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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命栖凤宫宫人应急做孝服,她则以车辇代步,应诏入甘露宫。殿内殿外已经恸声成片,却不见杨俊和杨秀领首拜伏,甚至连太子杨广也不在其中,除了受命出来协理事务的太子妃萧氏。偌大的宫中只有她们姑嫂二人主持。
升平不承想和萧氏入宫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父皇临终榻前。几年前她们也曾一同七夕乞巧,也曾曲水流觞,萧氏说与她听世间奇事,她说给萧氏听宫中秘闻。如今两人再次狭路相遇,却寻不到往日那般亲密无间了。
宫灯摇曳中,升平缓缓踏上台阶,她与萧氏隔着甘露殿门内外对视,两人静默良久,不知该如何称谓。倒是太子妃萧氏先抽身给升平让出一条路来,淡然自若地躬身,“公主,皇上等候多时了。”到底是比升平大上几岁,再尴尬的场面也能周旋自如。升平赶忙低头迈入,不等落步,背后太子妃幽幽道:“公主,太子殿下托本宫转告你,望请节哀。”
升平回身细细看萧氏,太子妃始终淡定从容地垂首目视地面,秀手侧身作福,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若不是听闻过她闺中琐事,升平几乎以为萧氏向来如此端庄、娴雅,可惜她不是。
她常与升平豪饮烈酒,迎风立于宫中角楼上,誓将嫁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英雄;她也曾与升平在朝堂外偷窥独孤皇后母仪天下,说来日必如独孤皇后般策马扬鞭,携夫君稳坐天下,成就巾帼英名。如今飒爽音容宛在,萧氏却被世事锻造成了木偶人。
升平心中抽痛,不知该如何回答萧氏,只得硬硬点头,踌躇半晌才挤出一句,“有劳太子殿下惦念,多谢太子妃转告。”
一句话涵盖了升平对淑仪的太多愧疚——她霸占了杨广的宠爱,毁掉了淑仪曾经向往的生活。若不是她,淑仪也许不必入住大兴宫葬送一生,也许会寻个梦中所想的男子生老病死。想起这些,升平几乎无颜多在淑仪面前停留一刻。
不敢面对萧氏的升平头也不回地走进内殿,她轻轻俯在杨坚身边。内殿烛火昏暗,冷风时而撩动明黄纱幔森然飘拂。此时杨坚已面色土黄,气息微弱,枯槁的手臂无力地垂在万寿无疆的云锦被外,没有知觉。
升平心中酸楚,伸手为父皇盖好锦被。先前杨坚曾密谋绞杀她和杨广的事,她始终不愿相信。在升平眼中,杨坚仍是自己幼时召唤她近前,喜欢摩挲她头顶的父亲。
只不过,如今苍老濒死的杨坚再不复当年的英武容貌——看上去像个垂死的耄耋老人,依依不舍地拽着最后一缕尘世,眷恋地不肯放手。
太子妃萧氏默默伫立在升平身后,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升平想俯在父皇身边恸哭,却碍于身边人的注视不能尽情。她手指搭在杨坚的脉搏上,虚弱的跳动许久才有。渐渐消散了气息的父皇使她突生莫名的慌乱,她想起杨广曾对杨坚说的那些话,她又想起迫不及待的杨俊和杨秀。
祸起萧墙不知戢(4)
大殡当前,他们居然全部诡异消失,莫非——杨广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吗?
眼下父皇手谕被杨广拦住,汉王杨谅无法赶回大兴宫;杨俊与杨秀缺少时机,来不及招兵买马为自己逼宫铺路。如此算来,父皇一旦驾崩,杨广是众皇子中最大赢家,何必还要先动手?
升平怔怔望着父皇枯瘦的面容,总觉得甘露殿里少了些什么。猝然想起,她回望始终保持淡然从容的太子妃萧氏,关切地询问:“为何不传御医守候?”
太子妃萧氏恭谨回答:“御医繁忙。”
“为何没传丞相、郎中令或大司马?”升平记得独孤皇后曾说过,帝王宾天必须召集重臣商议太子即位事宜。如今,杨广虽然已经坐稳宝座,但如此严禁内外出入定是有隐情。昨日来过甘露宫的人只有杨广,父皇如果此时宾天,恐怕风声会对他不利。
升平越深思量手脚越发冰冷,寒意也渐渐浮上心头,骤然间她站起身径直向殿门外走去。刚行两步,太子妃萧氏已经翩然拦住她的去路,“本宫养父请公主停留在皇上寝殿。”
升平倒吸口凉气,直直看着萧氏依然表情无波的面容,颤抖嘴唇诘问:“舅父究竟是何意思?”
萧氏缓缓抬起头,在昏暗宫灯下肃容道:“秦王于辰时邀太子殿下出宫,到秦王府一叙。养父的意思是怕太子殿下危险,将公主留在甘露殿,也是为公主好。”
升平骇然,原来杨俊已经按捺不住先下手为强了。他一个手无重兵的亲王又能坚持多久,只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罢了。他以为只要除去了杨广,就可以稳坐宝座了吗?恐怕舅父才是这场兄弟阋墙的最后赢家吧?
升平遽然拽住萧氏的手腕,“舅父是否早已得知秦王举动?”
萧氏垂眸后退一步,“养父说,此事殿下不宜说与外人知,自然该由殿下一人担当,他不宜插手。”
升平再说不出话,她因得悉内情惊吓得几乎站立不稳。
这是一场埋伏几年的连环局——
父皇借用舅父名义召回杨广,平叛宫变,再扶杨广登上东宫太子之位,又分权于杨俊和杨秀,使得朝堂上成三人并立、互相牵扯之局势。等三子争斗后,最终拥立杨谅入宫登基。舅父正是借机将杨广推举为太子,再顺应内外臣官看戏心切的心情,与杨广在朝堂上假意争执,先麻痹杨俊与杨秀。不,甚至可以说,他同时也把心血投注在杨俊和杨秀身上,然后纵容他们兄弟相残。无论是谁从中获胜,他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杨广兄弟三人必定逃不过一场互残,只是由谁来终结这场争斗不得而知。
升平眼前一阵昏暗,十指用力撑在父皇龙榻边,才不至跌倒。她冷冷问道:“太子妃可知太子殿下怎样了?”
太子妃萧氏依旧面无表情,仿若在说他人故事,“本宫不知,养父说太子殿下和秦王只能有一人入宫侍驾。”
升平紧紧咬住嘴唇,几乎出不了声,她以为萧氏会因杨广面临危险而担忧,可萧氏没有。事实上对萧氏来说,这只是一场后宫争斗——鹬蚌相争,她根本无须悲恸。萧氏入宫不过月余,对杨广没有任何感情,面对杨广的生死,她丝毫不加惦念。
“太子妃不忧虑秦王会对太子殿下不利?”升平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即便太子妃与太子殿下全无恩情,好歹也知道一旦秦王入内主持朝政,你的太子妃位可就不保了吧?”
萧氏苍白的脸直至此时才有些表情,她回首望了一眼瘫倒在榻的杨坚,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平静,“升平,你觉得,本宫在永安寺守灵做太子妃,与死何异?”
昔志今逞莅帝基(1)
升平曾想过萧氏生活在永安寺的日子,不用亲眼所见也知必然是枯燥绝望的。正值青春年华,却长伴青灯梓宫,若是心甘情愿当然不觉清苦,可萧氏向来性子刚烈——幽静无尘的永安寺,便是她天阙的阴森囚牢了。
升平手指抓住裙摆,身子不住地颤抖,她原本的怒气也因萧氏的冷冷反问消散一空,只能喃喃道:“即便如此,舅父如此任之放之,任由秦王与太子相争,也太过分了些。”
萧氏唇角噙笑,声音冷漠,“养父此举如何,本宫无法置喙。只是公主自己也该想想,若是太子不能顺利归来该如何自处吧!”
升平怔怔,再度想起那日废太子杨勇被逼宫时,曾围在自己颈项上的白绫。
表情冷漠的萧氏向前一步,贴在升平身边淡淡笑问:“本宫不怕死,因为本宫如今所处的囚笼与死无异。公主定是极怕死的,你自幼得皇上皇后疼爱,如今更是良人在旁,公主怕是不舍得眼前的繁华绮梦吧?”
面对萧氏的漠然面色,升平心中的恐惧已到了极致,她故作无谓地犟嘴,“若是太子不在了,无非是我们三人一同上路罢了,谁又能真舍不得谁呢?”
萧氏闻言蔑笑,宫灯拖长的影子仿若静夜碧潭,死寂而又沉静,“那就等着瞧吧,大隋朝千秋万代,咱们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熬不过去,少不得大家上路时一同作伴。”
升平躲开萧氏视线,不再瞧她的淡然笑容,惶惶回到杨坚身边不住叹息。升平虽然目视气息微弱的父皇,心中所想的却是杨广——也不知天亮后他是否会安然回来。可她又不希望他回来,因为杨广安然出现在甘露宫,将意味着秦王杨俊没了活路。
铜漏中的滴滴流水,带走了守夜难熬的时光,升平屏息,随着那滴答声响心潮起伏。陡然,殿门嘎吱一声从外被推开,升平急切回头,定睛瞧去,却是永好手端了披麾忐忑进入。
永好先蹑手蹑脚地走到太子妃萧氏身边叩首,而后才靠近升平为她披上御寒的衣物。升平悄悄握住永好的手指朝她使了个眼色,永好顿了顿,轻轻摇摇头,而后恭谨倒退离开。
升平心头骤然抽紧,紧闭双眼抿住嘴唇——她握紧永好的手,只想让她去打听一些太子的消息。永好摇头,是何意思?
是内宫尚无宫外消息;还是杨广已经中计,命丧杨俊之手;还是杨俊已经计败,杨广将其满门灭族?忐忑难安的升平,怎么都想不出永好摇头的意思究竟为何。她更恼怒,自己与永好以前的默契怎么轻易就消失不见了,分明已明暗示,为何她仍是不解?
第十六章昔志今逞莅帝基
升平越慌越想不出头绪,直至永好再次进入,她几乎想要扑上去明问。倒是端着托盘的永好,神情还算平静,此次送来的是安神汤。
“公主,这是独孤大人派人送进宫来的安神汤,请公主安心服用。”永好毕恭毕敬地跪在升平面前。萧氏瞥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似在思量。升平心中忧虑,实在没有胃口,示意永好先放在桌案上退去。
“公主,”思索完毕的萧氏突然抬头笑笑,“你可曾想过坐上昭阳宫里的凤座?”寂静大殿里,萧氏清脆的嗓音听上去别有意味,升平知她在讽刺自己,不耐地轻启朱唇,“升平坐于哪里,已是无谓。”
是的,此时他们兄弟三人若能都平安归来,即便是坐不上昭阳宫的凤位宝座又能怎样?
萧氏沉思半晌,抿嘴不语,脸色再度归于平静。两人各怀心思默然伫立,在烛火下灯动人定,看不出彼此此刻的心境。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昔志今逞莅帝基(2)
时间长了,烛光慢慢弱去,有宫人为宫内添换新烛。升平望着奄奄一息的杨坚,如今父皇嘴里已经没有了呜呜声息,仿佛在等待濒死一刻的到来,心中残存的父女亲情使她心中顿感酸楚伤感。
忽然,殿门咣当一声从中大开,数十位带刀内侍纷纷涌入,两厢排开。灯火骤亮,升平闻声回头,正瞧见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果然是他。满怀的担忧悉数转化为欣喜全部迸发了出来,她顾不得殿内眼目众多,径直奔了过去。身后的宽大披麾刷地掉落在地,仪态规矩也全部丢于脑后,她只想尽快确定他一切安好,全身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杨广的身上没有血迹。升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无恙,她飞奔到杨广面前的时候却停住脚步,明明只差一步便可触摸,又不敢伸出手,颤颤地立在那儿。
她几乎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如今他真切地出现在面前,贸然触碰却又怕是梦境虚幻。两人四目相对,目光彼此凝结。
杨广先疲累地笑笑,随意用手扫扫自己衣襟,再伸出双臂将升平猛地搂入怀中,“阿鸾,我回来了。”杨广用力抱住升平,双臂勒得越来越紧,他在用煦暖的怀抱安抚她惶然不定的心。她心中惦念他的安危,他又何尝不是?
他一边提心与杨俊斡旋,一边遣人警惕独孤家动静。忧心如焚的杨广最怕自己万般不易地回到宫中时,已经再见不到她。当日缠在升平颈项上的三尺白绫,是他毕生最大的噩梦,他生怕再重复一次。
升平含泪,与杨广对视,忽笑忽哭,抑制不住。
当然,她也知——他入宫的代价,便是秦王杨俊最终还是落败了。
众目睽睽之下,杨广与升平紧紧相拥,不肯分离。萧氏见状,垂首理了理身上的白衣孝裙,漠然转身从侧门离去。原本陪侍太子妃的宫人,左右环顾不知该何去何从,面面相觑后,终还是选择猛扎下头,继续伏在太子脚下。
此次事成,也许升平公主会成为大隋皇后,她们怎会追随入宫后便遭遗弃的萧氏?
大殿中数十宫人,悄无声息地见证了他们历经磨难后再聚的难能可贵。只有一人,苍老的面颊,落下豆粒大小的泪珠,呜呜哽咽声只有两下,便再没了声音。升平闻声,蓦然想起父皇,推开杨广回到杨坚身边。杨广也肃颜一同伫立在床榻边,面对毫无亲情的父皇。
弥留之际,再没有君臣身份,父女兄妹骨血相融,同悲同哀。
如今所有的谋算全部落空,所有的戒防一朝放下,冰冷皇位上的真心也只有一瞬而已。升平伸出手指,拂去杨坚花白鬓发上的泪珠,手指颤颤,根本无法完成,整个人虚软跪倒在地,不禁哽咽出声。
杨广双眼冷漠,看着曾想废黜并绞杀自己于宫门前的父皇。
风吹拂着明黄垂幔,渐渐无力,摇摆不定的纱帘如同昭示这位大隋朝开国帝王已经濒临最后时刻。他没有睁眼,除了喉咙间哽咽声更迭,再没有任何动作。升平忍不住痛恸,扑在父皇身上哭泣,杨广则垂目盯着床榻上不住抽搐的人,无动于衷。
直至长榻边的垂幔停止摆动,杨坚为国忧虑的哽咽声也终于停止。殿中一片死寂,杨广抽手拉扯起哀哀不绝的升平,朝龙榻俯身拜去。升平被杨广的举动惊呆,忘记挣扎疑问,一下下随他深深拜在父皇榻前。三次大礼已毕,杨广拉过她的手并于自己身侧,朝殿外朗声宣告:“皇上驾崩——”
榻前,殿外宫人内侍们的悲恸抽泣声骤然响起,连成一片。升平惊惶回视仿若睡去的父皇——那个给予她最多宠爱的人,那个给予她尊贵骨血的人,终消散了气息。身着龙袍的他,就此融在明黄色的龙榻上,连眉目都不甚清楚了。
昔志今逞莅帝基(3)
再回过头,甘露殿已有宫人在有条不紊地换下明黄色垂幔,挂上素白墨黑的挽帐,动作麻利,训练有素,似早已有准备。哦,她差点忘了,此时距离母后过世,不过短短半年,为母后敲响的丧钟还余音绕耳,如今又换了父皇离去。
父皇的步履终追不上母后,从起兵建国到朝堂议政,总是一步一迟,连离世也是如此。他一生郁郁,无力避免,至此,也算是个终结。
大兴宫永安寺再停大行皇帝梓宫,帝后生前即便再不睦,也必须死后同葬。无论是贞烈坚毅的孝敬辅天协圣文皇后文皇后,独孤皇后谥号。,还是洪德彰武的仁德应天兴国文皇帝文皇帝,杨坚谥号。,都是后人刻在九丈高碑上相伴相随的谥号,永不分离。
升平问杨广:“父皇母后来生还会相遇么?”
杨广沉默,望着升平,面容上的冷漠渐渐淡去。他回首看了看巍峨的帝后陵墓,目光幽幽地回答:“会,其实他们两个人谁都离不开谁。”
帝陵之外,匍匐着朝堂上所有的臣官;帝陵之内,只有杨广和升平二人沉寂相伴。
皇陵背靠青山,面朝镜湖,绵延万里的江山终随了他们去,五湖四海再不会有波澜起伏。
生死恩怨纠缠不过三十余载。
也是一生。
仁寿四年,五月初十,高后病逝,同年十月十九,高祖崩,同葬泰陵 高后,独孤皇后庙号。高皇帝,杨坚庙号。泰陵,隋文帝、文献皇后陵寝。独孤皇后与隋文帝并非在同一年死亡。。
同年冬月秦王俊废封号,幽禁秦王宫,与崔氏别室而居。月余后,俊毒发而亡,崔氏被疑毒杀庶人俊,赐缢死。
同年蜀王秀被幽禁蜀王宫,彭氏发还母族,终身不得入宫探望。秀上表请死未果,终幽死于蜀王宫,卒年二十三岁。
升平几日来劳心劳力,实在是太累了,回到栖凤宫便一头扎在榻上沉沉睡去。
偶尔昏沉中微微睁开眼,天光半明中,正瞄见永好在榻边愁眉苦脸的。升平想扯个笑脸来安抚永好,可身子仿若被人抽光了力气般,连动动嘴角也是奢望。
挣扎几次,再闭眼,再次陷入一片昏暗。
隐隐约约似耳边有人低语:我会陪她直到醒来。
而后又听见冷冷的声音阻拦道:朝堂之上,不可一日无君!
升平知道,阻拦声音必定出自舅父独孤陀,那个说要永远陪伴她的人是杨广。
“朕的话,如今还有人胆敢不听吗?”如此低沉阴森的语气,自然也是他。
杨广终于说出隐忍多年的心中话,如今他也可以肆意暴怒,随心质疑,再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包括掌握兵马的舅父独孤陀。
昏沉沉的升平能感觉到杨广温热的掌心传来的炙热,他一直用力攥着她的手指,紧紧地不肯松开。指尖被勒得有些刺痛,升平想让他轻点,却说不出声,再接下去,双眼沉重,很快神志又迷糊了。
升平昏睡三天三夜后,才真正清醒过来,模糊的视线落在手边,那里正跪俯着身穿龙袍的帝王,伏在她身边浅眠轻睡。不知为何,青须入鬓的杨广看起来有些往日不常见的潦倒落魄,他也疲累,但手始终牵着她。
升平抬眼看看远处,永好伫立在远处闭目瞌睡,想来她也是累坏了。
升平不想惊动杨广,只能哑了嗓子弱弱地招呼永好。没等永好清醒过来,身边的杨广已经因升平的轻微颤动骤然惊醒。
见升平苏醒,杨广立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神色歉疚道:“守宫那日阿鸾受了风寒,御医说你心疾成病,需要多加休息,已经足足睡了三日,现在终于无恙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昔志今逞莅帝基(4)
升平闻言苦笑,“是风寒吗?以前阿鸾是最不畏惧冬日寒冷的。那时候有父皇母后为阿鸾遮风挡雪,还有几位兄长为阿鸾呵暖,如今看来,也不行了。”
杨广察觉升平言语间的伤感,默默扣住她消瘦的十指,“以后无论风霜雨雪,都有朕来遮挡,阿鸾不用再管了。”
如今即将踏上帝位的杨广担得起如此承诺,升平怎能质疑不信?那么多危急险境两人都全部走过,来日必然是风和日丽的坦途——她相信。
永好说,杨广没有顺应臣意立即举行登基大典。只因从先帝陵寝回来后发觉升平感染风寒,他便推掉朝堂上所有的奏章国事,始终守在栖凤宫。困倦时随意在榻边依偎,饥渴时少食水米果腹,人却始终不曾离开升平的床榻。方才沉沉睡去,想必是连日来惊险劳顿不曾休憩,再支撑不过了。
那日杨广赴宴时,杨俊与杨秀谋划秘密将太子扣押。两人谋算,单等杨坚驾崩,便自命天子,抢先进宫取得先机。一旦杨俊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再联手清除曾经拥护杨广的党羽。无奈此次杨广有备而去,先命京郊东大营十万驻军入岗东西南北四面城门,再命禁卫御林军闭锁宫门不准内外宫人朝臣出入,再派贴身精将团团围困秦王宫,逼迫杨俊不敢下手,等杨广指令发出,所有带刀侍卫瞬时冲入宫门,剿灭秦王身边的贴身侍卫。
一切都是悄无声息地部署,一张兄弟三人围坐的桌案上觥筹交错,心怀异梦的他们把酒言欢,将所有幼年亲厚情感尽数畅谈。每个人眼底都是美好回忆,每个人身后都是随时待命的侍卫兵将。
云淡风轻的叙旧,血雨腥风的厮杀,没有一人笑容如年少时般纯净无邪。
生死大局暗自牵扯利害关系,兄弟三人背后都是独孤家的支撑,这场争斗谋划后,他们兄弟谁输谁赢都无所谓,独孤陀在郎中令府中独享渔翁之利。
杨广胜了,步出秦王宫时,命随身内侍给独孤陀送去捷报,旋即归宫。他在示威,向教唆杨氏兄弟相残的舅父示威。
他杨广既然能囚禁两位皇弟成全自己帝位,怎会再任独孤陀随心摆布?
独孤家的势力从此再没有在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可能,想要借助此次机会胁迫杨广的独孤陀,终被杨广占了先机,赌输了手中的所有筹码。
杨广将杨俊幽禁秦王宫,与秦王妃崔氏另行而居。落寞的杨俊多次求死不能,痛苦万分,最终月余后毒发身亡。经内务司查出,秦王妃崔氏因杨俊痛苦不堪,遂买通宫人私带鸩酒入内,将夫君亲手毒死,而后寻死时被宫人发现。
杨广为此勃然大怒,将崔氏缢死殉葬,并下旨将崔氏一门诛灭九族。
他不肯杀的兄弟,容不得他人代劳。只能怪崔氏太过心疼夫君,为整个家族带来灭顶大祸。
同年蜀王杨秀也被幽禁在蜀王宫,蜀王妃彭氏,因母舅曾为独孤皇后尊师而幸免于难,发还母族,勒令彭氏终身不得入蜀王宫探望杨秀。并遣散蜀王宫宫人,只留两名异族奴婢随侍。从幼年就养尊处优的杨秀甚至需要蓬头垢面清扫宫室,给予自己饮食。蜀王不堪忍受如此羞辱,上表请死未果,最终幽死于蜀王宫。
而杨秀和杨俊谋逆时所策用的叛乱禁军,杨广下旨一律押赴东郊外坑杀,甘露宫内外宫人,凡见过先帝狰狞遗容的宫人内侍悉数赐鸩酒。
文武百官如有异议,同刑。
杨广又下旨:凡上奏表恭请太子登基者,加官进爵赏赐金银;凡民间寻奇珍异宝表明太子登基实乃天命所归者,赏赐田地屋舍奴婢仆人。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昔志今逞莅帝基(5)
重赏之下,请表奏章和贡献奇珍异宝的人,一时间充斥大兴殿,杨广登基即位立即变得理所应当、众望所归起来,再没有人胆敢置喙,猜疑他曾经涉嫌谋杀父皇。
杨广是天生的帝王。或许他不是一介开明的君主,但胸有沟壑及所擅手段注定他必将坐稳大隋朝龙座宝位,而升平也开始逐渐相信——三年内所遭受的大兴宫宫变都是天意使然,父皇母后的先后诀别,废太子杨勇的慌不择路,秦王蜀王的濒死反抗,都是为了成就他登上权力巅峰。
也许成就的人,还有她。
杨广说,正月初一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大吉,那日可以进行新君登基大典。
还有十日时,杨广命升平准备凤冠、翟服及紫绶玉带,与此同时,昭阳宫也开始聚集京城数百名能工巧匠进行修缮,雕梁画栋,描金涂彩,数丈台阶前开始铺就金丝彩缎锦毯。
所有一切皆为了她。
世人皆以为——重修昭阳宫是对独孤家的尊重,新皇登基当日身边伴随的人必然是出自独孤家的萧氏,再度成为外戚的独孤氏已然屹立于大隋朝堂,成为永远不败的赢家。
殊不知,朝堂之外,后宫内里,另一个女人也在准备登基大典所需的朝服。
升平从未如此笃定过,杨广说过的话必然全部兑现。
大病初愈后的升平深知,身在朝堂上再不能软弱。九重宫阙中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在宫廷朝堂上虚软半分气势,便会被人欺辱,君臣间所谓的慈善仁德都是利益驱使的虚情假意,血色宫闱中里没有人会谦恭礼让,不进,则被杀,没有退路。
悲哀吗?也许。
升平被迫从温暖的茧中破发而出,提前振翅,随新君杨广在众人面前昂首面对自己从前不曾想过的刀风剑雨,却无人理会她心中漾满无奈的悲哀。
不悲哀么?也许。
升平在父皇母后的陵寝前感叹,铁血王朝树立艰难倾覆易。她突然极度渴望如同独孤皇后一样在朝堂上泰然处之,更渴望用大隋的万代千秋来讽刺兄妹亡国的诅咒。所以,她根本来不及消灭心中悲哀。
所以,升平亲手准备凤衣,为了不辜负杨广的厚望守信,更是为了想做个名副其实的天家女子。
幸好,天命所归,一切还来得及。
杨广登基,她仍能站于天阙俯视臣民朝拜,看万物重生。
幸好,他身边的人,不是萧氏。
“阿鸾,给朕瞧瞧你准备的翟裙。”下朝后的杨广负手走入栖凤宫,旋身坐在芙蓉榻上,对升平笑着说。
升平一时红了脸颊,人也有些忸怩,手拽着红衣不肯拿出。
杨广作势虚晃过她,抢过已完工的翟凤朝衫摊开来看,绣纹细腻平整,领襟袖口做工考究,笑道:“阿鸾果然擅长女红。唔,这艳红色的翟凤蔽膝裙衬得阿鸾颜容,明日,阿鸾必定是大隋朝最引人注目的女子。”
说起明日登基大典,升平心中百转千回的疑问也骤然浮出,她不由得双眼黯淡,喃喃道:“明日舅父应该不会允许阿鸾一同登上大兴殿的。”
杨广对升平的杞人忧天嗤之以鼻,“他如今在朝堂上还做得了主吗?”
升平心中一松,随后笑笑,“即便如此,淑仪表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双眼打量凤衣的杨广似是未闻升平担心,只是若无其事地笑,“来,阿鸾把凤衣穿上,给我看看。”
升平无力拒绝杨广的提议,只得接过翟凤长衫去内殿更换,她纤瘦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殿门尽头,杨广嘴角扬起的笑容立即冷冷敛回。
太平静了,从榷酌登基大典之日开始,朝臣口中无一例外全是恭贺之声。独孤陀更是出人意料地从容协助登基典仪,不曾为杨广没有准备册封萧氏为皇后的宝册提出半分质疑,他似乎对杨广必定册封太子妃萧氏为后信心满满,根本不用惶恐。
他到底坚信什么?他又凭什么坚信?
杨广沉吟不语,思索连日来独孤陀的诡异行径,越想越觉得可疑。
“阿鸾换好了。”升平徐徐走出,心中揣揣不安。羞涩的她拽过拖曳在身后的繁复裙摆,立在杨广面前,只觉得手脚无处安放。
他抬头,深寂幽暗的栖凤宫内升平犹如一抹红霞灿然耀眼,青丝垂顺在背后的她含羞莞尔,玉润肌肤被艳红朝服映衬得越发娇嫩雪腻,芙蓉钿额缀上富贵红妆,妩媚似画中仙子坠入凡尘。
杨广顿住手中所有动作,之前思虑的朝事已是不再在意,目光直直盯着升平,不肯移开。
倒是升平被杨广瞧得赧然,摆手唤他回神,“如何,阿鸾衬得吾家新君吗?”
回过神的杨广对促狭的升平挣开双臂似笑非笑地点头,“衬是衬得,只是还需细瞧。”
升平向前连走两步,贴在他面前又调皮地蹲了蹲,做一副三跪九拜的样子,歪过头轻笑,“果真被你瞧去了,赏阿鸾什么好东西?”
杨广故作捋须姿态,思量半晌不肯回答。升平不忿,咬唇蹙了眉头,“皇上太小气了吧,阿鸾讨个赏也需要思量半日,莫非阿鸾跟皇上要了江山?”
杨广陡然笑出声来,剑眉美目无不浮现畅快笑意,“阿鸾真是个忍不住的性子,才多久就等不及了?再等等,也许我就答应阿鸾呢!”
升平别扭,哼了声侧脸不睬杨广。
忽而腰间一紧,人已被杨广偷袭成功。他带她入怀垂头凝视,原本戏谑的笑容也正色敛去,“朕并非小气,朕思忖片刻,是因为朕不知该如何回答阿鸾,因为朕想给升平全部江山,而非半个。”
升平缓缓仰头看杨广,他的面容坚定从容,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心中渐渐升起暖意,她赧然报以粲然微笑,“天下是皇上的,皇上是阿鸾的,阿鸾有了皇上就已有了天下,还要什么江山?”
杨广原本环抱着她的双臂,因升平的言语猝然收紧,两人之间密密贴在一处,再没有丝毫空隙。
吻落在她的眉间钿额上,眷眷缠绵。
数下之后杨广才停在升平眉目上方,凝视她郑重允诺,“明日,朕必定等阿鸾一同登上九天宫阙!”
谁家稳坐昭阳院(1)
旭日东升,金辉铺就大兴宫前的登天路,殿前玉阶仿佛高耸入云,一眼不见边际。汉白玉阶,阶阶皆血泪筑就,磅礴巍峨的大兴殿仿佛停留在云端,于远处眺望只觉得自己渺小如尘。
吉时,龙辇缓缓驶入承天门,一干皇家仪仗浩浩荡荡紧随其后,升平的凤驾始终跟随,却遥遥与龙辇隔了很远。
升平掀开茜红晶帘,探出视线追随前方端坐在龙辇中的杨广,浩然端重的礼乐声中旭日高高悬挂在龙辇前方,与她所在的凤驾的阴暗正显出乾坤分明。
所有一切恍惚犹如隔世。
曾经,此处是父皇与母后运筹帷幄的所在,两人一同并肩指点江山,在大兴殿高处笑看苍生臣服。如今宫阙内乾坤再改,他们在天之灵仰望他们的稚嫩儿女也可以走上望不见头的玉阶,端正坐在蟠龙金座上,怎能不让人唏嘘感叹世事变化难料。
升平眼角略有湿意,人感慨而笑。
此刻,杨广所乘龙辇已停,他先行步下,身上明黄色锦袍上的龙腾图案远远可见,桀骜的杨广伫立在原地不动,在朝臣百官前回首朝升平方向轻笑。
升平心头骤暖,他,在等她。
凤驾戛然停住,杨广含笑伸出温暖的手,示意升平走下车辇,站在自己的身旁。
升平欣然躬身步下凤驾,将自己手指放入他的掌心。
如今,掌控天下的手同样也掌控他们兄妹自己的命运,再不必担心被朝臣质疑,被百姓蔑视,她终于可以与他并肩站在朝晖下接受万民朝拜。
杨广握紧升平的手指,两人相携走近玉阶。升平仰头看看杨广,他则眺望大兴殿内高高在上的宝座,带着天下尽归的笃定和得意,不曾垂下视线留恋身后。
登天玉阶高且陡,仿佛它的存在是在证明帝王赢得皇位的征程艰难。此时,号鼓齐鸣,钟磬齐响,登基大典的礼乐声传遍大隋万里江山,朝臣们伏下身,口诵恭祝新皇登基万年无疆,声声震耳。杨广的声音被淹没在响彻天阙的呼喊中,升平只能从他嘴唇变动察觉其中含义,杨广在说:“跟我来。”
升平赧然点头,在身后随着杨广的步履缓缓前行。
日光照耀在逶迤拖地的繁重翟凤朝服上,呈现斑斓五彩的颜色,她身上刺目的红色惊得内外跪拜的朝臣失语惶恐,而她头顶上越规佩戴的十二支凤尾金冠,更是只有皇后才有的荣耀。
晃照天地光芒的她沿锦色红毯徐徐而上,容貌反而模糊不见,只剩下大红朝服在众臣目光中激起惊艳与诧异。
杨广不曾察觉朝臣质疑的目光,他始终在向前方仰视,目光直直锁定大兴殿里宝座所在的位置,大步向前。
升平慢慢跟随其后,渐渐跟不上杨广稳健疾速的步履。云端尽头的皇帝宝座仍在,杨广仍是升平此生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她却开始气喘,拽着拖曳长尾的朝服,开始憎恨通往帝王宝座的路漫长难走。
升平摇晃杨广的手撒娇,暗示自己不适,他专注登行,升平那些细小心思似未能察觉。
升平藏身在杨广广阔的身影后,些许阴影寒凉透入繁重朝服,侵入骨髓,他携着她的手臂因她的拖拉渐渐被拉直,两人相握的手指也慢慢松开。
升平心惊,想竭力再次握紧他的指尖,猛行两步,腿越发觉得疲累,漫长的玉阶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完,眼前浮起白花光影,为她最初的喜悦蒙上些许不安。
此刻,升平只能看见杨广高挺宽大的后背,他的神情如何根本无从察看,他始终在仰望,他仰望的是主宰生死的权力巅峰,他仰望的是隐忍二十多年来得到的犒慰。
谁家稳坐昭阳院(2)
只是,他似乎忘记——忘记曾答应要带她一起走上去,忘记自己身后还有着情到浓时最初的许诺。
升平心中涌起惧意,这样的杨广执著得可怕。他步履稳健,一步步走上权力顶峰,而她却变成他征途上的拖累,渐渐脱离他的拉扯,孤零零停留在半路仰望他俯视众生。
第十七章谁家稳坐昭阳院
升平悄然松开手,杨广没有察觉。
他察觉到的只有镶嵌在金色宫殿里的蟠龙宝座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升平驻足,看着自己从他掌心滑脱的指尖怔怔。杨广猛地察觉手中缺了什么,立即驻足回头,见升平站在不远处发愣,又将手再次伸出,“阿鸾,上来,跟朕一起走。”
升平心中有些怅惘,淡淡道:“阿鸾有些累了。”
杨广悬在半空中的手依然坚持,语气又加重几分,“不要闹,阿鸾,现在容不得你闹脾气。”
升平静静与杨广凝望。此刻他的眼中有些不耐,虽然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有心的升平一眼捕捉住了。在皇位面前,没有人可以跟他任性,也没有人可以做他的阻碍,哪怕是她,也不行。
升平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躬身施礼,“皇上请先行一步,臣妹休息片刻。”
杨广当然明白升平在生气,他强忍住胸口怒火,刻意平缓烦躁的语气,但话语中的命令不容升平置疑,“听话,快!”
升平垂低视线,仿佛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又要我听话,到底是做了皇帝,只要他人听话,却忘记自己说过的承诺。”
杨广静了片刻,便不再说话,深深望着升平蹙眉。升平别开头回望——匍匐在玉阶下方的群臣正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是好。
升平随新君登上皇位,他们自然不满意;升平不随新君登上皇位,耽搁吉时,他们同样也不满意。就在杨广与升平对峙、台下群臣呆若木鸡时,玉阶下另有人轻声说道:“臣妾萧氏淑仪迟至,望请皇上恕罪。”
杨广蹙眉远望,一淡定若尘的女子正跪倒在玉阶下,朱衣披绶,金裙蔽膝,攒金凤冠垂珍珠于额,摇摇荡荡,看不清其真正面目。他压制住的满腔怒火因那一身大红朝服寻到出口而发泄出来,沉声问道:“萧氏,你来做何事?”
登基大典明明该萧皇后出现,萧皇后赶至,却被皇帝杨广如此漫不经心地冷声嘲讽,若是寻常女子怕是早已愤然,一头碰死在汉白玉栏杆上,以留存颜面。
只是萧氏还是笑,“臣妾有喜事相报,新皇登基已是普天同庆,臣妾口中次喜怕是更加为皇上锦上添花。”
升平所有动作骤然顿住,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昨夜杨广已命萧氏今日不得随侍登基大典,萧氏有胆子前来冲撞登基大典,忤逆圣意,只有一种可能……
杨广面色阴森,“够了,退下!”
显然,他也猜到了萧氏想说什么。
杨广大婚距今已有四个月,除萧氏入宫当日他说睡在永安寺外,其余时分内侍都是道他在东宫独寝,若真是那样,又何来眼下如此狼狈的场面。
升平狐疑的目光远远落在为首跪倒的舅父独孤陀身上,今日身着绛紫色朝服的他神情颇为自得,隐隐含着计谋得逞后的阴冷微笑。
昨日,太子妃萧氏被新君禁足,他定已知晓。今日,升平并肩于新皇身侧,他也不出列争辩,甚至在升平与杨广迈上玉阶时,他也不曾表现诸多不满。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在等待此时,用无影无形的软剑刺入升平肋下,当着宗室朝臣的面,纵然有万般疼痛也有口难言。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谁家稳坐昭阳院(3)
越国公杨素向前跪行两步,恭谨叩首道:“既是皇后娘娘有喜事来锦上添花,不如皇上与万众同乐。”
杨广驻足,与升平远远相望,似别有意味。升平心中痛恸,被迫冷冷开口,“臣妹也觉得若是皇后娘娘有喜事,该锦上添花,与民同乐。”
杨广听升平一说,立即变了脸色。萧氏跪倒在下方一动不动,似在等待圣旨令下许她开口。杨广目光莫名复杂,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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