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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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神情惊地止住了哭意,乖乖留在府中。[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让何昶全力保护惇儿的安危,更留下亲笔书信,倘若我愈月不归,请何昶即刻通知允祯,盼他念在我的面上照顾好惇儿与恪儿!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为后记。

    人在谁边—后记(上)

    前往庆州的路上我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昼夜不止的赶路,七八日的行程只走了五日便到。许的一早得了我的报信,昔真静竟安排了禁宫侍卫亲自到了城外迎接我,一应礼数周全,宛若上宾。随行兵马被留在了宫外,我只带了对月随内侍进宫,一路灯影缭绕,花红柳绿,怪石成趣,水榭浮桥,待得在一处大殿前停住,一溜儿的琉璃宫灯下我一眼便瞧见御花园内触目可见皆是芬芳妖娆的各色芍药。

    果然……果然……

    我心头一阵突突,见内侍已去通报国主,我在外头等了片刻,忍不住向那花圃走去,细细观赏起来。

    紫袍金带、贵妃出浴、红花重缕,各色名种应有尽有,竟是比我昔年在楚朝帝宫之时见到的还要多,还要好。正望着出了神,不妨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轻唤:“王妃。”

    我一怔,忙转身望去,却见是一名年轻女子盈盈立于我身前,黑发如瀑披着肩头,包裹着一张小巧白皙的面颊。清瘦颀长的身姿,穿一领天水碧的明绸长裙,下摆细密密的一排云水纹图,整个人素净的很,通身上下竟然连一件首饰也没有,青翠素净得就像湖岸上的垂柳。

    我对上她的眸光,只觉心跳阵阵急促起来,这眼神、为何如此相熟?

    “王妃见到故人总是如此冷清么?这可真叫故人伤心。”那女子却蓦地又上前一句,微微一笑,伸手便抓我合拢在襟下的手掌。抬袖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幽香袭来,非兰非麝,似曾相识,却是说不出的好闻。我喉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是——真静?”

    她一手抓住我手,一手掩唇而笑,微一用力便拉了我一同站在花圃前,却对着我身后的对月斜了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只是脑中一时还迷糊着不能反应过来,好好的余容郎君变成新罗国主也便罢了,怎地——怎地竟然还是个女儿身?

    “对月,你先退下。”我命退了对月,这才微一使力收回手来。她也不以为意,撇了撇唇只笑望着我,“收到你的信,我很欢喜。”

    我沉吟不语,目光却是又忍不住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虽然清瘦,虽然高挑,可是那窄削的肩膀,细韧的腰身,还有她身上时时存在的淡淡幽香——我一早就该想到她许是女儿之身的!当真是愚钝而不自知,却叫她糊弄了这样久。我忍不住嗔道:“你口口声声当我是此生知己,却原来就是如此知己的么?”

    她见我动气,忙又伸手拉我手臂,“哎、哎,这可怨不得我,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究竟是男是女呀?”

    “你——”我一时语塞,愤而啮了啮唇,不再理会她。她连扯了我衣袖数下,见我仍是绷着脸不看她,也不多言语,只得无奈松手,“好罢,我认错便是。不若今夜就在璃瑭宫设宴向王妃赔罪,还请王妃务必赏脸。”

    我静静睨她,忽而轻笑。“花是好花,只不知……宴可是好宴?”

    她听了我话登时笑出声来,伸手扶住了花圃旁的竹篱一弯腰便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抬眼望着黛蓝色夜空中一轮翡色玉盘,笑道:“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唉。”

    “你——”我听到此处已然明白,她必是将拓跋朔也邀了来了,一时难掩心头激动,声音也不由得抖颤了几分。“真静,你……你到底意欲何为?”

    她侧过脸来望我,神态竟是无法言说的认真,沉吟片刻道:“苏宓,知己应该是无话不可说的,像这样笑脸以对却暗存猜忌,不是知己。”

    我闻言哼道:“那么,诓了我家王爷孤身赴约,又邀我前来,处处算计我于股掌之中,此种行径难道便是知己?”

    她正色望我,“你知道我诓了拓跋朔,你还敢来?”

    我被她说中心事,不由绷了脸色,扭脸道:“王爷是我夫君,我不能眼睁睁看他孤身涉险。”

    “倒真是情深意重。”她呵呵一笑,突然起身走到我身前站定,俯身在我耳畔低声道:“你尽管赴宴便是,我保证你那宝贝夫君毫发无损。过了今夜,我更可担保你夫妻便可团聚。”微一停顿,她又笑道:“你既信我一次,不差再信这一次。”

    我侧目望她,脑中飞快斟酌着她话中之意。她却拂一拂袖转身向殿内走去,丢下一句:“不过你要依我一事。”

    “什么?”我心中挂牵着拓跋朔的安危,少不得跟上几步问道。

    她站定脚步转身望我,忽而笑道:“不可透露拓跋朔我的身份,否则,哼哼。”她说罢便转身去了,走了几步见我未曾跟上,又停下脚步催我:“进来坐会,等我换件衣裳。”

    她换完衣裳出来我才恍然有了种正是此人的熟悉感。同色的衣裳,只不过这次却又换回了男装。如瀑青丝束了起来,戴了一顶素色的绸帽,正中央以金线缝了一块莹然有光的美玉。一时丰神俊朗,容色清雅,活脱脱便是个青衫儒雅的少年公子。见我明显错愕了一下,她假模假式地踱了几步到我身前,呵呵一笑,“王妃请。”

    我忍不住她忽男忽女的变个没完,明明便是在有意寻我开心,然而一时见不到拓跋朔却也不便与她翻脸,只好忍耐着跟着她走去一间大殿。那大殿外观瞧着很是古朴沉重,然而入内才知奢华,一铺到头的雪色羊绒地毯,赤铜烛台约五步一柱,雪顶大帐拉了满室,羊脂松香扑鼻而来,更兼酒肉香醇,灯影缭绕,只晃得我眼花缭乱。

    昔真静率先入座,拉了我坐在她身侧,我只觉不妥,正推脱要去阶下入座,便听到一声熟悉到几乎沁入心扉的声音镇镇传来——

    “宓儿——宓儿!”

    我一惊,忙拂袖起身,一眼便见到一名青衣男子疾步从外头冲了进来,双眼圆睁如铜铃一般瞪住了我,目中是清晰到了然的激动与情深。不似拓跋朔却能是谁?

    “王爷!”鼻翼微酸,眼窝便跟着胀痛了起来,我待要上前迎上他,却叫昔真静一把拉住了手掌。我一怔,尚未回过味来,便见拓跋朔眉头紧蹙,跟着便上前一步,冷声喊道:“放手!”

    我这才意识到是昔真静拉我手掌触怒了拓跋朔,不由微微一怔,待要开口解释却蓦地想起方才她对我的警示,不许我泄露给拓跋朔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这算怎么回事?我一时头大如斗,低头望一眼昔真静,却见她竟然好整以暇得自斟自饮起来,还用力将我拉在她身侧坐下,很是故意地凑近了我耳畔轻喊一声:“宓儿,坐。”

    她陡然喊我一声宓儿,只将我激了一激,登时全身不自在了起来。扭脸瞪了她一眼,却见她一脸无辜地望我,跟着便又转向拓跋朔:“王爷也请坐。”

    拓跋朔哪里还能坐得下去,我悄悄睨他一眼,但见他握掌成拳,鼻翼奋张,几步便冲上前来,两侧的侍卫忙站成一排挡在了他身前。我无奈蹙眉,忙使力挣开身子,软语劝道:“王爷,你先坐。”

    拓跋朔见我开口,很是吃惊不已,目光自我与那昔真静身上来回流转,一脸的不敢置信。“宓儿,你——你竟然——”

    我竟然如何?事到如今我总算是明白昔真静的目的了,她根本是存心要在我与拓跋朔之间捣乱。她当我是知己,必然不会拿我开刀,只是她见不惯拓跋朔昔日与熙华的那段过往,竟而想出这个主意要来折腾拓跋朔了。我抬手揉了揉眉心,“真静,适可而止。”

    昔真静自是没有开口,一边拓跋朔听到我唤出那声“真静”,登时再也压制不住满心的怒火,几下便掀翻了两名侍卫,几步冲上阶梯,不顾身后数把明晃晃的钢刀便抵在后心,伸手便向我抓来,怒道:“昔真静,你敢染指宓儿,本王要你全城覆没!”

    我被他扯住左手手腕,他情急之下自然是力大无比,只拽得我手腕生疼。[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然而心底却是禁不住甜意涌出,拓跋朔……他对我当真是情深意切的。

    昔真静毫不畏惧地与他互瞪着,眼睁睁看着他一把将我扯离了玉座,用力拉入怀中紧紧揽住,

    她蓦地支颐轻笑。“如此鲁莽男子,当真不知宓儿看重你什么?”

    拓跋朔一怔,怒道:“宓儿二字可也是你能随便叫得?昔真静,本王不管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你与高句丽的事是你两国内政,本王不欲干涉,只是你竟然藏匿本王王妃如此之久——”他揽住我腰身的肩膀蓦地使力,我一时吃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拓跋朔怒视了一番周围,很是沉重地吐出一口气,而后冷冷道:“如今我要带人离开,我看你们谁敢阻止!”

    “你也说了,王妃被我藏匿了这么久……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昔真静还在那边煽风点火,我心头一凛,不由抬头望向了拓跋朔,却见他一脸沉闷,脸色黑如浓墨,蓦地转身伸指捏住了我的下颚,深深望住我的双眼。“宓儿,他究竟有没有对你怎样?你说实话!”他的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恐慌,所有的威风所以的神气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由它一点点分崩离析。

    她能把我怎样?我简直是欲哭无泪,侧眼狠狠瞪了那昔真静一眼。未料此举却被拓跋朔误读为我果真受了委屈,登时松开我怒吼一声,反身便抢下一名侍卫的佩刀向高高在座的昔真静砍去,吓得我阖眼惊呼不已:“王爷,不要——”

    我被他陡然一推登时踉跄了几步,然而见他举刀便什么也不顾得砍向了昔真静,我只吓得脑中一阵空白,待要上前去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明晃晃的刀身直直向她落去。

    “真静!”我惊呼一声,只觉眼前一黑,转身便跌了下去。

    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我只觉一只有力的臂膀用力将我抱了起来,哑声唤我:“宓儿!宓儿!”见我朦朦睁眼,面前那一张刚毅的面容竟是铺天盖地的伤痛弥漫,眼角一点微润,抱在我腰肢上的手臂用力一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喊了一句:“都是我没用,害你受如此之辱!宓儿,你不要怕,我这就带你走,咱们这就走!”

    一个碧色的身影晃晃悠悠的靠近,拓跋朔猝然转身瞪去,只见昔真静一脸郁郁地立在身后,帽子被砍掉了,如瀑青丝落了满肩,很是狼狈不堪。她伸手抓着一丛断发怒瞪着拓跋朔,又看看我。“开个顽笑而已,这也至于?”

    “真静,你——”我头痛地扶着拓跋朔站起身来,望着拓跋朔一脸惊诧莫名,活似见了鬼一般死死瞪住了昔真静,我无奈推了他一把。“你错怪真静了。”

    拓跋朔一张脸上登时很是复杂难明,似愤怒、似悲伤、似惊诧,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最终只能是面无表情地站定,瞪住我,“宓儿,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翡翠金翎雀尾玉搔头举在我面前怒道:“为何你的贴身物事会落在他的手上!为什么?!”

    我揉着眉心,抬手指向一边摆明看好戏的

    昔真静,再也忍不住低声喊道:“真静她——她是女子!”

    锵啷一声闷响,拓跋朔手一松,那玉搔头便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他活看看我,又看向正无奈拨着断发的昔真静,一脸活似见了鬼般的郁郁神情,“女……女人?”

    “你这呆头鹅!”我见了他呆呆愣愣的模样,心底柔情大盛,忍不住笑骂了他一句,“她若不是女子,臣妾怎会如此不知自重?难道王爷就如此信不过臣妾么?”

    昔真静俯身将那玉搔头捡了起来,收入袖中,又将那妆刀取出递给我,“如今当着你夫君的面,可不算是偷偷摸摸。”

    我含笑接了过来,见拓跋朔仍是一副傻傻怔怔的模样,只得伸手拉了他一把面向昔真静笑道:“如今可不算是我犯规。真静,你说的话儿可都还算数?”

    昔真静轻轻一笑,伸手取过一盏玉樽送到嘴边一口饮尽。“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第二节……

    人在谁边—后记(下)

    三日后我便随拓跋朔返回天水,这三日里我得闲便到处逛逛,新罗国虽不比我楚朝富庶,也不比漠国辽阔,然而亦有其独有的民族特色。拓跋朔与昔真静达成了协议,自高句丽撤兵,不干涉新罗与高句丽的内政,更因我与昔真静的义结金兰,漠国与新罗结为友邦。我其实很是惊叹真静她一步步走来的不易,以女子之身作为一国首领哪是易事?然而真静却很是淡然,昔家一脉只剩她一人,家族重担自然只能落在她的肩上,人生在世很多事都是如此,没有什么艰难不艰难,人生于世,该承担的事情,就必须承担。

    静竹与眉妩、阿珺都已自行返回,我再再追问绣夜的下落,静竹只是沉默。“漠歌没有为难我们,他要放了我们一起回来找王妃的,可是绣夜不肯回来。”

    我想,我是能够理解绣夜的苦衷的。

    先皇后因助拓跋安谋反被贬为庶人,驱居去锦冷宫,于两日后自缢身亡。而拓跋安与其余孽竟转而投奔了高句丽,共抗新罗,昔真静已来了书信请拓跋朔出兵相助。眼前局势虽已初步平定,然而或有变数,我听了拓跋朔的话便没有心急接回恪儿,暂且仍让他在楚朝待些时日。

    拓跋朔倒是没有亲去,只全权交由了萧珃负责。是夜他在书房中迟迟没有休息,我心中惦记,便吩咐静竹准备了些小菜与他爱喝的西凤酒亲自给他送了过去。守夜的侍卫见是我来了,刚要喊报便被我示意噤声,退到了一旁。静竹抬手推开房门,我方踏进一步便见他正立在书案边盯着案上一件物事,蓦地听见门响抬首正要蹙眉发嗔,一见是我倒是微微一怔,“宓儿?”

    我亲手接了食盒走到他身边,不经意在案上掠了一眼,只见是一张行军图。我见他容色静默,似有疲意,心中不由微微泛疼,示意静竹将小菜取了出来摆好,我走到他身侧将他按坐在椅上,轻轻为他按压在太阳穴位,低声道:“王爷,夜深了,仔细身子。”

    静竹摆好小菜与酒水后便福了一福,退了出去。拓跋朔眼见再无他人,伸手便将我捞入怀中按坐在膝头上,双手牢牢抱住我的腰肢,笑道:“自己吃过了么?怎地还没有休息?”

    我抿了抿唇,吃吃笑道:“臣妾幼时读书,便知不独食其食,不独寝其寝……”

    我话音未落,他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胳膊用力一紧,直勒得我哎哟一声。“反了你,敢在我面前说这些歪话了。”他笑骂道。逗弄了一阵,又闹着我将那小菜一一喂着他吃了,喝了酒,这才心满意足得捏了我的手掌把玩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面前的行军图。我见他忙于正事,便想着起身回去了,未料他却拉住我道:“不忙回去,来,你也看看。”

    我听他如是一说,忙推脱道:“时辰不早,臣妾还得去瞧瞧恪儿呢,这便告退了。”

    他一把扯住我,将面前的行军图望我面前一推,“不许走。看看这里。”

    我见他说得认真,只得俯下身子向着他手指的位置望去。“图们江?”

    他点点头,嘴角似噙着一丝笑意望我。“拓跋安残部目下便龟缩在丸都城中。还有……漠歌。”

    自见了拓跋朔后我一直避而不谈漠歌的事,然而,却终究还是不能避免。我微微一顿,瞬即笑道:“军中之事,臣妾实在茫然。”

    他一手圈住我,一手指尖在那图上一点辗转捻着,突然侧首望我:“我要拿下他们只是时日的问题,只是天下初定,我也不愿多动刀兵。”

    我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他的隐忧。目光自那图纸上缓缓掠过,那图们江一条朱线在我眼中几番缭绕,我蓦地心头一动。“臣妾尝闻行兵之势有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善将者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因天之时,就地之势,依人之利,则所向者无敌,所击者万全矣。”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点点头,含笑望我。“接着说。”

    我沉吟道:“臣妾幼时曾见朝中遣兵士疏通运河,自金陵高淳固城湖起,上连水阳江,下连太湖荆溪,可是在疏通过程中因漕运总督判断失误造成堤坝倾塌,沿岸一带的村落竟遭水淹。”

    “宓儿的意思——”他眸中精光忽闪,“掘沟渠引图们江水围城,断其粮草兵援——倒是最不伤根本之计!”

    我见他目光灼灼,似乎跃跃欲试,忽然心生悔意,劝道:“百姓无辜,此举终究太过狠辣。原是臣妾胡言乱语了。”

    他却不以为然,只激赏地望着我赞道:“尽可一试!”

    我心头很是触动,隐隐只想着他总算与熙华夫妻一场,如今与新罗结盟,又急于铲除拓跋安余孽,竟如此不顾熙华死活……明知此举必然会令高句丽全城颠覆,竟然毫不犹豫便要去做。

    “王爷……”我深心里隐隐有些难安,然而却也深切明白他的立场,目前天下初定,他要铲除一切可能会影响他的阻碍并没有错,而有战乱就必然会有牺牲,对于一个未来的新主帝王来说,保全自己的子民不正是他最大的责任么?

    他似乎心情极好,将我手掌握在手中揉捏着,蓦地抬头见我脸色似有不佳,忙伸手摸了摸我脸颊,怜惜不已道:“宓儿可是乏了?”

    我不欲多说其他,只淡淡应道:“嗯,臣妾想回去休息了。”

    他蹙眉沉吟了片刻,起身搂住了我的肩膀,温和一笑。“我陪你回去休息。”

    一月后,已近深秋。拓跋朔虽尚未正式称帝,然而却早已迁居宫中。宫中经过一段时日的修建整理,比起往日更添了几分雄浑秀丽。

    我只是在深宫里待着,无事陪着惇儿习习字,再逗弄一番恪儿,日子虽是平淡,却也欢喜。然而一日静竹却沉着脸跟在我身后半天,好几次明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不问,但看她要忍到何时。熟料她也当真能忍,眼见得天色渐晚,我已然沐浴准备就寝,她才总算讷讷开了口。“王妃,奴婢有话要说。”

    我舒展了身子靠在浴桶温润的边缘静静享受着一波波温水轻轻拂过身体的舒畅,阖了双眼懒懒应道:“我只当你能忍到何时。”说罢却半天不见她应声,我睁眼望她,却见她面色当真是不太好,不由软了心肠,“说罢,什么事?但只不是伤天害理,知法犯法的事,我也没得不能允你。”

    静竹轻轻捞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在我肩头上揉擦着,闻言黯然一笑,“王妃可真会说笑,奴婢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儿,纵然是想做伤天害理的事也做不成啊。”

    我睨了她一眼,“害一个人,何尝一定要他死?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真要存了心害人,未必不比那些孔武有力的。”我说着微觉头晕,摆摆手道:“有话就快些说,今日陪着惇儿去赛马场看他骑马,许是招了风头,眼下竟有些头晕,你再不说,我可要睡了。”

    静竹抬眼见我果然有些疲惫,这才依依叹道:“有位故人要见王妃,奴婢实在也不知让了她来,究竟是对是错。”

    我一怔,侧眼望她。“谁?”

    “王妃请稍候。”静竹说着突然起身,擦净了手掌便躬身退了出去。不过半盏茶时分,一个浅碧色衫子的女子便跟在她身后垂首走了进来。我听到脚步声响抬眼一望,只觉心头突突一跳。“绣夜?!”

    静竹不知何时已退了出去,只余下我二人静静对望着。来人果是绣夜,听了我唤她才慢慢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子轻轻唤了一声:“小姐……”

    不唤王妃却唤我小姐,是存了心要与我有话说了。我伸手捞起几片花瓣捏在手中轻轻捻着,淡淡一笑。“绣夜,你近来可好?”

    绣夜低了头,并不答话,将手中抱着的一个小包裹放在一边案上,转身便挽起衣袖将手探入温水之中,“奴婢服侍小姐沐浴。”

    我也不拦她,由着她动作着,只闭上双眼仍是靠坐在浴桶边上。绣夜很是熟稔地给我擦洗着,突然轻声道:“奴婢记得,奴婢头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小姐才刚五岁,在老爷身旁静静地坐着,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烟纱裙,梳着百花髻,漂亮的就像我小时候赶庙会时见过的,观音娘娘身边的小仙女。”

    她的语声轻缓,却透着无法掩饰的情动。我心头微动,抬手抚上脸颊,有些怔忡,亦有些恍然,轻声道:“你记性真好。是呢,那时候你也不过才七八岁罢,被管家领进来时,连头都不敢抬,只管怯生生地缩在他身后。”我说着,突然起了逗她的心思,指尖沾了水滴便弹向她低垂着的下颚,笑道:“我只当你多羞涩害怕呢,却原来是躲在管家身后偷偷瞧我。”

    她被我这么一说,亦忍不住笑了出来,由着那温热的水滴慢慢滑落,也没有抬手去擦,笑道:“奴婢是个信命的人。那时老管家见奴婢呆呆愣愣不知道行礼,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一不留神就摔在了地上。当时旁边站着的其她人都忍不住笑话奴婢,奴婢也灰心地紧,只想着我这么笨,小姐是断不会瞧上我的,没想到……”她微微地扬起了脸,眼底眉梢尽是笑意,然而我却望得分明,那笑意,触不及眼底。“小姐却滑下了椅子过来扶起了我,奴婢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刻,小姐站在奴婢身前,伸出手,就是这只手——”微微犹疑后,伸手轻轻握了握我随手搁在浴桶檐上的手掌,柔软的眸光对上我的,她笑得赧然,“把奴婢扶了起来,告诉奴婢,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

    我阖了双眼微微叹气,将被她握住的手掌抽了出来,扶在浴桶檐上微一使力站了起来,抬腿便跨出浴桶。绣夜忙站起身取过搭在屏风上的夜披为我裹上,而后扶了我趿拉了绣鞋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又转身去将她带来的那个小包裹打开,取出一块约莫两臂长,一臂宽的绣品出来,双手托住捧到了我面前,低低笑道:“小姐您瞧,奴婢答允了要送您的百子千孙图,奴婢当真是绣好了,是奴婢一个人绣的。”

    我仔细望着她手中托着的那块绣品,针脚极细,当真是下了功夫的。目光渐次下落,却见那右角鹅黄色的一处流苏上竟沾染了一丝红痕,已然色呈深红,瞧去分明是血迹。那几处针脚也不似先前流畅,我心头一窒,猛转回身背对着她,只在镜中细细地望了她一眼,再忍不住正色道:“绣夜,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次来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但说无妨!”

    绣夜身子一震,似乎是强行忍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崩塌,再再也撑持不住,膝头一软便跪了下去。“小姐,奴婢……奴婢求您救救漠歌罢!”

    我心头登时冷凉,紧了紧身上的夜披霍然起身怔怔瞪着她,“我还当你是终于想起我这个小姐了,特意来看我的,原来却是为了你那叛臣贼子的夫君来作说客!绣夜,我平素待你不薄,如今竟连你也是如此待我的么?”

    绣夜被我如此一说,登时泪流满面,啼泣不已。“小姐……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是奴婢辜负了……辜负了小姐的心意!”

    我见她泪落如断线真珠,一时心烦意乱,又想起当初是我执意将她许给了漠歌,更是一阵心乱如麻。微一跺脚,我只嗔道:“你先起来!”

    绣夜怔怔跪了片刻,忽而慢慢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宣来,颤抖着抵到我手中,“小姐……”

    我见她神情凄淡无比,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口中只道:“这是什么?”信手抖落开来,然而话音甫落,我便惊得一下子跌坐回锦凳上,呆呆瞪着面前那张薄薄的宣纸。

    已然微微有些磨损的字迹,却瞧得无比分明。这……这不是我初时来到漠国,路途心伤难熬信手所涂的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绣夜那里?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我怔怔得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张宣纸,几乎将那薄薄的一张灼出一个个的伤口来。耳畔只听到绣夜断续说着:“这是那年……那年小姐亲手写的,小姐写完就揉了丢了,却不想……不想漠歌悄悄捡去藏了起来,藏了这么久……这么久……”

    “绣夜,你糊涂了!”我总算是寻回了一丝儿的理智,闻言重重斥道,按着那宣纸的手只是一抖,差点便将它揉破。“漠歌是你的夫君!”

    “是啊,漠歌是奴婢的夫君……”绣夜惨然一笑,突然将衣袖轻轻地挽了上去,一直挽到几近肩下,我诧异于她的举动,然而眸光无意中掠过她茭白的手臂,登时见到其上一点殷红清晰地灼人眼窝,我心头猝然一惊。“绣夜,你——”

    怎么回事?绣夜与漠歌成婚几近一年,为何她手臂上那一点殷红至今仍存?难道,她仍是处子之身?!

    绣夜缓缓得垂下了手臂,垂首伏在了地砖上,叩了一叩。“漠歌他一心一意都只是想着小姐一人,真的是一心一意……”她轻轻抽泣了一声,抬头望我。“难道为了这个缘故,小姐也不能开口向王爷求情,饶他一死么?”

    我一颗心疾厉跳动着,几乎便要跃出胸腔而去,闻言生生惊地打了个冷战,几乎是立刻俯身去将那张宣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呆立了片刻犹然不安,又将它捡了起来凑近一旁鎏金烛台上的红烛上亲眼见它燃了起来,而后一松手怔怔得望着它飘飘落地,碎成片片飞灰。

    “牝鸡无晨,后宫不可干政。”我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看也不能再看绣夜一眼,转身便绕到屏风后。“王爷英明,只罪罪人,不罪无辜,今日之行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你……即刻出宫!”

    三日后,拓跋安与漠歌均被拓跋朔亲自下令处死。至此,漠国政乱彻底平定,拓跋朔待着我尤其温柔体贴,再再强调该是接了恪儿回来的时候了。

    七日后,拓跋朔自立为帝,是为漠国建国以来第三帝,年号旌德,我为后,封号婧颐,是年,大赦天下。

    婧颐。我知道这是拓跋朔在用他的方式安抚宽慰于我,我的婧儿,我的母亲。她们是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两个刻印,我将永生地记住她们。

    一月之后,恪儿由着允祯亲自带领数千御林护卫送到雁门关外,拓跋朔与我亲去迎接。再次将恪儿抱入怀中时,我心中大恸,登时落下泪来。允祯将恪儿照顾得很好,数月未见,恪儿明显又长大不少,一张小脸红红润润,双目澄静如深秋幽潭。拓跋朔与允祯订下互不侵犯盟国条约,与楚朝也正式成为友邦,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为了恪儿的情分。

    是夜拓跋朔备下晚宴,与允祯同饮。席间我见允祯数次起身逗弄恪儿,蓦地想起了酹月,因笑问道:“皇兄千挑万选,字字珠玑,如今可定下酹月的闺名了?”

    拓跋朔闻言插口道:“酹月?”

    我微微一笑,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是皇兄的女儿,长得很是精灵可人呢。”

    拓跋朔笑了笑,抬手便在我颊上轻轻一捏,却很是担忧我会因此而想到失去的婧儿,仔细凝望了我片刻似要找到我眼中或有的忧伤情绪。我侧眼睨了允祯一眼,微微有些尴尬,忙正身坐好,由着他悄悄在案下紧了紧我的手掌:“宓儿不可太过忧伤。”

    我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只听允祯笑道:“尚未。不若便请宓儿赐名?”

    我一怔,极快睨了拓跋朔一眼,见他只是仰首饮酒,面上容色淡定并无不快,方才笑应道:“皇兄如此可是耍赖。”

    “怎么说?”允祯讶然一笑。

    我沉吟道:“酹月的小字便是宓儿拟的,哪有闺名也让宓儿代劳的道理,皇兄这父皇当得可太也躲懒了。”

    允祯轻轻一笑,仰首饮尽了一杯清酒,方笑道:“就当是宓儿送给蓁蓁的百日之礼?”

    话已至此,我也不再好推脱了,看了看拓跋朔,却见他一脸笑意望我,“宓儿就别再推辞了。”

    我只得应了。侧首沉吟了片刻,想起允祯昔日所说希望酹月的闺名也与小字蓁蓁同音,我望一望允祯,又看一眼拓跋朔,就见他二人正举杯隔空虚干了一杯,我心头一动。“不若便拟一箴字,皇兄以为如何?”

    “哪个箴?”允祯挑眉相询。

    拓跋朔亦是以眼神相询,我莞尔一笑。“为纪念今日两位帝主明君订下这造福后世的盟约,言出如箴,断无悔改。”我说着目光先是自允祯面上掠一掠,而后便软软望向了拓跋朔。“臣妾斗胆……”

    允祯豁然开朗,垂眸沉吟了片刻,击节赞道:“好,言出如箴,承宓儿美意,就叫箴儿。”

    拓跋朔淡淡一笑,忽而向允祯道:“既已交好,不若今日便再订一约,锦上添花,如何?”

    我心头突突一跳,倏然侧首望向拓跋朔,却见他含笑望着允祯,手指却是轻轻一握我怀中恪儿的小手。允祯面色微微一变,仓促饮了一小口清酒,方才淡淡笑道:“确是好意,只是酹月如今还小,此事容后再议罢?”他说着又笑望我一眼。

    我听得拓跋朔竟突起结儿女之姻的心思,也是微微吃了一惊,虽然心中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但不知为何总有些隐隐约约的抗拒。听到允祯拒绝我竟是心底一松,转身便为拓跋朔满上了一杯水酒,笑道:“皇上可也真是心急,恪儿可还不足一岁呢,哪儿有你这样心急的父皇呢?”

    拓跋朔伸手接了酒盏在手,浅浅抿了一口,闻言也不再多说。

    翌日,拓跋朔便带着我与恪儿归返天水,与允祯于雁门关作别,分道扬镳。一路之上他抱着恪儿几乎不忍离手,当真是无比疼爱,我静静望着窗外如青翡的一角苍穹,心底一处宁和缓缓蔓延。十五及笄而许婚,迄今而止已是两年光阴飞渡,生、病、爱、别离、怨憎会,人生而八苦,我已尝其五。短短两年的时间我仿佛却已历尽一世,然而此刻望着身边静和微笑的夫君,呢喃学语的稚子,我知道,属于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嫁东风连载至今,瓶颈过,也试图放弃过一开始的构思,说真的,苏宓这个角色写到现在,已远远出离了我原先的设定。可是,这一路走来,六十多万字写下来,说真的,真的并不容易。洛是个琐碎的人,这一点洛自己就很清楚,不知道被身边的朋友说了我多少次婆婆嘴,事儿妈,可是这么些年了,洛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琐碎,不曾也不愿改变半点(固执也是一项美德?)

    从去年的二月开始连载,到现在,差不多也是一年的时间了,跟感谢追文的亲人陪洛走过这漫长的一年,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洛才能一步一步走到这个结局。记不清多少次夜里抱着咖啡熬夜更文,只为了有亲人说好喜欢这篇文,期待作者能够多更。也记不清多少次夜里缩在床尾看亲人们的评论嘿嘿傻乐,或是抑郁半天,可是不管是褒奖,还是箴建,洛都可以虚心接受。洛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却真的坚持了这样的长的故事,没完结的时候就一直想着,我怎么总是完结不了呀?可是,呵呵,等到真正的完结的时候却开始恍惚了,就好像是仿佛看到已经变成欧巴桑的洛眼巴巴得看着辛苦养大的女儿终于被个臭小子带走……有点恍惚,有点悲摧。

    不过更多的应该还是如释重负吧?呵呵,不知道亲人们的怎么想的,不过,我想多数亲人应该想的也是——哎,洛儿殷,你可算完结了,偶们等得都快五雷轰顶了好伐?

    惭愧,惭愧,洛的婆婆嘴拖累大家一年了,不过总算是不负众望,没有留下大坑,坑亲人无数……

    嫁东风到此算是告一段落,留下一些疑问暂时没有答案,并不是洛痴呆健忘,而是……嘿嘿,秘密喔~

    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呢?许是嫁东风的续?许是嫁东风的姊妹篇?许是……

    哈哈,总之呢,等开坑时,洛一定会通知大家,届时也希望喜欢洛洛的亲人继续支持,也许,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洛洛,敬请期待喔o(∩_∩)o…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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