牢收着自娘亲身下拣来的一株萱花,橙橙的花瓣被娘亲鲜血所染已变成暗紫,夺人心魂。六月的天气,一记闷雷,雨点随后沙沙落下,爹爹拼命赶着马车,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亦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两个月后,祸乱平定,爹爹终于平安返朝,并由于成功保护了我的姨母,颐妃母子,从而官封一品兵部尚书。爹爹又去了埋葬娘亲的那片山野,然而那里在他们走后不久便逢雨季,下过几场暴雨,娘亲那匆匆掘就的浅坟早已寻无可寻。爹爹徒劳返家,望着襁褓中的我,思及命名,他拿出那早已干枯破裂的紫色萱花,命人做成香囊佩于我身,“就叫宜男罢。”他说,冲我露出一个属于父亲的微笑,眼底却是浓浓的悲伤。
然而逝者已矣,生者仍是要继续生活,为了逝者的心念,或许要更努力地好好生活,好使自己心中长留个位置对所念的人晨昏定省。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数十载光阴,不过转瞬。
第一章 绀黛羞春华(上)
我叫苏宓,是兵部尚书苏承风之女。
今天,风和日丽,温暖而晴好。我盛装而立。鹅黄色束腰绣绿竹云锦上衣,屺罗翠软纱百褶下裙,腰间以雪锦丝带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裙袂轻拂处,略略露出脚上一双浅紫色缎面、翠蝶弄粉菡萏绣鞋。已长至腰间的如缎青丝被精致地挽成意主华贵的高鬟望仙髻,鬓发薄如蝉翼,发髻如云,颤巍巍斜插着一枚御赐飞凤映日金步摇。头顶两侧点缀以数颗精巧无比的五采玉华钿,圆润的贝耳上戴一对鎏金点翠花篮络索,额前更斜挂着一朵萱花样的鎏金银华胜,细密密地覆盖住我光洁的额头。眼角处以画笔轻描一抹嫣色斜红,软软旖旎至鬓角,同色的眼影膏子,配以略施薄粉的桃花妆容,嫣然唇色。动静之间,摇曳生姿;高贵之外,亦平添了几分小女儿情态。
今天,是我的及笄大礼。
我款款行至堂前,用作为一个权臣世家的女儿必备的完美微笑向每个给予我祝福的人静静回礼,看到他们或赞叹或着迷或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底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若我不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若倍受当今圣上荣宠的颐妃不是我的姨母,若这权臣世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他们仍会在意这么一个我么?当然,抛却身份,我是美丽的,不仅美丽,而且聪颖。这一点我自小便很清楚,美好的皮相,伶俐的性格使得爹爹爱重我,姨母疼爱我,连我的两位皇子哥哥对我也是多有爱护。我虽非金枝玉叶,却更甚金枝玉叶,我有足够世人欣羡不已的资本。听着他们精心恭维的言语,望着他们刻意堆砌的笑脸,我虽省得矜持,心下仍不免有些微的骄傲与快意。
快正午了,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嘴角已略有僵意,而一直站立的足跟,端平的肩膀,更是不断叫嚣着酸痛。乘着来客刚进去一拨,我不顾身后贴身丫鬟妆晨和绣夜的劝阻,悄悄将身靠在侧旁的门上,垮下肩膀,撇了嘴角,长长嘘出一口气。
“唉,累死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着实惊得我不轻!我条件反射地立刻站直了身体,端出爹爹耳提面命多年,如今已被我使得炉火纯青的完美微笑面向来客,然而却在目光对上他的脸孔时,蓦地睁圆了杏眼——“允——祺!”
来客一袭翠色锦缎长袍,前襟处以金线细致地绣着双龙抢珠,头束金冠,腰束玉带,丰神俊朗,不是别人,正是那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只堪堪比我早了一刻的表哥允祺,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昱王。他见我靠门而歇,便故意唉声唤累,眼下见惹得我动怒,却不慌不忙,只以手中折扇支住额头,故作烦恼:“好妹妹,瞧你这副泼辣相,当着为兄的面也便罢了,可若是被姨父知道,不知他老人家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他笑地促狭,存心等我告饶,我却偏不叫他如愿,眼瞅着四周再无他人,正要反唇相讥,却听门外的家仆拉长了声音唱道:“四王爷驾到!”
允祯!我在听到来人的名字后,雀跃之情已溢于言表,待得眼见他走进屋中,我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直向他扑了去,“允祯哥哥!”
只见允祯着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肤白发墨,儒雅静郁如晨曦清波。我拽住他宽和的衣袖,仰面看着他,只见他笑意温和,眼睛晶亮闪烁,那星子般的瞳孔里赫然有个小小的我。
允祯伸出一手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顶心,他眼睛看着我,嘴上却是冲着允祺:“还未进得屋中,便听到你兄妹二人又在拌嘴,允祺,可又是你的不对。”
“嘁!”允祺撇了撇嘴,似乎对于我对他跟对允祯天翻地覆的待遇很是不满,他斜着眼角看着我俩,“我看这丫头对你,倒是比对我这个哥哥更是喜欢地紧!再说了,我教导她如何做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又怎么是跟她吵架呢?便是你一味惯着她,将来她若嫁不出去,你可连这份心一并替她担了?”
“越说越过分,宜男不过是活泼了些,怎么就成不规矩的女孩子了?”允祯并不以为忤,温和的笑意下,是他一贯的宽容,在我又要跟允祺斗开嘴前,及时“训诫”了他几句,一时间,我与允祺却都不好发作了。正当此时,爹爹听闻允祯允祺都亲自来贺,却迟迟不见入席,便走来前厅催促,他俩这才各自去了。
席间无话,爹爹忙于同僚间的周旋,无暇对我多加看顾,我亦乐得自在,便欲寻允祯说话解闷。在大厅转了一圈,并未觅得允祯身影,正自纳闷,却见允祺在一旁厅角处冲我挤眉弄眼,他一手指着身后小厮临风腰间鼓鼓的包囊,尔后挥舞手臂做了个飞翔的姿势,我于是立马明白,他是要带我去放纸鸢呢!当下心中欢腾,指了指后花园的方向,暗示他从后门开溜,自己便率先跑了出去。
我安排绣夜留在府中,若得见允祯便行告知他我已去后山放纸鸢,让他前来寻我,自己则带着妆晨往后花园跑去。妆晨一边一路小跑跟着我,一边喘嘘嘘地喊:“小姐小姐,您真的要去放纸鸢呀?要是被老爷知道,可了不得了,今天可是您的及笄大礼呀!要是待会老爷找您怎么办?”
我一见有纸鸢可放,哪还顾得上那许多,横了心便直往后花园跑,口中却不得不替这丫头打气:“放心,爹爹现在忙着呢,等他老人家想起我来,怕已是落日西沉,那时我早已放过纸鸢回府了!何况还有绣夜留在府中给我打掩护呢,你只跟着去玩便是,可莫要再多话,否则……”我故意顿了顿,笑地促狭,“我想,绣夜应该很想去呢。”
妆晨听了我话,急地连连保证:“小姐,好小姐,奴婢再不敢多嘴了,您可千万带着奴婢一起!”当下再不敢劝我打消念头,只老老实实跟着我往后花园而去。
说话间,已来到后花园,正要往后园门那等允祺,却不经意地瞅见北园那片花丛中,赫然蹲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瞅:金冠玉带,宝蓝色锦缎长袍,金丝盘龙,却不是允祯是谁?我不由得心下好奇,难怪在大厅找不见他,却跑到这里来了。可他不在大厅用膳,反倒跑来后花园,却是何故?
我让妆晨先行去后园门等着允祺,自己则蹑手蹑脚走到允祯身后,见他并没做什么,只是望着脚下那一丛丛橙红色的小花发呆,忍不住开口唤了他一声:“允祯哥哥?”我声音很轻,然而他全身一震,仿佛仍被吓到了,猛起身转头,见到是我,他略带疲惫地笑了笑,“宜男,是你。”
我蹲下身,学他的样子仔细地看着那丛丛小花,是萱花。我不解地问:“允祯哥哥,你方才在瞧什么竟瞧得那么入神,是这些萱花么?”
他微微点头,似乎有些赧然,“我见这些萱花开的着实可爱,忍不住仔细看了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顿了顿,随我一同蹲下,凝望着我一侧脸颊,他似乎有些怔忡,“宜男……你的小字。”半晌,他轻轻道。
“嗯,”我不疑有他随口应道,“允祯哥哥,你一直便是唤我宜男。”
允祯哥哥是故妃静妃娘娘的独子,八岁上起便由姨母抚养,与我真真的是两小无猜一同长大。我心头微漾,女子小字历来只得最亲近之人可唤,在家父兄可唤,若许人,则夫婿可唤,然而不知不觉间,我那小字竟让允祯哥哥唤了十五年……
允祯伸手抚摩离他最近的一丛萱花,若有所思,“古人言,‘萱草忘忧,合欢蠲忿。’,我虽不尽信,却也在我那殿中北堂种植了些许,萱花……亦是代表母亲的花。”他顿了顿,“宜男,是萱草的别名……我虽不省缘由,却也因着你的名字,对这花儿,更存了几分亲切之感,拂照之心。”
我心下亦有所动,忍不住将母亲之死,名字的来历告诉了他,“虽然,我从没见过我娘一眼,但是允祯哥哥你看——”我抖开襦裙下摆,执起那枚我自幼便一直佩戴着的香囊,我望着他的眼睛,“这香囊里有株枯萎的萱花,我年岁几何,它便年岁几何。虽然它早已经枯萎,但娘亲的鲜血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消褪,就像娘亲爱我之心。所以,我一点都不遗憾没有见过娘亲,没有享受过娘亲的温暖,因为我娘亲她……她一直与我同在的!”
有暖暖的笑意浮现,允祯突然伸手拂起我额前华胜,凝视着我额上画笔精心描绘的一朵萱花。他眼眉弯弯,目光中透着莫名的温暖,“宜男自幼便以萱花作眉妆,我凭着记忆所绘,果然一般无二。”说完,他自怀中取出一支金钗,钗身细长,钗头处仿佛雕琢成花朵状,待得仔细一看:细狭的花瓣层层叠叠,花蕊丝丝分明,虽简约朴素但却做工精细,虽不华丽繁复却令我温暖莫名——竟是朵萱花!而且,果真是依照我额上萱花模样所制。
我眼前一亮,“好漂亮!”伸手便要取来把玩。允祯摆了摆手,握着金钗的手微微抬起,将金钗斜斜簪上我未簪步摇的另侧发髻。这一切发生地太快,快到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眼见他两手背在身后,左右观摩了番,似乎很是满意,笑道:“自古香花配美人,只是草木亦有本心,又何求美人折?至于我这鲁男子……”他笑得赧然,“若随意攀折了,更是大大的唐突呢。左右思量,只好托了宫中巧手工匠连夜赶出这钗,好贺宜男及笄之礼。”
我伸手至发髻处,金钗余温犹存,我心下半是欢喜半是感动,更因着他为我簪钗的小动作,忍不住微烫了脸颊。而一旁允祯见我抬手抚钗,以为我欲摘下,忙道:“且戴着它罢!人花两相宜,很是般配呢。”
“允祯哥哥……”我低唤,这一开口,却惊地我蓦地梗住了气息——这喑哑而又透着陌生缠绵之意的嗓音,真的是我的么?!
允祯垂下头来,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有着隐忍的热情与无奈。很长时间里,他不发一言,只是专注地凝望着我,我的脸颊更烫了,嫣然的色彩似晚霞初透,一点一点浸染了我豆蔻年华的容颜。我口中干涩,心头如小鹿乱撞,胸口似蝶翼轻拍,想开口说些什么,一贯伶俐的嘴巴却似被猫咬去了舌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眉近了……气息近了……他捉住了我的肩膀……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定会发生什么时,他却蓦地撇开了脸去,在我耳边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的气息有些紊乱:“宜男,我……”
我愣怔在了当地,心头陌生的情潮刚刚涌起,便生生刹住了,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只怔忡起来。允祯见我不言不语,却以为我大大地生气了,忙松开捉住我肩膀的手,急退后一步,喃喃道:“对不起!我……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情难自禁!”他似乎很是懊恼,一张俊颜涨得通红,“只因今日宜男及笄,我心有所感,以致言行卤莽……请千万恕了为兄这一遭!”
我及至听到他告饶,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面红耳赤,也不禁嗫嚅了起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正当我们两个各自尴尬,立在原地连手足都几乎无措了时——
“我说,你们两个打算这样互看到什么时候?”允祺的声音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抬首,只见妆晨也远远地跟了过来,她身旁还有允祺的贴身小厮临风,两人皆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与允祯。
“允祺——”我俩同时喊道,又同时闭住了嘴巴,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时转开了脸去,允祺似乎并没发现什么,也没问我为什么允祯也在这里,他只是一如以往的不耐烦,不断催着我俩快些走。一想起要去放纸鸢,我的心立时被新的躁动充满了,然而允祯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看我们大家,眼光最后落在我身上,我忙开口求恳:“允祯哥哥……”他面上一红,点了点头。我心下欢喜,暂时压下那令人心如擂鼓的不安,一行五人迅速地出了后园门,往后山去了。
第一章 绀黛羞春华(下)
后山是我自幼儿便常来的地方,小时侯,每当作女红作得眼睛酸疼,或是功课晦涩难明,受了夫子怪责,我便会独自一人跑来后山散心。这山中有处谷地,花草成茵、绿枝欲盖、四季如春。此时正当夏季,天气晴暖、翠色欲滴,这山谷正是个大好去处。
允祺让我举着纸鸢,他则一路小跑放线,边跑边高声喊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吾去也!”逗得我们一行相顾皆欢。
我见他已跑得远了,便急跑了几步用力将纸鸢抛向空中,怎奈风势实在太小,不过是拂面杨柳,虽然允祺口中豪情万丈,天公却不作美,那纸鸢左右也就只能到两层阁楼高低,再也无法更上层楼了。
如此几次三番,始终不得尽兴,允祺也已气喘吁吁了,一甩手将线轴丢得远远的,气鼓鼓地跑到我身边,一股脑儿便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假寐起来。我亦心下失望,当下也不管那纸鸢,左右顾盼开始寻找允祯的身影——这个允祯哥哥,又不知躲哪发呆去了!
纸鸢在无人管顾后,晃晃悠悠便缓缓下落,妆晨跟临风见状忙远远地跑了去捡。我见远处树丛下似乎隐约露出一缕宝蓝色衣带,心中一动,正要往那走去,冷不防身侧假寐的允祺突然开了口:“丫头!”
我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只见允祺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此时正半眯着眼看着我,眼光闪烁不定,似在思量什么,却又不开口。半晌,他抬起一手冲我招了招,又指了指自己身边:“宓儿,过来坐坐。”
虽然我与允祺每次相见总难免会斗嘴,但他毕竟是与我自幼儿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哥,相亲相爱时,亦曾分食一杯羹,共枕一席榻,说起这其间的情分,自不是一般能比。难得他如此正经竟要与我聊天,我虽然觉得奇怪,却也顺从地坐了过去。
允祺见我挨着他坐下了,似乎很是满意,“呐,”他自怀中掏出一物,微微举起在我面前晃了晃,“送你的。”
我定睛一看,却见也是一支金钗。纯金打造的钗体流光溢彩,钗头处的托体中镶嵌着一朵珊瑚色的牡丹花,仔细一看便发现那是用一整颗硕大的红宝石雕琢而成,极是栩栩如生,艳光夺目,在午后的阳光下映照下,几乎晃痛了眼去。我看着那钗,欢喜之余却不由得心有所感,登时想起之前允祯送我的那支萱花样的钗,虽然名贵不及这牡丹钗,但却更合我心。牡丹虽雍容华贵,但我一片丹心,却亦只合意那虽平凡简约却蕴着我娘的魂,又给予了我的名的萱花。
允祺见我似乎怔忡了起来,却并不伸手去接,不由得有些恼怒,没好气地道:“世间万紫千红,唯有牡丹真国色。怎么,我费尽心思为你打造了这倾国牡丹钗,你却不喜欢么?”
“不……当然不是。”我见惹得这火爆脾气的表哥发怒了,忙伸手接过那钗,不管怎样也是他一番心意,我却怎好辜负?心头不由得亦觉微甜,这个平日言语里总要寻衅惹我生气,幼时又常爱与我相争些稀罕玩意的表哥,其实,还是蛮关爱我的。我心下欢喜,拿着那钗便要簪上给他瞧瞧,可这一抬手,便碰到了允祯送我那支钗,我不由得停下了手,望向允祺,有些过意不去。“表哥,你瞧。”我指着允祯所送那钗,“这是允祯哥哥为我簪上的呢……表哥送我这钗,我也喜欢地紧,不若改天进宫去看表哥与姨母时,再戴上罢?”
允祺闻言瞪圆了眼睛,及至视线落在我发髻上允祯所送那支钗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气,突然猛坐起身,一把抢过我手上他给的那钗,站起身疾跑几步便用力将它抛了出去,口中发狠,“不必!允祯允祯,你口中心中便只有他!看来我这亲表哥在你心中尚且不如那半路插花莫名其妙的允祯哥哥,既如此,不必假惺惺说也很喜欢,我不稀罕!”
“表哥——你!”我站起身,眼看着他将那钗远远抛了出去,直飞出身侧面的斜坡,我疾步跑上坡顶探首往下瞧去,只见那斜坡绿草如茵,其下是片洼地,一望无边,却哪里能见着那金钗半分影子。我哭笑不得,却也不禁被激起了脾气,转身冲他嚷道:“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呢?一言不合,就把东西抛了去!我又没说不喜欢,只是允祯哥哥送我钗在先,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难道便只有你的心意才是最最紧要的么?”
允祺抛了钗,便不再理我,只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原地躺下假寐起来,我心下恼怒,当下亦不再理会他,转身便往着允祯所在的那棵树下跑去。远远地,我隐约听到允祯似乎在跟谁说话,听声音是个男子。这可奇了怪了,眼下总共便只得我们五人,允祺自假寐去了,除非他会□术,否则绝无可能是他;妆晨跟临风捡纸鸢去了,妆晨是女儿身,自不可能是她,而临风的声音我是相熟的,却也不是他。我心下起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虽无意窃听,但仍忍不住轻手轻脚地悄悄走近了些,想看看这凭空多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我心下惊疑;于是蹑手蹑脚走近那树丛想听个真切,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声音陆续传来,并不真切,很明显说话之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倒是允祯的声音清楚响起:“表哥,有劳你替我谢过姑父的美意;只是这件事情,我自有主意,却不劳姑父费心。”
“哼,允祯,你可想清楚了,莫要不识时务!”那陌生男子的声音蓦地拔高,语气疾厉,“娶了我妹妹,我董家自当倾一族之力相帮于你,否则你在宫中早无依靠,若再失去我族的支持,你莫说想要备位东宫了,便是做个闲散王爷,只怕也不是轻易之事!”
允祯沉默了,我心下已飞快转了几转:那个人,允祯叫他表哥,他又口口声声提到董家,难道他是刑部尚书董翰伯的儿子,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兼御林军总兵董致远?
正思量间,冷不防那男子的声音又尖锐地响起:“允祯,我顾念你是我姑母独子,总算血浓于水,这才好言相劝,你莫要受人蒙蔽,糊涂度日!”他说着,冷哼数声,“你当真以为那颐妃会真心待你么?别做梦了!她跟你母妃交好,那是过去的事了,现下她有六王在侧,又怎会顾及于你?何况还有那苏老儿,平日在朝中就总与爹分庭抗礼,临此立位大事,他定会不遗余力相帮六王。人家有亲母扶持,又有姨父相帮,你却好好想想,你有什么?我若是你,便依了我爹的话,娶了挽晴,如此一来,我董家与你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与爹,自当死心塌地相帮于你。”
我耳听得他提到爹爹与姨母,言语中大是不敬,又见他不住劝允祯娶他妹妹,心下不禁恼怒,正要上前理论,却听沉默半晌的允祯终于开了口,他声音低沉,但语气坚定:“母后待我与允祺,并无亲疏厚薄;苏大人刚正廉洁,亦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表哥言重了。”
我闻听此言,心下欢腾,这才是我的好允祯哥哥!若他真听了董致远挑唆,娶了董家小姐,与表哥允祺为入主东宫互相争斗,却叫我情何以堪?眼下见他不为所动,我自是欢喜地紧,微一宁神,不由得又怔忡了起来:方才听他受人挑唆,欲以联姻之势争备位东宫,我心中慌乱,然这般不安,却不只是为了怕他与允祺表哥伤了兄弟情谊罢?可是存了另番心思?而那番心思……我一个女儿家年方及笄,待字闺中,怎能随意地便动了?饶是我平素一贯大胆疏朗,此时也不禁如怀脱兔,面红耳赤,不欲再听下去,只盼那董致远快快离去,好让我将允祯的心意问个清楚。
就在我心猿意马时,那壁厢似乎也谈不下去了,那董致远怒而摔袍,“真是朽木不可雕!”话音甫落,他已转出树丛,向我躲身的树后走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闪避,正正与他打了个照面。我登时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地盯住了他。而他似乎也吓了一跳,一双狭长如鹰般的眸子如尖刀般在我脸上,身上依次剜过,不发一语。时间仿佛静止了,静地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我被他放肆的眼光瞧地心头火起,兼之前事,于是顾不得害怕,昂首冲他便道:“你如此挑唆允祯,恐怕也不止是为了他着想罢?”
“好大胆的小丫头……你是谁?”他却不以为忤,反倒兴致勃勃地双手抱胸,质问起我来了。
允祯亦从树丛中绕了出来,见眼前局面,不禁眉头深锁,口中忙道:“表哥,她是——”
“苏宓!”我及时打住了他,自己报出名讳,“兵部尚书苏承风之女。自古女子不妄议朝政,我也不想知道你父亲与我爹之间的恩怨,现下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老老实实回答于我。”我停了停,并不给他时间拒绝,“你口口声声劝允祯娶你妹妹,离间他与我姨母和表哥的情谊,当真是一心为他,而无半点私心么?”我望住他游移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得清清楚楚,“比如,取、而、代、之?”
允祯眉间一凛,抬眼望住我,眸中尽是不可思议,而董致远却恶狠狠地瞪着我,眼中似有杀意涌现。我毫不畏惧地回瞪着他,允祯看看他,再看看我,似乎很是无奈,但却有意无意地站到了我与他中间,似乎随时防备他会出手伤我。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候,他终于停止了与我的对峙,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转向允祯,“你不肯娶挽晴,说到底,是为了这丫头吧?”
“你?!”允祯蓦地瞪大了双眼,而身体却下意识地挨我更近了。
我亦被他这句话惊住,愣愣地望向允祯,是……为我?
董致远冷眼看着允祯一心护我,嗤笑了一声,“今日暂且作罢,不过为兄的劝你还是仔细想想我说的话,免得日后后悔。”他说着,一手凑到嘴边打了个呼哨,只见一匹毛色油光水滑,高大健壮的马儿便哒哒地跑了来,却不知先前藏在何处了。他翻身上马,冷笑不已,“小丫头,你胆子很大,只是奉劝你一句,千万别自恃身份,不知高低,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强。女人么……”他突然笑了,眼底是浓浓的不屑与冷漠,“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他的身材高大,骑上马背后在逆光中居高临下,看得我好一阵眼晕,及至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端的是令我怒从胆边生,正要不顾一切上前争辩,却见他已扬鞭绝尘而去,马蹄激起大片尘土,呛地我好一阵咳嗽。
“宜男,你没事罢?”允祯牵着我远远地避开尘土,温言相询。
我一边咳嗽,一边余怒未消,恶狠狠地盯着那家伙离去的方向,口中不解道:“允祯哥哥,他不过是个臣子,怎地竟对你如此无礼呢!你竟也容得他如此跋扈?”
允祯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的询问,他神态有些赧然,一丝苦笑攀上嘴角,放开扶着我的手,他转脸远远地望向了天边,姿势寂寥如空谷幽篁,“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所谓,名利权势,备位东宫,这些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天大的荣宠了,可在我,却只觉得疲累。”
我有些不解,天下男子,穷其一生就是为了争名夺利,哪有似他这般不爱权势的呢?虽然心中并不愿他卷入皇储之争,但仍忍不住好奇,“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太子早薨,眼下皇上又龙体欠安,近期之内再立太子是必然的,何况我听说皇上平日里就属对你最为爱重,只要我姨母与爹不偏心表哥,你的胜算最大,为什么你却要放弃呢?”
许是我的样子太一本正经了,他转眼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不再识得我似的。隔了好一会,才幽幽道:“宜男,自古女子不妄议朝政,这可是你方才说的,怎么现下却……难道,你希望我去与允祺相争,令母后为难?”
我心下一沉,仿佛数九寒天一盆冰水兜头淋下,登时一个激灵,怪责起自己来。我这是怎么了?一时忘形,居然妄议朝政,将立储之事分析地如此头头是道,言语中竟似在劝允祯放手一搏……难道,我骨子里却是希望允祯,而不是我的表哥入主东宫,他日君临天下?!
我心中惊疑不定,一时间脚步虚浮,步步后退,允祯见我略有失态,忙伸手将我拽过身边,他握住我手,仔细而坦诚地凝望着我眼睛,“宜男,我方才与表哥的说话想必你都听见了,那么,我的心意想必你也应该知晓。至于我不答应娶挽晴,不愿听从姑父的安排,这却是另有心事,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他的眼神炽烈,握住我的手不自禁地使了力,我有些吃疼,再加上心中仍未曾释怀方才自己一番言语,不由眉头微蹙,“允祯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弄痛我了!”我本能地要抽回手来,一抬眼却见允祺正面色不善地立在身侧,允祯眼中一黯,松开了手。
允祺眼角微微上扬着,冷眼看着面前一切,我见被他撞到如此暧昧情景,不禁心慌意乱,忙后退了一步,语无伦次道:“你……你不是睡着么,怎地跑了过来?”
“四哥,你这是做什么呢?”允祺语气不善,但这次却不是对我,而是转向了允祯。允祯望着我,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负手背后,远远地走了开去。
第二章 绿酒初尝人易醉(上)
允祺一贯清亮的眸子,仿佛飘着两簇火焰,他的心火在烧,他狠狠地盯视着我,突然开口:“在你心中,果真更希望四哥当太子?”
我一怔,一时无心之话,却不想被他听了去,登时又是尴尬又是着急,讷讷道:“我……我只是好奇,随口说说罢了,立储是何等大事,我希不希望又有什么打紧……”
允祺重重地哼了声,“打小儿起,我便爱与你作对,你爱穿红,我却偏要你着绿……但凡你有所想,我总要变着法儿地不叫你如愿,你可记得?”
我心下犹豫,不知他此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迟疑地看着他,他也不等我回答,一抬手,掷了一物在我脚边,而后扭头便走,只冷冷丢下一句,听入我耳中,更甚冬夜落冰。
“现下也不例外,你要允祯当太子,我就偏不叫你如愿,你……等着瞧罢!”
允祺,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偏偏如鲠在喉。我心下烦躁,好好的来放纸鸢,不曾想竟生出如此事端!一低头,却见一支金灿灿的钗正躺在草地上,璀璨而寂寞,钗头处那朵红艳欲滴的牡丹似一团灼人的火焰,在我眼底跳跃,在心头燃烧。我抬手托住额头,只觉头痛阵阵袭来——
不是别的,正是方才那被允祺赌气抛掉的倾国牡丹钗,却不知道他如何又寻了出来。
我捡起那钗,望着允祺远去的身影,一时间千头万绪,无从理会。正自烦恼处,却见绣夜气喘吁吁地跑了来,边跑边挥着手,口中直叫:“小姐!小姐!”
我上前几步扶住她,“何事如此慌张?可是爹爹寻我?”
她一边喘着气,一边急慌慌道:“比……比老爷寻您可更严重,是颐妃娘娘来了!”
“呀!”我闻听姨母亲自来贺,当下也很是着慌,忙让绣夜去通知允祯允祺并寻了妆晨他们,自己则快步往回赶去。
到了府中,正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前厅,却不防在后园通往前厅的回廊里便撞上了爹爹一行,倒吸了一口凉气,登时只觉头大如斗——那走在爹爹身前,头簪丹凤朝阳八宝鎏金步摇,身着暗金云锦绣五采祥云长裙,朱红色绣金丝细叶寿安锦衫,姿容高华,不怒自威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唯一一个膝下育有两位皇子,备受当今圣上及太后荣宠的颐妃娘娘,我的亲姨母。我刹住脚步,匆匆整理好因奔走而微乱的发髻和衫裙,忙忙地便拜了下去,脆声唤道:“宓儿见过姨娘,愿姨娘福寿绵延,康健喜乐。”
不叫娘娘而唤姨母,我自是存了一分私心,拜语用了自家话,而不用千岁一说,更是大大的耍了滑头,只盼姨母能明白我的心意,不追究我私自出府的过错。
一时间四周皆静,爹爹忙出声斥责:“宓儿大胆!即便是自家院中,与娘娘见礼也不得如此放肆!还不重新拜过!”
我抬起头,却并不瞧向爹爹,两眼咕噜噜贼忒嘻嘻只望着姨母,却见姨母也正凝望着我,眼神深不可测。我不由得忐忑起来,却听得姨母轻轻一笑,声音温和却透着不可忽视的威严,转向爹爹盈盈道:“宓儿及笄,本宫亦好生欢喜,今日会面只行家礼,姐夫不必如此见外。”
爹爹本欲斥责于我,此刻见姨母如是说,并照家礼唤他姐夫,却也不好发作了,只得讷讷不言。
姨母微微一笑,“太后身体不适,本宫自昨儿夜里便在永乐宫侍疾,直至此刻方才得空,希望没有误了宓儿大礼。”
爹爹忙道:“娘娘虽未亲来,却一早便差人送了贺礼,足见娘娘心意。娘娘如此疼爱小女,是微臣的荣幸、小女的福气。”
姨母闻言笑意愈浓,“太后听闻宓儿及笄亦很欢喜,只是苦于在病中不便探视,因此下只得托本宫将这物件带给宓儿。”她顿了顿,静静瞧我一眼,“宓儿还不谢恩?”
耳听得环佩琮琮,我深深一叩,“宓儿谢太后娘娘隆恩,并诚心祝祷,祈愿太后娘娘凤体早日康复。”
叩罢抬头,只见姨母手上执了一串莹光斐然的缠臂金,微笑招手于我。她身侧贴身侍婢蔻儿合上一个紫檀木匣子,躬身退了下去。
我忙再次叩首,尔后恭敬起身走到姨母身前,任姨母执起我手,缓缓将那串缠臂金推上我素白如凝脂般的手臂。我这才看仔细,那缠臂金共计八圈,纯金打造,并未镶嵌其它配饰,虽简约素雅,然而圈上镂刻着精致的海棠春睡花纹,每朵海棠花心处均点嵌着五点赤红,仔细一看便知乃红宝石所制,做工精细几乎巧夺天工,实是华贵非常!
我尚未言语,便听爹爹惶恐道:“太后娘娘如此盛待小女,微臣实在感激不尽。只怕小女顽劣,盛宠之下愈发刁蛮任性,日后反惹娘娘不快。”
我听了爹爹言语,不由悄悄吐舌,也不作分辨,只细细观摩着这新得的缠臂金,爱不释手。姨母笑道:“姐夫言重,宓儿正当好年华,便是偶有顽皮,本宫以为不必深究。”
我闻言心下更是欢喜得意,正要冲爹爹做个鬼脸,却不妨姨母含笑凝望于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宓儿今日倒很是应景。”
第二章 绿酒初尝人易醉(下)
我心下不由得一动。心知姨母此番话是赞我今日所作这桃花妆,然而姨母只说了上半阙,她未说出口的下半阙赫然浮现脑中,端地令我迷乱了心思。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脸颊不由微晕,正暗暗怪责自己为何今日总也动这羞人的念头,便听得姨母声音忽而拔高,“自古女子十五许婚而及笄,却不知姐夫心中可有佳婿人选?”
爹爹闻言登时惊住,“娘娘,臣以为小女尚且年幼——”
我也愣怔住了,不及开口,却见允祯与允祺一前一后自后园门走进,如我一般,见姨母在此,忙双双疾步近前跪拜:“儿臣参见母妃,愿母妃福寿安康!”
“起来罢。”姨母微微颔首,却在允祯允祺双双起身欲退至她身后时,蓦地执住允祯的手臂。允祯讶然抬头,眼中布满疑问,只未开口,允祺却瞪大了双眼,“母妃?”
姨母却未给允祺一字半语解释,更未给允祯半点时间思考。她轻拉下我攀扶住她的手,牵过允祯的手臂,将我的手郑重地放置在了允祯的手心。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几乎跃出胸膛而去。“姨娘——”
姨母笑得慈爱,无视众人的惊讶与心思牵着我与允祯转向爹爹,“如此佳配,姐夫以为如何?”
爹爹正要开口,却听姨母忽而又道:“皇上也很满意呢。”
爹爹眉心一跳,目光在我与允祯脸上逡巡而过,他微微低了身子,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切但凭皇上与娘娘做主。”
我茫然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讷讷而不能言。我被许婚了?而我的良人,竟然是自幼便相熟,对我百般呵护的允祯?我的内心鼓噪,莫名的喜悦令我手心不受控制的汗湿,而一阵不受抑制的轻微抖动却更快地传了过来——允祯的手臂在颤抖。我抬头望向他,正逢着他也低头看我,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热烈,交映着我略带茫然的娇羞,如璀璨而寂寞的烟花当空绽放,狂喜过后略微的冷清,仿佛仍不可置信,以为身在梦中。
允祯的手蓦地用力,我吃疼而轻呼,却在瞬间被他拽跪下地,他仰首望向姨母与爹爹,脸上洋溢着不知所措的喜悦:“儿臣多谢母妃美意,多谢苏大人成全,允祯……此生定不负宜男!”
他言语坚定,我不由心下震动,姨母点头,含笑望我,“宓儿,姨母为你配下如此佳婿,你却无话要对姨母说么?”
“我……”我倏然脸红,如晚霞初透,正要开口拜谢,来自身侧的力道蓦地令我哽住了声息——
允祺突然用力将我拽起,他瞪视着在场所有的人,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
“我——不——准!”
“允祺。”姨母声音平静,眼神却透着多年宫廷生活历练出来的冷凝与威严,“你可是欢喜过头了?今日是你表妹及笄并与你皇兄配婚的大好日子,你若要玩笑,也莫要挑在此时。”
允祯近前一步,想要拉过我去,“允祺,”他轻唤,“望你成全。”
我无助地被允祺拉至身侧,“表哥——”我唤,我的手臂好疼,我扯着他的衣袖想要挣脱,却见他猛转身将我拉近,几乎便撞上他胸口。“啊——!”我惊呼,眼看他的目光在我头顶定格,而后在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前猛拔出那支允祯所赠的萱花钗,重重地抛在地上。他瞪视着允祯,嘴角上扬:“这便是我的答复。”
允祯脸色骤变,有薄怒在眉间浮现,然而他抿了抿唇,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俯身捡起那钗,仔细擦拭干净,而后望向了我,目光柔和而坚定,令我心下宽慰,脸上更是浮上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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