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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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件事须得说给宓儿知晓。[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的眸子缓缓亮了起来,如燃着两团明炽的火焰。“楚朝皇帝驾崩,新帝继位,然而有个自称御林军总兵的人却携了遗诏前来,声称新帝乃无耻篡位之徒,请本王出兵相助辅四王登基,清君侧,除奸佞,大局既定,将以楚朝与大漠交界处十二州郡作为谢礼,划入我漠国领土。”

    我听得原来与他见面的不是允祯,心下这才稍稍宁定,只模糊想着,我最害怕担忧的事终究还是来了,允祯与允祺一旦相争,无论谁终败北都是我不忍窥见的。我低低道:“那么王爷如何决策呢。”

    他不答反问,“我倒想听听宓儿有何建议。”

    我幽幽道:“军国大事,臣妾……不敢妄议。”

    他轻笑道:“才刚宓儿不是与本王分析地头头是道,现下却又不敢妄议了?”他顿了顿,语气略略艰涩,“莫不是,宓儿心中终究是有所偏颇罢?”

    “王爷?!”我猛抬头望着他,虽是轻松揶揄的口气,然而面上却瞧不出半分笑意。

    “我记起来了。”他静静开口,声音虽轻,而听入我耳中却是如闻钟磬:“那日宓儿甫一苏醒,口中所唤之人……宁允祯。”

    当啷一声脆响,药瓶自我掌心滑落,碎瓷片片覆地,我一惊之下忙跪在地上伸手去捡拾,那样多,那样白的碎瓷,只一个闪神,指尖便清晰地划出一抹殷红。在我来得及掩藏之前,一只大手更快伸了过来,一把便攫住了我的手掌。那颗血珠就那样颤巍巍地凝在指尖,他眼中蓦地黯了下去,张口便将我指尖含入口中。

    我的心狂跳着,几乎要跃出胸腔而去,声音也抑制不住的抖颤起来,“王爷,你见了允——,你见了他?”

    他松了口,仍是静静地瞧着我,“那日我问你与那宁允祺有无情弊,你倒很是镇定,今日我不过将将提了这个名字,你便如此失态。”

    我有心待要辩解,然而却如鲠在喉,明知他语气愈是平静便愈是表明他已然生气,然而我却固执地不愿解释。我与允祯已成过去,可即便没了那份情谊,他终究还是自幼看顾我的兄长,我与他,永远都不会是陌路之人。

    我的沉默果然引起他更大的怒火,他一把丢开我手,忽而起身烦躁地踱了几步,扭头见我仍是跪着,镇声道:“你起来!”

    我怔怔爬起身子,在冷硬的地砖上跪得久了,膝上一阵酥麻难当,我咬牙勉力站定,静静回望着他。“臣妾在来漠国之前,与允祯确有一段情谊,可自嫁于王爷为妻后,与他便再无半点情弊,臣妾……问心无愧。”

    第二十九章 惊破一瓯春(下)

    他负手背后,望着远处,半晌沉声道:“我信你便是。”

    我低垂了脸,忽来的一阵温热霎时浸润了眼眶,颊上似有小虫缓缓爬过,腻腻地痒。抬头的一瞬,瑟得轻响,泪水已怔怔滑落。朦胧中见他伸手拉我,我却身子一僵,生生避了开去,他一怔,将手收了回去,叹道:“你如今有着身子,便好生将养罢,我这便要赶回营中了。”顿了顿,“近些时日会比较忙,就不多往返了,你好生——”

    “臣妾恭送王爷。”不待他说完,我已静静屈膝一福。没有更多言语,只默默屈膝垂首,望着他皂色嵌金边的棉靴微微踯躅,终究仍是大步走了出去。我膝头一软,再支撑不住身子,软软便倚在了案上。

    “王妃!”妆晨与绣夜见他走了,一前一后便冲了进来双双扶住我,绣夜流泪道:“王爷今儿是怎么了,明知道王妃有着身子还存心叫王妃不痛快。”

    我被她二人搀扶着在榻上倚坐下来,闻言只幽幽一叹,并不做声,妆晨忙瞪了绣夜一眼,“越发胆大了,王爷岂是你我可以背后数说的!”

    “可是——”绣夜哽咽道,“妆晨姊也听见了,王爷方才对王妃那样疾言厉色,却不过是为了那些个前尘往事,王妃纵然相识四王爷在前,可终究是清清白白的,奴婢真是不明白王爷如今究竟在计较些什么。”

    妆晨亦叹了口气,“计较什么你还不明白么?”她说着忽又转向我,殷殷道:“王爷如今虽是偏执了些,可奴婢瞧着却也是当真在意您呢。王妃莫要再寻烦恼,还是听王爷的话,安心养胎为重罢。”

    我心头早已是百转千回。抬手取出怀中那枚被体温暖的尤为温润的玉佩,那描金的字体映入眼中,便如针刺火燎。我叹道:“我收下了这玉佩,到底也是问心有愧。也罢,纵然是前生的冤孽,今朝却终究是我对他不住。”

    妆晨眼中一黯,忙伸手覆住了我的手掌,“明日城北之约,王妃意欲如何行止?”

    我将玉佩放入她掌心,重重地握住她温热的手掌,“你去。”见她了然颔首,我复道,“我的心意你必都知晓,明日如若见了……他,只需告之我如今安好,勿须挂怀,也请他擅自珍重,爱惜自身。”

    妆晨应道:“是。”抬眼望了望我,她眼中亦氤氲了一层淡淡的忧色,“除此之外,王妃可还有什么话要奴婢一并带到?”

    我心头一震,喉头顿觉一阵堵塞,然而纵然胸有千言万语,到得口中亦只得一句,我转身望着床榻内侧,“北地山高,南国水长,嫁与东风春不管,物是人非事事休。”

    片刻的沉默,只听她幽幽叹道:“奴婢省得了。”

    翌日妆晨借口去坊间为我挑选时令的胭脂膏子,日中时分便匆匆出了府去。左右无事,我便让绣夜挑了质地尤其绵软,适合裁制里衣的锦缎来,思量着给腹中的孩儿缝件兜衣。绣夜劝道:“裁制衣裳劳神又费眼,这些事奴婢来做便是了,王妃如今有着身子,还是好好休息罢。”

    我看着她挑出匹成色极正的朱锦来,因就着裁了,又见库房已送来各色的刺绣丝线各一捆,便择着需要的颜色将丝线拣了出来,笑道:“你不知我心,若是从前我倒巴不得你代劳,可如今么……我却是非得亲自动手不可了。”

    绣夜望着我一脸认真的模样,抿着嘴笑道:“奴婢怎么不明白?王妃如今是做母亲的心,自然凡事都想亲历亲为,只是才一个来月的身子王妃便思量着给小王爷裁兜衣,这么急的心思,奴婢可真是头一次见。”

    我笑睨了她一眼,“你又知定是小王爷了?”我望着绣筐里那叠锦缎,伸手翻了翻见露出一块藕荷色的边角,顺手便抽了出来,见那缎子成色极佳,触手生温,便信手塞了给她,“这块儿也不错,一并裁了罢。”

    绣夜更是笑意盎然,“奴婢遵命。”将那藕荷色的缎子捧在手心仔细观摩了番,笑道:“王妃倒真是思虑周全,不偏不倚。朱锦肃然大气,小王爷用自是极好的,可若是小帝姬,倒是这藕荷色更为合宜,衬着人比花娇,不知多惹人喜爱呢!”

    我听了她话,眼前仿佛登时便出现了一个粉粉嫩嫩的襁褓,婴儿独有清澈面容令我心下登时柔软了一片。仿佛寒冬腊月温暖的火炉旁一壶温酒下肚,那股温纯的缠绵自喉间入腹,满心满腔都是饱涨的飨足与温柔。

    我没有开口,可颊上忽起的温热已然尽数泄露了我的心思,手掌缓缓自柔软如一江春水的锦缎上抚过,娇嫩的触感便仿佛抚着那尚未出世的孩儿温软的面颊,我轻声道:“如今我什么也不求,只求腹中的孩儿能平安康健,余愿已足。”

    “王妃如此仁善谦祥,素日多积福泽,奴婢相信老天爷定会保佑这孩儿平安康健,福泽绵绵。”绣夜望着我怔忡的模样,认真道。

    我微笑着望住她。“借你吉言。”

    妆晨回来的时候,已是夕食时分。绣夜已吩咐了传膳,我放下手中的针线,因坐久了正要起身走动走动,只听珠帘沙沙轻响,一抬头却见妆晨风尘仆仆地进了来。

    “回来了?”我浅浅一笑,见她一脸怔忡,心下不由微微一沉,难道此行出了什么变故?我沉声道:“你……见到他了么?”

    妆晨几步走到我身前,目光闪烁不定,定了定神,下意识地向门外张望了番,方转向我低声道:“奴婢并不曾见到四王。”

    “说清楚。”我沉声道,“是不曾有人赴约,还是来人并非允祯?”

    她轻声道:“来人乃四王爷的跟班,对月。”

    我微微一怔,很快便已释怀,对月是允祯的贴身随从,自幼一同长大,若来人确是对月,倒也与允祯亲来无异。我沉吟道:“允祯的性子我清楚,他一贯稳重,即便当日我被迫和亲他也不曾有任何出格之举,今番却差了对月来见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必有要事。”

    妆晨点了点头,面上却颇有迟疑之色,半晌方道:“确是要事,只是奴婢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嗔道:“你几时也学得如此婆妈?我自有分寸,不管何事你只管说来便是!”

    “王妃莫要动气,奴婢原是觉得纳罕,不知如何启口罢了。”妆晨见我嗔怪,忙陪笑道,“对月虽是带了四王爷的信物前来,可奴婢却见他与那护送王妃前来漠国的御林军总兵董致远同行,请恕奴婢多嘴,奴婢瞧着那董致远总非善与之辈。[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董致远?”我亦沉吟了起来,心头不由微哂,好个董致远,如今天下初定,你便迫不及待捏着允祯的慈善想大作文章了。“哼,听王爷说他擅自做主要以楚朝与漠国交界处十二州郡为酬礼,请王爷出兵助允祯清君侧,夺皇位,难道是王爷拒绝了他,所以他以允祯为饵,想让我去说服王爷?”

    妆晨眼中一亮,忙道:“王妃睿智,奴婢却也作此担忧。”

    我拈着裙袂缓缓踱了几步,本是软腻盈手的锦缎外裳,然而绣了艳紫照人的垂丝海棠,针脚处的五彩丝线和了金丝捻成,磨在掌心,便有些涩涩的扎人。我心中明了,允祯不是恋战权位之人,怎会起意与允祺作此皇位之争?更遑论割让国土谋一己私欲?分明是那董致远挟王侯妄谋天下!我念及对月同行,想起那日叶知秋所说来送玉佩之人乃是一名年轻男子,如是想来确是对月无疑。然则对月自幼为允祯的心腹,此番听命于董致远却似乎有些不合情理,难道允祯虽不欲作此图谋,却亦实有困顿之事,须我从中斡旋?

    我睨了妆晨一眼,却见她亦抬眼瞧我,见我笔直地望向她,她眼中神色微乱,忙忙低了脸去。我见她神态扭捏颇不自然,不由微微起疑,沉声道:“妆晨,你可是有事瞒我?”

    她身子微震,忙陪笑道:“王妃说哪来话来,奴婢岂敢欺瞒王妃?”

    我见她强颜欢笑,心下愈发见疑,语气亦不由得微微疾厉了起来。“我信你不会欺瞒于我。”我镇声道,“不过,若有不尽不实,与存意欺瞒同罪。”

    “王妃——”她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猛抬眼望向我,“奴婢是担忧王妃插手此事,落人口实,惹王爷不快。好王妃,您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此事就此揭过罢了!”

    “说!”我足下一顿,声音虽轻,然而却已足够令她神色陡然一凛,半晌讷讷道:“对月说,六王爷,啊不,是皇上自登基以来大肆诛伐异己,二王爷因带头质疑先皇遗诏,兴兵逼宫反对皇上继位,被老爷镇压下去,皇上亲自下旨处死了。七王爷因在二王爷造反事件中首鼠两端,也被皇上勒令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充军。”

    “先皇灵孝不过百日,便发生如此兄弟阋墙的人世惨剧。”我心下一阵揪痛,允祺呵允祺,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我兄妹二人分离不过半载,往日言笑犹然在耳,却不想如今你竟已是十足权术中人,对待亲生兄弟如此狠辣不容。我想起昔日他所允我必不伤允祯,虽明知此时此地旧事重提实在不智,却仍忍不住道:“那么,允祺他没有为难允祯罢?”我自我宽慰着,“允祯的性子我太清楚,他绝不会兴兵作反,允祺即便容不下他,只怕也没有托辞。”

    妆晨叹道:“四王爷目下倒是无碍,只是被远远放逐出京城,赐封慎安王,目下正落足洛阳城。”

    “慎安……慎安……”我喃喃自语,心头登时宽慰了起来,“允祺,你终究不曾负我。”

    “王妃?”妆晨见我低语喃喃,忍不住轻声唤道,“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轻轻一笑,示意她接着说。她犹疑道:“那董致远说,先皇遗诏本是令四王爷继位大宝,只怕是……”她小心地觑了我一眼,讷讷道,“只怕是颐妃娘娘和老爷为了让六王爷继位,从中动了手脚。”

    “荒谬!”我一掌击在身侧案上,惊怒之下直震得掌心阵阵痛麻。“先帝尸骨未寒,他身为人臣便敢公然毁谤太后与朝廷重臣,哼,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不敢做的?只怕造反也是为之有理,作乱反是替天行道了!”

    “王妃息怒!”妆晨忙伸手扶住我,将我一击之下已然沁血泛红的掌心阖在手中缓缓揉按着,“成王败寇,他心有不甘也是难免,您何苦与他一般见识?”

    “成王败寇?他也配!”我冷笑道,“他不过小小一名御林军总兵,掌管禁卫之军,如今竟僭越插手宫闱之事,我倒真是小觑他了。”

    妆晨道:“那么王妃便由着他自去寻死罢了,这样的愚人,皇上断也容不得他。”

    我听得她左一个皇上又一个皇上地称呼着允祺,一时微觉诧异,忍不住道:“你倒乖觉地紧,看来允祺当了皇帝,却很是合你心意呢。”

    她面上一红,忙低声辩道:“奴婢不过是谨言慎行,兼之对故国帝子的一份敬重之意,天下大事,奴婢哪有资格妄自褒贬。”

    我见她忽起羞赧之意,一时也有些微微不解,然而当下情势繁杂,因此也未多想,只沉思道:“他要作死我自不会去管,我只怕他打着允祯的名头行此大逆之事,却平白累了允祯的性命!”我走到榻侧缓缓坐下,“哼,他倒是不见外,居然敢来找我共谋此事。”

    妆晨道:“奴婢也是深觉可笑,且不说皇上是王妃嫡亲的表兄,太后娘娘是王妃的亲姨母,老爷可是王妃的亲生父亲!王妃纵然与四王爷有故人之情,却难道会为了那早已过去的故人之情而谋逆至亲?”

    “王爷不会答应他的。”小指尖锐的护甲不经意自身侧榻上重重一划,我轻笑,“边界十二州郡……哼,他这场如意算盘,终究是要落空了。”

    第三十章 珠碎眼前珍(上)

    “王妃所言极是。”妆晨亦微笑道,“当初王爷不肯以王妃为由拿下漠楚交界地以南的十二州郡,足见王爷磊落不凡,试问王爷如今又怎会与董致远之流共谋逆事呢。”

    “那倒也未必。对你我来说,董致远之举自然是谋逆,可对王爷来说,却不过是别国的内乱,王爷即便插手渔利,世人也无可厚非。”我支颐道,突然便觉得身子一阵疲累,轻吐了口气,我软软便倚靠了下去。

    她忙抽出一块锦垫塞到我背后,仔细扶我倚好,方道:“王妃这么说,却叫奴婢纳罕了。既然如此,王妃为何如此气定神闲,却似半点也不担忧呢?”

    我轻笑道:“这自然是有由头的,只是却也不便多说罢了。”

    她见我不欲多说,便也不再多问,瞧我懒怠起身的模样,依依道:“王妃可乏的厉害么?奴婢可要吩咐传膳?”

    我点头道:“去罢。终不成为了我一人,大家都不用膳了?”

    她轻笑道:“是。”转身便去了。

    依旧是朔雪寒风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拓跋朔忙于军务,倒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营中度过,我知道自上次不欢而散,他与我之间已有了盘错难解的心结,我虽不安,然而根植在骨中的那份自矜却如何也不允许我对此多作解释。

    马上便是除夕了。近半个月来府中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因着节令的缘故,我亦下令斋戒了十日,今日便决意前去城南弘恩寺祈福。

    惇儿自从我开始为祈福斋戒,便也坚持陪着我一起斋戒,每日焚香沐浴,只闹着要我届时带他一同前往,我实在拗不过他,亦只得答应了。今日他一早儿地便醒转了来,用过早膳后便巴巴儿地等着我带他一同前往弘恩寺,我怕他途中嬉闹不定,亦吩咐蕙娘一同前行。

    因去佛门净地,自然不宜过于盛装排场,面上薄薄罩了一层玉簪粉,眼影膏子亦是浅粉色淡淡一抹,未施眉妆,极是淡雅宜人。发却拢作了高贵却不张扬的堕马髻,斜斜插一支日永琴书簪,鬓边别了几朵瑶池清供真珠头钿,圆润的耳贝上是两绺鎏金穿花翡翠络索。

    “这几日愈发冷寒了,王妃还是穿上氅衣罢?”妆晨将和暖的大毛衣裳挑来拣去,最后选了件藕荷色品月缎绣白兰飞蝶氅衣捧到我身前依依道。

    我微微颔首,顺从地将氅衣拢上。绣夜正蹲着身子拉整着我逶迤曳地的鹅黄色湘绣折枝海棠云形散花裙,仔细系好腰间淡粉色软缎腰带后抬头道:“王妃,可以出发了。”

    弘恩寺坐落于天水城城南,是漠国国主亲自下令敕造,并亲题弘恩二字,以示皇恩浩荡。漠国与楚朝接壤,因此漠人多受楚地民俗所影响,天水城便是漠楚两国文化民俗之集大成者,长期潜移默化使得不少漠人也随着开始笃信佛法,因此弘恩寺的香火繁盛几乎堪可媲美洛阳白马寺,尤其逢年过节,熙熙攘攘,人山人海,远远望去倒也极是热闹地紧。

    我牵着惇儿的小手下了软轿,放眼望去,光华圣洁的弘恩寺主殿已近在眼前。镀金的铜刻牌匾在和暖的冬阳下熙熙生彩,大殿中央那樽樽栩栩如生的包金佛像映入眼帘,耳畔响起阵阵僧人平和的诵经声,令人登觉无比的安甯,祥和,仿佛远离了尘世中一切丑恶与不协,恍惚竟似踏入了无欲无求,无悲无喜的极乐世界。

    “贫僧见过王妃,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微微怔忡的时当,一名老僧携着一群青年僧人已远远自主殿中迎了出来,见我已下了软轿,忙双手合什便要下拜。

    “大师免礼。”我示意妆晨上前扶起他来,微笑道,“大师乃方外之人,便不必拘此凡世俗礼了。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他忙再次倾身一拜,“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净慧。”

    “原来是净慧大师。”我亦合掌回了一礼,裣衽便向主殿走去。“本宫此来乃是为祈求我国风调雨顺,国运昌隆,我皇福泽绵长,千秋万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我顿了顿,转身望他莞尔一笑,“大师,一应法事便有劳你了。”

    他紧跟在我身侧一同往主殿而去,闻言忙深深一拜,恭敬道:“贫僧定不辱所托。”

    早几日的时候便已通知了弘恩寺的主持方丈,因此净慧法师很快便已准备妥当。我盘膝在大殿中央的蒲垫上坐下,惇儿见我如此,亦有样学样也跟着盘膝坐了下来。我微微一笑,合掌于身前,当即心中只想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很快便觉心神宁定了下来。

    静和的诵经声在身边阵阵响起,便如春江晚潮,一波一波直将我整个身心都尽数淹没了去。不知不觉人已感觉渐渐如入定一般,竟恍惚已不察身外之事,不闻身外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身侧有人微微牵我衣袂,我一怔,却见是妆晨一脸慌张地跪在我身前,见我睁眼忙小声道:“王妃,蕙娘有事禀报。”

    我蹙眉道:“目下正在祈福,有什么事非要现下来报?”

    妆晨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只顾虑到蕙娘平素一贯妥帖,今番怕是确有要事,所以……”

    我心中一动,亦觉她言之有理,因道:“让她过来。”

    不多时,蕙娘便低埋着头走了过来,我温言道:“你有何事要报?”

    她猛抬起头,颤声道:“王妃,小王爷、小王爷不见了!”

    语音抖颤不安,分明已带了哭音。我惊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适才分明还在本宫身边的,许是顽皮跑去别处玩耍,总不会出了寺庙,你再好好寻寻。”

    蕙娘流泪道:“小王爷方才觉得憋闷便出了大殿玩耍,奴婢原是看着的,可小王爷说要行清,转眼便不知跑去哪里了。奴婢请侍卫将各个偏殿都寻过了,并不见小王爷的身影,王妃,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亦心慌意乱了起来,忙振衣起身,“本宫亲自去看看。”

    妆晨与绣夜亦到处寻惇儿去了。出了大殿,只见一片茫茫天地,殿宇轩昂,青砖古瓦,间或有青衣芒鞋的僧人埋首穿行而过,见了我皆是慌忙俯身礼拜。大殿外空地上的皑皑积雪已被僧人们扫成一堆一堆,像小小的坟冢排成一行,寂寞地皎洁着。

    我走下台阶,左右侧殿与大殿各有一扇拱门甬道相连,青砖铺就的甬道尽头处恍惚一个烟碧色的身影悄然闪过,“惇儿?!”我一怔,忙裣衽追了过去,然而那小小的身影却转眼不见。我疾走了一段,恍然已来到了侧殿院中。

    我微微平息着内心的鼓噪,四处查看起来。天际一线酡红渐次扩大,投射出万丈金黄,缓缓呵出一大片的白雾,仿佛隔了一层销金的帘纱,竟而望见不远处两株相连的娑罗树下不知何时立了一名年轻男子,映入眼中,那身影却蓦地与记忆中那个从未磨灭的人重叠起来了。

    我怔怔走了几步,一阵凉风吹过,娑罗树冠上的积雪便簌簌地飘落下来,仿佛落英缤纷,直落了我满首满身。时间竟仿佛静止了,我无法言语,抖颤的眼睫下,沉静的眸子只静静地望着男子黛蓝色的锦袍下摆在寒风中猎猎飞扬,清瘦颀长的背影,乌墨如永夜的发丝,一个答案已然呼之欲出,然而我却固执地认为这或许只是冬日清晨的一场迷梦,只要开口便会打乱这一切的甯和。

    呼吸声竞相可闻。男子缓缓转身,温润如月的面容在下一刻已撞入眼帘,黑曜石般黝黝的眼瞳里,我再次清楚地看到了小小的自己。只是昔日人如花娇的垂髫稚女,已成现下从容淡定的清雅妇人。物是人非,应是这世上最狠毒无奈的一个词。

    “宜男。”温软的语声一如既往,“好久不见。”

    我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然紧紧攥住了心口处的衣襟。我怔怔摇头,仍是惶惑而不敢置信,“允祯?!”

    他点头,进而向我又走近了一步,伸出手来。我一怔,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眼中星星点点的期盼登时黯淡,苍白消瘦的手背上清晰可见青紫色的筋络,咒魇般狰狞交错着,就这样尴尬地僵在空气中。“已经这样陌生了么……”他喃喃道。

    清楚的惨淡生生击入我心中,仿佛顿时被抽去了赖以为生的气息,我胸中一窒,亦有些尴尬地扭过脸去。“允祯,你怎么会来这里。”

    “宜男,你过的好么?”他收回手去,轻笑了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幽幽问道。

    我怔怔望去,却见他苍白的面上竟连笑意也是如此的冰凉。以前的允祯虽然也是温润而和软,不似允祺情绪多变,可这样沮丧失意的模样我却是从未见过,便仿佛已心如止水,生无所恋一般茫然,无谓。允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我心中一痛,“允祯……”

    “你过的不好。”在我开口之前,他蓦地打断,语气竟而透着十足的笃定。他望着我的眼睛,止水般的面上渐渐浮上了浓烈的悲痛之色,“我知道,拓跋朔很快就要迎娶高句丽的公主。”他的语气突然疾厉了起来,带着气闷,带着不甘,更多却是无法压抑的心痛。“他竟然这样辜负你,践踏你!”

    “你又是听谁说的?”我心中一动,这样的传闻我亦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我竟然坚定地相信他不会迎娶那位熙华公主。我浅浅一笑,“他不会娶她的。”

    他颇有些讶异地扬眉,“你信任他?”

    我望着他茫然无措的眼神,静静开口:“允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要倚赖一生的良人,我若不信他,试问这茫茫天地,我还能依靠谁?”

    他惨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总是我错过了的,今日又有何面目怪责他人。”

    我轻叹了口气,不忍见他如此神伤,我故意转移着话题,“允祺他……没有为难你罢?”

    他缓缓摇头,“我并无意于皇位。”

    “那就好。”我叹道,“允祯,你不要受董致远的蒙骗欺瞒,我听说他以你的名义招兵买马想要篡位夺权,相信我,他绝不是为你着想!”

    允祯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起此事,半晌方淡淡道:“我明白。”

    我见他语焉不详,又兼神思恍惚,不由微微着急道:“你若明白,便该当与他撇清关系才是。他如今竟找上王爷想以国土作为交换,请王爷助他谋反。允祯,王爷不会答应的,我希望此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要被牵连进去。”

    他望着我情急的模样,忽而轻笑了声,“宜男,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这样替我着想呢。”

    我心中一痛,低低道:“你与允祺都是我至亲的兄长,若你二人搏命相争,教我情何以堪。”

    “兄长么……”他面色陡转失落。“原是这样子的。”

    望着他蹙成重重两点的眉尖,本能地便要伸手为他抚平,可心念方动,只微微探出的手掌便如遭火炽一般迅速收了回来,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如鲠在喉。望着他寂寥的神情,消瘦的身躯,欲言又止的悲痛纠结,我紧紧攥住了衣角,软腻的流苏穗子被无意识地一圈圈缠上手指,血液一点点被推挤向指尖,鼓胀的疼痛便缓缓蔓延了开来。

    第三十章 珠碎眼前珍(中)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任寒风轻吹,青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我与他静静对望着,思绪渐渐地氤氲了起来。仿佛还是昔年垂髫稚颜,依稀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幼无嫌猜,常常玩得倦了便躲在姨母的延佑殿中午睡,因着天气炎热,便颇有些辗转反侧,打扇的小宫女许是犯了困,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那风儿扑到面上,竟也是热热的腻人。我正愁眠,允祯却忽地打了帘儿走了进来,我其实并未睡着,只听他轻轻嘘了一声,便听脚步声响,却是打扇的小宫女蹑手蹑脚地出去了。我不知他有什么把戏,当下便继续阖眼假寐,只觉身侧瑶席轻轻一沉,眼睫抖颤的同时,一个俊秀挺拔的身影已朦胧映入眼帘。

    “装睡也装不像。瞧这眼睫抖的。”温软的嗓音自耳畔悠悠响起。

    但觉湘绿色的衣袖旖旎自颊上拂过,一股甜香已悠悠飘入鼻中。“唔——”我抵受不了如此诱惑,本能地启口,一枚凉沁沁的樱桃登时便含入口中。我眼见已强装不住,嘻嘻一笑,睁开双眼望着同样一脸笑意的允祯。他温软地笑着,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的冰碗,清丽的盛世牡丹浮绘已被渗出的水滴浸透,嫩汪汪地愈发通翠娇艳。我毫不客气地伸手又拈过一枚甜瓜,边塞入口中边咕哝着彼时连自己都听不分明的话:“允祯哥哥最好了!”

    午后的赤阳透过销金茜纱流泻进来,映着汉白玉的地砖,便晕出了大片明晃晃的光斑,叫人眼晕。窗外院中的花树上,夏蝉声嘶力竭地聒噪着,十分腻人的光景,我微微蹙着眉尖,将冰碗中的樱桃、甜瓜、葡萄一个接一个地拈入口中,“夏蝉真是讨人厌,”我咕哝着,“吵得我半会子也不曾睡着,等会子定要叫小杏子通通粘了去才好。”

    允祯笑道:“你与允祺真不愧是两兄妹。”他眼眉弯弯,如新月,伸手拈起我一绺不慎滑入冰碗中的发丝,轻轻为我别到耳后。

    温润的指尖不经意自我耳畔划过,如一尾游鱼轻轻跃起又轻轻落下,转眼无踪,却惊起一池的涟漪。我心头微漾,忙偏了偏首笑道:“好痒。”

    他收回了手去,目间有微微的恍惚,却在对上我澄澈的笑意时极快地压抑了下去,浅浅一笑,“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不知是否天气实在炎热,还是有别的无法启口的缘由,我只觉心头微微一荡,面上竟缓缓热了起来。我忙低了脸去,心头窃窃,只得无话找话,“你才刚提起表哥,他怎么了?”

    “嗯?”他怔了怔,仿佛方才反应过来我问了什么,忙道,“呵,还不是与你一般的厌烦那夏蝉,因着午睡被扰起,竟爬到树上去亲自粘蝉,未料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现下还在自个儿屋中唉声叹气呢。”

    “咦,表哥摔伤了么?”我听得允祺受伤,心下也很是着慌,忙撑起身子便要下榻,“我瞧瞧他去。”

    因是盛夏,我只穿了家常的衣裳,极是素雅的藕荷色品月绣白色百合的丝绸长裙,足下趿了双莲青色缎面绣穿花戏蝶的绣鞋,我伸手拉他,“咱们瞧瞧表哥去罢。”

    允祯仍是温软地笑着,“我方才已去瞧过了,原不过是手没攀稳跌了一跤,手肘上蹭破了一层油皮,太医已经给上了药了,你不必忧心。”

    我听得不过是蹭破了一层油皮,登时安心,转身笑道:“我还道他伤筋动骨呢,表哥可也真是不济,这么点小伤也值得唉声叹气。”

    允祯微微一笑,忽而道:“若换作是我不慎跌伤,宜男可也会如此担忧?”

    “哪有人无端端咒自个儿跌伤的?”我只当他顽笑,不以为然道,“允祯哥哥便爱瞎想。”

    他微微垂首,声音便渐渐有些轻飘起来。“原只是随便问问。”

    我趋眼瞧他神色竟似忽而低落了起来,心下很是不忍,上前拉住他手臂笑道:“你与表哥都是我的好哥哥,若是你不慎受伤,宜男自然也会担心,而且比现下担忧表哥还要多上几分。”

    他蓦然抬头,眼中一亮,“果真?”

    我认真道:“表哥跳脱无定,可允祯哥哥一向谨慎,怎会轻易跌伤呢?所以允祯哥哥若然受伤,必然要比表哥厉害许多,宜男自然也要担忧得多。”

    “……”他一怔,半晌扭了脸去,“原来是这样。”忽而又道,“在宜男心中可是将我与允祺一般,都是当作哥哥么?”

    他的情绪起落的太快,彼时的我实在无法去理解通透,只能困惑而不安地点头,“自然是。”而后望着他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寂寥的神情,眉宇蹙成尖尖的两点,映入眼中,却如在心头掉了几颗细砂,虽然不大,却也很硌人。

    很想将他眉宇间的微蹙抚平,可那个念想却终究在犹疑与不解中惨淡夭折,那只手,我始终没有伸出,当日如是,今时今日,自然更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那样做。

    他亦发现了我小小的举动,甚至犹疑不决的表情也分毫不差地落入他眼中,他淡淡一笑,“宜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他极力撑住的笑容映入我眼中,自是无比的寥落,失意。一时竟尔有些尴尬了,我清咳了声,幽幽道:“允祯,我如今已是王爷的妻子。”

    他略略迷离地瞧我,喃喃道:“不错。你已嫁为人妇,过往种种早已烟消云散,只可笑我是个痴人,终究看不通透罢了。”他浅浅一笑,忽而又道,“我离京之时太后的身体便日渐消沉,汤药无济,只是一心挂念你,我原以为你会归国侍疾。”

    我想起姨母,心头登时酸楚起来,歉然道:“我如今的身子,实在不宜长途颠簸。允祯,”我犹疑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我……”

    “我知道。”他突然开口,星子般闪烁不定的眼眸缓缓阖向脚下,声音便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虚空,飘渺。“思贤王妃有喜之事,漠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陡然听到他提起思贤王三字,心头登时突突一跳,想起早前的疑问。“允祯,你为何会在此处?”我心下疑虑,“你既然早就来了漠国,为何上次你不亲自赴约?”

    他幽幽道:“上次的事是表哥自作主张,怂恿对月偷了我随身的玉佩。我来到漠国,原是这两日的事。”他说着微微掀起衣袂,将那枚玉佩解下托在手中,怔怔看了半晌,“对月说,你差妆晨前来归还玉佩,并告诉他如今你已怀有身孕,希望不要有任何事打扰到你的生活。”

    我未料到妆晨竟会有如此一说,登时心下浮起些微的不快,然而转念一想,她说的原也没错,何况她是我心腹之人,自然事事向我,这番话虽然不近人情,却也是最理智的说法。我望着他强自压抑伤痛的神情,我知道,我不能表现出一点点的犹疑不定,不能给他任何的遐想与希望,否则他一念不息,多生事端,此举断不是为他,反是误他误己!我刻意淡淡道:“太医说我腹中孩儿胎相不稳,恐有小月之兆。目下我只想安心养胎,别无他念。”顿了顿,我手掌下意识地按在尚未隆起的腹上,轻咬贝齿,我镇声道:“这孩儿对我来说重愈性命,我便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他周全!”

    他身子一震,抬眼望向我时目中是深切的担忧,“宜男!你嘱妆晨带话要我珍重自身,我与你亦是一般的心事!”他切切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允祯……”我喃喃低语,“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活着,活得比从前还要更快乐。”我阖掌覆在心口,只觉胸中饱胀的安心与温暖阵阵澎湃而来。“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将来如何,也要好好活着,娶妻,生子,活得比从前更快乐。”

    他眼中登时湿润了起来,慌忙扭过脸去,柔和的侧影线条下清晰可见那晶亮的一点在晨光中熙熙生辉。“曾经沧海难为水。”

    “不,不是这样子的。”我心中慌乱,忙镇声道,“我们认识的时候都还太年轻,我们根本就没有看到真正的彼此。允祯,你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想要的人生是怎样的么?”

    他转脸看我,愈发浓烈的哀痛撞入我眼中,令我窒息般难熬。“愿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静静开口,“宜男,我此生忘你之时,便是我大去之日。”

    我心头一震,眼眶登时亦湿了起来。我噙着泫然欲滴的泪水,掩饰着内心翻腾的不安微笑道:“你所忘不了的只是彼时延佑殿晨光霞影,两小无猜的我和你。允祯,人都会变的,为了自保,为了更多的私愿,我的心也未见得清白无瑕,如今的苏宓早已不是当年清澈透明的宜男,不值得你牵挂如斯。”我惦记起惇儿的下落不明,亦觉不该再与他牵扯太多旧事,强笑道:“允祯,能见到你康健如旧,我心下很是欢喜。只是此种情状实在令我赧然,今日一别,望你好生珍重。”

    他微微哽咽了语声,“宜男果真安心?”

    “是。”我含泪微笑。“只要我知道你安然无恙地在这世上活着,有人陪着你,有人关心你,你并不是独自一人,即便一生也永不再见,我的心也会觉得安静,宁和,不会有任何的惶恐和不安。”

    他顿了片刻,似乎思索着什么,忽而伸手将掌中的玉佩递了过来,“那么,收下它罢。今日一别,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我退后一步,静静摇头。“不,我不能收。”我望着他眼中骤然熄灭的花火。“今日与你相见是我的放肆,我的不该,我的进退失据。自来到漠国之后,我的身心便只会属于一个男人,也只能属于一个男人,他就是我的丈夫,我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允祯,我不能收你的东西,与你相见已是何其不类,若再私相授受——允祯,我不能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他怔怔收回手去,苦涩笑道:“虽然不是我的本心,可你将玉佩还给对月时,我已大抵明白了你的心意。宜男,我不勉强你,但凡你的决定,我从来都是尊重的。”他口中说着话,手掌缓缓倾斜了下去,那温润柔则的玉佩登时自掌心滑落,啪地一声便重重落在了青砖地上。

    玉碎,原是一瞬间的事。

    “不要——”我赶忙劈手去夺,然而终究是无力回天。望着那玉佩碎裂成四分五裂,断然是修复不了了,我心口一痛,跺了跺脚,哀叹道:“你——你何苦如此!这玉佩是先皇所赐,你自幼佩戴的物事,如今竟而任性损毁,你可对得住先皇拳拳爱子之心!”我心下不忍,蹲下身便去捡拾那堆碎片,一不小心突然被一片碎玉刺进指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正要擦去指上血迹,一个阴影已然笼罩下来。

    “你受伤了!”允祯忽而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关切道。

    我心口一震,忙挣脱了来,自袖中取出锦帕简单擦拭了手上的血迹,“只是小伤而已。”我微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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