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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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不再阻拦,竟任由我搀住了姨母的手臂,淡淡笑道:“王妃果然睿智,也不枉费王爷为你多番涉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情知她是指那朵红芍,当下对她的来历再不怀疑,随着她退出了殿外,眼看着密密匝匝的御林军早已将姨母的延佑殿重重包围,我抢上一步挡在了她身前,面上却只作出一副百般无奈的表情镇声道:“全部退下!”

    爹爹自然也是追了出来,一双冷陈的眸子在夜色中深深地凝望着我,允祯一行也追了出来,允祯面上已黯淡到比那月色更要惨白了几分,若不是董挽晴死死拽着,一声声劝着要他冷静,眼看他必是要不顾一切追上来的。我一面警惕地注意着爹爹的举动,一面极快地望了董挽晴一眼,却刚好逢得她也在望我,目光相对的刹那我与她同时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情绪与计较,我极慢极慢地,几乎微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她蹙了蹙眉,却亦如我一般慢慢点了点头,而后便将脸转了开去,再不看我。

    那一刻,我心底顿生了脉脉的相惜之情,我相信她是懂得我的,她看着允祯的眼神那样温软,那样深情,允祯,人生反复,得失无常,你虽与宓儿缘灭,却阴差阳错得此娇妻,老天也算待你不薄了。

    允祺亦缓缓走了出来,负手背后静静望着我。爹爹终于开口:“宓儿,你何必涉险?”

    我不答他,只冲着随之冲出的临风道:“临风,你去宜棠苑将绣夜带来,吩咐备轿。”

    临风望了望允祺,一脸犹疑不定,嗫嚅道:“郡主……”

    允祺却极是从容淡定,挥了挥手,“去。”

    “是。”临风这才连忙点头应了,一溜小跑便跑了开去。只不过半柱香的时分,绣夜便一脸惨白地提着裙袂一路疾奔而来,眼见我与姨母均被一陌生女子挟持,几乎立刻便唬地流下泪来:“小姐!”

    我抬手向她轻轻一招,“绣夜,你过来。”

    她想也不想便冲了过来,劈手便要去推开那舞姬,却被我一把拉住,我借着拉她趁机背过了身子,极快地向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乱动!”

    她一怔,一双茫然的大眼里满是疑问,然而却听明白了我让她不要乱动,当下便稳稳站住再不动弹。软轿很快也来了,我让那舞姬扶着姨母坐了进去,自己则侍立在一旁,对那抬轿的四名小内监正色道:“不要乱动什么马前卒的心思,太后娘娘若有丝毫闪失,你们几个便再多几个脑袋,也是保不住吃饭的家伙。”

    那四名小内监闻言面面相觑,均是一脸的惶恐与不安,齐声道:“奴才不敢!”

    我这才转身望向了允祺,“皇上,苏宓斗胆,请皇上尊口放行。”

    允祺终于开口,语声轻慢,却字字清攫。“宓儿,你当真想好了?你但出了这皇宫的大门,你与母后的安危,朕不作任何保证。”

    我不惧反笑。“宓儿必尽全力保太后娘娘全身而退。但需皇上金口放行,仅此而已。”

    爹爹闻言很是不满,抢上一步便要逼近前来,“宓儿大胆!怎么你现下竟是偏着那贼妇,在与皇上讨价还价么!”

    我心头亦升起了难言的怒火,只勉强忍气道:“宓儿自有计较,倒是爹爹未免太过激进了罢!若太后娘娘因此有所差池,我苏家一门只怕都难躲干系,宓儿一番苦心爹爹不体谅也罢了,何苦处处搬出皇上?难道对皇上来说,这世上还有比太后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么?”

    我自来从未对爹爹如此顶撞过,今夜这一番话说得已是无礼之极,爹爹面色一沉便要开口,允祺却蓦地打断了他。他看了眼爹爹,“苏大人,你负责护送母后一行出宫,记住,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可随意行止。”

    爹爹正要应声,我心头一动,目光掠过远远站在一侧,明显作壁上观的董翰伯父子,我泠然一笑,抬手便指住了那董致远,道:“不必劳烦爹爹了,董大人,你身为御林军总兵,此事你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妥帖罢?”

    董致远倒是不妨我竟会有此一说,目光阴郁地自我脸上攫了个来回,似在计量着我的用意,是否存有歹心。我淡淡笑道:“当初苏宓远嫁大漠便是董大人一路护送,董大人年轻有为,英明神武,屡次救苏宓于为难,立下大功。昔日那样多穷山恶水的旅程都走下来了,怎么如今只是这短短的一段永巷,董大人竟无从应对了么?”

    董致远尚未开口,董挽晴蓦地轻声道:“大哥,你就去罢。”她慢慢抬眼看着我,目光幽幽,似有千言万语却只无从言说。“我信苏家妹妹,大哥,你信我。”

    她口中是对董致远说着话,眼中是望着我,手上却是紧紧地挽着允祯的手臂。董致远一怔,目光微微流转,仿佛明白了什么,因转向允祺道:“臣请皇上示下——”

    允祺慢慢撇过了脸,惨白的月光下,他清俊而线条分明的侧脸慢慢蒙上了一层冷峻之色,他淡淡道:“准。”

    董致远随即命退了随时待命的御林军,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软轿旁,我微微一笑,“起轿。”

    “宓儿!”

    方行到太庙前,允祯蓦地挣开了董挽晴的手臂便追了上来,语声轻颤,脚下踉跄。因着情急,抑或方才淡淡的酒气熏染,惨白的面色生生涨出了一抹潮红,眼见他很快便要冲上前来,我忙冷声喝止:“慎安王请留步!”

    他在距离我不过五步的地方生生刹住了脚步,一脸的苦痛无奈。

    身前是延佑殿巍峨雄壮的殿门,身后是太庙肃清寂寥的白墙黑瓦,脚下是蜿蜒若虹的玉带桥。

    我与他静静相对,他眼中的苦痛太过浓烈,太过清晰,那一刻,我心中倏然便想起了去年的初夏,在那太庙廊前,在那玉带桥上,我与他,一个轿内,一个轿外,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错过,总是那样寂寥,充满了被时光冲洗地极淡极淡,却永生也无法完全消除的忧伤。

    他不知道的,我一直当他其实并不知道的。可是他猝然抬起的手臂带动了衣袖当风,一点灿金色便蓦地带着浓浓的凉意扑进了我的怀中。

    我猝然睁大了双眼。

    萱……萱花钗?!是那支我及笄之时他所赠我,彼时自我袖中滑落,不知遗落何方的萱花钗!

    我心头剧震。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便是极轻极轻,若不仔细倾听,几乎便要分辨不出。

    “宓儿心有七窍玲珑,只可惜我辗转半生,终是走马观花,无缘得窥。今日一别,来日再见,只怕你我便已是形同陌路,允祯斗胆在此请求,若宓儿心中尚顾念半点旧时情谊,来日不论如何……请宓儿一定代为保全我母家一脉!”

    “允祯,你——!”我很是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一脸决然与凄凉,他在暗示什么?允祯,他虽然不近官道,不热衷名利,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身为一个皇子而本能的敏感与直觉。他必然是察觉到什么了罢?姨母突然的赐婚,家宴中半路杀出的刺客,而我冷静自持并坚持要一并出宫的态度……

    他必然是察觉到什么了罢!

    拓跋朔安排了这一切,挟太后以令天子,只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令得姨母如此情绪失控。一旦我出了这大楚朝的皇宫,他便再无丝毫顾忌。允祺掳了他的王妃,又曾暗算于他,他亦是皇子之尊,又是那样气傲的脾性,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对楚朝用兵,只在早晚。今番若他果真决意起兵,便是我只怕也是无力,亦无颜阻止了。

    允祺如此冷静,只是因为他自视甚高,又有爹爹一路在旁扶持,助他肃清了宫闱,稳固了帝位,可以说他这个皇帝当得轻松之极,他只是听到流血,从未亲眼看到殇命,战争于他来说,也许只是兵书上的一个说辞,爹爹笔下的一本奏折,口中的一句请示。可允祯不同,半年来的颠沛流离,至亲兄弟的纷纷离去,他纵然悲天悯人却也只能徒叹无可奈何,如今面对着决意离去,必将与他站在对立一面的我,满腔愁思到了此时,竟也只能化作这透着无比悲凉与尴尬的一句请求。

    宓儿,若你心中尚顾念半点旧时情谊,来日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保全我母家一脉!

    我猝然轻笑,眼角却已是清楚的潮润。我攥紧了那沁凉如水的钗,任凭它生生地硌入掌心,清楚的刺疼。蓦地转身,我抬手便用力一抛,那萱花钗只来得及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到寂寞的弧线,便咚得一声没入了湖中,涟漪阵阵,再难寻见。

    我抬手浮上了软轿的窗牖,“起轿。”

    “……宓儿!”允祯怆然悲呼。

    “我允你便是。”静静开口,脚下却已走出了一步。

    我再没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好痛苦啊呜呜……乃们也不说帮洛捏捏,捶捶,再哄哄……

    第四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上)

    脚下是沉重的,可深心里某一处地方却莫名的轻松了,夹着丝丝的惘然,丝丝的解脱。

    允祯,你终于不再唤我宜男了,你终于……肯放下了。

    “娘娘!娘娘!”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呼喊,抬头望去,却是蔻儿与尚未病愈的品秋气喘吁吁地跑了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公主?!”蔻儿与品秋听说姨母被刺客挟持很是吓得不轻,此刻只见我安然立着,却不见姨母的身影,更是惊魂难安,“娘娘呢?娘娘在哪里?”

    我抬手示意她二人走近,也不多说,只以目光示意她二人稍安勿躁。她二人都是这宫里的老人精了,哪有不懂得察言体色的道理,虽仍是担忧,然而见我一脸平静,却也情知并无大事了,因双双跟了过来。

    软轿中乘坐了两人,不免便比平日要略略沉些,在寂静而冗长的永巷中断续发出阵阵扰乱人心的吱呀声,因着这水般沁凉的深夜,听入耳中,尤其诡异了几分。

    董致远不远不近地在轿旁跟着,也不开口,绣夜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他,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被我无声一眼静静阻止。不知不觉华辰门已近在眼前,门墙上高悬着的琉璃宫灯夜色中如最熙亮的星辰。董致远令守门的侍卫开门放了我们一行出去,却遭到守门侍卫的质疑,其中一个宽口阔耳,生得很是高大的侍卫疑虑道:“这么夜了,董大人这是送谁出宫呢?奴才斗胆,还请董大人准许奴才掀开帘子见一见。”

    董致远闻言怒道:“大胆!怎么你这可是在疑我么?”

    那侍卫干笑了声,语气仍是谦卑,然而神态间却无半点通融之色。“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请董大人见谅。”

    另一名侍卫亦行礼道:“董大人也是给皇上当差的,又何必为难奴才们呢?宫门早已下钥了,奴才们要打开这门便要去向孙统领取钥,孙统领若是问起来是何人要出宫,奴才们总得要说出个一二来,否则——”

    他话音未落,品秋已上前一步斥道:“大胆,是哪个狗奴才胆敢阻了太后娘娘的去路?”

    那侍卫面上一白,很明显是认出品秋的容貌了,情知是太后身边的人,当下便很是惶恐起来,哪里敢怠慢半分。连连叩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这便去为太后娘娘取钥,请娘娘稍候!”

    钥匙很快便取了来,软轿再次抬起,缓缓出了华辰门,又行了一段路,约莫半柱香的时辰,我们一行便是真正出了这深宫了。

    又行了约莫半里远,轿中蓦地传来一声:“停轿。”

    我随即示意那四名小内监停轿,软轿被慢慢放了下来,轿帘刷的一声便被掀开,那舞姬率先走了出来。一别方才轻歌曼舞时的妩媚与清妍,突然行刺时的邪魅与果决,现在的她面上淡淡的,含着几分清冷,几分倦怠,我正暗自恍惚,她却抬头冲我微微一笑,转身又将姨母扶了出来,裣衽行了一礼,低低道:“娘娘勿怪。”

    我正暗自讶异,不知姨母是何时清醒过来,姨母摆了摆手,转身却是望向了立在一侧沉默不语的董致远。“你回去罢。”她镇声道,迎视着董致远阴鹜深沉的目光,“你的心思,哀家清楚地很,可是允祯方才对宓儿的说话想必你也听得清楚,就不需哀家再行重复了。允祯是个好孩子,又是哀家一手拉拔大的,这世上任何人,莫说是你,便是皇帝若胆敢果真动了允祯,哀家也绝不会轻饶的!”

    董致远身子微震,低了脸去幽幽道:“太后言重了。臣与慎安王本是中表之亲,如今有了他与舍妹的婚事,更是亲上加亲,臣又怎会对他有所不利呢?”

    姨母点头。“但盼你记住你今番的说话。去罢,皇帝若问起来,你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姨母黛眉微挑,一双微微狭长的凤眼很是利落地瞄了他一眼。

    “是,臣告退,太后金安。”

    董致远随即离去了。我这才得以问那舞姬:“不知姊姊贵姓芳名?可否见告?”

    她微微笑道:“天涯飘萍,随波逐流,贱名微薄,不说也罢。”

    “姊姊又何必过谦呢?”我拈出方才家宴中她抛给我的那朵红芍,静静望着她。“姊姊甘冒奇险救苏宓出宫,这莫大的恩情难道还当不得宓儿亲自拜谢你一声么?”

    她略略沉吟,笑道:“如此也罢,王妃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莲姬罢。”她说着望向那四名小内监,婉声道:“几位公公便请各自去罢。”

    我抬手唤过那四名抬轿的小内监,随手褪下左手指上两枚缠丝宝戒并腕上一枚质地精纯的鎏金蝴蝶古纹玉镯便递给了他们,“你们四个出了这宫门能去哪里便去哪里,只莫要再回到这宫里了。这些物事虽不值得太多,变卖了却也足够你们每人匀上一份糊口的盘缠,这便去罢。”

    他四人闻言均是惶恐难安,“奴才……奴才不敢收公主的东西……”

    蔻儿走近前道:“拿下了便各自去罢。今夜之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不论你们跑到哪里,哀家亦有办法寻了你们来问罪。”

    “是……谢太后娘娘恩典,谢公主赏赐……”他四人一叠声地应着,这才转身去了。

    我舒了口气,那莲姬笑道:“王妃倒真是好心肠。”

    我有些赧然,“他们本是身子不健全的人,不过活在这宫里仓皇度日罢了,如今被迫离了宫中,要寻个安身之处实属不易。终究是我累了他们。”

    莲姬点头道:“不错,可是皇帝派了他们送咱们出宫,这丢丑的事皇帝事后必是不愿承认的,他们若回返宫中,必死无疑。王妃终究还是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

    绣夜听得她左一句王妃又一句王妃地喊着我,当下再也忍不住问道:“莲姬姊姊,你可是见过咱们王爷?王爷现下在哪里呢?王爷可知道咱们小姐逃出宫了么?”

    莲姬笑道:“傻姑娘,你却看看你身后是谁?”

    我心头剧震,来不及想到更多,已本能地霍然转过身去。只见夜色如水,清寒的天幕下依稀可见远处群山影影绰绰,而那无尽的黑暗却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而骤然大亮了起来,我狠狠眨了眨眼,再狠狠睁开,犹然不敢置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鲜衣怒马,青衫萦怀,剑眉朗目,睥睨众生。

    直到绣夜尖声喊了出来:“王爷?!”

    却不是拓跋朔,还能是谁?

    我怔怔向前迈了一步,“朔……朔郎!”只一声旧时情浓,眼泪已滚滚而下,浸染了我微凉而清瘦的脸颊。

    几乎是与我迈步的同一时刻,他健硕伟岸的身影已赫然滑下马来,稳稳地立在了我身前五步处。他刚毅的眉头微微蹙着,显是很不乐见我如此涕零的模样,可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却又出卖了他的心思,我知道,他眼见我如此喜极而泣,心中必是无比快意舒畅的。

    于是,我很没有形象的破涕为笑了。满面的泪痕仍沾染着脸庞,笑意却已深深地蔓延开来,起先只是一点,慢慢地,便蔓延了整张脸,整个人,整颗心。

    明明傻气之极,想必也是大大的丑了,然而目光胶着的刹那,我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楚而毫不加掩饰的惊喜与惊艳。

    到得如今我终于看透,原来这多半年来我与他一直都在猜,互相地猜。他的真心,我的真心,我们的身体靠得太近,却忽视了心的距离。我与他同样都不是擅于用言语表达感情的人,内敛,别扭,真心到头来便只有一次次被误会扭曲,被抛弃践踏。可是,拓跋朔,我好庆幸,我庆幸你没有放弃我,我更庆幸我没有看错你!

    “宓儿。”没有多余的话语,只一声宓儿,我的心便仿佛那春日放飞的纸鸢般载浮载沉,飘飘而不知归处。任由他温暖的手掌包覆住我微凉的手心,他轻轻一笑,却是望向了姨母,然后作出了一个令我大吃一惊的动作。

    他慢慢地低下了身去,膝头稳稳磕在沁凉的地上,仰首望着姨母,他粲然一笑:“我听说在楚朝这是至高无上的礼仪,我从前虽从不曾做过,可是入乡随俗,你既是宓儿的母亲,便如是我的母亲无二,岳母在上,请受拓跋朔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想拓跋想到想睡觉的童鞋们,拓跋出来了,鼓掌鼓掌,撒花撒花=。=

    第四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中)

    我吓了一跳,失声唤道:“拓跋朔,你?!”

    这段多年来被掩藏得完全不露痕迹的往事,这段宫闱中注定不能见天日,注定要沤成腐臭的泥的往事,他怎么会知道?!

    与我的震惊相比较,姨母倒是出乎寻常的冷静,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双利落的凤眼却是幽幽地审度着拓跋朔,半晌方轻声一笑,道:“好孩子,也难怪宓儿对你那样牵肠挂肚。”

    我不由面上一红,待得对上拓跋朔瞬间转向我的笑脸,更是尴尬地恨不得立时寻缝而入。眼看着拓跋朔站起身来,打了个唿哨,跟着便见又有几匹马并着一辆马车得得地驶了来,最前头那人在离着我尚有数十步距离时便猛然滑下马背,疾走了几步俯下身子便拜道:“王……王妃!”激动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那语声清冽坦然,夹着丝丝的鼻音,我心头一动,只觉熟悉无比,当下很是开心,忙走近两步便伸手扶起他来,“漠歌,竟然是你!”

    可不是漠歌是谁?察觉到我欲扶他的意思,他身子微震,顺着我的力道站起身来,脸却埋得更低了。我正要开口问他是何时来了金陵,却听得身侧马车中一阵脚步声响,跟着车帘刷地一声便被拉开,一个小小的人影登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直直撞入了我的怀中。

    我本能地伸手搂住,却在那小人儿真正入怀的时候,早已止住的泪水瞬时再次盈眶。

    惇儿……惇儿!竟然是惇儿!

    小小的面团儿似的小人儿,一张白皙如满月的小脸上早已是糊满了泪水,在我怀中辗转扭动着身子,鼻间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一双小手却紧紧地搂住了我的颈项。

    我任他将满脸的泪水蹭在了我衣裳上,抬手却将他抱得更紧了,手指拢过他淡软的额发,我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温软的颊上,喃喃轻呼:“惇儿……惇儿……母妃好想你!”

    拓跋朔携着姨母一行也跟着走了过来,姨母望着惇儿赖在我怀中的模样不由得微微讶然,绣夜却极是高兴,忙揉身上前笑道:“小王爷!竟是小王爷呢!”笑着笑着便恍然流下泪来,哽咽道:“这么远的路,小王爷竟也赶了来,王妃,小王爷对您的孝心当真是令人感动……”

    我含泪点头,转身笑望着拓跋朔,却见他亦是一脸笑意与我相视,伸手想要接过惇儿,“惇儿听话,回车上去,别累坏母妃了。”

    惇儿自我怀中抬起脸来,小小的眉头皱得很是厉害,一双黑曜石般熙亮的大眼只是幽幽地望着我,想来此刻他必是有许多话要对我说的罢?只可怜他无法开口,千言万语亦只能化作这清晰而温软到令人无从拒绝的一眼。

    “无妨。”我托着他身子的手臂轻轻抬了抬,一旁漠歌已跃上马车伸手拉开了车帘,拓跋朔示意蔻儿与品秋扶着姨母攀上了马车,进了车厢坐好,我刚要随着攀上,目光却蓦地掠到莲姬正一脸萧瑟寂寥地远远站在身后。我心头一动,“莲姬姊姊,你和我们一起走罢!”

    莲姬却缓缓摇了摇头,晚风中她妍妩的身子便显得愈发清瘦纤弱起来,她轻声开口,却是冲着车厢中的姨母。

    “娘娘,紫金山上的红芍,如今已开到衰败,娘娘若果真是惜花人——”

    她的话音未落,姨母的声音已隔着厚厚的帘布沉沉传来。

    “我周萏,从来都不是什么惜花人。”

    莲姬一怔,面上登时惨白了几分,一丝苦涩的笑意慢慢浮了上来。她轻声道:“那么,娘娘便去见属于娘娘的惜花人罢,十五年前与十五年后,终究是一样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却只见那莲姬说完话便转身欲走,拓跋朔突然开口道:“你去哪里?”

    莲姬没有转身,只淡淡道:“王爷与王妃夫妻团聚,奴家应承淮陵王的事也算办成了,本不是同路人,王爷又何必过问奴家的去处呢?”

    拓跋朔蹙眉道:“你既救了宓儿出来,本王也便欠了你一份人情,你独自一人,若宁允祺为难于你——”

    我亦点头道:“不错,莲姬姊姊,你独自一人实在是不安全,若不介意,请无论如何还是与我们一起走罢。”

    莲姬仍是摇头,待要再开口,一直闭着的车帘却蓦地掀开了,姨母立在车厢口,一张沉静的面容惨白如雪,却又似泛着那么一丛隐隐的潮红,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怔怔探出手向着那莲姬,口中讷讷道:“等等!”

    莲姬回过了身来,静静望着姨母,目中却似瞬间燃起了什么希翼。我站得近,虽抱着惇儿便有些瞧不清楚姨母的神情,然而母女间那无法言明的心有灵犀却让我清楚地感受到姨母心情的极度不稳定,她隔了好半晌,方嗫嚅着问了一句:“你没有骗我……她果然……果然尚在人世?!”

    莲姬叹道:“太后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呢?”

    姨母身子陡震,猝然惨淡地笑了笑,“我只怕……今日的事只是大梦一场,醒来后便发现一切还如旧时,不过是我多年来的愧疚……得不到解脱罢了。”

    “太后……”莲姬长叹一声。

    “宓儿。”姨母却突然开口,“送我去慈云庵!”

    我不由一怔,“慈云庵?”

    姨母点头,抬手却向那莲姬道:“孩子,你也来,你来。”

    莲姬微微犹疑,终于缓缓走了过来。望着我微微一笑,提着裙袂攀上了马车。姨母携着她便转进了车厢中,“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站着久了,怀中惇儿便愈发沉了起来,我渐渐感觉有些吃力,拓跋朔对我的神情举止自然是小心在意,见状伸手便要抱过惇儿,我生怕惇儿心中多想,于是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惇儿乖,让母妃先上车好不好?”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这才由着拓跋朔将他抱了过去。我提着裙袂先攀上了车子,再自拓跋朔手中接过惇儿,绣夜忙为我掀开车帘,扶着我躬身走了进去。

    马车很快行开了,惇儿坐在我膝头上很是乖巧,任由姨母慈爱地打量着他,也不惧生,只是乖乖地倚在我怀中。我看出姨母眼中的疑问,解释道:“是……他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却跟宓儿很是投缘,想来也许是前世的母子缘分罢。”

    姨母点了点头,“那他生母呢?”

    我察觉到怀中惇儿的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僵住了,忙将他搂了搂,笑道:“自然是有缘故的,总之惇儿目下是由宓儿教养,宓儿亦将他视作亲生孩儿一般疼爱。”

    姨母亦听出我话中之意,明显不欲多说,当下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却抬手自惇儿头顶心抚了抚,“乖孩子,长得倒很是伶俐。”

    惇儿黝黑的瞳孔闪了闪,看了看姨母,又看了看我,终于向着姨母笑了笑,而后将脸埋入我怀中。我看着姨母虽是强挤出那一丝笑意,可眼中却是明显的疲惫与黯然,心下不由很是痛惜,忍不住问道:“那慈云庵中,可是有姨娘的故人么?”

    姨母望着我,黑暗的车厢中只一盏小小的烛台在案上散发着幽靡的光亮,映着她的眼神便有些幽深,她猝然叹道:“事到如今,你终究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娘么?”

    我微微一怔,笑意便慢慢僵在了唇边,我转开了脸去,有些尴尬,亦有些感伤,讷讷道:“我……不习惯……”

    是的,我不习惯。我自懂事以来,便知人皆有母,唯我没有。因为母亲是生我之时难产而死,我甫一出生,便背上了这样的罪孽。在别的孩子口中那应是唤得至亲至熟的一声娘亲,于我,却是个万般疏离遥远的词语。我长成至今,却是真真从未唤过一声的呵!

    姨母微微低了脸去,目中是清楚的失望与遗憾,还有一丝瞧不太分明的自怜。一旁蔻儿忍不住道:“公主,你又何必如此伤太后的心……”

    我微微撇开脸去,心底阵阵的凄凉。

    我伤了姨母的心,可我的心呢?你们谁又顾及过我的心情?甫一出生便被生母抛弃,喊了十五年的爹爹又是如此功利,天大地大,我当真是不知如今的我究竟还有什么,抑或,我究竟曾经拥有过什么?那些过往的幸福与甜蜜,一件件一桩桩到得如今回忆起来,只觉阵阵尴尬好笑,我就像是错被置放在不属于我的位置上的人,命运到头来终是颠覆了我的所有。

    一切全是虚无,全是虚无!

    我心头一阵疼痛,下意识地便蓦地搂紧了怀中的惇儿,惇儿察觉到我身体的不安,抬起小脸便很是紧张地望向了我,比划着问我,母妃,你怎么了?

    我缓缓摇头,强笑道:“没事……母妃没事……”

    姨母低了脸去,轻声道:“算了,我这一生辜负的人何其之多,如今果报终是来了。”

    蔻儿面上一紧,忙抬手握了握姨母的手掌,“太后……”

    一直静静坐着没有开口的莲姬突然幽幽道:“负人者,人恒负之。道理虽是如此,可也总要问问清楚,那负人者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要去辜负从前对自己那样好的人呵。”她望着姨母,笑意突然便有了些惘然与寂寥。“我从前每常想不明白,她当初为何要拼命救下我的性命?左右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我父亲更是害得她与先帝离宫北逃,颠沛流离,几乎丢了性命!我想不明白,可是却又问不出来,直到见到太后……我突然就明白了。”

    幽靡的烛光中,她目光幽幽望着姨母,虽不是同样年纪、同样阅历的人,可眼眉间的轮廓与线条却依稀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比起我,她的眼睛几乎更与姨母一般无二!

    我心头一凛,怪道我初时见她,便总觉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我只道她生而亲切易近,却不想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一双酷似姨母的眼睛,酷似姨母的眼睛?!

    姨母猝然长叹,目光再不停留在莲姬脸上,却是转向了窗牖处,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她仍是执着地望着。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含了一丝无法掩饰,也未想掩饰的痛苦。

    “这么些年了……她……过得如何?”

    莲姬微阖了眼眉,低低道:“每日静心礼佛,极少言语,虽然寂寥,却也自在。”

    “你时常陪在她身边么?”姨母睨了她一眼。

    莲姬摇头道:“我时常去探她,但她并不总想见我。大多时候不过是跟纹锦姑姑聊上几句。”

    “纹锦……”姨母的眼中愈发迷离了,“这么些年了,她对殿春姊姊当真是忠心耿耿。”

    殿春姊姊?!我心头剧震,原来姨母要去见的故人竟是静妃娘娘?怎么她竟然没有过世,竟然还在人世么?!

    莲姬道:“昔日北逃,她意外小月,总是落下了病根的,如今这半年反反复复,身体是愈发颓靡了。她虽然不肯说,可行止之间却总是多了几分看破的意味,我与纹锦姑姑都很是担心,可是,却又束手无策。”

    姨母凄然一笑,话语中便有多了一分自嘲的无奈。“她个性温婉,凡事都不强求,平时也并不生要别人随她的心意,可是她一旦拧起来,却也是如何生劝……也是没有用的。”

    “不错……”莲姬点头,目中隐隐便更添了三分寂寥。“你果然是这世上最最了解她的人。”

    姨母笑了笑,却是避重就轻。“后来如何了?”

    莲姬叹道:“直到半个月前,她终于病了下去,再多的汤药也无法令她振起,纹锦姑姑日夜不眠地守着她,她数度昏迷中,却喊出了一个名字。”

    姨母眉头蓦地一蹙,面上表情愈发绷紧起来,哑声道:“……谁?”

    这番,却是轮到莲姬幽幽望向了窗牖。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启合,她涩涩一笑。

    “周萏,你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牵挂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洛要挂了!!!呕吐,泻肚,还头晕,全身乏力……睡了一白天才勉强缓过了点劲……抱歉今天的拖到现在才更完了,洛要去趴会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在外头乱吃东西啊!!!

    第四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下)

    她竟然直呼姨母名讳?!这已然是大不敬了!我心下触动,然而望着姨母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样子,只幽幽叹道:“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为我……唉……”

    余下的话姨母没有说出来,只化作了深深的一叹。在姨母身边坐着,一直没有吭气的品秋突然梗着嗓子问了一句:“莲姬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静妃娘娘她果真……果真健在?!”问到最后,她几乎已是哽咽而不能言,若非极力自持,仿佛便要立时放声恸哭起来。

    莲姬点头道:“不错,我虽不知当年她为何要误导大家她已过世,可是她现下却是真真尚在人世,小屋独处,寂寥度日。”

    品秋喃喃道:“娘娘……娘娘呵……怪道当年纹锦只带回了您的棺椁,便是先帝也不曾能得瞻您的遗容,奴婢只道您是效仿那李夫人,不愿先帝见了您的病态而破坏过往的美好回忆,却不想……却不想……您究竟为何要如此自苦?”

    姨母长叹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怔怔转开脸去望向了黑沉沉的窗牖。莲姬也沉默了,一时再无人说话,只听到马车吱呀呀地行着。不知行了多久,怀中的惇儿渐渐有些乏了,倚在我怀中一下下地打着瞌睡,我忙将他身子托平了,后脑枕在我膝头上,柔声哄道:“惇儿,乏了就睡会罢。”

    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顺从地躺了下去,小手圈在我腰际,只轻轻蹭了几下,便沉沉睡了过去。姨母睨着我对着惇儿那温柔耐心的模样,忍不住微笑道:“你倒是真心看顾于他。”

    我叹道:“姨娘有所不知,惇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生母自私狠毒,不过将他当作了谋宠的工具,导致他小小年纪便沉疴缠身,甚至——”我心中一阵难过,“甚至坏了嗓子,再也不能言语了……”

    姨母双目蓦地圆睁,嗔道:“竟有如此无良生母?!倒真是闻所未闻!”

    我叹了口气,再不愿多说什么了。紧了紧手臂,察觉到惇儿温热的呼吸正规律地一下下扑在我手背上,我心头一松,心底到底因着惇儿的温暖有了些许的踏实感。

    不知辗转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慢了下来,我侧身推开窗牖向外望去,却见东方已是天光,灿金色的曙光透过乌压压的云层照射出来,恍惚竟有些微的刺眼。

    姨母本闭目假寐着,然而只我推窗那极轻的一声吱呀声,她便蓦地睁开了双眼,镇声道:“到了么?”

    我吃了一吓,忙扭头向她望去,只见她一脸激动地望着我,眸中是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期待与……胆怯。

    胆怯?因为情切,所以情怯?

    我没有多问,扭头继续望着窗外,目光很快便被山林郁郁,晨曦中那座不算很大,黑瓦白墙很是素净清雅的庵堂吸引了过去。院门口一块方匾:慈云庵。

    “到了。”我轻声开口,转身望着姨母明显瞬间刻意扮作的沉静面容,我静静一笑,“宓儿陪您一起去罢,宓儿也很想……很想见见静妃娘娘呢。”

    姨母一怔,微微犹疑了片刻,终是点点头,“也好。”忽然粲然一笑,“宓儿你记得么,你小时候,她也是抱过你的……”

    “嗯……”我完全不复记忆,然而姨母满眼的期待却令我无从回避,只得含糊而尴尬地应了声。

    姨母却突然赧然了起来,侧过脸去轻声道:“你定是不记得的……也难怪,那时你还只是个数月大的奶娃儿,你又怎能记得呢。”

    “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在宓儿心中,静妃娘娘与姨娘一样,都是一个值得宓儿喜爱尊敬的长辈,这不就够了么?”我微笑道,将惇儿轻轻地抱了下来,交由绣夜看顾好。

    莲姬突然开口道:“太后请稍后,容我先去见了纹锦姑姑问过一声罢?”

    姨母一怔,目中悸动之意登时淡去了不少。“怎么?”

    莲姬叹道:“她……并不是每日都有精神见客的……”

    她说着,率先便站起身走出了马车,姨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怔怔坐了片刻,却蓦地霍然起身便往外走去,我讶然而唤:“姨娘?”

    姨母立在车厢门处侧身望我,“宓儿,我今番无论如何也是一定要见到她的。”

    我了然点头,近前轻轻地挽住了姨母的手臂,微笑道:“宓儿陪您一起。”

    随后便裣衽随姨母步下了车去。拓跋朔正立在车厢旁,见我与姨母走了出来,忙伸手将我二人扶下车去,“宓儿也要进去?”

    我望着姨母强作镇定的背影,心底一阵酸涩不安,向他微微点头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了然点头,“我明白。你去罢,不过只一点,她们之间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阻挠,我虽不甚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听叶知秋——”他猝然收声,极快地瞄了我一眼,笑容中便隐隐多了几分尴尬,“如今却应是岳丈了,从前对他诸多不敬,宓儿别要见怪才是。”

    我心头一震,眼看着姨母与蔻儿、品秋已缓缓踱进院中,这才拉着他走到一边道:“是他……是他告诉你的?”

    他蹙眉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了你的事情伤心自责。原来那时他劝我要了你来和亲,本是想要报复太后当年对他的绝情,为我做事,也只是想倚赖我为他打下楚朝,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不甘而迁怒于人罢了。他当时见了宁允祺送来的信物,只当那宁允祺是他亲生子,自然全心为他所谋,不惜顶着被我发现,性命不保的危险也要将你送回楚朝。然而……”他眯了眯眼,目中透出的神色便很是复杂了起来,“我真是想象不出他得知其实你才是他亲生女儿的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仍是讶然不解,虽然一早已知爹爹非我生父,亦曾怀疑过先帝只怕也非我生父,只是突然被笃定地告知在漠国时曾数次打过交道,始终令我心存芥蒂的叶知秋,不,其实应是宁佑承竟然是我的生父,我一时自然很难接受得了。我有些急躁,“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与允祺其实甫一出生便被掉换了呢?这桩事除了姨母,我只当这世上是再无人知晓了的!”

    拓跋朔蓦地抬起宽大的手掌便将我揽入了怀中,掌心轻轻地按在我的后脑处,轻轻地抚摩着,另一手紧紧圈住了我的腰肢,在我耳畔轻叹,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猝然便激起了我心底阵阵涟漪。

    “宓儿,你不必伤心难过,不管你生父是谁,生母又是谁,是皇亲国戚也好,是贩夫走卒也罢,对我来说全无半点分别!在我拓跋朔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也只是我的妻子,是我拓跋朔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我身心皆震,只微一迟疑便紧紧地抱住了他强韧的腰肢,将脸埋在他健硕的胸膛,哽声轻唤:“朔郎……”

    低眉蹙首间,时间仿佛滞留住了,流动间缓慢而黏稠。清风无声,气息迷离,光影盘旋犹如压城而来的暮晏。院内紧着白墙处,一棵海棠树正开到娇艳,只簌簌地一阵摆动,几片花叶便萧萧落下,飘然坠地,发出轻微的荜拨声响,如最轻柔的手指掠过琴弦,泠然而清冽。

    静谧。

    相拥而沉沦,心脏跳动的节奏似乎都应和得一般无二。心底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如酣梦中的呓语,柔软、清涩,至真至纯。

    拓跋朔……拓跋朔……我庆幸有你,庆幸有你!

    不知过了许久,直到听到院中已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

    ) ( 嫁东风(全文) http://www.xshubao22.com/1/15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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