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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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好献媚,此番又惊成如此形状,恐怕确是有亏心之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那杳娘为难作践于我,若没他这个大总管暗中支持,光凭几个小厮怎能成了气候?他定躲不了干系。

    这样想着,我心中反愈发宁定了起来。这样没骨气的人,不过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实在不足为虑。今日这番教训,想来以他惯常的敏锐嗅觉必定早已嗅出如今王府谁能说话,给他点教训也便够了,日后倒也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我于是笑道:“罢了罢了,不过一场意外,看闹得天翻地覆的,白白坏了本宫的心情。什么领罪认罚的……穆总管适才救驾有功,本宫记着了,此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

    “多、多谢娘娘!”穆昌忙忙拜谢,伏在地上再不敢抬头看我,脊背仍是微微发抖。

    我心中一动。他如此害怕责罚,想来那拓跋朔平日治下倒是很严明。当下也不再多说,摆手示意起驾。一行众人便齐齐往东园赶去。

    东园是拓跋朔居处,本以为定然是修建得高贵气派,威武雄壮,然而肩舆进了东园,我不禁讶然瞩目:主殿高大威严,然而却丝毫不觉富丽堂皇,古朴的青砖磊就,红木镶装,唯殿上一方金匾灿然,力刻“思贤”二字,殿前两侧各一只硕大威武的石雕麒麟,尽显皇家高华。两侧偏殿,一名重华,一名天光,均是一色的古朴浓重,不见浮华。园中多植翠竹,放眼望去,方圆数百米尽是一色的青翠浓郁,令人心旷神怡。竹林旁一汪平湖,拱桥如虹,因气候冷寒,湖面已然结冰,冷津津地散发着寒气。不同于南国的小桥流水,然而倒也别有一番情致。

    肩舆在重华殿前停下,随行的宫人们小心请了我出来。我笼着手炉缓缓步下肩舆,在妆晨与绣夜的扶持下迈进殿中,尔后望了望妆晨,微微颔首。妆晨会意,忙忙打开收拾好的锦兜,抓出一把散碎金银便分发众人,口中只道:“诸位辛苦了,这是王妃打赏给你们的,都领了喝茶去罢!”

    漠国与楚朝相隔不远,边疆民众亦多有往来,故而王府里宫人几乎都通达不少南话,见此情景立刻会意,于是个个喜滋滋接了赏赐,拜谢着各自去了。

    我这才转身进了殿中,依依四顾,心下不由得不对拓跋朔很是好奇。他本是漠国王子,然而他的居处,不管是我先前所居南园也好,还是他这东园也罢,无论亭台楼阁、花木草树,处处布置格局皆似极了南国。除此之外,他的南话亦说的无比通畅,语音自然,半点也不生涩,倒似自幼便讲得似的,实在是令人惊奇。

    进了内殿,一色的雪白毛毯铺地,墙壁雕画,镶嵌以各种金银玉器,这才略略有了些异国风情。寝室早有宫人着意收拾过了,然而那两个丫头仍不放心,定要亲历亲为,如此折腾了约莫半柱香时间,我终得安然住下了。

    第十三章 心似双丝网(中)

    这日日头下得倒也恁快,转眼便到了晚间,我用过晚膳,左右无事,持过一卷《列女传》便斜斜倚榻看了起来,妆晨吩咐热下了我沐浴所需的热汤,便与绣夜各自执了一方绣帕就着明晃晃的烛光做些绣活打发时间。一时间室内只得各自的呼吸声和着红烛燃烧时的毕剥声,倒也颇是宁馨。

    没有通传,匆匆的脚步声忽然而至,我的身前便立时笼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掩去了大片光亮。我不由抬眼望去,登时惊地坐起身便要下榻,口中忙道:“不知王爷驾临,臣妾未及远迎,实在失礼。”

    他却制止了我的动作,同时挥手命退了同样被吓到的妆晨与绣夜,重重在我榻上坐下,笑道:“在看什么?”

    我这才和缓了心神,掩了书卷半嗔道:“王爷可也真是,来了也不使人通报一声,可尽看臣妾的笑话了。”

    “《列女传》?”他却不理会我的抱怨,只伸手扯过我压在身下的书卷看了眼,尔后深深望我,“宓儿要学那书中女子,流传千古?”

    我含笑夺过书卷来放到一边,嗔笑道:“难道看什么便是要学什么?王爷这话好没意思!”

    他伸手揽我肩膀,扭头却冲着门外,“进来罢!”

    我抬眼,却见门外不知何时立了六名宫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姑娘家,瞧着倒个个清秀俐落。“你身边只得两名丫鬟使唤,实在不妥。这些女子都是本王精挑细选,机灵俐落,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是南人女子,与你亦能说得上话。”他微微笑道。

    我心中一暖,不意他竟代我思虑地如此周全,仰首望他,见他亦含笑望我,眼神温软仿如多年相知,胸中不由一滞,“王爷厚爱,臣妾却之不恭,欣然领受。”

    他闻言却很是欢喜,转向那些女子道:“你们从今而后便好好服侍王妃,可听明白了?”

    “是。”那六名女子齐齐屈身应道。

    “退下罢。”他挥手,不过片刻,随即转脸望我,浓浓笑意如冬日最暖的朝阳,一点一点,侵入我本被坚冰包裹的心脏。“三日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他蓦地开口,伸手顺过我颊边发丝,轻轻把弄。

    大婚……我心头微恸,更觉迷乱,只听他悠悠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宓儿,本王初次见你,你为三弟所伤,重伤不醒,眉宇间似噙了浓浓的哀愁,拂之不去。然而甫一醒来,你便牙尖嘴利与本王辩驳,几乎令本王哑口无言。本王时时在想,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明明这样柔弱,却又无比坚强、聪慧。那日听到你口唤他人名字,本王愤恼之余,有意冷落于你,然而这一个月,却无时无刻未将你放在心上,攻打犬戎,岂是为了那些财物?何尝不是为了他们累你受伤!”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不禁哽咽,他刚毅的下巴搁在我头顶心,有些生硬地疼,然而更疼的却是那颗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心。几番犹疑,我讷讷开口:“王爷如此心意,臣妾必当感恩戴德,倾心以报。”

    他却摇头,眼中神色认真无比:“宓儿,本王对你,倾以真心。然而你的真心,却有几分?”语气互转疾厉,他蓦地以指抬起我的脸庞,镇声道:“现下在你心中,可还有旁人?”

    “王爷——?!”我的声音在他炽烈的注视下嘎然而止,直直与他四目相对,再没有开口的勇气。他的目光如火,却透着不可忽视的冷凝,寒意在心头缓缓攀升,我被迫仰着脸,他托住我下颚的手指是粗糙的,长年握弓掌剑的手,怎可能温软如我初初的记忆?我无法言语,只能被动仰望着他,就这样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对峙着。心跳一声急过一声,似澎湃的海浪,几乎将灵魂也拍将出去。

    “……你很倔强。”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沉沉阖眼,再复睁开眼时,已是初见时的澄明。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而无奈。

    我的颈项已酸涩地几乎无法动弹,只恍惚见他站起身,俯望我,再次掩去我所有光亮,“宓儿,记着你的身份,千万莫叫本王失望。”

    他的声音低沉,似强抑着浓烈的情绪,竟颇有抖颤。短短两句重重直击我内心深处,我心头大震,待要勉力抬头望他,却见他已然转身离去,红烛杳杳中,他的背影拉得很长,低沉而缠绵,盘树之藤般狠狠将我缠绕,几乎窒息。

    因拓跋朔已向帝后禀明我身体康复,准备大婚,故而一大早我便需进宫觐见帝后,行子媳之礼。

    妆晨细心地替我装扮着,觐见帝后妆容不宜太过浓重,否则有张扬之嫌;亦不可过于简约,否则又有怠慢之罪。妆晨斟酌再三,为我梳作了惊鹄髻,斜斜簪一支五凤朝阳挂珠钗。至于妆容,不过薄薄匀了一层蔷薇粉,颊上以少许胭脂膏子晕染,瞧起来清新亦不失大气。眉却描作拂烟,绣夜执了金箔正要为我点上额心,我心头一动,伸手拦了下来。绣夜一怔,“王妃?”

    我笑道:“用朱砂罢。”

    绣夜会意,忙使画笔沾了朱砂轻轻点在我额心,不浓不淡,几笔便描成一朵怒放的梅花。妆晨执了银簪挑了些许胭脂在我唇上,我微微一抿,一抹嫣色便晕了开来。

    衣服着意选了沉稳内敛的铁锈红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足下一双石青色缎面绣莲生并蒂的绣鞋,一切准备妥当后我缓缓步出内殿,却见拓跋朔一早便在大殿坐着,正端了茶悠悠地品着。

    “王爷万安。”我忙走近携着裙裾依依福了一福。

    他眯眼瞧我,缓缓将茶盏放在桌上,伸手道:“宓儿,过来。”

    我微一迟疑,他已不耐地一把将我拉了过去,我一时站立不稳登时跌入他怀中,正正坐在了他膝头。我面上一红,忙推他道:“王爷……”侧目一瞧,却见妆晨、绣夜抿嘴偷笑,已极有眼力见儿地齐齐转过了身子去。

    他轻笑,俯身附在我耳边道:“每次见到宓儿,都仿佛初次见面,你总能带给本王惊喜。”说话间,他的手已牢牢环住了我的腰,眼中一亮,“从前尝听人说楚女腰肢越女腮乃女中极品,今日一见,果真是不盈一握,楚楚可怜。原来传言并非夸大。”

    如此直言不讳的称赞登时令我心如擂鼓,忍不住道:“听王爷话中之意,可是还要再去寻个越女来验证一番了?”我本是为强掩羞涩难安,无话找话,未料一番话说来竟不自觉含了七分娇嗔,三分酸意,俨然一个听闻夫君有了二心,忙撒娇耍痴,呷醋承欢的小妇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不由微微呆住,待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时,便连耳根也是热烫得不行了。

    他哑然失笑,语气亦含了几分宠溺,“果然人不可貌相,刚要夸你今日这一番妆扮格外的沉稳大气,这就叫你露出馅儿来了。你可不是故意找茬么?”

    我急于舒缓内心的羞赧不安,忙坐直身子,强自正色道:“王爷好没意思,一发儿地便爱戏弄臣妾。王爷再要挤兑臣妾,臣妾、臣妾就——”

    “你便如何?”他笑得一脸促狭。

    “臣妾就——哎哟!”我忽然皱紧眉头,一手摁着胸口,语气也带了哭音,“臣妾心口好痛……”

    “宓儿!”他脸色大变,“可是旧疾犯了?该死!太医!快传太医!”他说着便扶住我坐下,而后起身便要向外冲去,我情急之下忙一把拉住他手掌,“王爷!”

    他一怔,回头望我,语气仍是焦急不堪,“宓儿不用担心,本王马上宣最好的太医来给你请脉医治!”

    眼见他如此心急我随口乱绉的一句歪话,我心头一暖,忍不住软软道:“王爷,臣妾没事……”

    他呆了呆,“事关重大,宓儿不可逞强!”

    我面上一红,语音愈发软了下去,“臣妾……臣妾真的没事……”

    他面上浮起一丝犹疑,“果真没事?”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低下脸去不敢看他,讷讷道:“臣妾原是胡乱玩笑,不想王爷竟……唔——”

    我话音刚落,只见面前一黑,跟着人已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额头生生地痛,只听耳边他镇声道:“此种玩笑,今后不许再开!”

    我心头大震,“臣妾该死……”

    他哼了一声,含着些许警告的意味,跟着抱着我的手臂蓦地一紧,几乎将我全身骨骼都要抱散了去。“等下进宫面圣再要胡言乱语的,看本王如何教训你。”

    他的心跳稳健而清晰地传来,我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看似凶狠的警告,忍不住竟自心底泛上了一丝甜意。“王爷之命臣妾怎敢不遵?如此待会见了帝后,臣妾少不得咬紧牙关,只字不说便是。”

    “你——”他无奈地低头看我笑得一脸狡黠的模样,作势欲打。我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眼底是浓浓的笑意。他扬起的手掌终于落了下来,然而没有理所当然的疼痛,却化作温柔一抚,按在了我的后心。他拉住我手,“真拿你没办法,你这个矫情的小东西。好了,闲话少说,这便进宫罢。”

    “是。”闻听他准备携我进宫,我亦不再玩笑,忙忙收敛放肆,紧随他往出走去,步上肩舆。

    第十三章 心似双丝网(下)

    来漠国迄今是一月有余,然而这皇宫却是头一次见。肩舆进了大东门,便是进了皇城。放眼望去一片广阔,建筑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几座宫殿,青砖素瓦,形态也极是古朴,与楚朝皇宫的华光流彩,镶金嵌玉大大不同。

    正前方一座大殿较之周围所有宫殿是最雄伟的一座了,应该便是帝后所居的承天宫。肩舆在离宫殿约五十步远的时候便停了下来,我正暗自诧异,却见拓跋朔走到我身边伸手于我,笑道:“觐见父皇母后,按规矩需在殿外五十步下轿,此乃子媳之礼。”

    我这才知晓由头,忙伸手于他,一旁的侍卫蹲下身子,我踩着他的背心稳稳走了下来,笑道:“臣妾省得。”

    他携着我便往承天宫走去,很快到了殿外。殿外侍立的两名侍卫见他来访,忙行了一礼,扯开嗓子通传:“二王爷求见!”

    我见那侍卫见了他不过站直腰身行了军礼,更是暗暗感慨漠国礼仪制度实在宽松,不若楚朝礼法严明。只是凡事有利有弊,漠国如此不拘礼仪,少了几分威严,却也别有一番淳朴。

    不多时便出来了一名内侍,笑盈盈地迎上前来,“老奴奉皇上旨意,请王爷王妃入内觐见。”

    拓跋朔微微点头,便携着我往里走去。我向那内侍笑道:“有劳公公。”

    那内侍登时笑得更形灿烂,实实冲我行了一礼,“王妃客气。”

    承天宫外形古朴沉重,内在亦是一般。进了大殿,虽也是明黄的一色,然而终究算不得金碧辉煌。帝后并肩坐在高台之上,台两名内侍各侍一边。

    我不便细看,忙低了头去与拓跋朔一起行了一礼,所谓入乡随俗,我便也只是躬身福了一福,并未行跪拜之礼。只听拓跋朔道:“儿臣携王妃苏氏参见父皇、母后。”

    我亦道:“臣妾苏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赐座。”皇帝声音低沉,很是威严。

    拓跋朔携着我拜谢,而后便走到一边坐下。我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悄悄看向高台之上的帝后。只见皇帝穿着一领明黄色绣五爪金龙的袍子,腰上系一条金镶玉腰带,约摸知天命的年岁,生的极是高大威猛,双目炯炯有神,一脸虬髯胡须。皇后约摸四旬,一袭赭红色绣五彩凤凰高领长裙,一头乌发高高地盘起,缀以数朵金花钿,簪一支景福长绵金步摇,翡翠为羽,下坠真珠。分明是家常打扮,却是简约亦不失华贵。我正暗自思量,一抬眼却见那皇后宛然也正瞧着我,忙忙低了脸去,不敢造次。只听皇后笑道:“今儿早上恭儿和安儿来觐见,安儿的伤势还没好通透呢,皇上可都没如此体惜下令赐座。朔儿,你可真是沾了咱们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的光了。”

    我心头微动,皇后这番话乍听并无不妥,甚至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语带玄机,似乎对我很是不满。我忍不住悄悄抬眼望向拓跋朔,只听他笑道:“母后,公主既已婚配于儿臣,便是我思贤王的王妃,夫妻本是一体,又何来沾光一说呢?”

    皇后笑了笑,目光自我身上缓缓游移,眼中光彩愈盛,笑道:“公主身体可好通透了?”

    我忙恭谨答道:“托皇上与娘娘的洪福,赐给臣妾如此多的珍贵药物,臣妾身子早已痊愈。臣妾来天水月余,早惦记着进宫参见皇上与娘娘,只是病中之人不便觐见,恐有违祥和,这才拖到了今日,实在汗颜。”

    皇帝闻言,似乎很是满意,点头道:“果然是上国公主,识得礼仪,行止得体。”

    我盈盈一笑,“皇上盛赞。只是臣妾既已嫁与王爷为妻,如何敢再以公主自居?”我菱唇轻扬,逸出一丝得体的笑意,“皇上与娘娘若体惜臣妾,叫臣妾一声宓儿便可。如此,臣妾感恩不尽。”

    皇帝一怔,朗声笑道:“好,朕成全你便是。”

    我忙躬身行礼,微一侧眼,瞧见身旁的拓跋朔正含笑望我,笑意融融,令我颊上生潮。

    皇后笑道:“宓儿……连名字也是千娇百媚。”她说着又转向皇帝,“皇上总怪安儿行为粗鲁,惊扰了宓儿,今日得见真颜,可明白安儿的苦楚了?”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瞄过拓跋朔,“如此千中挑万中选的美人胚子,也难怪安儿一眼便瞧上了,心心念念的闹了这许久。”

    拓跋安?!我一怔,一口银牙登时咬住,藏在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攥紧了,只听皇帝道:“荒谬,宓儿本是为朔儿迎娶,又怎能改嫁安儿?你这个做母后的不知劝诫也便罢了,今日竟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面色一变,声音登时含了几分抱怨:“皇上息怒,安儿虽有错在先,但他也受了惩罚了,那一刀要是再偏些儿可就正中心脏,皇上……安儿可是您的亲骨肉。”

    皇帝哼了声,然而话中的意思却分明软了。“朔儿,可拿下那刺伤安儿的刺客了?”

    我心下暗哂,到底是血浓于水,才刚正义凛然地怪责拓跋安行止不妥有伤风化,转眼就要为他追究出气了。想起漠歌,我心中不由暗自着急,拓跋朔虽做主放了他,可若是皇帝执意追究,漠歌不知能否逃过一劫。

    拓跋朔终于开口:“当时实在混乱,想来那刺客早就趁乱逃脱了,儿臣已吩咐彻查当日狩猎场上所有的侍卫,然而至今仍没有线索。”

    皇后突然望住我道:“宓儿可记得那行刺之人的容貌特征?”

    我一怔,待要开口,却听拓跋朔已抢先答道:“母后,儿臣赶到之时,宓儿受三弟惊吓,早已昏晕过去。母后若想知道行刺之人的面貌,何不去问三弟更为快捷?”

    眼见他当着帝后的面亦如此护我,我不由感动,抬眼瞧向他,只见他双目微阖,并不瞧向皇后,脸色有些微的冷陈。我心中一痛——这是自然的,自己的妻子险些被自己的弟弟欺侮,这个事情不管是当面谈还是私下里说,于他都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

    皇后面色有瞬间的尴尬,干笑了几声道:“安儿这个糊涂孩子,他若能瞧清楚,本宫又何至于如此烦恼。”

    皇帝不快道:“安儿虽有错在先,只是他到底是我大漠的振威王,遇刺之事若不彻查清楚,我大漠国威何存?朔儿,此事你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严令彻查。”

    我见皇帝下令严查,不由更为担忧,只见拓跋朔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儿臣遵旨。”

    皇帝这才转向我道:“宓儿,朕已下令赐婚,三日后你便是我大漠国名正言顺的思贤王妃。一应封赏礼遇,朕绝不亏待。”

    我强忍下心中的担忧不适,躬身行礼,“多谢皇上。”

    皇帝笑道:“皇后可有话要跟宓儿交代?”

    皇后一怔,很快笑道:“宓儿本是上国公主,必然德行兼备,恭肃有度,连朔儿如此挑剔之人都对她这般满意,哪里还需要臣妾教诲?”

    我听着这话,忍不住又抬眼望了皇后一眼,只见她笑意愈发温和,可望在我眼中却倍觉冷寒,总觉她眼眸深处有着对我深深的怨恨。难道是为了拓跋安被刺一事,她认定是我所为,所以埋怨憎恨于我?

    我正心下思量,皇帝道:“既如此,你二人便退下罢。近日既要忙于准备大婚,无事不必来见了。”

    “是,父皇。”拓跋朔应道。“儿臣告退。”

    我忙低头道:“臣妾告退。”

    直到回了王府,拓跋朔都没有再开口,我亦沉默,脑中不断回想着适才在承天宫中的一番言语,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总觉得烦躁不安。

    进了东园,我惦记漠歌之事,忍不住试探道:“王爷,漠歌他……”

    “宓儿不必担忧。”他淡淡道,“本王既允你放过他,便不会食言。”

    我见他一脸漠然,心下委屈,咬唇道:“王爷,你是不是也疑心臣妾与漠歌私交匪浅,合谋陷害三王?”

    他一怔,忽然笑了,伸手拉过我因在外头呆得久了有些冷凉的手掌,包在他温暖的掌心。“你若真有此心,本王倒欢喜的很。”

    我登时呆住。“王爷,你?!”

    他面色一沉,“怎么,今日承天一会,宓儿还瞧不出端倪么?”

    我心头一震,低了头讷讷道:“臣妾愚昧……”

    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手掌亦紧了紧,“我瞧着你却不愚昧,反倒聪慧地紧。也罢,朝堂之事何必牵扯宓儿,你只管安心准备大婚便是。”

    “王爷……”我欲言又止,眼见已走进了内殿,妆晨与绣夜双双迎了出来,“王爷万安,王妃万安。”

    他点点头,摆手道:“这几日可能会比较忙,你们好生照顾王妃,不可出任何差错。”

    “是。”

    他转向我,笑意深沉。“一切事情都有本王安排,宓儿只管安心将养便是。本王军务繁忙,这便告辞了。”

    我忙福了一福,切切道:“臣妾送王爷。”

    他笑道:“外头天寒地冻,不必闹这些虚文了。好生休息罢!”说着自行去了。

    第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上)

    大婚,终在日月几番交替之间如期而至。

    早早地便沐浴熏香完毕,我穿着一领绛色的软烟罗,斜斜倚坐在妆台前,但见触目所至,喜娘,喜帕,喜服,都是一色的大红,火般的热烈。外头处处张灯结彩,内殿则是龙凤红烛高照,锦榻上搁置着的凤冠霞帔,流光溢彩,其上层层罗叠的东珠、南珠熠熠生辉,亮如星辰。桌上一方雕花象牙壶,两只金杯已然满斟琼浆,预示着即将会行来的合卺之礼,一旁侍立的婢女仆妇们则执着几盘红枣、花生并桂圆、莲子细细抛洒在我身后榻上,一径口儿地道些彩头逗我欢喜。我懒相与,只招手妆晨示意嘉奖,妆晨便携着绣夜给屋中各人依次分发些散碎金银,聊以嘉奖,尔后各自遣了出去,合上门来,转向我依依唤了声:“王妃。”

    我浑然未觉,若有所思,脑中反复只响着拓跋朔那晚一番言语:现下在你心中,可还有旁人?在我心中,可还有旁人……

    思绪逐渐晕开,我已然怔忡。这三日来,他时常前来探我,或是小半日,或是小半刻。与他相处的时刻尽管难挨,然而却也隐约透着淡淡的温馨,他说,在我身边可以抛下所有烦恼心事,什么都不必想,便觉满足,心安,所以很多时候他只是轻轻执住我的手掌,或揽住我的肩膀,并不言语,只安心享受着这片刻的宁和。彼时的他,温软地令我胸中饱胀着无法言喻的痛楚,我不知不觉开始迷惑,开始陷落,纵然不愿深思却亦不得不承认我一心要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心扉,或许已被敲开了一丝缝隙。仿佛已经适应了某种存在,他离去时,我竟觉淡淡失落。庭前落花如旧,我的心意是否依然如旧?放在心里的与握在手中的,该抛下哪个?迎合哪个?放在心里的和握在手中的,能不能、会不会变成同一个?我不敢去想,亦不愿去想,答案也许近在眼前,也许远在天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答案为何,都会重重的灼伤我。

    我心头烦乱,妆晨一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略略反应过来,茫然应道:“何事?”

    妆晨与绣夜相顾无奈,俯身抱起凤冠霞帔走到我面前,“王妃,吉时快到了。”

    我颓然起身,便如木偶般随她二人摆布,不一会已穿戴整齐。妆晨望了望我,轻叹道:“小姐,奴婢最后一次这样唤您,前尘旧事,过了便罢了,得舍之间,您可千万莫再迟疑。”她顿了顿,小心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并无愠色,方低低道:“眼下王爷对您厚爱至此,奴婢们瞧着都不免动容,小姐蕙心,既不忍辜负四王,又何忍辜负王爷?”

    “妆晨,你……”我怔怔望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妆晨却极快拉着我揽镜笑道:“王妃您瞧,如此人物,可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了,难怪咱们王爷要时刻将您放在心上呢!”

    我被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失神的情绪蓦地激灵,亦不由微张了唇去:大红丝棉精心缝制的喜服,用金线细致地绣着鸳鸯戏水。繁复华丽的凤冠下是妆晨着意梳作的同心髻,为了方便凤冠的佩戴,只象征性挽了低低两个发髻,余下大片的发丝依依披在肩头,乌墨墨一片,很是莞尔。鬓发亦不似以往蝉翼,而是梳作了博鬓,拢掩半耳。眉心六点金箔,寿阳梅蕊,分妆间浅靥,绕脸傅斜红,迤逦至鬓。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绛色眼影,依稀可见青黛色的眼线,于眼尾处微微上挑,妆晨巧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姣好而略带飞扬的眼部轮廓。玉簪粉匀面,衬着腮边两抹颊红,嫣红腻白,脂晕膏染很是相得益彰。唇却点做石榴娇,檀红一点,不同于素日少女妆容的静雅可人,倒平添了几分端庄肃穆。细望去,肌理细腻,骨肉匀称,风髻雾鬓,浮翠流丹。仿佛心头最深处那根弦悄然拨动,我不禁氤氲了双眼,怔怔望着镜中的新嫁娘——这分明是我,却又仿佛更不是我。

    妆晨扶着我在妆台前坐下,“王妃。”她轻唤,“奴婢再为您梳次头。”

    我缓缓点头。她便即取过玉梳,开始轻轻梳理我脑后发丝,口中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酡色渐渐晕染了脸颊,我半觉羞赧半觉好笑,忍不住道:“死丫头,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个歪话?倒挺讨得彩头。”

    她忍笑道:“哪里是歪话呢。奴婢幼时见家中长姊出嫁前,喜娘便是这么唱的,此番学来,不过是借花献佛,王妃若听着欢喜,便随意赏赐赏赐奴婢,也不枉奴婢这番心意。”

    我正要说话,绣夜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妆晨姊,你可愈发精乖了,竟变着法儿的问小——啊,不是,是问王妃讨赏!”

    妆晨抿了嘴依依而笑,忽而又道:“你若不服气,大可也说出一套彩头来,若讨得王妃欢喜,便得了任何赏赐我也绝不眼馋。”

    在她二人又要闹开嘴前,我伸手抓过散落在妆台上的几颗宝石头花,瞧也不瞧便塞到她俩手中,笑道:“人人有份,不偏不倚,这下可皆大欢喜了罢?”

    妆晨尚未开口,绣夜已喜滋滋道:“多谢王妃。”复又扭向妆晨,笑意愈发盎然:“妆晨姊,小妹借光了!”

    “你这丫头!”妆晨唇边亦噙了一丝笑意,伸指便戳向绣夜额头,却被她笑着躲过,再要嬉闹,妆晨却已端正了颜色,“打住!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绣夜闻言,忙忙收敛颜色,垂手依依站到我身侧,再不嬉笑。我起身走到榻前坐下,她二人随即执起盖头缓缓覆上我的额头,眼前瞬间堕入一片明红的天地,再不见其他。我知道,我再不能回头,一步一步不管多么艰难,亦只能永远朝着眼前行去。心头仿佛灌进了铅,沉甸甸地压迫着。阖上眼,我心中了然,到了这步,我是真真决意抛下那些已然无法寻回的过往了,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握在掌心。

    沈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我终究必须活在当下,才有资格期许未来。

    耳中却只听得外头愈加热闹了,已然人声嘈杂,乱我心境。不多时,已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门口停住,我听到清楚的声音,他在说:“你们都退下罢。”

    心,蓦地鼓噪不安了起来,几乎跳出胸腔而去。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朦胧中我看不到妆晨与绣夜,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门扇阖起的声音,嘎然而止,尔后便是令人呼吸维艰的宁懿。

    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我闻到他衣上淡淡的酒香。

    第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下)

    “宓儿。”

    他在唤我。眼前陡然大亮,我抬头,只见桌上金盘内的喜杆动也未动,他却是以手掀去了我顶上盖头,此刻正昂然而立,半眯着眼,怔怔望我。

    “王爷。”我启唇,温软轻唤。眼中的他,玉带金冠,朱红锦袍上分明绣着与我衣上同样的图纹——

    鸳鸯戏水。

    酡色一点一点,逐渐侵染上我精雕细琢的容颜。他含笑取过桌上金杯,在我身侧坐下,捉起我手掌将其中一杯递予了我,我忙双手捧过,盈然回望于他,依依道:“臣妾虽是弱质女流,却亦懂得礼义廉耻。今夜与王爷饮下此酒,从今而后,苏宓生是王爷的人,死,亦是王爷的魂。”

    他目中有光亮一闪而过,握杯的手亦不自禁紧了紧,喉结微动,微一用力便揽过我去,手臂交错间,已然交颈。酒液滑下喉咙,有些微地烧灼,我缓缓阖眼,鼻尖充盈着他衣领间清冽的檀香气息,心神蓦地无比安宁,静和,耳畔他忽而轻语:“本王听说你们楚朝男女成婚时,都要行合卺之礼,燃龙凤高烛,虽不解其意,却因着你的缘故,也一一照办了,你可欢喜?”

    我胸中微暖,感动于他的用心,不由低讷了语声,“王爷厚爱,臣妾愧不敢当。”

    他却疏朗一笑,收回了手去,结束了合卺之礼。将金杯放回桌上,他朗声笑道:“你不敢当,却有谁人敢当?”说着环顾四周,唇角始终噙了一抹暖暖笑意,“这红烛高照,软玉温香,倒也别有一番情境,看来南人的规矩,却也不尽是繁文缛节。”

    我不由含笑望他,“王爷对南国规矩礼仪知之甚广,沿用上又能取其菁华而去其糟粕,臣妾实在心悦诚服。”

    闻言,他眉宇飞扬,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意在眼中流转,忽而凑近我身前,重重闻了闻,奇道:“宓儿身上好香,本王方才便觉暗香盈鼻,然而却只淡淡,怎么此刻竟愈加浓郁了起来?”

    我含笑不语,只依依望着他,见他一意催促,这才缓缓道来:“此香名为茵墀,乃西域所贡,平时香气甚淡,遇酒则浓,臣妾方才饮酒,故而香气逐渐浓郁。”

    “倒有这稀罕物事?”他讶然扬眉,忽而伸手拉过我身子去,我被动地撞入他宽厚的胸膛,正要呼痛,却见他已然埋首我颈项深深嗅闻起来。我心头一紧,身体亦不自觉僵硬,只觉全身血液直冲头顶,脸颊红透,几乎晕染到了耳根。他鼻端温热的气息缓缓熨烫上我细腻的肌肤,有些腻腻的痒,然而更多,却是无法言状的奇异感受,一点一点,自心头缓缓攀升。“宓儿,”他喃喃低语,“为本王宽衣。”

    脑中登时轰鸣。我自他怀中退出,怔怔仰望着他,我的生涩令他笑意几乎溢出眼中,见我不动,又催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不快些动手?”

    我直羞赧到几乎欲寻地缝而入,而他却愈发欢喜,一径催促,便如孩童耍赖般抬头挺胸,待我为他宽衣。眼见避无可避,我扭过脸去,用力咬一咬唇,小心翼翼探出手去,颤颤地碰上了他的衣襟,我阖上了眼,然而正当我鼓足勇气要解开第一颗衣扣时,突来的“笃笃”声却惊得我立时收回手去,望向了门口。

    “大胆!”他脸色陡暗,镇声道,“何事来报?若是无足轻重,定斩不饶!”

    门外有瞬间的沉默,尔后一个声音响起:“启禀王爷,小王爷突然昏迷不醒,娘娘不知所措,特来请王爷前往做主。”

    “什么?!惇儿他——!”他面色剧变,猛转身便冲向门口,只听“哐啷”一声脆响,桌上放置喜杆的金盘已然被他撞翻在地,喜杆滴溜溜滚出老远,然而他看也未看一眼便拉开门,一把扯住传信之人的衣襟道:“惇儿可是旧疾再次复发?太医可在?”

    是穆昌。只见他面色慌张,摇头道:“小人不知。”他说着,探头看了看我,眼神颇有不安,低低又道,“娘娘焦急不已,又……不便来此,因此才命小人火速来禀王爷,请王爷亲往做主。”

    拓跋朔一把搡开穆昌,扭头看我,眉头紧蹙,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没有开口,转身径直去了。那穆昌随即跟着离去,二人脚步匆忙,很快便消失在廊下。

    一切发生地太快,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怔怔地望着他绝尘而去。脸颊上的热度已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却是彻骨的冷寒,有莫名的酸涩浮上心头,我低下脸去,却见门边角落里一处物事金灿灿地失落着——却不是喜杆是什么?我上前捡起,拢入怀中,属于金属的冰凉在我温热的手心一点点蔓延。

    他竟然,就这样离去了。温言软语犹然在耳,转眼却已是人去心凉。

    我颓然起身,不防身后却突然响起明显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我猛然回头:“什么人——?!”

    尚未来得及看清闯入者的面容,一记手刀已重重劈落我颈中,瞳孔在瞬间收缩,未及惊呼,剧痛已蓦然袭入神经,眼前一黑,我软软倒下,再无知觉。

    第十五章 霜刃未曾试

    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软乏不堪,半点动弹不得。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只觉鼻端充盈着酸腐的恶臭,一阵一阵直令我恶心欲吐,然而,却也终究因此而捡回了意识。我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四顾——这是哪里?

    入目所至,皆是一色的乌蒙蒙。我狠狠闭了闭眼,待视力渐渐恢复后再缓缓睁开,只见壁上一扇小铁窗透着微薄的光亮,照着脚下方寸之地,却也足够我看清四周:墙壁皆石块所垒,并不平整;地上有滩积水,颜色已然发黑,周遭四散着腐臭而潮湿的草料,冲鼻欲呕。石屋棺椁一般密闭,唯一的出口是一扇木制的大门,然而门上一只明晃晃的大铁锁却明确地昭示了我现下的处境——身陷囹圄。

    我心下恐慌,不知离我被劫迄今已过了多久,瞧不见日头,更不知今夕何夕!腹中饥渴难熬,身体更是软乏无力,只稍一用力,额上冷汗便涔涔而下。我伸手扶住墙壁,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坐直身子,不过这样小小一番动作,却已令我气喘不已,仿佛遭人强行撕裂般,胸口更是一阵剧痛。我按捺不住汹涌而至的气息,猛伏倒在地便咳嗽了起来,直咳地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连推门而入的脚步声亦未曾听见,直到一双穿着兽皮靴的脚正正停在我的眼前,我才猛然收回神智,抬起头来——

    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俯视着我,长满络腮胡的紫红脸庞扭曲着,眼神很是憎恨与不屑。见我抬头望他,他一脚便踢在我的肩膀上,以着生涩的南话恶声恶气道:“楚朝的公主,你也有今天!”

    我被他踢地摔倒在地,右脸颊狠狠撞在凹凸不平的石砖上,直撞地我脑中一阵眩晕,不禁痛呼一声,伸手捂去。一丝火辣辣的痛登时蔓延开来,掌心已是一片濡湿,然而来不及顾忌脸颊的伤口,更快的剧痛却蓦地自脑后传来——那男人一把揪住我满头青丝迫使我半抬起身子,与他面目相对,恨声道:“拓跋朔加诸给我的羞辱,我要加倍地还给他。你,若不是你,本王怎会遭被擒之辱!”

    脸上有热热的液体顺颊而下,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的赤红,很快便没入泥中。我冷笑,勉力扭过脸去,只以眼角余光瞄他,他一脸愤恨而不知所措的模样更是令我几乎笑出了心肺,“若你以为抓了本宫,便可以打败拓跋朔,那么你太愚蠢了。”我浑然不怕他愈发阴沉的脸色,只一径激怒于他,“尽管去要挟他罢,本宫保证你的下场会比上次悲惨十倍、百倍、千倍!”

    他怒而抬手,一把便将我重重扯到面前,目眦欲裂,如一头狂怒中的野兽般吼道:“不可能!你是拓跋朔宠爱的女人,他不会不顾你的死活!”

    他口中的酒肉腥臭和在气息里喷薄而出,直令我反胃不已,我嗤笑道:“你觉得本宫值多少代价?可不可以让拓跋朔如你一般写下降书,从此臣服于犬戎?”

    我语气极是不屑与讽刺,然而他却眯了双眼,“本王正有此意。”

    我懒懒阖眼,幽幽道:“那么,你尽管去要挟他罢。本宫亦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值不值这个代价。”

    没有言语,然而灼热的气息却缓缓近了面上,我心中一动,猛睁开双眼,却见那男子目光自我脸上移开,转而在我身上肆意来回,逐渐不善,忽而伸手执住了我下颚,邪邪道:“你,还没有跟他燕好罢?”

    胸口气息蓦地一滞,来不及羞赧,发自内心的恐慌已然一点点蔓延到四肢,我镇声道:“若你胆敢轻薄,本宫会即刻自尽。”

    他神色一愣,但随即释然,冷笑道:“本王会令人严加看管,你如何自尽?”

    我眼神愈发冰冷,语气亦不自禁凌厉了开来,“本宫若苟且存活,必定会将今日之辱牢记心头,来日加倍奉还。”

    他松开了手,眼神中?(:

    ) ( 嫁东风(全文) http://www.xshubao22.com/1/15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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